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回 十一抽斩
庆全城头,血色弥漫,金铁交鸣,喊杀阵阵,终有贼俘成功登上城头。但是,背后便有家眷部族的夷兵们,对于同为韩人的贼俘们可不示弱,悍然展示了己身的野蛮血勇,哪怕付出性命,也将登城贼俘们或围攻至死,或撵下城头,继而血红着眼,冲向下一人继续厮杀。
“娘啊!俺不干啦!”一名攀梯贼俘被一块巨石正中面门,未及吭声便栽落云梯,落地之际已是脑浆崩裂、红黄一片,其景之惨却将边上一名贼俘吓得精神崩溃,大喊大叫着转身就逃。
“嗖!嗖!嗖!”这贼俘没逃几步,数根来自后方的羽箭随即射来,将这名临阵逃兵当场射翻,却是后方督战压阵的军卒出手了。只是,有一就有二,贼俘们毕竟仅是被迫,战场重压之下,接二连三的逃兵还是渐渐出现,距离崩溃却已不远。
望台之上,总览东门战局的孙鹏神情淡然,毫无愠躁,他本就未曾指望贼俘们能够一蹴而就,更多的仅是消耗与试探而已。当然,消耗也得有价值,更不能将贼俘们逼疯了反咬一口,眼见第一批贼俘已然不济,他沉声令道:“传令抛石机与床弩做好打击准备!传令第二批贼俘准备进攻...鸣金!”
“当当当...”清脆的鸣金声在东门外想起,已近崩溃边缘的贼俘们如蒙大赦,该下云梯的下梯,城头不及下梯的干脆直接跳城,两丈多高最多摔伤,总比被砍死强。终归以往没少刀头舔血,他们逃起命来却是娴熟得很。
“喔喔喔...”城头上的夷兵同样撑得辛苦,眼见此拨敌军仓皇退走,顿时击掌相庆,欢呼一片,殊不料血旗军的攻击可未终止。
“咻咻咻...”“呜呜呜...”随着贼俘们下城,早便待机的床弩再无顾忌,顿向那些不知死活的蠢笨蛮夷发出死亡邀请。紧跟着,沉默许久的抛石机也给城头再度送去了片片石雨。城头上的欢呼庆贺立马被惊叫哀嚎取代,只怪经验不足啊。
东门之外,血旗军本阵,撤下的贼俘重新集结休整,负伤者自有军医系统立即医护。孙鹏则频频调度,组织第二次登城攻击,不待城头夷兵从刚才的大喜大悲中回神,第二批五百贼俘便再度扑向城墙。
第二拨的进攻节奏与第一拨相若,贼俘们依旧象征性的登上城头,很快便在守城夷兵的反扑下溃退,与其说用他们攻城,倒不如说是利用他们吸引夷兵出来让井栏军卒射杀。当然,贼俘溃退之后,血旗军自也不忘再附送一通抛石强弩。
东城两轮进攻完毕,已是掌灯时分,南北两门也皆驱使贼俘完成了一次攻城。算算战果,大半日下来,庆全一方伤亡已近千五之数,接近三成守卒,血旗一方则有四五百,其中主要来自贼俘。念及大军昨夜浮海而来,不乏疲惫,孙鹏并未真就夜战,而是结束了首日试探,率军拉上军械,有序撤回五里外的大营,只留下伤亡遍地的庆全城。
不过,自家休息不代表敌方也可以休息。当晚亥时起,孙鹏便轮流派出军卒,每半个时辰一次佯攻庆全城。当然,说佯攻不如说是骚扰,因为血旗军每次不过派出一屯军兵,至庆全各门外,敲锣打鼓,呼喝呐喊,待得守军集结于城头,骚扰军卒便撤回睡觉。
这样的疲兵之计没两次便被睿智的庆全高层们识破,可黑夜中谁都不敢保证下一次是否为真,白日被打怕了的他们,也没敢派兵出击,只得加派兵民轮番值守,但庆全城那么小,鼓噪声又足够大,少经大战的庆全兵民有几人能安心睡得着呢?
午夜时分,刚刚就寝的孙鹏被亲兵唤醒,却是苍狼营已然抵达庆全港。同时,亲兵还呈上了一份由暗影辗转送来的乐岛飞鸽密信。该信来自纪泽本人,在得知偷袭庆全未成之后,他要求孙鹏务必不择手段,赶在马韩反应过来之前,尽早拿下庆全城,但务必控制血旗战兵的伤亡,实在事不可为,他纪某人会亲自率兵来援。
“直娘贼!主公这是逼咱拼命,偏又不许咱带着血旗营拼命!可时间这般紧迫,哪里来得及施展计策,只能硬杠嘛!这,这,这...”孙鹏早没了睡意,口中嘟囔骂咧,愁眉苦脸呆坐良久,眼珠好一阵乱转,终是寒光一闪,起身出账道,“来人,随某去港口亲迎刘将军。”
庆全港口,看着奔骑而来的孙鹏,尤其是他那一脸堆笑,刘灵下意识后退一步,不无警惕道:“介成兄大晚上前来迎接,实令小弟我感激不已。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咱苍狼营此来是另有目标,仅在此地歇马一日,不归你统辖,也不去你的大营叨扰,可别指望咱苍狼营替你去干攻城的苦活。”
“呵呵,咱们刘将军说话就是直接。”苍狼左军校尉赵海踏出一步,笑吟吟圆场道,“其实,毕竟都是袍泽,凡事都可以商量一二嘛!”
“卧槽!别跟老子在这唱红黑脸,都他娘不见兔子不撒鹰是吧?”孙鹏面上一黑,顿时收起了堆笑,恨声道,“得,废话咱们也甭说了,站场,某只要你等明日下午,给我攻城大军站场一个时辰!条件你等开吧,别太贪,逼急了老子直接鸽信主公,请调你等协助...”
月没日升,庆全城头,顶着黑眼圈的夷兵们,迎来了精神抖擞的攻城大敌,新一日的攻城继续演绎。如昨日一般,血旗军兵分三路,各至庆全东、南、北三门。东门主战场,指挥望台之上,孙鹏端望城头上不乏杀气的夷兵,面色冷峻,冲军械营校尉梅赞一点头,他吩咐道:“开始吧。”
好一番忙碌,血旗军率先出场的,依旧是昨日一样排布的抛石机与井栏,对应着一通抛石重弩。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蛮夷们面临生死,是会动脑总结的,吸取了昨日的鲜血教训,庆全夷兵们今日对血旗军械已有一定应对措施,无谓伤损明显大幅减少。
“咚咚咚...”战鼓轰隆,令旗挥舞。配以钢刀木盾的五百贼俘,在血旗军的压阵与威慑下,在抛石机与井栏军卒的掩护下,不情不愿的扛起云梯,彼此谦让的奔赴庆全城头。
不过,此番上场的却非昨日那些悍勇贼俘,而是从老弱贼俘中挑出的一群过气老贼,当然,他们也被许以昨日相似的承诺,攻取庆全后的幸存者免于为奴,有功者还将得到钱财乃至华兴平民身份等等好处,但有擅退者,严惩不贷!
“卑鄙!无耻!汉人竟又利用我韩人来打韩人!弟兄们,不用怕,汉人自己怕死,咱们只要打退城下这些韩贼,就能保住庆全城啦!”一脸吃瘪的庆全军将们,一边咒骂着血旗军的无耻出牌,一边忙不迭的组织抵抗。
事实证明,老贼们的求生经验和保命技能,明显胜过青壮悍匪,所以,此轮进攻的耗时远比昨日的登城进攻要短,甚至每个站上城头的贼俘,也没等到鸣金,一众贼俘便顶着后方的督战箭矢,一窝蜂的崩溃而回,法不责众是也。与其说他们是攻城,不如说他们是冒着毛毛箭雨来了趟城下往返跑。
“哈哈哈...”进攻方的疲软令城头守卒一阵讥笑,不过,他们今个倒是学乖了,再是得意,敌兵一旦退下,也赶忙藏身城垛之后。
“将军,此批贼俘擅自溃退,当全数处斩,以正军法!”血旗军望台,有军将向孙鹏建议道。对于胆敢偷袭华兴府的韩海夷匪,本就颇具大汉族情绪,自我标榜以华夏正统的血旗军上下,可没多少仁慈之心。
“的确当斩!可是,人都杀了,谁替我等去消耗敌军?这庆全方国不愧是边境重城,军心士气犹在,总不能叫我血旗军卒去攻城消耗吧?更何况,若是逼急了,他们临阵倒戈又当如何?”孙鹏面色冷峻,寒声令道,“传令下去,十一抽斩,城下执行,所有贼俘旁观...”
第一批过气老贼俘约剩四百人,他们刚退下来,立即有一曲血旗军兵迎上,勒令他们缴械。贼俘们心知免不了一顿收拾,但也心知自身还有用处,法不责众,倒也不曾剧烈抵抗。
然后,有军法官上前,用韩语喝令道:“尔等公然违令,擅自溃退,本当立斩!然将军有好生之德,愿意再给尔等一次机会,是以,仅对尔等十一抽杀!也即每十人中,随机抽取一人予以斩杀!”
十一抽杀!?搞懂意思的韩海贼俘们脸都白了,原本肚子里编好的一大堆开脱理由根本没机会说,别个根本不管你之前作战时是否卖力,就是抽签决定生死。汉人怎生如此蛮横凶残,太不将大韩贼人们当人看了,太可恨了,只是,毕竟还有九成生机,叫他们此刻赤手空拳反抗,他们也是万万不会的。
“军爷,俺多少是个百人长,方才也是可劲组织进攻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不用被抽了吧?”一名临时百人长,也是贼俘辅兵中的最高官职,龇着一口黄板牙,不无乞求的堆笑道。
“所有人,立即抽签,违者立斩!”军法官仅是瞥了那名百人长一眼,继而大声喝令道。
刀枪威逼之下,所有的贼俘,从百人长到小兵,一个不剩,全被勒令排队前去抽签,一旦抽到死签,立马被夺去衣甲,打翻捆缚,九成抽到生签者,则被允许站到一边。不久,便有四十名贼俘抽到了死签,恰好包括了方才那名倒霉的百人长。
随后,在所有随军贼俘,乃至城头夷兵的见证下,四十抽到死签的人被带到城下一箭射程之外,只着短裤站在场中。孙鹏没有派血旗军卒去处斩,而是让抽到生签的第一批贼俘辅兵动手。并且,三百六十多人用的不是兵器,而是一人拿了一块石头,前去把自己之前的贼友同袍杀死。
这是一场惨烈的残杀,最原始野蛮的残杀,几百人在刀枪逼迫下,最后如同野兽一般,歇斯底里的攻击着被捆绑的贼友。四十名抽到死签的贼俘,一个接一个的躲避,怒骂,哀求,挣扎,惨嚎,直至倒入血泊,带着怨恨与不甘,血粼粼的全部丧命,其凄厉的惨叫,响彻了庆全城上下。
这场血腥残酷而原始的十一抽杀,效果更甚直接斩首,死的虽然仅有四十人,却让所有的韩人,不论城头的庆全夷兵,还是城下的贼俘,都彻底醒悟了过来,他们过往对汉人的理解,绝对有所偏颇,所谓的仁义大度乃至迂腐软弱,绝对仅是一个侧面,汉人同样存在着冷血残酷,存在着铁血杀戮,并不亚于他们半岛蛮夷,至少华兴府如此,那句犯我华兴百姓者虽远必诛,绝非表面文章!
原本因首批贼俘不堪一击而欢喜的庆全夷兵,脸上再无嘚瑟,剩下的则是发白。那些活着的贼俘则更是兔死狐悲,他们终于明白过来,他们的性命完全掌握在血旗军的手中,如果敢怠慢消极,那结果便是死路一条,没人怀疑血旗军会再来一场十一抽杀,连那些最能讨好汉人的贼俘都没例外,谁能不心惊胆战?谁知下次被抽中的就不是自己?
惊魂未定的第一批贼俘自然无法立马投入攻城,血旗军也没小憩,他们随即被带到后方,赐予酒肉压惊。而昨日剩余的千多悍勇贼俘,则被再度推至第一线,三处城门,同时发起又一轮攻城。
“咚咚咚...”沉重而急促的战鼓,带着死亡的气息,催促着贼俘们上前。一样的抛石强弩,一样的军兵压阵,不一样的是愈加萧杀的战场气氛,是攻守双方士气的此消彼长。
“杀啊!杀啊...”云梯搭上,登城拼杀,又一轮血雨腥风。明显不同于昨日的是,今日的城头厮杀耗时足足长了一倍,贼俘们甚至在城头打开了些许局面,导致庆全一方的城头数度出现险情,更令井栏军兵有了更多发挥时间,从而令更多夷兵死于非命。
鸣金声始终不曾响起,残酷的战斗直至庆首真派出最精锐的侍卫亲兵参战,这才令贼俘们不得不被迫溃退,无功而返。只是,即便贼俘们打得再是卖力,城下迎接他们的,依旧是给人侥幸又令人恐惧的十一抽杀...
第四百六十七回 雷霆强攻
日上中天,庆全城下,又一轮的十一抽杀刚刚结束,第二批攻城的勇壮贼俘如今总计仅余七百人,正被统一带至东门后阵酒肉压惊。血旗军兵们则在轮流开饭之余,重新调配战场军械,将南北两门的抛石机与井栏,各调了一半前往东门。
此刻,战场上的气氛极为凝重,也颇显诡异。汉人的军械调动,明显意味着下午将在东门有着大动作,挺过上午搏杀的庆全夷兵们在后怕之余,忐忑之余,不无恶意的猜想着,血旗军接下还能逼迫谁来做炮灰?如此逼迫贼俘,若非方才将勇壮贼俘分在三门抽杀,贼俘们是否会直接暴动呢?
而那些侥幸得活的贼俘们,则目光闪烁,偶尔凶光毕露,毕竟他们相比第一批不肯拼命的老贼们,即便仍未舍生忘死,那也是真真血拼了的,凭啥不给鸣金,凭啥还要十一抽杀?若是绝无活路,那就怪不得大家绝地反扑,跟你丫血旗军同归于尽了!
“汉人快要没招了,只要我等能够挺住下午这一战,庆全城就能保住!”城墙之内,庆全臣智庆首真一边忙着调度军兵加强东门防御,一边大声鼓劲道,“汉人虽然凶残,却惜命得很,他们上午有那么好的机会都不曾亲自上城搏杀,我等下午只要给予他们一定杀伤,他们就只能灰溜溜退兵,哈哈,一支惜命的军队,焉能取胜?”
“主上,汉人还有千多韩人贼俘呢,焉知他们下午不会继续逼迫贼俘登城,且非昨日那种一触即溃?光是上午的第二波进攻,那帮贼俘连同井栏射手,就折损了我方五六百军兵啊,要不,我等还是再行征募一些青壮参与守城,以防不测吧。”庆晚通却没庆首真那么乐观,不无谨慎道。
必须说,昨日庆全夷兵尽管折损了千五之数,但若扣除出城作死和不熟血旗军械导致的枉死,真正因为贼俘攻城导致的伤亡也就三四百而已,按照那等烈度,以庆全城今日战前的四千夷兵,再耗上五日,等到援兵很有希望。只是,方才十一抽杀之后,贼俘们大增的进攻烈度,及其导致守卒们的伤亡速度,就非庆全城所能承受了。
“哈哈,某倒是希望汉人下午继续逼迫那帮贼俘前来攻城,届时我等不妨直接招降,哈哈,那帮没了活路的贼俘,绝对会临阵倒戈!”庆首真笑得更加大声,恨不得所有军民都能听到他的睿智判断,继而,他不忘低声吩咐庆晚通道,“当然,继续征募青壮也属必要,有备无患嘛...”
“隆隆隆...”恰此时,东方城外传来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声响,直令已被抛石数度摧残的城墙簌簌掉渣,伴随的还有直冲天际的滚滚烟尘。庆首真面色大变,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城头,从墙垛之后露出小半个脑袋,然后,出现在他一只小眼中的,是数不清的骑兵,更有一面血底苍狼的大幅战旗,在烟尘最前迎风招展!
“好狠的汉将,难怪他敢那般逼迫贼俘,原来这才是他最大的逼迫。如此易通组合拳,贼俘皆知仅余破城这一活路,汉将这是把一干贼俘的战力,一步步逼至极致啊!”庆首真身畔,不知何时跟来的庆晚通脸色刷白,口中喃喃道。
揉了半天眼睛,庆首真总算大致估出了来骑数量,足足能有五千,想来是血旗军的苍狼营都到场了。拍了拍早已发白的脸,以及抽搐不停的嘴巴,庆首真总算挤出了一道命令:“晚通,立即征募城中青壮,所有青壮,不,只要能拿得动武器的人,不论老少健妇,都给拉来守城!快,要快!”
不光庆首真,整个战场中的双方军兵,都为苍狼营的出现而震惊不已。没几人知道苍狼营仅仅是来站台的,而众所周知的是,最初攻守双方一倍半的兵力差距,耗到之前一刻,已然成了两倍半,如果说这等兵力差距庆全一方还有希望熬到援兵抵达,那么,攻击方再加上这五千人,攻守人数比已达到四倍,兼有双方战力与军械方面的悬殊差距,只要血旗军愿意,哪有不破城的道理?
免不了的,血旗军兵们欢呼雀跃,庆全守卒们如丧考妣,心情最为复杂的则是那群贼俘炮灰,之前刚刚升起的那点倒戈念头,面对再度加强的血旗军力,面对必将破城的战局,似乎还是收起的好,毕竟跟着血旗一方干,活下去的机率更大些啊。至于汉人是否可恨,丫丫个呸的,活着才有机会说理不是?
“将军有令,今日不破庆全城,全军不得归营!”数名传令官在血旗军阵中纵马吆喝,其中一人来到一干贼俘面前喝道,“将军有令,下午攻城,尔等再有擅退者,立斩!今日不能破城,尔等皆斩!但若功成,尔等及亲眷皆赦过往罪行,还可列入华兴平民,但有战死重残者,但有战场立功者,皆按血旗军半数标准予以赏恤...”
于此同时,昨日被血旗军从庆全城墙下招降过来的十数庆全夷兵,则衣着光鲜的驱马绕城,不时停下齐声呐喊:“城上的弟兄们听了,血旗军乃王者之师,素来善待百姓,只管惩奸除恶,入城后只会承办全素楼一干党羽,绝不损及无辜,甚或可以接纳庆全百姓加入华兴府。弟兄们,待会做做样子就行,该保命时须保命,莫为那帮权贵蛀虫们枉送性命啊...”
庆全城下,血旗军士气大震,众志成城,伴着喧嚣,井栏抛石机调配到位,南北两门各仅留有一曲军兵与少许井栏,余下的人马军械包括前来站场的苍狼营,皆在东门外列阵以待。渐渐的,城外原野趋于平静,放眼间,旗幡招展,刀枪森寒,严阵井然,杀气腾腾,直令天地间好一片凝滞!
庆全一方,庆首真已在东门聚有两千夷兵,自身的五百亲兵也悉数调集至此,骨子里的野性和尊严,令他抛却了一切做作与怯懦,以一名边疆宿将的风姿,竭力应对这轮事关生死的守城战斗。只是,同样面对血旗军的滔天威势,他的麾下们怕就很难与他一样决绝,一样无畏,一样死不旋踵了,至少那些躲闪的眼神,发白的脸色,乃至颤抖的兵刃,就说明了问题。
“咚咚咚...”终于,在东门上下几近窒息的等待中,战鼓隆隆响起。以过气老贼为主,配以钢刀木盾的五百贼俘,在血旗军兵的压阵威慑下,在抛石机与井栏军卒的掩护下,兼有苍狼营友情助阵的五百踏张弩手虎视眈眈,他们别无选择的扛起云梯,毅然决然的迈赴庆全城头。
咿!?不是都先来一通抛石床弩的吗?莫非下面的汉将是忘了?还是没石头弩枪了?想来是知道那些招数对咱们大韩勇士们没用了吧?城头之上,夷兵们不无恶意的猜想着。
然而,就在贼俘们列阵抵近城墙一箭之地的时候,血旗中军的令旗蓦然挥下。旋即,四十多台抛石机的配重块齐齐落下,勺状弹巢高高扬起,带着各自兜中的十数特制球状石弹,加速直飞前空。呜呜幽鸣中,漫天石弹却是带着点点火苗,即便是在白日,也给天际间染上了一份血红!
“咻咻咻...”于此同时,十二架井栏之上,近百支弩枪呼啸而出,直奔隐现一长溜半个脑袋的城头。不约而同的,这些弩枪上,也带着点点火光!
“砰砰砰...”“笃笃笃...”随着石弹和弩枪落在城头、城墙乃至城内,石弹碎开,油袋迸裂,其内撒溅出大量刺激气味的油液,它们溅至滚木,溅至墙垛,溅至城内的房屋,也没少溅至浑不知情的守城夷兵。
“啊!啊!啊...”一颗石弹无巧不巧的落在城内一队军卒中间,砸死砸伤三人之余,不待他人来得及感慨死道友不死贫道,那飞溅出的油液已然落在周围五六人的身上,继而便带起了一簇簇火焰,扑打不灭,直令这五六人鬼哭狼嚎,翻腾求救,进而拉上了更多倒霉蛋一起着火,一起哀嚎,一起奔窜,怎一副末世惨景。
“噗噗噗...”有着众多的引火绳头,一簇簇火苗,一根根火线,一团团大火,乃至一个个火人迅速燃起,令得城头附近很快陷入熊熊火场。不消说,这次绝地总攻,血旗军终是打出了此战的最后一张底牌——东方神火!
可怜的庆全夷兵,本还因为此轮攻城未有抛石劲弩,略略懈于防护,甚至因为贼俘炮灰的逼近,后备队伍已然在城梯处集结待发,孰知血旗军竟然突兀发起了这一番火攻,顿时乱作一团。城内可劲避火的夷兵还算好的,躲于垛后的城头夷兵更惨,非但随时有着着火与挤落城头的危险,还因无法再行躲藏身形,迎来了井栏军兵以及踏张弩手的点名。
“呜呜呜...”“咻咻咻...”“噗噗噗...”石弹在两轮,床弩在呼啸,烈火在燃烧,火人在哀嚎。本还严阵以待的庆全城头,顿时演变为一片炼狱之地。其状之惨,甚至令得攻城一方的血旗军兵们都难免变色,倒是那些贼俘炮灰们眼睛愈加放亮,破城求生的机会看来更大了一截啊。
神火之威,果然霸道!望台之上,孙鹏面无表情,眼底同样闪过惊色。当然,神火石弹数目有限,而且,倘若今日还想攻城的话,就不能将整个东城全给点着了。所以,拟定的三轮抛石过后,眼见城头夷兵几乎悉数死伤逃散,大部城头也因燃材不足而火势减小,他断然令道:“擂鼓攻城!”
“咚咚咚...”城下战鼓再起,因突发火弹暂停前进的贼俘们重回现实,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趁现在城头空虚快冲啊”,一干只能前进的贼俘们顿时如同打了鸡血,呼喝着直奔城墙,其斗志之高昂,恰似具备了优秀仆从军当有的效死精神。
“给我上!快给我上,堵住外面那帮杂碎!亲兵督战,但有迟疑者,立斩不饶!”城梯之下,庆全臣智庆首真手舞宝剑,厉声怒吼,几近发狂。总算他庆首真坐镇庆全方国十数年,虎威犹在,一众夷兵尽管心有它想,依旧习惯性的听命上城。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己方就在血旗军的神奇油火下伤亡了五六百人,原本藏身城头的五百守卒更是基本脱岗,后备军卒也多胆战心惊,全军士气几乎跌至没法再跌,这一切都是身经百战的庆首真此前做梦都想不到的。而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可劲调动军卒前往城头,至于能否挡住,能挡多久,已然超出了他的脑容量!
