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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万载老三     乞活西晋末txt下载     乞活西晋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十一回 五方协议

    乐中城,随着华兴府与弁韩、百济和诚韩这调停三国在私下取得共识,五方和平会谈渐入尾声。当然,相比志在倭岛的华兴府和急于饕餮的调停三国,马韩只怕是和谈五方中,真心希望谈判谈到天荒地老的唯一一方。

    天可怜见,之前在晋使邢晨串联下,还在幻想着倚靠半岛联合施压,赶走血旗军侵略者的马韩,这会儿再是迟钝也确定了邻国们的狼子野心,怎奈邢晨外出合纵一去不归,偏生素来联手马韩压制百济的晋二郡,也即百济之北的乐浪带方,这一次也对马韩的求助没甚动静。前门驱虎后门进狼,好似整个世界都抛弃了马韩。

    落后就要挨打,更何况落后还要作死的货!达成妥协的其余四方自不愿再等,可怜的马韩使者箕堂慑于三个邻国的野心,此时自然更不敢再行挑衅华兴府的耐心。最终,他在四方联合逼迫下,也是在韩王的最新指示下,不得不代表马韩做出重大让步,以管束不力和御下不严等坑憋理由,同意向华兴府支付两万五千金的战争赔款。

    不过,马韩使者箕堂并不甘心彻底失败,就在谈定赔款的当夜,自认解决了马韩与华兴府之间最大分歧的他,私下里求见纪泽被拒,求见张宾被拒,求见马涛被拒,最终痛定思痛,还是老实拜访了主持谈判的礼部侍郎卢志,这才没有被拒。

    “唉,我马韩本和华兴府一衣带水,正该亲密交好,怎奈大王一时心软,却是收容了高氏余孽,以至贵我双方徒生嫌隙,悔之晚矣。”一番长吁短叹,箕堂向着以礼相待的卢志,由衷而动情道,“好在,高氏已然覆灭,我方也诚心赔偿致歉,只愿贵我双方能够就此修好,共同...(此处省略万字)”

    看着箕堂的热切劲儿,分明已经忘了华兴府推动的马韩灭国危机,忘了华兴府刚刚对马韩造成的伤害与削弱,乃至打破平衡引来了其他三国的觊觎;再听着箕堂的喋喋不休,卢志愈觉不得劲,愈觉恶寒,总算明白为啥今夜别人都没空接见马韩使者了。

    终于,在第九次揉搓自己发僵的笑容之后,卢志还是打断道:“贵使心意,卢某已然明白,过去之事这里就先不提了。只不知贵使深夜造访,所为何来?时辰不早了,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呃,想来如今局势尊驾必也清楚,还请贵方救救我马韩吧!”箕堂微一错愕,旋即满脸悲戚,双目发红,直至掩面而泣道,“只恨那三家恶邻,本以为同是檀君后人,该当彼此护住,谁知他们竟会狼子野心至此!而今我马韩三面皆敌,贵方若不相救,恐将基业难保,落入恶邻之手啦!”

    仅是恶邻吗,还有内贼呢!卢志心底喟然,须知华兴府与丘里方国的深度合作已然紧锣密鼓拉开序幕。为示投诚,丘拔之父也即丘里臣智三日前亲自来岛秘密拜见了纪泽,华兴府则以平价甚或免费援助的形式,随即向丘里方国紧急提供了水泥、钢铁等大量建材用于城防建设,兵甲军需用于武装夷兵,更以民间志愿的名义提供了一批军官、技师,自也少不了政治渗透,从而全力打造丘里城这一钢铁桥头堡。

    “倘若贵方慷慨相援,我马韩上下定然铭感五内,愿竭举国之力,尽谢贵方之恩!”见卢志始终不为所动,箕堂也是真急了,索性开始没口子的许诺好处,“譬如,贵方之前所提的最初和谈条件,我方皆可接受,我方还可将清兰方国与庆全方国直接赠与贵方,还有,我方可让王太子前来为质,或者,贵方可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谈嘛...”

    见箕堂如此,卢志也不免心生怜悯,作为半岛即将对战双方中的弱势一方,四顾茫茫的马韩显已趋于疯狂,其开出的条件甚至令卢志觉着眼热。怎奈他清楚,对于一场二十万规模的半岛大战,华兴府绝对不愿跳入泥潭,至少在各方打出狗脑子之前,那是绝对不会的。

    “唉,我华兴府不便也无力参与半岛内战,府主心意已决,卢某委实爱莫能助啊。”压下心头诸般思绪,卢志一脸诚恳道,“当然,我华兴府是有正义感的,看不惯恃强凌弱与以众凌寡,故而,我方可以帮助贵方多争取些许备战时间,且在半岛战起之前,兵甲粮秣等军需,甚至庆首真等三千多贵军战俘,贵方都可随时交易带走,数量不限,价格公道,钱到即付!”

    直娘贼,什么帮助咱们争取备战时间,是给尔等留下售货时间吧,果然是死要钱的华兴府啊!箕堂心中大骂,面上却丝毫不敢表现出不满,而是颇显感激的与卢志探讨起了细节。毕竟华兴府所提供的皆是马韩目前备战急需却无从购买的,而他今晚前来本也没太指望能够说服华兴府兵援马韩,购买军需从而武装赤手空拳的马韩青壮,才是他的第一目的。

    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待二人将军购协议谈了个七七八八,箕堂突然常叹口气,面露恳切道:“在下这里还有一件私事,不知可否劳烦卢侍郎?”

    “足下试言之,但若卢某力所能及,绝不推诿。”

    卢志略一错愕,旋即淡笑道。说来对于这个为了国家兴亡而上蹿下跳的马韩使者,尽管其人不乏做作,卢志还是颇有好感的。

    “箕某愿随韩王殿下赴死抗敌,直至与国共存亡。”最后一展马韩忠臣形象,箕堂随后左右看看,终是略显尴尬道,“怎奈护犊心切,实在不忍我那未成年的八子九女,以及十三房妻妾就此蒙难,唉,我欲趁此番军购交易之机,将他们连同些许薄财送至文明岛,以避大难,这里只好舍下面皮,还请卢侍郎日后加以庇护啊。”

    “呃,小事而已,好说。”卢志点头应下,嘴角却不禁抽抽。尽管心中理解箕堂的行为,可咋就越看这厮越不顺眼呢。

    “呵呵,卢侍郎果然古道热肠,既如此,一事不烦二主。估计届时不光在下,怕有众多马韩臣属会将子女家眷送至文明岛避难,还请卢侍郎也捎带看顾一二。其实也无它,只要莫被人无端欺凌即可。”箕堂陪着笑,再次恳求道。他倒也知晓,像卢志这等知名大儒,一旦点头,通常都会言出必行。

    “足下却是不甚了解我华兴府一应政策,与其央我个人相助,倒不如让他们暂以平民身份,直接入籍华兴府,有一应法规在,何来他人再敢欺负?”这次卢志并未顺着箕堂的思路走,他淡笑道,“半岛百姓罹难,我华兴府自当仁善救助,府主已然决定,大凡半岛难民前来投奔我华兴府,皆可享受寻常汉人投奔待遇,还可根据个人经济与才能状况,予以志愿安置。”

    “卢侍郎此言当真?呵呵,在下口误,口误,卢侍郎自然言重如山,呵呵,还请卢侍郎细言之。”箕堂一边赔着笑,一边目光闪烁的思量着。对于三面皆敌的马韩上下,华兴府只要真能给予韩人移民与汉人移民相同的待遇,其必将成为马韩夷民最为理想的逃难所,更多后续移民指日可待,这对马韩是祸,对他的子女则是福。

    卢志也没在意箕堂的失礼,倒是耐心客串起了推介:“譬如足下那些子女,既有钱财又通汉文,便无需似寻常难民一般,被安排去夷州垦荒开发,而可在任意空缺县城购置房产,藉此自主选择户籍所在地,并以平民身份入籍华兴府。非但如此,某这礼部侍郎还可安排他们入学就读,亦可从事教师之职,升阶快速且安全体面。此外,为了吸引大族来投,本府的《拓荒法》还就垦荒条目有了重大变动...”

    四月初一,乐中城,以出卖马韩利益为隐线,辅以一系列背后协议,五方和平会议终在乐岛圆满达成共识,除了马韩赔款与庆全撤军两项,也暂时划定了华兴府与半岛诸国分主海陆的格局。随后,华兴时报在第一时间刊发了五方代表最终商榷的协议内容,当然,一切条款都打着和平、商贸、合作与抚恤等等光鲜幌子,协议细节无需赘言。

    就此,凭借在半岛旬日之战中的强力震慑,凭借在外交策略上的以退为进,华兴府非但悍然粉碎了邢晨之流的阴谋阳谋,还依据对百济弁韩野心的准确洞察,及时吃干抹净跳出马韩泥潭,并顺手牵羊的挣了个盆满钵满。至于半岛即将再度陷入新一轮的大火拼,华兴府就只能口称遗憾的乐见其成了。

    事实上,各方皆已心知肚明,这次和平协议仅是为了将华兴府送离饭局,其注定是新一轮饕餮大宴的前奏,发令枪或许就是血旗军撤离庆全的那一刻。尽管出于暗助马韩并大发战争财的缘故,华兴府要求各国国主正式确认协议并获得赔款之后,血旗军才会执行和谈协议,撤离庆全,但没谁认为华兴府还能再拖上多久。

    算算时间,从使者们离开乐岛,到各方国王正式认同,再到条约实施,最多也就半月,而这基本也就是各方的最后准备时间了...

    视线转到大晋。冀州赵郡,平棘城郊,孙家坞堡。这是一座长宽百多丈,水泥砖石结构的崭新坞堡,其内有户四五百,多为孙家族人。恰似这座坞堡的崭新,如今的孙家也在赵郡崭露头角,声势愈隆,堪称本土势力的代表家族。虽然官面上最高仅是一个七品虚职,但在工商、人脉乃至底层军政中却已举足轻重。

    此刻,坞堡正厅,济济一堂的坐着孙家各房各支的族老与俊彦,他们都在聚精会神的聆听着少家主孙治的叙述,而孙治所说的,正是他刚从乐岛带回的,有关南洋拓荒特区土地新政的消息。

    “诸位叔伯长辈,近来朝廷内争再起,地方上匪乱不断,新蔡王(司马腾)享乐多过勤政,河北乱象已生,我孙家与太平商会年后已有两批货物遭劫。长此以往,只怕我孙家好不容易积攒的这些家当,难免为此乱局葬送。”扫视厅中众人,孙治诚恳道,“是以,治恳请将家族产业与族人,最大限度的迁往海外,或商或农,方为长久之计。”

    “那华兴府势头强劲不假,可那都是他纪氏的,不,是他安海将军一人的。他那诸般法规,限奴、限田、选举等等,无不逼迫辖下百姓分至一丁一户的最小户,即便那所谓的特区,三十年后依旧要分为最小户,若是入其治下,我孙家迟早都得分崩瓦解。”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叟率先开口,却是不无训斥,“文通(孙治字),我等知你与华兴府牵扯甚深,但你莫忘了,你终归是我孙家人,凡事须为家族考虑。”

    “是啊,最初我等也想投靠安海将军,可辛苦为其运送物资,还送出族中子弟任其驱使,这才出了个七品县令孙力。可又怎样,那庶子非但被安排到了一个叫奄美岛的海中孤岛,甚至连给家族谋上千亩良田都不能。族中催他几次,他索性都不搭理了,毕竟分户出去了,族中也拿他没法。”紧挨方才老者的席边,又一族老附和道,“给那华兴府鞍前马后,纯属白忙乎,哪比挤身大晋士族,这才是正道啊。”

    孙治眉头一蹙,这两位族老是孙家二房和四房的保守派,素来吵吵耕读传家,看不起工商之事,偏生手又伸得很长,啥好处都想管着,动辄还用族中老长辈的身份压人。自从他孙治靠拢华兴府,并通过太平商会愈加发达之后,可没少被这两位说道,论及原因,红眼是一方面,更有族中话语权乃至利益分配的争夺。

    作为孙家新生代的领军人物,孙治手掌太平商会,还是华兴府暗中认可的,孙家也无权更换,他可不虚所谓的族权。不乏礼数的鞠了一躬,他淡淡道:“两位叔祖,我得澄清一下,别个安海将军可没主动邀请我孙家前去南洋垦荒,在人家眼里,咱孙家又算什么?再说了,如今需要躲避战乱的是我孙家,需要田地聚居的也是我孙家,人家华兴府着急吗?那些新政可是我为家族避难,托人恳请才得以施行...”

第四百八十二回 移民汹汹

    永嘉元年,四月初五,巳时,冀州平棘,孙家坞堡。

    “我孙家的确没少给华兴府提供方便,可说心里话,若非血旗军在背后支持太平商会,并周军方面有着一份顾忌,我孙家凭何在赵郡能有今日声势?人家正统士族真会正视我等?”未免被两名族老搅局,孙治言辞如刀,“再说族兄孙力,他升任正牌县令,难道分了户,就不在族谱了?就不是我孙家荣耀了?莫非只有任凭族老们吩咐,才算...”

    “治儿,少说几句,在外面心野了吧,连长幼有序都忘了吗?”厅堂之内,孙家家主象征性喝止了孙治的反诘之语,算给族老们些许面子,继而严肃道,“你口口声声说南洋特区可以自行占田,可据我所知,那里非但蛮荒僻远,还处处虫蛇恶兽,更有潮热瘟疫。如此便让族人过去,是否太过草率,不若视他人垦荒效果,再行决定如何?”

    “父亲大人所虑甚是,既是拓荒,自然少不了凶险,个别族人遇险甚至不测也不乏可能。但也仅此而已,毕竟华兴府已有大量百姓南下南洋诸岛,而所辟特区自也有着基本配备,听说他们还寻得早年旅居那边的汉人,研究有医方对付瘟病呢。”孙治恭敬做礼,不疾不徐道,“至于先后,坐待他人效果固然稳妥,可好水好地也都被人提前占据了,孩儿倒是觉着咱们该先下手为强!”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道理大家都懂,先派出几名族人管事,前往海外特区开垦,为家族留一后手,顺带聚敛财富倒也无妨,最多再招些贫民,多买些奴仆带上便是。”说话的是孙治的亲二叔,虽持不同意见,倒也对事不对人,“我孙家在赵郡良田数百顷,正是蒸蒸日上,瞧这坞堡都还是新的,焉能因为些许风吹草动便重心转移?”

    这位二叔的意见倒是折中,顿时引来一阵附和。孙治却是苦笑道:“二叔,您或许还没弄清,华兴府法规严格,挂名那一套可不好使。田地财产私人实名制下,谁本人在那里入了户籍,才登记谁的田,日后也就是谁的,可不管那是否为族产,更别想用族法约束。若仅派点旁支管事去,日后一准没家族的事儿。不派足够数量的嫡系族人过去,不如啥都不做。”

    直娘贼,这分明是逼着要去的大族就必须下血本嘛,华兴府的便宜咋就这么难占呢?一阵抱怨中,三房族老气咻咻道:“那就啥都不做好了,咱们的嫡系族人虽多,也不可能大量派去那种荒僻之地冒险,好赖在赵郡还能够有个安生!”

    “三叔祖,在哪才真安生可不好说。如今我孙家看似在赵郡一呼百应,可终归是个庶族,手中更无兵权自保,太平年景还好,可这世道,您莫非忘了我等是如何在赵郡崭露头角的?昔日的高门士族卞氏、江氏、罗氏,何等的权势滔天,不也说没就没了吗?”孙治嘴角抽抽,耐心劝解道,“前些日子在乐岛,小侄有幸与安海将军同宴,他可说了,河北的真正大乱这才刚要开始呢。”

    孙治的话令厅中众人一震,须知孙家两年前还仅是赵郡一个不上台面的大型庶族。那时的卞氏、江氏、罗氏等赵郡龙头士族被司马腾用以对付血旗军,事败后更被司马腾的并周集团反过来吃得渣都不剩,这才有孙家等本土庶族联手抬头。可要说命硬,他们可远远比不上卞氏江氏之流。

    这时,之前唱反调的二房族老冷哼道:“文通,你莫危言耸听,这河北好好的怎么会乱?那安海将军说的就准了吗?哼,他也不过乳臭未干的泥腿子,走好运才有今日光景,还不知日后如何...”

    然而,好似故意打脸,不待二房族老说完,一名族人管事恰好急慌慌的冲入厅堂,整一副风尘仆仆,却听他带着哭腔道:“家主,少掌柜,反了,清河的汲桑造反了,清河郡城破了,到处都有烧杀,太平商会和咱孙家在那边的商铺货场全被抢了,我侥幸逃得一命,马不停蹄回来报信的。”

    《资治通鉴》有载:“公师籓既死,汲桑逃还苑中,更聚众劫掠郡县,自称大将军,声言为成都王报仇;以石勒为前驱,所向辄克。”

    厅中瞬间死寂,众人齐齐看了眼面如猪肝的二房族老,旋即再不理会,而厅中则炸开了锅。好一番喧闹之后,孙家家主断然道:“我意已决,各房各支务必选派至少一名成年男子,各配五户雇工奴仆,此番随治儿前往南洋占田垦荒。此外,我长房所有无甚要事的成年青壮,皆随同前往,其余各房自便,庶支愿随者同样自便!”

    “诸位,治提醒一句,此番第一批南下预定十日之后出发,此乃太平商会联合行动,因规模够大,沿途更已华兴府引航照应。错了这一次,下次想去,可就艰难多了。”顿了顿,孙治最后道,“诸位,这是大乱之世,什么田地,什么家族,什么钱财,什么权力,都得有命才行,大不了日后天下太平,我等再回中原就是...”

    四月初,就在华兴府已将太行郡的粮储增至七十万石,基本够十万人撑上三年的时候,冀州乃至河北的又一次大规模战乱终是爆发。始作俑者正是暗影一直密切关注的汲桑,而且,黑帮基础扎实的他,动静更甚魏复起兵之初,一出手便利用城内暴乱,直接端了清河郡城,继而开仓放粮,洗掠大户,裹挟民众,并在几日后,又通过内应轻取了平原郡城,麾下的乌合之众旬日内便已达到了三万...

    相比河北乱起,青州倒是颇似短暂和平的韩海,战局暂时稳定下来,盖因这里换了王敦前来主理军政。高密王司马略见青州势不可违,索性恳准司马越,拍拍屁股往荆州坐镇襄阳去也,烫山芋则丢给了新任青州刺史王敦。这位琅琊王氏的成名俊彦,却是正史中二度造反东晋,一度教育晋元帝司马睿如何做人做傀儡,令其郁郁而终的狠角色!

    又有才能又有家世的王敦,甫一上任便收拢士族,整修武备,严明法纪,更是亲率私兵与郡兵,突击歼灭了魏复军先头北上的一支千人精锐。尽管他还处于接手青州并理顺内部的阶段,却已凭此稳住了人心崩散的临淄局势,遏制了魏复军北上攻略的步伐。

    如今,王敦正逐步掌控青州北部三郡,魏复则盘踞青州南部三郡,更有刚刚上交给朝廷又一笔上贡,雄居长广不挑事也不怕事,直管吸纳移民的华兴府一部。三部力量共分青州七郡,暂时进入和平歇战状态。只是,王敦不可能满足于三郡之地,而方经战乱荼毒的青州南部,夏粮难免大幅欠收,这也决定了魏复军不能停下脚步...

    豫州沛国,春夏之交,斜阳影长,小丘村满满的都是离愁。一处再寻常不过的田埂上,周老邱转了转留念的双眼,将视线从自家地边那些青青的麦苗上挪开。继而,他摸了摸背后的一包大饼,拽起媳妇,叫上一溜串的三个娃,就欲迈步行往村口。

    “哥,为啥咱们去年非要离开乐岛回来挨饿,如今庄稼种下去不久,却又去乐岛了?是要在那边吃足了饭,秋天再回来收庄稼吗?”二丫头的声音低低响起,童稚而清脆,偏生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三小子正是半懂不懂爱说话的年纪,抢着道:“切,二姐你真笨,那是因为坐海船好玩,爹娘又要带我去坐船的缘故。”

    “坐什么船?就知道玩,都别废话了。”周老邱一脑门黑线,沉着脸训斥道。

    “自己没见识,非要回来瞎折腾,又能怪谁,凭啥对孩子撒气!”媳妇儿不干了,母鸡护宰般挡在怕怕的三小子身前,凶巴巴道,河东狮吼眼见爆发。

    “我,我,我...”我了半天,周老邱终是没敢跟媳妇儿较劲,尽管去年离开乐岛没少他媳妇儿的撺掇,可如今媳妇儿将责任都推到了他的头上,妻管严的他又能寻谁说理去?

    脸色阵青阵红,蓦地,周老邱突然转头,倒冲几步,对着这片祖传山田啐了一口,再啐一口,还不解气,他兀自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麦田,一肚子邪火也宣泄而出:“直娘贼!都是你丫闹的,若非放不下你,咱一家早他妈跟张小山钱二禄那厮一样,在乐岛吃香喝辣,哪会傻乎乎的来回飘扬过海,没准还得重新再开一年荒...”

    莫怪周老邱夫妇俩如此火大,他们去年硬是离开乐岛重返家乡,是奔着百亩祖田回来过太平日子的,可谁想战争结束了,村里的人也少了一半,官府的税款却不能少,每户税额直接翻倍,更是不到夏收就摊派下了沟渠税、养路费、先帝殡葬税、新帝登基税等等等,原本从乐岛回来时揣着的十贯钱,不觉间就去了大半,别说熬到秋收,眼见不卖田是决计过不了夏粮税这一关的。

    非但如此,青州闹造反就闹吧,为啥他沛国这边也闹起了马贼,据说是青州魏复贼军缺粮,冒名马贼过来打秋风了,真假不好说,总归半月前邻村被洗劫一空;两天前,更是传来了河北汲桑杀官造反的消息,两个郡城都被攻破了,这大晋哪里还有太平日子可过?得,还是捏鼻子再度去海外讨生活吧。

    “老邱,可把你等来了,呵呵,大伙儿都指着你带路呢。”待得周老邱一家来到村口,立即受到了全村剩余二十多户村民们的热情招呼。无它,大伙儿日子都不好过,平常没少听周老邱聊起华兴府的大同生活,如今都等着跟他这只回头鸟去海外闯荡呢。

    刚才指着麦田足足骂了一柱香时间,周老邱已然顺了气,这会在村民簇拥之下也就来了精神,他将胸脯拍得山响,笑呵呵道:“放心放心,咱们这趟可不是漫无边际的逃荒,我知道地儿,咱们只要赶两天夜路,都不用去海边,就有商船可以搭乘去海上。”

    周老邱这倒不是吹牛,去年被华兴府送回内陆的时候,他是做了淮运盟的商船,沿着淮河直达沛县近郊的柳湾渡头。下船前对方水手还似有意似无意的开他的玩笑,告诉他倘若后悔了还想再回乐岛,可去柳湾渡头的淮运盟货场,甚或寻到任意一艘淮运盟船只,都可带他再回和平岛。上月离家办事,他还专门走了趟柳湾渡头再度确认过。

    眼见周老邱如此信心满满,偏生还有村中的吴家老婶子不放心,她不无警惕的问道:“听说现在河上也乱得很,你说的那家船行,不会将咱们骗了去,狠狠敲诈一笔,咱家可没余钱啊。届时见不到钱,他们不会把咱们当成奴隶给卖了吧?”

