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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万载老三     乞活西晋末txt下载     乞活西晋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一回 暗谍夜影

    也那军舰队,面对高罗心腹侍从官的叱骂,已然束手就擒的夫拓强按心中恐惧,依旧振振有词道:“你血口喷人,你一定是与戛洛串通一气,借机夺我兵权,意欲对三王子不利,哼,天公地道自在人心,我夫拓绝非你等便能随意栽赃。弟兄们...”

    “啪!”夫拓的煽动言语被戛洛一巴掌打回了肚里。这时,那位本是夫拓侍从的夷人在戛洛示意下,大声说道:“夫拓,你就别再装腔作势了,你背主通敌之事,早就被你自己的梦话给交代清楚了,而且,听到的可不止我一人!”

    “这...这...怎么会,怎么会,我一直很小心,怎会露馅在梦话上?”听闻此言的夫拓如遭雷击,毕竟未经专业培训,本身也非坚韧之人抑或忠贞之士,而今面对戛洛等人的组合拳,心防终是失守,他再无抗辩,单仅在那似哭似笑的喃喃,“也,也就是,就是说,出发前我传出的拦截船队仅是故意透露给我,仅是诈敌之计?你等是何时发现我不对的?”

    事实上,这夫拓正是“藤蔓”,原州胡一名小头人,因有些小聪明,昔年又没少被高氏盘剥,故而去年高罗还在奴民营时,夫拓被监察厅从奴民中挑中,许以诸多好处与善待家眷,作了监视乃至影响高罗的一名眼线。不想机缘巧合下,他不得不与高罗一同越狱,继而成为暗影埋在高罗身边的一名重要细作,只是能力难免欠缺了些。

    “哼哼,记住,下辈子不要再说梦话;便是实在管不住,也要管好身边的人。至于别的,左右你也活不过今晚,就别浪费心思了。”戛洛冷冷道,心中却是暗自大石落地。

    毕竟,为防打草惊蛇,复兴社一直没有抓捕与夫拓联系的陌生人,实无夫拓通敌的充分证据,而家眷境遇一说,不过是编出用来诈唬夫拓的招数。直到此时实施南下突袭,戛洛才对夫拓摊牌,其实也是最终的审讯确定。好在不待套路用完,夫拓便已自行承认,倒是省了更多手脚,也确定了调虎离山计划的顺利。

    至于夫拓败露的真正起由,其实源自王子间的内部争斗,因为夫拓那名亲兵根本就是四王子一方的暗线。说来可笑却碰巧,复兴社远未复国州胡,兄长高罗已开始打压先他一步立足马韩的四王子高济,更倾向四王子高济的戛洛等人自也暗中较劲,而身为高罗重要心腹的夫拓也就被人重点关注监视,不想出于内斗的监视行为竟然探出了重大问题,这才有邢晨的一番设局。当然,这等密芯戛洛绝不会公开。

    明暗不定的火光中,戛洛扫视船头一应神情各异的军将,酝酿一下情绪,半自真心愤怒,半为震慑军心,他转向夫拓,森然冷喝道:“夫拓,你这个吃里扒外、数典忘祖的贱人,华兴贼毁我宗庙,占我疆土,掠我民财,你却甘心为虎作伥。你枉顾三王子信任,枉顾族人养育,枉顾天神荣光,你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间...”

    显然,夫拓的细作身份既已昭然,也就应该正义审判以儆效尤了。一通怒斥下来,令戛洛满意的是,一应出自州胡故国的军将皆显愤慨仇恨之色,军心可用,而“大反派”更不出意料的展现了其纸老虎的懦弱本色。

    只见夫拓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告道:“我错了,我是畜牲,都是华兴贼拿家人胁迫,我才无奈屈服的,我只是想让一家老小不受虐待,不被分拆转卖,过得好些,我是被逼的呀!求求将军,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不少华兴府内幕,我还可以继续传递假消息,我还有用,只要饶过我这一次,我一定洗心革面啊。”

    “家眷胁迫?愚不可及!像你这样的外族小人物,便是干得再好,也不过是华兴贼人的一条狗,他们怎会信守承诺,善待你的家人?如今你任务失败,更是假传消息,就等着在地下与家眷相会吧。”满意于夫拓的表现,戛洛却绝不介意伤口撒盐,更没忘杀鸡儆猴,“像你这等懦弱愚蠢之人,留下又有何用,正适用来祭旗,壮我士气...”

    或是不愿接受戛洛的推测,抑或求活无望下的最后反扑,夫拓突然停止挣扎告饶,愤然反驳道:“谁说我的家眷会遭殃,简直狗屁!人家华兴府依法治府,各族平等,岂如昔日高氏那般独断专行、胡作非为?哈哈,正因我只是小人物,为了华兴府送命的夷人小人物,所耗甚微,人家更没必要食言而肥,更不会亏待我的家人,没准还能混个英雄烈属,泽被子孙呢,哈哈!”

    夫拓并不知道,他的反驳之言不久后一语成谶,当然,这会他只想着破罐子破摔,过把嘴瘾。抓住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继续开喷:“说什么复国,说我数典忘祖,那只是高氏的国,我可是夫也那部,是女人被看上就得送给国王或王子玩弄的次等国人。高氏有什么好,贪财好色,作威作福,除了那批上等贵族,我等小族之人从他们那里得到过什么好处?”

    “哼哼,你等只需睁大眼睛,去乐岛看看,便知如今各部落的普通族人,过得要比以往好得多,谁还愿放着如今好日子不过,跟着高氏余孽复国?”夫拓的话别有一番道理,倒令甲板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原本对夫拓的鄙夷竟也悄然褪去。

    “你这疯狗,给我住口!且不说你所言乃一面之词,先王纵有不是,也是我族之王,总比外族入主要好。哼,华兴贼不过小恩小惠,欺瞒我族人为其效力,却强推汉俗汉语,长此以往,我族人迟早忘却先祖,忘却天神,与灭族何异,终归非我同族,岂可屈从?”戛洛大怒,指戳夫拓脑门骂道。

    “一派胡言!汉人虽提倡汉语汉俗,却从未禁止我等语言信仰,反因条件改善令我族更好繁衍,何来灭族?还有,国乃万民公器,有德者居之,华兴府既能令我等安康富足,休养繁衍,缘何不可为主?”夫拓早已豁出去了,当即语带讥诮的回击道,“我看你等才是傻蛋蠢货,自以为正义,抱残守缺、举族为敌尚不自知,不妨早点降了过安生日子,也省得整日跟老鼠似的东躲西藏,迟早玩完!哈哈哈...”

    “噗!”一道寒光闪过,夫拓人头飞起,笑声也戛然而止。出手的正是戛洛,他一脸铁青,暗自懊悔,本想凭大意训斥夫拓,以收拢军心、鼓舞士气,不想夫拓竟然死前爆发,说出的道理连他戛洛这个高氏死忠都难以辩清。

    戛洛自是不知,自己与夫拓方才已经上升到了意识形态层面的争辩,也是最为激烈最易困扰的斗争!总算他及时意识到了不妥,干脆彻底让夫拓闭嘴。

    “传示各舰,选手祭旗!再传令下去,此战所获,不论财货女人,不论数量多少,皆归军卒自有!夫拓所部暂由我亲自统带,你等也各回各舰,继续南下!”面露狰狞,戛洛语声冷厉道。只是,看着一众兵将神情中的若有所思,听着他们并不高亢的应令,戛洛不得不承认,今夜自己铲除内间兼带整肃军心的意图,算是仅仅成功了前一半...

    再说那支杀往文明岛的乌合舰队。湖岭寨旗舰,三位当家热情相送宗生米之后,重新返回座舱,此时,舱中的酒水点心已经撤下,换上清茶淡水,点起袅袅熏香,更显亲和宁静。

    不过怪异的是,关上舱门,原本雍然为首的大当家却一改之前的老大做派,没有坐上居中高座,而是主动坐上位显平等的侧席,更对二、三当家不无赔笑甚至谄笑道:“两位兄弟辛苦了,待会还将大战,不妨稍事小憩?”

    然而,更为怪异的是,大当家的善意奉迎换来的却是二、三两位当家一言不发的莫名凝视。大当家心中暗怒,却也不敢发作,更是难免后悔。须知正是眼前这两个迄今来路不明的当家,一年前带着二十多名硬手寻上自己,捏着自己勾搭昔日大当家小妾的把柄,半是合作半是胁迫的撺掇自己窝里反,干掉了昔日湖岭寨的大、二两位当家。

    结果,大当家自己确实如约做上了头把交椅,湖岭寨也得以飞速壮大,但靠的都是眼前这两位新任的二、三当家,以及隐隐藏于其后的某个庞大势力,而扩充的人手与财力也多掌握在这两人的手中,他这个现任大当家的实力却少有增长,几乎沦为打酱油的傀儡角色。

    虽然一年来大当家没少花心思正位夺权,无奈二、三当家身手极好,手下一帮随众也很扎手,平常更是做得滴水不漏,令大当家一直难有进展,想要抽身离去又委实舍不得湖岭寨这好大基业。在弱肉强食的黑道上,事不如人的大当家也只得委曲求全,在有望将他们一举扳倒之前,他能忍不能忍都得忍着。

    想想今夜大战就可能是个做手脚的大好机会,大当家眼底闪过一丝阴鸷,笑容不改,他依旧好言好语道:“两位兄弟莫非对战事另有见地,不妨直说,我一定洗耳恭听,呵呵...”

    继续莫名的沉默,终于,在大当家笑容已变得僵硬的时候,二当家全善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确实另有见地,不过与你却是再也无关了。”

    大当家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难道最担心的事竟会在此刻降临吗?他就欲拔刀跳起,可不待他直起身子,便觉全身酥软无力,别说与人动武,怕是想要放声高喊都做不到了。软软瘫倒于地,大当家颤声道:“你等何时下的毒?又要做什么?”

    二当家全善看了眼舱角的熏香,冷冷道:“十香软骨散!我二人已服解药,至于要做什么,还用我说吗,左右你恶贯满盈、血债累累,迟早都有这一遭报应!”

    大当家一脸死灰,语带乞求道:“两位兄弟,湖岭寨早被你等掌控,你等想要我这位置说一声便可,难道非要过河拆桥吗?有话好好说,你等背后势力那么强,我哪敢不允呢?”

    全善冷冷一笑,一边走近舱门轻敲几下,一边说道:“原本没想动你,只要你老实做个傀儡就好,可惜你有点聪明又不够聪明,知道太多,且总喜欢做些给人添堵的小动作,估计刚才也没少琢磨如何利用此战暗算咱们两兄弟吧。哼,偏生我还需用这个身份很久,便用此战阵亡的正当借口,让你永远安生了。”

    吱呀一声,舱门打开旋即合上,从外进来一人。大当家一看,顿时咬牙切齿、火冒三丈,只因此人正是其最信任的一名贴身侍从,想来刚才下迷香的便是这厮。

    但不待开声叱骂,大当家的愤怒瞬间复转为惊惧,因为进舱之人伸手往脸上一抹,手中便多了一副精巧面具,而他的那张脸已不再是那名侍从,而是另一张年轻俊朗的脸,正属监察厅现任探曹从事丐空空。

    “对不住了,大当家!”这时,一边的三当家上前一步蹲下,无视大当家的哀哭求饶,他双手抱住大当家的脑袋,只听咔嚓一声,他已将大当家脖子扭断。就此,湖岭寨大当家成了文明岛之战的第一位阵亡贼匪。

    “丐头,等久了吧。不想宗生米那倭奴突然造访,差点坏了我等要事。”一直少有言语的三当家对来人热络道,用的已是汉语,“对了,头,干嘛非要咱们主动帮那复兴社招来宗生米呢?”

    “老史,又多嘴了吧,注意规矩,不当问别问,少废话!”丐空空懒懒道,虽是训诫却毫不令人反感。

    没再多话,丐空空走近大当家的尸体,一边端详面容,一边在那副面具上捏捏搓搓。不一会儿,他停止手上动作,重新戴上面具,翻手从袖中掏出一面小镜略作端详,复又取下面具捏搓。如是三次,他对着镜子满意的点点头。

    随后,三当家取下大当家的佩刀衣饰,托起大当家的尸体,将之塞入舱室橱柜。待到三当家完事回头,发现舱中已又有了一个衣着相貌乃至配饰几乎相同的“大当家”。

    三当家一乐,不禁赞道:“嘿,丐头,你这身易容功夫可真神,果然不曾辱没令师神偷之名。只不过,若想扮得像,得再端点架子,对,眼神还得再猥琐些...”