“杀啊...”东门城头,庆全夷兵与攻城贼俘迎头相撞,又一轮你死我活旋即展开。面对不可避免的死战,在庆首真等死硬分子的激励指挥乃至逼迫下,庆全夷兵们虽然惊魂未定,但惊的是汉人威武,却非同为韩人的贼俘炮灰,更兼他们早被谬告了破城就是屠城,半信半疑之下自然不愿轻易退让,边境蛮夷们可不缺血勇!
反观贼俘一方,前面是刀山火海,后面是枪林箭雨,尽管身边不断有贼俘被守卒用落石砸翻,用刀枪斩杀,但是被逼上绝路的贼俘们,这一次却是选择了彻底爆发。
相比之下,汉家的血旗军太过威猛,太过凶残,还是知根知底的庆全人好对付些,想要求活,那就向前登城拼杀吧,哥们可是刀口舔血的,做掉城头那群土包子便是!眼冒凶光,面泛疯狂,贼俘们嗷嗷叫喊着冲上城头,浴血搏命,冲天的杀气甚至不亚血旗军兵们亲自上场。
一方是求活的亡命之徒,一方是保家的蛮勇之辈,一方背临深渊,一方后有督战,城头上下,战斗从开始便进入惨烈的高潮。刀光霍霍,枪影憧憧,喊杀阵阵,甚至不乏抱滚掐蹬,抓挠撕咬,这一刻,冷兵器战争的残酷被演绎得淋漓尽致。至于城下观战的血旗军,则在井栏上下,端着踏张弩,借机最大限度的杀伤守城方的有生力量。
鲜血飞溅,断肢抛落,战斗在继续;绝望哀嚎,人头滚落,战斗在继续;横尸成堆,血流成河,战斗仍在继续。没有鸣金,直到第一批登城贼俘们已经再无冲劲,渐被逼下城头,血旗军断然送上了剩余的六百贼俘,而庆首真则红着眼,随之顶上了他的亲兵精锐...
第四百六十八回 跑步破城
永嘉元年,三月初五,申时,晴,马韩庆全城。
喊杀震天,硝烟弥漫,庆全东门,城头鏖战已然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横尸处处,血流成溪,一总上千的登城贼俘,不算被血旗督战军卒射杀的数十人,战死者已过五百,相对应的,兼受远程弩射的庆全夷兵,折损者则有七八百,而包括庆首真那些亲兵在内,东门所剩的最后千余庆全夷兵,也已基本被投入了战场。
望台之上,孙鹏冷视这面己方雷霆强凸的城墙,嘴角挂上了一抹残酷。军械打击,贼俘爆发,苍狼营站场,神火发威,乃至持续的剧烈消耗,他已将庆全夷兵们负隅顽抗的那根弦一步步绷至最紧。同时,十一抽杀直至退后立斩,他也已将己方的贼俘炮灰一步步逼迫至极致,再下一步便是绷弦断裂。可以说有此一战,他孙鹏在血旗诸将中堪摘屠夫桂冠了。
不过,倘若先断的是贼俘这根弦,喘过这口气的庆全人必将士气大涨,甚至可以得暇鼓舞起更多的防御力量,届时即便最终城破,也将给血旗军带来沉重损失。趁热打铁,不能再等,眼下就是令庆全夷兵那根绷弦先一步断裂的最佳时刻。慈不掌兵,自家的血旗军卒,终须以一定牺牲来完成这次绝杀!
“将军,如今双方正在城头纠缠一处,我等正该再度使用神火,令城头夷兵大量折损,继而由我血旗军登城猛攻,必可一剑封喉!将军若是不弃,末将愿率麾下一曲军兵前往登城。”不待孙鹏下令,随队前来东门的左军校尉夏山虎催马近前,飞身上得望台,铿锵请命道,显然,他也看出了战局已至关键时刻。
卧槽,原来还有比咱更屠夫的!孙鹏听得眼瞳一缩,不禁转脸打量起夏山虎这个昔年一道在太行讨生活的摩云寨大当家,曾经古道热肠相助王家寨杀胡的绿林豪侠,恰见其抬指城头方向之时,那一脸浑不在意的漠然。
因为血旗营原本的右军校尉郝勇升任长广营中领军,一度在瀛东之战中表现抢眼的夏山虎,便被调来接替了这一要职。当然,孙鹏清楚,夏山虎能被纪泽委以血旗营一军校尉,除了他与血旗营最早在太行的那点渊源,更多却是其人有着跟随公师番叛军转战河北的丰富经历。只不过,经验未必正确,至少夏山虎此刻这个源自叛军的做法,看似利于血旗军,却显太过残酷,甚或说是趋利忘义。
“这个建议很诱人,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某可以十一抽杀,一则他们乃是罪俘,二则有军法可依,但若在其血战之际,背后焚以神火,鹏本人倒是无妨,却会损及我血旗军信义!”轻轻却坚决的摇摇头,孙鹏不无点拨道,“在暂时保全数百军兵性命,与长久保全血旗信义与荣誉之间,某宁愿选择后者,不说其他,至少后者能令我等日后还有机会,去保全更多性命!”
目光一阵闪烁,夏山虎终是略显惭色,拱手一礼道:“末将受教了!”
孙鹏作势侧身让了一下,继而挂上笑容道:“当然,夏校尉出击之请恰在其时,不知可敢直接率领麾下精锐,替我等夺下此城?”
“末将得令!”夏山虎面露喜色,慨然应道,当即跳下望台,大踏步奔往己方军阵。他夏山虎是要面子的人,能以叛军之身在血旗军中获任要职,他可不愿仅是凭借昔日交情,却是很想立下一些显赫战功。
庆全东城头,庆首真顶盔冠甲,立于城梯出口,正在重重围护下,指挥夷兵招架绝命拼杀的贼俘。厉芒扫视之际,他蓦然发现了城下血旗军的异动,顿时脸色一变,大声令道:“城下预备队伍,立即持械整备,随时待命上城御敌!”
喝令之际,他下意识瞟眼城梯之下,这才愕然发现,自家可用的预备队竟然仅余两百人了。想想中午,他在东门可是一总集结有两千五百人,不想汉人尚未亲身登城,己方却已仅剩千人。面色连变,他突然抓过一名传令亲兵吼道:“快去催催庆晚通那个废物,让他征调的民壮呢?快去,一刻钟不至,老子砍他脑袋!”
眼底闪过喜色,那传令兵飞也似的离开了东城头这片炼狱,却没打算今天还会再来。庆首真回望城外,发现近千血旗步卒已然离开本阵,行往城墙方向,那阵容,那气势,他不由一个哆嗦,旋即,他忙又抓过一名传令官吼道:“来不及等庆晚通那个废物了,快去其余三门,给我将军兵调来,南北门留守三百即可,西门留守两百,不,西门百人即可,空缺就由所征民壮回补...”
就在东城双方调兵遣将之际,庆全南门,唯二之一的井栏之上,梅倩正手持千里镜,注目观察东城方向。不止她一人,这里属其麾下的右军左曲军卒,乃至城上防守方的五百夷兵,此刻其实都将绝大部分的注意放在了东门战场。
说也难怪,连贼俘都被悉数调走了,双方皆知这里的战斗仅是彼此牵制做样子。甚至,连抛石机与床弩的声响,都在这边断绝许久,而所谓的神火,压根就没在此地现身。然而,不同于绝大多数抱着旁观心态,只等东门最终裁决的双方军兵,梅倩的注目却是在等待机会,或有或无的机会!
这一刻,见到东城外的血旗军有了出动攻城的迹象,梅倩的神经立马绷紧,放下千里镜,她不假思索的转头,对身边的左曲军侯梅庭道:“梅军侯,立即回去本阵,并传令左曲军兵,做好准备,随时攻城。不过,动作小些,莫要引起城头敌军警觉。”
“卑下尊令!”梅庭立即行礼接令,但转身之际,还是提醒道,“将军,今晨升帐军议时,孙督率仅是要求我等牵制南门守卒,并强调我等务必控制攻城损伤,此刻无令便全力攻城,合适吗?”
“作为南门主将,见机行事乃某分内之事!督率仅是要求我等控制死伤,却不曾禁止攻城,况且,他何尝不想声东击西,仅是担心我等把握不好时机,反令折损更重而已。”梅倩皱眉解释一句,旋即沉声斥道,“时机虽非必然,但却稍纵即逝,速去准备!”
“诺!”梅庭忙应声下了井栏,面上丝毫没有不悦。说来,出于照顾梅倩这个特殊的女性统兵官,纪泽为她调配的两名下属军侯,骑兵右曲军侯是参与过铁谷城保卫战的太行老人,步兵左曲军侯更是来自梅家村的梅庭,倒皆对梅倩真心的敬重听令。
继梅庭之后,梅倩又对抛石机与井栏方面一一下达了命令。在南城夷兵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梅倩的道道命令已然被麾下的每一名军兵悄然贯彻。值得一提的是,中午半数军械调往东门的时候,像是就近偷懒,拖走的都是南门东半侧的军械,剩余军械也未再行均布,如今可是悉数集中在南城墙的西半侧方位,相应的,大部分右军士卒亦然。
机会向来留给有准备的人,随着东城战鼓声隆隆再起,随着夏山虎率军冲至庆全东城墙,庆首真的调兵命令也传达至了南门守军。而这一刻,庆晚通理当组织的民壮补充兵力,仍仅是一小股一小股的,乱糟糟的汇往各处城门。
南门井栏上,目睹对面的六百守军抽调了一半兵力,下城赶去了东门,敌方补充民壮却仍汇溪成流般的处于城内各处。就是此刻,趁着敌方调兵引发空虚混乱的当口,梅倩挥手叱喝道:“动手!”
“咻咻咻...”“呜呜呜...”“杀啊!杀啊...”随着井栏上的令旗挥下,本还磨洋工似的南门血旗军,像是突然嗑了春药般的暴起,纷纷抓起武器云梯,边集结边跑动边成阵列,呼喝着杀往南门西半侧,而仅余一半的军械也同步发威,床弩的床弩,抛石的抛石,并且用的都是配有神火的弩枪石弹。
“砰砰砰...”“笃笃笃...”“噗噗噗...”弩枪射中城头西半侧,激起簇簇火焰,将藏身垛后的夷兵烧得鸡飞狗跳;石弹则落入城内,在城角街道中腾起团团大火,将本就乱糟糟的补充民壮吓得尖叫连连,别说上城支援,能不瞎跑添乱阻遏交通就不错了。
“砰砰砰...”“笃笃笃...”“噗噗噗...”抛石两轮之际,搅乱城头的床弩业已走了三轮,而血旗右军的步卒们,也已冲入了西半侧城头守卒的射程范围。
“啊!啊!救命啊...”只是,南门西半侧的两百守卒们,此刻正忙着哀嚎惨叫,惊惧逃散,避让火人,乃至应对井栏军卒的点名,可没几人还有精力关心城下状况。而东半侧的近百守卒,别说更多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庆幸,即便他们想要过往西半侧支援,也得先设法穿过城头那些一块块的火场才行。
必须说,这里神火井栏的密度虽然远不及东门的规模,怎奈这里的军卒是第一次享受神火服务,扑打不灭、一触即燃的神火特性足令他们短期内陷入极度的惊慌失措。而这个短期,对精锐的血旗军而言,已然足矣...
庆全东门,横尸堆积,鲜血成河。夏山虎借着贼俘们趟开的通道,率领他的亲兵直属屯,以及一曲血旗军兵,已经杀上城头。近千血旗精锐的入场,令庆全夷兵节节败退,转眼间城头已有大半落入血旗军之手。夷兵已被挤至城梯左近负隅顽抗,总算另外三门抽调的近千夷兵正陆续抵达东门,略壮守城夷兵的胆气,令得庆首真仍能勉力坚持。
喊杀震天,血腥弥漫,武艺不俗的夏山虎身先士卒,手持一根镔铁大棍,犹如魔神转世,煞星再生,横劈竖砸,前戳斜撩。矮他一头的夷兵们挨着便伤,碰着即亡,不时迸溅的鲜血已然令他如同血人。浑不在意的抹了把脸上污血,他手指城梯一角仍在指挥顽抗的庆首真,怒声咆哮道:“老小子,别跑,等着老子过来收拾你!”
“哈哈哈,兀那匹夫,有种就杀过来,老夫在这等你,哈哈,只要你能打破我大韩勇士的铜墙铁壁!”庆首真已近疯狂,也更展示出他那边疆宿将的铁血风采,剑指夏山虎,他扭头冲夷兵们吼道,“只有战死的庆首真,没有逃跑的庆首真,今日本臣智就站在这里,与弟兄们同生共死!”
不得不说,当血旗军占据大部城头之后,面对愈加密集的守军盾阵,井栏的打击效果随之减弱,而庆首真的死硬坚守更是不断激发着夷兵的血勇,看似翻掌可下的东城,血旗军就是难以攻克城梯周围那最后一段阵地。
“传令下去,让抛石机与床弩调远射程,纵火城内,以封堵敌方支援通道!”城外望台,察觉他们支援的夷兵前来,孙鹏面无表情,恨声令道。
目睹城头愈难寸进的阵地,以及血旗军卒愈加增多的伤亡,没人注意的是,孙鹏的脑门已然渗出细汗,坦白说,因为庆首真的死硬,庆全夷兵那根抵抗之弦的坚韧有些出乎了他的预计,可事态至此,退一步便是前功尽弃,只能继续填命,蓦地,他抓过身边一名传令官道:“立即遣人传令南北两门,给我瞅准机会,全力攻城...”
也是这一刻,南门城下,顶着不要太零星的羽箭,五六百血旗军卒已然越过护城河中的填土通道,抵达了城墙之下,而西半侧城头的火势恰已缩减并趋稳定,该跳城的火人已经跳了,不该逃散的守卒也散了大半,除了伤痛哀嚎的,一里城墙还剩的夷兵不过五六十人,且多是因为火势所阻没法顺城梯跑路的主,就这还有井栏军卒依旧在不断点名协攻。
相比东门攻城队伍的步步浴血,南门血旗军的攻城不要太容易,说是攀高行军抑或跑步破城更为贴切。随着愈来愈多的血旗军卒登上南门城头,西半侧的幸存夷兵们,除了极少数想不开的上前作死,余者或是顺起裤腰带跳城走人,或是索性跪倒求饶;相应的,东半侧的夷兵们见到大势已去,更干脆的集体跑路,谁叫庆首真没在这里亲自督战压阵呢?
“吱嘎嘎...”很快,有先头军卒顺城梯冲杀至南城门处,从内将之打开,同一时刻,一面血色大旗也被插上了残破的南门城楼,而更多的城外军卒则舍弃云梯,直接通过南城门杀入城内...
第四百六十九回 搬空庆全
“汉军势大,偷袭南门,城破啦!城破啦!城破啦...”庆全南门,夷兵已然悉数溃退,不少逃散夷兵还推卸责任般的边逃边喊,直令西城的民壮百姓愈加混乱,带动起了庆全军民更大一拨的溃败浪潮,简直就成了血旗军的先头宣传队伍。
紧随溃兵的,则是梅倩麾下,抽冷子轻松突入庆全城的血旗右军士卒,伴以更加洪亮激昂的喝吼,也是血旗军战前必学的口号:“破城啦!跪地不杀!破城啦!跪地不杀...”
庆全东城头,战斗已是几无理智的死拼,城头血旗军与城内夷兵隔空对射,城头之上,更是两方军卒的寸土必争。其间,不时还缀有庆首真那嘶哑却不乏决绝的怒喝:“大韩勇士们,今日即便战死此地,我等也要叫汉军知道,我等不可轻辱...”
庆首真对面,十余丈外,夏山虎已然身披数创,拼杀却依旧生猛,一步一个血印,他带着精锐亲兵,已将自己与庆首真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半。瞥眼仍在涌上城梯的庆全援兵,他毫不气馁,放声狂笑道:“弟兄们,今个叫我等好生杀一把这群矮蛮子,哈哈哈,再夺了东门,都是战功啊!哈哈哈!呃...”
“跪地不杀!跪地不杀!跪地不杀...”愈加响亮,愈加齐整的喝喊从城内传来,顿时卡住了夏山虎的大笑,掐断了庆首真的呱噪,当然,也顿住了来援夷兵们的登城脚步,继而,更是惊掉了庆首真手中那把督战的血剑,还刺激得他狂喷三两鲜血,乃至直接晕厥过去。
“校尉,西边,直娘贼,肯定是飞凤将军的右军人马。”夏山虎身边,亲兵屯长手指西城门楼的那面血旗,不无悲愤道,“直娘贼,咱左军打生打死,破城之功却没了!”
“卧槽!卧槽!怎么抢到头功的又是那娘们!?”夏山虎同样悲愤,咬牙间一挥铁棍,含怒而出的力道直将身前两名夷兵扫下了城墙,继而,他用更猛的势头冲往庆首真的方向,口中则用更胜之前的音量咆哮道,“弟兄们,给老子杀,决不能再丢了庆全臣智这条大鱼啊!”
同一时刻,城外望台上,得知西门状况的孙鹏,短暂惊愣之后,业已派出了右军右曲的骑兵赶往西门入城助战,当然,他也嘟囔出了如同夏山虎一样的感慨:“卧槽!怎么抢到头功的又是那娘们...”
日薄西山,红霞满天,庆全城的喊杀已然渐趋平息。南门告破令东门夷兵坚持抵抗的那根弦彻底崩断,庆首真的吐血昏厥更令庆全夷兵们自发开始了全线溃逃,直至在血旗大军的威逼之下,陆续求降就缚。庆全城这座马韩的边疆重镇,自也再无悬念的落入血旗军之手。
其间,昏迷状态的庆首真未能逃过夏山虎的含怒追拿,而庆晚通等一众见势不妙逃出西门的庆全权贵,则被早有准备的科其塔,带着一曲苍狼伏兵轻松截获,而这项功劳与缴获,其实也就是血旗营与苍狼营双方,就苍狼营助阵所谈定的站场费。
短短两日时间,血旗军凭借军械、兵力、素质等方面的压倒性优势,悍然攻取了业已坚壁清野的庆全边镇,杀死杀伤夷兵三千有余,俘虏夷兵两千多,自身则也付出了两千余人伤亡的代价,好在血旗一方的伤亡有八成出自可怜的贼俘炮灰。被投入城头搏杀的贼俘总计两千人,最终战后仍能算是完好的,已然仅有三百人,攻城战的惨烈可见一斑,邢晨的歹毒算计同样可见一斑。
相比血旗军的快节奏夺城,马韩诸方的反应就令人愧叹了。至傍晚血旗军基本稳定庆全城局势,汇总至孙鹏手中的各方面情报显示,马韩都城福津城,以及重要军港所属的清兰城,几乎与庆全城同时收到匿名示警,但直到昨夜收到血旗军入境庆全的确切消息,韩王才于今晨令重将箕焕率五千王城常备军东南来援,如今尚距庆全城三百余里。
而相邻庆全方国的另外三个马韩方国,皆已坚壁清野并遣来探马,但迄今仅有西北方的尚喜方国象征性派出了千多援军,且距庆全疆界尚有三十里,距庆全城更有近百里。倒是东边弁韩的业度方国,昨日也派探马入境逡巡,却与其他三个马韩方国一般,被血旗巡骑驱离,更无机会接近战场。
掌灯时分,本渐平静的庆全城喧嚣再起,提心吊胆且青壮稀少的庆全百姓们,被血旗军通告了一则振聋发聩的指令,所有庆全百姓皆须打包自家浮财,不日迁离庆全方国,前往华兴府定居。当然,相比寻常移民还有机会收拾收拾,顺道骂咧几句,那些庆全权贵们,则被血旗军直接上门,代劳“收拾”,并强行赠送了当夜的船票。
同一时刻,庆全城臣智府,如今已被血旗军改称为庆全郡衙,这里,血旗军水步骑三军巨头孙鹏、刘灵和唐生,也是此番报复行动的前敌指挥三人组,正在一间厅堂小聚,陪同的除了几名校尉,还有特随苍狼营行动的谋部术曹从事程远,不过,之前跟随唐生一同行动的特战校尉黄雄却是不在。
其中,唐生是傍晚时分从弁韩归来。那家弁韩境内的联军贼匪倒是尚未接到示警,被安海水军与特战左曲水路同步偷袭,本就空虚,自被一鼓而下。不消说,人手有限的邢晨在提前预谋中,仅对重点对象予以示警,而高罗的复兴社对马韩以外的势力交流也非十分通畅,那伙弁韩贼匪只能沦为丢给血旗军的弃子。
“介成兄,你竟已给门外挂了郡衙的牌子,却不知这个太守能干几天?”唐生一脸揶揄,作色打趣道,“还没见过哪家太守,刚一上任,就开始逼着百姓打包上船走人,城外的无辜百姓也不放过,如此刮地三尺,摆明了真心没打算做长久太守嘛。”
“甭提了,谁吃饱了想挂那个牌子,分明是招人恨嘛,还不是主公想要混淆名义,刺激一把半岛蛮夷,以试探诸方反应!”孙鹏故作郁闷,摇头苦笑道,“至于逼百姓搬家,自是俺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个太守难做长久,提前将能扒的都先往自家碗里扒,近三万人呢,可非小数目。也省的将来万一被抹了太守职务,人财两空,该多心疼呀。”
事实上,迁移庆全百姓前往华兴府,并按照昔日攻克州胡后的四阶陈例,予以分流安置,这是出兵报复前便有的决议。毕竟庆全方国日后即便能够吃下,也须迁走大量本土韩人,以保证这里长治久安所须维持的民族比例。而空空如也的庆全方国,反过来也会降低华兴府将之一口吞下的阻力。
“呵呵,且不说孙将军这个太守能做多久,至少血旗营两日力克庆全城,非但战功赫赫,势必也会缓解府内民愤,给主公解了燃眉之急啊。”程远一脸恭贺,笑吟吟道,“有此一胜,主公不急了,我等接下行事也可少了许多压力,不必急于求成,忙中出错了。”
“是啊,将军这次遣送俘虏回岛展示,绝对声名大噪,得个好彩头!”赵海却是没管程远的话头,不无八卦道,“我等两日前登船离开乐岛之时,竹渔村与文明岛遇袭一事已经传遍全岛,民愤汹汹,听说已有上万人自发汇聚于炎黄广场,向主公请愿踏平马韩呢。嘿,定把主公与各署大佬折腾了个四脚朝天,嘿嘿!”
“主公英明神武,说一不二就好,哪需听那些百姓呱噪?叫我看,主公就是对百姓们太过客气,搞什么民意,还有訾议代表什么的,却是将百姓们养刁了,竟敢聚众喧嚣,逼迫主公,哼!”科其塔却是表达了不满。
“好了,咱华兴府军政分治,咱们无需关心民事,听主公号令便是。一应情报诸位方才都看了,相关局势基本如此,我血旗营将暂驻庆全,静观事态,你等若有所需配合之处,直管开口。”孙鹏果断转回话题,他笑眯眯扫视安海与苍狼两方军将,尤其在刘灵和赵海身上略作停顿,继而一语双关的嘿笑道,“当然,亲兄弟明算账,我血旗营的好处,总也不好白拿是吧?”
听了孙鹏的若有所指,刘灵顿时一脑门黑线,当即吵吵道:“介成,不兴过河拆桥。咱苍狼营可是不顾今夜行军,牺牲了下午休息时间为你站场,还是全军五千人马悉数出动,也就分润你一点追剿残敌的功劳罢了。而你血旗营,无非是今夜派出一曲骑兵四方佯动,掩盖我军秘密行军而已,总不能再将好处给敲回去吧?”