    这是怀疑船行还是怀疑他周老邱呢?一脑门黑线,周老邱还是拉住就欲发飙的媳妇儿,耐心解释道:“左右去冬咱就是那家船行给送回家乡的,我虽不知他们与华兴府之间如何交易,但在乐岛就听过,他们每运去一人,肯定就能从华兴府拿到一份好处。即便咱们没钱,他们一样会运送。当然,吴婶若是实在不放心,到了那里不上船也行。”

    “放心,放心!有老邱哥带路,咱们哪有不放心的道理?娘就是年纪大了,有点爱碎叨,老邱哥别往心里去。”看出周老邱夫妇的不悦,吴婶的儿子连忙出来赔笑道,“叫我说啊,咱老邱哥一家绝对大仁大义,去年叫华兴府送返小丘村,简直就是为了回来帮咱们去乐岛过好日子的。”

    你才大仁大义呢,你全家都大仁大义!周老邱本被泻掉的火气,腾一下就被吴婶儿子的吹捧给撩拨起来。不过,没等他瞪眼,他媳妇忽然附耳问道:“我说孩他爹,去年华兴府恨不得送咱们到家,不会就是为了叫咱们回来帮村邻们去乐岛吧...”

    小丘村的情形仅是万千移民潮中的一朵小浪,去年从乐岛返回大晋的两万流民,正用亲身体验给大晋底层百姓指出一条移民海外的活路,而华兴府设在大晋沿海各郡的移民赈济点已然再度忙活起来。同时,垦荒特区的土地新政更给世家大族们多了一条选择,而他们显然消息更灵通,更有执行力。

    正史中的永嘉年间,数以百万计的北方难民下了江南避祸,倒毙于途者只会更多,也即所谓的“永嘉南渡”,不过,在这一时空,这一方兴未艾的移民大潮,从一开始便被东向出海给大量分流...

第四百八十三回 兵发对马

    帝相不和,青州战乱,冀州战乱,并、凉、雍、益、梁等涉胡诸州更是没停过兵乱,大晋百姓对未来愈加绝望,不分小家大族,在华兴府这样那样的引导下,他们再起移民海外的风潮。于此同时,韩海之上,为避半岛战乱的马韩夷民,也兴起了避祸乐岛的风潮。

    大船小船,舢板木筏,乐韩海域,百舸争流。当然,这种举国大战之际,仍能乘船出海的,除了些许沿海渔民商民,更多的自是马韩各级贵人们的家眷子弟,他们多以商贸为由,第一步选择滞留在了文明岛,继而,在华兴府如沐春风般的移民邀请之下,面对如同汉人移民同等的待遇,毫不犹豫的带着钱财与本领,投入了华兴府的怀抱。

    相比之下,马韩王子反因身份尴尬而不好直接到华兴府避难。于是,丘拔之母作为韩王的亲妹妹,善解人意的提出接些亲外甥前往丘里国小住。其实,丘里国背后站着华兴府的事儿谁都能看出一点,韩王压根就是千肯万肯,好色的他可不缺儿子,一手就给丘里国送来了五位王子,附带五百宫卫军,反倒多得令人头疼。

    移民潮流之间,自也混杂着兵工交易。马韩一方难得一次快节奏,五方和谈结束后仅用五日,他们便提前给华兴府暗中送来了两万五千金的赔款,随后,他们总算可以花出八千金约值三十多万贯的冤枉钱,从华兴府领走已然备好的六万刀枪,六千老旧皮甲,庆首真等三千马韩军俘,以及其他粮秣辎重,并急冲冲的武装卫国大军去也。

    各个方向的移民如同百流归海,逐步汇入华兴府,带来了发展所需的人力,也带来了军政管理上的压力,更带来了拓土倭岛的驱动力。

    乐岛,大量的新兵被紧急编伍,替换各地的驻守辅兵,而越来越多的辅兵则被秘密集结,紧急整训,配以一应军需辎重,直待再露獠牙的一刻。与此同时,华兴时报的头版头条上出现了一篇文章:文明岛之役尚有最后一个漏网之敌——对马国...

    四月十五,庆全港,驻守月余甚至轮返休整补充过的血旗大军,终于在四方代表的见证下,堂而皇之的撤离了庆全城,与庆全港登船离岸。万余大军尤其是数千战马的运送,动用了帆影连天的船队,也令这个落后港口显得不堪重负。

    等待装船之际,水步骑三营的一干将校聚在万石狂鲨的露台,边吃茶边聊,却也没少提个千里镜打望。而在千里镜中,港口之外的原野上,不时可见正在紧张盯防港口方向的马韩军兵。

    嗓门最大的自是刘灵,他唯恐天下不乱的笑道:“诶,咱们这都走了,怎么还不见对方打起来?反是刚才我见马韩弁韩跟咱们的交接人员,彼此之间还一副斩鸡头烧黄纸的架势。该不会半岛那帮家伙只说不练,摆出架势仅为逼迫咱们走人吧?”

    “其实,方才庆首真与我道别之时,笑得也很动情呢,那架势,好似恨不得咱们留下做一辈子客。若非之前是咱将他庆全方国攻下搬空,咱一定以为那是真情。”孙鹏呷了口茶,眯眼笑道,“至于他们彼此间还没相互捅刀子,当是顾忌咱们还没走干净,甚或,最好咱们登上对马岛,他们才会踏实开干吧。”

    “哈哈,那他们就不用再等多久了,想来明天我安海左军攻取了对马港,他们就该放心了吧。”宋滦在一旁放下茶水,笑呵呵道,眼中毫不掩饰的憧憬。

    “对马港好下,对马城可就未必了。据有关情报,对马岛为倭韩海运枢纽,过往不乏海贼侵袭,故其城池颇为牢固,难得的石头城,当比庆全城更难攻克。”一旁的程远却不乐观,不无警醒道,“况且,虽说对马国已然对外封锁,但我军哨船却是探知,近来不乏弁韩与倭人船只出入对马港,只怕其防御力量不可小视。须知咱们暗助马韩,那弁韩亦然,为了放心攻略,也不介意我方长期拖在对马城下。”

    “我等不是正巴望着倭人到对马岛掺合一脚,从而可以名正言顺对其下手嘛。”宋滦可不替步军担心,他满满的都是战意,不无期盼道,“若是倭人能够多派些水军出战就好了,我等也好舒舒筋骨啊。”

    “润通,瞧你笑得见齿不见眼的,不就是捞了次可能的水战机会嘛,谁知那帮倭人会不会腿软,不敢跑来作死呢!”刘灵斜睨了宋滦一眼,不无吃味道,“再说了,小心那些倭人发起狂来,一把派出上万水军,只怕你吃得撑着呢。”

    “怎生有点酸味,定是奉充吧,诶,骑军在马韩风光了好大一圈,也该歇歇脚了,叫咱水军爽一爽也不过分嘛。”这时,唐生笑着过来招呼道,“得,骑军已然悉数登船,我安海中军就先护送你等离去吧。介成、润通,想来此刻的乐岛,正在大肆宣称你等兵发对马,可要顶住压力啊,哈哈,某这里先行一步,预祝你二人扬威对马!”

    说来骑军对于攻击对马岛几无作用,更会将倭人们吓着不敢作死,是以此番撤军之后,仅有血旗营、军械营随安海左军与乐东乐南两曲辅战水兵直奔对马岛,余者则先回师乐岛。时值分兵,众人纷纷起身辞别,孙鹏则大笑道:“好,借伯温吉言,扬威对马,不过,只怕此番扬威的轮不到某与润通,好似咱们主公有些静极思动了。哈哈,不管怎样,我等倭岛再会...”

    《三国志·魏书》有言:“倭人在带方东南大海之中,依山岛为国邑。旧百余国,汉时有朝见者,今使译所通三十国。从郡至倭,寻海岸水行,历韩国(马韩),乍南乍东,到其北岸狗邪韩国(弁韩),七千余里,始渡一海,千余里至对马国。其大官曰卑狗,副曰卑奴母离。所居绝岛,方可四百余里,土地山险,多深林,道路如禽鹿径。有千余户,无良田,食海物自活,乘船南北商籴。”

    对马国地处朝鲜海峡倭韩海路上的一处孤岛——对马岛,岛屿总面积约七百平方公里。由史可见其存在已久,但必须指正的是,对马岛距离半岛近处的实际距离不过百多里,史书中的千里之说,纯属古人在数目问题上的浪漫情怀,万不可轻信。

    近百年来,借着倭岛与朝鲜半岛商贸渐密,加之中原战乱的逃民流入,以宗氏部落为首的对马国得以开化发展;本仅一个相对偏僻独立的土著聚居地,而今已近两千户过万人口,且已自立一国,周旋于弁韩与倭国之间,直至数百年后被倭国兼并。当然,这一时空它已注定无缘倭国了。

    四月十六,巳时,朝鲜海峡,风和日丽,对马岛上却弥漫起了阴晦的硝烟。在其南部,对马国唯一勉强像样的港口——对马港,此刻正窜腾着簇簇火焰。对马国所谓的水军战舰,也即一堆老旧得掉渣的大小木船,正与港寨栅墙一道,在大火中噼剥呻吟。

    至于那些舰船的主人,对马国的土著水军,早已远离了这块恐怖之地,远远逃回离岸十多里的对马城。毕竟,寥寥三五百的他们,面对的可是一支拥有许多许多好大好大战舰的舰队,其上还载有许多许多刀兵森寒全副铠甲的军卒,对马土兵们再是蒙昧血勇,也知道保留有用之身以抗国难嘛。

    轻取港口,血旗大军就势登陆,并于左近直接扎下营盘。想是知道厉害,对马军并未试图野战,而是与庆全军一样,完全龟缩玩起了坚壁清野。免不了的,前线督率孙鹏带上一应将校,在数百亲骑的拱卫下,赶至对马城下,例行踩点,呃,是勘察军情地形。

    “唏,这对马城哪是岛城,分明就是山城嘛!这要打下来,该填多少人命?”老远的,夏山虎禁不住皱眉道。必须说,对马城的地形甚为易守难攻,对马岛上本就山地起伏,对马城更是直接建于一处高坎上,随着走近,众人几乎是在仰视城头。

    “喔喔喔...”这时,却听对马城上传来好一阵吵杂吆喝,其间夹杂着些许韩语,自然没甚好话。遥遥可见他们或手舞刀枪,或甩腰扭臀,怎一副挑衅之态。不过,对于已然见识过太多夷人风情的血旗官兵而言,这些委实难有刺激。

    “督率,城头夷兵看似服装驳杂,但细观他们发式,虽都有幞头包裹,却多中分结环,而对马土人则多直接束发,如此看来,城中当多了不少倭人,比例甚至近半。”随行的中军参军史袁立眼尖,沉声提醒道。

    “直娘贼,参军署预测得不错,弁韩出物资,倭人出人,这里果然多了一帮倭人小矮子入城协防。这下倒好,攻倭借口有了,攻打对马岛也困难多了。”接过千里镜看了一眼,孙鹏也不禁暗自头疼起来。

    “下面的汉人听了,叫你等头领出来,与我家大王说话!”伴着一阵齐整的吆喝,城头夷兵分开,站出一名身披金甲的中年壮汉,左右簇拥,颇显气势,却是对马国主宗道南。

    孙鹏冷哼一声,带着众人上前,催马距城头一箭之外站定,旋即通过人力喇叭高喝道:“尔对马国主之弟,卑奴母离宗生米,数日前竟敢率部攻袭我华兴府之文明岛,已为尔等引来破国之祸。具体详情,还是问问尔等自己人吧!”

    随即,孙鹏一挥手,立有双手背缚的两人被亲兵放下马来,并被推往对马城方向,却是在文明岛被俘的两名宗生米匪兵老弱。城头之上,已然嘈杂一片,不消真个对质,城上的寻常夷兵们已经信了大半,宗生米以往那点破事谁不知道,如今苦主打上门来,他们难免气矮了三分。

    宗道南气结,他自然早知宗生米一事,但此刻涉及军心士气,该事却得绕开不提,故而他立马回敬道:“你华兴府太过霸道,分明是垂涎我对马国基业,随便指个理由,便来灭我一国,纯属仗势欺人,竟还言辞凿凿,如此肆意妄为,天理何在?”

    宗道南说得义愤填膺,孙鹏则听得冷冷一笑,脸上却也不无怪异。对方说的没错,此番兵发对马国,文明岛遇袭仅是借口,事实上,宗生米参与联军进犯文明岛,与其说其误踢铁板,不如说就是被华兴府通过湖岭寨故意拉下水,从而给华兴府提供一个充分理由。可是,别说宗道南尚还被蒙在鼓里,即便他知道这一真实内幕,又能如何?

    城下的人力喇叭再度响起:“犯我华兴百姓者,虽远必诛!宗道南,若尔识得时务,立刻举国投降,还可保全宗氏一族,充其量带上浮财迁往它处,还能得封我华兴府贵族爵位!如若执迷不悟,哼,大军破城,定叫尔宗氏灰飞烟灭,还牵连对马百姓血流成河!”

    “有种你等就来攻城吧,看我对马勇士...”

    话不投机三句多,双方都没指望凭借嘴巴打败对方,各自申明完大义,表明了态度,也就歇了对话,而孙鹏等人则继续绕城观察地形与防御,城上倒未出兵干扰,但探查结果可不乐观。

    这对马城西、北两面皆为起伏不定的石坎,根本无法展开兵力攻城,东、南两面则相对平缓,兵力展开无碍,可明显倾斜的坡度,令原仅两丈半高的石头城池愣是具备了坚城要隘的进攻难度。相比之下,本该两三千的守军人数因倭人协防变为五六千,反而不算什么了。

    众人越看脸色越黑,回程之际,夏山虎不无解嘲道:“督率,点子看来不是一般的扎手!欲克此城,非督率妙计层出,我等只怕无可作为啊。”

    面对夏山虎看似吹捧实则撂挑的无耻言辞,孙鹏同样很有觉悟,他放下搭成凉棚的手,收回视线,苦笑一声,毫不犹豫的推诿道:“妙计层出!?呵呵,夏校尉可莫给某戴高帽子,那是主公的事儿。左右大军主力在后,不行咱们就拖拖,等主公来大显神威吧。”

    夏山虎却不迷信,索性直言不讳道:“这等坚城主公来了又能怎样,除了围困,还不得是用人命去死拼?什么井栏,还有什么云车、攻城锤都是白搭,也就抛石机有望对拼,可那也代替不了攀梯攻城呀。”

    孙鹏眼睛一眨,嘿嘿笑道:“咱血旗军的军械之厉可不止那点,这对马城虽能给工程带来更多麻烦,倒也不至令血旗军无计可施,关键要看主公心情如何,是否愿意再出底牌...”

第四百八十四回 孰渔孰饵

    四月十六,对马城下,一番观敌料阵之后,血旗步营一应将校无不眉头紧锁,甚至颇有点蔫头耷脑,只因对马城的防御远较预料中还要坚固,没有大量人命去填的话,攻城几乎没辙。一筹莫展间,孙鹏等人更索性指望起了纪某人过来亲征,抑或再出什么大杀器。

    不过,一直言语不多的梅倩,嘴角却已不经意的微微翘起,她突然声音清冷的插口道:“叫我看,此城虽为海峡枢纽,却非我军攻倭必经之岛,既然短期难下,这样无趣又无功的战场,主公一旦知晓情形,压根就不会亲来顶缸!”

    卧槽,这才是标准答案嘛!孙鹏与夏山虎面面相觑,无语片刻,终是齐齐点头。孙鹏那厮更是舔着个脸,以无比由衷的口吻赞道:“若论观察入微,心思灵巧,尤其是领悟上意,我等皆不如飞凤将军。皆为血旗营同袍,此等疑难之时,还望梅将军多加提点啊。”

    嘘一声扯紧缰绳,战马上的梅倩稳了稳身形,眼底闪过羞恼,她表情淡淡,依旧高冷做派道:“督率言重了,不过末将以为,既然此城如此易守难攻,非必要我等便无需硬填性命,何况如今我等也没了随军贼俘。所谓外无必救之兵,内无必守之城,暂以围困为主,断其水源,试探性攻城,伺机而动如何?”

    “也好,便按此方略回禀主公。左右主公并未严令我等限期攻取此岛,至不济毁其所有岛岸船只,将其彻底孤立,直至耗死,无非占用些许水军辅兵,倒也不至影响我军攻倭大局。”孙鹏别无他法,只有从善如流,颔首应允...

    接下三日,孙鹏所部一边整固港口营盘,制备军械,夜间疲敌,并切断城外溪源,一边派出骑兵曲与水军各曲,肃清对马城外所有非稳定因素。对马岛本由南北两个大岛与些许小岛屿组成,海岸蜿蜒复杂,几日下来,倒是搜寻出不少隐匿渔船与上千夷民;没说的,不论是否为细作,悉数扣押圈禁,彻底断绝对马城的对外联系。

    十九日,收到对马战报的纪泽,从乐岛再度派出五曲三千辅兵,以及三千新兵,于夜间悄然抵达对马岛。纪某人自身果然没有随军前来,倒是同意了孙鹏所部的围困方略,且在来文中言明,派遣援兵更多是为了锻炼队伍,并预防不测,因为据相关情报,倭岛海岸有大量船只秘密聚集,预计倭军可能大举来援对马岛,粗估规模至少过万。

    “呃,主公看来是将我等作为磁石,以吸引倭人离开倭岛,从而将之歼灭于朝鲜海峡了。”中军大帐,烛火通明,孙鹏看着纪泽亲笔的军令,面色怪异道,“呵,只不想倭人此番决心如此之大,咱们这边围困宗道南,转头没准就要被别个倭人给围困了,甚至可能被内外夹击,真是河东又河西啊。”

    “什么磁石,钓饵就钓饵吧,倒要看看倭人能有多大的牙口!”夏山虎放下随来的一份情报咨文,嘿嘿笑道,“还好,弁韩与马韩已然有了小规模冲突,半岛看来真要打起来了,否则我等没准还要多应付一个弁韩呢。得,咱们倒也无需攻什么对马城了,这几日加紧筑垒,迎接反围困吧。”

    哦?孙鹏忙拿过那份咨文加以阅览。原来,介于马韩的庆全与弁韩的业度方国之间,沿芦岭余脉本有不少寨堡,分属双方作为边防线;之前因为血旗军从海路登陆攻打庆全城,庆首真坚壁清野,集中兵力守城,庆全一方的那些寨堡就此空虚,而弁韩则打着兵援马韩的旗号,趁此直接占据了那些边防寨堡。

    事实上,这些寨堡的轻松到手,是弁韩借着血旗军之势,打破了马韩的第一道国门,已然可以兼通白宇方国,堪称最直接的趁火打劫。如今血旗军撤离,马韩自然索要,弁韩焉能放手,反而倒过来索要调停好处,甚至就此侮辱使者,主动挑起事端,冲突自也逐渐升级。不出意外,直待双方酝酿了足够龌龊,弁韩就可名正言顺的大打出手了。

    漠然丢下情报咨文,孙鹏道:“尽管我等主要任务变为吸引倭人,加固营盘乃是首位,但对马城还是要打,至少不能让他们胆敢随意出来袭扰添乱。且主公既然要求我等借此锤炼队伍,以备征倭之战,也只有现场战斗方能起到效果。”

    夏山虎无所谓道:“也好,那就做做样子吧,叫那些菜鸟们感受一下战场气氛,可登城进攻还是免了,无谓丢命可不值。”他虽非心慈之人,但在血旗军久了,倒也颇为顾及同袍之情。

    然而,同样传阅过一应消息的梅倩,却是淡淡道:“只怕光打雷不下雨还不成,至少也要给对马城造成足够压力,否则,恐怕战事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咱华兴府还指着在倭岛抢一季夏种呢。换位思考一下,倭人大军是一有消息就立马过来救场的好,还是愿意我等撞得头破血流,甚至对马国也伤亡惨重之时,再行出手为好...”

    与此同时,对马城北的一座居中大宅,也即所谓的对马王宫,宗道南正在厅中听取守城军将们的汇报。在他下首,左右各站有数名军将,右侧三人皆身披黑甲,看发式为倭人,左侧四人则为身披银甲的对马人,人虽不多,两方却颇显泾渭分明。

    此刻说话的是名矮小的倭人军将,位居三名倭将之首,其人大言不惭道:“请大王放心,城外吵闹仅是汉人又在折腾那疲兵之计,鬼祟伎俩罢了,有我大倭勇士在,对马城固若金汤!大王若是烦了,本将即刻率军出去,将他们悉数斩杀,也算我等给大王献上第一份战礼!”

    “平将军勇气可嘉,只是天黑夜深,城外又为汉人完全掌控,只恐反而中了埋伏,将军还是下去休息吧,好生养足精神,以防汉人明日攻城。”宗道南连忙摆手道。他可不像这位倭人军将平田生一般自大,却知血旗军两日攻破庆全城是何等的厉害。尽管心底其实很不待见这厮,但此刻城外大兵压境,还是得保住这股力量守城。

    “大王未免太过小心了,哼,汉人胆小如鼠,三日来只敢在城下吵嚷作势,哪里敢来攻城?”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平田生躬身一礼,硬邦邦道。他的倨傲语气显然引起了对面对马军将的不满,可他却高昂着头浑不在意。

    “平田生,注意你的口气!没事便退下吧!”宗道南身侧,一名华服贵态的年轻女子杏眼一瞪,抢在对马军将们出声之前叱道。此女身材不高却千娇百媚,语音也清脆婉转,正是宗道南的王后平千惠。

    “诺!”相比对待宗道南,平田生对平千惠似乎更为尊敬,忙一个九十度鞠躬,继而倒退几步,这才使了个眼色,带着另两名倭将转身出厅而去。

    对于平千惠的越厨代庖,宗道南并无不悦,似已习以为常。只因该女不光是他的王后,另一身份还是倭国大率(位同大将军)兼筑紫方国国主平籴埚的嫡亲妹妹。而来援倭军的统领平田生,正是筑紫平氏的死忠家臣。

    说起来,宗道南身为对马国王太子之时,曾分别向东西两面的弁韩与倭岛寻求联姻,结果弁韩愿意嫁来的只是一名寻常的金氏嫡女,而平千惠则是前筑紫国主的嫡女,这于对马岛在双方心目中的地位有关。宗道南自然选了平千惠为正室,由此也更亲近倭国一方,对平千惠也就更加宠爱,何况此时正是对马国急需外援之际。

    劝勉几句自家军将,宗道南随即将他们也一并挥退,这才略显忧虑的问道:“千惠,月初三方密谈之际,弁韩仅愿出些兵甲,已然到位不提;筑紫来使可是承诺,除了这两千先头驻军,汉军登岛之后还会派来大军相援,如今已过三日,怎生还没动静,那名来使之言可真?”

    “那是当然,兄长与我感情笃厚,闻讯后定会尽早出兵。况且,对马国乃我倭岛诸国连通中原之要冲,兄长与大王又合作甚密。于公于私,兄长都不会让汉人来攻占对马的。”平千惠信誓旦旦道。其实她心里知道,自身不过双方加强联系的一枚棋子,所谓的感情笃厚纯属她自抬身价,但冲着对马岛的要冲位置,她倒肯定平籴埚一定会来援。

    要冲位置!?宗道南心中苦笑,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对马国控扼海峡要冲,既因海贸日趋壮大,却也一直被韩倭双方觊觎,如今又多了个华兴府。坦白说,当他得知宗生米之事,一度曾想直接出血向华兴府告饶,大不了在弁韩倭国之外再加一个华兴府当神供着,三方牵制最好,怎奈庆全城被一搬而空令他绝了求降心思。

    无奈之下,三月底弁韩遣使向宗道南知会华兴府即将来攻的时候,他只能在弁韩来使的建议下联系倭国,并在这两方的支持下死守对马基业。可他又何尝不知弁韩与倭人皆非好鸟,前者仅是利用他牵制华兴府不干涉半岛大战,而后者爽快派来两千援军,只怕好来不好走,后续援兵则更令他心生不安,却又不得不盼,都是弱小惹的祸,只不知能否再有机会靠弁韩去牵制倭人?

    “大王,别多想了,早些回去就寝吧,养足精神好应对明日。”平千惠温言劝道,目光中不乏对丈夫的真心关爱,“放心吧,倭军肯定会来,汉人打不下对马城的。”

    汉人打不下我信,可谁知倭人会不会打下呢?宗道南甩甩头,看似相信了平千惠的保证,显得心情放松,携她入寝而去。只不过,在宗道南的心底,始终在琢磨如何叫倭人大军早点来,事后又如何打发倭人早点走,这一命题委实有点高难啊...