第四百五十二回 匪兵夜袭

    乌合舰队,湖岭寨旗舰,密闭主舱内,“大当家”丐空空神色悠然,一边调侃,一边按照二、三两位当家的提点调整扮相,动作虽快却丝毫不乱,一点都没有身处贼窝的自觉。

    说笑间,修饰完毕的丐空空跨至舱角,取出一副金光闪闪的铠甲,显是事先备好。这款金甲正是华兴府出产,本质就是老旧铁甲稍事打磨后外刷金色烤漆的翻新货,文明岛有卖,三百贯一套,典型高价劣质的黑心货,怎奈其美观大气够骚包,还是什么友情限购版,在当前朝鲜半岛却大受追捧,俨然成了韩人贵族乃至大小贼头们体现身份的流行标配。

    待丐空空穿戴上这套铠甲,金靴金甲红缨盔这么一衬,体态与气质顿时大变,些许身材差异早被掩盖于无形。见此,三当家不由赞道:“啧啧,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配,神气多了,这下别人都会注意你这铠甲,怕是没谁有空观察你是否冒牌了。呵呵,改明也借我穿两天神气神气,啧啧...”

    “嗨,有点出息,有点内涵好不,这等铠甲不过是光鲜样子货,恐怕防御力还不如血旗辅兵的标配藤甲呢。”丐空空不无鄙夷道。这个三当家真名叫做史全,本为中原的江湖人物,去年初与向栋一道,随大批流民一同投奔的华兴府,其人踏实肯干功夫强,就是说话碎叨不靠谱。

    丐空空的话倒是戳中了史全的痛脚,只见他一脸懊悔道:“可惜咱现在难进血旗军啊,所谓男怕入错行,当年嫌军规严格去了监察厅,后来又因在辽东混过一段懂点韩语,结果被派到穷山沟里做卧底,天天小心谨慎,连想说句汉话都不行,哪比战场上横冲直撞来得爽快啊。丐头,咱也申请多次了,始终没有消息,要不你替咱走走门路?”

    “呵呵,好处费,没好处就甭想。”丐空空语带戏谑,见史全真的很郁闷,这才挤挤眼坏笑道,“看在你如此真诚的份上,丐某不妨透露条消息,南洋营在吕宋挖金矿发了,腰包鼓了,如今正吵吵着扩编,正缺打手,你身手够了,但无军旅资历,估计一去最多混个屯长。你若愿意,此战就与大当家一同阵亡吧,事后调动八九不离十。”

    “那感情好,只要能进主战军,当个小兵都成呀。”史全喜上眉梢道,“此事若成,俺老史请你吃酒。听说大东家的雄鹰楼新出了什么烤鸭,那些吃货都赞不绝口,咱们就一道去尝尝。”

    看着史全与丐空空热络闲聊,并将脱离暗影卧底这一角色,一旁的全善不免羡慕甚至有点黯然。他本是一名弁韩人,机缘巧合下被冤为奴,又在机缘巧合下被暗影救下作为卧底,去对付自己族人的政权。尽管华兴府给他的待遇颇高,可谁又喜欢总游走于黑暗之中呢?

    全善的细微表情并未逃出丐空空的感知,加入华兴府一年多,尤其身居高位,丐空空早不是当年那个随意而为的江湖浪子,他当即不露痕迹的将话头由史全移往全善:“全兄弟,你可千万别跟老史这没出息的学。之所以同意他调离暗影,实是咱们都被他的调职申请给烦透了,且这小子一根筋,嘴又没个把门,也就亏他韩语不好,在湖岭寨才没出错,我可不敢留下这头害群之马拖累其他弟兄。”

    故意蔑了眼犹在呵笑的史全,丐空空继续道:“全兄弟,你的表现咱们乃至大东家都看在眼里,少不了功劳。此次事毕,血旗军必将清洗韩海贼匪,你可率湖岭寨余部移至弁韩,转司弁韩谍网,顺手也可报了私仇,日后我等再行设法,助你投入弁韩军。对了,听说你那相好的有了身子,不妨将她送往乐岛,华兴本部医疗好,日后还有系统教育,有我和老史在,亏不了她们。”

    “那当然好,回头我寻个机会将那口子送回乐岛,可就要靠二位帮忙照顾了。”得以升官,再想到孩子的未来,全善的情绪颇为好转。至于家人去乐岛是否存有人质之嫌,全善倒是压根不在意,左右他也知道暗影乃至华兴府的强大,从未敢有别的心思。

    “我华兴府为的是所有劳苦大众,不光汉卒,也有韩族。如今我府已有韩人五万,皆与你昔日一般,出自贫民或者奴隶,到了年底夷州私有化,他们便将有大半成为公民、平民,安居乐业,生活远胜往日,且总数还会增加。”拍拍全善的肩膀,丐空空再度鼓励道,“但是,这需要有人努力,有人奉献,甚至有人牺牲,而我等,便是暗中默默奉献甚至随时牺牲的人。”

    随着丐空空的开解,全善得以强化信念,情绪也渐高涨,三人随即转入后续战事的商讨,反正这间座舱隔音且不乏自己人值守,倒不虑隔墙有耳。直到深夜子时,值守换班一轮,三人这才起身出舱。临出门前,丐空空心有所感,愣是拉着史全,冲战后即将远赴弁韩的全善,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

    来到船头,湖岭寨的喽啰们已大都拥上甲板,只因文明岛快到了。借着朦胧月色,依稀可见乌合联军的其他舰船上,也多站满了匪兵,各自来来往往做着战前准备,其中还隐有数名身披金甲的贼头军将,压低声音在指挥调度。不出意料,一身金甲的湖岭寨“大当家”除了引来左右喽啰们的艳羡目光,并未被人看出异状。

    湖岭寨的战前准备自有二、三当家调度,尽量少做少错的丐空空,则一人站上指挥望台玩起深沉。伴着各舰战前准备,联军舰队继续前进,文明岛的轮廓已逐渐清晰,而丐空空的眉头也在逐渐皱起,只因那里依旧毫无动静。

    虽然心中有着某种猜测,丐空空仍暗自发急,这种关键时刻,岛上的血旗军该不会睡得那么死,该不会玩忽职守吧?舰队进一步逼近,丐空空的心也越提越高,不觉间,他的手指甚至已在船帮上留下了深深的抓痕。

    同一舰队中,有他这样关心则乱而暗中焦急的,也有思维清明而满心疑惑的,譬如旗舰上的邢晨,他的眉头皱得与丐空空一样紧。当然,更多是一心发财而双眼放光的,大多匪兵都怀着偷鸡即将得逞的欢喜,等待着芝麻开门的一刻。

    终于,这支乌合舰队悄无声息的,毫无抵抗的,抵近了文明岛北端的泊港水寨。在丐空空的紧张中,在邢晨的警惕中,在一众匪兵的艳羡中,昨晚讨价时悲催抽中首发攻寨的两家前锋匪兵,合约六七百的所谓勇士,满心窃喜的驱船冲向水寨,拉开了文明岛之战的序幕...

    子时三刻,文明岛北端,这里的深夜风萧萧。水寨之外,二十多艘大小舰船,非一般扑向寨门。借着朦胧月色,依稀可见舰上匪兵们一张张兴奋而狰狞的脸。三百丈、二百丈、一百丈,岛上仍然静谧一片,眼见再穿过一条长仅数十丈的天然水道,寨门便唾手可得了。

    前锋中央,一艘千石快桨船上,一名身披金甲的贼将双目放光,一脸激动,手中使劲挥舞着佩刀,示意属下快点快点再快点。今晚好运临头,昨晚还令这位贼将提心吊胆的前锋冒险,现在却凭偷袭即将翻掌可下,焉能不爽?焉能不努力的超过身边另一家同行那么一点点?

    要知道,为了充分调动参与各家的积极性,在邢晨主导下,此次联军各家的分配方案不光有首尾各半交付的出场费,有现场战利品的多抢多得,还对重要作战目标有着丰厚的悬赏,譬如第一个攻入水寨,第一个攻入中央棱堡,斩获血旗军高级军官等等。

    “当当当...”终于,就在联军前锋舰队大部冲入寨前窄道的时候,水寨内有锣声响起,继而,整个文明岛锣声大作,警报四起,伴随着惊呼哭喊声,脚步杂沓声,物品摔撞声,此起彼伏,一片杂乱。一簇簇火光也逐渐亮起,包括中央主堡顶部那支冲天的烽火,映衬出正忙乱奔走于岛上四处的身影。

    与此同时,水寨内总算有军卒告别了周公,寨墙上,门楼中,棱堡里,冒出数个寥落的人影,开始向突兀的来敌发起弓箭打击。只是,那为数寒碜的箭矢,轻飘飘,软绵绵,落点不知所踪,简直给人挠痒都不能。而且,随着攻方的一排箭雨,连这点微弱的抵抗也如昙花一现般迅速消失。

    “哈哈哈...小的们,给我冲!快点,码头里的东西都是咱们的啊!”那金甲贼将终于无需噤声,在群贼叫嚣之中,发出了响彻全场的狂笑,“哈哈哈,现在才反应过来,太晚了吧!”

    “杀啊!杀啊...”不止贼将,前锋贼船上也爆发了匪兵们的震天喝喊。眼见己方已有舰船抵近寨门,数名突前的匪兵更已凭借挠钩爬上寨墙,前锋匪兵们确信,即便对方此刻有援兵赶来,己方破寨也已无可更改。过于兴奋的他们却不曾注意,脚下周边传来的刺鼻气味,当然,哪怕是注意到了,以他们的见识定也无从辨出究竟。

    “猪!一群睡猪!一群蠢猪!”湖岭寨旗舰,史全一脸焦急,忍不住低声咆哮,此时他已与全善上了指挥望台。眼见联军前锋突破在即,文明岛驻军的拙劣表现令他实在无法接受。

    必须承认,这次复兴社的大行动组织得颇为隐秘,集结时间与地点多次临时调整,集结后也数次转移泊地,行动目标则直到整支舰队出发前才向各家公开,同时,为了夜间偷袭,联军舰队还一致进行了灯火管制。而且,舰队集结后也一直有人艇四下监察,令得史全等人连发放信鸽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华兴府之前虽未核实这场所谓大行动是否针对自己,更无从确定其具体目标,可乐岛与文明岛的戒备等级已经调至最高,这么大一支舰群,月色也还勉强,岛上的血旗军怎可迄今才反应过来呢?若非湖岭寨不可轻易暴露,若非丐空空与全善在一旁压制,史全之前早就不管不顾的跳出来示警了。

    “呵呵,稍安勿躁。他们再懈怠也不该这么弱的,你还不熟悉血旗军那帮厮鸟是何德性,不着急,再看,我等只管做好分内之事。”一只稳健的大手搭上史全的肩头,伴着丐空空平静的声音。颇令史全奇怪的是,原本与他一般心急火燎的丐空空,此刻却显得心平气和,眼中更是闪着明悟甚至狡黠。

    史全不见得是联军中最心急的,前锋突破在即,意味着港内数不清的商货泊船正温柔的待人采撷,后方的其它联军可就坐不住了。手快有手慢无,不需要旗舰下令,已有性急的匪兵驱舰冲往寨前水道,以备待会从走了狗屎运的前锋口中多抢点食,随之,有更多不甘人后的舰船蜂拥而上。

    “发灯语,叫他们莫要擅动!”见此,旗舰上的邢晨立即命人打出灯语,要求其它联军顾全大局。只可惜,这不过是支乌合舰队,好处在前,这时争先恐后犹自不及,谁又真把旗舰放在眼中呢?

    “利令智昏!乌合之众!也不摸清状况便忙着争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命令无人搭理,邢晨不禁顿足怒斥,大失其往常云淡风轻的士人风范。其实,真正令他如此失态的,并非早有预料的号令不齐,却是他心中那股愈加强烈的不祥感。

    “哈哈,邢先生,何必那么谨慎,就让那帮家伙去抢吧,抢上瘾了,之后攻打主堡才会更卖力呀。”一旁的高罗不无兴奋的劝慰道,“其实,先生或许太过高看华兴贼了,说什么文明岛堡垒牢固,防御森严,说什么血旗军训练有素,嘿嘿,不过尔尔,哈哈哈...”