“是啊,是啊,孙将军乃我血旗军元老,素来高风亮节,可不能令兄弟队伍寒心啊。”赵海立即帮腔挤兑孙鹏道。厅中随之一片吵嚷,双方军将纷纷开口说理,菜市场也似好不热闹。
“好了,好了,苍狼营的弟兄们待会儿还要行军,我等便说正事吧。”笑闹一阵,唐生出来圆场道,“叫唐某看来,苍狼营此番是否隐匿行踪,其实意义已经不大,参军署原先意欲突袭高氏余孽的友山军堡,是基于对方准备不足,但看庆全方国之前表现,只怕我方骑军突袭难逃对方算计,甚至已有陷阱正在前方等待。”
众人纷纷点头,科其塔则不无郁闷道:“既如此,我等此番北上友山方国,岂非自讨苦吃?据悉敌方尚有近千也那军卒,山堡牢固更胜城池,用苍狼骑去攻击严阵以待的他们,别说能否攻取,那等损失谁能舍得?得,看来也无需借用血旗营兄弟为我等掩饰行踪了。”
“不,血旗营骑兵还当四出佯动,即便我等意图已被敌方料中,苍狼营也当故作不知,继续有模有样偷袭友山军堡,适当慢些。”程远却是截断了科其塔的抱怨,目光闪烁道,“或许,我等不愿攻堡,高氏余孽同样不愿我等打到门口,甚或等不及呢。友山有山,地处福津以东,毗邻芦岭山脉,方国内山高林密,地形复杂,极适设套埋伏,焉知高氏余孽不会自行出来作死,企图沿途埋伏我苍狼骑呢?”
“将计就计,调虎离山,当可一试!左右我等后方压力暂缓,苍狼营可以谨慎缓行,见机行事,多逗弄高贼两日想也无妨。”唐生眼前一亮,颔首赞道,“好,程术曹真是好谋划啊!”
程远嘿嘿一笑,不无谦逊道:“唐将军谬赞,在下可是从昨晚想到下午,见得血旗营声东击西破城,这才有此想法,呵呵。”
闻得程远所言,孙鹏与夏山虎二人齐齐瞥了眼目不斜视的梅倩,不禁嘴角抽抽。刘灵却是不觉,兀自不爽道:“如此说来,我堂堂苍狼营五千之众,浮海辛苦不说,还要披星戴月奔波数百里,损及战马体质,却仅用作钓饵,战功聊聊无几,那弟兄们岂不要造刘某的反?”
“咳咳,想要战功还不容易?”众人哑然之际,孙鹏蓦地拍了拍案上信报,挂上坏笑道,“其实,适才孙某对苍狼营索取之事,并非什么战功缴获,恰是建议苍狼营再次动兵,替我庆全方面暂缓压力,以便我等有充足时间搬空庆全啊。嘿嘿,这一仗可算一项大功劳,偏又最适苍狼骑兵大展身手,真说起来,苍狼营还当酬谢孙某献策之功呢...”
一个时辰之后,像是宣誓己方对庆全方国的占领,血旗营右军左曲的骑卒兵分数路,四出巡逻庆全境内,驱逐各方探马。与此同时,跟在北路那百多巡哨之后,五千苍狼骑也踏上了他们的征程。
庆全方国之北为白宇方国,再北便是友山方国,而庆全方国西北为尚喜方国,再北则为福津王都地区。此番苍狼营为了隐秘突袭,自当昼伏夜出,且是沿着尚喜与白宇方国交界线的偏荒区域,一路北上进入友山方国。按此路线,这一路曲曲折折下来,抵达高氏友山军堡,苍狼营的行程将有三百多里。
海运战马可非轻易之事,故而苍狼营此行所携的备马并不多,驮运军需之余,仅能保证单人单马,长途行军最多也就日行百里。当然,为了随时应对不测,明智的主将都会将日程控制在七八十里,而素来性急的刘灵,这一次或是限于隐匿行藏,更将每日行程缩减至了六十里,简直创造了血旗骑军长途奔袭史上的第一蜗速...
第四百七十回 半岛合纵
永嘉元年,三月初七,巳时,弁韩,伽耶城王宫。
据史载,秦始皇所筑长城东至辽东郡(界至今平壤地区),时有成批在辽东修城的秦民因不堪苦役逃至半岛东南部,为古诚国部落联盟的土人所接纳,进而共居繁衍,演变为弁韩十二方国,并在数百年内作为古诚国及后来诚韩的联盟邦国。文明的领先令秦人文化很快成为弁韩的主源,尚武,刑法严明,其铁器工艺更是长期冠居朝鲜半岛,直至后继的新罗亦然。
西汉初年,主源殷商的箕氏朝鲜被卫氏朝鲜驱逐至半岛南部,占据了古诚国之地的主导,形成了马韩、诚韩,诚韩一度臣属马韩,甚至很长时期内,诚韩之王,准确说是联邦国盟主,仅能由马韩遣人担任。然而,任何世界都凭拳头说话,当马韩一步步被百济蚕食衰落,诚韩便不再臣服马韩,而发展更快的弁韩则也在事实上脱离了诚韩。
到了西晋时期,以伽耶方国为首的弁韩方国联盟已然实力强劲,胜过文明度明显落后的诚韩,并对诚韩乃至马韩不断侵蚀,但其名义上并不宣称独立于诚韩,非是念旧,实为将诚韩划定为自家盘中餐,以强藩身份从内部蚕食吞并而已,足见伽耶国主,也即俗称的弁韩王一系的野心勃勃与政略不俗。
此时,王宫正殿,以晋使身份成为座上宾的邢晨,痛心疾首的表明了来意:“华兴府已然入侵马韩庆全,意欲踏马半岛,鲸吞马韩。倘若半岛诸国不能联手对抗华兴府,依旧任其做大,则半岛诸国危矣,州胡便是前车之鉴。生灵涂炭尽在眼前,还请国主协诸国共同发兵,合力将之驱回海中,非为马韩,实为弁韩自身,唇亡齿寒啊。”
那日逃离文明岛之后,邢晨一路奔波,分别在福津城与友山军堡安排一番,便来了弁韩。之所以将第一个出使目标放在弁韩,却因与马韩接壤的半岛三国中,诚韩太弱且与马韩一样老迈,百济则因前两任国王都死于乐浪晋军之手,对晋人甚为仇视,相对蓬勃向上的弁韩,自然成了他的首选。而且,弁韩颇能影响诚韩的态度,进而一同影响百济的态度。
“哦,贵使所言的确不无道理。”弁韩王缓缓点头,目中精芒闪烁,忽而问道,“只不过,听闻那华兴府此番兵发庆全,实因庆全邑借联同十数股贼匪,一道偷袭华兴府,杀人掠财,这才加以报复。而且那群贼匪背后,据闻乃州胡遗族串联,似乎贵使与之也有关联吧?”
这蛮夷怎会知晓如此之多!?邢晨心头一凛,脑中狐疑,口中却不否认,振振有词道:“国主果然明察秋毫,高氏遗族被华兴府夺了祖业,不甘之下有过激之举也属正常。而且,其所作所为可以阻滞华兴府壮大,本使自然不会反对。”
砰地一声,殿中左席为首处,一名中年壮汉蓦然拍案直身,却是弁韩王的胞弟,大将军金烁,只听他怒声叱道:“哼!说得好听,尔等自己招惹是非,拖着马韩与华兴府作对,如今还想拖我弁韩下水,替尔等收拾残局!若非我家国主明察秋毫,我等岂非便要被你利用?”
本被金烁拍案之举唬得一跳的邢晨,听到其话中又一次说到的“明察秋毫”,心头霍然一亮,短短几日时间,这帮弁韩高层就能对五六百里外的马韩事务如此明察秋毫,可不是寻常蛮夷该有的效率,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平素就在马韩布有足够份量与数量的眼线,那么,他们的目的总不会是为了睦邻友好吧?
红黑脸嘛!心中有底,邢晨面不改色,淡淡答道:“孰是孰非并不重要,将军理当知晓,以华兴府之强,此番借机侵占马韩几个方国不在话下,待其在半岛大陆站稳脚跟,届时弁韩处境该当如何。”
金烁一时无语,邢晨则再加一把火道:“诸位想必都有察觉,去岁半岛大战,系因有人暗中四处点火,袭杀使臣,侵扰边境,最终才会引发。然而,战前马韩本为集结兵马针对华兴府,战中华兴府通过商贸与敲诈大发战争财,战后更以些许粮食便雇佣了数万半岛劳工,最后甚还吞没近半。相比之下,诚韩与高句丽有何收获?诸位试想,暗中那只黑手还会是谁?其狼子野心还需多说吗?”
邢晨此言令殿中众人勃然变色,不过,仍有一个名为金旺的弁韩臣子冷笑道:“在下倒是有一好奇,那华兴府主乃大晋安海将军,与贵使同属晋廷,按说本该同气连枝,贵使怎生一心相帮州胡外人,反而遏制晋人势力?总不好叫我等不明不白便卷入你等晋人内斗,焉知其中不是有诈?”
听出金旺口中的讥讽意味,邢晨心中愠怒,却不好发作,只得挂上一脸正气,慨然道:“那安海将军名为晋臣,实为割据一方的乱臣贼子,仅是趁着中原纷乱,肆意妄为罢了,某虽无力将之剿灭,却当不遗余力阻遏其做大为祸!”
那韩臣金旺却不放过,继续诘问道:“据在下所知,足下这个晋使似也并非晋廷所委,而是仅仅出自王幽州麾下吧。”
这厮即便不是华兴奸细,想来其部族也是与华兴府大做海贸生意的,邢晨心中冷笑,直接沉下脸摊牌道:“根底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在下乃至在下背后的王幽州,对半岛领土并无兴趣,对诸国内部纷争也无心插手,只望莫要叫人篡取,从而危及我大晋便可。反观那安海将军,已经吞并州胡与诸多海中大岛,去岁更是暗中削弱半岛各国实力,而今目标已然就是半岛疆土。呵呵,孰友孰敌,不须在下多言吧。”
略显尴尬的气氛中,弁韩相国金旭晖笑着圆场道:“呵呵,贵使善意,我等已然知晓。其实,我等对那华兴府同样不满,也想对之加以遏制,只是,贵使相约我方发兵,总得拿出些诚意,不会仅凭一番说辞吧?”
这个老家伙终于出头了!邢晨暗松口气,淡然笑道:“精锐军官五十人,相助整训贵方军伍;另有制甲匠人百名,船匠百名。当然,若是贵方需要我大晋册封,甚或求取征讨名义,在下皆可尽力促成。”
邢晨给出的这些条件,是他昨夜携重金拜访弁韩相国之时,已经谈好了的,也是他邢晨还有能力拿出来的。说来他也憋屈,去年从幽州方面请准了一批兵甲赠给马韩,孰料没用于对付血旗军,反而用于半岛内战了,办事不利的他如今根本不受幽州集团待见,除了还有幽州晋使这个身份,别的都得靠自个各方化缘,甚或拿家底贴补。若非报仇心切,他怕是早就永别这块蛮荒之地了。
好在,弁韩王显然更有远见,也更认同汉家的软实力,尽管邢晨提供的对邢晨自身所废不多,弁韩却不易搞到,对弁韩的作用更胜兵甲实物。至于啥叫征讨名义,那就仁者见仁了。
金旭晖自然了解弁韩王,见其面色,便揭过此节,行礼谏言道:“国主,不说往日过节,就在三日前,我弁韩境内有处临海小部族,就被神秘队伍一举荡平,人财皆空,据悉那个部族似与文明岛一战有关。如今想来,此事当是华兴府所为,哼,他们未免太过霸道,随意入我弁韩境内为所欲为,却不可轻易善了。”
“相国言之有理,但一应推测并无实据,而今番华兴府发兵,系因马韩御下不严,说来也算正当之举。我方若是径直出兵,却是理由不足,还当先与交战双方有所沟通,才好设法调停嘛。”弁韩王心中已然认同邢晨的说法,却不介意再拖拖,多削弱一些马韩,他面显为难道,“何况,马韩未必就会输给华兴府,还得看看战事发展,至少也要马韩正式遣使相邀啊。”
邢晨对弁韩的拖延之举虽然不满,却也早有预料,他耐心劝告道:“国主所言甚是,但战局瞬息万变,还是未雨绸缪,有备无患的好。晨以为,国主当以维护边境为由,先行征调兵马,前往业度边境密切关注事态,同时,还请国主遣使随在下一道,先行前往诚韩、百济,携手共商半岛稳定事宜。在下曾对马韩一方有所建议,相信马韩求援使者无需太久。”
正此时,一名侍从快步进入殿内,给弁韩王呈上一份紧急公文。弁韩王打开一看,不由腾地站起,面色大惊,口中兀自不信道:“怎么可能?庆全城两日便已告破?怎么可能?”
那位大将军金烁跟着腾地站起,上前拿过那份信报一看,也跟着傻了眼,俄而,他连连咋舌道:“这华兴府端的是厉害,竟然只用两日时间,便已攻破了庆全城。去岁我等兵马更多,却在庆全城下相持月余不得进,直至无奈退兵。这,这差距...”
殿中顿时一片嗡嗡声起,一众弁韩高层乃至邢晨,对这则消息的反应绝不会比弁韩王稍许淡定。血旗军的战力首次在半岛真正亮相,顿令他们感受到了巨大压力,而华兴府与血旗军的威胁度,邢晨说破嘴皮子,起到的效果倒还不及这份战报。
良久,回过神的弁韩王再无拖沓,他对邢晨道:“贵使之议甚好,还请贵使暂去休息,放心,我方今日便会调兵前往业度防线,午后使者也可成行。”
待得邢晨出殿,金烁第一个问道:“国主,我等真要发兵相助马韩,那血旗军可非善茬,而且咱们去年刚与马韩恶斗一场,儿郎们可不愿平白替他们卖命!”
“虽然不愿与血旗军你死我活,但华兴府太强,我等万不可容忍其踏足半岛,否则我伽耶与弁韩别说继续扩张,能否自保都是难题,此点那晋使倒是说得没错,即便联合各国与之大战一场,我等也在所不惜!”弁韩王语态坚决,目中精芒爆闪,颇显雄主之姿。
随即,弁韩王冷笑一声,面带厉色道:“不过,待得我等驱走华兴府,一应损失自当从马韩身上补回,哼,与其叫华兴府他日对马韩再生觊觎,倒不如趁马韩此番损失惨重,由我等来吞下那帮废物!想来百济一定也很愿意,甚或比我等更为心急,呵,诚韩也可拉上嘛,先替我等多占上一份,这才是我方使者联络各国所应商榷的重点之处!”
“好主意,大哥这么一说,咱就舒坦多了,哈哈。”金烁听得眉开眼笑,也不知是真假的没心没肺,连国主尊称都给忘了,但很快,他又问道,“对了,那晋使跟着一道出使,是否会瞧出端倪,继而帮助马韩谨防我等?”
“无妨,那厮聪明的很,知道他与我等各自需要什么,相比混吃等死的箕氏,他该更愿我等去占据马韩,以对抗华兴府,适才,他其实已然有所暗示。”弁韩王轻轻摇头,继而面露不屑道,“不过,晋人不似秦人,聪明都用于内斗,目光难免短浅,以至自作聪明,哼,他想挑动我等为了马韩这块肥肉与华兴府死拼,呵呵,焉知双方一定就能打起来呢?所以,我等还须另外遣使,去往庆全城一探...”
次日傍晚,坐镇庆全城的孙鹏,不曾迎来马韩派出的质问使者,倒是先一步迎来了弁韩派来的和平使者金旺。这厮确与华兴府不乏海贸往来,汉语也说的不错,说是自来熟也不为过。
与孙鹏在城门口一见面,金旺便代表弁韩王,主动就韩海贼匪们联合偷袭华兴府一事,发表了对高氏余孽等黑恶势力的强烈谴责,转达了对华兴伤亡军民的慰问与哀悼,也明确表示对血旗军采取报复行动的理解,甚至,遇上血旗军迁移庆全夷人之举,他虽笑容变得勉强,依旧承认华兴府的这种合理惩罚并未违背人道主义。
然而,当金旺被孙鹏引至庆全郡衙,也即原本的庆全臣智府外,远远看到了那块新牌子,第一次的,他黑了脸,主动与孙鹏谈及了地区局势,强烈表达了弁韩王对当前半岛局势的担忧,并明确阐明了韩人治韩的朴素观点。
最终,行至府门之际,金旺才故作不知的问道:“这块门牌真是气派,字也写得龙飞凤舞,怎奈在下不识汉字,却不知写的什么?”
“庆全郡衙!哈哈哈,贵使可莫笑话咱呀,跟你说吧,咱从小知道最大的官儿就是太守,做梦都想当几天爽爽!这不,今番总算有机会得座城池主政几天,嘿嘿,当然要挂块牌子抖抖威风!改明大军开拔,这块牌子咱还要带走,日后存入自家祠堂呢,哈哈哈。”孙鹏眼底闪过明了,却给出一个无厘头的奇葩回答,直令金旺听得外焦里嫩...
第四百七十一回 奇袭友山
永嘉元年,三月初八,戌时四刻,晴,友山方国。
日没月升,繁星点点,莽莽芦岭犹如一只沉默的巨兽,横亘于马韩和弁韩之间。在其西麓余脉,友山方国东部一处不起眼的野林,此时却是人影憧憧,战马低鸣,不时还有道道被刃面反射出的星光在林间闪烁。在此聚集的,正是昼伏夜出,以蜗速骑袭高氏友山军堡的血旗军苍狼营。
三日来,有着得自庆全城的足够向导,苍狼营在平原地带的行军颇为顺畅,五千精锐骑卒别说能否有人察觉,便是被人察觉,沿途也没马韩夷兵胆敢冒头。今晨抵达这片野林之后,经过一个白日的休整,苍狼营如今已然到了继续前行的时点。而在他们前方五六十里的一片山区,便是高氏遗族所谓也那军的驻地所在。
“右军在前,左军在后,记着多派探哨,逢林逢岭,所有疑似死地,都先搜巡干净再走!还有,叫弟兄们裹蹄衔枚,保持队形,有点偷袭行军的样子!”队伍中央,刘灵戎装肃穆,进行着出发前的交代布置,不似寻常时的大大咧咧,他颇显婆妈道,“科其塔,你和你那雕儿可得仔细着些其他方向,万莫给某阴沟翻船。好了,出发!”
“扑啦啦!”第一个先动的是科其塔肩头的海东青,它翅膀轻扇几下,已然窜出野林,直入高空,再盘旋一圈,旋即西向巡弋而去。
月夜之下,继海东青之后,大军徐徐出林,顺芦岭外缘,沿着友山方国的荒凉古道,不紧不慢的北向而行。这年头就是在中原,走夜路的也不多,蛮荒的友山方国更是如此,即便撞上几个不开眼的倒霉蛋,逮住押上同走就是。
不过,并非所有在附近走夜路的人,都能被苍狼营撞上。就在他们出林不久,道路东方的某个小丘上,正有两名黑衣人躲在树丛中,看向道路的眸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冷芒。然后,二人起身翻过小丘,背着苍狼营的方向,来到某点空旷之处燃起一根火把,跟着左三圈右三圈就是一阵抽风。
像是某种瘟病,继这里的火把抽风之后,芦岭群山之间,不断有火把点起、抽风、再熄灭,抽风传播的终点,则是苍狼营前方三十里外的一个山头。而就在这个山头西方的视距之内,有一条天然山道由两岭包夹而成,俗称二道岭,山道蜿蜒南去的方向,恰是苍狼营的脚下。
“三王子,火把信号!对面山头有了火把划圈,是咱们的信号!”二道岭上,一名大脸盘的夷人军兵满脸欢喜,一边窜入某个山洞,一边大声叫道。
“啪!”这厮的报喜却是迎来了后脑勺上的一个巴掌,出手之人赫然正是高罗。此刻高罗眼底带笑,却是一本正经的训斥道:“吵什么吵,担心没人知道咱们在这里埋伏吗?要记住,咱们是也那军,是要光复故国的勇士,你更是本王子的亲兵,怎能如此沉不住气,如此下去...(此处省略五百字)”
卧槽,刚才是谁一趟趟的催问来着?那大脸盘的州胡亲兵心头憋闷,却不敢表露,只得低着头诺诺受教。他不得不承认,近来这位三王子架子摆得愈加有谱,对属下的要求也愈加高调,甚至有了点神经质的趋向,还是莫要招惹的好。
“三王子果然英明,血旗贼军真就前来偷袭了,哼,他们只会这点偷鸡摸狗的勾当,此次有三王子妙计在先,我等在其必经之路守株待兔,待会来一出火烧二道岭,嘿嘿,定叫他们有来无回。”一名面相粗豪的州胡军将似也腻了高罗装腔作势的小题大做,出言岔开话题道。
被心腹军将吹捧得舒爽,高罗自不会坦白这条计划其实是邢晨给制定的,倒也没再继续教育那名大脸亲兵,而是对之正色令道:“去吧,继续监看信号,但有敌军过了一线天的消息,立即来报!”
挥退那大脸亲兵,高罗转向洞中三名心腹军将,嘴角微翘,一脸淡然道:“昔年我等不知会有血旗军这等恶敌,本王子在罗口水营才会大意被擒,可一不可再,血旗贼军竟然还想故技重施耍偷袭,自寻死路而已。哼,四弟居然建议我等撤离友山远遁他处,似他那般胆小,哪有今日之胜?复国大业又何时可成?”
说起来,自从戛洛带着一千也那精兵一去不归,年少力弱的四王子高济失了最大倚仗,高罗却是基本掌控了军堡基地内最后的千余也那军。这次为了埋伏血旗军,踌躇满志的他没理会高济反对,算是将能带的都带出来了,而从目前的军情看,埋伏成功近在眼前。
“是啊,是啊,我等与麾下八百军兵,只会听从三王子战旗所指!”三名军将立马起身表忠,语态铿锵,怎一副壮志豪情...
然而,就在高罗一众胜利在望之际,他们北方三十里处,芦岭群山中一块南北口铸垒的谷地,也即他们高氏遗族在友山方国的军堡老巢,此刻刚刚陷入一场突如其来的腥风血雨。
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冒出的百余黑衣军卒,他们身披锁甲,器械精良,身手矫健,蓦然出现在军堡谷地东侧的山梁。在悄然占据烽火台之后,他们兵分两路,沿着绳索飞降而下,一路落到了南门堡墙之上,以雷霆之势对猝不及防的也那守卒痛下杀手,另一路更是直接落入谷地中段,继而动如脱兔,径直杀往中央庭院。
“噗噗噗...”不待巡逻军卒做出反应,不待庭院守卫叱呵出声,闷声突进的黑衣军卒已用连弩、投枪乃至厉刃,清除了沿途所有站着的男人。当然,在这处仅余兵力不足两百的军堡,在明知来敌将要经过自家南方埋伏的情况下,在这个时点,还不在被窝里的男人倒也不多,女人更是一个没有。
“啊!”当第一声惨叫响彻山谷的时候,奔往庭院的五十余名黑衣军卒已经抵达院墙,一道道挠钩甩出,转瞬便纷纷翻入院内,压根没人搭理院门那一茬。与此同时,军堡南门墙已然落入黑衣人之手,他们正在放下吊桥,打开大门,迎接数百名同样装束的黑衣军卒涌入军堡。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随着数百黑衣军卒涌入,随着谷地内各种惊叫乱起,整齐的韩语断喝旋即响彻山谷...
“四王子,快走,去三王子房内的密道!快走!有敌人杀进来啦!一定是血旗军!前院的弟兄们已经顶不住了!”卧房之内,刚被谷中惊乱声吵醒,高济兀自还在犯迷糊,他的亲卫长已然破门而入,一边粗暴的给高济套上鞋子,一边就欲背上他逃窜。
并未做什么慷慨之举,也未强调什么形象,已非首次逃亡的高济身着小衣,很配合的趴上亲卫长的后背。不过,刚回过神的他,却是发出提醒:“烽火台,快令人点起烽火,给三哥发信,让他有所提防!”
“四王子,来敌好似就是从烽火台所在的那侧山梁下来的啊。”亲卫长边往外冲,边苦笑道,“定是那些也那军战俘,将这里的地形悉数透露给了血旗军!”