    月没日升,军械备齐的血旗大军已然肃清四野,终于向对马城发起了第一次进攻。因为南门外的地势比起东门要高上丈许,这点高差对军械已有足够影响,是以血旗军此番选择了全力主攻南门。

    城下阔野,上万大军阵列井然,兵甲森寒,气势滔天,还有那一台台高高低低的军械,直令对面城头的夷兵倭兵们为之气短。不说本就没经历过大场面的对马上下,便是那位昨夜叫嚣着出城一战的倭将平田生,都已目光躲闪的没了动静。

    “直娘贼!也亏军械营能将木头架子搭得这么高,呃,卧槽,有点飘诶,不会被大风给刮下去吧?”老高老高的指挥望台上,刚刚手足并用爬上来的孙鹏喘了口粗气,顺带瞟了眼下方十余丈远的地面,顿觉有点眼晕,连忙伸手死死抓住栏杆,闭眼片刻才惊魂稍定。谁叫对马城在高坎上,望台不高看不到城内呢,天知道他孙督率到底有没恐高症?

    “笑什么笑,看老子出糗好笑是吧?都严肃战场纪律,这事谁敢多嘴,看老子怎么收拾他!”狠狠瞪了眼几名先他上来的棋牌亲兵,孙鹏收敛心神,这才一步三踩,压低重心,迈着太空步走到望台前端。然后,伸头俯视对马城头的他,本还轻松的笑容立马僵硬,瞳孔更是狠狠一缩。

    三十台!对马南城头竟有足足三十台投石机!东门城头上还有近二十台,总算没轮子不能随时赶到南城助战!孙鹏心中怒骂,弁韩,定是半岛最善兵甲制备的弁韩,为将华兴府拖在对马岛,甭给半岛战事捣乱,弁韩真是不惜血本。看来和平协议背后,大家都不规矩啊!

    尽管对方的投石机肯定没有己方精良,数量也仅半数,可城头高差的优势足以抵消太多,甚至令己方抛石机战史上第一次处于射程劣势。这一刻,孙鹏陷入短暂的迟疑,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过了这次,倘若东城的投石机也被调至南门,下次进攻将更加困难。

    慈不掌兵!孙鹏虎目猛睁,恢复坚定,继而大手一挥道,“传令,抛石机上前!知会梅赞,此乃投石恶战,但有临阵怯退者,立斩!”

    “骨碌碌...”随着令旗挥动,血旗军足足六十台抛石机,交错均布为三排,在近两千军卒的操作下,合奏出沉闷声响,如同三条粗线,缓慢逼向对马城那一里半宽的南墙...

第四百八十五回 迫敌求援

    “快!传令下去!准备投石!起牛皮护墙!还有,闲人都趴垛角去!”对马南城,门楼之上,看着城下缓缓近前的血旗军抛石机阵线,宗道南手足微颤,但扫了眼己方城头的大批投石机,旋即目中闪过厉芒,振臂高喝道。然后,千金之子的他,扭身钻入耳房,顺着内梯一哧溜就下了城头。

    “呜呜呜...”待得第一排血旗军抛石机进入业已标定过的射程,三十台援自弁韩的投石机在城头军将的喝令下,齐齐发作,大小投石越过高空,带着慑人的呼啸,狠狠砸向城下的攻城军械阵列。

    “砰砰砰...”石雨坠落,弹跳迸射,鲜血四溅,断肢肉泥,哀嚎声起。尽管大炮打蚊子的命中率很低,血旗军的抛石机组也是尽量散开,但机率之下命由天定,就这一下,已有近百血旗兵卒被砸被碰被蹭,沾者悉数倒入血泊,更有两台抛石机直接趴了窝。

    无可避免的,战场上传出了血旗兵卒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尖叫,伴以一阵骚乱,毕竟操作抛石机的仅是辅兵,还不乏临时搭手做苦力的新兵,某些惨景与苦痛不是轻易便能扛下的。甚至,数名胆小的新兵已然惊叫着转身就逃,而他们,则在督战队无情的箭矢之下,成了坚定战场情绪的最好素材!

    本在第二排居中指挥的梅赞,立马带着亲兵冲入第一排阵线,一边帮着推起一台人手缺损的抛石机,一边怒声咆哮道:“快点,一定要在城头第二轮砸下之前,给老子打他一发!直娘贼,都他妈搞明白了,咱先打中一发,没准就少了块落自个头上的石头...”

    对马城头,第一轮投石之后,见到城下血旗军抛石队伍的纷乱,一度缩头装熊的平田生再度信心爆棚,半是鼓劲半是嚣张的叫道:“大倭勇士们,对马儿郎们,咱们的投石机居高临下,还有牛皮护墙保护,一定能够压制摧毁汉人的一切军械!哈哈哈,快,快,快装弹投下一波...”

    “擂鼓,催促军械营全速移动到位,尽早抛石!”望台之上,孙鹏的目光在己方伤亡军卒身上一掠而过,不曾稍停,口中则沉声令道。

    “传令下去,抛石机第一轮标定之后,便改用神火弹,非令不得停止!”冷冷看向城头那些斗志略升的夷兵倭兵,孙鹏再度寒声令道。那名刚刚传毕前一道命令的棋牌手一怔,张口就欲提醒点什么,但被孙鹏一瞪,忙又转头冲着台下军械营方向发出了命令。

    “隆隆隆...”对马城下,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从血旗军阵中响起,顿时压过了一切不和谐的声音。军令、表率、纪律三管齐下,三排抛石机队伍,坚定不移的继续骨碌碌上前,且速度不减反增。

    所幸,尽管有着高差,但更好的性能令血旗抛石机的水平射程与敌方投石机相差得不算太多。终于,“骗”得对方首轮投石的第一排抛石机队伍,抵达了城下的预定位置。落定基座,调整方向,检查配重,在军官们此起彼伏的断喝声中,出发前便早填装好的石弹,旋即带着复仇的怒火呼啸而出。

    与此同时,趁着城头抛石机轮空装填的间歇,第二排与第三排的军卒拼了命的推着抛石机向前,他们的分排本就为了减少城头首轮的打击面,这会已经无需压后。队伍中,不时传来各级军官恶狼般的嘶吼:“快,快,快!都他妈的快点,给老子拼命推!平常训练都练到狗身上了吗?”

    “呜呜呜...”在城头第二轮石雨发动之前,血旗军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的抛石机陆续到位,迅速施为,近六十台分为三拨的石雨,则陆续砸往城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信条,此刻在军械营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作为标定性质的第一轮,其准确度委实不堪,大多落于城前城后抑或城头空处。便是些许好运砸往城头重要目标的抛石,面对对方树起的大幅牛皮护墙,往往也被牛皮墙的弹性变形释放去了动能,从而几无危害的滑落。细算起来,六十抛石机在第一轮的效果,竟还不及敌方城头投石机的零头。

    “哈哈哈,汉人太也可笑,整出那么多投石,却是银样镴枪头,连给人挠痒都不够,哈哈。”城头之上,夷兵倭兵们暗松口气之余,不禁纷纷笑骂嘲讽,那位平田生更是狂笑着冲至一台投石机之旁,一边挥刀比划一边催促道,“快快快,这下汉人都固定在了那里,密度也厚了三倍,不给本将砸个狠的,小心本将砍了你等!”

    然而,平田生的笑容很快凝滞,继而转为一脸焦躁。技术层面的事情可非提把刀在边上威逼就能速成的,那需要熟练度,可对马城原本总计不过四台投石机,对应的熟手可想而知,且弁韩自身也要开战,可以送来军械助战,却没可能直接提供士兵前来操作。最直观的效果,就是城上城下比赛着装弹整备,偏生早就吭哧吭哧忙碌第二轮的城头守卒,就是难以出活!

    “呜呜呜...”在平田生的望眼欲穿中,城头总算有投石机陆续发射。怎奈他身边的那台投石机,或因不满他的刀光霍霍,愣是老久老久也没能再一次投出石弹,直到它的覆灭。

    “砰砰砰...”第二轮石雨再度落在血旗兵卒们的头上,尽管远没第一轮密集,怎奈受众目标却是密集了。再一次的残肢断臂、血雨肉泥与哀嚎惨叫,再有近百兵卒倒入血泊;甚至,有个即将发射的弹囊恰被击中,四溅的神火油转眼变为火海,顿时吞没了周边的一切。而其他位置的血旗兵卒们,只能一边祈祷老天开眼一边拼命的准备投弹。

    “呜呜呜...”终于,当南城头有十台投石机发出第二轮投石,基本也是那些投石机的绝响之后,军械性能更好,操作速度更快的血旗抛石机已然射来了第二轮石弹,且是内装神火油的特制石弹。经过首轮标定的它们,这次却是大幅度的落上了城头。即便遇上牛皮护墙,一样难免其八成以上的概率滑落城头并成功破碎。

    “砰砰砰...”“噗噗噗...”石弹破裂,火油四溅,烈火升腾。神火弹的攻击所靠的可不是动能,故而无需直接命中,只要火油溅到哪里,哪里便难逃荼毒,包括城墙垛角之下。

    “砰砰砰...”“噗噗噗...”第二排、第三排抛石机的神火弹陆续跟上复仇,落在城头,落在牛皮护墙,落在投石机,落在滚木金汁上,更多的火苗窜起,伴着城头守卒的哀嚎惊叫,火人乱窜,直至令对马城头渐成火海之势。

    “滚开!”平田生一直巴望发威的那台投石机恰好中了一记神火弹,他一刀劈翻了一名乱冲乱撞间奔向自己的火人,继而惊叫一声,一把甩落了自己手中那柄被“传染”上火苗的钢刀。

    “天神啊,汉人会巫术吗?这得求援大率,靠我大倭神巫来对付啊!”带着惊惧与猜疑,平田生眼见再有火人窜来,得,他双脚猛点,直接跳往两丈多高的城内。而在他对城头的最后一瞥中,原本斗志昂扬的两千守卒,已在烈火的荼毒抑或威逼下成了一群乱窜乱跳的丧家之犬,而那些本就操作龟速的投石机,更是鲜有人搭理了。

    “直娘贼,总算扛过去了。这光是一照面,就折损了两百多血旗兵卒,都快赶上庆全城的战损了。还好有神火之助,否则真难说要折损多少,甚至孰胜孰败呢。”望台之上,孙鹏眺望对面大火升腾的城头,不禁抹了把额头热汗,颇带庆幸道,“还好庆首真跟弁韩不对付,否则敌方知道了我等在庆全城的真实战况...”

    神火弹肆虐三轮便被叫停,因为在五六十台抛石机的齐心协力下,对马城头业已火海一片,那些一度颇具威胁的投石机悉数化为飞灰,更有五六百乍遇神火的对马守卒为之陪葬。而今日的攻城战,自此也完全进入了血旗军的节奏。

    趁着城头火海连人都站不住,大量的血旗兵卒有序上得城前斜坡,填埋沟壕,清除路障;井栏也被架起,尽管因为斜坡与高差的存在,它仅能用于神弩手超远距离的仰角瞎射,总归聊胜于无。而整个过程中,对马城如同一个被欺负怕了的小媳妇,别说出城阻止血旗军的施为,连冒出城头看两眼的都寥寥无几。

    “烽火!看城内,有三柱烽火!”转眼午后,城头火势已熄,正当饭饱小歇后的血旗军摆出阵列,准备发动登城战的时候,突有惊呼声从兵卒间响起,继而便是一片嗡嗡窃语。众人纷纷看去,果见城中升起三道冲天烟柱,又黑又粗又高,在青天白日下格外醒目,传出数十里当无问题。

    “直娘贼,这么快就怕了吗?”夏山虎嘴挂不屑,却也不无兴奋道,“不想倭人果然藏了一手,不见兔子不撒鹰,就是城中太不济事,咱们还没咋动手呢!”

    烽火信号意味着示警求援,有时也意味着里应外合、联手发动等等,其此时的点起不禁令血旗官兵们心生狐疑。不过,对知晓大战局的军中将校而言,这无疑就是一份意外之喜了。喜的自是战局已然推进,无需进一步空填人命的攻城鏖战了,至于意外,则是没谁预想到敌方竟然如此大摇大摆的传信求援,真就对援兵那么有信心吗?

    “谢谢,多谢啦!”孙鹏嘿笑着冲城头郑重颔首,继而吩咐棋牌亲兵道,“传令宋滦校尉,加强海岸巡逻,谨防有敌浮海来袭。传令右军骑曲,加强岛上巡逻,谨防另有不测。”

    “袁参军,立即将此地军情鸽报乐岛,请主公定夺总体战局。”转向身边的袁立,孙鹏再度吩咐道。

    “诺!”袁立应了一声,却未立即离去,而是不无好奇的问道,“敢问督率,接下我等是撤军回营,还是继续攻城?”

    “你觉得该当如何?”孙鹏反问道。

    “焉知城中是否还有第四道、第五道烟柱?”袁立略一沉吟,小心回道,“甚或,城中若是发现不妥,撤了烟柱呢?”

    抬望城头方向,孙鹏眼中闪过冷光,淡淡道:“也好,难得军械营弟兄们上午苦拼一场,方令我军勉强掌控城头局势,不好浪费了。便按主公之令,叫那些辅兵菜鸟们去实战练兵吧。唉,没有伤亡,又何来强兵?”

    与此同时,对马城内,东门城头,宗道南正面色阴沉的抬望那三道狼烟,三道他之前根本不曾下令过的狼烟,目光闪烁不定。这时,对马宫卫军统领快步走近,躬身禀道:“大王,已然查清,狼烟的确出自倭军营地,乃倭将平田生下令释放。”

    “呵呵,原来这才是催促援兵前来的真正信号,叫本王空自白等了好几日,看来不到你平田生怕了,援军永远都不会来吧。”盯着三道根本就与他对马人毫无关系的狼烟,宗道南面色变幻,愤怒、轻松、警惕、郁闷不一而足,直至面显狰狞。

    招手宫卫统领附耳过来,宗道南从牙根间缓缓蹦出恨声:“小矮子们果然不安好心,原本定是想叫我等与血旗军两败俱伤。既如此,他们不是想要对马城嘛,你立即暗中知会我方三位军将,接下守城咱们对马军就表现得疲软些,叫小矮子们放血去!”

    一场各方心思迥异的攻城战斗就此拉开,血旗军一沾即走,怎奈对马军更是一触即溃。凭借远程压制的优势,血旗辅兵们轮替上阵,倒也屡屡轻松登上城头,甚至常常盘桓不去,伤亡不重,却显得悍勇无比,直令对马城岌岌可危,旦夕可下!

    只苦了实诚守城的倭人客军,东奔西走四面堵枪眼,伤亡最重之余,更有平田生之流连连疾呼:“对马危矣,非大倭勇士何以回天?不行啦,再加两道狼烟,不,三道,催催大率引兵来援啊!”

    就在对马城上演滑水之战的同时,两只信鸽翱翔海空,西南而去,兼有两只倭人哨船,箭一般东向竞渡,而它们所带来的,则是华兴府与倭国间的大碰撞...

第四百八十六回 海峡阻击

    永嘉元年,四月二十二,巳时二刻,晴,对马岛近海。

    海风习习,暖阳旭旭,波光粼粼,鸥鸟呦呦,正是朝鲜海峡的好时节。然而此时,对马岛东南三十里,正有两支舰队遥遥相对,肃杀气氛与海天风光显得格格不入。其中,靠近对马岛一方的舰船少而雄壮,桅杆上悉数悬有猎猎血旗,另一方的舰船多而短小,桅杆上则多悬有绘着莫名花朵的白色旗帜。不消说,双方自是血旗军与倭军交集于此。

    血旗一方,狂鲨旗舰船头,宋滦正冷眼俯视下方小舟中一个五短身材、汉装打扮、四处乱瞄的倭人使者,不耐烦道:“我等乃是华兴府血旗水军,尔有何话要说?尔等兴师动众而来,又意欲何为?”

    宋滦不过故作一问,他焉不知对方所为何来。前日对马城接连放出烽火狼烟,对马岛上的攻城战随即沦为次要角色,华兴府已然全面出兵,而一直盯着朝鲜海峡东岸动向的血旗军哨船,也已发现了倭军大举出动奔往对马岛,故而才有他宋滦水军出海在此象征性的列阵拦截,先礼后兵是也。

    “某乃大倭大率兼筑紫国主麾下小村正二,奉国主之命前来交涉,这位将军,你汉家素来讲求礼仪,难道不请在下上船一叙吗?”那倭人收起扫视狂鲨舰船的贪婪目光,略皱眉头,操起字正腔圆的汉语,拱手一礼道。这厮还是首次见到这么大的舰船,真心很想上船见识一二,自家若能有一条那就更美了。

    见这倭人除了小家子气这一点,别的言行举止几乎比自己更汉人,宋滦不由失笑,时下华夏文明是东亚地域的巅峰所在,番邦蛮夷尤其有条件的上层皆争相效仿,但能做到小村正二这般的还真不多。当然,宋滦可不会为此稍假辞色,他淡淡道:“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上船喝茶就免了,平籴埚不敢来,你有话便直说吧,本将忙的很!”

    倭使小村正二吃了个瘪,面露不悦,他背后可是有着足足两万大兵,对方舰船再好,估摸也就两三千人而已。他提高声调,底气十足道:“我家国主受对马国主相邀,率军前来支援。贵军想必便是那位安海将军麾下吧,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家国主愿意居中斡旋,化干戈为玉帛,还请贵军见好就收,免于生灵涂炭!”

    “哈哈,斡旋?犯我华兴百姓者,虽远必诛,尔倭岛番邦凭甚斡旋?再说了,我华兴府意欲攻取对马岛,那就一定拿下,此处不需要斡旋,更不需要援兵,贵军乃至倭国,但若还想安生过活,还是请回吧。”宋滦嚣张大笑道。本就是奉命来此挑事的,口气上他自不会客气。

    至于倭军一举出动两万,令此间兵力悬殊得出乎意料,宋滦虽觉头大,却也并不惧怕。毕竟他接到的任务仅是袭扰延缓敌军,不使其抵达对马岛,以待援军前来合围,将之聚歼于海上。凭借血旗舰船的速度优势,打不过他还不会绕圈跑吗?

    口气太拽了吧!?小村正二闻言一愕,下意识回头看看自家零零总总共有数百艘的庞大舰队,再看看对方仅仅二三十艘的舰船,这才确定自己是形式大大占优的一方,火气也就蹭蹭上窜起来,他沉下个脸道:“对马国与我筑紫国乃姻好之邦,我家国主焉能弃之不顾?尔血旗军困城数日,杀伤必重,仇也该报得够了,自行离去吧,留对马百姓一片清明,我军虽人多势众,却也不会以多欺寡,定不会追究尔等...”

    “救对马国为虚,谋对马岛为真!尔等其实是想渔翁得利,占据对马岛吧!哼,休得呱噪,速速退去!”宋滦直接打断道,这时的汉人可是真心不把倭人放在眼里,他可懒得与眼前这厮扯皮。

    小村正二被抢白得面色涨红,恨不得破口大骂,好在,他还记得来前平籴埚的嘱咐,倭国不惧华兴府,但能取下对马岛,无谓的血拼还是能免则免,可别被弁韩人当刀子使。

    脸色数变,小村正二再次压下怒火,冷声开解道:“于你华兴府抑或弁韩而言,拥民过万的对马孤岛仅是一条海贸航道,实力一般且无甚出产,鸡肋而已;但对我大倭而言,对马岛是横穿朝鲜海峡最安全的中转岛,是连通朝鲜以及中原文明的枢纽通道,地位至关重要,是以,我等为之绝对不惜一战,但对贵方而言,却是值得吗?”

    “尔要战,我便战!尔不必再言,速将此话报予平籴埚,一刻钟后,尔等若不退去,双方刀兵说话,管教尔等有来无回,更将累及尔柱子方国甚至整个倭岛!”宋滦打住小村正二的喋喋不休,断然下了最后通牒,就差甩个白手套过去了。

    “对马岛乃我筑紫国命脉所在,我家国主绝不容他人染指,还请贵方三思而行...”小村正二最后努力道,莫怪他磨叽,若是空口白牙便能将对马岛纳入囊中,他小村正二可就立功发达了。

    然而,宋滦根本懒得再听废话,干脆转身离开了船舷。见毫无回旋余地,小村正二只得悻悻而回。他是筑紫方国一个大型部族的族长,素羡汉家文明,此番因颇通汉语而被平籴埚派出交涉,本想凭借一张利口说下对马岛,不想舍下面皮仍无收获。他暗下决定,待会向平籴埚传话之余,定要将宋滦与血旗军的态度狠狠抹黑一番...

    海风猎猎,倭方旗舰,舱顶站台,筑紫国主平籴埚凭栏傲立,左手扶刀,衣袂飘飘,五短身材愣是摆出了惊天伟男的造型。只可惜其脚下只是一艘三千石的半旧战舰,虽是倭方数百舰船中最高大的一艘,但在对面华兴舰船的反衬下,却未免影响了他的魁伟形象。

    面似淡然的听着小村正二的回报,平籴埚的贪婪目光始终不离对面阵中那艘狂鲨,终于,他轻描淡写的开口:“呵呵,既然对方不识好歹,赖着不走,那我等便用战刀教教对方何为谦逊。此番某集结两万大军前来,本就有备全歼华兴府入侵对马之兵,令其再也不敢觊觎对马岛。届时你若有何委屈,尽管奉还便是!”

    何须小村正二居中挑唆,平籴埚焉能退兵?对马岛对于倭国重要,对于隔海毗邻的筑紫方国更甚。通过倭岛西北海岸的那之津港,筑紫国掌控着倭岛经由对马岛与朝鲜间的大部分海上交通贸易,非但是其产粮外的重要经济支柱,更是兵甲军需乃至人才技术的重要输入渠道,说对马岛是保证筑紫方国崛起于倭岛的命脉也不为过。

    事实上,七十年前邪马台女王卑弥呼代表倭岛方国联盟,获得汉家皇帝也即魏明帝册封之际,筑紫方国仅是倭国三十多方国的寻常一员。正是凭借这条渐渐兴起的海贸通路,筑紫方国迅速壮大,并利用倭国的一度内乱,兼并蚕食,如今国土扩展数倍,人口也增至八九万,成为仅次于联盟宗主邪马台国的第二大方国,国主也荣升倭国大率。甚至,日后的倭岛(九州岛)还一度被称为筑紫岛。

    之前的对马国国小势微,且倾向倭国一方,与平籴埚还有联姻之好,更兼海峡对岸也是海路下一站的弁韩一直从旁牵制,平籴埚还愿携手共处。但若对马岛被华兴府占据,命脉就要彻底落入他人之手了,故而当弁韩有意利用对马岛乃至倭国牵制华兴府的时候,平籴埚便决意将计就计,就势出手,尽出筑紫之兵,再裹挟部分倭国战力,将对马夺来亲自掌控。

    “国主英明,我大倭勇士何惧一战!”或为平籴埚的英雄气概感染,包括小村正二在内,旗舰上跪倒一片,振臂高呼,整一副众志成城之态!

    “好!既要刀兵相见,何必等待一刻,我大倭勇士自当主动出击!”遥望对面华兴阵中的那艘万石巨舰,平籴埚眼中满是野望,蓦地,他拔出佩刀,扬声高喝道,“传令下去,全军出击,左右军包抄,中军挺近!注意,切莫毁伤对方那艘旗舰...”

    朝鲜海峡,对马岛东南,这一时空中倭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大规模海战就此拉开序幕。血旗军由安海左军携乐东乐南两曲辅战水军,合计近三千人;舰船有万石狂鲨一艘、五千石金枪四艘、两千石银箭八艘以及千石铜鲳走舸若干,分两列线型排部。

    而倭军兵员则有超出预料的两万,三千石及以下规格的大小战船足有三百余艘,密密麻麻的舰船倒也勉强排出了鱼鳞之阵。血旗一方兵力一比七,处显著劣势,但是,有着科技与战术的代差,水战的战局会由人数来决定吗?