    “嗖嗖嗖...”然而,高罗的笑声犹在耳畔,十数根箭矢突然从水寨内射出,这一次却是火箭。火箭依旧未能射中寨门前的哪怕一名匪兵,但落入寨前水道的它们,却在一瞬之间,由星星点点的火光,变为一片通红,而这一片红,顿时刺痛了邢晨等联军上下的眼睛,也点亮了丐空空几人的双眸...

第四百五十三回 闷头一棒

    文明岛港口,水寨之前,十数支火箭落入寨前水道,一瞬之间便引发了一片大火,更确切的说,是一片燃烧在海面上的火海。大火首先由火箭落海处窜起,一窜便是丈高,继而火苗非一般向四周扩散,从寨门口到狭窄水道的出口,几乎眨眼间便绵延了整个寨前水道。

    “咻咻咻...”“呜呜呜...”不止于此,随着火海的点起,百丈外一直沉默的华兴主堡,即文明岛上那座大型海星棱堡,也开始发言,一杆杆弩枪呼啸而出,带着火光,带着油包,飞蝗般扎入混乱的前锋舰船,紧跟着,更有堡顶抛石机投来的成批油坛,飞翔在空中,恰似要命的火雨。

    油包、油坛在舰船上破裂,飞溅出一滩滩气味刺鼻的液体,遇上随来的火绳,旋即爆燃。它们点燃船帆,点燃甲板,点燃舱壁,点燃匪兵,点燃联军舰船上所有可燃不可燃的物体。一时间,船上船下,火光熊熊,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不消说,造成这片炼狱的恶魔,也即来自油包、油坛的液体,以及之前便预注于水道中的刺鼻异物,正是华兴府的秘密大杀器——东方神火!自然,神火油量少精贵,水道中更多的还是混搭使用的寻常火油。

    火海阉割了高罗的叫嚣,犹如突被勒紧脖子的公鸭,他那志得意满的朗笑,已经成了喉间的莫名嘎响,一张脸更是苍白中满带无措,能在海面燃烧的火海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赶快传令,让所有船只撤离水道口!分散撤离!”倒是之前愤然怒斥的邢晨,一阵呆愣后迅速恢复镇静,厉声下令道。

    只可惜,来时匆匆去时难,之前业已冲近水道口的舰船们太过争先恐后,压根没有阵型可言,一时只能在水道口附近堵做一团,更有几艘积极抢食的舰船,已经悲催的引火上身。

    “啊!啊!救命啊...”火海破碎了前锋匪兵们的美梦,兴奋与狰狞早已不在,财货与发达已被忘却,代之以惊恐哀嚎与四处逃窜,可上下左右都是火,逃又能逃到哪里呢?

    求生乃是本能,有不甘心的匪兵扯下衣物扑打逼近的火苗,换来的却是惹火烧身与进一步的恐惧;有头脑发闷的习惯性跳入海中,结果却更早一步永登极乐;更多的匪兵依旧试图驱船冲出火狱,结果从外到内的拥堵让他们只能绝望的等待;甚至,磕碰冲撞中,他们还将火患带给了更多的联军同袍。

    当然,还是有些好运的匪兵保住了性命。譬如通过舰船间的玛丽连跳,有匪兵从舰队中央成功逃到水道出口,可二三成的无错成功率与十成的负伤率委实令人触目惊心。又如通过扛火潜泳或者撑杆跳,有匪兵顺利逃到了道边礁石上,但这首先需要舰船本就距离礁石不远...

    另有之前突前攀爬寨门的和即将攀爬寨门的匪兵,他们得以在寨墙上侥幸捡回一命。神情复杂的看着寨门丈许外的那串裹有黑布的漂浮拦截带,他们一边祈祷它能挡住燃油与火海向寨门的逼近,一边诅咒这项之前令己方被骗入死路却不自知的阴险布置。

    然后,经由倒霉同袍们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催促,他们自觉的提起寨墙上的水桶,四下打水交淋被火海炙烤的水寨外墙,其勤劳绝对不亚经过改造的半岛劳工;再然后,在门楼卫兵的武装逼视下,早被烤得心胆俱寒的他们,毫无反抗的,自觉自愿的沦为了俘虏...

    尽管人类的求生欲望能够带来无穷力量,最终得以逃回联军的前锋匪兵也不足百人,仅是来时的一成,且无不带伤。而在幸运逃生的人中,并不包括那位金甲贼将。

    之前为了确保自身安全,那厮将自己的舰船安排在队伍正中,火起之后也就悲催的困在了火海中央。前后左右都是大火,以往环侍身畔的忠仆们早已作鸟兽散,他身处绝境,孤立无助,一度被吓止的狂笑再度爆发,只是由得意变为了疯癫。

    随着火势愈烈,他已实在受不了火舌的舔炙,横起佩刀就欲自刎,却因怕疼而手软无力;他转而打算投海自尽,又因不喜镪水之苦而停步不前。于是,就在他还在犹豫如何了却此生的时候,他被火烟熏窒而死。就在他倒下那一刻,他呢喃出了此生最后也是最强烈的心声:“高罗,我太阳你祖宗!”

    金甲贼将的确有理由痛恨高罗,只因他有此悲剧绝对离不开高罗的撺掇。他正是庆全方国的二号人物——庆全邑借,也是庆全方国第二大部落的头人,原本依靠给华兴府提供煤炭中转,过着渐加安逸的生活,却被高罗以金钱财货所诱,更被高罗用发展壮大取代一号臣智的野望挑唆,才会出手对付华兴府。

    尤其跟随高罗在京观事件中大赚一把之后,庆全邑借更是欲罢不能,这次干脆带上了族中大部主力前来梅开二度。可不想还没真正照面,血旗军只是一场大火,便让他血本无归兼而搭上性命,更为自己的家人、部落甚至方国留下了一个恐怖的敌人。

    要说高罗虽然嚣张执拗,毕竟是独立一国玩过争储的王子,更兼经历过一场刻骨铭心的国破家亡,论能力忽悠收买一个寡识邑借还是绰绰有余的。直到死前最后时刻,庆全邑借终于幡然醒悟,不该招惹华兴贼,当然,这可不能怪他自己利欲熏心、既贪又蠢,只怪高罗拉他下水啊...

    “直娘贼,太狠了,害得老子白担心一场,这帮家伙不坑人会死吗?”湖岭寨主舰,史全忍不住骂道,神情却十分愉悦,“这帮家伙咋比咱暗影还阴,我现在都有些犹豫了,日后跟着这帮家伙混,该不会被卖了还给人数钱吧?”

    虽然望台上只有他们三位真假当家,别的喽啰之前都被借故赶走,丐空空还是低声斥道:“小声点,嘴巴又没把门的了!日后便是换了职务,也该注意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呵呵,俺注意,俺一定注意!”史全憨笑着摸摸后脑勺,目光转向远方火海,他突然一个寒噤,一脸后怕的低声道,“还好我等没有抽中前锋,否则湖岭寨这数百兄弟,岂非一样葬身火海。假如,若真是咱们,对面的家伙们会留情吗?”

    一阵沉默,史全这个牛角尖的问题让丐空空与全善一时无言以对。良久,丐空空才低声叹道:“之前军防预案商讨之际,军方曾向我暗影强调过,若复兴社行动目标确是针对文明岛,我方潜伏势力切莫进入水寨,想来便有此节考虑吧,这也是之前我要求你等一定推掉水战前锋的原由。”

    “其实,我都不确定岛上主将是否知晓我湖岭寨的真实身份。不过,便是最坏情况,方才也可由我率大当家旧部居前,队伍拉开些,想来自己人不会有多大损失。”注意到史全神色不对,丐空空再度劝慰道。此次湖岭寨前来的有四百喽啰,占其主力的一半,其中近半为大当家所部,本就要设法清洗的。

    只是,火海毒计面前,事情怕不会如丐空空所说那么简单。史全虽直却不傻,若真有那种情况,他相信自己与丐空空、全善三人凭身手倒能逃出升天,但湖岭寨的那些亲近手下恐怕就生死难料了。一时间,史全不免五味杂陈,虽未再说什么,看向对面主堡的眼神却多了份怨怼。

    “所以说,你不适合暗影,呵呵,左右你就要脱离这一切,便别钻牛角尖了。”拍拍史全的肩头,丐空空神情怅然,对二人也是对自己道,“记得某次讲武堂谍科课堂上,客串授课的大东家曾经说过,暗影游走于黑暗,非大意志者难以胜任,因为它需要承受的牺牲太多太大,远不仅个人性命,还可能有名誉、理解、感情,甚至良心...”

    “嗯,耳朵怎么有点热,有谁在骂我吗,呵呵,想来定是火海里那些倒霉蛮夷了。”文明岛主堡四层,一扇临港的窗户前,段德正一边愉悦欣赏着己方杰作,一边揉着耳朵得意道,浑不知敌方舰队中有着暗影三人组正因他的阴狠而无比怨怼。

    对于这场守株待兔般的文明岛之战,全华兴府最盼望也最用心的人怕就是段德了,既为前程,也为报恩。这次应对复兴社,纪泽刻意将闲在讲武堂的段德调来文明岛主持防务,令功利心本就热切的段德,真正相信了纪泽尚未放弃他,而这场文明岛之战,正是他做出回报的天降契机。

    之前的长广谍案,他段德事前是觉察到亲兵屯副有问题的,甚至知晓联络屯副的是高密王一方,因为那位与他有过命交情的屯副不下一次试探过他的口风,而他始终故作不知,也未惩办那名屯副,其间是出于兄弟情深,还是下意识给自己留条后路,他自己都有点说不清。

    好在都过去了,把握机会重新开始才是王道。故而,几日前被临时调来文明岛之后,尽管尚不确认文明岛会被攻击,文明岛防守战也仅是个备用的军事预案,段德仍像吃了春药般来劲,不光绞尽脑汁与麾下算计设坑,还将伺候哨船派出足有二十里开外。因此,一个时辰前段德便收到了敌军来袭的消息,向乐岛发出了信鸽,更是启动了相关阴坑计划。

    “挥手间樯橹飞灰湮灭,将军,你这场火海的确够狠啊。”段德身边,另一人淡笑着应道,眼中掠过一丝不忍,索性转移话题,“照将军这般用法,此战定然剩不下神火油了,战后只怕钱从事要抱怨你大手大脚啦,呵呵。”

    应声的是近卫营重装军副校尉兼陌刀重步曲军侯石大柱,他此时在这里,自然说明血旗精锐重步兵已到了文明岛。表面上,在复兴社的严密盯梢下,血旗军并未增员文明岛,但通过搬运之类的正常行为,偷摸调入一屯军兵还是不难的。虽然血旗军方事前并不确定复兴社的目标,习惯性的扮猪吃虎却不能少。

    “南下舰队这次不是带回了许多猛火油嘛,让屯部的特需作坊再多炼些便是。”段德不以为然道,丝毫没有愧疚之感,“事实上,这么一大群乌合之众,前来攻击文明岛而非袭扰乐岛,不光你我多了立功机会,主公想必也很满意,甚至还会暗谢复兴社。毕竟留着他们日后骚扰破坏,总不如聚而歼之,而我等要做的,就是稳守这里,并尽力将所有贼匪都留下。相比于此,些许神火有何可惜?”

    石大柱无奈一笑,知道段德这是憋着劲,自不点破,说道:“不知敌方下一步会如何,我倒希望他们立即登陆作战,也让兄弟们松松筋骨,可就怕你这把火烧得太猛,将他们给吓退了啊。”

    “唉,若非上面要求尽量保障商户利益,顾忌码头商家泊船,我倒更想将那群匪类放入水寨再行放火,来个关门打狗,毕其功于一役。”段德略皱眉头,不无遗憾道,“不过,估计敌方如此兴师动众而来,如今损失仅一成多,下马威而已,他们应不会就此罢手,至少也当登陆一试。我等还是按照预先布置,耐心等着炮制他们吧,哼哼...”