“唉,只恨三哥不听我言啊!”高济一声喟叹,但出门之际,瞥见一名侍卫手中的火把,却在亲卫长背上使劲一伸手,抓起火把便投往自己房中的幔帐。
然后,盯着火苗窜起的高济,不待心中稍安,便觉自己的身形顿住,准确说是身下的亲卫长已然顿足不前。扭头看去,高济立即面色发白,只因他与身边几名侍卫,已然陷入了数十黑衣军卒,以及数十森寒箭簇的包围,再想逃出生天已无可能。
“砰!”身后房中传来一声巨响,高济下意识转头看去,却有三名黑衣军卒撞破后窗窜入房内,并迅速扯断那面火势方兴未艾的幔帐。于是,高济顿觉自己全身都失了力气。不过,他仍然坚持着下了亲卫长的后背,挺直腰杆,以尽量不要颤抖的声音,用还算清晰的汉语问道:“想来尔等就是纪贼的走狗吧。”
“啪!啪!”两声鼓掌从黑衣军卒中响起,在这片肃杀的后院内颇显突兀。继而,一名壮硕军将排众而出,用颇为赞赏的口吻道:“诸方情报反应,州胡四位王子中,也就四王子虽然年幼,却最具才德。如此局面,足下仍能镇静如斯,想来就是那位四王子高济了吧。”
这位出来装逼的军将,正是血旗特战军校尉黄雄。数日前随唐生水军入境弁韩剿匪之后,他并未一同返回庆全方国,而是率领特战左曲,直接从弁韩境内潜入芦岭,却因纪泽与参军署顾及攻取友山军堡或有难度,将他们作为应对不测的一招暗手。
有着足够情报,兼而去年没少在芦岭一带给马韩弁韩间制造摩擦,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伏到了这里,如今更因程远献策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成为血旗军捅向高氏老巢的真正尖刀。
“呵,对付我兄弟二人不到千军,华兴府竟然派出明暗两路精锐人马,合六千人,委实高看啊。”高济嘴角抽动,也不知是想表达讥嘲还是自嘲,继而面色一素,直视黄雄道,“某既落入尔等之手,要杀要剐随意,只愿高抬贵手,放过这些侍卫,他们对你华兴府造不成任何威胁。”
旋即,高济转向一众侍卫,用州胡话沉声道:“我以四王子的身份,最后下达一道命令,你等悉数弃械投降,若能躲过此劫,日后好生过活吧。快点!立刻!”
“四王子,我等愿随你一同赴死!”亲卫长与几名侍卫在高济的一再催令下,纷纷冲高济跪倒,哭声一片,却也顺势放下了武器,只不知是迫不得已还是半推半就。
看着对面君贤臣忠的场景,黄雄目中寒光一闪而逝,却是淡淡道:“尔等无需这般生离死别,我家府主并无杀你四王子之心,你也同样不配成为我华兴府的威胁。来前主公曾亲口交代,高罗虐杀我华兴百姓,罪该万死。但你高济年幼,并无罪行,可带回华兴府做一从民,我华兴府善待各族百姓,任何番邦遗族,最多骚扰添乱,都无法真正威胁到我华兴府安定。”
呃!这一下,高济倒是一愣,但他旋即若有所悟,冷然发笑道:“呵,莫要冠冕堂皇,无非因我有个韩王妃做姐姐,我还有点用处,你家那位主公暂还不舍杀我罢了,哼,你可以告诉他,我身负家仇国恨,是绝对不会替他办事的,大好头颅随时等他来取!”
“哼,你想多了,还是先回华兴府劳动改造一番,再说其他吧。”黄雄蹙眉冷声道,在心里已然相信了高济的分析。尚有未尽任务,他也不愿再行多说,随即一挥手,示意军兵将高济等人拿下。
能不死没几人想死,高济嘴上不让,却也与侍卫一道乖乖就缚。这倒令黄雄隐隐有点失望,毕竟,看着这个颇得属下人心,又能在一年内将汉语学得如此流利的聪慧少年,他委实不知留其一命是否合适,其人日后是否真会成为隐患?
这时,一名军卒匆匆赶来,走路有点飘,神情有点恍,满眼还都小星星,他凑近黄雄,先下意识左右看了一眼,这才附耳道:“校尉,我等在高罗那厮的房内,非但寻得密道,还查获了一处密室,内有,内有黄金,粗,粗估有,有五千金!”
五千金!?黄雄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按当前市价,这足有二十多万贯了,早知州胡遗族有一大票所谓的复国经费,果然收入不菲。稳稳心神,他立马踹了一脚那名患上黄金综合症的军卒,口中则笑骂道:“瞧你那副德性,在主公帐下,日后这等收获还有的是机会,就安心跟着喝汤吧。去,报教导曲史去主持清点事宜!”
庭院战毕,军堡内的打斗声也很快停歇,所有人员皆被羁押,包括趁乱逃出谷地的,一样被早有设网的埋伏军卒悉数收拾。便是军堡的唯一密道,也因颇知内情的黄雄等人突击迅捷,不曾被人用上。
完全控制军堡,未让一人逃脱,也未让外界得以察觉异状,特战左曲接下的工作,自然少不了审讯搜刮高氏遗族的更多财货,当然那仅是少数军卒的支线任务。特战军大部立即投入了下一步行动的准备,而黄雄则通过随军携带的另一只海东青,紧急送出了一份红色信报...
第四百七十二回 守株待兔
月上梢头,芦岭西麓,古道之上,一支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正在重整队形,并徐徐向北开拔。他们正是苍狼营,所以重整,却因他们刚刚小心翼翼的通过了一处土称一线天的险地,其内只容三马并行。好在,仅是多费一点手脚,他们倒是并未遇到任何攻击。
“卧槽,高氏那帮贼厮鸟倒还真有耐性,这么好的地形都不出手。咱完事后还有别地要去呢,谁有空陪他们慢慢捉迷藏呀!”中军所在,刘灵却是不耐烦的抱怨道,“特战军那帮家伙也是,怎的还不来信,打个空堡这么费劲吗?”
赵海回望一眼身后的一线天,跟着心有余悸道:“是啊,是啊,下午总算靠着一对雕儿取得联系,可那帮家伙仅是送来一个消息,通知咱们高氏余孽的确出堡有了埋伏,却也不搞清在哪,还让咱们稳住也那伏军。瞧这莽莽山岭的,再往前走,我就怕届时鱼咬钩了,咱们这些钓饵他娘的也已落入鱼腹了。”
毕竟在山区边缘,主路大道也难免遇上一些山林地形,苍狼营颇有点火坑旁边跳舞的味儿。譬如刚才为了安全通过一线天,他们恨不得将左右山林搜个底朝天。总算他们并不着急时间,甚至恨不得时间过得更快些,以结束这段愈加危险的钓饵之旅。
“呵,敌方设计这场伏击倒也煞费心机,最危险之处不予设伏,看来是想让我等逐渐心生懈怠,放松警惕后再行出手啊。”程远是纪泽专门派来协助刘灵动脑筋的,也是这桩钓饵计划的发起者,更是个老实人,故而出言劝慰道,“特战军也是担心探查过近,反而露了马脚嘛。诸位不必着急,预计他们当在前方的二道岭,最多也就在前的三道沟吧。”
可程远不劝还好,他这一开口,刘灵与赵海等人都怒了,若干张嘴巴异口同声的驳斥道:“三道沟北面十里,就该是高氏老巢了,你咋不直接说咱们最多熬到那里就成...”
二道岭,高罗正在山洞指挥所内来回踱步,必须说,没了邢晨那个军师主持大局,尚是首次独立指挥大战的他,颇为紧张。这不,踱着踱着,他蓦然感觉到一股尿意,怎奈入夜后他已小解过八趟了。想想上一趟返回之时,军将们看他的怪异眼神,高罗决定还是控制一把自己的战前综合症。
于是,高罗挑起话题,看向三名心腹军将道:“血旗贼军为何进程如此之慢,如此小心翼翼,待会路过二道岭,他们不会发现端倪吧?”
“三王子思虑周全,这也正是三王子将设伏点定在二道岭的高明之处啊,想来一路谨慎无果,等他们抵达这里,自会懈怠入伏!”一名瘦削军将挂上谄笑,出言劝慰道,“当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即便敌军发现不妥,我等只要放火隔断山道,自身也可退保无虞,这才叫万全之策,三王子真是高明啊!”
瘦削军将的劝解并未令高罗释怀,他要的是大破血旗军而非保全八百也那军。正此时,还是高罗那位州胡出身的大脸盘亲兵,毕恭毕敬的进入山洞,高抬腿低落脚,礼数周全之后,这才躬身道:“禀三王子,卑下有事请奏,不知可否?”
高罗正因心忧伏击成败而焦躁,但见这厮表现的如此上道守规矩,还是压下心头恼火,点头缓声道:“但说无妨。”
“谢三王子容禀,适才已有火把信号传至,血旗贼军已过一线天,正向北...”那大脸亲兵不紧不慢,抑扬顿挫道。
“啪!”这厮的报喜再次迎来了一个巴掌,位置更由后脑勺变为左颊,出手之人还是高罗。却见高罗一脸怒容,劈头盖脸的斥道:“瞧你这副慢条斯理的德性,没见本王子与诸位统领都在焦急等信吗?你这混账,军情十万火急都不懂吗?咱们是也那军,是要光复故国的勇士,你更是本王子的亲兵,怎能如此不识大体,不分轻重,都似你这般...(此处省略五百字)”
卧槽,刚才是谁训斥咱沉不住气来着?那州胡亲兵心头恼火,却仍不敢表露,只得低着头诺诺挨骂。这一刻,他不得不怀疑,给高罗做亲兵这项光荣任务是否适合自己,都怪文明岛一战折损了太多的前辈同行,害得自个沦落至贴身听用。
“三王子,我等还是尽快出去准备战斗吧,时间尚够巡视一番,检查是否存在纰漏,您也好给弟兄们最后鼓舞一次士气啊!”还是那位不耐烦高罗作态的粗豪军将,不无焦急的催促道。
“对对对,该去最后一次鼓舞士气,还有,都得藏好,都得噤声,都得衔枚!”高罗一愕,忙一把扒拉开那名倒霉的州胡亲兵,快步奔往洞外,一边不忘赞成道,浑不知今次的确将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鼓舞士气了...
半个时辰之后,二道岭半山腰,高罗躲在一块岩石背后,瞪圆一双眼睛,借着月辉眺望岭外影影绰绰靠近的大群骑兵,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得轰响。紧张兴奋外加害怕,他再一次感觉到了强烈的尿意,当然,这一关键时刻,他硬是发扬了不怕苦不怕憋的精神,与麾下所有伏兵一般,大气都不曾多喘一个。
“哒哒哒...”轻微的马蹄声明显是包裹住马脚的效果,但毕竟是数千骑兵,声响在二道岭左近的静夜里却依旧清晰。只是,当骑兵抵近山道口附近的时候,却听一声唿哨,数千骑兵齐齐顿住,蹄声转瞬彻底消失。不经意间显露出的这一军容,直令山林间的一众伏兵无不凛然。而来骑的下一步选择,则令高罗的心已然跳至嗓眼。
“哒哒哒...”好在,令高罗差点乐得跳起的是,敌方并未派出大批军卒下马搜山,而是派出一队探马,仅仅先一步进入山道逡巡前行,甚至连个象征性下马细看的都没有。高罗禁不住挥了把拳头,不消说,来骑之前一路无事,定是已然懈怠了。
“嗖嗖嗖...”然而,来敌的探马毕竟要做样子给上官看,骑速必须是慢慢溜达型,不要钱的箭矢也必须随意射出几支,不分远近高低瞎射便好,伴随的还必须有探马们偶尔发出的韩语诈唬:“诶,别躲了,老子都看见你啦!”
林间依旧一片沉寂,没有任何一名也那军兵露出马脚。高罗心中不禁冷笑,方才为了做好埋伏,他与麾下军将们可是针对这些常见侦查套路,刻意做了预防,当然,他一样不会告诉别人,那些是邢晨嘱咐他的。
“噗!”可就在这时,一根羽箭无巧不巧的飞向高罗附近,更是无巧不巧的射中了树丛中一名藏得不够好的也那军卒,所以没藏好,系因他是一名刚替高罗四下传令的亲兵。尽管口中按照“衔枚”规定咬了根小树枝,怎奈箭矢入肉的痛苦仍然令他发出了一声闷哼,在静夜内颇显清晰,落在高罗的耳中更是响如轰雷!
所幸的是,那名亲兵仅来得及哼出一声,便被其身边的一名什长用一记掌刀击中脖颈,麻利的晕厥;更幸运的是,这点声响并未惊动下方山道中的血旗探马,他们依旧故我的逡巡前行。而出了一身冷汗的高罗,在长松口气之余,霍然察觉刚才一直困扰自己的那股尿意,竟已不翼而飞,仅给他的裆部留下一片湿泞。
“嘘...”终于,一声长长的唿哨从山道口传来,那队虚应故事的血旗探马则齐齐调转码头,以比方才快上十倍的速度,一哧溜就奔回了岭外与大队会合。乍看之下,他们不像是忙于汇报军情,而像是夺路而逃。
或许他们是急于交割任务,以落个轻松吧!高罗虽觉有异,一时却未理清头绪,直管眼巴巴的盯着岭外的那支血旗大军,心中更是一声声的咆哮:“来吧,进来吧,我要等不及啦,探马也探过没问题了,赶紧进来吧,咱等得好辛苦,好焦急啊!”
然后,高罗一脸懵逼!只因那支他满心“邀请”的血旗骑队,竟是施施然调转码头,集体向着来路回返,并逐渐加速,直至狂奔而去,不带走一丝云彩,却是留下了人力扩音喇叭的一段高喝:“岭上的杂碎们,有劳久候了,咱们在前面的军堡再见...”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一线天北口,正在苍狼营一众军将斗着嘴皮陆续开拔之际,唳一声雕鸣突从身边响起。旋即,就见科其塔可劲拽住自家海东青,口中还不无宠溺的抱怨:“诶,我说雕爷,不过刚跟媳妇儿分开几天罢了,下午还小聚了一把,至于这般迫不及待的双宿双飞吗?注意点形象,更别叫敌人给看出猫腻啊!”
“唳!”就在科其塔的絮絮叨叨与周边军将们的莫名其妙中,天上竟也传来一声雕鸣,一只海东青在队伍头上盘旋一圈,旋即一头扑下,准确的立于科其塔的肩头,隔着他的脑袋与另一肩头的“雕爷”耳鬓厮磨起来,好不忘情。
科其塔迅速从来雕腿上取下信报,那是红色,可他不及打开,信报已被性急的刘灵窜至身前一把夺过。借着亲兵点起的火折飞速看完信报,却听刘灵笑骂道:“还算黄雄那厮会做人,弟兄们,高氏那帮崽子就在二道沟,咱们这就陪他们再玩会儿吧。”
这份来自黄雄的信报很快便被传阅,其上除了告知高氏老巢已破,审讯俘虏得知敌军设伏点就在二道沟,还请求苍狼营配合,再将也那伏军多拖延半个时辰,以给特战军反设伏争取时间。当然,最后黄雄也没忘提出另一个诱人的配合请求,那便是缴获高氏的五千金与大批财货,不易翻山携带也不安全,还需苍狼营寻机接应,见者有汤喝呦!
知悉内容后的一干核心军将们,无不对刘灵的英明决定举双手双脚支持。倒是客串军师的程远并不在意那份财货分润,目光一阵闪烁之后,他却是阴笑道:“其实,咱们待会只要再动动嘴皮,就能再帮黄军侯一个大忙...”
视线再回二道岭上,失魂落魄的高罗自然不知,此刻距离苍狼营在一线天外接到雕信,恰好过了半个时辰。怔怔望着千骑绝尘的苍狼营,好半晌,他才得以转动眼球,很不巧的,他瞥见了附近那名仍在晕迷的中箭亲兵。然后,高罗突然嗷一声虎吼,窜过去对着那名亲兵就是好易通拳打脚踢,最后甚至抽刀将那名亲兵剁成好几段!
高罗的疯狂是可以理解的,他的梦想,他的荣耀,他憋着尿意的处女战,一定是因这个亲兵之前的那声闷哼被血旗探马侦之,以至血旗骑兵躲过他辛苦实施的“火烧二道岭”,尽管那名传令亲兵平素极为忠心乖巧,但不杀他何以解恨?
只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却不一定可以被原谅,至少这一刻,发泄愤怒的高罗自己犹未意识到,他身边的不少亲兵,哪怕是出身州胡的,看向他的眼神也都有了变化,毕竟没谁喜欢一个刻薄寡恩甚至动辄杀人的主上。
诡异气氛中,那名粗豪军将快步赶来,大声催促道:“三王子,敌方骑兵一定是绕路杀往军堡了,堡里现在仅有两百人,咱们必须立即赶回防御,才能寻机携财货转移,绝不能让敌方先行抵达,否则咱们可就一无所有啦!”
“对对,走,现在就走,咱们绕山路近道,应能比血旗骑兵更快!”高罗顿时跳转思维,闷头就要往北面赶。一想到军堡里还有五千金财富,那可是高氏所余复国资材的近半,他哪里还能多呆片刻?
您这也不集结兵马,一个人就先赶回去救场了!?几名心腹军将面面相觑,还是那位瘦削军将厚道,拽住高罗提醒道:“三王子,难保敌骑不会趁我等撤退之际杀个回马枪,是以,卑下以为应当先点起大火阻遏山道,之后再行集结八百军兵,快速返回军堡,还请三王子示下!”
“呃,是了,对对,点火,先点火,再集结,再一道赶回!”在心腹们相助下,高罗连连点头称是,目光也逐渐清明,总算勉强跳出了守株待兔却功亏一篑的负面情绪。当然,其内心的焦急却是不曾稍减半点。
半刻钟后,二道岭窜起了冲天大火。火光映衬下,高罗带着空自守株待兔一场的八百也那军,火急火燎的赶往北方的军堡老巢,其疾如风,风得甚至连方才血旗探马那等象征性的逡巡都没空安排。殊不知就在他们前方的三道沟,已有另一伙人也学着他们,正在玩守株待兔呢...
第四百七十三回 高氏谢幕
夜色深沉,芦岭山道,八百也那军正在披星戴月的急急北归,队形已然散乱,军兵已然疲惫,但人人皆知这是在与时间赛跑,再与血旗军的马蹄赛跑,尽管他们不见得有多忠诚,可军堡既是高氏遗族的大本营,如今对他们这些奴隶贱民出身的拥军而言,同样也是生存立足的根本,故而没人胆敢稍停。
“快快快!咱们必须赶在血旗骑军之前抵达军堡,否则就要无家可归啦!娘的,那个掉队的,就你,左脚鞋掉了的那个,再敢磨洋工装熊,小心军法从事!”队伍中间,还不时响彻着高罗的咆哮催促。当然,之所以高罗三王子在急行军中还能中气充沛,并非因为他身体强健,武艺超群,而是因为人家身份在那,是有滑竿侍候的。
可是,他高罗不累,抬着他的军兵却累。某一刻,只听哎呦一声,滑竿头前的那名亲兵脚夫似被石头绊了一脚,身体随即栽倒。正坐在滑竿上吆喝的高罗,则被嗖一声甩了出去。
所幸高罗多少会两下子,又体力充沛,在地上打了个滚便即站起。小有蹭伤,兼失了面子,本就心情恶劣的他返身窜回,冲着那名亲兵就是一通拳打脚踢,口中兀自骂骂咧咧个不停:“直娘贼,你这个废物,混账!连个滑竿都抬不好,要你还有何用?”
“三王子,军堡危急,时间紧迫,咱们可不能在这里多耽搁啊!小的替他来抬您吧。”眼见高罗怒骂间目露凶光,手也搭往了佩刀,其身边的那位大脸盘亲兵这次聪明了一回,立马捡起滑竿前端,大声请示道。
“对对对!快走,快走,前面就是三道沟了,路程已过一半了,弟兄们加油啊!”大脸亲兵的提醒顿令高罗失去了惩处无能亲兵的兴趣,一骨碌爬上滑竿,再次催促起了行军。不过,临上滑竿之前,他仍没忘在那摔跤亲兵的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浑不顾周边他人,包括那位大脸亲兵看向他的怪异眼神。
行军摔跤仅是个小插曲,也那军大队并未因之稍停,不一刻便一股脑的,无知无觉的扎入了三道沟。所谓三道沟,是一处溪流贯穿的谷地,其名称中之所以有个“三”字,却因这块谷地两侧的崖岭陡峭,与一线天和二道岭相若,皆为这片山区临道的三处险地之一。
“嗖嗖嗖...”距离军堡老巢仅有十里,正当也那军兵们忍着疲惫,鼓起余勇继续跋涉的时候,溪道两旁的崖岭上,突然劈头盖脸的射来一拨箭雨,没入也那军兵之中,更有不少箭矢专事对准那些服饰特别的大小军官。血花飞溅,栽倒翻滚,哀嚎惨叫,奔窜藏避,骤然遇袭的也那军众顿时陷入一片大乱。
“某乃血旗军黄雄,前方军堡已然落入我军掌中,尔等已然无家可归,如今又身陷埋伏,还不乖乖投降,哈哈哈!”一声惊雷般的爆喝从崖岭上响起,不乏劝诫,“尔等毕竟仅是韩人拥兵,与我华兴府大多无甚血仇,何必随着高氏余孽作死,倒不如投了我华兴府,或将另有前程呢!”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伴着黄雄的断喝,崖岭上顿时亮起簇簇火把,漫山遍野,继而是齐整洪亮的劝降之声,回音震耳,看声势足有数千伏兵。
与此同时,前谷口处,已有大量数干大石被血旗军兵从岭上抛下,再加上一通火把火箭,顿时有了火场堵路之势;谷地中央,再有数十支火箭落下,点燃了十数堆之前并不起眼的草垛,令得谷内明亮一片;而后谷口处,则有两百多血旗军兵冲出山林,结成军阵,并缓缓压向也那困军。
血旗军仗势虽然唬人,却也有不信邪的,身为高罗心腹的那名粗豪军将,尽管刚才肩头中了一箭,此刻仍挺身而出,率着身边一应亲信军卒就欲回杀,口中兀自狂吼道:“弟兄们,不可轻信他们欺诈之言,后方不过两百敌军,不想做奴隶和炮灰的,随某杀出一条血路...”
“嗖嗖嗖...”然而,不待那粗豪军将冲出几步,立有十数弩矢呼啸而下,听音绝非寻常箭矢。的确,那是踏张弩,操作发射的更是特战军中的神弩手,专备于此刻的清理刺头。
“噗噗噗...”“砰砰砰...”“啊啊啊...”尽管粗豪军将和追随他的那一小撮军兵发动前不乏盾牌准备,可面对踏张弩却毫无作用,盾碎,弩穿,嚎止,人亡,这小撮死硬分子转眼便成为一众也那军兵们的反面教材。于是,已然有识相的军兵开始弃械跪地。
“也那军的家伙们,甭抱幻想了,速速投降,免于一死,留得性命才是根本啊!”崖岭之上,听见兵器落地的哐啷声,黄雄目露嘚瑟,放生大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快快快,降了有夜宵啊,哈哈哈!”
毕竟被埋伏的有着八百也那军,兵力与特战军相当,硬战下来的话,特战军也难免要有数十上百的伤亡,为此,黄雄依据对也那军构成与本质的了解,此番埋伏攻击,便按他昔年贼寨火拼吞并的经验,虚张声势之余,重点放在点杀头目与杀鸡骇猴,陷入困境的喽啰自会投降,自家便可最大限度的减少近战伤亡了。
更多的也那军兵逐渐放下兵器,黄雄愈显嘚瑟,就差身边的心腹们过来捧哏了。然而,眼见大局将定,之前躲入亲兵群中装熊的高罗,这时却是爆喝出声:“弟兄们,跟本王子杀出去,每人重赏五金!但有斩获血旗贼人者,加赏十金!放心,即便军堡丢了,本王子别处还有藏金!”