    当倭方旗舰下达进攻命令的时候,狂鲨望台,宋滦狠狠握了把拳头,继而断喝道:“传令,全军右转向南,抢夺上风位!”血旗水军的优势在于高速灵活和远射犀利,他虽兴奋激动外加紧张,却也不会舍长就短,傻乎乎上前操刀子死磕。

    正值南风,双方本东西两向对峙。在小村正二返离之时,情知难免一战的宋滦便已下令己方做好准备,此刻随着令下,居西的华兴众舰齐齐南转,逆风而行,并利用明轮提供的高速,轻易跳出了倭军尚未形成的包夹圈。用冷兵器作战的思维来看,他们这般避免正面接触,与其说是占据上风头,倒更像是忙着跑路。

    倭军上下正是如此想的,眼见敌方未战先怯,他们顿时得意鼓噪起来。旗舰望台上的小村正二满面红光,不无嘚瑟道:“汉人就会虚张声势,之前嚣张得一塌糊涂,孰料两军方一交手,他们就怯战而逃了。哈哈,还是国主英明,一眼看穿对方本质啊!哼,什么华兴府,一帮流亡海外的汉人,充其量四十万丧家之犬而已,尚不及我倭国人众,也敢对我大倭勇士叫嚣!”

    平籴埚同样嘴角挂笑,却仍摆出一副导师做派,淡淡道:“汉人素来诡计多端,听说他们船快,不可不防。传令下去,左军左转拦截,牵制对方莫要侵扰主阵,中军右军继续西行,直奔对马岛。哼,任他水军流窜,待得我方会师对马,他们也只能乖乖溃退!”

    值得一提的是,倭国本无如此庞大的水军,这支两万人的舰队纯属暂编,船是战商渔混搭,兵是水兵、步兵乃至渔民临时拼凑。若说其驱乘中小舰船乃至舢板的左右两军还能水上作战,其驱乘两三千石大中型舰船的中军,则更多是为运送对马陆战的步兵,其中甚至不乏旱鸭子,这也是平籴埚不愿倭方大军尤其中军与血旗舰队纠缠的原因。

    随着令旗挥动,倭军近四千人的左军随即调整船向,往南追向血旗舰队。只是如此一来,其近百舰船的阵型随即开始混乱,相互拥塞者有之,前后脱节者有之,甚至彼此磕撞者也偶有之,本就落后的整体速度变得更慢。船型不同,速度不同,更兼少有配合训练,焉能不乱?

    其实,以晋时乃至唐朝白江口水战之时,倭军极度落后的战术素养,水军基本就是乘船步兵,水战则基本只知一拥而上、跳帮肉搏、以多取胜,阵型细节倒也没谁多在意,终归最后就是堆一块儿群殴,何必费心思折腾,只要别互相挡路便好了嘛。

    狂鲨旗舰,顶层望台,宋滦回望北方一里之外的倭军舰队,片刻惊愕,旋即嘴挂冷笑。轻松占据上风位,还令对方舰队小有混乱,他通过一次简单的战术调动,已对倭军的舰船性能与驾驭能力心中有底。这哪是什么舰队,分明就是一群乌合渔船嘛。甚至,他都为自己之前慑于对方兵力,存着打不赢就跑的念头而赶到羞耻。

    不光宋滦,经验老道的血旗军官们也大多看出了端倪,左军参军史邓元建议道:“校尉,我军根本无需与之对拼,只需分兵外围游击,如骑克步,凭借速度敏捷与远程火攻,必可层层拨皮,甚至,战而胜之也非不可。”

    “不急,先接触一番再说。”略一犹豫,宋滦虽很心动,却不敢掉以轻心,决定还是先谨慎些。

    随即,宋滦传下道道命令,业已远远南超倭方左军的血旗舰队,则划过条条弧形白浪,左转掉头的同时进行了阵型调整,依旧是主舰两列并行,走舸自由逡巡,只不过位于左列主攻的已悉数调为狂鲨与金枪大舰。

    当华兴舰队顺利完成调整,北向再度直面倭军舰队的时候,自信满满的倭方左军舰队依旧未能恢复其所谓的鱼鳞阵型,而是改以彗星扫尾般的翩然风姿,一窝蜂扑向血旗军...

第四百八十七回 局部碾压

    朝鲜海峡,宋滦所部已然占据上风位,并调头重新杀往阵容渐乱的倭方左军。局部水战的劣势已现,倭军旗舰上却仍信心满满,平籴埚依旧一副智珠在握的雄主风姿,小村正二等井底之蛙则依旧上蹿下跳着大言炎炎,丝毫不曾察觉有何不妥,反为血旗舰队调头自投罗网而开心不已。

    难掩艳羡,平籴埚遥望血旗舰船的诸般战术动作,眼中贪婪愈盛,忍不住感叹道:“汉文明果然先进,如此大船竟能轻盈如燕,变位自如,我等日后还当一如既往多加效仿,引为己用。呵,今日若非以多凌寡,某还未必敢战,不过,天赐良机,对方既然非要死战,将这些宝舰送予我手,我筑紫国只好笑纳,得此腾飞契机,纵横韩海啦,哈哈哈...”

    “正是!敌舰虽优,却所用非人,以区区两三千兵力,竟敢螳臂当车,与我大倭数万勇士对战,殊不知舰船再好,最终也需刀枪定胜啊。”一边的小村正二忙不迭捧哏,“若我是那敌军将领,便以保船撤离,绝不会再转向杀回,来捋国主虎须,简直就是蚍蜉撼树,冥顽不灵,莫非还妄想以蛇吞象吗,哈哈哈...”

    享受了片刻吹捧,平籴埚虎躯一震,拔刀在手,断然令道:“传令下去,左军纠缠住敌军舰队,中军加速左转,抢占上风位,右军右转调头以反向包抄,某要全力绞杀这支华兴舰队。注意,莫要伤毁敌军旗舰...”

    开怀大笑,欢乐无边,倭军军将们恰恰印证了所谓的无知者无畏。而就在他们自我膨胀的同时,相向而进的血旗舰队与倭方左军舰队,不觉间距离进入两百丈,血旗一方的抛石机已然首先发言。

    “呜呜呜...”上百枚神火油罐带着星星引火,凭借配重抛石机给与的动能,凌空划过道道抛物线,一窝蜂扑向密集的倭军舰群。按说狂鲨、金枪的船配抛石机设计职能更多是为打击海岸港口的固定设施,毕竟迟缓的抛石机想要命中水面移动舰船并予以重创很难,可倭军舰船既然喜欢扎堆,就怪不得血旗军用抛石机给个下马威了。

    “砰砰砰...”“噗噗噗...”转眼之后,倭军的五六艘大小舰船被油罐击中,顿时腾起熊熊火焰,而那些落入海中的油罐也不消停,在落水冲压之下罐口破裂,倾泻出的神火油直接在倭舰间的海面燃烧起来。

    “啊!啊!快救火啊...”被击中的倭舰立刻扑火自救,被神火殃及的倭兵发出凄厉惨叫,临近的倭船则忙不迭转向避让,神火的肆虐在倭军中不可避免的引发了骚乱。当然,对于人多势众的倭军来说,数十上百倭兵的身死不算什么,几艘舰船起点火更无所谓。

    “传令下去,叫那些着火舰船保持镇定,休得冲撞它船,否则军法处置!哼,些许火苗而已,扑灭便是,真给我大倭勇士丢脸!”尚不及察觉神火的真正威力,倭方左军统领不满的吩咐道,言罢,他依旧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华兴舰船自投重围,口中兀自感慨道,“今日方知,天下竟有这等铁勺造型的抛石机,其发明之人莫非喜好庖厨...”

    “咻咻咻...”“笃笃笃...”“噗噗噗...”继抛石机之后,愈近的血旗舰队进一步发出火弩打击。

    上百船载床弩,一弩三矢,仅一轮便有四五百杆弩枪,它们随着双方的靠近,带着摄人心魄的尖啸,居高临下,划过天空,接连不断的落入倭军阵中,扎入船体,钉上桅帆,甚或贯穿一名名懵懂惘然的倭人。可怜倭军上下何曾见过这等壮阔场景,那铺天盖地的可不是纤细的箭矢,而是腕粗的弩枪啊!

    “反击!快!传令反击啊,用我大倭的神弩,反击他们!”倭方的左军统领总算从铁勺厨具的思维中脱离,跳着脚令道。

    “咻咻咻...”尽管胆战心惊,大倭勇士们依旧执行了上峰指令,敲下钉锤,射出弩枪。只是来往对比,即便再有自大基因的他们也不免颓丧,只因倭方左军近百艘舰船,船用床弩加起来也不足百架,还多是一弩单矢的老旧货,就这还要仰射高大严防的敌方大舰,相比敌方对己方的欺凌,不要太寒酸!

    更有甚者,双方虽都懂得放火勾当,对射弩枪上都携着配有引火的油包,怎奈效果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同样射中船体,倭方的弩枪仅能引起小花朵朵,血旗军的弩枪却能引起大火团团,他们的弩枪命中哪里,哪里就会腾起烈焰,船帆、船帮、船舱、倭兵乃至海面皆然。

    “卧槽!是做梦吗?”倭方左军统领已然目光呆滞,嘴巴更可塞下一只鹅蛋,蓦地,他猛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继而歇斯底里的怒喝道,“传令下去,还击,还击,坚持,坚持,我等人多...”

    然而此刻,这位倭方统领的命令已经愈加不好使了。弩枪的铺天盖地与火焰的处处燎原,令倭方左军真正陷入慌乱,尤其是最靠近华兴舰队的左军前部,也是床弩抛石机所重点打击的区域,烟火四起,哀嚎连连,惊叫不断,霍然乱成了一锅粥,自保都难,这还如何还击?

    “废物!废物!给我大倭勇士丢脸!”倭军中路旗舰,顶层望台,遥望战况的一干军将们义愤填膺,撸袖扯领,恨不得冲到每名前方倭兵的耳朵边嘶吼,“光乱跑有个毛用,你丫不会汲水灭火吗?”

    “那火有问题!看,看那,有倭兵在用唧桶抽水灭火,可灭不了啊!”小村正二倒是颇有眼力,手指南方某艘刚刚起火的舰船道。

    呃!到了这时,倭军将领们总算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尽管自家倭兵没少救火,可舰上的起火似乎只有变旺的,却几无熄灭的,更有最初被油罐抛中的两艘千石舰船已在大火熊熊中逐渐下沉。有心人更是惊骇的发现,那些火竟然水浇不灭,扑打愈旺,这是有鬼神做法吗?

    “听说汉人古来就有方术流传,莫非那火是妖火?”一名不懂事的军将略带颤音的说道,完全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啪!啪!啪!啪...”一阵清脆的耳光声在旗舰上响起,直接压过了现场的惊疑之声,却是平籴埚对那名军将的脸盘来了通左右开弓,继而才是他的断喝:“混账!哪有什么妖法,那是汉人的火油有问题,对,只能是火油有问题!再有霍乱军心者,立斩!”

    “诺!国主英明,还请示下!”小村正二等人立马鞠躬行礼,面显虔诚,眼巴巴的等着平籴埚拿出应对方略。

    只是,这位一直导师范儿的国主,此刻虽仍伟然伫立,昂首望远,但若细看,却见其嘴角抽抽,眼底满满的都是茫然。此刻若有人能够听见他的心声,那必然是:“直娘贼,我又知道个毛...”

    说着话长,从血旗舰队开始抛石,至倭军左军前部混乱,其实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而顺风疾驰的血旗舰队已经越过近一里的海程,抵近了倭方左军舰群的右前部。也就这时,狂鲨旗舰上,业已进入顶层指挥舱的宋滦冷然令道:“全军右前转向,贴近敌阵外沿行使,火龙喷准备!”

    随着令旗挥舞,血旗舰队轻易避开混乱的敌舰前阵,紧贴其东侧外沿,华丽丽的来了次擦肩而过。当然,擦肩而过可不影响血旗舰队的攻击威力,抛石机停了,床弩继续发威,大杀器火龙喷更是闪亮登场。至于羽箭,威力太小,血旗军卒们这会儿还真不好意思拿出手!

    “噗...”“噗...”血旗舰列头前,狂鲨旗舰一马当先,其与倭军第一艘千石战舰以十丈左右的错身距离擦肩而过,相错之际,数根丈长的铁管突然从狂鲨舷侧伸出,管口还固有燃着的火绳,有液柱状神火油从铁管喷出,在管口点燃,像是一条条火龙,带着奔腾的火焰,直扑那艘倭舰。犹如不灭的火雨,喷洒的火油落到哪里,就粘附哪里,燃烧哪里。

    “啊!啊!啊...”倭舰之上,一群倭兵正拿着挠钩甩沟,面色狰狞的比划着双方舰船的距离,他们身边,更有一排箭手拉弓满月,目光幽冷的盯着狂鲨之上,直待有倒霉敌人露出身形就来个狠得,但下一刻,劈头盖脸的火雨便令他们再无展示勇武的机会!

    狂鲨旗舰肇事后纠然而去,但不待倭兵们从火龙喷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这艘倒霉倭舰已经迎来了右一艘金枪战舰的补刀,唯一侥幸不曾遭火的船尾部分,就此接受了火龙喷的补充洗礼。然后,第三艘、第四艘乃至更多的血旗战舰与该倭舰接连擦过,没在欺凌这艘倒霉倭舰,仅是专注于对内圈倭舰发动床弩打击,绝非心怀仁慈,实是欺无可欺!

    熊熊烈火在交错而过的一艘艘倭舰上腾起,火势与单纯弩枪油包的效果不可同日而语,更有许多躲闪不及的倭兵成为火人,凄厉嘶吼着乱窜乱跳,将大火带给别的同伴与别处船体。转眼之间,所有被火龙喷惠顾的倭舰均已烧起大半,其上兵卒别说正常作战,连存活都成问题,只得纷纷跳海尽早逃生,以免待会被沉船漩涡所殃及。

    “天杀的,该雷劈的,这帮汉人哪里是在水战,分明是一群海上纵火犯嘛!”倭方左军中央,那名统领倭将瞥了眼自家船头的两股怎么灭也一时难灭的火苗,口中不住咒骂,眼中则愈加疯狂,突然,他挥刀怒吼道,“快,传令,完好各舰立即分散,莫叫大火殃及!传令,后队战船横向拦截敌方舰列,撞船拦截!还有,所有着火战舰,皆随本将一齐冲过去,定要将之围住,要死大家一块儿烧死!”

    必须承认,群体性格与生存环境难脱关系,就像前工业时代的草原胡人,其性格里就烙印着豪爽与暴虐,中原农耕百姓则更多是醇善与温顺,而生活在火山海啸频发的岛国,即便此时的倭人尚还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民族,但其性格中已然不乏坚忍、极端与凶戾。这名倭军统领的疯狂命令,以及众多倭舰随即的选择听命,便是体现,只可惜,意志决定不了物质!

    “砰!”左翼阵线的第六艘倭舰约为千石,它最早响应号召,悍然冲出舰列线,斜刺里英勇无惧的拦向了狂鲨旗舰,结果,一比十的质量差距之下,它被狂鲨旗舰像拍苍蝇一样,用船头撞角撞得四分五裂,其上的倭兵则在惊呼惨嚎中落海喂鱼。而狂鲨旗舰却似毫无所觉,依旧狂飙突进!

    “这帮小矮子倒也颇有血勇,怎奈太过落后。正如主公所言,海上作战,唯巨舰大炮耳!”狂鲨顶层,宋滦神色沉毅,目光中三分欣赏,七分讥诮,淡淡令道,“传令下去,狂鲨金枪加速前冲,火龙喷左右待发,银剑铜鲳向外规避!”

    “砰!砰!砰...”更多倭军舰艇悍然冲出左翼阵线,伴着漫天飞舞的羽箭,还有不断抛出的挠钩绳钩,斜刺里不知死活的拦向血旗舰列,然后,它们便与狂鲨金枪的森寒撞角,陆续展开了亲密接触!

    勇气可嘉,怎奈倭方左军本就多为灵活的中小舰船,便是两千石这等量级的舰船也都在阵列中部不及拦截,以至于千石、五百石乃至更小的舢板船,仅能在狂鲨、金枪的铁蹄下化为齑粉。至于绳钩那些跳帮常用的固联器具,用在高速突进的巨舰身上纯属笑话,除了扯断还是扯断,根本无法阻拦血旗主舰们的蛮牛突进!

    “噗...噗...”狂鲨金枪冲撞之余,不忘冲着侧面冲近的倭船们可劲的火龙喷,疯狂聚拢而来的倭舰,顿时迎来了一场场火蔓舰船,又是一群群的凄吼逃生!

    “直娘贼!快退!快躲!”面对无法抗衡的力量,倭兵们真的怕了,哭喊着不愿再上前了,反而努力调整船向想要规避,性格中的极端与凶戾则迅速转变为坚忍的那个忍字!可血旗舰船的高速状态与灵活快捷令他们逃之不及,更有混乱不堪的邻船拥堵一片,反令他们成为更为密集的舰群,在左翼外沿排队等待着火龙喷的噩运...

第四百八十八回 由退而溃

    突进突进再突进!朝鲜海峡,在狂鲨旗舰的悍然开道下,血旗舰列狂飙突进,兼而弧形变向,恰似一把剃刀,紧贴倭方左军舰群的左翼外沿,或撞或烧,陆续对上第七艘、第八艘直至最末的不知第二十几艘的倭舰,将它们一一推入火海抑或碎入大海,霸道而凶残的予以超度!

    倭军旗舰,遥看倭方左军左翼外沿的一众战舰被火龙喷燃成团团烈焰,数十艘居于内侧的战舰也被点起簇簇大火,站台上的倭军军将们早已目瞪口呆,精神恍惚,哑然一片。便是素来自诩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平籴埚国主,都浑然未觉自己的镶金佩刀不知何时已脱手落地!

    “啊!”突然,筑紫伟男平籴埚痛呼一声,手捂胸口,一脸苍白,缓缓瘫坐,却是这等打击令其实难接受。

    不过盏茶时间,仅仅一次插边交手,倭方军兵已经折损了一成,这里可都是他平籴埚麾下的主力家底啊!但这还不是平籴埚心痛瘫倒的关键,关键是对方所用的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战斗模式,超绝的速度,雄壮的舰体,配以无坚不摧的远程火攻,简直可以玩虐倭军嘛。

    可以说,血旗舰队的第一轮进攻已然重挫了平籴埚对此战的信心,将他从掠夺敌舰壮大自身的九霄云端,一把打落至大败亏输的地底泥潭,还是毫无回旋的硬着落!他甚至怀疑,倘若就此下去,他将损失的定会远过眼前这些,全军覆没也非不可能。

    “国主,国主,您怎么了!?还请国主珍重身体啊!”平籴埚的痛呼也惊醒了身边正为战况而目瞪口呆的一众军将,众人忙作一团,搓揉的搓揉,询慰的询慰,七嘴八舌的哭丧一片,“国主,我等知晓您心疼麾下将士折损,可正值大战之际,您怎能倒下,没有您英明指导,我等如何是好,何以挑起大局啊?”

    纷乱之间,本算体壮的平籴埚已经有所恢复,他一把推开前来搀扶的亲兵统领,再度站起,举手制止了众人的骚动,继而咬咬牙,沉声令道:“立刻传令下去,左军分散扰阻敌军,右军掩护中军,所有舰船全速东返,目标1岐岛!”

    东方三四十里之外,即是方圆二十多里的1岐岛(也即后世有名的倭寇岛),及其附属岛礁,那附近不利血旗舰队高速机动,且因海贸通路之故,1岐岛上还有着筑紫方国的水军营寨。平籴埚的军令明显就是认栽败退了,难免显得突兀,总算虎威犹在,仍被立即传达执行。

    所幸,方才倭军为了二度合围血旗舰队已然掉头,这下干脆再加把劲,直接东逃便是。只苦了那些伤亡惨重的左军,都被烧得心惊胆战了,却还被丢车保帅,奉令上前扰阻血旗舰队,岂非赶鸭子上架,能心甘情愿的积极送死吗?

    “诶,看那边!有几艘船的火被扑灭啦!”沉肃的倭军旗舰上,忽有倭兵手指左军方向,兴奋的叫道。

    平籴埚等人连忙看去,果见些许火势原本不太大的倭船已然熄了火,却是那些倭兵不愿前追血旗舰队作死,为了磨洋工而小心翼翼的继续灭火,就此不屑努力的浇灭了火势。本来嘛,血旗军的神火油又非真正的神仙之火,自身烧完了,初始劲头过了,剩下寻常的木料燃烧,只要有人闲着耐心浇水,自有可能被扑灭。

    “哈,某之前就说了,汉人没有什么妖火,仅是火油特殊些,厉害些而已!”胆气略壮,平籴埚气色转好,再度履行导师职能道,“宣谕全军,汉人并无妖火,无需惧怕!”

    “国主英明!”“国主英明...”平籴埚的分析犹如指路明灯,立刻恢复了一众军将的信心,小村正二带头拥护,余者纷纷附和,望台上再现斗志昂扬。

    当然,也有斗志昂扬过头的军将,不免担心自家国主被小挫搞得心智迷失,就势请命道:“国主,咱们虽挫一阵,但兵力依旧遥遥领先,既然汉人并无妖火,那还有何可惧,又何必退兵?再说,如此撤了,平田生所部两千精兵就丢在对马岛了?”

    “敌方火攻凶悍,且高速灵活,此去对马岛尚有二三十里,沿途折损必重,且即便大军抵达,岸有血旗步军封堵,水有血旗舰队奔突,内外夹击之下,届时我军上岛者还能剩余几何?”抚胸喘了几口粗气,平籴埚长叹一声,这才狠声道,“为救平田生两千人,非要多搭五千甚至上万人吗?至于对马岛,待得破解汉人战法,日后自有机会!”

    说来平籴埚虽有井底之蛙之嫌,却绝非庸才,以他在倭岛小战不断练就的眼光,即便汉人的火油并非什么妖火,己方此战也根本没有机会获胜。若再鏖战下去,只要对方主将头脑没坏,多点耐心,继续局部割裂,一口一口的吞食,蛇吞象绝非幻想!

    眼见还有军将跃跃欲试,平田生厉声训斥道:“军令已下,勿需多言!我方不可与之在此茫茫洋面无谓纠缠,当借1岐岛附近岛屿暗礁,限制敌方机动,以我军兵力优势,或可战而胜之,至不济也可保住主力...”

    一家欢喜一家愁,当平籴埚无奈决定退兵之际,结束第一轮攻击的血旗舰队上下,则一边暂离对敌,一边欢呼雀跃。尽管以往演习中见识过神火乃至火龙喷的威力,尽管已经得知吕翔凭借火龙喷在竹渔村以弱胜强大破也那舰队,但回望倭方左军的一片火海,他们犹自难以置信自身如此轻松便重创了倭军舰队,简直不要太爽!

    “传令下去,全军右转调头,再度占据上风位!传令右曲秦栓军侯,率部隔绝敌舰骚扰!传令各舰立即自检维修,更换损毁部件,尽快恢复战斗状态,并由各曲将人员伤亡与重要船损情况上报。”狂鲨旗舰,走上望台的宋滦按捺兴奋,沉声喝道。适才交手,血旗一方虽然大展神威,但船体、船帆、明轮乃至人员方面自也难免损伤,却须紧急维护处理。

    “禀校尉,乐南守备曲来报,战死八人,伤二十一人,落水失踪一人,金枪主舰明轮损坏两个,正予紧急更换,不影响战斗!”

    “禀校尉,我左军左曲来报,战死三人...”