    正如段德所料,联军上下虽被一场诡异火海骇得心胆俱寒,却并未就此退去。尽管前锋匪兵伤亡殆尽,水寨之路也被彻底堵死,下马威打得够狠,但这并不能动摇高罗与邢晨的战心,毕竟联军尚有四千多可战之兵,而文明岛尚还未受任何创伤,岂能就此虎头蛇尾?

    当然,为了抚慰其他势力的惊魂未定,坚定其战心,二人还是在最短时间内,向各家给出了进一步登陆作战的三条充分理由。其一,双方兵力对比依旧悬殊,单是对方迄今不敢乘机出战迎敌便可证明此点;其二,双方已经结下梁子,更应当抓紧机会攻占文明岛,以削弱华兴府;其三,若拿下文明岛,此战各家的出战赏金翻倍!

    面对巧舌如簧与重金诱惑,本就刀尖上过活的联军各家,选择性遗忘了前锋的惨痛教训,将之仅归结为初战大意,左右死的是别家的道友,少了分赃的,贫道才会更好嘛。

    思想很快统一,在旗舰调度下,联军兵分两路,分别驶往文明岛东西两侧,根据早有探查的地形详图,择地进行强行登陆。当然,这也意味着,他们踏上了今夜新一轮的折磨之旅...

第四百五十四回 乐岛烽烟

    抢滩登陆向来是要命的活计,文明岛东西两岸,乌合联军的匪兵们今次深切领悟了这一点。因为吃水深度限制了大舰无法靠岸,他们只得驱使翻版小舟轻装登陆,这样就失去了船用床弩的掩护,只能凭借盾甲自保。不待脚板落地,更不待结阵布防,刚近岸边尚未下船,他们便遭遇了强攻硬弩的迎头痛击。

    早在之前的防御准备中,守军一方便针对文明岛可能抢滩登陆的位置,借礁岩地形选定了若干简易阻击点,并编组了两支各五队军卒的阻击队伍,人人加配价廉物美的远程长弓,辅以些许威力强劲的踏张弩,他们居高临下,对着空旷海面上的匪兵肆意射击,可不要太舒爽。

    “嗖嗖嗖...”“啊啊啊...”箭如飞蝗,矢如流星,尽管匪兵们也为登陆准备了木牌盾阵,可凭他们的装备与纪律,又哪能安然抵抗血旗军卒们的远程打击,一时间,海岸上哀嚎惊叫不绝,更有那损失惨重些的舢板,已经开始裹足不前,继而,就是掉头。

    岛东、岛西两路,联军第一批登陆各出了五百匪兵,这也是联军所有舢板每趟的最大运力,其中便包含丐空空亲率的湖岭寨三百人马。面对血旗军卒的单方面蹂躏,丐空空象征性做了点登岸尝试,可不待他将戏码演足,同行的宗生米已经仓皇回撤,以至于湖岭寨人马也只得“不甘”的撤回。

    短短一会,这一路匪兵便有了五六十人的伤亡,而另一路登陆匪兵也如出一辙,同样哭爹喊娘的逃回海上。看着一群磨洋工的败兵,高罗与邢晨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无奈之下,二人只得专为抢滩登陆再度开出一笔赏格,这才鼓动了又一批匪兵出战。

    这一次,邢晨采用了虚虚实实的打法,东路佯攻,西路实攻,重赏之下有勇夫,西路的匪兵倒也确实上岸结了阵,并为一伙刻意赏募的敢死悍匪吸引了火力。而这百名悍匪则不负所望,借着礁石与坚盾的掩护,硬是顶着强攻硬弩的拦截,攻至了血旗军阻击队伍的身前。

    只可惜,血旗军近战一样强悍,尤其是每支队伍中,还悄然混有一队重步兵。他们内穿锁甲,外罩藤甲,提刀持盾,虽是寻常重盾兵的扮相,但战力依旧彪悍。由他们作为辅兵中坚,数十名侥幸抗过投枪的敢死悍匪,只能在阵前被砍瓜切菜,那些结阵吸引火力的随即转身奔逃,联军的此轮进攻也就此瓦解,更添了三百多的伤亡。

    再次撞了一头包,联军士气大跌,文明岛的防御力度与联军的孱弱程度超出了事前估计,聚首海上的一众首领中,撤兵的呼声再度出现:“血旗军咋如此邪门,这他妈还怎么打,咱们是来发财的,可不是来送死的,要不换个地下次再说?”

    “我说那个汉人军师,咱们是贼匪诶,人多势众,搞什么排兵布阵?还不如大伙儿散开,沿岛各处一窝蜂登陆,定能乱拳打死老师傅!”正当联军军师邢晨被吵吵得一头黑线之际,湖岭寨的主舰上传来一声吆喝,却是来自丐空空。

    联军可被阻延,但不可被吓走!早在战前,血旗军便对乌合联军的攻击目标有所怀疑,军事预案中有着众多假设内容,而涉及文明岛的,就是借机聚而歼之。多点分散登陆本是军事预案中,血旗军预计联军成功登陆的一个办法,本该由联军智囊提出,怎奈眼见联军有了撤离可能,丐空空却是忍不住支招推一把联军了。

    “好!好主意!多点分散登陆,发挥我方人数优势,扬长避短,令敌方难护周全!哈哈,难怪湖岭寨近年可以异军突起,大当家果然睿智,话糙理不糙啊!”一时头脑卡壳的邢晨茅塞顿开,大笑着赞成道,看其眼神,都恨不得将这位大当家引为知己。

    好笑的是,邢晨希望联军继续打下去,以重创并打疼华兴府,丐空空则出于份内任务,希望联军留下来被全歼,原因不同却难得的目的一致。于是,这两位立场不同、目的不同且面和心不和的汉家人士,机缘巧合下携了次手,终于成功将联军匪兵再往绝路上送了一程。

    实践证明,湖岭寨“大当家”的建议是睿智的,是卓有成效的。当联军再次分兵,虚虚实实从八路滩涂同时实施登陆之后,文明岛守军兵力不足的劣势顿时暴露无遗,根本无法处处兼顾。若随联军进一步分兵则缺乏打击力度,更可能腹背受敌,他们不得不将阻击队伍迅速撤回,悉数龟缩于主堡,无奈接受联军登陆的局面。

    仅是一次策略调整便有如此收效,联军匪兵们再一次燃起斗志。可不待他们高兴,他们便陷入了又一轮的蹂躏。骤塌的陷阱,滚落的岩石,不知所处的四角钉,还有黑暗中难觅所来的冷箭,无不让他们很受伤。哪怕这些招数造成的实际伤亡并不重,可架不住黑暗中隔三差五冷不丁的就来一下,叫人虚得慌呀!

    随着不时响彻文明岛的惨叫,一干匪兵们愈加胆战心惊,愈加草木皆兵,也愈加小心翼翼,互相谦让,一步三探脚,都恨不得爬着前行。也是到了此时,颇有头脑的邢晨才霍然明白,文明岛守军此举所要消耗的恐怕不光是联军的兵力与士气,应当还包括时间,因为天都快要亮了...

    就当乌合联军在文明岛上艰难跋涉的时候,南方百里之外,戛洛统帅的也那军舰队刚刚绕过一片岛礁,而在他们前方十里,便是乐岛正西侧的一处海岸。旗舰船头,戛洛遥望东方海天间的数点烽火,在扫视左近海域的一片静谧,嘴角不禁挂上一抹笑意。继而,他将狼一般的目光盯向前方的岛岸线,沉声令道:“通知下去,全速突进!”

    在邢晨制定的这次大行动中,攻击华兴远洋船队仅是一个幌子,攻击文明岛其实仍是一个次要目标,真正的杀手锏却是戛洛的突袭行动。如今,戛洛可以确定,华兴府的主力水军为了应对前两道战术引诱,留守水军定已所剩无几,已然无力阻止也那军杀入前方那个两县交界、远离驻军的临海小村——竹渔村!

    这正是他戛洛,乃至复兴社所需要的一次机会,一次乘虚而入、登陆屠村、恐吓汉民、刺痛华兴府直至令其发狂的机会。只要计划成功,看他华兴府如何稳步发展,看那些汉人如何安居州胡岛,就叫他们千日防贼,不胜其扰,直至灰溜溜滚蛋吧!

    必须说,这一轮交手迄今,处于战术被动的纪泽与血旗军方,不可避免的被人牵住了鼻子,至少水军主力的确被调离了乐岛,令得戛洛舰队的突袭毫无阻碍。寅时五刻,黎明前最黑暗的时点,也那军舰队终是顺利逼近了竹渔村码头。

    舰船上,一名名也那军兵神情亢奋、嘴挂狞笑,大多人已然激动得站到了舷梯边。成为也那军兵的底层韩人本就是为财而来的佣兵,又不乏蒙昧蛮勇,上头已经宣布入村后随意烧杀淫掠,且所得皆归兵卒,而今,眼见前方静静沉睡的小渔村,就像一个等待蹂躏的少女,他们怎不亢奋?

    “铛铛铛...”“铛铛铛...”不过,月夜并不能完全遮掩也那军的行踪,就当他们距离渔村一里之地时,前方码头突然传来清脆的锣声,跟着这几声锣响,渔村中旋即也传出了更为剧烈的示警锣声,响彻夜空!

    “敌袭!敌袭!敌袭...”伴着惊呼,村中逐渐响起吆喝怒骂声、小儿啼哭声、物件摔撞声、脚步杂沓声。随即,一处处灯光亮起,光明减弱了村人的慌乱,而随着一柱烽火在渔村中央冲天升起,村中的嘈杂竟是更小了许多。

    “快!快!进村抢一把就走,动作快些,来得及!”戛洛面色微变,旋即处变不惊的高喝道,颇一副急而不乱。

    尚未靠岸就被示警的确令人不爽,却也不算出乎预料,戛洛可不会就此退却,他所要的只是屠灭一村,恐吓华兴百姓,打疼华兴府。都到了这里,以他的千人兵力,达成目的一刻钟足矣,烽火燃起又怎样,便是血旗军反应再快,他也该有足够的撤退时间。

    也那兵们也知道行藏暴露,不敢耽搁,个个玩命滑桨,舰队提速冲向码头。可惜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两簇火苗在码头亮起,继而是噗的两团大火,仅有的两座栈桥竟被早已备好的柴火油磺点燃。

    “快!快阻止火势!”戛洛大急,连忙挥手喝令道。突前舰船中的兵卒其实不需命令,已然驱船接近就欲救火。

    “嗖!嗖!嗖...”然而,不待那船接近,岸上便有数支冷箭飞驰而至。闷哼声中,也那兵已有一死一伤。

    好在,也那军兵还算颇有训练,仅是几声惊呼,便在军官指挥下架起盾墙,随即一边有兵卒向岸上射箭,一边有兵卒提水浇往大火。而随着更多的舰船抵近,大火终被扑灭,岸上的射手也被压得抬不起头,可两座栈桥还是被烧掉了一半。

    所幸的是,大火烧掉的只是部分桥面,戛洛忙令兵卒取出船板临时休整栈桥,同时令部分兵卒直接泅水登陆。一番忙乱下来,除了百人留守舰船,九百也那军总算集结上岸,其中更有两百多兵卒先一步随戛洛冲入村落。只是这么一乱一耽搁,全体登陆所费时间愣比预想中多用了大半刻。

    当戛洛冲入村落,不禁又是一脑门黑线,因为此刻村中百姓都已躲入了村中央的村学,已有两次的预警演习可非白练的。而村学那丈半高的护墙上,非但站有近百持枪带械的民兵,其间更有百余兵甲齐备的血旗军卒,半数明光铠,半数藤甲,显然战兵辅兵皆有一队。还有几名军官正在使劲吆喝着什么,不知是在临战布置还是在鼓舞士气。

    这哪里是个寻常过活的偏僻渔村,简直就是个时刻待战的坞堡嘛,至于将一个小渔村都防御到如此严密吗?这一刻,戛洛恨不得将华兴府上下骂上千百遍呀千百遍。其实,他最该痛骂的应是高罗,正是京观事件的提前警示,让华兴府加强了乐岛边防。

    不光是全民安防演习,也不光是岸警值守,深知海岛易遭突袭的华兴高层们,还对沿岸村庄加强了军事配备。近来武器管制行动中收缴的闲置兵器皆配给了沿岸村庄,不足的则部分由华兴府提供淘汰兵器,部分就地取材制作竹枪竹箭、滚木擂石,令得一个小小渔村具备了全民皆兵的充足硬件,就差铜墙铁壁了。

    更有甚者,在得知复兴社意欲发动大行动之后,素来贪生谨慎的纪泽更为警惕,非但将部分苍狼骑卒以队为单位安置于各乡镇,随时就近支援,还将各一队的战兵和辅兵分散到沿岸四十余村,就地短期戍守。所谓任你千变万化,我自恶犬护家!有着猪队友与贼对手,邢晨的调虎离山虽然精妙,戛洛却也只能骂娘。

    当然,来都来了,再骂娘也得上,无非多折损些军兵而已。戛洛快速观察一圈地形,眼见后续的数百兵卒尚需片刻才会到位,他指出军中一名略通汉话之人上前,尝试劝降。

    那人提盾行至明处,向着村学方向断喝道:“我等大军只是为财,你等只需开门投降,交出足够财货,便可安然无事。若敢不应,大军动处,定将屠干杀净,片瓦不留!”