要说这里最怕被擒的,自非高罗莫属,而他情急之下的血本悬赏,也绝对令人心动。一金此时通常指的是二十两规格的金锭,合约四五十贯,五金的赏格已够寻常人家活上二十年。重赏之下自有勇夫,顿时,本欲投降的也那军们,再度握紧了武器。
卧槽!暂留这厮一条狗命,竟还有胆咬人?黄雄略一错愕,旋即大怒。其实,以高罗之前坐在滑竿上那么明显,特战军若想点名射杀,再简单不过,但来前纪泽有所交代,最好将之带回乐岛公审处决,而且,根据军堡内的审问,高罗已然转移走了一笔黄金,黄雄自然更不舍直接将之格杀,这才叫高罗活到现在。
“有钱拿还得有命花才是!某给尔等一个机会,生擒高罗者,赏钱十金,特准我华兴公民!”目中寒芒闪动,黄雄厉声断喝道,“三息之内,但有不降者,悉数格杀!三...”
“弟兄们,莫听敌将...啊...”高罗的呼喊再起,可不待他成功蛊惑,声音便被粗暴打断,恰似叫人突然卡住脖子的鸭子。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高罗已被他的一名亲兵用胳膊勒住脖子,兼用短刀抵住喉头,硬生生从一块藏身大石后拖出。此人看长相是名州胡人,大大的脸盘,而在他的身边,还有一名同为州胡人的亲兵正持刀护卫着他。细看之下,持刀亲兵正是之前因摔落滑竿被高罗狂殴的那人。
“上面的汉官,咱与这位兄弟一道反正啦,您可得说话算话啊!”大脸亲兵一边宣告反水,一边反过来劝告那些还欲相救高罗的亲兵道,“复国复国,大伙儿搞复国提着个脑袋,可高罗迄今给了我等什么,有一金吗?如今大势已去,再为他这么个刻薄寡恩的玩意儿殉难,值得吗?”
“哐啷哐啷...”片刻寂静,片刻惊愣,随后,三道沟内兵器落地声不绝于耳。连金主都没了,还拼命个啥?更多人虽然遗憾自个之前为啥没能成为高罗的亲兵,却没谁再去看一眼高罗那张惊惧愤怒加绝望的脸。
就在三道沟战事落定之时,一度令也那军兵们担心老巢不保的苍狼营,此刻正在趁夜高速奔驰,再非之前的蜗速缓行,而他们的前进目标,并非高氏军堡,而是西南方向的尚喜方国。那里,有一只来自福津城的猎物,正等待他们去捕杀...
三月初九,日过中天,尚喜城北十数里,郊野上行来一支足有五千步卒的大军,沿着大道蜿蜒而行。他们刀枪雪亮,衣甲鲜明,行进有序,单从外观而言,在半岛诸国绝对堪称一支强军。他们正是来自福津城的马韩常备军,本由箕焕统领救援庆全,当然,如今庆全城已失,他们的进军目标只能暂先改为入驻尚喜城。
春意盎然,暖风徐徐,下晌午的阳光晒人散漫,其中自也包括这支马韩军的大部军卒。不过,尽管很快便可入城安然休整,尽管全军上下难掩即将解脱的轻松,可时不时便有督令骑卒路过身边,惊搅着他们的倦怠,伴以一声声严厉的喝喊:“大帅有令,提高警惕,保持阵型,但有轻慢军务者,杀无赦!”
每当这种时候,军兵们大多暗暗撇嘴,却又不得不乖乖的规整队形,整束兵甲。四日前出兵以来,第一日虽然日行六十里苦了些,队伍管束的还算宽松,可第二日便陆续传来了庆全城失守乃至血旗骑军北上友山的消息,自此队伍便进入了这等紧张状态。
夜晚必入村寨宿营,谨防夜袭;白日行军更一副随时迎战的警戒等级,非但有大量主帅亲兵前后督促,更有探马被派出大军左近十里。至于每日行军缩为四十里,可一日下来好似比六十里的还累。如此风声鹤唳,夷兵们大多不以为然,怎奈那句杀无赦下已然有了十几颗人头的前例,可没谁胆敢轻慢。
中军大纛处,一众将校簇拥间,居中有匹黑色骏马,其上是一名身形雄壮却又不失书卷气的中年武将,眉宇间微蹙的川字纹令其更显儒将风采。他便是箕焕,马韩王族中最出色的将才,不乏沙场经验,读过汉家兵书,妥妥的马韩重将,内定箕髦后的下任大将军,此番也将主持马韩东南战局。
“禀大帅,前方十五里便是尚喜城,已有邑借前来接引!”一名探马军将奔骑前来,滚鞍下马道,“此外,大军左右十里之内并未发现异状。”
被探马打断思绪,箕焕下意识前后扫视,这支队伍虽仍银样镴枪头,但相比发兵时的整体表现,已然令他多了点满意,眉头的川字也松弛稍许。寻常军兵却少知道,箕焕之所以对行军要求如此严格,更多的却是加强这支队伍整体配合方面的督练,而非提防血旗军偷袭,须知这里是马韩,血旗军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又怎能躲过各方面的探查,尤其在青天白日?
不一刻,尚喜邑借便打马前来,好一番恭迎之词不提,箕焕却没太多废话,直接问道:“庆全城内的血旗步卒有何异动?那支血旗骑军可有消息?”
“血旗步卒仅仅巡守庆全方国,倒是暂无其他军事行动。只是,他们一直在迁民离岸,看架势,庆全城几将成为空城。若是可以,大帅还当尽快阻止啊。”尚喜邑借对庆全军情还算担忧,对高氏境遇就是坐山观虎斗了,“至于那支血旗骑军,今日午间,我等从友山方面得知消息,芦岭一带昨夜发生了一场大火,而州胡高氏的军堡似已失守,却不知具体战况,但愿两败俱伤。”
“哼,友山那边打得更狠才好,狗咬狗一嘴毛!”同样幸灾乐祸一番,箕髦这才恨声道,“只可恨庆全的那些华兴贼人,竟然掳我百姓,如此恶行,与贼匪何异?”
当然,箕焕虽义愤填膺的发表谴责,却没接尚喜邑借的茬,只字不提收复庆全城的事。开玩笑,以马韩军的战力,在全国大军动员起来之前,箕焕当下最希望的其实就是守住尚喜一线,等血旗军报复完了也抢购了,自行离去才好,这其实也是包括韩王在内的马韩中枢,得知庆全城两日告失后的一致企望。
怪不得箕焕,且不说那些各方国自行掌控的地方夷兵,马韩现有的两万多主力常备军,可是去年大战之后刚刚重组不到半年的新君,连老兵面对弁韩百济都弱上一筹,就别说新君的战力了。自家人知自家事,这支援军如今最多是银样镴枪头,守城尚可,箕焕可不敢拉出城去对付那支转战万里的血旗军...
第四百七十四回 弓骑猎杀
尚喜方国,北方郊野,纛旗之下,尚喜邑借见援军主帅箕焕对进攻庆全城并无兴趣,非但不失望,反而暗自松了口气,笑得愈加真诚。事实上,之前他所以象征性建议箕焕兵发庆全,仅是一个试探而已,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尚喜上下对血旗军两日攻破庆全城深感惊惧,之前的援军早已撤回,目前最希望的便是箕焕也率军相助守卫尚喜方国,而非带着尚喜夷兵出战作死。
心安之余,尚喜邑借笑道:“对了,尚有一个最新消息需要向大帅禀告,据白宇方国传讯,弁韩正向业度边境调集兵马,具体数目尚不可知,但第一批已有三千之众。如此一来,血旗军在庆全的压力势必陡增,倒是利于缓解我方局势。”
弁韩军!箕焕不由眉头一凝,去年他刚与弁韩大战一场,从占据弁韩的业度方国到退保庆全不失,可谓先胜后败。箕焕并不认为自己犯有明显过失,败退仅是因为马韩两面作战耗不起而已,但他也必须承认,不论兵甲配备还是军兵素质,弁韩都要比马韩略胜一筹。而老对手这次反应如此迅速,真就是那么好心的雪中送炭吗?
“血旗军大举入侵,大王确已向邻国遣使求援,弁韩如此反应目前自是好事,唉,国势颓糜,怕只怕前门驱虎后门进狼啊。”叹了口气,箕焕淡淡道,“也罢,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尚喜邑借略略一愕,却知再多的内容便非自己应该关心,忙转移话题道:“既如此,还请大帅引军入我尚喜城。呵,那血旗骑军在友山收拾高氏,我等倒可放心接下的这段路...”
“敌袭!敌袭...”蓦地,凄厉的示警声从远方传来,伴以哨箭锐啸,打断了尚喜邑借的笃定,随之而来的,还有渐渐清晰的马蹄轰隆,以及十里外一片迅速升腾的烟尘。
血旗军苍狼营!?怎的昨夜还在友山方国作战,今日便到了这里突击?箕焕面色大变,脑中疑问一闪便被抛却,他立即举目四望,敌军选定的战场果然利于骑兵奔驰。这是一片地势略高的原野,别说河流,连个像样的沟渠都没有,唯一可以勉强借用的地利,只有东方二里远的一处二三十丈高的小土山,其方圆百来丈,南北位置恰好对应着中后两军结合部。
小土山先前已有探马查过,自无埋伏,箕焕并不犹豫,他手指土山,厉声喝道:“传令下去,前军就近结阵阻敌,中军后军抛却辎重,立即赶往左方土山,集结设防!”
非是箕焕贪生怕死,不敢正面迎战,实因他很清楚,在这空荡的旷野上,没有预筑工事的步卒直面骑兵就是以卵击石,至少他的马韩军没有逆天之能。从哨箭信号与蹄声烟尘等等迹象来看,箕焕几可确定来的是苍狼营主力,一对一以步克骑,他箕焕还没那么疯狂!
总算箕焕这几日没少加强军伍整顿,先后十数颗血粼粼的人头,保证了此刻的令出如山。马韩大军尽管慌乱,但千人前军还是老老实实的择地列出枪盾阵,接受了苦逼的掩护任务;至于中后两部,执行起保命任务自然更为卖力,既有的齐整队形令他们的转移也更为顺畅,转眼间,本为长蛇队形的中后两军,已呈扇形向着小土山快速集结。
“走!”眼见大军还算有序,箕焕不无惋惜的瞟了眼前军,旋即一挥手,带着自己的五百亲兵纵骑东奔,先一步前往土山勘察防御地形。当然,他也没忘顺手拽了把那名依旧怔呆的尚喜邑借。
这一刻,箕焕还能勉强淡定,毕竟看敌骑的起动距离,即便前军仅是千头任凭宰杀的牛羊,所争取来的那点时间,也足够保证中后两军的大部主力安然抵达土山,抢得一条生路。至少,他还真就不怕血旗骑军敢在马韩腹地与他打阵地战。
“隆隆隆...”然而,箕焕的淡定仅仅维持了不到一里之距,因为下一刻,小土山的东方,再度传来隆隆蹄声,伴以数股冲天烟尘,直奔己方的中后两军杀来。虽然敌骑距离土山尚有六七里远,可傻子都能看出,四条腿的显然会比两条腿的先到土山!
大惊之下,箕焕下意识回头瞥眼己方的中后两军,顿时脑袋一嗡,好险没栽下马来。马韩军纪律缺缺的弱点已然暴露无遗,他们此时刚跑了百丈之距,可原本被他箕焕一路严格督导下井然有序的队列,已是乱成了一锅粥,负重轻体力好的冲在保命的第一线,扛大盾的和体力弱的则落在最后,哪还有既定的军伍编制,急切间又如何重新结阵迎敌?
愕然,恍然,悚然!箕焕并非庸才,转瞬即已明白自己上当了。同样以步对骑,乱军十个换一个都不易,而严整的枪盾阵却可以五换一甚至以三换一。不消说,因己方一路行军井然,敌骑又难近处埋伏,难免要面对己方前军那样的枪盾阵,即便获胜也要付出不菲折损,于是,敌骑故意在己方正前位置做大声势,令己方主力为了一条并不存在的生路自乱阵脚,而敌方的真正主力,这才伺机杀出!
心念电转间想通其中关节,箕焕简直羞愤欲死,那土山哪里是什么地利,抑或是生路,分明就是敌军因地制宜设下的一个毒饵,欲擒故纵的毒饵。可笑他箕焕自诩颇通为将之道,毫不犹豫的壁虎断尾,结果竟是直接跳入了别个准备好的陷阱,尾巴丢了,身子依然难逃啊。
灭我五千大军,竟还不舍付出代价吗?老子纵使兵败,也要崩掉尔等一口牙!所谓恼羞成怒,箕焕虽为养尊处优的马韩王族,却非什么惜生之辈,骨子里可不乏蛮夷常有的血勇,明知惨败不可避免,他并没有率领亲兵骑卒开溜,而是挥手示意,带着骑队圈马返往中后两军。
不过,当箕焕圈马小半个圆,正欲返回己方阵前之际,那名尚喜邑借却不干了,他颤声建议道:“大帅,如今大军已乱,咱们还是继续向西转移吧,您主持东南战局,先保全自身才更重要啊!”
“胆敢乱我军心,找死!”箕焕面露狰狞,怒斥一声,旋即拔刀挥刀,鲜血喷洒间,那名邑借的大好头颅已被箕焕抄在手中。手扬血粼粼的人头,箕焕也不擦拭鲜血,奔马就来到中后两军之前,瞪眼爆吼道:“再有擅逃乱跑者,犹如这名尚喜邑借!”
大人物的人头显然更能镇场,乱哄哄的中后两军随即稍稳,箕焕复又大吼道:“不想死的,千人一队,就近结阵,密集成列,随着本帅一道杀往那处土山,本帅亲自为尔等开路!”
“杀!杀!杀...”将乃军之胆,箕焕这一雄起,马韩中后军的夷兵们不再慌乱,反因身处绝境起了死战之心,边跟随箕焕快步前行,边逐步汇集成阵。
事实上,马韩军原本千人队的大编制,尽管乱了内里,彼此间倒还少有混淆,有箕焕这一镇定,四个千人队立即聚集成型,并以两两方阵汇于箕焕骑队之后。而在渐行渐密期间,他们甚至很快便形成了百人队一级的指挥体系。当然,马韩军也只能到此地步了,只因前方旷野上,那面血红大旗已然清晰可见。
“卧槽,又成乌龟阵了,士气还这么旺,箕焕这厮既稳且勇,还真不好对付啊!”土山东侧,奔马疾驰的苍狼骑阵中,目睹敌方由齐至乱再由乱变齐的离奇过程,右军校尉科其塔好险没气晕过去,却只得怏怏喝道,“快吹号传令,右军放弃凿穿战术,改为侧翼弓袭,箭阵侍候!”
说来苍狼营昨夜便从友山方国斜刺里切入了尚喜方国,怎奈箕焕大军驻扎在一个地势颇陡的村寨,且防御够严,不得已他们于黎明前急急潜伏至此地的一片野林,意欲来个半道突袭,孰知箕焕队形严整又探马四出,只得根据程远的临时起义尝试乱其军阵,岂料箕焕的雄起再度令计策仅仅成功了一半,这叫习惯了阴险决胜的血旗将士们如何舒爽?
相比于苍狼骑军的不够舒爽,马韩军就是一片惊羡,进而是惊惧再起了。瞧瞧人家血旗军,高头大马就不说了,咱马韩虽然不多,至少也有,可那些太阳下亮闪闪直晃人眼的明光铠就太过分了,那么多镔铁好钢,是该用在刀刃上的,怎的被血旗军直接披身上了,相比自家半身装的老旧皮甲,这不寒碜人吗,这等差距,叫人家还咋打仗啊?
“嘟嘟嘟...”随着苍狼右军吹响改变战术的号角,苍狼左军的赵海随即也下令改变既定战术。两支骑军旋即兵分左右,各自向着箕焕军的南北两翼包夹而去。
终归不是参军署计划内的必要战役,苍狼营一干高层战前就已形成共识,宁可无功而返,也必须控制己方伤亡。而今局势,想凿穿肉搏并全歼对面敌军,以左右两军轻装弓骑的配备,就要有着一比五战损的觉悟,也即自身的七八百伤损,赵海和科其塔可舍不得。好在,马韩军之前的一番混乱,至少令他们无法组建像样的盾阵,却是弓骑兵的一大福音。
“嗖嗖嗖...”随着苍狼骑卒靠近,最先的就是射往箕焕亲兵骑队的一拨踏张弩。远在一箭之外便已发射,压根不给箕焕亲兵还手机会,简直不讲理嘛!
“噗噗噗...”哪怕箕焕亲兵的铠甲远胜寻常兵卒,可在踏张弩矢下同样如同纸糊一般。三千多血旗轻骑,每伍配备一具踏张弩,共六七百支劲弩又狠又准,飞蝗也似落入亲兵骑队,立马飙起片片鲜血,带走条条性命。就这一拨,便已令箕焕的亲兵减员近两百,更令箕焕本欲率骑冲杀一番的狂想彻底熄灭!
“嗖嗖嗖...”距离再近,苍狼骑却是撇开防护更好的箕焕亲兵,擦着一箭之距,以曲屯为单位,将一波波箭雨送到了马韩步卒的头上。当然,马韩步卒不乏弓箭手,同时也展开了力所能及的弓箭反击。一时间,箭雨漫天,锐啸横空,战场双方展开远程角力,怎奈,这绝对是一场不公平的弓箭对射,甚或说,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且不说双方军卒在装备上的云泥之别,也不说马韩步卒根本没机会组成盾阵集体防护,单看双方状态,苍狼骑卒是弧形跑位,出箭之时带着马力,而马韩军则是边跑路边射箭,乱糟糟别说没个箭阵,箭手想全力施展箭术都难,彼此威力焉能相比?
“噗噗噗...”亡命前行的马韩军阵中,不断有步卒哀嚎着中箭,死则死矣,伤者一旦不支倒下,军阵边缘的或可滚到阵外苟延残喘,军阵中部的则在后续军兵的大脚板下再丢半条命,不乏倒霉者沦为肉泥。反观苍狼骑卒,即便少数人中箭,也因要害部位有铠甲重点防护,多能坚持着隐入阵中保得性命,真正落马丧生者却是寥寥。
两军擦肩而过,回望像是被筛掉一层的己方步卒,以及他们身后的宽幅血路,箕焕心痛之余,倒也明白了血旗骑军的心思,眼见土山仅有半里之遥,他也不再苛求什么阵型了,回首狂呼道:“弟兄们,前面便是活路,加把劲,冲到土山就是胜利啊!”
“嗖!”与此同时,马韩大阵西南远处,赵海扬手一箭,射翻了一名犹在呼喝尽职的马韩百夫长。放下角弓,他瞥了眼速度明显加快却更显散乱的马韩军,嘿嘿一笑,拨转码头九十度拐弯,带领他的左军,沿着马韩军的后方横切过去,箭矢依旧。
“隆隆隆...”马蹄奔腾,烟尘滚滚,平掠过马韩军后阵,苍狼左军再次九十度右转,像是一条翻身巨蟒,须臾间便已完成了错肩对射向衔尾追射的转换。科其塔的右军亦然,而左右军平素显然没少类似配合,两军迎面交错而过,却互不影响,夺命的箭矢始终泼向亡命而逃的马韩军。
当箕焕带着残部逃上土山,并借着其上的树丛灌木得以残喘的时候,苍狼轻骑早已完成“u”字回旋,一路“陪同”着马韩军直至土山之下,继而擦着土山绕转而去,总算结束了这场穿花蝴蝶般的弓骑狩猎,自然,也算结束了马韩步卒们的噩梦一场...
第四百七十五回 铁骑碾阵
尚喜北郊,土山之上,从弓骑洗礼下侥幸逃生的马韩步卒喘息甫定。箕焕却不敢稍歇,已然开始四下吆喝,争分夺秒的指挥还能动的步卒恢复编制,处理伤病,并利用地形设壕搭桩,组织防御。凭借己方如今的士气与状态,他可不敢保证血旗军是否会直接攻上来,更不知那将是何等结果,只能以最大努力,尽人事听天命了。
刚刚分派完任务,不待箕焕喘口大气,他的亲卫长却是面色古怪的凑近,手指西南方向,低声提醒道:“大帅,您看,前军那边在做什么?双方怎么还没接阵?是血旗军正在劝降吗?”
呃!箕焕这才愧然想起,自己麾下还有一支断后送死的前军,之前忙着率中后军逃命,他几已将之给忘了。经一提醒,他忙抬眼远眺,跟着就有点傻眼,本以为早该断送掉的前军,此时竟然依旧严阵以待,而在他们的南方,亮闪闪一片的,岂非正是又一股血旗骑军。只是,最早出场的他们,怎生还不动手?直娘贼,又是舍不得自身伤亡吗?
“隆隆隆...”蓦地,东南方传来马蹄轰鸣,那片亮闪闪的钢甲洪流,恰在箕焕关注之际,向着马韩前军加速奔驰。箕焕心头猛的一跳,伴以难以遏制的愤懑忧惧,血旗军等到此刻才发动攻击,莫非是为了打击士气,专门演练给他们这帮马韩残军看的...
马韩前军所在,刘灵亲率苍狼中军,已然开始了一场以骑克步的碾压。箕焕那位亲卫长的猜测不假,之前血旗一方的确对马韩前军进行了劝降,却被那位铁骨铮铮的千夫长断然拒绝。既然不降,面对骑军又进退不得,无奈结阵硬抗的马韩前军,只得迎接苍狼营的怒火。
“嗡嗡嗡...”奔骑滚滚,双方逼近,令夷兵们咬牙切齿的是,相距远在一箭开外,血旗阵中便发出了齐声嗡鸣,不消说自是踏张弩了。还好,扫一眼天空迅速逼近的箭雨,估摸也就三四百而已,得,躲无可躲就硬扛吧!
“噗噗噗...”然而,马韩步卒们转瞬便意识到,自家所谓的硬扛,面对踏张弩的强劲力道根本就硬不起来。别说他们大多仅是皮甲,便是皮盾抑或少量军官的铁甲乃至灿灿金甲,也只有被贯穿的份儿。弩雨洗礼之下,成片的马韩步卒中矢,中矢必倒,多有透体,甚至不乏串血葫芦。
“直娘贼,接下该看咱们的了...”扛过弩雨,马韩步卒们口中怒骂,弓手们更是纷纷将凶狠眼光瞪向对面。然后,他们的神色就精彩了,先是愕然,继而不屑,再又是愕然,最后则是惊惧。
能让马韩步卒的神情如此丰富,却因弩雨过后,血旗骑军竟在进入一箭距离之前突兀变阵。头前身着亮灿明光铠的苍狼骑卒,不约而同的拨马外分,或左右包抄,或适度减速,任由后方队伍继续前突,自身则衔尾接入阵中。初始还令马韩步卒视为胆怯的举动,在经历系列娴熟配合,重新呈现为一个锋矢阵之后,正应马韩前军军阵的,已是一队整齐排列的黑甲骑兵,连人带马,从上到下的全副黑甲!
“唏...”土山之上,尽管无法像前军步卒那样身临其境,箕焕依旧看得一个激灵,继而目光一闪,脱口惊呼道,“莫非这就是,就是血旗军的重骑兵,据传能够正面击败甚至碾压鲜卑胡骑的那种具装重骑!?”
没错,这正是血旗军的一大王牌——重骑兵,不过,东莱一战之后,血旗军对其已然不再捂着盖着。先前之所以发动时间被明显推迟,非但有着故意杀鸡骇猴的意味,更因这些“老爷兵”的存在,其转入战斗状态的慢条斯理,可是连性急的刘灵都无可奈何的。
苍狼营中,顺应各军主将的秉性,左右军主司弓骑,侧翼袭扰,刘灵的中军则主司突骑,正面破阵。破阵杀气重骑兵自会被苍狼中军盯上,在刘灵的强烈要求下,他的直属亲兵屯已有两队转职为重骑兵,非是装备不起更多,实是重骑兵太拖累速度,太占据辎重。而今难得有次实战机会,刘灵分明是要炫上一把。
幽黑的全身重甲,精选的高大战马,森寒的超长骑枪,齐整的突进阵列,以及马甲的狰狞配刃,令这支重金打造的重骑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连老远旁观的箕焕都倒抽冷气,骤然正迎其锋的马韩步卒们,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无坚不摧的威势,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怎不惊惧?