    当血旗舰队在倭军东南方向重新掉头之际,各部损失也已统计上来,伤亡百余,除了一艘走舸起火中度受损,余舰皆无大碍,且伤损多出自守备水军。毕竟双方并无靠帮肉搏,倭军的反击无非是些威力不足的箭矢、火箭乃至火弩,面对远为高大的血旗舰船,面对坚固密实的诸多防护,面对一帮玩火爆表的血旗军卒,其战果委实不堪。

    “卧槽!这样光赚不赔的水战才叫过瘾,这才叫彪悍人生嘛,老子以往在徐州水师里简直都是白过了,哈哈!”纵然宋滦已有心里准备,也因己方重大斩获下的战损之轻而震惊,心中更为自己之前的小心谨慎敢到羞愧,若是方才一早分兵两路,第一轮的战果还能再扩大许多,再往后敌军可就不会乖乖排队等烧了呀。

    “校尉,敌舰主力并未理会我等,其中军与右军似在加速东去!”这时,亲兵屯长惊声道,“他们不会这么一下就要逃了吧?直娘贼,弟兄们还没爽够呢!”

    宋滦等人忙循声看去,果然,倭方舰队并未再次傻乎乎的扑来,而是以残损左军为牵制,原本的右军则兵分两路护住中军的左右两翼,在血旗舰队的北方直接横切,东向偏南而去,分明是打算就此脱离战场,不跟他们玩了。而且,倭军舰群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密集排布,正在行进中逐步调整为更为松散的“川”字阵。

    “不好,对方这是打算放弃对马岛,前往1岐岛避战了!原还打算与之向着对马岛一路纠缠一段,为主公包抄舰队多争取些时间,不料却是打得狠了!”宋滦脸色一变,不无懊恼道,“平籴埚这厮倒也颇有决断,看清双方差距,察觉事不可为,扭头就走,却给我等留客平添麻烦啊!”

    平籴埚的果断撤退确会给血旗军造成麻烦,若是预定中的包抄没跟上,叫其逃回1岐岛,再想歼灭他们,就不似在这片海域进行水战这般容易,代价也将大得太多。偏生为了在此埋伏夹击平籴埚主力,一个时辰前,平籴埚路过1岐岛时,预定先取1岐岛的包抄队伍别说攻岛,还不知在哪远远躲着呢。

    “邓参军史,速速启用海东青,将此地军情向主公说明,恳请水军伏兵加快包抄,我部也将尽力纠缠敌军!”拍了下脑门,宋滦颇有点无奈道,“对了,遣出哨船,也将此地军情知会对马岛孙督率一份,让步军弟兄们就别傻等了。”

    皱着眉头,宋滦边思忖对策边扫视战场,恰听邓元应了一声,蓦然想起他之前出过合理建议却未被自己采纳,宋滦便随口询问道:“先不忙走,敌军似欲南下逃窜,我方正面拦截伤亡必重,任其逃入1岐岛又恐错失战机,邓参军史可有良策?”

    说来血旗各军的参军史一职,在去年大整军的规划中,本为参军署谋部下派军中的军师角色,位高权重仅次于军政主官,但基于血旗军谋略人才缺乏,如今的下派参军史皆属见习试用人员,仅有建议和汇报等虚权,更未设置主战营一级参军史,故而他们尚还不受重视,更多沦为书佐角色。

    邓元先是一愣,旋即微微一笑,不假思索道:“校尉,以属下观之,敌军舰船仅有半数堪为快速战舰,令半则为慢速民船,想来民船用于承载登陆对马所备的近万步军,其水战控船也必生疏。敌舰急于脱逃,又要防备我方,二者极易脱节,此乃敌军最大破绽,也是我军最大机会。”

    “我军可仿狼群战术,分兵多股,打击敌方快船为次,重点当是多用抛石机抑或少许走舸,伺机袭扰敌方中军民船群,便可严重干扰民船,从而迟滞敌军整体,甚至令其分崩离析!”见宋滦欣然点头,邓元说得愈加顺溜,“其实我军无需急于歼灭每艘舰船,更无需陷入纠缠搏杀,仅需毁其帆桨,令其无从逃脱便可。终归我军有胜无败,只要敌舰留在这片海上,便难逃我军之手。”

    “好!便依你所言!”宋滦哈哈一笑,从善如流道。邓元的意见虽非万全,却是目前的最好办法。这位见习参军史参临战之际观察仔细,思维活跃,倒真是个随军军师的好苗子。

    心中一动,宋滦呵呵一笑,冲邓元眨眨眼道:“邓参军史,本校尉意欲抽调八艘走舸暂编一支分舰队,用于袭扰敌方民船,阻滞敌方中军,一时却苦于没有合适校官指挥,此方略乃你所出,不知可敢担此重任?”

    这分明就是投桃报李送大功劳来了,邓元大喜,忙行礼应道:“谢校尉栽培,属下敢不用命?”

    当下宋滦不再犹豫,依照邓元的建议,传下道道命令。血旗舰队旋即兵分五路,安海左军的左右曲与乐东守备的水军曲各一路,宋滦旗舰携相对稍弱的乐南水军曲为一路,另有交割完事务的邓元携八艘抽调走舸为一路,以群狼驱羊的风姿,气势汹汹的再度扑向一心撤离的倭军舰队。

    五路血旗分舰队犹如五条蛟龙,在倭军舰队的外围左冲右突,辅以连串的神火打击,并不断往里奔突。愈加松散的敌舰虽然应对火烧轻松了点,却也更难阻挡狂鲨金枪为首的舰列冲撞,想要遏制血旗分舰队们的肆虐横行,却只能越忙越乱,越乱越忙。

    “砰!”“砰!”“呜呜呜...”“咻咻咻...”“嗖嗖嗖...”“噗噗噗...”撞船声、抛石声、火弩声、喷火声、箭矢声,尤其是倭军兵卒们的惨叫声,再次响彻了这片海域。

    恰似步卒在大草原上遭遇骑兵,明明人数远远领先,偏生打不着骑兵;想要撤离,却被骑兵不时扑上来一通撕咬。此刻的倭军舰群,正是陷入这等窘境,打不成又走不利落,而本就纪律缺缺的他们,则在不觉间愈加混乱,也愈加崩散...

第四百八十九回 大败临头

    朝鲜海峡,对马岛与1岐岛之间,血旗舰队与倭方水军的战斗已然发展到了一个新阶段。原本人多势众且气势汹汹的倭军,挨了记当头闷棍之后,为保实力断然撤军,从而成了急于归圈的羊群,愈加憋闷落魄,愈加慌乱失措;而血旗诸舰则成了环嗣捕猎的狼群,动辄扑上连撕带咬,好不快活!

    素来机敏的秦栓最为风骚,直接带着他的右曲分舰队,不时在倭军右前阵斜撞翻腾,辅以火龙喷与神火弩的左右开弓,继而大摇大摆的冲至倭军舰群的前端,一边跳起s型舞步占据上风位重复再来,一边则可劲纵火,令敌军不得不自乱阵脚。

    昔日的撞艇英雄田原则一展惜命本质,直管带着他的乐东水军跟在倭军背后,不强突也不挡道,自不用遭人狗急跳墙玩死磕,可左一火弩右一开喷的,绝对是一点也没少祸害。

    还是粗豪耿直的宋滦最有野蛮基因,愣敢带着身大力不亏的狂鲨巨舰,横冲敌军侧翼舰队,突破后又在中军边缘狠狠踹上两脚,这才借着余劲转舵撞离。这却便宜了带着一众走舸的邓元,狐假虎威的跟着窜入倭方中军的民船群旁,条条火龙一个劲的喷啊喷...

    “夹紧!夹紧些!别叫那帮天杀的敌舰冲过来!”倭方左翼,临阵统领手提佩刀,点指北面那一片的十数艘大小倭船,拼了命的吼道。瞅其专业劲儿,倒是颇似指挥队友列阵防守任意球的后世守门员。

    这名倭军左翼统领成功了,对面冲来的安海左军左曲分舰队,面对急速聚集变密的敌阵,紧急选择了绕开左翼旗舰这一目标,却没忘在转弯之际,对着挡路者就是一通狠狠的抛石、火弩乃至火龙喷,令得那些坏其好事的家伙,立马陷入一片簇火燎海!而左曲分舰队,则已窜向别处被拉得松散的敌阵,又一通新的肆虐。

    “快!快散开!直娘贼!都瞎眼了吗?敌舰在那边,你等还聚集在这边作甚?嫌自家船上火苗点得不够大,聚一块儿烤火暖和吗?”于是,这名倭军左翼统领再次狼嚎般的吼道,却令他的麾下船只们愈加无可是从。丫丫个呸的,弟兄们刚听命赶过来,还没喘口气呢!

    如是边走边打,一晃已然过了半个多时辰,以往倭军能走二十里的耗时,今番却仅走了十里地。硝烟弥漫中,血旗分舰队们各展风采,越打越熟,越打越顺,越打越自信,而倭军的左右翼早已千疮百孔,中军外沿则如狗啃过一般,至于甫一交战便被最早“剃头”的那股倭方左军,此刻已然看不到建制了。

    “混账!给某传令下去,再有船只起火难控,弃船之前,务必锁死船舵航向,不得偏向影响大军。但有火船危及临船者,舰长以下皆斩,还有,全员举家贬奴!”倭军旗舰,目睹中军的一艘起火民船惊乱中撞坏另一临船,更致后方舰船通行不畅,平籴埚怒声咆哮道,再有导师风范的好脾气,也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干看着挨虐啊!

    正值平籴埚愈加难抑自己小暴脾气的时候,有小村正二急声提醒道:“国主,您快看,后队好似危险了,是否需要调兵回援?”

    下意识就是心头一突,平籴埚连忙转头回望,风中恰时飘来一阵黑烟,看不清;再伸长脖子,还是不行;踮起脚尖,依旧看不清。下次与汉人海战必须带一副高跷才好,平籴埚心中哀叹,却也只能心急火燎的听着后队方向传来那些梦魇般的声音:“砰砰砰...”“噗噗噗...”“咻咻咻...”“啊啊啊...”

    好不容易等到这股烟劲过了,平籴埚再举目看去,得,事不可违,已经不用看了!只因不知何时,一直各自袭扰分击的血旗分舰队们,竟在倭军毫无预备的情况下,趁着看似正常的机动游弋,蓦然转向后两两合股,且呈两把尖刀,在倭方中军后队的某段薄弱处,左右齐手来了个两肋插刀,愣是第一次实现了对倭方中军的凿穿!

    看着将近四分之一的中军就此被割裂开去,并在血旗各舰的群魔乱舞下迅速燃起簇簇火苗,平籴埚面色发白,血贯瞳仁,嘴角抽搐,心头的血可劲的滴啊滴。须知光是这一批后队就有两千多人,而随着他们被剥离,尚还受控的倭军已然仅有来时的半数了。

    这一刻,平籴埚恨不得就要不管不顾的率兵杀回去,将那些血旗舰船撕为稀巴烂,再剁剁剁,剁成肉泥,可他还是选择了坚忍。却见他坚定摆手道:“不用救了,调些游艇后方巡防即可!另外,再次催促全军加速,否则,那些被吞的后队就是大军上下的将来!”

    毕竟是位有着导师气质的国主,平籴埚清晰的知道,对方其实巴不得自己发狂回救,他只要一回去,那帮天杀的血旗舰船们,定会像似一群牛虻,嗡一声齐齐飞走,只等己方给出更多疏漏,并利用己方白送的时间,再一窝蜂飞回来吸血。

    “给后队那批舰船发旗语,是我平籴埚对不起他们,他们可以自行逃离,无需死战,无需追随大军前行!”略一沉默,按下负面情绪的平籴埚续道。事实上这也仅是表面文章而已,因为即便他不发这道令,那批倭船也会那么去做,毕竟此前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被割裂后沦为逃兵的倭船...

    好在,趁着血旗群狼们消化后队那块肥肉的空儿,倭军终于跌跌撞撞的向东再行了六七里,阵型则也趁机稍事整顿,再度成为小一号的“川”型。如今回程已然过半,即便血旗舰队追赶上来,可再行摆开狼群战位难免耗时,倭军剩余主力能够大部逃入1祁岛范围已是妥妥的了。

    回望后方正加速追近的血旗舰队,平籴埚苦中作乐,恢复导师风范,不无讥嘲的点评道:“可笑敌方军将目光短浅,之前战术多好,何必急于咬下一大口,却叫我主力顺利东走,最后一锤子买卖吗?哼,1岐岛在前,再想大快朵颐,却是没那机会了,哈哈!”

    “国主,不好了,不好了!”然而,亲兵统领的惊叫打断了平籴埚的阿q式欢笑。

    平籴埚顿时心头一突,忙瞪大眼睛在后方血旗舰船上可劲瞄啊瞄,但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他眉头一皱,淡然叱道:“你也跟我许多年了,怎生还是这般大惊小怪?”

    却听亲兵统领哀嚎道:“国主啊,别看追兵了,是看前面,看1岐岛,那里有烽火升起!当是咱们的后路也有敌军啦!”

    “呃!这,这,这,噗...”平籴埚转望1岐岛方向,张口结舌半天,终于喷出好大一口鲜血,继而再次缓缓瘫倒,兀自凄厉狂笑道,“阴谋!陷阱!难怪方才的后方舰队宁愿狠咬一口,原来已经知道伏兵到了。哈哈,可笑我等还想将华兴府的势力驱出海峡,人家却早已在等着呢,呵呵,只不知那弁韩是白痴还是同谋?”

    免不了又是一通君贤臣忠天佑我主的戏码,片刻之后,平籴埚有所恢复,他并未像之前那次一样挣扎起身,而是眼光一阵游移,在众人脸上扫过,继而故做虚弱的皱眉低咳两声,这才看定小村正二,执其手道:“将士伤亡过重,某甚为心痛,颇觉身体不适,恐难继续指挥,疾风知劲草,不知小村足下能否助我?”

    卧槽,为啥是我!?小村正二犹如被当头浇了盆冷水,面上好一阵抽搐,但在这等场合,他又哪敢说出拒绝顶缸的言辞,只得慨然应道:“诺!属下不胜荣幸,必将竭尽全力!”

    “诸位听了,某请小村代为指挥舰队,任何人皆不得违反其令!注意,一路杀回那之津港,疏散阵型,切莫让敌军火焚成片,必要时也可壮士断腕,甚至,实在事有不测,也可分散突围!呃...”几句语重心长的交代之后,平籴埚便劳累不支的再度晕厥,并在心腹侍卫们的背携下,由一干放心不下的亲近臣属簇拥,黯然下了船舱。

    直娘贼,亏老子平素对你平籴埚恭敬有加,有令必行,都效忠到狗身上去了!舱顶高台上,剩下了手掌万军的小村正二,忧远过于喜,恨大于怨!作为筑紫方国一个大部族的族长,他极其部族平素没少受到平籴埚的防范甚至压制,一直无缘染指方国兵权,不想今日倒霉催的危难之际,竟被委以重任,摆明了是要让他为战败顶缸嘛!

    当然,积威之下小村正二不敢不从,为了部族也不敢造次,君不见望台上还留着一个平氏的家生忠属在监看自己嘛。花了好一会儿捋顺心绪,他还是按照平籴埚的交代,略调布署,指挥大军继续东进。然后,不出意外的,再行三里,当舰队被后方血旗舰队追上咬上的时候,前方洋面上,也再度出现了一支规模丝毫不下后方追兵的血旗舰队。

    “传令下去,冲过去!直接冲过去!狭路相逢勇者胜,汉人胆怯,只敢左右骚扰,绝不敢正面硬拼!我大倭勇士死则死矣,但必须死在冲锋途中!”赶鸭子上架的小村正二别无选择,拔出佩刀狂吼道。此刻他已然红了眼,逮谁咬谁!

    在小村正二的指挥下,倭方大军继续东向前突,颇有视死如归之势。只是,高度亢奋的小村正二并未注意,也不屑注意,本就松散的倭方舰群愈加分散,且颇有继续分散之势。好吧,准确的说,是两翼的快船们业已开始大面积分散外逃,依旧奉令前突的仅是中军的那些逃也逃不快的民船了...

    “天杀的宋滦!天杀的左军!总计两万倭军,该已被他们干掉一半啦!弟兄们,快快快!快给老子抢肉去,可不能学那港警,起大早赶晚集啊!”倭军前方,陶飚站在狂鲨望台,心急如焚的吼道,“传令安海右军左右两曲,遣出所有艨艟走舸,两翼追杀逃舰,余者所有战兵辅兵舰队,皆随某正面堵住敌军,别叫他们窜至1岐岛添乱!”

    当然,正面堵住倭军主力中军,绝不表示傻乎乎的正面对撞。在陶飚指挥下,伏兵舰队以狂鲨为核心箭头,辅以数艘金枪,向南绕过一个弧度,继而借着上风位的加速,斜刺里狠狠撞向倭军前部。于此同时,众多艨艟走舸南北狂飙而出,协手同样作为的宋滦舰队,四下追杀逃舰去也。

    “砰砰砰...”接连不断的碰撞声响起,伴以投石、火弩、火龙喷乃至箭矢的攻击,倭军主力中军的冲势,终被一艘接一艘的己方受损舰船所阻。而后方宋滦舰队的大舰也已杀上,这支尚余过半的倭方中军,也即搭乘民船的倭方步兵,彻底陷入了前后包夹。

    船头业已着火的旗舰上,情知逃脱无望的小村正二不再疯癫,强按心底痛恨的他,整一副热泪盈眶,半是临终感言,半是对船舱内的平籴埚衷心告白道:“哇哇,非我小村正二不力,实是敌方太过强大啊!国主,小村正二尽失其军,还令您身陷敌手,罪无可恕,就此以死谢罪啦!”

    言罢,小村正二就欲横刀自刎。万莫以为他有多么忠人之事,世家大族的忠诚不似小民百姓,往往是因顾及偌大部族,背叛的代价太大。不论战后平籴埚是否会被赎回,他小村正二都会被扣为战败的替罪羊,累及部族,而他败后自刎,却能造就忠义之名,部分洗涮耻辱罪行,至少可以保证部族平安,甚至反被照顾,这其实也是古来许多将军战败自刎的重要原因。当然,这一切都得基于筑紫方国依旧存在。

    “住手!足下忠心天日可见,只是,按国主交代,您还需要下达最后一道全军突围的命令。”然而,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制止了小村正二的自刎,正是那名平氏死忠,或觉人之将死,他目光灼热,慷慨坦言道,“国主已然换船离去,此时全军突围,有利于国主趁乱走脱。统帅大忠大义,若是不弃,待会鄙下愿随统帅同赴黄泉!”

    我欲将心向明月,怎奈明月照沟渠!只叹这位满脑都被灌输着忠义思想的平氏家生子,愿为平籴埚毫不犹豫去死的平氏臣属,此刻有感于小村正二的视死如归,只当得一知己,却是忽略了重要一点,也即先行逃离而非同样被俘的平籴埚,为了掩饰自身丑行,还会给小村正二宣扬忠义的机会吗,换而言之,小村正二还有必要忠义吗...

第四百九十回 寻机夜战

    惊愕!好一阵惊愕!倭军旗舰,望台上的小村正二得知平籴埚早已不声不响的离开旗舰逃命去也,顿时一脸懵逼。之前一直疯狂于指挥调度的他,这才注意到旗舰上少了许多本该紧紧守护平籴埚的面孔,再想想之前突进中,左右两翼不顾他命令便已自行逃离的快船为啥那么多,坑憋的他这才如梦初醒,平籴埚是要将他做成替罪死羊啊。

    好一阵呆立,小村正二眼中闪过好一片复杂,终是冲那平氏死忠坚定点头,继而遥望无尽海天,慨然笑道:“好,国主走脱就好,某这就下令,再与足下共赴黄...”

    言至与此,旗舰望台上已然满满都是英雄末路的悲怆,然而下一刻,小村正二那把刚刚停止自刎的刀,蓦然带起一道寒光,直掠那名平氏死士的脖颈!

    “噗!”寒光暴起,鲜血狂飙,平氏死忠的大好脖颈被劈断一半,依旧半连于尸体的头颅上,一双圆瞪的双眼兀自带着不可置信。只可怜这名平氏死忠身手不俗,近距之内本可随时斩杀小村正二,这才被留下看住小村正二依令行事,却因最后关头有感于小村正二的慷慨挽歌,再无任何防备,却是悲催的独赴黄泉去了。

    “某本决心去死,怎奈你不该告知平籴埚已然走脱,因为那将令我的忠诚毫无意义!”盯着那名死忠犹带疑惑的眼睛,小村正二冷冷道,“且不说弃如敝履之恨,单他先一步返回筑紫,以其虚伪狠辣,我小村正二的忠义之名绝无宣扬机会,便会被彻底替罪,只怕此战败因还会变为我小村正二通敌叛国,配合汉人诱伏大军,而我小村一族,自也无法幸免!哼,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寇仇,某怎会再行效死?”

    “锵锵锵...”事态突变至此,已有小村正二的亲兵反应过来,快步近前,拔刀将之护住。另有一些军兵或属平氏,或属其他,也皆纷纷拔刀,下意识抱团自卫。旗舰望台乃至它处,顿时陷入一片肃杀诡谲的气氛。

    小村正二却没退缩,接着方才的话头,他沉声喝道:“平籴埚已然抛弃众军而去,诸位与某均为弃子,且非这名死鬼一般,是他平氏家养忠犬!即便有谁仍欲效忠那平籴埚,兵败被困至此,也要有命叫他知道才是!现在,为了数千勇士性命,某这临战统帅意欲举旗投降!某也不予逼迫,不愿投降者自取舢板离去便是!”

    “好!好!将军乃临战统帅,我等自然遵从将令!”顿有绝望求活的倭兵鼓噪起来,毕竟留下的显然都是平籴埚不予珍惜的,小村正二的弃子言论,显然击中了绝大多数人的心坎。纵有个别人心有它念,倒也不会像那位平氏死忠一样愿意以死表忠。

    见此,小村正二心中稍定,以舰队临时统帅的名义,断然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发旗语,下令全军投降!我旗舰率先举旗!”

    随着倭军旗舰主动请降,被围的中军舰船大多跟着举旗投降,外围那些逃脱艰难的也多跟着投降,倒给血旗军追剿残敌省下了好大一份力气。这场决定朝鲜海峡霸权的大规模水战,也就此以血旗军的大获全胜而落定。

    后续的追剿残敌、打捞落水乃至清理战场不提。战后统计下来,两万倭军被俘万余,另有上百老旧船只被缴,约有近千人最终逃归倭岛,其中正有提前开溜的平籴埚等人,而血旗水军的累计伤亡不过数百,倒是宋滦所部的大型主舰伤损不小...

    在小村正二的强烈要求下,他很快便被带到了血旗水军的最新旗舰,也即陶飚右军的那艘狂鲨。上得甲板,他一眼就看见众将簇拥中的一人,身材健硕,相貌堂堂,器宇轩昂却甚为年轻,犹自迟疑间,已然有人在旁喝道:“见到我家华兴府主,还不大礼参拜!”

    小村正二也不含糊,当即双膝一软,磕头连连道:“罪将小村正二,拜见府主!有幸叩见天朝气象,鄙下不胜荣幸!”

    当面的正是远道而来的纪泽,俯视这个汉家装扮的地道倭人,他心中泛起腻歪,但心知这等倭奸对华兴府大有价值,便勉强挂上笑容,温声道:“快快请起,足下能够迷途知返,主动投诚,我华兴府决计不会亏待。只不知你急于求见我方督率,可有其他要事?”

    小村正二并未起身,再行一礼道:“启禀府主,平籴埚勾结对马小国乃至弁韩,意欲偷袭天师,实属罪大恶极,鄙下随之为恶,虽最终反正,尤觉罪行难恕,故而请求戴罪立功。若蒙府主不弃,鄙下愿趁平籴埚尚未返回筑紫,引天师略做掩饰,诈寨骗城,轻取那之津港与筑紫城。当然,必须快,最好就在今夜!平籴埚极可能东北而走,虽然绕路,但明日便有可能逃返筑紫城。”

    呃,这是某家的既定计划,这厮怎生知晓?纪泽为之心动,却也心生狐疑,便淡淡问道:“我军仅是与平籴埚就对马一事发生冲突,你凭何以为,我军就会杀入筑紫方国?须知那是杀入倭岛,等同与整个倭国开战!”