    “屠干杀净!?哪来的犬吠?还带着老大的口臭,好险没把咱给熏晕。直娘贼,在哪儿呢?”一声谑笑从村学墙头冒出,伴着一阵哄笑与片刻骚动,一名战兵队率排众而出,扬声高喝道,“尔等何方宵小,竟敢袭扰我华兴府?我方援军片刻即至,奉劝尔等速速离去,也免身首异处,当然,尔等此刻若是幡然悔悟...”

    “闭嘴!”一声厉喝打断了那名队率拖延时间的瞎扯,戛洛转向也那军兵,大声吼道,“也那军的弟兄们,时间紧迫,别听那厮废话了,立即准备攻击,待会儿都给老子拼命,日后是吃肉还是吃屎,就看今夜这一遭...”

第四百五十五回 渔村激战

    永嘉元年,三月初二,寅时七刻,晴,乐北县,竹渔村。

    之前戛洛的所谓劝降,本就权且一诈。对方既然毫无降意,己方兵马也已到齐,他自不再拖延,立刻开始战斗分工,百人前往村民庭院打砸抢搞破坏,百人三面村口戒备,百人持弓掩护进攻,剩余六百人则分围四面,即刻展开强攻!

    “喔喔喔...”只是,当戛洛就欲挥手下令强攻村学之时,村学墙头却是爆发出一阵欢呼,同时,有哒哒马蹄声从东方渐进传来,循声望去,戛洛郁闷的发现,远处道道烽火的映衬下,一支四五十人的骑兵正影影绰绰的高速驰来。

    直娘贼,这才一刻多钟时间吧,乐岛是马蜂窝吗,还让不让人搞偷袭了?戛洛心中暗骂。眼角一阵抽搐,他将牙一咬,总归血旗军来的不过四五十骑,村口稍微顶一会,只要一刻钟,己方还是有机会攻下村学,完成屠村目标再行撤退的。

    心念电转之后,戛洛立即一通命令下去,召回半数正欲洗劫的兵卒,连同另又分出的百名兵卒,合兵赶往东村口,去拦截大道来骑。至于他自己,则亲率剩余的五百兵卒,发动唯一一次的绝命猛攻!

    “一帮村民而已,兄弟们拼一把,财货娘们都在里面,抢了咱们就走,给我上啊!”戛洛两句战前动员,随后一声号令,指挥着也那军兵冲往村学院墙,却也没忘缀句狠得,“但有迟疑不前者,立斩!”

    “杀啊!杀啊...”数百眼冒绿光的也那兵在戛洛命令下,手持刀枪,腰缠抓钩,借着房舍的掩护,从四面发动冲锋,其中正面两百,其余三面各百人,更有二十兵卒架着一根横木,恶狠狠撞向村学大门。

    “投!”村舍的存在令也那军兵们省却了一箭之地的亡命奔突,但冲出村舍掩体的他们,不待冲近院墙,便听村学中一声怒喝。随即,百多杆竹枪混着近百铁头投枪,凌空掷下,直奔狂冲而来的也那兵。

    竹渔村自然不缺竹子,当然也不缺制作简便的竹枪。竹枪虽不值一文,投射也不需多少技术,但居高临下的集中投出,其威力绝对也能致命,便是也那军配备有普通皮甲,也无法做到良好防御。噗噗声中,也那兵众中飞起朵朵血花,或竹枪或铁枪,顿有数十也那兵被命中,痛呼惨叫着翻倒在地。

    总算也那军被封闭训练有半年时间,兵卒们虽然心有所惧,在军官严令与财货刺激下,仍顶着枪雨坚持冲至了院墙下。可当他们甩上抓钩就欲攀墙而上的时候,墙头上却突然洒下一篷粉雨,一篷令他们口鼻猛呛、眼睛灼痛的粉雨,正是贼匪必备、物美价廉的石灰粉。

    如同竹枪一样,石灰粉取材容易却威力不俗,令冲至墙下的也那兵攻势立刻受阻。不待也那兵们从粉尘中醒过神来,滚木、擂石、投枪、弓箭旋即都投而下,令这群徒有训练却少实战的佣兵顿时死伤一片,甚至已有兵卒开始转头欲逃。

    “嗖嗖嗖...”同一时刻,也那军的百名弓箭手也非白给,他们借着村舍掩护,不时将罪恶的箭矢射向墙头,而且,穿佩铠甲的血旗军不易中箭,也那军兵们更多却将目标对准了协防的村民青壮。

    恰似麻杆打狼两头怕,随着越来越多的村民青壮负伤甚或战死,墙头上的村民也渐有溃逃之势。好在,担任现场最高指挥的战兵队率颇有经验,及时高喝道:“弟兄们,后面就是诸位的家小亲友,再坚持片刻,我方援军就到了!”

    “弟兄们,再加把劲,里面的钱粮女人就是咱们的,他们快要顶不住啦!”相对应的,戛洛也不忘高喝一声,鼓舞己方士气。

    战斗直接进入高潮,一方为了守护,一方为了劫掠,一方地利,一方人多,刀砍枪戳,箭射石砸,鲜血迸溅,生命凋零,小小的竹渔村,小小的战斗规模,却足够的惨烈,而双方所竭力争夺的,则是时间。毕竟人多势众,也那军很快便有侥幸者与勇悍者成功登墙入院,为首的正是急于打破僵局而舍命一搏的戛洛。

    作为州胡王国的托孤之臣,戛洛的武艺绝对不俗,他瞅了个空,随手搭了一把空置的抓钩,双脚在正面墙壁连点两下,便直接翻过了院墙。就手一刀,他劈翻近处脚台上一名被吓得发蒙的民兵,旋即跳入院中,就欲奔往大门处开启门栓。

    “大胆匪类,你家钱爷爷在此,纳命来!”戛洛没走两步,便被一什血旗辅兵挡住了去路,为首军官正是留在院中四下接应的辅兵队率,他口中高喝,迎面已对戛洛斩出了一记力劈华山。此人却是钱二禄,年前在瀛东战事立功得以升迁,他知晓戛洛是敌方首领,还是高手,忙纠结众人围攻而来。

    戛洛冷哼一声,双脚站定,横刀直迎而上,只听铛的一声鸣响,钱二禄已然虎口崩裂,钢刀差点脱手。戛洛还欲上前结果钱二禄,可左右刺来的两杆长枪与凌空射来的一根箭矢令他不得不挥刀招架。钱二禄忙借机退回阵中,却再也不敢冒头,只配合着几人一起出手,虽不能伤及戛洛,倒也暂时利用结阵将之勉强拖住。

    戛洛能凭武艺在鸳鸯阵围攻下游刃有余,甚至陆续杀伤两人,反压一头,可其他跳入院中的也那兵就没那么幸运了。除了钱二禄等人,院中尚有数伍辅兵专门结阵游猎漏网之鱼。要说个人素质,也那兵其实与辅战军卒伯仲之间,怎奈他们是一个接一个进来,而鸳鸯小阵却令以多打少的血旗军卒们杀敌如同砍瓜切菜,几乎是来多少毙多少。

    再看村学墙头,双方战局已然渐趋明朗。虽然也那兵尤其是远处弓手的攻击给血旗军民们造成了不少损伤,但民兵们身后便是家小,令他们只能死战不退。反观也那军一方,血旗军民的地利之便和无赖打法严重挫伤了他们的劫掠热情,兼而戛洛突入院中令他们失去了顶头约束,他们终在愈来愈重的伤亡下斗志渐消,直至陆续退却。

    眼见翻入村学内的也那军越来越少,且进来的不如死去的快,戛洛颇觉不妙。趁着一个对战空档,他跳上一处石墩往外瞄了一眼,顿时大急。因为此刻,村学外犹在攀墙作战的也那兵已然不足开战前的一半;而更远处的村外,血旗军那四五十名增援骑兵也已抵达。

    尤令戛洛头疼的是,来骑的军官十分狡猾,对地形也够熟悉,他压根没有带队冲击也那军布于东村口的枪盾阵,而是果断通过田间小道绕向村庄的北口,想要再度组织拦截却已不能。显然,那位带队队率或许不够勇猛,却绝对明智,知晓来骑首要任务是骚扰村学战场,牵制也那军的攻击,从而拖延其破村时间。

    “都给我滚开!”只剩不到盏茶时间骑兵就将入村,戛洛明白打开院门已是己方的最后机会,他虎吼一声,一记横扫千军,愣将牵制住他的钱二禄等人稍稍逼退,继而拼着肩头挨上狼筅划伤,甩开一众敌手,直奔村学大门。

    随即,戛洛傻眼了,这时他才看清昏暗的门洞里,居然有一整块大石堵在门后,怕不有上千斤,难怪自家属下怎么也撞不开这门,自己一样没招啊。希望彻底破灭,戛洛怒发冲冠,他恨不得请教敌人一声,这么重的石头,贵方急切间是咋搬来的,还叫不叫别个突袭撞门了?

    “援兵马上就进村,更多援兵也快来了,大伙只要合力将这厮拖住一会便可。对了,用石灰粉招呼!”这时,阴魂不散的钱二禄再次带人围了过来,更有石灰粉已经脱手而出。

    得,大门打不开,眼见对方使出令人头疼眼更疼的石灰大法,兼而东方再度隐有马蹄声传来,戛洛只得恨恨一跺脚,让过石灰包,借墙内脚台跃上墙头,同时手中钢刀飞舞挡开弓箭袭扰,转眼翻出院外。虽然来时报有必死之心,可能不死他也不愿留下等死啊。

    “撤退!不要乱,枪盾在外,结阵护住弓手,有序撤退!”离开村学,戛洛立刻指挥剩余的也那兵卒,快而有序的撤往码头。不知有意无意,他并没理会村口那支阻击队伍。

    只是,村中就近受他指挥的也那兵倒还勉强能结阵而退,不给接近袭扰的四五十骑兵多少机会,可本被安排在东村口结阵阻敌的两百也那兵,就没法维持纪律了,因为在他们的前方,已经出现了第二批的近百骑兵。

    “射!”一声断喝在暗夜中响起,愤怒中夹杂着兴奋。随之,一拨箭雨借着马力,从东方大道升起,劈头盖脸直奔村口也那兵。第二批来援的有苍狼骑两个队,为首喝令者,是已升任曲副兼屯长的朗昆。

    昨夜朗昆在乐北县西部的另一乡镇蹲点,并按令一级警戒,马不离鞍人不卸甲,适才发现烽火从竹渔村升起,他立刻率随行一队骑卒,沿途又收拢了一队,风风火火赶来。得益于三车环岛大道的平直畅通,居中还有战时军用专道,他们的速度委实够快。

    以步克骑,以血肉之躯硬撼滚滚铁蹄,绝对是考验心脏的苦战,不光需要装备和配合,更需要具有舍生忘死的铁血意志。很不巧,东村口的也那兵一样都没有,他们虽严格训练有半年,骨子里仍仅是少有浴血的佣兵!