“嗖嗖嗖嗖...”随着重骑兵进入马韩军卒的一箭之地,惊惧的夷兵们拼命的射出箭矢。箭雨掠过低空,狠狠扑向对面的黑色骑阵,可令马韩步卒们绝望的是,除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对面的重骑兵竟是全然不受影响,好似箭雨什么的皆与他们无关,他们仅是沉默的加速加速再加速,其沉重而急促的蹄声,则令马韩步卒们心惊心惊更心惊!
“嗖嗖嗖...”倒是重骑之后的寻常突骑,趁着重骑已然骗走了马韩前军的箭雨,这才控制着节奏进入敌军一箭之地,并以一拨箭雨向这块战场宣誓他们的存在。可惜,身在重骑之后,他们的风采注定将被完全遮掩。
终于,重骑兵势不可挡的冲至了马韩军阵之前,没有呐喊,没有狰狞,仅有金属面罩后一双双冷漠的眼神,还有一杆杆格外粗长的骑枪,它们具备适度的弹性,远隔数个马身的距离,便粗野的击向了螳螂挡车般的马韩步卒,与其说它们是捅刺,不如说是蛮不讲理的冲撞!
“砰砰砰...”前排居中的马韩盾兵还没明白什么回事,还不及惊呼,就随着他们的大盾一道,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第一排之后是第二排的枪兵,可怜他们的长枪太短,不及触及重骑兵的人马,便也被干净利落的撞飞。
一二排之后,接着又是第三排,一样的被撞飞,而撞飞之后的下场,基本就是落地再无动静,直至没于重骑兵紧跟而来的铁蹄之下,化为可怜的肉泥。倒也不乏重骑夹缝中的漏网之鱼,以及重骑矢阵两侧的马韩步卒,操家伙向着重骑奋起反击,怎奈除了叮叮当当打铁,愣是无处下口,直至在绝望中被后续重骑撞翻踩死。
然后,是第四排,再然后,没了,的确没了,至少成排结阵的步卒没了,重骑之前仅余逃跑不及的倒霉身影。这一刻,反应过来的马韩步卒们已然崩溃,没谁还愿毫无意义的挡在重骑坦克面前作死,其崩溃之快,甚至都没给重骑们机会演练排间换位的临阵技巧...
“嗖嗖嗖...”“噗噗噗...”既然马韩步卒已经大乱,既然重骑兵在前方势不可挡,那么紧跟其后的轻装突骑们,就无需傻叉的提着马刀干瞪眼了。弓箭乃至连弩,就寻着两侧那些还不溃逃依旧持械的夷兵,甭管是死战不退型还是吓傻呆懵型,先清清刺头再说。当然,政策是要讲的,韩语的呼喝已然山响:“跪地免死!跪地免死...”
前军中央,准确说是十息之前的前军中央,一名身着铁甲的马韩骑将好一身马上功夫,又是横挡竖格,又是镫里藏身,又是铁板桥,总算招架了几根骑枪的攻杀。可当他重新坐起,正欲催马挺枪,刺杀对面一名重骑的时候,斜刺里却又突兀冒出一杆骑枪,疾如奔雷,砰一声将其扫落下马,从而令其像似寻常小卒一般,在重骑铁蹄下化为肉泥。
这位骑将正是这支马韩前军的千夫长,将之击落马下的,却正是刘灵本人,远胜常人的膂力令他将粗长笨重的骑枪使得更像是任意甩动的硬鞭。而随着这名千夫长毙命,螳螂挡车的马韩前军彻底崩溃,接下来的,只能是面对四腿骑兵追捕下的纷纷投降,颇一副虎头蛇尾。
“苍狼中军!”轻松碾阵,业已踏破一切阻挡后的刘灵,高举手中骑枪,无比骚包的狂吼道。回应他的,则是中军骑卒们响彻战场的口号:“无阵不破...”
“咕!咕!咕...”土山之上,远远看完前军崩溃的过程,短暂却霸烈的过程,箕焕不禁吞了把口水,可传入他耳里的,却非仅有一声,而是身边此起彼伏的吞咽声。扫眼看去,则是一张张苍白而僵硬的脸。
箕焕并未责怪自家军卒们的怯懦寡识,因为他自己其实也不比他人强多少。尽管距离之远令他不足以看清前军的战场细节,但血旗军那一小撮重骑兵,从突兀路面到碾压破阵,仅是寻常跑马一般的程序,在丁点时间内便彻底击溃了自家的前军战阵。绝非前军太弱,这分明是对方太过凶悍了。
如果说箕焕之前还在懊悔自己中计令中后军自乱阵脚,现在却已舒畅了许多。至少,他这个主帅通过身先士卒,带领他们闯过了苍狼弓骑的拦截击溃,更还提前躲过了重骑兵的粗暴碾压,将本该覆没的大军,愣生生带到土山这处苟安之地。所谓五十步笑百步,果然有对比才有正确评判嘛!
不过,箕焕的阿q之乐仅仅维持了片刻,便有军将前来,吞吞吐吐的禀报道:“大帅,伤亡统计完毕,目前,土山上尚有,有军卒两,两千二百多名,其中重伤三百,轻伤六百!”
“这,这,这么少吗?战前五千常备军卒,加上五百亲兵,某麾下可是有着五千五百啊!”箕焕脑袋一嗡,口中喃喃,好险没来个心绞痛给挂掉。他之前早已想到过伤亡惨重,可真没想到短短片刻的交战,自家就已折损了六成军兵,算上伤亡更是接近八成。就这还是被困在小土山上苟安一时,孰知己方是否就能度过这一劫呢?
可对方呢?四下找找,揉揉眼睛再找找,箕焕花了好半天眼力劲,却令自己的情绪愈加负面。只恨那血旗骑卒,杀死杀伤那么多马韩勇士,自身倒毙战场的却仅二三十而已,约摸算上所有伤亡,当也不到百人减员,这叫他箕焕情何以堪?
“大帅,敌军又围上来了。”亲卫长打断了箕焕的神思不属,手指土山下方道,“他们已然清理战场,恩,还在包扎救护我方伤员呢!”
收起纷繁思绪,箕焕端详围向土山的敌骑,见他们并未弃马结阵,显然不是准备攻取土山,暂时倒也不甚为意,毕竟僵持围困早在预料之中。扫眼战场,前军的战斗已然结束,除了直接被重骑撞死踩死的,或是死在踏张弩下的,余者基本都乖乖成了俘虏,倒能有个五六百人。自然,一应辎重甲帐都成了血旗军的缴获。
不过,真正令箕焕瞳孔收缩的却是血旗军此时的救死扶伤。轻伤的包扎,重伤的担架,看架势,恨不得有口气的他们就会去拯救。甚至,在土山的一箭之地内,血旗军都派出俘虏,在马韩中后军留下的血路中去搜寻可救之人,就好像这些人的负伤全然不是他们造成的一样。
“直娘贼!之前还打生打死,现在却扮成悬壶济世,这帮汉人在搞什么鬼?”挠挠后脑勺,亲卫长替箕焕问出了心头的狐疑,“难道就是为了俘虏卖奴那点赚头?至于如此尽心吗?”
没有血旗军兵回答亲卫长的疑问,风中恰时飘来了土山上马韩伤员的窃窃私语:“这血旗军狠归狠,可救护伤员却不含糊,别说咱们目前失了辎重,便是入了尚喜城,怕也没这待遇。唉,早知道刚才咱就直接倒在半道了,当汉人的俘虏固然不爽,可总比伤口感染受罪,甚至不治丢命要好啊。”
“可恨,血旗军这是乱我军心,弱我斗志!”亲卫长勃然变色,恨声请命道,“大帅,请让卑下将那些乱嚼舌头的家伙寻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罢了,此乃阳谋,我军已然被困,更兼断了水粮,便是震慑一时,也难持续一日。”摆摆手,箕焕扫眼战场双方,不无颓废道,“唉,某还是小看了血旗骑军,凭其此战之威,非王城再遣重兵,左近方国焉有援兵敢来相助我等?”
闻得箕焕此言,其身边几名军将齐齐一震,俄而,一名心腹千夫长半跪行礼道:“大帅,事已至此,我等皆可战死,然大帅既为马韩王族重将,又身系东南战局,安全与否涉及我马韩军心民心,却绝不能闪失。是以,卑下尚续利愿率步卒残部,掩护大帅夜间突围...”
第四百七十六回 暗释箕焕
尚喜北郊,血旗猎猎,业已完全控场的苍狼骑,已然利用缴自马韩军的甲帐辎重,开始分三处扎营安顿,并以品字形围住山包。这倒不光是为了围困马韩残军,而是苍狼营的战马日夜奔波,委实需要休整一番。至于身在马韩腹地,会否有所危险,经过方才骑步碾压,连箕焕都已不再替血旗军担心,苍狼营又怕得谁来?
信马得意,刘灵正带着程远和几名军将,绕着土山观察敌方情形。不无揶揄的,刘灵笑对程远道:“程大军师,您之前那招欲擒故纵好似不太灵诶,纵是纵了,可擒却变成围了。啧啧啧,这个箕焕倒还有两下子,竟还紧急整出了些许防御工事,强攻可不便宜。刘某不管,左右你得为此负责,尽早再出个主意,叫咱苍狼营轻取所有残敌!”
“可着程某之前为苍狼营尽心谋划,好处尚未看到,这黑锅倒先给背上啦!?”程远立马叫起撞天屈,却是一脸轻松,毕竟土山上没水没粮,耗下去便是胜利,他才不去白费心思呢。
刘灵并未催逼程远,呵呵一乐道:“其实叫咱看,或许我等也无需急着攻山,那箕焕缺水缺粮,多半不敢久耗,没准今晚就会趁夜突围,我等或可守株待兔呢。”
“都说血旗水步骑三大营的主将中,这个刘灵是凭借一身武勇坐稳苍狼营的,今日看来,主公绝非识人不明,至少其人战场直觉不容小视”程远心中暗忖,口中则笑道,“将军所言甚是,以我骑兵快捷,那些步卒不足为虑,倒是那箕焕与他那数百亲兵骑卒,当提防其趁乱逃走。呵呵,易地而处,他们或许会声东击西,金蝉脱壳吧...”
正此时,远方奔来了一队骑卒,由巡值苍狼骑将为首队率引至众人面前。一问之下,来者却是血旗营从庆全派来的信使,他们给刘灵等人带来了一份蓝色鸽报,由之转达的是纪某人日前刚刚对苍狼营的最新指示,当然,他们也捎带来了韩海最新动态。
“震慑便好,莫要恋战,莫将马韩打残?最好莫伤箕焕性命?主公这是何意?”接过机要书佐解译过的鸽报,刘灵越看脸越黑,不禁抱怨道,“主公怎生有了菩萨心肠,马韩蛮夷一直包庇高氏余孽,与我华兴府作对,今番来都来了,还客气个啥,咱本还想着去福津城下转转呢!主公不会又想玩什么以德服人吧?”
“呵呵,主公纵然以德服人,也仅针对华兴百姓抑或晋人。叫下官看,主公这是担心他人渔翁得利呢。”程远扬扬自己手中有关韩海动态的情报咨文,笑容逐渐凝重,“弁韩百济已然在马韩边界集结大军,反应速度远超我等预料。哼,无利不起早,单为马韩他们可不该如此尽心尽力,只怕想的是联合排挤我华兴府,进而自身趁火打劫吧!”
“听这意思,咱们这次倘若不占马韩,就该换弁韩百济来了?那么,但若日后马韩扛不住,咱们没准还会相助马韩,甚至可能与之结盟了?卧槽,主公说得没错,外交反复果然跟婊子变脸一样没谱啊!”刘灵眼睛一阵狂眨,一脸见鬼模样,随即甩甩脑袋,将问题直接丢给程远,“既如此,下面的仗该怎么打,咱可拿捏不准主公的尺度,还是你来吧...”
日没月升,箕焕孤立土山之巅,黯然冷视。土山之下,四野中不时响起巡骑的蹄声,伴以星星点点的炬火;土山之西的血旗大营,更是火光通明,动辄有欢声笑语和肉香饭香随风飘至土山之上,令这里的气氛愈像夜色,愈加暗沉。
同一片夜幕,更南方向还有一处火光通明,箕焕知道那是十多里外的尚喜城。他更知道,尚喜城的灯火通明绝非在集结兵马前来救援己方,而是在加强城防守备。毕竟,作为内陆方国,那里仅有两千地方夷兵,今日旁观了苍狼铁蹄的淫威,龟缩城内瑟瑟发抖才是正理。
“大帅,尚有三百二十匹战马,勉强喂了青草。军兵们随身水粮也悉数分食了。”亲卫长与四名千夫长轻手轻脚走近,由亲卫长轻声问道,“只不知大帅打算何时突围,也好叫军兵们有所准备。”
“先不急何时突围,你等去召集所有百夫长以上军将,并统计人数,他们都将随我一同乘骑离去,若是马匹不足,便裁派些亲兵留下吧。”箕焕目光盯向血旗大营,好一阵闪烁,终是淡淡令道。
几人闻言一惊,不由面面相觑,亲卫长忙跪下苦劝道:“大帅不可啊,百夫长以上军将都走了,谁率步卒吸引敌军?大帅体恤麾下军将令人感佩,可如此一来,突围将更加艰难,随行军将也未必安全啊。还请大帅万万收回成命!”
“大帅,此刻不可感情用事,卑下自愿留下,只望大帅日后能够照顾卑下家小,卑下无憾矣!”那名唤作尚续利的心腹千夫长,也立马跟着半跪于地,焦急请命道。另外三个千夫长这会儿忙也应景跪下,纷纷请命。
“诸位拳拳维护之心,焕已知晓。”伸手陆续扶起几人,箕焕的声音却是变得冷厉,“但我意已决,你等无需再劝,速去召集一应军将!莫非此刻濒临绝境,本帅的号令就不灵了吗?”
见箕焕面露愠色,几名千夫长彼此相顾,只得诺诺退去。倒是那位最为贴切的亲卫长,待得他人去后,凑前低声问道:“不知大帅是否还另有安排,卑下愿意效死!”
“军伍之中,实力决胜,哪来那么多暗地勾当?”没好气的瞪了眼这名亲卫长,箕焕略一沉吟,这才手指山包下的血旗大营,面色怪异道,“平素叫你多读些汉家书籍,你却可劲偷懒!你难道就不曾注意,山下敌军原本是品字形扎营围住了山包,但后来又取消了两处营盘,改为如今仅一处大营?”
亲卫长摸摸后脑勺,犹豫着答道:“卑下倒是注意了此点,却是不明其意。莫非是对方不愿攻山牺牲,意欲诈做松懈,故意引诱我军突围,再行以伏兵围杀?”
呃,箕焕嘴角好一阵抽抽,连忙运气压下自己打人的冲动,良久才缓声道:“看来,你是汉家书籍读多了,故而这会也想多了。我等水粮断绝,外无援兵,他们若想全歼我等,何须再使计谋,直接围死我等便是!血旗军改三营为一营,却不撤军,摆明了就是放我离去,却想留下一应步卒做俘虏啊!”
亲卫长后脑勺摸得更勤了,他倒是有疑直问:“可是,敌军既然攻击我军,还局势大好,又怎会主动放大帅离去呢?”
“留下本帅,自是觉着本帅还有价值,可以稳定东南局势,当然,他们也不愿将本帅逼死,以免与马韩战事升级。”箕焕面露黯然,不无愤懑道,“想来,那位华兴府主已然发现局势有变,担心弁韩乃至百济趁火打劫,甚或吞并我马韩吧。呵,国事颓靡如斯,竟要他人主动手下留情!”
亲卫长好一阵领悟,继而愤愤道:“汉人咋这多心眼,要放人直接派个使者上山来说一声便是,也省的我等不曾领悟其意,平白死伤一场啊。”
“哼,平白死伤?倘若本帅不能看出其意,并果断出走,便不配他们高抬贵手,那么,本帅就可有可无了,他们也就未必留守了。”箕焕愈加愤懑,也失了谈兴,挥挥手道,“你且下去知会寻常军兵,便称本帅子时将首先率军突围,吸引敌军注意,他们若想逃走可抓住机会,但若没胆,降了也罢,终归是本帅有负于他们,他日必将尽力营救他们归来。”
是夜子时,箕焕率三百余骑骤然冲下土包,向着尚喜城疾驰突围,山下的苍狼营旋即派出大队骑兵追杀,终因此地距离尚喜城太近,让箕焕等人得以逃出生天。而山包上的剩余夷兵,因为没有军将统御,除了少量趁夜逃亡未果,余者皆在天明之后接受了血旗军的劝降...
五日之后,乐中城,府衙小厅,纪泽与一应核心高层各案而坐,商讨时局。根据庆全城昨夜送抵的鸽报,苍狼营一部已然协助特战军,将友山军堡的一应人财缴获平安押运至庆全城。其间,根据对高罗的逼供,特战军又小小出动一次,捣毁了高氏在友山方国的另一暗宅,缴获了四千金与其他些许财货。
值得一提的是,东陆军一路凯歌之际,安海右军与特战右曲组成的西路军,也在半岛西海岸四处出击,虽小有伤亡,却也将参与匪兵联军的一应势力基本拔除,包括突袭了百济境内的一处聚落,更在马韩清兰方国沿海,全歼了一股五百余人的马韩水军,是偶遇还是陶飚故意,就无人深究了。
至此,华兴府此番因为复兴社袭扰而采取的报复行动基本到位,万余登陆马韩的血旗主力如今悉数回缩于庆全方国。而弁韩已然调集了两万大军于边境毗邻的业度方国,百济也调集了两万大军于蟾津江北岸,连诚韩都派遣了上万夷兵赶往了马韩边境,马韩则全国动员,并已在尚喜方国一线汇集了万余大军,且半岛四国皆有继续增兵的迹象。
尽管马韩尤其庆全地区正处于大规模的军事对峙,但此刻的席间却是一片轻松,更有满面红光的钱凤在汇总战果:“此番报复行动,我军共捣毁匪巢十一处,歼灭马韩军与也那军合近一万二千人,自身伤亡近三千,但多为贼俘,真正战死重残的血旗军卒仅有三百一十人。至于缴获,且不说向马韩另外索赔,已缴财货合计约九十万贯,战俘近六千人,剩余贼俘约两千,另有各类眷属与百姓三万一千余人...”
丰厚的战争所得令席间愈加活跃,各部门免不了一番有关分赃与用度的畅想。待得气氛稍平,张宾笑道:“此番战事只怕方兴未艾,好在马韩的煤炭已有夷州岛煤矿加以替代,一应缴获也可抵充数年的韩海商贸损失。只是,总计四万人口,已然大部运抵乐岛,却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安置?”
“寻常庆全百姓就迁至夷州岛,按州胡陈例安置,也那军与贼俘便送至吕宋基地,交由南洋军吸纳规整,那些失去青壮的家庭则可散至乐琉二郡融合。”显已有过考虑,纪泽不假思索道,“至于那批马韩王城常备军的俘虏,可先封闭整训,视情况再定。对了,那个庆首真还算一个将才,且先软禁于乐岛,并善待其近亲族人。”
面色转寒,纪泽补充道:“当然,高罗以及一应参与杀害我华兴百姓之人,悉数甄别出来,交由司法署公审,并于遇害百姓的坟前执行处决,一应宣传工作同步跟上,要让百姓们出了那口恶气。”
处决高罗等人乃必然之事,众人无意多谈,马涛直接引开话题道:“主公特别对待庆首真与那三千王城常备军俘虏,看来已经决意我军退出马韩泥潭,并为遏制弁韩百济预作准备?”
纪泽点点头,转向吴兰道:“细商马韩局势与我方谋划之前,还是让济生先给诸位说说大晋局势吧。”
“诺!”吴兰应了一声,拿起一份文稿介绍道,“先说魏复,此人确是将才,之前攻破城阳郡城之后,他一边与高密王派来的六千青州精兵兜圈,一边攻袭诸县,招兵买马壮大实力,直至八日前,他骤然发难,一举偷袭歼灭了两千青州精兵,继而在五日前,与剩余四千青州军在高密平昌展开决战,大破之,更携大胜之势攻破高密郡城。”
“如今魏复坐拥辅兵过万,披甲精兵六千,掌控高密与城阳二郡,并占据了小半济岷郡,可说虎踞青州南部,声势更胜刘柏根。其兵锋已然威胁青州治所临淄,青州震恐,迄今已有十二万难民托避于我华兴府。”面带怪异,吴兰续道,“不过,魏复军很注意避免与我方冲突,而长广在军政法大调整之后已然稳定,现在更因魏复之故涌入大量富贵之人,青岛城房价都翻了两番,呵呵,倒是吃爽了刘涵郡臣。”
“打住,别扯远。既然青州糜烂,我等与那高密王的兵马限制也就无需遵守。某欲在长广本地再征五曲辅兵,达到四县八曲,合长广战兵共一万,以备不测。”纪泽笑着摆手道,“若无异议,济生还是继续说说大晋动态吧...”
第四百七十七回 五方和谈
永嘉元年,三月十五,巳时,乐中衙城,府衙小厅。
华兴府核心会议上,吴兰说完魏复叛军的近况,翻了页文稿,接着沉声道:“再说汲桑,其人本为冀州清河的绿林大豪,去年公师番兵败之后,率残部重回故地隐匿蛰伏,却在暗中袭掠马场,洗劫大户,收拢吞并帮派会众,如今已然蓄有两三千勇壮,更有七八百人的马队,分散为匪冀州。”
“汲桑一众已然动静不小,却因他们散于各地零星行事,兼而大肆贿赂地方官员,各地郡县仍视之为乱民盗贼,不予重视。”不无怪异的瞟了纪泽一眼,吴兰续道,“其实,若非主公一直要求暗影注意其麾下干将石勒,我等怕也难以察觉汲桑暗中已有这等实力。照此势头,一旦其决意起兵,将再令河北大乱。有青州魏复在前,只恐其造反不远矣!”
“匈奴巴氐近来倒无大动作,却一直蚕食周边,洗掠汉民,积蓄力量,只不知何时再行爆发。”叹了口气,吴兰恨铁不成钢道,“哼,这等局势,新帝与东海王竟又闹起矛盾。据童崖从洛阳士族间所探消息,近来新帝在朝堂屡屡就政事指手画脚,且有东平王等一应闲贵士人为其摇旗呐喊,东海王对之甚为不满,私下有言意欲学那昔日曹孟德,撇开新帝另地组阁,只怕朝局又将乱起,何来遏制地方纷乱...”
待得吴兰简述完毕,厅中众人皆已收起了笑容,纪泽干咳两声,大言不惭道:“大晋局势正如我等之前预料之坏,尽管长江以南渐渐稳定,可长江以北却是大乱方兴,流民遍野在所难免,我华兴府责无旁贷,必须扶危济困,迁民海外,为他们新建家园!为此目的,攻取倭岛势在必行,一应筹备必须加紧,而马韩战局则必须为之让路!”
“不过,有人比我等更着急。昨日,弁韩、诚韩与百济三方使者,携马韩使者联袂抵达文明岛,意欲斡旋我方与马韩冲突,预计他们今晚便将抵达乐岛。”纪泽嘴挂冷笑,一脸玩味道,“半岛四国这是联手逼宫,胁迫我等退出半岛大陆呀,呵呵,若非我方水步骑三营此番皆有不俗表现,只怕他们都会直接动手驱逐吧。”
“砰!”陶飚拍案怒道:“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一帮蛮夷竟敢前来威胁我华兴府!我等即便此番退出半岛,也不可是为人所迫,否则岂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日后在韩海还如何抬头?主公,不若由我安海右军再度出击,烧一把弁韩抑或百济水军,进而择地登陆两国,叫他们知道谁才是韩海霸主!”