    此番探得平籴埚出动,纪泽旋即从乐岛率军来此,非但调来了安海右军以及和平岛、自由岛和侠义岛三曲水军合三千余人,更是随行带来了近卫营大部、苍狼营全部与两曲卫署步卒,乃至四曲辅兵步卒与五千新兵,合计陆战兵力近两万,此刻正在刚刚占下的1岐岛待命。可说除了必要的守备兵力,纪泽是将能调的海外兵力都调出来了,自要大举征服倭岛,但小村正二的提议虽然正中下怀,他却不会轻信。

    “筑紫国主平籴埚率先冒犯天师,破其城池乃当有之惩戒,此乃堂堂正正之举,倭人自然不敢违逆天师,但若府主不愿占据,事后退出便是,管饱倭国不敢追究。”小村正二再行一礼,恭敬答道,“其实,我倭人仰慕汉家文化甚矣,鄙下但请天师常驻倭岛,也好叫我倭人得瞻汉家荣光!”

    卧槽,谀辞无下限嘛!纪泽可没那么容易糊弄,沉声喝道:“说实话,平籴埚纵然留你断后,但你如此竭力对付故主,不惜我方与倭国开战,究竟是何居心?”

    “鄙下对天发誓,真心十分仰慕华夏文明,绝不敢有损府主,至少那筑紫方国有着巨量财富嘛。”小村正二一脸幽怨,但触及纪泽那肃杀的眼神,还是立马坦白道,“当然,鄙下确也有着些许私心...”

    “还求府主发兵,救救鄙下那些无辜族人啊!”说到这里,小村正二连连磕头,额头出血,哀声乞求道,“所以急于杀回筑紫城,只因以平籴埚往日行事,此番大败必然推罪于人,若其先一步返回,必将灭我一族,既杀人立威,又可做定鄙下之罪,甚或污蔑鄙下反叛方才导致全军大败!但若府主救得鄙下族人,鄙下全族必将铭感五内,日后定为府主效死啊!”

    “嗯,不想平籴埚竟如此不堪,不敢担待,反醉心于这等权谋小道,空有人才却不善加利用,安能成器?”纪泽这次倒是信了九分,对小村正二的恶感也稍减三分,随之面色缓和,豪爽大笑道,“好!某便信你,兵发筑紫。不过,某可不是平籴埚那等小气之辈,既要入倭,那就悉数征服!小村正二,你可愿意为我鹰犬?”

    悉数征服!为其鹰犬!?小村正二浑身一震,好一阵头晕目眩,继而大喜。他主动率部反正,原本主要是为奋力一搏解救部族,如今不光心想事成,更有亮灿灿的金大腿伸过来,别无退路的他哪有不抱之理?语调高亢,浑身颤抖,他感激涕零道:“小村正二得遇雄主,实乃三生之幸,蒙主公不弃,愿鞍前马后...(此处省略千字谀辞)”

    “好,适才你能迷途知返,某恕你既往之罪,准予随军参赞,其后再有立功,便可按我华兴陈例,一视同仁加以封赏!”压下心底反胃,纪泽大步上前扶起小村正二,继而朗声笑道,“来,我等入舱室细谈,商榷我血旗军接下的这场夜战...”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乃至血腥之夜,但最先发动的,却非纪某人所打算的那之津港,而是对马港。就在纪泽带着小村正二商议攻略筑紫方国之际,血旗营在对马港的中军大帐,孙鹏也召集起了一应军将,在商议对马城的攻取事宜。

    “哈哈,通告诸位一个好消息,就在方才,我血旗水军已然东西夹击,全歼来犯对马的两万倭军,只叹如此功劳却与我等无关,呵呵。”孙鹏扬了扬一份刚刚送到的公文,继而宣布道,“主公有令,合对马岛现有步骑军卒万余,以及渤海营一曲水军,成立攻倭北路军,由本将督率。不过,我北路军暂留对马岛五日,其间须得攻取对马城!”

    “啧啧,两万倭军被歼,倭岛尤其是筑紫方国空虚一片,正是攻城拔寨的大好良机,主公却令我血旗营步战王牌在此耗损,委实浪费啊。”夏山虎面带苦笑,不无吃味道,“宋润通那厮这下爽了,刚大战一场,还能再去倭岛逞威,简直羡煞旁人啊!”

    莫怪夏山虎等血旗军将,个个乌眼鸡似得紧盯军功,实因血旗军一直控制伤损且重赏军功,每战还有丰厚合理的战利品分润,已然形成了强烈的好战风气,远不似晋军常见的畏战避战。在这等体制内营生,哪个军将但敢玩什么淡泊名利,吃不到肉的麾下兵哥,就敢在背后戳脊梁吐口水坏名声,委实不争不行啊!

    眼见夏山虎说得这么直接,帐中一片嘿笑,却也不乏同病相怜。倒是中军参军史袁立弱弱道:“其实,首入倭岛的必是主公亲率的中路军,历数可用之兵,当以近卫营与苍狼营为核心主力。呵,诸位以为,主公会舍得用他们攻城拔坚吗?故而依我浅见,诸位无需心焦,攻倭之战少不了我等功劳。”

    “袁参军史言之有理,嘿嘿,宋校尉所部水军其实也无需羡慕,今日水战他们立下头功不假,却也因为舰船伤损严重,奉令返回乐岛休整。其实,这也为加强乐岛海防,毕竟半岛虽已冲突加剧,我华兴府依旧不得不防。”孙鹏淡淡一笑,继而面色转肃道,“好了,我等还是商议如何攻取对马城吧。”

    重点回到攻取对马城,帐中的气氛变得冷肃起来,一句话,攻取对马城没问题,但兵卒伤损太重。之前数日,历经两场投石对战与每日的象征性登城,血旗军虽仅为了逼迫倭军主力来援,并未真正血拼,依旧伤亡了六七百。且凭借地利,愈加熟悉血旗军装备特点的对马一方,在最初损失上千军兵之后,如今已然机警许多,甚至能用一名夷兵拼掉两名血旗辅兵。

    “要不,咱们不如向主公请示,调拨倭军战俘前来助战?”夏山虎眼中闪过厉色,冷声建议道,“就像之前攻取庆全城一样,虽然狠了点,总比自家弟兄伤亡好。”

    “属下以为不妥,倭军战俘毕竟不是贼俘,我等强逼其攻城,或对入主倭岛不利。且对马城中尚有两千倭军,未必不会弄巧成拙。”参军史袁立给出另一建议,“想来,主公中路大军不日便可占据筑紫方国,不妨以倭军家人为质,劝降他们,对马城岂非不攻自破?”

    众人听得眼前一亮,孙鹏却如踩了狗屎,连连摇头道:“唉,若那般容易,主公又怎会下令我等攻城?适才主公转来了一些有关城中倭军的俘虏口供,他们虽为平氏忠属平田生统领,军兵却属平籴埚心中的炮灰,用的恰非筑紫兵马,而是平籴埚以倭国大率身份,调自其他方国,一时却是无从胁眷逼迫。直娘贼,偏生平籴埚逃脱,那平田生为其忠犬,也很难被他人劝降!”

    “呃,看来还得用咱那个狠办法了,只不知主公是否应允?”见众人都没了动静,夏山虎旧话重提道,目光却是看向了梅倩。随之,孙鹏等人也纷纷看往了梅倩,不乏八卦精神的他们,似都觉着她能知道答案。

    心中恼火,梅倩却是面不改色,依旧神色清冷道:“请调战俘助阵,督率自可请示主公。不过,本将这里倒是另有一条建议。先请诸位易地而处,今日大海战,对马城当有察觉,诸位以为他们该觉得谁胜谁负?倘若倭军海战获胜,是否应该紧跟着登陆作战?而城中兵马,是否会主动出城来个内外夹击...”

第四百九十一回 机关算尽

    永嘉元年,四月二十二,戌时二刻,晴,对马城。

    天色近黑,对马城头,国主宗道南带着一众心腹,正在心情复杂的南眺对马港方向。今日血旗军不曾前来攻城,而近午时分开始,东方洋面便逐渐有烟火隐约升腾,不消说,定是倭方援军抵近,正与血旗水军交手。至于结果,尽管他们都在这里翘首以待,但心底还是基本相信倭军会赢,毕竟人家倭军可是人多势众,且是早有预谋嘛。

    “啪!”不远处的另一堆人里,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说错了话,被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继而是平田生那不无焦躁的咆哮:“混账!我大倭两万勇士,还是由我家国主亲自统率,城外的血旗军不过近万,且水军不过两三千,焉能阻止国主大军前来?尔再敢胡言乱语,动摇军心,本将砍了你这厮!”

    一听这个声音,宗道南不禁面泛厌恶,自从那日平田生自主点起烽火求援,对马一方对倭军便提高了警惕,更多了质疑。而宗道南暗令己方军卒在守城之际玩太平拳,推倭军做冤大头送死,久了也被平田生等人渐渐察觉。双方关系已然有了明显裂痕,若非城外尚有血旗大军逼迫,天知道对马城内会发生些什么?

    “哼,一帮蛮荒海岛来的货,就是野蛮粗鄙!”自有会看眼色的宫卫统领替主子开口抱怨,左右扫眼之后,其人更是附耳劝解道,“大王无需烦恼,似平田生那等蛮勇无谋之辈,焉能是大王对手?待会倭军登陆,臣下定可将之诓去城外,叫他们一去不返,大王也就无需再为他们厌烦了!哼,血旗军都要退了,还要他们在城中作甚?”

    “嘘!汉人有语,臣不密则失其身,君不密则失其国,只管待会按计划见机行事便可,此间休再多言!”宗道南象征性瞪了眼这名不知轻重的宫卫统领,正欲多教导几句,以排解心中烦躁,他蓦然眼瞳紧缩,就见南方海港方向窜起了大火,隐约还有呼喝之声。

    “哈哈,定是大率击败血旗水军,统帅大军杀来啦!”倭人一边,顿时欢呼雀跃,不知是谁又哭又笑道,“我等坚守对马至今,披肝沥胆,三军用命,终于云开见日啦,呜呜...哈哈...”

    要说城内倭军的确不易,尽管守城是别有居心,但那是真心守城,故而数日下来,又被神火突袭又被友军坑算的,两千大兵如今已然去了七百,比人家东道主还多了两百伤亡。三成多的战损对于任何一支队伍而言,都能算作伤亡惨重了,也无怪乎倭军一方干脆与对马一方各站一团。而且,只待援兵大军进城,哼,也该有怨报怨了。

    自然,宗道南可没兴趣体会倭方军兵的悲喜,他死死盯住港口方向,心底则是五味杂陈,既希望倭军永远打不上岸来,因为倭军若是击败汉人掌控对马大局,或许他宗道南就该做傀儡甚至直接下海喂鱼了;他又希望汉人永远也不能打退来援倭军,因为倭军若被打退,他对马城或将迎来汉人的真正猛攻。好吧,他其实就是希望港口这场战斗打到天荒地老,最好两方一起死光光。

    “直娘贼,都打了这么久,怎么还没个结果?要不,派些探哨出去闯一闯?”各抱心思的对马与倭军两方,一转眼便已看了小半个时辰,可战况依旧,终于有人开始抱怨起来。

    “探哨有个毛用!别个有骑兵巡哨,少量探哨出去就是送死。叫我说,左右大军都在登岸了,咱们不如一齐杀出去接应,里应外合,内外夹攻,定可一股而下...卧槽,不会咱们那些当官的被打怕了吧,怎生这会还不出城接应...”另有聪明的有心人开始在城头鼓噪,而这个大胆刺激的主意顿如遍野滋生的春草,迅速占据了城头守卒们的舆论空间,更刺激得倭人军将们蠢蠢欲动。

    似被气氛感染,平田生拨开身边倭方军兵,大喇喇走到宗道南不远,微微欠身为礼,口中则故作征询道:“大王,眼下港口方向战事正急。有血旗军重兵防御,我大倭援军抢滩登陆难免受阻,伤亡惨重不说,甚或被迫无功而返。是以,本将意欲率军出城协助,不知大王可否派出贵军携手?”

    如此顺利!?宗道南心中狂跳,下意识就要满口答应。须知外面来援的倭军与血旗军对耗一场之后,当剩余不足万,战力更将明显弱于血旗军,而他对马城尚有近三千的青壮夷兵,只要平田生这支倭军出了城,他对马国一时还真不虚倭人翻脸来硬的,左右城中蓄水加上雨水频繁,撑上两三月不成问题,保住基业也就有望了。

    然而,正当宗道南就欲开口之际,蓦然瞥见平田生焦急神色下,那双狭长细目中隐约闪过的一道冷光。脑中电转,宗道南直接改口道:“将军莫要着急,要相信贵国主,相信援军实力嘛。况且,天黑夜深,四野暗沉,安知那些火烧喊杀不是汉人故意而为的陷阱呢?”

    天可怜见,宗道南这一次明明是料事如神,话语出口后却颇觉自己的拒绝理由太过单薄,甚至有点脸红,毕竟听来太胆怯了,这么久下来,可还没谁怀疑港口之战不是平籴埚援军在登陆。须知目前为止,像是后世地中海大海战,拜占庭凭借希腊火两度大败十倍于己的奥斯曼舰队,那等海战战例还鲜有听闻,可不好指望别个杞人忧天不是?

    “呃?大王,大王所虑也不无道理,那,那么就先如此吧。”平田生初始显然惊愕于宗道南的蹩脚理由,但令宗道南讶异而失落的是,平田生接下来并未像往常一般叫嚣不停,而是淡淡应了一句,继而直接行礼退去。隐隐的,宗道南甚至感觉,平田生那厮在转身之际,好似松了口气。

    这一刻,宗道南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光,再冲过去给平田生正反补上几轮!这就好像有人来请吃饭,自个很想去却得含蓄的推拒一下,结果别个扭头就走,仅撂下句不吃算了。这该怪他宗道南太过谦让,还是该怪平田生太没诚意?甚或这厮压根就是在试探什么?

    “看那边,东方那边也打起来啦!”彼此心怀叵测间,就在宗道南心中暗急之际,忽有城头军卒手指东方喝道。循声看去,那是对马岛东部海岸唯一的一处小渔港,此刻正大火升腾,喊杀声起。

    “看那边,西南那边也打起来啦!”不一刻,又有城头军卒手指西南喝道。循声看去,那边的岛岸同样大火升腾,喊杀声起。

    “大王,看来倭人援军登陆不顺诶,都开辟第二和第三战场了,若非咱对马岛也就这么三处适合登岸,只怕他们还会再开辟几处吧,嘿嘿!”宫卫统领再次附耳宗道南,幸灾乐祸道,“大王,依臣下愚见,咱们不妨坐山观虎斗,就这么耗着,看那平田生着急滚蛋不?”

    “好,正该此理!”宗道南欣然点头,身体不禁有点颤抖,紧张、兴奋兼而患得患失。国小民寡还想保住基业,就只能在钢丝绳上跳舞了。不知为什么,宗道南想起了给自己招灾的弟弟宗生米,免不了又是一通咬牙咒骂。

    “大王,城外战事紧急,还望大王发兵里应外合,打破血旗军沿岸防线,迎接我大倭勇士登岛解困!”平田生再次过来请命道,看其这次的神色语气,倒是真的有些着急了。

    “将军莫要着急,要相信贵国主,相信援军实力嘛。况且,天黑夜深,四野暗沉,安知那些火烧喊杀不是汉人故意而为的陷阱呢?”一模一样的答复,可宗道南这次却比方才要淡定许多,“万一汉人趁我大军出击之机,反而突袭我对马城,岂非得不偿失?”

    “大王,我大倭勇士可是为了相助你对马国才发兵对抗血旗军,并正为此浴血奋战,难道大王却要在此袖手旁观吗?”平田生面露不耐,偏生此刻有求于人,他还是压下火气道,“我大倭勇士尚余一千三百,我可带出一千,余者留下照顾伤患,还请大王出兵两千,助我出城助战,相信剩余军卒足够大王暂保对马城!”

    “非是本王袖手旁观,实因汉人狡诈,三千大军出去,别说里应外合,怕连汉人那六百骑卒都抵不过,只能是送死!将军不会以为汉人会留着骑卒阵地作战吧?本王又徒姑奈何?”宗道南言辞凿凿,正说中平田生的忌惮之处,也是其非要拉着对马军出城的根由,却也辩驳得有理有据。

    “......”

    各怀心思的二人,借着对马岛周边战火四起,就此在城头上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起来。只可笑这般勾心斗角间,数度被他们提及的汉人有诈这一关键点,却浑然不曾真正进入他们的思考范畴。

    而愈加焦躁的平田生更不知道,城外有许多人此刻比他还要焦躁:“咋还在城内磨叽?直娘贼,只能再添最后一把火了!天杀的对马乌龟们,这些木料可都是哥临时准备的,再不出来就要点光啦...”

    “看啊,那边,西边也打起来啦!”对马城头,又有倭夷军兵惊叫起来,随即就是议论纷纷,“那边好似没有适合登陆的地点诶,看来援军已经被逼急了啊。”

    “大王,西边都是丘陵山地,汉人骑兵总没办法阻挡我等出兵了吧。本将只要贵方出兵一千,就一千,便足以打开一个缺口,引导我大倭勇士登陆救援。”感觉到战况危急,平田生已然目中喷火,索性威胁道,“倘若大王依旧不允,本将只能率本部千人出兵,相信损失虽重,也能接应援军,但若那样,哼,只怕贵我双方就再难交好了!”

    憋着劲儿站钢丝至今,宗道南其实也快绷不住了,能用一千老弱夷兵陪送出这一千瘟神,他已可以接受,而这样的一千老弱,他下午已然令人遴选了。面色数度变幻,他终是一咬牙道:“好,就依平将军所言。”

    “宗水洛,由你帅一千部众,配合平将军出西门,前往海岸接应友军。”转向一名族中心腹军将,宗道南眼睛一眨,意有所指道,“须得提防有变,定要将弟兄们活着带回来...”

    “吱嘎嘎...”封闭已久的对马西城门终于打开,心急火燎的平田生急不可耐的冲出,率着一千倭军下坡上坎,直奔西方海岸,其间,他也不忘留下些许军兵,紧密联络着一步三摇的对马夷兵,以防他们掉队掉得太离谱。当然,这一军情很快便被送至对马岛西方海岸,负责岛西战场的血旗左军校尉夏山虎手中。

    “诶,天开眼呀,不枉咱们绕着海岸转半天点火啊,哈哈,歼敌大功,还有破城大功,这次好处终于落到咱们左军头上啦!”听得信骑禀报,夏山虎立马咧开大嘴,可劲吵吵起来,“岸边的弟兄们加把劲,演得再热闹些,再激烈些,还有,通知那些埋伏丘林间的兄弟,都给老子藏好了,谁要露了馅,坏了大伙儿的功劳,事后老子就让他挨全军的批斗...”

    对马城头,目送平田生等两千人马的绰绰黑影,消失在高低起伏的城西丘林间,宗道南收回森寒彻骨的目光,将之投向城中东南角的倭军营地,冷声喝问宫卫统领道:“怎么样,我对马大军可曾集结?留守倭军可有异常?”

    “大王足智多谋,运筹帷幄,那平田生再是诡诈,又怎能躲过大王的算计?”宫卫统领先是一记马屁送上,这才阴阴笑道,“除了城头既有守卒照旧,我方千五精兵已然暗中集结,直待大王一声令下。至于那三百倭军,哼,依旧占着东南一角城头,颇有警惕,看样平田生临走之前,没少交代他们死死占住那片城头。”

    “嘿,倭人果然狼子野心!还指望登岛战毕,靠那三百倭兵为他们打开我对马城门,里应外合吗?”宗道南目光幽幽,嘴挂讥嘲道,“既然出去了,就别回来了。不过,咱们最好甭闹出人命,日后难以转圜,还是先礼后兵吧。这样,请王后出马慰问城头守卒,亲自将夜宵给那帮小矮子送过去...”

第四百九十二回 错乱之战

    子夜时分,对马城头,王后平千惠在十数侍从仆妇的陪同下,带着一群背扛肩挑着酒饭的对马夷人,施施然来到了东南城头,掩不住的酒香肉香顿令一帮夜凉苦守的倭兵食指大动。与此同时,对马城的四面城墙上,也各有夷人厨工送上夜宵饭食,衬着城外四方的喊杀,颇有大局落定提前庆祝的味儿。

    自有仆妇设下小桌小凳,摆上酒水菜食,平千惠仪态大方的坐下,招呼前来见礼的留守倭将道:“东条足下好似并非筑紫人吧,远来相援委实辛苦。还请坐下叙话,小饮几杯解乏。如今大战将毕,也叫将士们用些酒饭,权作提前的小小犒劳吧。”

    平千惠这个对马王后已非首次这般上城慰劳军兵,更兼平氏嫡女的特殊身份,那倭将略一犹豫,还是依言恭敬坐下,却也坚决推迟道:“王后在上,末将本该叩谢犒赏,怎奈平将军临行之际,一再强调最后时刻更不可懈怠,严令我等不得擅离职守,不得饮酒开饭,直待他率军荣归。”

    “咯咯,足下果然严谨任事。既如此,饮酒就免了,用些饭食肉食总可以吧。来来,请用菜。”平千惠眉头一蹙即分,嫣然笑道,三十开外的年纪更显妩媚。她自也知晓对马夷人与城中倭人进来的龌龊,适才宗道南要她过来犒赏倭人,只当大战将毕宗道南急于缓和关系,这会儿倒也颇为卖力,为示诚意甚还先行夹菜送入自己口中。

    盛情难却,偏生有着别样暗斗,这名倭将一时犹豫不决。正此时,一名夷人传令兵快步过来,一脸欢喜道:“西方传来战报,倭国援军已然成功登岸,正与我方出城队伍转往其他港岸相援,大王令卑下禀告王后。”

    “好!诸位大倭勇士,大胜在即,本后代表对马国上万子民,感谢诸位前来助战!还请尽情享用饭食吧。”平千惠听得真切,不愿再行拖沓,直接起身举杯,遥敬城头倭兵道。同样蒙在鼓里的她哪知这条消息有诈,心中无愧之下,此刻的态度绝对亲切自然。

    “诶,贵人给咱们敬酒呢,咱们再不吃可就拿大啦,哈哈。”随着平千惠一饮而尽,那名倭将一时更不好拒绝了,而一旁的倭兵们早被城头他处夷兵的大吃大喝搞得垂涎欲滴,见倭将也没反对,当即相互说笑着开始了吃喝,浑不知这样倒也算是救了自身性命。

    “王后盛情,末将只能替弟兄们谢领了。”那倭将见了,只得苦笑道。战局至此,对马人想是急于讨好己方,那倭将并未发现任何不妥,却也不好强行忤逆平千惠的好意,毕竟对马国就是灭了,平千惠依旧是平氏嫡女。当然,他本人仍是滴酒未沾,且对肉食也仅象征性的浅尝辄止。

    平千惠是来露脸犒赏的,见倭兵们开吃了,略作片刻也就走了。而她走后不久,倭兵们开始接连出现腹泻。正当倭将心知不妙的时候,周边已然涌出大批对马夷兵,一个个持刀搭弓,面色不善,一转眼便将他们团团包围。

    更有一名夷将排众而出,颇为真诚的喝道:“我家大王仅为自保,只想礼送诸位出城,绝无加害之意,最多用以交换我方出城夷兵,还望诸位识得时务,莫要与我等刀兵相见。某数十下,届时还手持兵刃者,莫怪我等辣手无情啦!”

    “尔对马人太也无耻,竟然这般对待我大倭援兵。待得某禀告上去,我家大率绝不会放过尔等!”那倭将惊怒交加,却也知晓事不可违,口中怒斥,身体已然纵下了两丈多高的城头。总算他身手颇佳,也没怎么开吃,落地后倒是一咕噜窜出,继而拔足狂奔,意欲寻平籴埚告发对马内幕,以将功赎罪,却不知其所寻者何?