    之前面对四五十骑,人数五比一,背后还有数百己方兵卒,村口也那兵还能勉强列阵硬顶做样子,可这会敌方来的有上百骑,自家后方的袍泽更已先一步撤退,可没谁会高尚的为他人断后,他们却是再难维持阵型了。伴着箭雨落下带来的闷哼惨嚎,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反应快的兵卒已拔腿逃窜,反应慢的也开始掉头准备尾随。

    “弟兄们,快点,杀过去,别叫其他队伍来抢功啊!”眼见村口拦截之敌已然阵型不稳,远处更多敌兵则正撤往码头,朗昆一马当先,鼓舞着百骑直冲村口。

    因在去年奴民营遇袭一战中的忠诚表现,他与梁顿被华兴府内定塑造为州胡夷人的先进标杆。投机分子梁顿已成乐东县一名乡正,弓马娴熟且奴隶出身的朗昆比之更红更专,被纪某人钦点着重培养。现在这种状况,对他而言机会远多过危险,他可是满心都想着报恩立功。

    马蹄滚滚,杀声阵阵,百骑收弓拔刀,毫不停歇,跟着朗昆直冲村口。重压之下,也那兵再也无法坚持阵型,不待接触便轰然崩溃,纷纷转身逃窜,将骑兵们最爱的后背留给了朗昆等人。有受伤不便与意志薄弱的,更是索性闪避道边跪地乞降。

    “噗!噗!噗...”人头飞起,肢体散落,血肉横飞。百骑携冲锋之势,犹如烫刀切油,从也那兵众中冲过,原地留下一地血雨和哀嚎惨叫。

    怎奈村中毕竟道路狭窄,就是赶杀两百头猪也需要时间,待朗昆等骑杀散前路溃兵,奔至西村口,却见戛洛已经带着败兵撤至码头,并利用舰上床弩与箭雨阻住了先一拨四五十骑的衔尾追击。

    不知不觉天已麻麻亮,看看前方敌舰上森寒的弩矢,再看看不远处几名倒毙的骑卒,朗昆知道单凭己方的这些轻骑是难有作为了。暗叹一声,拨出些许人手留守村口监视敌舰,他悻悻然率着余众返回村中追缴残敌并扶伤救火,以收尾这场快节奏的偷袭与反偷袭之战。

    相比朗昆的意犹未尽,扫视也那残兵的戛洛就心底哇凉了。血旗军民防备之严、增援之快、战力之强,远超戛洛的预料。复兴社费尽心思声东击西,以也那军千人之众偷袭华兴府偏僻渔村的百户住家,竟然未尽其功,己方前后损失近四百,给对方军民却仅造成不到百人的伤亡。戛洛自信自己的指挥并无出错,也那军的战力也非一无是处,由此推演出的华兴府之强,甚至令他感到深深的绝望。

    待到垂头丧气的也那残兵悉数登船,戛洛发现竹渔村东方再度奔来一彪骑卒,南方更是驰来一长溜四轮马车,听那吵吵,车内应是满载军卒。卧槽,连步卒都来赶场吗?

    “撤吧!”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哀,戛洛黑着张脸,心情复杂的挥手道。其实不用他指挥,也那舰船们业已惶惶撤离了海岸。可是,做了坏事,想走就能走得了吗...

第四百五十六回 神火之威

    乐岛西海岸,灰头土脸的也那舰队不敢稍停,惶惶然逃离了竹渔村那个马蜂窝。此刻天已微明,看着渐远渔村中的烟火升腾,听着那里的人喊马嘶,尤其其间撕心裂肺的嚎啕,本还心情沮丧的戛洛蓦然一笑。他们此行终归杀入了乐岛村庄,造成了一些百姓伤亡,已然基本实现了己方的战略目的,又何必执着是否屠村呢?

    “弟兄们,打起精神加把劲,尽早回家啦,哈哈哈!”转向一帮惊魂甫定的麾下,戛洛收起思绪,朗声笑道,“我等虽然不曾攻破村学,却也成功突破华兴贼子的海防,杀死杀伤大量汉狗,足令华兴贼子们夜不安寝,乃大功一件。此番回转,本将必会为弟兄们请功,少不了封赏!”

    封赏许诺倒是鼓舞了些许士气,令船队的北逃速度快了不少,只是,他们行不出四五里,便遥见东北方出现了一支小舰队,桅悬巨蛟出海旗,仅有一艘两千石艨艟与两艘千石走舸。

    血旗舰队虽然弱小,但其出现仍给也那军带来了骚动。戛洛也皱起了眉头,血旗舰船的快速已算众所周知,不怕其作死拦截,就怕其尾随跟梢。当然,现在身处险地,绝不能浪费时间解决他们,戛洛并不犹豫,高声喝令道:“弟兄们,再快些,先远离海岸。放心,那些小爬虫绝不敢过来寻死,暂莫理会他们!”

    也那军兵依令继续全速逃离,戛洛则已在思忖敌方若是尾随,己方该在何时何地解决这支血旗小舰队。然而,令戛洛与整个也那军兵们惊掉下巴的是,那支也就百多名水军的小舰队,对他们这支尚有六百军兵的也那舰队,竟然不闪不必不尾随,而是径直横向拦截,向着他们营头杀来。

    卧槽!这分明就是啪啪打脸嘛!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戛洛怒了,也那败兵们也怒了,己方虽然被人一阵追打撵回海里,可多少还有六百多水军,也不是你这支虾米舰队所能轻慢的。没说的,既然敌方作死,他们临走前刚好顺手捏个柿子,出口恶气!

    “灭了他们!灭了他们,干翻那帮小虾米...”一阵吵嚷怒骂中,戛洛顺应众意,一通令下,也那舰队方向不改,却是迅速调整,摆出了雁形包夹之阵,气势汹汹直迎那支虾米舰队杀去。

    彼此接近间,戛洛通过对方正在收起的船帆,看出对方果然都是已在韩海经常露面的新式快速帆船,但令他惊疑的是,眼前艨艟走舸人力加速用的不是船桨,而是船舷两侧高速旋转的车轮状明轮。戛洛从未见过明轮的使用,今日观之,这种被华兴府有所遮掩的明轮,显然令对方舰船的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出许多。

    这华兴水军如此嚣张,不会真的还有什么别的隐藏杀器吧?第一次与血旗军水战的戛洛,不免惊疑不定,而事实很快肯定了戛洛的猜测,只是,代价高得令他无法承受!

    “咻咻咻...”不久,双方进入了床弩射程,性能更好且一弩三矢的华兴床弩率先发难,近二十杆带着火星的弩枪呼啸而出,转眼落在也那舰队的船上。

    有着船舷、女墙防护,弩枪对也那兵的直接射杀并不重,但其真正的杀招来自绑在弩枪上的油包。随着弩枪射中船帆、船体,油包迸裂,其内神火油四溅,旋即被随附油包的火绳点燃,继而,也那舰船弩枪落点的周围,不论船帆船体,还是兵卒器械,立刻窜起处处火苗。

    “莫慌!分出人手灭火!余者保持战位,随时待击!”戛洛指挥若定,扬声喝道。水战中被火箭火油烧船稀松平常,也那兵卒在军官指挥下,一边气势汹汹的着手反击,一面不以为然的就近扑火。

    然而,他们很快被震惊了,敌方造就的火苗水浇不熄,扑打不灭,他们的灭火行为非但不曾控制火势,反而令火焰愈加扩散,愈加旺盛。必须说,主材源自猛火油的东方神火,其燃烧性能只会比猛火油更霸更烈。这一下,包括戛洛在内,所有的也那军都慌了,第一次面对神火的他们,除了手足无措还是手足无措,只能眼看着火势逐渐加重。

    幸或不幸,相比数个时辰前在文明岛葬身火海的联军匪兵,也那军兵有更多时间来考虑这一恐怖现象,由现实上升到哲学,继而归结于神怪。远比汉人迷信蒙昧的他们,陷入了深层的惊疑恐惧,全军士气自也随之大跌。

    “冲杀过去!左右他们是血肉之躯,只要靠帮近战,我军必胜!”戛洛怒吼一声,两步跨至旗舰战鼓前,用他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咚咚咚的擂响了战鼓。

    然而,戛洛充满杀气的双眼深处,却藏着一丝疑惑,甚至一丝恐惧。想想去年血旗军攻陷乐岛时的“神罚”异像,再看看眼前的诡异神火,连他都难免怀疑,华兴府莫非真的是得天神佑,己方莫非真的是螳臂当车?

    “左满舵!保持距离!别傻了吧唧的靠帮近战,那过时了!”也那军对面的华兴艨艟上,舰长兼屯副吕翔一边忙着指挥,一边不忘叫嚣鼓劲,“弟兄们,咱们没去成文明岛,这里的立功机会可不能错过!算算时间,咱们这次该是舰船对战中神火首次显威,可得干漂亮些,怎么说都得咬下对方一块肉才行!”

    “得嘞!得嘞!得嘞...”水兵们接二连三的吆喝回应,兴奋中难掩紧张,却没寻常官兵上下级间的敬语。对于这位年仅十七,去年底刚以优异成绩从讲武堂毕业的顶头上官,他们显是亲近多过敬畏。只是,兵力上以一对四,怕就自家屯副这种嘴上没毛的小年轻才敢吼着上前咬一口吧。

    说起来,血旗水军此番确算中了复兴社的声东击西之计。为应对那数千乌合联军,唐生已率集结待命的安海中军、三县守备水军以及半数安海左军共四千多人杀往文明岛,而安海右军则在更早前出发去接应徐扬归来的远洋贸易船队,留在文明岛的主力仅余秦栓所率的安海左军左曲,分为四支小小分舰队,在乐岛的东南西北戍卫海岸,却是吕翔这一支赶上了也那舰队的撤离。

    血旗猎猎,明轮飞转,凭借迅捷的船速,顺风而来的银箭艨艟划过一个轻巧的弧度,让开正面冲来意欲靠帮的雁形阵右翼首舰,从也那舰阵的内侧,与那艘也那快桨船逆向对行,另两艘走舸则绕行于更远的雁形阵外骚扰。期间,双方弩箭横飞,对射不断,各有少许损伤,但随着更多神火油包中的,也那诸舰的火势愈加严重,兵卒也更乱了。

    然而,银箭艨艟的真正杀招还远不止此。当艨艟与也那快桨船隔着不足十丈逆向交错之际,两根丈长铁管突然从艨艟舷侧伸出,管口固有燃着的火绳,随即,有液柱状神火油从铁管中喷出,在管口点燃,像是一条条火龙,带着奔腾的火焰,直扑也那军的快桨船。这款专用于神火中近程战斗的武器,正是被称“火龙喷”的水军新宠。

    经过近一年的研究实验,华兴府的神火油已不是简单的分馏汽油,而是按照固定配方混有硝磺胶脂等物的特质火油,具有更好的粘附性与可燃性。而火龙喷释放出的神火油呈更细小的雾状液滴,相比以往采用油包油罐迸溅,却能更好发挥神火油的燃烧性能。

    “噗噗噗...”神火形成的火龙喷洒于快桨船上,犹如不灭的火雨,落到哪里,就粘附哪里,燃烧哪里。它们燃着船舷,燃着船桨,燃着甲板,燃着船舱,燃着船帆,燃烧着船上的一切,也包括船上不知所措的也那兵卒。

    熊熊烈火在交错而过的快桨船上瞬间腾起,火势与方才弩枪油包的效果不可同日而语,更有许多躲闪不及的也那兵卒成为火人,凄厉嘶吼着乱窜乱跳,将大火带给别的同伴与别的地方。转眼之间,这艘快桨船已近半烧起,其上兵卒别说正常作战,连存活都成问题,只得纷纷跳海求生去也。

    说来缓慢,两舰航速却不慢,擦肩而过仅只几息时间。当右翼第一艘快桨船上的也那兵卒开始跳水避火的时候,吕翔的银箭艨艟已经穿过右翼前两艘船的间隙,从雁形阵外侧对上了右翼的第二艘也那舰船,自然又是一式火龙喷息,又是一场火蔓舰船,又是一众凄吼逃生。

    接下来简直就是一场独角秀,银箭艨艟灵活变向,交错对上右翼第三艘、第四艘直至最末的第七艘也那舰船,尽管后来的也那兵卒已不敢上前靠帮,反而努力调整船向想要规避,可舰船的高速状态与华兴艨艟的灵活快捷令他们逃之不及,除了侥幸的第七艘之外,也那舰队的右翼悉数难逃一焚。

    终于,像是错马交锋的骑士,血旗军的银箭艨艟与也那舰队完成了一轮非接触式错身近战。回望烟火冲天的也那舰队,得空的肇事者们无不目瞪口呆,虽然也曾对小靶船演习过火龙喷吸,可场面哪有这等壮观,谁又能想到神火竟能神威至此呢?