“不对称作战吗?”摸了摸下巴开始蓄起的短须,纪泽向往片刻,还是摇头道,“上次针对大晋沿海如此施为,是为了以打促和,如今人家本就是来谈和的,咱们也想和平退出,又何必为了斗气而大动干戈,损人伤己呢?”
说道这里,纪泽冲陶飚瞪眼道:“还有,若仅是消灭小股水军便动用神火,暴露了可不值得。哼,前几日你对付五百马韩水军便动用神火,纯属浪费底牌,若非做得干净,全歼了对手,绝少不了责罚!”
说来血旗军已然动用了数次神火,但除了文明港火海并未凸显神火特性的那次,其余享受神火的敌人最终都被全歼,便是庆全城的受害者也都被血旗军移民掌控,故而神火尤其是火龙喷的巨大威能,迄今依旧限于华兴府内部,这一张海战底牌还可再打,纪泽自想用在刀刃上。
陶飚被纪泽瞪得没了脾气,庞俊则笑着建议道:“其实,有着水步骑三营在此前战斗中的强悍表现,我方完全可以在谈判中强势提出更多利益,多到足以消弭被迫退出半岛的不良影响。而且,也不见得仅限于只对马韩提出要求嘛。”
众人听得一愣,皆饶有兴趣的看向庞俊,纪泽则眼睛放光道:“士彦试言之。”
庞俊淡淡一笑,不无嘚瑟道:“其一,我等可对百济索要一块荒僻外岛用作自贸市场,以沟通文明岛至辽东的沿海航线。其二,我等可要求弁韩不得干涉我军报复对马岛,那是弁韩与倭岛间海运枢纽,却不影响弁韩核心利益。这等要求皆无关半岛疆域,两国若是觊觎马韩,相信愿意付出这等小小代价。当然,这需要私下分开谈,叫价还可更高些,譬如保留庆全港驻军嘛。”
马涛却是质疑道:“士彦所言有理,只是这第二条,弁韩即便答应,可难保他们不会提前知会对马国,令其提前防备,甚或引来倭国相援,岂非有碍于我等攻克对马岛?”
挂上奸诈之色,庞俊笑道:“应该说,弁韩定然会提前知会对马国。而对马国若是引来倭军相助,正是我军之喜啊!左右我等要攻取倭岛,将其部分兵力歼于海上,抑或围歼于对马岛,相比其在倭岛本土,岂非容易许多?而且,我方征讨倭岛,尚还缺乏一个足够理直气壮的借口呢。”
“好,就这么谈,由礼部负责,让寇蜜主谈。至于马韩,索赔底限为两万金,该国过去可是有着富金矿。态度强硬些,不答应咱们就不撤军,看谁敢来一战,哼,决不能输了我华兴府威风!”纪泽颔首拍板,俄而询问道,“媾和一事便先如此,时下已有四万多流民抵达了乐岛,所幸靠着一些建设大项目撑着,时不我待,我方重心当转往攻倭了,颇多头绪,还请诸位集思广议!”
“扩军!韩海一战收获如此之丰,军费已然宽裕,水步骑正该各增一个主战营!”陈齐颇一副土豪口吻,充当起了军方的马前卒,“韩海与大晋局势难料,皆不得不防,而攻倭乃灭国之战,须得重兵突击,血旗军当前兵力捉襟见肘,恰有流民来投,正可征募青壮从军,也算协助行政署安顿移民嘛!”
“我行政署安顿移民自有章程,就不劳陈侍郎费心了。”钱惠翻了个白眼,一副应对穷亲戚的架势,撇撇嘴道,“即便扣除战马已有缴获存量一项,新建三营战兵的常规配备也需三十多万贯,哼,只怕凭借已有缴获分润,尚还不足吧,更别说万五战兵每年还要新增近三十万贯的薪俸与维护开销了。”
“钱侍郎,别动辄谈钱嘛,后续缴获自会有的。嘿,倘若今年占据并殖民倭岛,我华兴府的海外人口与疆域,都将至少翻上一番,战兵仅扩充五成,这还多吗,没有足够军队,钱粮节余再多,谁来守护啊?”陈齐笑容可掬,但道理上却寸步不让。反观行政署与参军署的当家人张宾和马涛,则是淡然品茗,是做不见,抑或说视作平常。
得,军政双方又开扯了,纪泽干咳两声,圆场兼拍板道:“随着版图扩张,军伍扩编势在必行,当然,资金与装备到位需要时间,甭想一蹴而就。这样吧,即日起乐岛开始逐步征募新兵,加强训练,至三万为止,主要对象为大晋新移民,以待扩军或填补缺额。好了,扩军一事就此打住,还是再来说说马韩吧,半岛若能与去年一般,再次内部火拼一场固然挺好,却不好叫马韩真被弁韩百济给吞了...”
当晚,纪泽在府衙热情款待了到访的四国使者,规格不可谓不高。席间,他开宗明义的表示了对此番韩海系列冲突的遗憾,声明华兴府热爱和平,希望韩海稳定,共同发展,互通有无,并强烈倡导诸方联手建立一套长远稳定的韩海贸易秩序。
当然,纪某人也明确指出,作为大晋安海将军,假节都督外海藩夷诸军事,他有义务维护韩海安定,对于伤害和平百姓,扰乱海运秩序的一小撮不稳定因素,尤其是恐怖分子,华兴府除恶务尽,绝不妥协,但也不会盲目扩大打击面。
对于纪某人软中带硬的和平吹风,各方使者反应颇为正面。弁韩等三国深切哀悼了此番华兴府遇难的无辜百姓,强烈谴责了高氏余孽的丧心病狂,对华兴府之前的报复行动表示了充分理解,但也表达了半岛事务半岛管的合理诉求。至于马韩使者,尽管面色难看,依旧诚挚表达了对华兴府的歉意,并希望尽快结束双方这种军事对抗的非理性状态。
宾主还算尽欢,可具体问题具体谈,纪泽自然不会当场承诺什么。于是,第二日开始,被称为五方和平会议的谈判,便在行政署衙的议事厅拉开了序幕。华兴一方正席而向,马韩使者与另三国代表则各居东西席,颇显三方对垒之势。
且不提礼部侍郎卢志主持的开场白,也不提那些公开致歉之类的表面文章。会商不久,使曹佐臣寇蜜便在卢志的示意下,义正词严的提出了核心诉求:“此番因为高氏余孽,我华兴军民死伤甚重,为了剿灭一应匪兵,更是损耗良多。凡此种种,皆与马韩纵容甚至配合脱不开关系,是以我方要求,马韩一方理当为此赔偿五万金!”
“什么!?简直狮子大张口,你怎么不去抢?你华兴府已然将我庆全方国搬空,都够抵充你等损失的十倍了,我方尚还不及向你等索要被掳百姓与钱粮,你等居然还想再要五万金,当我马韩是冤大头吗?”马韩使者名为箕堂,韩王的堂弟,直接跳起来驳斥道,以至其头顶的高冠歪至半边,颇有怒发冲冠之势。
“抢吗!?哼,其实,我血旗官兵大有不愿撤兵者,若非我家主公及时严令诸军冷静,只怕我血旗军现在不是在庆全,而是在福津城下。当然,倘若马韩不能给我方一个交代,在下可不敢保证血旗官兵们发起怒来,骑兵又会一个猛子冲杀到哪!”寇蜜翻了个白眼,冷森森道。在自家地盘上,他的言辞显然比在马韩朝堂上要尖锐的多。
“诸位,这是威胁,我等前来友好协商,可这位汉官竟然如此蛮横,还请诸位说个公道啊!”箕堂气得发抖,怒瞪寇蜜之余,连忙向所谓的调停方使者求援。其实,华兴府已然吞进嘴里的肉,没谁幻想着讨回来,可五万金的大额赔偿,着实要命啊。
“呵呵,大家莫急,既是和谈,自然要谈嘛。华兴府毕竟受到惨重损失,马韩确有管束不力之责,索要些赔偿情有可原。只是,五万金委实太多,马韩承担起来的确困难,还是各退些许才好啊。”弁韩使者金旺笑着打起了圆场,慷他人之慨倒是轻松。只是,瞧他一脸横肉偏生做出一副弥勒佛模样,委实令众人浑身不得劲。
“咳咳咳...”卢志打断还欲再说的马韩使者箕堂,冲寇蜜做个示意,口中淡淡道,“还请诸位暂莫着急讨论,且听寇佐史将我方要求讲完吧。”
寇蜜端正身形,一边目光灼灼的注意各方使者,一边沉声道:“此外,鉴于马韩无力掌控沿海局势,我方要求对其参与匪兵行动的庆全,以及协助也那匪军的清兰,予以长期驻军掌控,谨防日后再有类似事件发生,直到马韩有能力独立行使沿海维稳之责。”
“不行!清兰港怎可交由华兴府辖制,这绝对不行!”一直沉默寡言的百济使者却是第一个跳了出来,披发左衽的他瞪着牛眼,很一副蛮夷凶相,好在他很快意识到场合,转转眼珠略缓语气,依旧不客气道,“我等四国同处朝鲜半岛,同气连枝,但有问题自可联合解决,就无需贵府介入了,难道哪里有了匪患,你华兴府就要入驻哪里吗?”
“有理,我半岛事务还当由我半岛之人自行解决的好。倘若贵方强行驻军,彼此发生冲突,就有碍你我和睦了。”弁韩金旺也跟着出言,甚至不乏威胁意味,没了笑意的一脸横肉,倒令人看着舒服多了。
“是啊,是啊,呵呵,还是莫要驻军的好嘛。”诚韩使者难得表态一次,不乏跟风之意。
颇为怪异的是,本该极度愤怒的马韩使者箕堂,此时竟然缄口不言,更是目光警惕的瞄眼三位调停国使者。而卢志则与寇蜜对视一眼,意味深长,显然,当事国与调停三国各有关切点,而他们之间,似已有了暗中提防,甚或是较劲。
紧张而怪异的气氛中,卢志忽而温和一笑道:“和谈和谈,我方提出期望,马韩与诸方予以回应,你商我量,总可解决分歧。这样,今日大家都挺豪放,不若暂且休会。我等做东,先请诸位品尝我华兴美食,并领略我乐岛风采...”
第四百七十八回 垦荒特区
乐中城,行政署衙,历经一番激烈的各抒己见,首日的五方和谈暂且休会。会后,华兴府作为东道主,开始了天朝上邦的风采展示,分别带领各国使团四下参观乐岛,炫耀文明,秀秀肌肉,甚至造访了日益拥挤的新移民大营。自然,关键问题从来都少有大会解决,私下接触与秘密勾当也就此铺开。
接下两天的谈判,明面上一样因为各不相让的争吵而很快休会,暗地里的沟通也并不顺利,而各方对时间拖延好似都不着急。马韩不愿接受华兴府的大额讹诈,希望拖拖也就罢了,调停三国的态度则耐人寻味。就在这种各方皆显拖沓的谈判中,半岛南部地区的火药味愈加浓重,尤其是调停三国的增兵动作,则让人明显感觉到了山雨欲来。
“弁韩与百济在边界继续增兵,预计驻兵短期内将超三万,诚韩也可达到两万。”掌灯时分,府衙书房,纪泽看着手中的信报,嘴挂冷笑,自言自语道,“呵,足以灭国之兵,看似在威吓我血旗军撤离,可这数量也未免太多了些,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韩王那个蠢货,大难在即,总该觉悟了吧。”
“主公英明,灾祸临头,马韩已然放弃幻想,据报,韩王已然下令,改之前的全国警戒为全民大征兵,十五至四十五岁的男子皆在征召之内,按此来算,其常备军与民兵总和有望达到十万之数,当然,训练、兵甲与组织水平不提也罢。如今,已有大量兵马在向其北方边境聚集,明显是在防备百济与诚韩!”房门推开,上官仁手持新一份信报进来,颇有点幸灾乐祸道。
“如此便好,这样我方与马韩就好谈了。恩,马韩的通信太慢,隔日将半岛调兵情况转给马韩使者,叫他早点明白现实。”纪泽眼前一亮,接过信报扫了两眼,含笑颔首道,“对了,太行郡的兵甲库存可曾运出,各地外售型兵甲尚有多少存量?”
上官仁闻言取出个笔记文簿,翻了几页,说道:“太行郡兵甲存货至月底当可悉数运至乐岛,其存粮也已储至六十万石。因血旗军一直在战备,后续太行来货已皆我方军用规格。如今统计下来,各地可外售兵甲,加上此番缴自马韩的兵甲翻新,尚有寻常钢刀三万,矛头四万,弓三千,皮甲八千套。”
说来,在折腾半岛之余,华兴府可没忘对大晋乱局的未雨绸缪,各处基地的交割商货并储存物资自是要务。早在开春河流通航之后,察觉大乱将起的纪泽,便调动大批运输力量,给太行郡与淮西营等内陆基地可劲的运送粮盐,并将其钢铁、兵甲、茶碱等等出产与库存可劲运出,为他们日后的交通隔绝做出预防,这会倒是有了块销售市场。
“好,知会各地,速将一应兵甲集中于乐岛,呵呵,也该帮帮马韩了。”纪泽嘿然一笑,旋即正色道,“瀛东方面可有回文,那边可以出动多少兵马参与攻倭?”
上官仁忙又翻翻文簿,继而说道:“祖总督回文,保障瀛东稳定之余,可出瀛东营战兵三千,水步辅兵三千,农垦民兵四千,合一万兵力,占瀛东总兵力的六成。”
“很好,回令祖总督,四月二十之前,瀛东兵马须得秘密抵达种子岛,编入攻倭南路军,交由唐生将军统带。另传令琉球,四月二十之前,集结三千水步辅兵于种子岛,同样编入南路军。”纪泽点点头,转而命令道,“再传令安海左右军,各携乐北、乐东水军,分往弁韩、百济沿海巡弋,声势大些,飙飙船速,叫他们冷静点,但尽量克制,莫要主动挑起战事。”
“哼,百济弁韩这般调兵,何尝不也是向我等示威,可他们想在半岛大动干戈,一点好处不出,我华兴府怎可同意?”接过上官仁书写好的命令,纪泽一边签印,一边冷笑道,“还有,通知监察厅,丘里方国那边也该主动来人了。”
从半岛调停三国的军事调动,以及在和谈中的相关表现,纪泽已然可以确定,之前己方对半岛局势的判断即将成真,又一轮半岛大战一触即发,这倒为己方攻略倭岛解了后顾之忧。可想要华兴府撤出半岛不干涉战局,各方不付出代价却是不行。当然,即便付出代价,华兴府明里不干涉,暗地里一样不会放手。
嘎吱一声,房门推开,伴着一股香味飘了进来,还有一个甜甜的声音:“夫君,怎么样,我这鸡汤闻着如何,烧得不错吧?”
抬头看去,只见一身红裙的赵雪风姿绰约,此刻正提了个餐盒,另一手还故意将盖子掀开,颇一副厨娘献宝的模样,更不乏撩人风情。不过,待她见得房中还有上官仁,顿时脸色微红,忙神色一正,收起厨娘作态,口中则抱怨道:“夫君,你自己忙碌不休,不吃晚饭,干嘛也不放过文渊。来来,文渊,一道吃点。”
“呃,见过主母,呵呵,我方才已然用过晚饭,就不劳主母挂心了。这里还有命令要传达,便先走了。”上官仁自是识相的主,忙行了一礼,扯个理由开溜,更没忘将房门带上。不过,出门之前,他又一次挨了赵雪的批评:“下次别再称我主母了,听着就老气!得,就叫二夫人吧。”
“呦,今个竟然劳动夫人亲自下厨,为夫愧不敢当啊。”纪泽笑嘻嘻起身,帮着赵雪一块儿摆好吃食,先呷一口鸡汤,顿时面露享受之色,他旋即咂咂嘴道,“真香!不过,有一个问题,你的手艺今个怎么大涨了一截?不会又是端了别个熬好的送来的吧?”
“哼,爱吃不吃!”被无情揭穿,赵雪怒,直接伸手掐住纪某人腰间软肉,跟着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回旋。
“唏...为夫错了,为夫老实用餐还不成吗?再不松手,饭菜就凉啦!”纪泽故意龇牙咧嘴,连连告饶道,“停,再不让吃鸡汤,夜里为夫可就没力气做事啦。”
“你这没羞没臊的泼皮,总没个正经!”赵雪听得一脸红霞,啐了一口,却是拧得更狠了...
笑闹之间,纪泽将饭菜清理一空,这才满足的擦擦嘴,不无好奇道:“恩?最近都是无烟送餐过来,你不是忙着盘点马韩缴获,可劲数金子吗?今个什么日子,怎生换过来了?”
“哼,就想着你的无烟夫人是吧!今日她代表慈善基金,往移民营地扶老携幼献爱心去了,回来要晚些,恰我有空顶上。怎么,大老爷您最近天天晚归,咱难得有个机会表现贤惠,还被取笑吗?”赵雪一脸吃味,半真半假嗔怪道,“也就咱这家里垫底的苦力,可劲往里捞钱,让您两位大手大脚往外花,行善积德捞名声,结果竟还不落好!”
“哎呦,雪儿怨气值很高嘛,呵呵,看来为夫近来怠慢佳人了。哎,大军在外,战事不断,为夫不便亲征,但乍一交给介成等人,虽有信心,可难免要盯着些,多点操心嘛。得,不说了,我认错,认错成不?来来来,亲热亲热,消消火...”说着说着,纪某人已然伸出咸猪手,一把搂住了赵雪。
半推半就,片刻温存,当纪某人的咸猪手愈加出格之际,已然桃腮嫣红、双目含春的赵雪终是挣脱魔爪,跳到一边,亦羞亦嗔道:“你这没正经的,这里可是府衙书房!得了,怕了你,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后院休息去。”
不过,当赵雪匆匆收拾完餐具准备出门之际,忽而转身回来坐下,她白了纪泽一眼,这才说道:“叫你闹的,差点连正事都给忘了!今日得空见了我父亲,他刚从青岛行商回来,随来的还有孙治,那个太平商会大掌柜,你当还有印象吧。他们却是托我向你探个口风,华兴府南洋拓荒,对资源与捕奴那般放宽,能否也放宽土地约束?”
纪泽一愕,孙治他当然认识,昔日血旗军立足太行之初,孙治在太平寨开业之日高价拍得青云剑,从而主动与血旗军搭上线,直至后来主掌太平商会,接手了太平寨黑市与血旗军在山外的诸多生意,如今依旧是太行郡联通海外的一条重要渠道。当然,孙治仅是华兴府的合作者,其本质仍是赵郡孙家的少爷,也是赵郡诸多大庶族的代表人物。
略一沉吟,纪泽眉头一凝,口气不善道:“怎么,岳父大人单是行商犹觉精力过剩,意欲与那帮乡党大族联手,兼做大地主了?”
“切,瞧你那如临大敌的样儿,你随便出去问问,咱汉家百姓谁不想做个大地主?便是在这华兴府,只要有余力的,谁又不想为子孙攒些田地?我父亲地主出身,如今手头宽裕,想要多谋些田地有何奇怪?”赵雪巧笑嫣然,理直气壮道,“别那么紧张,咱可不是后宫干政,也没想营私舞弊,咱是光明正大,向您这府主提请立法意见来了。”
“夫君是否注意到,新迁移民乃至过往移民多为小门小户,不光士族高门,便是寒门庶民,也少有大族前来投奔?”见纪泽颔首不语,赵雪收起笑意,挂上正色道,“父亲这次在青岛城,遇上不少青州战乱的落难大户,不乏士人俊彦与富商大贾,谈及移民海外,他们却相当抵触,但能有条活路,也不愿举族迁来,夫君可知为何?”
“盖因我华兴府所行政策非但排斥士族,其实也遏制大地主与大宗族,目前对农业用地更是只分不卖。他们举族前来,难免分户散居,被迫瓦解,自会抵触。然宗族过大,族权集中,便可对抗法权,所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境,根基却在此处;任其发展,非但破坏法纪公正,还将导致社会内斗升级,此乃我华兴府必防之事。”纪泽根本不用考虑,便淡淡答道。
“咯咯,夫君,雪儿发现你入了误区。你说华兴府需要警惕那些族权不假,可南洋之地岛屿众多,你何时才能将之悉数纳入治下,至少那些捕奴盛行之地,还不能算作正常辖境吧?”赵雪明眸忽闪,撇撇嘴道,“据我所知,南洋军已在吕宋南方再行探得岛屿数十,幅员数百至数千里不等,据说其南还有成千上万岛屿,若按乐岛这般人口密度,只怕一代人之后,咱们也开垦不完那些荒地吧?”
“雪儿是说,划出部分岛屿作为特别区域,特别立法,允许那些有意拓荒又渴望田地的大族自行垦荒,并允许其拥有超出华兴律法所限的更多土地?”纪泽一点就透,接口问道,毕竟后世的特区、高新区、自贸区等等屡见不鲜。
“是啊,夫君所言甚是。我等可以保留所有大型主岛和主航道所经岛屿,余者短期内无力开发,与其撂荒,不若挑出部分设立特区,施行类似大晋的占田法,每户占田放宽至九品官的五百亩,且任凭自主聚居,那些汉家大族当愿前来垦荒,我等几无付出却可直接征收钱粮。”见纪泽有了思索之意,赵雪仔细分说道,“且将那些岛屿设为特区单独立法,也不会违背我华兴律法之施行。”
纪泽默然,赵雪所说的想来就是孙治与岳父赵成的构想,也是许多中原落难大族的希望。其实,从人性本司的角度来讲,单就华夏民族的拓荒史,分封制的效果绝对强过中央集权,只是,类似分封制的大族开发,日后终将有所后患,为了更多一些的赋税与更早一步的开发,值得吗?坚持原则与抱残守缺,往往难辨啊。
见纪泽依旧犹豫,赵雪眼珠一转,趁热打铁道:“夫君怕是忘了一点,若能召来那些大族,所意味的可不光是大族本身那点人口,他们原就影响抑或掌控着数倍十数倍的散户人口,他们移民海外,必将带动大批百姓来投,甚至可以影响地方官府放松限制。反而言之,这样一大股势力以及人口,若是留在中原,要么迟早死于战乱,要么被他人收为所用,或成夫君之敌啊。”
纪泽的一应顾虑终被赵雪提及的人口因素所摧毁,不再犹豫,他点头道:“夫人言之有理,为夫差点着相了,涉及到大量性命,便是整出个一府两制也不为过嘛。呵呵,岳父与那孙治的口风探得好,为表谢意,明日安排请他们共进午餐吧。至于此事,为夫打算先用《拓荒法》修正版予以体现,待与各部具体商榷之后,将尽快推出。呵呵,没准不光晋人,马韩人也能用得上呢...”
第四百七十九回 连横丘里
三月二十一,休沐日,在乐中城新竣工的大竞技场,华兴府司法署组织了一场公审大会,就渔民京观案、竹渔村遇袭案以及文明岛遇袭案,对高罗等一众凶徒予以公开庭审。是时民意汹汹,喊杀一片,最终,由判部侍郎贾岗宣布,判处高罗等数十人斩立决,并于次日在一众遇害人的坟前加以处决。
对于一应事件的前前后后,以及血旗军奋起报复,从而踏马半岛的系列军事行动,华兴时报适时出了一期特刊,悼念、谴责、褒扬、讴歌之余,少不了一番对自家出兵正义性的宣扬,以及对民心士气的鼓舞,而那句“犯我华兴百姓者虽远必诛”,更被放在了头版头条的大标题。
“犯我华兴百姓者,虽远必诛!”受此感染,当日便有数万华兴百姓高喝口号,半自发半引导的聚集到了炎黄广场开展庆祝游行。
“犯我华兴百姓者,虽远必诛!”这一次,终于甩脱民意压力的纪某人,同样高喝着口号出现在衙城门楼,雄姿英发,充分领略了万民拥戴的舒爽。
“尽管我血旗军已然为罹难百姓报了仇,但身为府主,纪某依旧内疚万分,也为其间惊扰乐岛百姓而羞愧,是以纪某决定,今年全免乐岛农税!”再次接见群众代表时,纪某人小小放血之余,借机意有所指的发表倡议,“逝者已逝,还望我华兴军民排除干扰,自信自强,将更大热情投入安置大晋新移民,投入华兴府建设,投入夷州岛与吕宋岛的开发...”