    “叮叮当当...”接连的兵器落地声在城头响起,不乏几名腹泻较轻的倭兵不愿沦为俘虏,跟着倭将跳下城头。那夷将却是不急,喝止意欲射箭的对马夷兵道:“大王有令,尽量少做杀伤,将弃械倭人拿下即可,不必追杀了,此事本也无从隐瞒...”

    与此同时,对马城西的丘林边缘,手指里许外喊杀一片的海岸,平田生的中心思想依旧放在他与对马一方的勾心斗角,只见他正怒瞪着随他出城的夷将宗水洛,大声咆哮道:“尔应该明白,那里总计仅有两三千人对战,我大倭勇士登岸已然无可阻挡!尔等是顺应大势相助我大倭勇士,给自己与对马国留条后路,还是推奸耍滑,惹恼了我等,回头落个身首异处,还累及对马上下?”

    那宗水洛好一阵纠结,纠结的同样是彼此间的龌龊,可没一点心思放在观敌料阵。片刻犹豫,他终是赔笑道:“平将军何出此言?我等既然出城接应贵军,自当鼎力而为。这样,你我双方各居左右,一道杀出去如何?”

    “好,平某在此保证,只要你等卖力作战,日后不论有何变故,平某都会保证你等无恙!”平田生大喇喇的拍着胸脯道,眼中却是闪过阴冷,继而,他挥刀前指,以绝世名将的风姿,带头冲出丘林,伴以嚣张得意的震天狼嚎,“弟兄们,杀血旗军,杀啊!”

    “杀啊!杀啊...”两千倭夷联军冲出丘林,踏着颠簸的坎,迎着夜凉的风,含着冲天的怒,挂着狰狞的笑,犹如一头头恶犬,气势滔天的扑向海岸边正在“苦苦抵挡”海上来敌的血旗军。

    这一刻,万马齐喑,天地变色,“战场”肃然。下一刻,海岸边传来一声远比平田生还要嚣张得意的大喝:“弟兄们,兔崽子们上钩啦,给老子射!”

    “嗡嗡嗡...”“咻咻咻...”“嗖嗖嗖...”继一阵齐整的弦响,发自海岸也发自海船的床弩、踏张弩、远程羽箭,带着锐啸,遮蔽星月,其间还夹杂着点亮夜空的火矢,直扑牛哄哄杀来的倭夷联兵。血旗军最为擅长的远程打击,毫不客气的浇灌在这片岛岸。

    鲜血、哀嚎、惊叫,更多的还有懵逼!这一波足有三千之数的弓弩打击,分明是所谓登陆战“交战双方”同时动手才有的效果。哥是来助战打偏架的,怎么都掉过头来打咱啊?许多倭夷军兵兀自迷茫之际,宗水洛已然发出了震天哭嚎:“中计啦!弟兄们快退啊!”

    “中计啦!弟兄们快退啊!”继宗水洛之后,平田生同样发出狂嚎,这或许也是今夜他与对马人的第一次同心同德。

    “嗖嗖嗖...”“嗖嗖嗖...”“杀啊!杀啊...”又是两拨箭雨,当倭夷联兵终于将冲锋之势完全转变为溃逃之势的时候,惨遭暗算的他们已然成片成片的倒下,而血旗军的战兵辅兵也已冲杀出来,以比倭夷联兵来时更为凶猛的声势,开始了一场几无难度的追砍。

    逃,夺路而逃,比他人更快一步的逃!倭夷残兵们玩了次折返跑之后,反向来路就是撒丫子狂奔。呼出浑浊的气,踩着崎岖的路,穿过幽深的谷,然后,在他们的前路上,蓦然炬火通明,而炬火之下,则是数百兵甲森寒、严阵以待的血旗战兵,牢牢挡住了谷口生路。

    “狭路相逢勇者胜!大倭勇...呃...”怀着不屈的斗志,平田生喊出了生平最后半句的动员口号,却被数根锐利的羽箭戛然打断,那是来自两侧山包射下的箭雨,伴着更为洪亮的喝喊:“跪地免死!跪地免死...”

    对马城,已然解决了城中倭患的宗道南毫无睡意,兴奋、忐忑、期待不一而足,在重整城池防御之后,他最终来到了西城门楼,呈望穿秋水状,翘首以盼宗水洛给他再带回一些夷兵。尽管那一千人颇为老弱,也是他默许放弃的,但即将迎接倭人的怒火,能再多一点战力都是好的。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对马岛周边的火光暗淡,盼到了五更时分,直盼得宗道南心中哇凉。一旁的宫卫统领忙又贴心的凑前劝慰道:“我对马有此一劫,不管水洛将军能否安然回返,大王也已为我对马基业呕心沥血,且已凭借妙计迭出,自保在望,功盖千秋,泽被后世。而今多事之秋,还请大王务必保重身体,我等还需大王手提面命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宗道南心中略觉舒坦,遥望茫茫夜空,他做忧国忧民状,不无凄婉道:“本王些许辛苦算得什么,只叹我对马大好男儿,只叹我宗氏栋梁水洛将军啊...”

    “大王快看,西边来了一队人,只不知是否为宗将军?”蓦地,身边一名侍卫手指城外丘陵,兴奋的叫道。

    “一定是!一定是!水洛将军果为国之干才啊!”那位深明上意的宫卫统领当仁不让,直接给出了最衷心的祝愿。

    城头之上,从大王到小兵,也都怀着期盼,眼巴巴的盯着那个方向的影影绰绰,直至盼到一彪乱哄哄的人马奔近城门。然后,城头上的兴奋被一片惊疑所取代,只因看服饰,下面来的三四百乱兵,竟然是倭人与对马人混合,甚至倭人还要更多些。

    “开门,快开门啊...后面还有追兵...是汉人,是汉人杀来了啊...”随着那彪人马抵达城下,乱哄哄的,倭语对马土语的叫嚷随之而来,“妈的,快开门啊...老子在外面打生打死,你等躲在城里享清福,这会难道还要见死不救吗...”

    城头之上,宗道南眉头紧皱,冷芒幽幽,冲宫卫统领使个眼色。那宫卫统领立马持盾站出,冲城下吼道:“都住口,尔等为首者何在,出来言明原委,余者闭嘴!否则谁都休想入城!”

    一名倭将排众而出,带着哭腔仰头高喝道:“大王,不好啦,咱们都中计啦!压根就没有大倭援军,都是汉人在做戏啊。咱们被骗了,外出兵马中了埋伏,平将军与宗将军都阵亡啦,两千人就剩下这点啦!快开门叫咱们进去呀,后面还有汉人追兵啊...”

    “杀啊!杀啊...”正其时,远方丘林间隐隐传来喊杀之声,伴以星星点点的火光蜿蜒而来,颇像是恰时的注脚。而这一突如其来的军情,顿时震得城头诸人怔呆一片。

    懵!有点懵!捋!得捋捋!宗道南同样被突发情况轰得外焦里嫩,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下方说的与远方来的是真的!须知他刚在城内结束一场漂亮的清洗,将倭军影响彻底赶出了对马城,偏生下方来人告诉他,对马又该与倭人合作抵抗血旗军了,这叫他情何以堪,更是覆水难收啊!

    依旧不乏跟倭人勾心斗角的思维,宗道南霍然眼睛一亮,怒声吼道:“平田生,你出来,别躲着了!哼,尔当本王是三岁小儿吗,竟拿汉人来哄骗于我!别做戏了,休想混入城来!你我双方毕竟长久合作,本王也不愿撕破脸,你等归还我对马子民,本王释放你城中倭兵,大家好聚好散!否则,我这对马城连汉人都攻不下,何况你倭人?”

    懵!有点懵!捋!得捋捋!擀面杖吹火两头堵,这一下,轮到城下来客们懵逼了,这是搞什么飞机嘛?乱兵之中,弯腿弓身扮矮子的夏山虎目光呆滞,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这才瞪着身边的通译道:“你是说,城上的不信血旗军打败了他们与倭军?还不让倭军入城?卧槽,这是什么节奏?他们跟倭人在搞什么?”

    “校尉,咱们还是先别研究那么复杂的问题吧,左右诈城看来没戏了,还是趁着城头没放箭,先退去一箭之外吧!”边上有军官建议道。

    “直娘贼,今个算是踩到狗屎了,退,退吧。”夏山虎无奈点头,口中兀自叨叨不休,“卧槽,矮子们狗咬狗,干嘛要影响老子诈城啊?咱血旗左军的破城大功咋办啊?诶,血旗军玩老了诈城勾当,咱夏山虎该不会是第一个失手的吧...”

    好聚好散,趁着对马一方还想与倭军维系最后一点面子,没有立即放箭驱杀,夏山虎等一干冒牌货只得灰溜溜的退去,与所谓的“追兵”憋屈的兵合一处,向南撤离而去。

    此举落在城头夷兵眼里,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宗道南顿时成了火眼金睛,千军敬服,万民传颂,城头上更是响起震天喝喊:“大王英明!大王英明!”只不知明日血旗大军再度兵临城下之时,此刻被对马军民敬仰有加的宗道南,其国内名望与个人心情又该如何...

第四百九十三回 威压筑紫

    永嘉元年,四月二十三,申时,小雨,倭岛筑紫城。

    就在夏山虎大呼倒霉的同一个夜晚,由纪某人亲自统帅的攻倭中路军,却不似北路军于对马城所遇到的坑憋,在小村正二的紧密配合下,他们秉承诈寨骗城的光荣传统,轻取了兵力极度空虚的那之津港与筑紫城。而经过那之津港大半日的登陆忙碌,纪某人终于在千军万马的簇拥下,带着征服者的风骚,跨马踏向第一座倭岛城池——筑紫城。

    筑紫城距离那之津港二十余里,仅有浅水河道相连,纪泽大军只得走上一段陆路。行至筑紫城一里之外,在两侧麦田的映衬间,他们脚下竟然出现了一条笔直宽敞的水泥路面,而黄雄、赵耿以及小村正二率领一应将校也已出迎于此,昨夜突袭诈城的正来自他们所率的特战近卫与卫署步卒。

    少不了一番寒暄汇报与慰问表功不提,自家的血旗弟兄们叙完话,小村正二凑上前来,手指道边被血旗亲卫们隔开的一众倭人,赔笑道:“主公,他们都是我筑紫贤达,仰慕主公久矣,不知主公是否需要训示一二?”

    顺着小村正二的手指,却见入城大道两侧列有不少倭人,当是小村正二紧急搞出来的迎接场面。但耐人寻味的是,这些人很明显的分为三类。第一类衣着光鲜,强赔笑脸,在水泥道旁躬身而立;第二类衣着朴素,面露畏惧,冒雨跪在水泥道上;第三类则多是衣衫褴褛甚或衣不蔽体,目光麻木呆滞,更是远隔大道丈许,跪于田间的泥泞之中。

    斜睨那些令他由衷腻歪的笑脸,纪泽眼底闪过冷芒,佯做不解道:“这些想来都是为了参拜本府主吧,缘何跪立不一,更有远离大道者?”

    小村正二忙解释道:“禀主公,倭国人分三等,有大人,约当汉家之贵人,也即此刻立于道边者;二等称下户,可自有田地与奴仆,数目有别,也即此刻跪于道上者;第三等自是奴隶,因其污秽,本无资格来迎,仅因恰于田间劳作,才跪于泥泞。”

    “皆为倭人,皆当臣服我华夏天威,见某这一天朝假节将军,平民能跪,奴民能跪,莫非这帮贵人就无需跪服了吗?既不肯跪示效忠,某还留之何益?”纪泽却是勃然变色,吩咐统带卫署步卒的校尉刘耿道,“传令下去,一应道边倭人,不分贵贱,皆须跪迎天师入城。但有违拗者,鞭笞三十,举家为奴,再有违拗者,立斩!”

    “主,主公,这...”小村正二面色大变,就欲出言劝阻。须知能到这里出迎的贵人,大多与他交好,这般与平民一道下跪对他们绝对是一种侮辱。早知一直对他和风细雨的纪泽说翻脸就翻脸,他就不搞这场欢迎了啊!

    “诺!”不待小村正二说完,刘耿却用大声应命打断了他,还捎带狠狠瞪了小村正二一眼,直令其再不敢多言。须知这刘耿可是血旗军在三十六寨时期的老牌军侯,论资历绝对碾压他小村正二几条街。

    卫署步卒本就在大道两侧维持秩序,这一接令,顿时舞刀弄枪一阵鞭驱呼喝,左右贵人连带眷属毕竟是少数,更没几人胆敢对着兵哥扎刺,道边很快便少有倭人还站着了。这倒弄得小村正二浑身不得劲,还真不知自个是否也该跟着跪下。

    还好,纪泽及时拍了把他的肩头,很大气的笑道:“你与他们不一样,你是有功之臣,妥妥的华兴公民,已然是自己人,日后他们跪你也是当得!”

    卧槽!这哪是什么有功之臣,分明是叫咱与过往切割做孤臣嘛!小村正二暗中腹诽,面上却呈感激涕零状,口中就欲表忠:“主公...”

    “铛啷!”恰此时,一声清脆的金铁落地声打断了小村正二方兴未艾的谀辞,在这片大道上显得颇为突兀。继而,便是一声饱含愤怒的咆哮:“这倭狗私藏利器,居心叵测,诶,好像还涂了毒,定是刺客无疑!”

    众人随之看去,却见之前某一名迟迟不愿服帖下跪的贵族倭人,已被数名血旗军兵牢牢按倒,在其脚下,则多了一柄常见的倭人短刀,细窄锋利,表面发蓝。看情形,那凶器颇似这名倭人方才不愿跪倒却被军兵推搡鞭打之时,不小心从衣内掉出来的。

    “这不是我的,这是栽...”那名倭人好似愣了片刻,继而狂吼道。

    “砰!”那厮的怒吼旋即被军兵一拳打断,跟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伴着血旗军兵们的叱骂:“人证物证都在,你丫的光天化日还敢抵赖,看老子今个不捶死你...”

    “主公,卑下有罪,竟然引刺客来迎,卑下有罪,但卑下委实不知其人歹心啊!”小村正二腿一软,当即跪倒,磕头连连。

    “主公,卑下有罪,来迎倭人不曾检查完全,还请主公责罚!”刘耿快步过来,半跪行礼之际,不无狡黠的冲纪泽挤了一眼,继而一脸愧色道,“敢问主公,此事当如何处理?”

    “将那厮交由监察厅,给某查,一查到底,但有牵涉者一网打尽!”整一副受了刺激很受伤的架势,纪某人怒声咆哮道,“哼,这帮倭人太也凶蛮,发兵突袭对马在先,入城行刺纪某在后,委实不服王化,决不可放纵!文渊,某调给你一屯近卫,入城一路仔细甄别,但凡目露怨毒者,先给某悉数拿下!”

    随着上官仁带着一屯亲卫呼啦而出,入城大道上再显纷乱,一场本该热热闹闹虚应和睦的入城迎接,就此演变成了鸡飞狗跳般的“鬼子进村”。也是此时,纪某人这才颇为自得的扶起刘耿和小村正二,笑呵呵道:“你我都是自己人,一点纰漏而已,无需自责。上马吧,咱们入城...”

    “主公,此城乃平籴埚之父也即上任筑紫国主在三十年前新建,城周十里,在所有倭岛城池中,规模仅次于邪马台的王都。”小村正二已然恢复正常,再度满脸堆笑,手指入城大道的水泥路面道,“自从去年我华兴府在文明岛使用并出售水泥,平籴埚闻讯后甚为羡慕,出了大价钱给自家府邸与此城主街铺设了水泥地面,呵呵,不愧为汉家文明,雨天确是甚为清洁。”

    扫眼这座筑紫城,城高两丈,东西三里,南北两里,夯土包砖,横平竖直,门楼、箭台、吊桥、护城河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颇似中原的寻常县城。纪泽马鞭点指城池,淡然笑道:“这城池颇似我汉家风格,看来筑紫方国没少学习我华夏文明嘛,却不知主持此城设计建造者,是何许人也?”

    “这?具体何人卑下委实不知,但建城之时,故国主请了王都的公孙氏相助。如今的公孙家主公孙霄,正是倭国大夫,主司财税与营建之职。”小村正二竭力“导游”,边思忖边答道,“对了,据说这个公孙氏的祖上,汉末魏初一度称雄辽东,叫什么...”

    “公孙度、公孙渊吧,那公孙渊称王作乱被灭了族,看来这个倭国的公孙氏当为侥幸走脱者,却是典型的汉家流亡人氏。”纪泽轻轻点头,丝毫不以为奇。

    这类因为兵灾人祸甚或荣华富贵而流徙外藩的汉人华人,从古至今不要太多,也着实为外藩们的发展壮大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勿论原委,他们的青春学识、效忠宣誓乃至子孙后代既然都贡献给了外藩,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权当友邦人士便罢。

    马蹄哒哒,大军入城。在纪泽的眼里,筑紫城的城内建筑显也十足的汉家风格,只是贫富差距和贵贱等级似乎更为突出。主路为水泥路,巷内便可淤泥臭水,那边飞檐斗拱,这边就能有野外版的小窝棚。倭人的贵贱之别源自落后的奴隶部落,其实更胜汉家的士族垄断。

    “主公,沿路倭人但有瞪眼怨怼者皆已拘拿,合二十三人,皆贵人出身,如何处置,还请主公示下!”上官仁驱马近前,拱手禀道。

    “哼,倭人一再挑衅本府主耐心,焉能放纵?传令下去,当街鞭笞三十,叫筑紫百姓看了,这里做主者已非这群所谓的大人,而是我华兴府!”纪泽冷冷一笑,复又令道,“再有,这类怨怼之辈,以及居家未迎大军的贵人,随平籴埚潜逃的贵人,其族人悉数贬为奴民,押送瀛东采矿,家产超没!”

    卧槽,这就是典型的扯个理由杀猴骇鸡兼洗掠财物了,城中贵人怕不要一举去掉十之七八!小村正二额头冒汗,物伤其类之下,他连忙出言劝阻道:“主公,三思,还请三思而行啊!主公志在整个倭岛,而今战事方启,我等却如此武断的清除倭人贵族,是否不妥?或令各方国贵人同仇敌忾,激起倭人反抗之心,于我大军攻略倭岛不利啊。”

    “哼,反抗之心?但有内心怨怼者,早日荡平更好,免得入我华兴之后三心二意,滋生内患,届时反而不便处理!”纪泽嘴挂讥诮,霸气十足道,“某亲率数万精锐,兵甲精良,粮秣充足,小小倭岛有何可虑?顺者昌,逆者亡,先征服,后王化,你可明白?”

    事实上,小村正二的顾虑纪泽也是认同的,软硬兼施拉拢分化才是入侵征服的最佳战略。但他还是选择粗暴征服倭国的方略,且不说来自前生的敌视情绪,单是倭国五六十万人口,十数万青壮,不亚于华兴府现有汉人,若不加以大量消耗,他华兴府如何长期安稳的吃下这块肥肉。而要消耗人口青壮,自然只有战场最为合情合理。

    “诺!主公英明!”看出纪泽的决心,小村正二没敢多言,只得躬身应道。

    孰料,纪泽并不放过,却是笑眯眯道:“小村,你熟悉情况,一应事务便由你主持去做,文渊随你一道以做配合。”

    呃,这是投名状,逼我再也无法回头啊!小村正二脸有点白,却也只得躬身领命道:“卑下遵命,谢主公信任!”

    “很好,小村的忠心,本府主不会忘记。”纪泽笑得愈加真诚,旋即甩出一枚甜枣道,“对了,军中颇缺通译,你可适当挑选些许颇通汉语之人,日后量才委用,我华兴府也是海纳百川的嘛。但须谨记,贵精不贵多。”

    “谢主公恩典,卑下知晓轻重。”小村正二知晓纪泽是给他开了个照顾亲友的口子,面色好看了些许,诺诺而去,纪泽一行则继续溜马前往将军行营。在其身后,筑紫城大街之上旋即传来了鞭挞声与惨叫声。

    这时,庞俊凑前问道:“主公,这般做法,似与我华兴府以往入主州胡等地之时,发动底层百姓批斗贵族头人的既有做法大相径庭啊。”

    “凡事当因人而异。倭岛多火山台风,土人性格坚忍更胜他族,畏威而不怀德,逢强如狗,逢弱如狼。”纪泽鞭梢点指路边跪伏的倭人民户,淡淡道,“你看道边这些倭人,且不说奴隶,便是那些下户,见我军鞭笞那些怀恨贵人,眼中皆是更多顺从惧怕,而非更生仇恨。与其发动民众,令其激起狼性,倒不如强势欺凌,尤其欺凌那些贵人,令他们更添惧怕,届时丢出少许骨头,他们便会成为忠犬。”

    “这,这?”庞俊讶然,仔细打量了街边倭人,继而喟叹道,“主公观察入微,俊不如也!”

    纪泽洒然一笑,不无揶揄道:“倭岛地狭封闭,部落传统势力强大,一切文明皆在贵人手中。单凭自身,永远出不了刘邦这样纵横天下的平民皇帝,其底层对贵人乃是骨子里的逆来顺受。既如此,我等在彻底同化他们之前,自然无需相助他们开阔思维,产生英雄人物,只需替代其贵人便可。”

    言说间,纪泽一行人来到了中路军临时行营,其实也就是平籴埚的故有府邸。昨夜的战斗痕迹已被清理了七七八八,更已悉数换上了血旗军兵。乍一看,院中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庄重大气,其精巧之处竟是不亚于纪某人如今的乐中府邸。呵呵一笑,纪泽吩咐道:“给某加块牌子,曰筑紫郡府...”

第四百九十四回 攻倭苛策

    对马城,正当纪某人在筑紫郡城大展淫威的时候,宗道南却与他的一干对马臣属,以日薄西山之衰,聚在王宫大殿长吁短叹。盖因中午时分,一支高举血旗的骑兵在对马城下溜达了一圈,在举城上下的瞠目结舌中宣誓了血旗军对这片地域的掌控,并放回了所俘夷将宗水洛带话,限定日落时分为最后的投降机会。

    “水洛,你不会看错吧,血旗军营里真有上万的倭军俘虏?平籴埚的两万大军真被血旗军全歼了?”犹如溺水者对救命稻草的期盼,宗道南不知第几次的询问道,“水洛,这可不能做虚,须知汉人顾忌伤亡,若仅血旗军围城,我等还有望硬撑下去。但若倭军俘虏参与攻城,汉人自不会顾忌人命,我对马城却是再难幸免啦!”

    宗水洛一脸颓丧,肩头还包着块带血纱布,闻言后有气无力道:“大王,您已问了五次了,事关对马存亡,臣下哪敢胡说?臣下被汉人带着,亲自在俘虏营中转过,小矮子上万,这哪能看错?而且,昨夜逃出城的那个东条倭将也被汉人所俘,已将大王药翻城内倭兵一事宣扬,如今那些倭俘对我对马恨之入骨,只怕情愿替汉人攻城呢!”

    直娘贼,这帮不仗义的小矮子!厅中诸人先是恼怒,但旋即讪然,并将怪异目光纷纷投向宗道南。说来别个倭军也不容易,名义上可是为了援助对马,至少寻常军兵是这么理解的,结果先被汉人坑,再被对马人坑,这股邪火冲汉人发是不敢了,自会恨上对马人。可笑昨夜的机关算尽,却成了今日的催命符,真是河东河西变得快啊!

    “大王,咱们宗氏立国百年,焉能认怂,便是战死,也绝不投降!再说凭我对马坚城,未必不能死守下去!”一片落寞之际,一名夷将拍案而起,义愤填膺道,“汉人与那倭人都不是好东西,不就是欺负咱们国小民寡吗?”