    一片愣神中,吕翔突然骂骂咧咧道:“卧槽!谁,谁,是谁刚才说要咬一口的?太小家子气了!太没出息了!老子这一仗要将他们一口吞掉!弟兄们,白送的功劳来啦,立马掉头,给老子杀过去!”

    连肇事者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受虐者就必须失魂落魄了!短短一次擦肩而过,还没短兵交锋,己方已有六艘舰船陷身火海,另有两艘火势难制,而对方的伤亡似乎还不到两位数。不带这样玩的,跳帮血拼呢,拳掌如风呢,刀气纵横呢,枪走如龙呢,传统项目还没出马,这就大败亏输了,这一定是在做梦好不好?

    “啊!那艘魔舰又冲过来啦!”浑浑噩噩中,也不知是哪位尖叫了一声,音高八度,惊雷裂云,令所有也那军兵齐齐一颤。下意识扭头看去,却见那艘恶魔般的艨艟,正带着两艘小走舸,牛气哄哄的调头再度杀来。

    他们本就在竹渔村落荒而逃,海战又遭遇不曾听闻过的神火之威,已然摸不着北的也那军兵们哪还有战心。幸存舰船上的兵卒顿时化身惊兔,也不待戛洛下令,纷纷作鸟兽散,驱船四面战术迂回,呃,是只迂不回,或者,说是逃散更为确切。

    不知何时,手中的鼓槌已经落地,戛洛呆呆的看着己方燃烧的舰船,面如死灰。华兴府的强大远超他的预计,上千精锐的一败再败,令他无地自容,神火的摧枯拉朽,更让他相信天神早已抛弃了他与高氏遗族,那么,他还折腾个什么劲呢?

    假如,戛洛能够知道另一时空中,拜占庭海军就是凭借神火,在地中海两次歼灭了十倍于己的奥斯曼舰队,或许他此刻会释然一些。不过,没有假如,所以,此刻的戛洛无尽凄苦,无尽绝望,与其苟活,不如战死!

    只是,扫视四处逃窜远避的舰船,再看看旗舰上一张张恐惧中伴着哀求的脸,戛洛聚起的最后一丝战意刹那消逝。凄凉一笑,他下达了生平最后一道军令:“传令下去,各舰自行逃散。至于旗舰,敌方速度终归要更快一点,绝不会放过,你等不若主动投降吧,顺带捞起落海的兄弟们。他日诸位若能遇上我遗失贼手的家人,还望照顾一二。”

    “你在嘲笑我吗?不想报应来的这么快,我现在就得去陪你了,你我不妨在地下再辩一辩,呵呵...”瞥眼看见犹被悬于桅顶示众的夫拓头颅,戛洛低声喃喃。留恋的看了这个世界最后一眼,他锵一声拔出腰畔配刀,猛地横刀自刎。

    没有剧目情节中该有的抱臂哀劝,鲜血喷溅中,跟着钢刀落地,戛洛的身躯轰然摔倒。不过,戛洛并不寂寞,继他之后,在他身边,又有三名他的心腹亲兵,一言不发的横刀自刎,与他同赴黄泉。

    好一名州胡遗臣,好三名忠心卫士,就此慨然辞世!旗舰上的其余兵卒们,在一阵惊愕过后,有的默然上前为戛洛几人整理仪容,有的忙着升起降旗,也有的驱船前往焚船区域搭救同袍,更多的则是呆呆的颓坐甲板,胡思乱想着自己不知是否还存在的将来...

第四百五十七回 顿兵堡下

    乐西近海,残舰犹焚。兀自期待再喷一把的血旗分舰队官兵,见到敌舰已经四处逃散,旗舰更是升起降旗,片刻惊愣之后,顿时爆发出震天欢呼。稍倾,吕翔高声嚎道:“弟兄们,先别管投降的和烧残的,各自再追剿一艘敌舰回来,连船带人都是战利品啊!”

    旋即,分舰队的三艘舰船并未搭理也那旗舰,而是在也那旗舰军兵的幽怨眼神中,分别追向另三艘最近的完好逃舰。凭借更快的船速与神火弩枪的威慑,他们顺利押回了三艘完好的也那快桨船,以及两艘负伤逃不掉的,这才得意洋洋的聚回也那旗舰。

    好在,令降卒们宽心的是,吕翔舰队随后便指挥降卒们捞起逃生海中的剩余也那兵卒。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吕翔等人并非对他们有什么人道之心,若非他们将是有价值的奴隶战利品,别说搭救落水者,对他们这些袭村暴徒,不杀降就不错了。

    不过,上得也那旗舰,面对杀身成仁的戛洛几人,以及事败身死的细作夫拓,吕翔等人却是收起了得意之色。夫拓没说的,自要庄重敛尸、带回厚葬,不论其临死之时是何嘴脸,那都必须是心向华兴慷慨就义的宣传典型,是永享祭祀的夷人英烈。可对戛洛,众人就不免心生感慨了。

    一片唏嘘中,一名队率喟然道:“屯副,不论立场,这样的异族英雄,都令人尊敬,理当敛尸入土,立碑厚葬!”

    “确是英雄,值得尊敬,确当厚葬!”同样喟叹一句,吕翔继而正色道,“只是,倘若对其立碑厚葬,甚至传扬开去,叫那些死伤村民情何以堪?还有那些效忠华兴之夷,情何以堪?甚至,那些虽已接受管辖,依旧心有戚戚之辈,日后凭悼碑墓,又该生出何等心思?”

    “所谓彼之英雄,我之寇仇,此乃讲武堂格言之一,终归内外有别,立场不同啊。”吕翔叹了口气,旋即吩咐道,“也罢,这几人忠义一场,我等便以此舰做其棺木,将其火化,让其容身大海吧...”

    是役,吕翔分舰队凭借一艘银箭艨艟、两艘铜鲳走舸以及水军百余人,倚仗神火之威,大败也那舰队千石快桨船十五艘、及兵卒六百余人,焚毁敌舰九艘,缴获三艘,歼敌俘敌五百余。仅有近百也那军兵乘两艘快桨船北逃,但只是暂时,在纪泽不久后的亲自督令下,这些既残害华兴百姓又知晓神火之威的也那残兵,终未逃脱血旗军的拦截搜捕...

    视线回到文明岛,就在戛洛遗体随着旗舰陷入熊熊烈火的时候,乌合联军上下,正对着自贸市场中心的防御主堡摇头叹气。这一俯视呈五角海星形的大型棱堡,共四层,高十多丈,最大直径六七十丈,其外围还设有一圈隔离围墙。

    早在联军登陆之前,岛上有过安防演习经历的商户们,便已带着家小细软与商货精品悉数躲入了主堡,而且,主堡坐落于自贸区的核心地带,所有精华商铺与货场、码头都在其床弩、抛石机的打击范围内。因此,除非拿下主堡,否则别说劫掠到商户的硬货发大财,就连搜刮些汤汤水水都要提心吊胆。

    必须说,这个由华兴府分三期持续完善,历经半年才最终定型竣工的海星棱堡,真正投入防御战还是第一次。是以,尽管一众贼匪们之前都知道它的存在,甚至不少人曾经进过其内部些许区域踩过点,可直到今天,他们通过血的教训才深切明白,华兴府着力建设的绝非摆设。

    就是方才的黎明时分,一路磕磕绊绊总算汇集主堡外的登陆联军,在一番威胁劝降无效之后,从各家共抽人手,凑齐六百匪兵,已对这座主堡发起过一次进攻试探。初始时,人手不足的华兴守军在围墙处只进行了象征性的防御,六百匪兵一拥而上,很快便得以突破。但当匪兵追着守军攻近主堡主体之后,伤亡陡增,堪称撞了满头大包。

    主要原因出在主堡的五角星结构设计。主堡共有五个处于五角星凹底的大门,每个大门的两侧外延则是五角星外凸星角的一个斜面,而五个星角的三四层乃至顶层皆可藏兵。凡贴近主堡的匪兵,不论是用撞木攻击大门,还是用云梯攀攻星角,都必然陷入三面受敌的窘境。缺乏纪律与配合的他们,凭借一面盾牌,面对守军各个方向的擂石箭雨,顾前不顾后,顾左难顾右,只得丢下一地尸体仓皇败退。

    联军来时五千之众,火海伤亡七百,登陆伤亡六百,守舰共留下五百,适才试攻又折了三百,零敲碎打下来,而今攻堡的可用之兵已不到三千。仅余四比一的兵力优势,要在一个白天攻下这样一座坚固堡垒,别说一干前来发财的贼头首领,就连高罗、邢晨都已没了底气。

    如今,整个登陆联军都弥漫着一股颓废气氛,这不,唉声叹气的匪兵们三五一群聚集一处,一边吃喝休息,一边窃窃私语,所谈的大多则是如何瓜分各商铺的遗留财货,以及何时撤退。

    然而,虽有困难,高罗、邢晨仍是希望继续进攻的,左右死的多是别人的手下。拿下主堡最好,即便未果,能多打击华兴府一分,能让华兴府与联军各家间的梁子更深一分,对他们来说都是成果,都是要争取的。所幸,同在联军之中,他们并不孤单,还有一伙势力的带头人同样十分希望战斗继续...

    “咳咳咳,各位,我方虽略受小挫,仍大有机会。诸位也看到了,守军显然兵力不足,且无死战之心,围墙防线顷刻告破便是明证。其所仗者无非堡垒防御而已,我方已经知晓守军与堡垒虚实,随船器械也已悉数运达,接下正该一鼓作气,攻破主堡,抢他个盆满钵满。”邢晨汇集各家首领,又一次发动诡辩技能,巧舌如簧道,“事已至此,我等已然无法回头...(此处省略千字)”

    “我方在此承诺,今日只要攻取主堡,接下相关赏格将再次翻倍!”眼见一干首领反应平平,邢晨开始一张一张的出牌,“还有,尽管文明岛近来盘查严格,我方之前仍以商铺护卫之名安插了数十内应,现已混入堡内,就待关键时刻。只要我方在外加强攻势,想必华兴贼子会征募商户护卫协防,他们便有机会里应外合,攻取主堡将在翻掌之间。只不知,哪家兄弟愿意领此头功?”

    重赏与内应令一干首领精神稍振,可还有个关键问题,那就是由谁带头主攻。之前试探攻击还能由各家拼凑人手,可面对牢固防御的决战,那样各怀心思、号令不齐的做法,等于毫无意义的送死,必须有人出头挑大梁才行。

    只是,而今不算在火海伤亡殆尽被踢出局的两家,联军各家之前已经损失了所来人马的一成半,虽非全部家底,可这等损失已足够首领们心疼肝也疼,对于带头主攻这个显是伤亡惨重的活计,谁都不愿再做冤大头。

    各家首领仰头看天数云朵,双耳却竖得笔直,皆在期盼有傻帽跳出做出头鸟,可时间推移良久,场内依旧一片沉寂。终于,令一干首领窃喜的是,有位首领耐不住开口了,可说的却令人大失所望。

    只听那首领道:“我看,咱们攒点兵力也不易,别再去那乌龟壳找不痛快了,倒不如趁着有时间,把这些商铺搜刮一遍,多少能得些好处贴补贴补,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嘛。最后将这些商铺砸了,放把火烧光走人,也算对得起复兴社的金主了,呵呵,诸位觉得如何?”