如此大规模的活动,自然避不开正在五方扯皮的半岛友人。他们非但感受到了华兴府的凝聚力,更是正确领会了纪某人的讲话精神,还通过报纸、茶馆乃至参观等诸多渠道,进一步明确华兴府官方民间如今的最大焦点的确就是接收大晋移民,转向夷州岛、吕宋岛乃至南洋诸岛的殖民开发,而报复马韩则更像是圈些钱来填补大量移民引发的财政亏空。这样的华兴府,他们是该和平交好,还是威逼敌对呢...
几无人知的是,三月二十三,就在各国使者就纪某人城楼讲话精神琢磨应对的时候,华兴府迎来了另一名马韩客人,也即独立于马韩使团,代表其父与丘里方国秘密前来沟通华兴府的丘拔。显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马韩大难临头,丘里国自然无法独善其身,感到马韩危机的他,却是主动赶来以做自救努力。
毕竟是商贸老朋友,对方之前也没少给华兴府通风报信,代表着马韩联邦诸方国中,最靠拢华兴府也是最被华兴府渗透影响的方国势力,故而尽管彼此地位差异愈显,纪泽还是亲自接见了丘拔。
府衙书房,愈显成熟的丘拔一见到纪泽,便像见到了亲近长辈,立马长揖及地,哀声恳求道:“府主在上,还请救救我丘氏一族,救救丘里国,只要避得此难,我等必为府主肝脑涂地,但有所需,绝不敢辞!”
“哦,邱世子何必如此见外,你我已然合作年余,彼此交好,有话慢慢说便是。快,快入席坐下,喝口茶再说。”纪泽一脸和煦,起身扶起丘拔,将之牵入坐席,自己则回席抿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道,“只不知世子希望本府如何救你丘氏?总不能指望我血旗军兵发半岛,替你丘里国乃至马韩抵抗他国大军吧,须知我华兴府可是刚与马韩恶斗一场。”
“这,这!这?”丘拔一时为之语塞。其实,他此行前来求援,也是病急乱投医,在某位颇有合作的华兴商人的“好心”建议下前来一试,如何做才能自救还真没个谱。
“马韩有倾覆之危,我丘里国独木难支,如今能改变局势者,唯有府主一人,还,还请府主大人大量,救,救下马韩这一次,也就救了我丘里国与丘氏。相,相信,过于强大的百济弁韩,也非府主所愿吧。”吭吭哧哧半天,丘拔总算说出唯一办法,还附加了一条充分理由。尽管纪泽已然表明了壁上观的态度,可他仍想再试上一试。
这厮倒也有所长进了,纪泽眼底闪过一丝揶揄,淡淡道:“因庇护高氏余孽之故,本府不会出兵救援马韩,我华兴军民也不会同意。而且,即便我等此番救了马韩,下一次呢?马韩存世五百年,越来越弱,已成冢中枯骨,灭亡乃必然之事,你丘里国依附其间,终归不是长远之计。”
“怎么会?此番马韩仅是被那晋使邢晨与高氏余孽拖累,才引得府主雷霆之怒,而弁韩百济之辈,却是借势趁火打劫而已。相信此番府主若能不计前嫌救下马韩,日后马韩定能自保,而韩王必然唯府主马首是瞻,岂不胜过百济弁韩占据其地?”丘拔自不甘心,兀自声辩道。
史上的马韩就是近期灭亡的,按照正史评论时局,纪某人自然言辞灼灼,他侃侃道:“你也读过汉家史书,昔日战国七雄,秦国能一统天下,何故?盖因其通过商鞅变法,奖励耕战,法律严明,且内部集权。而今半岛亦呈大争之势,观半岛四国,百济中央高度集权,弁韩法规严明,重赏军功,且军权相对集中,你马韩方国联盟有什么?哼,一国尚且不敌,何况此番还是以一敌三?”
这一下,丘拔不说话了,只得乖乖点头,对商鞅变法这等掌故,他显然颇有了解。事实上,自从百年前汉末大乱以来,汉人流亡异族者甚众,相比北胡南蛮,同样以农耕社会为主的朝鲜半岛乃至倭岛,对汉家文人更为礼遇,其上层的汉文化水平,可未必亚于如今的华兴府。
抿了口茶,纪泽冷笑道:“你马韩迄今依旧延续方国联盟制度,各方国乃至各部落各自为政,即便如今全民为兵,除了已然不到两万的王城常备军,余者的兵权皆在大大小小的头人手中,乌合之众而已,如何御敌,只怕战事稍有不利,投降保族者将比比皆是,你丘里国亦然。这一点,马韩能变法吗?譬如你丘里国,又会同意吗?”
丘拔哑然,他要保全马韩,真心只是为了保住他丘氏在丘里国的地位,如果为了保全马韩,让他丘氏交出土皇帝般的权势,他还折腾啥?但纪泽的条理分析令他无可辩驳,也令他明白,他之前所希望的保全丘氏与丘里国的模式,只能是一种奢望,甚至,因马韩招致灭顶兵祸而对纪泽与华兴府的那份深埋心底的怨怼,也在不觉间消融许多。
好一通沮丧,丘拔抬头看去,见纪泽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他心头一动,索性躬身道:“拔愚钝,难以看轻局势,还请府主给在下指条明路。”
纪泽笑得愈加真诚,建议丘拔前来求援的那位华兴商人,何尝不是他纪某人的安排,只是,在真正将丘拔与丘里方国纳为己方重要棋子之前,他必须让对方搞清处境,明白定位,才好进一步的操作。故作沉吟片刻,纪泽笑道:“某给邱世子指三条路,还请自决之。”
迎向丘拔渴求的眼神,纪泽淡笑道:“其一,迁入我华兴府,凭你过往对我华兴府所立之功,以及如今来投的表率作用,本府可封你六级贵爵,并直接准你族人公民待遇,因才录用。”
“甚至,若你丘氏依旧希望举族聚居,可以前往南洋诸岛自主垦荒落户,每户占田开垦面积还可放宽至五百亩,农税一成,拥奴限额也将放宽五倍,三十年不变。我华兴府正在修订《拓荒法》,对部分非核心岛屿鼓励私人垦荒,呵,这也是为了吸引各方世家大族来投,你丘氏亦可尝试。”
丘拔心中一动,这是妥妥的一条后路,只是失了丘里国的既有权势,一切从头开始,叫人委实不甘,他忙叩谢道:“谢府主厚爱,但不知另外两条如何?”
“其二,你丘里国保存实力,待价而沽,待得马韩兵败,或投百济,或投弁韩。”纪泽盯着丘拔的眼睛,肃然沉声道,“不过,你我相交一场,纪某建议你莫走这条路。因为,弁韩百济不会容忍丘里国如同现在一般自主,而你丘里国地处马韩最南角,多半是最后投靠之流,更难博得厚待。当然,最重要一点,我华兴府未必一直容忍百济弁韩雄踞半岛。”
感受到纪泽的肃杀气势,丘拔一个激灵,他霍然明白,华兴府如今退出半岛疆域的争夺,绝非放弃,仅是以退为进而已。相比弁韩百济,他更不敢与华兴府为敌!不假思索的,他立马表明心迹:“谢府主对在下坦言,在下便是投奔,也只会投奔华兴府,是以这第二条路不说也罢。”
满意的点点头,纪泽再度挂上笑容,终于抛出真正主题:“最后一条,那就是替我华兴府立上一记大功,事成之后,本府至少许你丘氏一个十一级贵爵,一个郡守之职,另加一个五品官职,你也将成为我华兴府肱骨之臣。”
两个五品官职,这是将他丘拔与他老子都给算上了,更有升迁之望!尽管任职华兴府限制颇多,可土皇帝左右是做不成了,这等条件可谓是他丘氏在国破家亡之际,所能博得的最大好处,且为官华兴府也未必差过做个蛮夷土皇帝呀。丘拔顿时目露异彩,好一阵头晕目眩,这才冷静下来,不无紧张道:“还请府主细言,想来绝不轻松吧。”
眼底闪过赞许,纪泽淡淡道:“想来你当知晓我汉家火牛阵之典故。昔年燕国几乎灭齐,仅余即墨与莒城两座齐城坚守三年,然有此两城,燕国始终无法摧毁齐人反抗之心,无法彻底消化齐国,直至为田丹在即墨城用火牛阵大破其军,继而令之大溃,燕国也自此一蹶不振。你丘里城,便是某心目中的即墨城。”
暗助马韩军械,多是为了大发战争财并拖疲半岛三国,以高济为质更仅是一个备用的小伎俩,纪泽根本不认为腐朽马韩能够抵挡半岛三国的联合进攻,而他与智囊们干涉半岛的真正后手,就是打造一个丘里坚城拖垮半岛三国!
看到丘拔眼中的震惊,纪某人趁热打铁,再度加料道:“而你丘拔,丘里国最具才学的世子,便将成为那田丹,千古流芳的田丹!”
呃!田丹那等千古英雄吗?丘拔顿时满眼小星星,作为骨子里仰慕汉家文化的马韩蛮夷,他丘拔对纪某人这顶高帽子委实喜欢的紧。好一阵热血贲张,他这才脱离畅想,复又怯怯道:“可是,以我丘里国之力,能成吗?”
“某说你成,你就成!”看见丘拔眼中的跃跃欲试,纪泽心中暗笑,面上却是霸气十足道,“有纪某与华兴府做你后盾,有何不成?某将向你提供优等兵甲,提供军需粮秣,提供筑城匠师,甚至暗中向你提供一批血旗军官,在文明岛以千人大破五千贼军的段德将军,某也派给你!如何?”
这是血旗军手把手帮助守城了,丘拔大喜,但他已非昔日二世祖,却也明白血旗军不是为马韩守住丘里城,而是为了吞并半岛,丘里城也将是华兴府的囊中之物。晚降不若早降,他干脆起身,对纪泽恭敬下跪道:“拔拜见主公,愿意奉上丘里方国,但凭主公吩咐!”
满意的扶起丘拔,一番象征性的君贤臣忠之后,纪泽言道:“首先,你当以姑亲身份,迎接一位马韩王子前往丘里国,替马韩王室以防不测,年纪最好小一些...”
正当韩海局势愈加紧张,五方和平谈判则波诡云谲的时候,从大晋中枢传来了一条意料之中的坏消息,东海王司马越与永嘉新帝司马炽之间的裂痕正式公开化。司马越索性学起了曹孟德外镇魏国邺都,抑或司马颖外镇魏郡邺城,在挟天子封掌兵权之后,前往坐镇许昌自行主政,留下司马炽与一帮闲散名流在洛阳自个儿玩泥巴去。
《资治通鉴》有载:“帝亲览大政,留心庶事;太傅越不悦,固求出籓。庚辰,越出镇许昌。以高密王略为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南阳王模为征西大将军,都督秦、雍、梁、益四州诸军事,镇长安;东燕王腾为新蔡王,都督司、冀二州诸军事,仍镇鄴...”
第四百八十回 暗中妥协
永嘉元年,三月二十六,午时,晴,罗河大桥。
粗直的混凝桥墩,高耸的吊桥梁柱,斜长的承拽铁索,本是后世极为寻常的一座拉索桥,甚至还是那种小小规模的乡镇级项目,如今出现在乐北城南的罗河之上,则成了华兴府今春的重点工程,也即连接罗河东西两岸的罗河大桥。
此刻,岸边人头攒动,啧啧不绝,只因这里正在进行罗河大桥的主桥基架吊装试验,也是整个工程最关键的环节。河心中央桥墩上,大桥总设计师钟科面西而立,他手持土制大喇叭,用略显颤抖的高调嘶吼道:“西桥,起!”
“格格格...”西侧引桥上,南北两个绞盘在数名年轻小伙的合力转动下,发出铁链旋绕绷紧的声响,顿时压得两岸寂静无声。而随着铁索绷紧收缩,西侧主桥基架渐渐颤动,继而,原本搭在中央桥墩上的一头逐渐抬高,抬高再抬高,格栅状钢铁基架在阳光下不断反射出炫目的金属光泽。
直至咔咔两声,绞盘锁死,基架终于停止,已与引桥平面垂直。不消说,这次试验并无异常。也不知是谁先叫的一声好,顿时,两岸的建筑工匠以及旁观百姓们跟着兴奋起来,喔喔喔的欢呼甚至荡漾起了罗河碧波。
“诶,夫君,钢铁桥梁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呢,只要今日试验顺利,铺设桥面就简单了,估计再有一月就能竣工通行了吧。照我说,这绝对比乐中巨型水车还要震撼,还能展示咱华兴风采!”引桥路口,赵雪一脸兴奋,目光灼灼道。在她身边,是轻装简从的纪泽与剑无烟,却是一家三口打着视察名目,假公济私的看热闹来了。
“是啊,去年为夫还在这里挖土修坝搞东泥湾工程,如今这里又有跨河大桥了,变化还真快呢。”纪泽淡淡一笑,不无感慨道,却没赵雪与其他人那般激动。
“哼,夫君如此感慨,莫不是想到了去年岸边的某位伊人吧?”剑无烟的娇嗔从另一侧响起,一脸的似笑非笑。
卧槽!是谁将哥那段韵事给告密了?纪泽脑门一黑,忙转移话题道:“哥是在想,这桥修筑不难,只不知能否经久耐用,但愿别成豆腐渣工程。”
事实上,整个罗河大桥的设计算不得复杂,且不说固定引桥,其活动主桥说白了就是两座对开的城门吊桥。今日的场面看来浩大,其实就是分任东西主桥的两座吊桥能否正常的起吊与合拢。在纪泽看来,这些的确不难,而这座大桥的真正难点,却在于钢铁、混凝土等等主材的各项性能与装配工艺,以及持久耐受性。
眼见两女依旧投来的不善眼神,纪泽索性跨了一步,来到同来现场的王铁锤面前,不无探究道:“王老,这座桥梁可是代表咱华兴府的重工水平尤其是钢铁水平,怎么样,这个基架能顶多少年?不会用的低档钢材吧?”
“这些钢材都出自乐岛钢厂,而非刚刚建设投产的瀛东钢厂,咱这边可没那种性能不稳的孬货。”感觉到了质疑,本还笑呵呵的王铁锤顿时气咻咻道,“这桥梁基架老朽保证二十年无恙!它们可都经过严格检验,且同批钢材都有抽样试验,防锈、承重、拉扭、变形都有,便是那些连接钢栓,也都做过剪切试验!这么惹眼的罗河大桥,咱华兴钢铁怎会马虎?”
呃,瀛东钢厂好似是王小锤在主持诶,咋就成孬货了!?虽知自个仅是二把刀水平,纪某人依旧看不惯王铁锤那副学霸做派,禁不住反诘道:“不论你做过多少试验,但你凭啥说能挺二十年,那些钢材总没做过二十年寿命试验吧?诶,华兴钢铁可是仅有两三年历史呢,也没听说有过加速寿命试验嘛。王老啊,对技术还要精益求精,更要习惯靠数据说话啊。”
纪某人分明挑刺却又很有道理的指正,令王铁锤青筋直跳,但旋即,他眼中闪过狡黠,口中则硬邦邦道:“府主,咱说的二十年是指基架,忘记说了,基架中的一应钢梁都可以拆换,其实只要愿意,撑上百年都没问题呢。”
呃!这下轮到纪某人青筋直跳了,正张口结舌间,那边河心桥墩上的钟科适时高喝道:“西桥,落!”
“格格格...”引桥上的绞盘再度动作,铁链旋绕绷紧的声响也再度响起。得,纪某人借坡下驴,老技术可不懂得尊敬上官,还是别自讨没趣了,他目光转回大桥,看似不经意的挪动脚步,悄然远离了王铁锤...
看完西桥基架的起落,纪泽便带上两位娇妻,在乐北县令牛铁的陪同下,转往乐北南城外的移民营地。主要来自大晋青州的移民,如今已有近十万来到了华兴府的海外辖地,暂被安置在乐琉二郡的各县营地参与基础建设。说来纪某人最近一直忙于案牍,今日倒是首次到场巡看。
一路上,明显多了不少建筑工地,更有运输建材的牛车马车不时经过。看出纪泽的关注,牛铁手指罗河岸边的那些工地,笑着解释道:“如今到处都在大搞建设,最缺建材,最好做的也是建材生意,所以建材类工坊也在可劲新建扩建。就说河边这片工坊区吧,水泥作坊、家具作坊、砖瓦作坊,嘿,十家工坊就有八家与建材相关。”
“哦,大搞建设吗?都用在哪些方面?”纪泽饶有兴趣道。
牛铁略一思忖,继而答道:“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行政署投放资金的基础建设,譬如路桥、城防、管道、渠坝、港口等等,呵呵,尤其最近从马韩那边多了一大笔缴获,加之新移民以工代赈,行政署又临时新增了一批项目。其次,就是新建住宅与新建工坊。其三,则是既有百姓改善住宅条件,城乡皆然。”
纪泽欣然点头,外部环境的恶化尽管对华兴府的商品外销有所影响,高氏遗族的袭扰甚至一度搅乱乐岛发展,但有大量移民带来的充分劳力,有对外战争与拓荒开发的巨大需求,再有马韩一战对外掠夺作为资金注入,足以引发投资型与消费型市场的近期繁荣,从而令华兴府正在起步的工商经济生机蓬勃。
“大兴土木固然欣欣向荣,但风头总会过去,地方上鼓励工商之时,也要放远眼光,注意调控,避免重复建设与产能过剩。譬如沿岸工坊区,就该适当放宽对纺织轻工、日用百货等等行业的落户,而对建材之类工坊则需提高门槛,非工艺先进者便须限制,毕竟去年乐琉二郡已然建有不少此类工坊。”满意之余,纪泽提醒道。
继而,纪泽又转向赵雪与上官仁道:“钱庄也当注意贷款对象,莫要光看眼前红火,过两年却倒闭破产,那就收不回账了。还有,当提醒行政署,推进行会组织建设,给私有经济加上些辔头。当然,地域不同,策略不同,譬如建材工坊,乐琉二郡应当限制,瀛东南洋却该鼓励...”
言说间,众人已然走近移民营地。午餐时分,就近的移民劳工皆已返回,营地内人声喧嚣,而营地门口则更是人群扎堆。却见那里摆开了一长溜的条桌,桌前或多或少拥挤着移民,与桌后或站或坐的人交谈得不亦乐乎。瞧这架势,倒是颇似后世的人才雇佣市场,直令纪泽看得一阵恍然。
“呵呵,这些都是前来招工的,乐岛各类产业商铺都有。还别说,金春的半岛劳工走后,原本各家都缺人手,短工价格都水涨船高,这批移民到来,倒是解了燃眉之急,否则罗河大桥也不能有如今进度。”牛铁主动解释道,不乏邀功之态,“光说咱乐北县吧,这段日子已经签订了上千份长期佣工合同,并有六百多户正式落籍,这还不算可能落籍的军属呢。”
纪泽淡淡一笑道:“你将三千多移民留下落户,政绩自是好的,但能安置妥当吗?”
牛铁拍拍胸脯道:“那是自然。按照规定,他们肯定是没房分了,但我等在城镇中分别划出地块,建设小户型住宅,价格也就二十到五十贯不等,夫妻俩一到三年的总收入而已,辅以钱庄的五年低息贷款,压力并不大。呵,其实再贵的话,别个怕就宁愿受些罪,也要去瀛东南洋等地拓荒开发去了。”
“嘿,这就是开拓新天地的好处,谁都别想扭曲民意啊。不过,对于寻常移民自要优惠,但对那些大户型乃至单户多房,那就必须可劲哄抬价格了,千万别忘了咱血旗军的老本行——劫富济贫!”一边说笑,纪泽一边指向最左却最拥挤之处道,“那边是哪一家的,怎生那么红火?”
牛铁瞟了一眼,立马答道:“不用问,最抢手的肯定就是征兵点,呵,一被选中,全家就能最快升任公民,当前也能立马享受军属优待,只怕家里儿子多的,几乎都会送去一个任挑。”
“哦,过去看看。”纪泽正欲迈步,监曹从事徐元适时出现。纪泽忙走到一边,徐元则凑近附耳道:“主公,弁韩与百济今日皆有使船来岛,当有消息送到使者手中。”
“哦?终于来了吗?看来安海水军让他们清醒了。”纪泽微眯双眼,不无欢喜道。他所说的安海水军,正是被他派到弁韩百济沿海巡弋的左右军舰队,根据军报,陶飚宋滦二人已经率领各自舰队,屡屡出现在两国大军与马韩军对峙线的身后,更是不止一次飙耍了两国的老旧水军,其威胁不言可知。
必须说,晋廷的再次内斗,以及大晋局势的逐步恶化,确令纪泽感觉到了紧迫,对五方谈判也就不愿再行拖延。怎奈弁韩百济也非傻子,对华兴府意欲插足他们近海的企图并不买账,以至双方在会上会下的谈判中始终僵持。为了更多收获,华兴一方只能一边暗中加紧动作,一边憋着劲持续谈判,如今总算要有曙光出现了...
纪泽的猜测果然应验,随后两日,在扯皮不休的大会以及心照不宣的小会中,收到最新指示的弁韩、百济与诚韩三国使者,明显着急了起来。想必是他们的大军已然集结得差不多了,多等一天就是一天的消耗,而一再展示了水步骑战力的血旗军变数太大,不退出马韩谁都不敢轻率开战。
于是,调停三国逐渐开始让步,带动着马韩亦然。四国使者对华兴府的态度愈加和善,其彼此间的怪异气氛反而愈演愈烈。隐晦而真切的是,这场所谓的和平会议,原本是四国联合逼迫华兴府退出半岛,如今的中心思想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反而成了马韩与另外三方各行拉拢起了华兴府的支持。
二十八日夜,主理谈判事务的卢志与寇蜜前来求见纪泽。闲话过后,寇蜜面带喜色道:“主公,我等与调停三国几已谈妥。弁韩已然同意,绝不干涉对马岛任何事务,以换取我军完全撤离庆全港,并承诺日后绝不影响煤运通道的畅通。百济也已跟着退让,同意我华兴府占据该国中南沿海距岸四十里的途续岛,用做商贸,但护卫力量须限制在五百人之内,用以换取我方放弃对马韩西北军港青蓝港的觊觎。”
纪泽嘴角挂上笑意,有了途续岛和对马岛用作自贸中转,华兴府就彻底打通了大晋直至倭岛乃至琉球、夷州的沿岸海运通道,这对血旗军与华兴商会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没有六分仪的民间船队乃至民间海运,不论大晋还是华兴府的,皆是一次飞跃,其意义岂是庆全港与清兰港可比。
“至于诚韩,弱国无外交,怎奈隔得太远,我等也就顺口要了其北方的巨济岛,留待日后贸易,那里虽然荒芜,也不宜耕作,总面积却接近舟山岛。”看出纪泽的满意,寇蜜说完好处,又皱眉禀道,“不过,他们也坚决要求,血旗军日后不再踏上半岛大陆,且华兴府也不得向交战地区输送兵甲军需。如何答复,但请主公示下!”
“哦?这帮蛮夷想得还挺周到嘛。”纪泽呵呵一笑,对于三国提出这等要求,他并无意外抑或愤然。毕竟对方让与华兴府的海外岛屿虽非自身实际掌控区域,却也意味着他们正式承认了华兴府对半岛周边海权的扩张,附加提出陆上限制也属正当的利益交换。
“成,答应他们!”轻轻点头,纪某人旋即嘿笑道,“不过,我等在自贸岛上的各类贸易可不受限制,而且,半岛各国官方不论处于战争还是和平状态,都必须保护我华兴商民的正当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