    夯货!不知多少人在心中怒骂!若说一日前对马城还能守一守,结果昨夜宗道南大王妙计连出,愣将城中的一千倭兵与一千夷兵送出去挨宰,且不说兵力仅剩了两千,关键是那帮汉人够坏的,送回宗水洛劝降之余,没少向着城头添油加醋的宣扬宗道南昨夜的“丰功伟绩”,直令城内夷民对其观感由敬仰有加跌至鄙夷不屑,据传连王后都为此发了通河东狮吼,这等民心士气还如何坚守?

    “嘿,就是欺负国小民寡!那又如何?”宗水洛一脸苦笑道,“那位汉军孙将军转述其府主原话,对马岛位处要冲,骑墙自保仅可一时,断无法长久。即便没有华兴府,随着文明进步,他日倭岛抑或半岛再行壮大,必不会容忍对马自立。恰似中原,西周时期尚有数百小国,如今却皆不存。大势难改,我宗氏若想延续,只能并入强者麾下。”

    宗水洛的转述顿令厅中诸人一震,华兴府主的论断虽不中听,却是高屋建瓴的至理。瞥了眼宗道南的目光游移,那位最贴心的宫卫统领翻身跪倒,呈悲痛莫名状,泣声劝谏道:“对马社稷固然重要,但宗氏延续更甚,明知对马国无可保全,大王还当明哲保身,蛰伏以待啊!”

    呼...终于有人带头了,厅中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松气之声,见宗道南依旧神游物外之态,立马有懂事的跟着翻身跪倒,哀声泣道:“是啊,是啊,大王还当先行保全宗氏一族啊...”

    一而再,再而三,厅中众人纷纷跪倒请求宗道南保全宗氏王族,便是那位夯货夷将,在几位亲近人的眼色示意下,见势不妙也果断选择了变节,跟着跪倒道:“呵,既然大家都不想打,俺也就算了。”

    得,意见统一了,宗道南终是从谏如流,抹着眼泪道:“诸位请起,请起,本王也非食古不化之辈,为对马子民安危计,我宗氏放弃一介王位又有何妨?水洛,还是给诸位说说,汉人开出了何等条件吧。”

    “土地悉数收归华兴府重新分配,宗生米一干贼人眷属贬为奴民,寻常百姓定为平民保有私财。”宗水洛黑着脸道,“所有贵族头人定为华兴公民,另地迁居安置,仅可带走三成浮财以及华兴法定数目的奴隶。亦可举族迁往南洋特区垦荒聚居获得大量田地,但随同百姓需得自愿。此外,大王得封华兴府六级贵爵与六品官职,另有七八九品官职与五级以下民爵若干...”

    三成浮财!?丫丫个呸的,这摆明了是剜肉嘛!厅内免不了又是一通咒骂,可战争到了这个地步,别个给的是最后通牒而非谈判,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除了接受还能如何?

    宗道南最先脱离丧财之痛,他满是希冀的看着宗水洛道:“不知汉人是否会在对马设县?不知我可否自降官品,在此留任七品县令?”

    “听汉人闲聊时说过,对马诸岛将合并1祁岛,设对马县,隶属于筑紫郡。至于大王能否留任对马县令,偏巧臣下也问了。”迎着众人尤其宗道南瞪大的眼睛,宗水洛摊手道,“然后,汉人没回答,仅是给了咱一个白眼...”

    掌灯时分,筑紫郡府,稍事安顿的纪泽正召集重要文武意欲举行会议,却有侦曹从事白望山一脸笑意的入了厅堂,一边递上一份蓝色军情文书,一边兴奋道:“主公,对马岛拿下了!按您上午给出的劝降指令,再凭借押去对马的万余海战倭俘加以威逼,今日傍晚,宗道南那厮终是举城投降了!”

    “哈哈,这是双喜临门啊。”厅中一片喜庆,刘灵操着大嗓门道,“如此一来,血旗营很快便可腾出手来,我等三路大军齐聚倭岛,只需打上几场硬仗,灭了邪马台王都,用个十天半月,那些倭人方国势必望风而降,或可迅速结束战事啦。”

    “什么望风而降,想都别想,倭岛各方国我等务必踏踏实实打下来,若是囫囵吞枣,日后我华兴府必遭其祸!”纪泽却是叹了口气道:“算这宗道南识相,及时悬崖勒马。其实,若非对马城辐射半岛与倭国,为日后军事外交计,某不愿华兴府显得太过咄咄逼人,倒是宁愿消耗掉四五千倭俘,直接攻取对马城,也好全灭对马贵族一了百了。”

    “主公,那些对马贵族无非得了些浮财,甚或前往南洋垦荒,失去所辖人口与土地,他们纵是心有怨怼,凭借些许六品之下的官职,又能奈我华兴府如何?”术曹从事程远不解道,“至于倭岛诸方国,我等大兵压境,再胜上数场,他们必生降意,我等完全可以如同对马一般,令其另地迁居,无非叫他们带走浮财罢了,至少我等也无需付出战争消耗啊。”

    “哼,无非是些浮财?那些对马贵族纵是三成浮财,预计也有十万贯之多,他们若是混吃等死倒也罢了,可若联手投入工商呢?”纪泽蹙眉道,“如今我华兴府土生土长的民间商会,也仅探得金矿一夜暴富的南洋拓荒商会,或能有这般富有,余者怕是上万贯的都罕见,如何与之抗衡?我华兴府民间经济岂非要受其压制?他们又岂能真心拥护我华兴府?”

    纪泽这也是想到了后世的一个说法,解放战争时被满清遗老、民国官僚乃至地主老财们卷跑了的各类大陆资材,改革后趁着政策鼓励乃至政策纰漏,以各种形式重返大陆,逐渐占据许多经济领域,甚至发出了国退民进的煽动性呼声,天知道那些“民”有几个是寻常大陆百姓,又有几个会心向大陆?纪泽自想在华兴府及早遏制此类情况。

    必须说,华兴府极其公民拥趸们底蕴太薄,既有民间资本需要保护,可这方面理解纪泽的却不多。程远就颇不以为然道:“充其量一股商人而已,华兴政权在我汉家手中,又有华兴商会坐镇,还怕这帮人兴风作浪不成?若其委实闹得不像话,寻个错处收拾了就是。”

    “所以说你目前仅能是术曹从事,难上战略高度,更别说军政高度。”纪泽翻了个白眼,不无训斥道,“我华兴府强调工商,更强调律法,动辄便走律法边缘,耍手段处理内部问题,何来规矩,百姓何安,谁还守法?再说,单是对马人也就罢了,还有中原迁来的大族,若再加上倭人大量贵族,总不能事事都要干涉扶持吧?”

    这是军事会议好不好,咋谈起了经济律法?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还是庞俊有所明悟,出言捧哏道:“主公是说,我华兴府意欲吞并倭岛,非但要考虑人口因素,还要考虑经济因素,尽量在战场上解决问题,消除隐患,而非留到华兴府内部解决?”

    刘灵笑道:“俺是明白了,就是一路杀过去,不跟小矮子们狗屁唠叨是吧!早说嘛,弟兄们最喜欢这般立功了!”

    “然也!今番攻倭,某决意苛刻招抚,日后即便主动投诚,也仅给出对马国那等纳降条件,不二价!但有不从者,一律碾压,不容再降!当然,对内对外的理由,是筑紫方国胆敢对我血旗军不宣而战,更敢行刺纪某!”纪泽虎目圆睁,杀气腾腾道,“今番我血旗军出动战兵两万五,辅兵万五,民兵新兵万五,过五万大军,再随时随地驱使倭俘作战,可称十万雄狮,诸位可敢随某鏖战一场?”

    “主公有命,敢不效死?”厅中诸人纷纷直身,拱手齐声道。

    “好!我等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小小倭国,何足道哉?哈哈!”纪泽放声大笑。为了顺应本心,爽快碾压一把倭人,他还真没少动小心思,如今对内对外,面子里子,都有了足够交代,总算统一思想于碾压倭岛,他自是身心通泰。

    笑罢,纪泽正色道:“某先前刚独断,公布四项决定。其一,将倭人勾结对马偷袭我血旗军,以及刺杀纪某之事,与全军全华兴府,乃至韩海地区宣传开去,务必让我华兴军民知晓,攻倭之战乃正义之战,乃反击之战,不得不战!”

    无视众人的怪异甚至嫌弃,纪泽续道:“传令孙鹏,即刻整编万余倭俘,遴选强壮敢战愿战者五千,暂编仆从军,由其节制,号‘革面’,享受血旗辅兵半数待遇,入选者举家免除战犯牵连之罪,定为华兴平民,但有立功丧生等等,可举家擢为公民!”

    “此外,倭人中颇多外来流人后裔,其中也不乏汉人后裔,但凡通晓汉语或有一技之长,并心向华夏之人,也可网开一面,视情况予以戴罪立功,举家或平民或从民。”说到这里,纪泽目光转狠道,“至于未能选入者,连同海战丧生者,胆敢冒犯我华兴府,且无悔改之举,举家直接贬为奴隶,交予行政署外迁驱使抑或发卖!”

    唏!太狠了!众人无不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算是彻底明白纪某人之前为啥那么多话,为啥一再强调要苛待碾压倭人了。须知血旗军将战俘直接举家贬奴的严厉做法,仅对夷州岛纵谷平原的三大部落以及戕害关锦探索舰队的金羽部落用过,一度引发了军卒争议,而今看来却要用于整个倭岛了。

    单说这个筑紫方国,之前大多青壮都被平籴埚征调前往攻取对马岛,整个方国只怕有八成家庭要受战犯牵连,如此一搞,既有人口将十去其五,纵是那些革面军卒,炮灰在战后又能剩下多少,家小还不变成新迁汉民的家小?

    “其三,明日起,封锁筑紫方国一应对外陆路,攻灭所有靠近之敌,中路军除了驻防,将着手一应倭人权贵的超没事宜。后日则根据血旗步营所定名单,超没并迁移被贬为奴的筑紫民户。”纪泽面无表情,淡淡道,“当然,拉一派打一派自不可少,我等须得解放倭国固有奴隶,从而博得一定的本土民心。不过,无需似他处一般直接擢为平民,此番先擢为从民足矣!”

    又是区别苛待!众人心中讶异,却不会再行劝阻。倒是纪铁一脸好奇,猛不丁冒出一句:“大哥,您前生不会跟这帮小矮子有仇吧?”

    你咋知道的?纪泽大撼,差点直接回问出来,好在愣生生憋住了,为此好险没咬掉舌头。瞪了纪铁一眼,他继续道:“其四,如今乐岛滞留移民已近二十万,通传行政署,可先组织移民前往对马岛,三日后便可往筑紫移民。呵,未免吓破倭人胆量,悉数望风而降,我等先不急进攻,叫其有时间慢慢动员调兵,尤其是请出倭岛南部那些山林蛮兵,我方也好出手。如此恐需旬日,自当及早开垦筑紫之田...”

第四百九十五回 倭国廷议

    永嘉元年,四月二十五,巳时,邪马台城,王宫正殿。

    挺柱穹顶,雕梁画栋,素毯青幔,漆彩轩窗,古朴而堂皇的大殿,此刻却寂然无声。包括平籴埚在内,十数锦衣华服的倭国重臣,正分坐左右,人人蹙眉,各个沉默,而高高居中的王座,则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维系着倭国女王乃至其后世同行们最喜欢的神秘主义王权,也即逼格极高的故弄玄虚,令这里的气氛更显压抑。

    不消说,华兴府海战全歼两万倭军并入主筑紫方国的事情,已被平籴埚传到了这里。这场看似因为争夺对马岛而起的战事,着实令倭国众臣们震惊甚至震恐,对马岛是不敢想了,但更令他们忧心忡忡的是,汉人暂已封锁了筑紫的陆路海路,也未主动前来联系,他们究竟派了多少军队,想要闹哪样,是抢一把就走,还是占据筑紫,甚或目标更大更狠?

    “大率,这里唯有你与那华兴府有过交战,你且说说,他们战力如何,需我多少勇士方可将之击退?”左列上首,发色灰白的“大倭”也即倭相重进甲打破沉默,缓缓开口道。

    这一时期的倭国,经过邪马台前女王卑弥呼亡故后的数十年动乱,再度统一后中央集权更甚马韩,已算部落联盟晚期。中枢权力架构中,不提代表神谕、少问政事、忙于装逼的神巫女王台与,最为权重者有三,也即位比大将军的“大率”,主管财政赋税的“大夫”,还有一个便是总览大政的“大倭”,现为邪马台方国仅次于王族的大部族重氏的族长重进甲。

    “单就其水军而言,甲械犀利,训练有素,勇悍凶诈,尤其是火器凶猛爆裂,在水上我等根本没有还手机会。”左列次席,平籴埚面色灰败,神情抑郁道,“至于近战搏杀,海战中根本不曾发生,而他们攻入筑紫太快,不待我败军返回,千五留守军卒已然被其一夜而克,具体战况我已遣人打探,怎奈汉人封锁了筑紫所有对外交通,恐怕还需一两日时间,待得探哨翻越筑紫山脉而来,方可知道详情。”

    三日前,平籴埚丢下小村正二顶缸,自身则带着一干亲信,好不容易趁乱乘快船逃出血旗水军追剿,却也远离了那之津港左近,待得夜间上岸,并累死累活赶抵筑紫城,已是黎明时分,筑紫城已然城头变换大王旗,可怜他沿途仅仅收得三四百残兵,哪敢作死再战,只得再花了两天时间,累死累活的逃往王都搬救兵来了。

    “切,堂堂大率,一国之主,起举国之兵,还带走三千王都精锐与五千邻国援兵,合近两万四千大军,气吞山河谋夺对马小国,结果失国丧师也罢,竟然连对方兵卒战力几何尚且不知!哼,那华兴府不过一帮流亡汉人,在大晋站不住脚的货色,却令你兵败至此,不知你当如何向女王殿下交代,又如何对得起我倭国千万子民?”倭相重进甲下首,倭国次率也是邪马台三军统将重度乙一脸不屑,嗤笑着讥嘲道。

    “你!你...”平籴埚大怒,就欲发飙,却又生生忍住,掉毛的凤凰不如鸡,他还指望着倚靠倭国大军夺回自家的筑紫方国,这会哪敢昂头扎刺?昔日他筑紫方国强大,他也没少得罪政敌,这个邪马台的头号统兵大将重度乙,也是倭相重进甲的族弟,便是被他合纵连横下硬生生抢去大率之位的,如今落井下石奚落几句却是正常。

    “好了,大率夺取对马虽为筑紫,也是为了我倭国,我等当时悉数认同并报请女王允准,战败一事已然上禀,自有女王殿下圣裁。我倭岛从未有外军大举登岛,如今乃我大倭国千年难有之危局,还望各位务必上下一心,共度难关。”大倭重进甲伸手打住了还欲开口讥嘲的重度乙,几句训诫,继而转向平籴埚肃然道,“大率,还请继续,不论如何,你筑紫对外联系最多,务必为女王与我等多多提供参考。”

    “这华兴府去年初从中原杀入马韩之南的州胡岛,一边移民一边扩张,今年初已有汉民四十万,各族夷民二三十万,战兵三万,辅兵两万,并侵占了大量海中荒岛。”平籴埚显然没少了解华兴府的海外作为,添油加醋道,“这华兴府侵略成性,三月间入侵马韩却被半岛诸国合力逼退,但据悉中原再度乱起,移民纷至海外,华兴府入侵马韩不成,无地安置移民,只怕是盯上了我倭国全岛。”

    “只恨某之前目光短浅,以为华兴府仅为争夺对马岛而来,更不料小村正二那厮通敌卖国,从而被汉人海上埋伏,进而丢失筑紫。某可确定,汉人欲壑难填,此番所为者绝对是我倭国全境,还望诸君警醒!”一脸沉痛,平籴埚扫视厅中众人道,“预计华兴府入侵可出精兵四万,民夫数万,念及其兵甲精良远胜我方,若要御敌,我方非十万大军不可。”

    还别说,平籴埚为了伸张自家的正义性,并煽动倭国替他夺回筑紫方国,可劲宣扬华兴威胁论之余,倒也捋顺了华兴府的攻倭思路。谁都不是傻子,他的观点有根有据,确也说服了大多倭臣。

    倭相重进甲缓缓颔首,转向右列次席的一名中年儒装汉人道:“公孙大夫,若没记错,你乃祖居辽东的汉裔,也算大半个汉人,不知如何看待这华兴府?”

    直娘贼,明面喊着精诚团结,这会儿平籴埚倒下了,却不忘再来损我一把!大夫公孙霄心中恼火,但迎向厅中重臣不无审视的目光,他却面不改色道:“我公孙氏已迁居倭国三代,多有本土联姻,与中原汉人已然少有联系,说不上有多了解,但观这华兴府行事,迥异于汉家正统之仁义宽宏,视之为流民乱军更妥,只恐非武力难以善了。”

    公孙霄的动武表态算是暂时撇清了关系,他能以汉裔身份坐稳大夫之位,除了倭国之前仰慕汉家文明,其自身能力也非白给,立有平素亲善的大臣帮腔接话道:“是啊,是啊,哪里都有好人坏人,对待华兴府那群汉家败类,我等就当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叫他们安生些!”

    瞥了重进甲一眼,公孙霄转向平籴埚道:“所谓里应外合,华兴府虽然占据筑紫方国,但那里毕竟为大率统领多年,必有大量心向我倭国之人,还望大率多遣细作返回,于筑紫境内组织抵抗,必要之时可以策应我倭国大军反攻。哪怕力有不歹,骚扰敌军后方,牵制其兵力也好。甚至,倘若华兴府不胜其烦,见到难以长治,萌生退却之心也不无可能。”

    “大夫所言甚是,某自当责无旁贷。”平籴埚眼睛一亮,旋即慨然应道,这已是他为数不多的价值所在,公孙霄显是想要拉他一把了。

    “是啊,是啊,大率虽有一败,但其才过往有目共睹,想来定能不负众望。”立有平籴埚一系的大臣附和道,更多人随之附和。本来就是嘛,眼见三方平衡的大格局被突兀打破,谁都不想重氏一家独大。至于策动筑紫内乱会死多少倭人,只怕平籴埚都没空去考虑。

    有了众多支持,平籴埚底气略增,慨然表态道:“平某以为,为确保击败华兴府,我等当立即全国大征兵,倭北地区可征发六万,倭南地区五万,北蛮大岛三万,连同王都驻军两万余,共计十六万大军。平某愿意立下军令状,定然驱离入侵贼军,还我倭岛安宁。”

    还梦想着统帅举国之兵!?一心替代平籴埚大率之位的重度乙顿时不干了,毫不客气的讥讽道:“哼,且不说你刚刚全军覆没,丧师辱国,是否有资格再行大率之职,单是倭南诸方国那帮山蛮,岂会愿意发兵五万,你倒是去征兵试试?”

    如今的倭国大略可分为三大块,其一为平原谷地居多,文明最为发达的倭北地区,包括西北的筑紫与东北的邪马台;其二为倭国正在殖民扩张的北蛮大岛西南部,也即后世与九州岛毗邻的本州岛关西地区;其三则是山地为主,落后荒蛮的倭岛南部。而倭南地区各方国从卑弥呼时代便以狗奴国为首,与倭北的邪马台联盟战事不断,如今虽已并入倭国,可别想他们那么听话。

    “你!你!你...好,平某愿意亲去倭南各方国晓以利害,只要王上许以些许财物赏赐,相信他们也会懂得唇亡齿寒。哼,某便统帅倭南大军为一路,北上杀往筑紫!剩余兵马便交由你重度乙统带,某倒要看看,你重度乙能否从汉人手中讨得便宜!”平籴埚大怒,拍案而起道,眼底却是满满的希冀。

    说来前往倭南征兵并加以统率,虽然困难,却是他平籴埚最后的翻身机会。须知他如今丢了筑紫根基,倭北的中东部本就属于宗主国邪马台的势力范围,北蛮大岛新垦区同样紧邻邪马台国,虽为倭岛各方国各部族联合开发扩张,但它实际上也被邪马台牢牢掌控,甚至是女王、中枢与邪马台凌驾各方国的稳固基石,这两处的兵权根本不是他一个过气的方国国主可以染指的。

    浑不觉老奸巨猾的平籴埚这是落地还钱,重度乙却是不堪激将,怒声顶牛道:“好!某倒要看看,你平籴埚能征来多少倭南蛮兵,又能有何战果?”

    “策动筑紫百姓生乱固然可取,但兵凶战危,不可妄动,涉及国家存亡,如何征兵,征兵多少,何人统领,还当由女王殿下圣裁。况且,夏收在即,规模虽远不及秋收,也需大量人手,十六万大军太多,短期内决计不行。”横了眼重度乙,重进甲轻飘飘揭过了平籴埚的激将设局,转向公孙霄道,“不过,我等还当首先试探华兴府动机与兵力,大夫机警聪慧,临机应变,又身为汉裔,不知可否走上一遭?”

    卧槽!咬定青山不放松是吧?公孙霄心中大怒,却是淡淡道:“这等出使之事,涉及我倭国体面,以及战和底线,自当由女王圣裁!至于夏收,我倭岛久无战事,近年又蒙女王神佑,风调雨顺,仓饼充实,倒是无需为了顾及夏收而影响外战大局。”

    商议至此,三巨头皆已表态,再讨论就距撕破脸不远了。得,女王本就用来圣裁的,众人纷纷看向始终旁听记录的谒者令。倭相重进甲遂道:“若是别无意见,还请诸位签押记录,有劳谒者令转呈女王殿下,我等恭待圣裁...”

    说来有趣,邪马台国被后世日本视为国家起源,东汉末年还是由男人为王,却战乱不休,连死了几任男王,后来便推选了王族女子卑弥呼为女王,她颇有才能,外结中原,内平战乱,竟将倭国尤其是邪马台等倭北地区治理得欣欣向荣,也被后世日本人视作神功皇后。卑弥呼死后,倭国换了男子为王,结果内乱再起,于是倭人索性再次换了卑弥呼的女儿“台与”为王,或言是其族中后辈,倭国遂安。

    就此,女王们在倭国一干就是百多年,但卑弥呼有个装神弄鬼的癖好,或言她本就是个神巫,据传她深居简出到了平素只接近一名男性谒者,以至宫中上千奴仆竟然大多一辈子不曾见过她的程度,够神秘够装逼也够令人敬畏,她的继任者台与颇得其中五味,一力效仿之。时下倭岛还没有所谓的天照大神、天皇家族或大和民族,应该说,这些女王的神秘行径绝对严重影响了后世小矮子们的政治文化与三观。

    书归歪传,在众人焦急而惯常的等待中,谒者令终于去而复返,他行至王座之下,展开一幅锦帛,待得众臣躬身离席,他朗声宣读道:“王上已然请得神谕如下,汉人此来势大,当举国以待,决不可任由汉人占据倭岛寸土,否则后患无穷!”

    换了第二幅锦帛,谒者令再度宣读道:“王上有旨,免平籴埚大率一职,戴罪立功策动筑紫民乱;大倭重进甲暂兼大率,总摄御敌大局;大夫公孙霄调度辎重,并尽早启程前往筑紫出使,敦促华兴府退出倭岛,但不可丧权辱国。”

    冷冷瞥了眼已然软倒在地的平籴埚,谒者令继续宣道:“即日起全国大征兵,倭南五万,由重度乙征集统带;倭北四万,由卑雨鸣征集统带;北蛮大岛两万,由山田沐征集统带,合王城卫军两万,共举十三万大军御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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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活西晋末介绍:
魂穿西晋末,附身一溃兵,他摊上了一个华夏历史上最黑暗的时代,八王之乱,永嘉之乱,五胡乱华,刘渊刘耀,石勒石虎,鲜卑慕容,怎一个汉家内轧,怎一个诸族并起,怎一个兵荒马乱,怎一个人肉为食!且看主人公如何流窜乞活,如何厚黑经营,如何血战求生,如何辟土桃源,之后又如何兼济天下...乞活西晋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乞活西晋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乞活西晋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