    虽然金银细软与贵重物品都在主堡里,但商铺里定还有不少商货,而凭借房屋掩护,主堡守军的床弩投石机能摧毁大车小车,却不能阻止匪兵们大包小包抢货。

    “是啊,是啊,左右咱们也没兄弟落入敌手,华兴府也不知我等老巢所在,先躲一阵子,下次再来吧。”在无人犯傻出头的情况下,一干联军首领抱着小富则安的心态,纷纷附和起那位首领。众口一词之下,邢晨也无法再诱使各家继续攻堡,只得缄默。

    眼见联军匪兵们就要烧掠一把撤退,丐空空却比邢晨还着急,他一皱眉,冲身边的全善使了个眼色。全善心领神会,眼底闪过不忍,但仍上前粗声粗气道:“都到了这一步,哪有回头之理?商铺里那点残羹冷炙够啥,留着最后再挑拣吧。所谓撑死胆大饿死胆小,这头阵咱湖岭寨干了!不过,咱也不是冤大头,有两个条件,得说好了才行!”

    心中暗喜,邢晨不动声色道:“哦,不知湖岭寨有何要求,只要能答应的,在下绝不推诿。”

    全善说道:“其一,头阵是玩命的活,兄弟们势必伤亡惨重,我湖岭寨先要一笔烧埋费,我这里出三百弟兄,就算三百金吧。其二,联军各家这一路皆伤亡不小,只有你复兴社仗着是金主,一直躲在后面,五百精锐几乎无损。”

    顿了顿,全善眯起眼,沉声道:“如今到了关键时刻,你等若再保存实力,待到联军众家弟兄伤亡惨重之后,我可不敢相信你等便会遵守诺言。所以,我要你复兴社也派出相同数目打头阵。诸家弟兄,在下所言是否在理?”

    “姓全的,你这是何意?是想针对我复兴社吗?”被全善用逼宫技能摆了一道,身为金主的高罗顿时怒道。三百金倒也罢了,这五百护卫军卒可是从也那军精选出的精锐,他怎舍得拿出干攻堡这种倒霉活计?

    “某倒是觉着全二当家言之有理,复兴社既要对付华兴府,总该亲自下场才是啊!”宗生米声援道,一副耿直模样,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是啊,是啊,全二当家所言甚是!”跟着宗生米,各家首领们纷纷出声力挺全善。本来嘛,湖岭寨愿当出头鸟,各家自然愿给机会,而湖岭寨攀咬复兴社,各家更是乐见其成。

    高罗还欲破口发飙,邢晨却拉住了他,冲他一阵耳语,无非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直至高罗按下怒火,邢晨这才瞥了眼全善身边泥胎木雕般的丐空空,干脆利落道:“好,湖岭寨的要求我复兴社应了!我方出兵三百,与湖岭寨共同打头阵,至于黄金,我这就让人奉上。那么,诸位,我等来细商一下进攻细节吧。”

    一番商议之后,联军各家首领下去各做准备。不知是有意无意,复兴社一方的阵中,在既有山形大旗之畔多了一杆小旗,旗上绣有一匹背生双翼的骏马。而几乎就在同时,湖岭寨的阵中,同样不知是有意无意,一名匪兵头目拿着手中的雪亮钢盾晃啊晃,其反光颇有节奏的冲主堡的某个窗口闪了五下,如是三次...

    文明岛海星主堡,三层中央的一间大厅,段德与石大柱已经移步至此,二人面前斜置有一块大幅面板,其上是一张标记详细的主堡布置示意图。在大厅的四面墙壁,则有着数十个黑油油的洞口,颇有规律的整齐排布。

    此刻,数名军卒正端坐于这些洞口旁边,手持纸笔随时待令。而这间大厅,正是整个主堡的中心监控厅,通过那些竹筒传音洞口,守将可以准确了解堡内各处实时状况,指挥堡内各处的守军,并可随时调控堡内各处通道机关。

    尽管已非第一次来此,石大柱仍然赞不绝口道:“有此大厅居中调度,整个海星棱堡堪称浑然一体,指挥起来如臂使指,工程营的倾力之作果然非虚。”

    身为文明岛的守备主官,段德怕是对此最为熟悉的几人之一了,他淡淡笑道:“此厅设计的确精妙,但相比堡内八卦图布阵的推演设计,可就小巫见大巫了,那才是此堡精华啊。”

    二人谈笑风生,丝毫不为堡外联军可能的进攻而担心。正说间,听洞旁的一名军卒拿着一张记录纸过来禀道:“将军,丁戊区有报。”

    接过记录纸看了一眼,段德点头示意那军卒回位,他则皱起眉头,随手将记录纸递给石大柱,怏怏道:“我方卧底暗报,匪军已趋强弩之末,距离撤退不远。直娘贼,他们太也胆小无能,接下怕是最后一次攻堡了,这,这叫我该如何留下他们?咱们都已经以寡敌众了,莫非还他娘的要主动放水吗...”

第四百五十八回 堡门失守

    文明岛,海星棱堡,中心监控厅,段德看向石大柱,一脸为难道:“外面真是一群废物,这才攻堡一次,便被打得没了脾气。看来,接下怕是匪军最后一次攻堡了,可匪军挑了北风天气来攻,乐岛水军纵有明轮相助,逆风之下预计也还需一个半时辰方可抵达,我等想将匪军拖至那时,颇为棘手呀。”

    石大柱也皱起眉头,敌方如此战意缺缺,还真让人头疼。事实上,单凭主堡之固,便是一曲辅战军卒,面对联军这五倍之敌,顶上三天也毫无问题,所以计划中他们的首要任务根本没提守堡,而是要求若有联军来攻,务必留下对方以待聚歼。可谁曾想这帮乌合联军如此不济,己方除了最初的火海下马威搞得狠了点,随后一直收敛着打,恨不得宣称己方兵少怕死难持久,他们却还是这么早就腿软了。

    片刻沉吟,石大柱牙一咬,沉声道:“要不我带重步屯出去一趟如何?稍行冲杀一阵,打乱其进攻节奏便即返回,或可拖延些时间。”

    “不可,不可!”段德连忙反对道,“重步兵虽为华兴精锐,却善守不善攻,尤其移动不便。匪军毕竟人多势众,倘若重步屯撤退不及,不慎为其所困,恐将损失惨重。你等可是百里挑一所建,乃主公心头之肉,那样即便全歼匪军,也将得不偿失啊。哎,可惜我文明岛水军已被派出埋伏,单是步兵不足以近战,却是无兵可派呀。”

    愁眉不展间,段德忽然眼冒精光,见石大柱依旧踌躇,他闪过一丝笑意,故作犹豫道:“我这倒有一法,只不知你是否愿意同心协力呀?”

    “事已至此,将军就别卖关子了。”石大柱急道。

    “呵呵,大柱莫非忘了堡内防御大阵,我欲放开主堡大门,将匪兵们诱进来打!”段德目中厉色一闪,断然道,“我军可利用阵法机关,可局部以多打少,甚至还可挑动匪兵自相残杀。凭借堡内阵法迷宫与机关重重,我军应能吃下大部匪兵!”

    “这可是海星棱堡的最后底牌,非不得已不可使用,并不在此战计划之内,且是否堪用尚无实践检验,咱们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呀。”石大柱面露犹豫,小眼睛一阵乱眨,继而却是问道,“将军有多大把握?”

    “只要援军如期抵达,歼灭入堡之敌至少六成,全护堡内商户可保八成,中心监控厅十成无恙!若重步屯全面配合,把握还可再提一成!”段德笑的愈加真诚,一脸自信道,“未列计划只因谋部对主堡设计尚无把握,主堡内诸多机关陷阱,恰借今次实战验证一次。嘿嘿,若是此举成功歼敌,你我可就赚大了。”

    这厮看来早有谋划呀!外方内圆的石大柱顿时看出了段德的蹊跷,却不点破,心底更已自甘沆瀣。当兵哪有不喜欢军功的?若能就此将来犯之敌歼灭大部,他与他属下的重步兵必将大获丰收,而最差情况也就撑至援军抵达罢了,自家重步屯配上重甲,排在楼道内玩对砍可没啥凶险,守上两个时辰又有何难?

    左右更改计划的责任也落不到自家头上!石大柱猛一跺脚,双目灼灼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某此番便随将军疯一把,干了!说说,如何将匪军们诱进来,他们胆小怕死,太容易了就怕不上当呀。”

    见石大柱同意,段德大喜,他比石大柱更渴望军功,可他虽暂统文明岛诸军,名义上也节制着调来协防的重步屯,但石大柱毕竟是近卫亲军,臣相门前还七品官呢,涉及更改战前计划,若石大柱不同意他还真就没辙。

    其实,若是石大柱实在不同意,段德也未必没有别的办法拖延堡外联军的撤退,不过那样军功就得归来援的各部水军,有合理借口斩获大功,他段德自然不愿让与他人。至于其中可能的危险与代价,却不是他有空多想的。

    按下心中激动,段德不无狡黠道:“近来海面不净,岛上商铺多了些护卫,此事看似平常,但据我观察,其中有两批护卫数十人颇为不俗,而他们主家却本小利薄、后台缺缺,根本无力雇佣这等级别的护卫。嘿,想来这些护卫当是匪军细作,之前我一直让人将他们看住,回头我以兵力不足为由,将他们调去守门便是...”

    巳时,复兴社联军摆开攻堡架势。五支匪兵列队持盾,或抱撞木,或扛云梯,分对主堡五扇堡门,其中负责主攻的湖岭寨与也那军,更借店铺房屋掩护,先一步逼近主堡西、南两处堡门。于此对应,堡内华兴守军已调整完部署,张弓以待,尤为侧重西、南两门,自也没忘征调一干商户护卫,遣至部分堡门内侧司职堵门。

    “咚咚咚...”高罗亲自擂响战鼓。联军匪兵们跟着一片喊杀,冲向五处堡门。自然,也就湖岭寨与也那军是真冲,其余三路可谓慢如蜗牛,仅为牵制守军罢了。

    随着联军进攻,堡内守军也开始了远程打击,因湖岭寨与复兴社这两路距离过近,投石机是用不上了,床弩也仅得以射出一轮,更多靠的是铺天盖地的箭雨。不过,似因也那军的装备颇显齐整,针对他们的打击要比湖岭寨照顾得多!

    “嗖嗖嗖...”“笃笃笃...”顶着还算严密的盾阵,湖岭寨付出少许伤亡,很快便冲至主堡西门边。盾阵掩护的举盾,射箭压制的射箭,搭梯攀高的搭梯,撞木破门的撞门,毕竟同一匪帮有所配合,湖岭寨匪兵们旋即展开了远胜上一轮的凶猛进攻。

    轰的一声,令人想不到的是,射箭不过两轮,云梯尚未搭稳,撞门也仅第二次,主堡西门就开了。令联军上下谈之色变的主堡,竟然就这么给破了!

    卧槽!这扇堡门是山寨货吗?西门上下,攻守双方都蒙了,湖岭寨“大当家”丐空空最蒙。他原本只是想要带着湖岭寨真大当家的这群倒霉属下,前来打会儿酱油,多拖延些时间,左右湖岭寨里的“自己人”大多已被全善带着,留在海上守舰,可谁曾想,他竟带着联军匪兵,真的打破了自家华兴府的堡门!

    有比这种无间道更真的无间道吗!?一脸懵逼的丐空空满脑浆糊,心中五味杂陈,所幸就在此时,一个略觉耳熟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丐头,乙未!”

    乱哄哄的战场中,这声汉语的呼喊虽然够响,但不论守军还是匪兵,仓促间都无法明白这是何意,又是对谁喊的,其实,连说话者自身都看不出具体该对谁喊,反正冲着湖岭寨这群人吼准没错,毕竟之前的暗影信号正是来自这一波匪兵。

    当然,丐空空、史全等几名暗影成员是明白的,因为丐头正是丐空空在暗影中的熟称,也是代号,而出声之人正是暗影此番安排在文明岛的一名联系人。丐空空立刻心中敞亮,明白自家的破门是守军的安排,乙未自当是主堡二层的乙未片区,这对之前刻意造访过主堡的他并不陌生,那么,自己就带人前去,看看那位段某人要怎么折腾吧。

    “快进来,我等是复兴社的,拼死拼活总算把门打开了。快,这两边可以攻上堡墙,往那边绕过去便是南门!”堡门彻底打开,边上站着十几名护卫装束的韩人,为首一人满脸得瑟道,倒是解开了这里大多数人的疑惑。堡门后的地上,躺着数具同样护卫装束的尸体,而这些韩人个个钢刀染血,显然他们刚刚完成抱起作乱、杀人夺门的勾当。

    事实上,这些复兴社安排的内应此刻同样有些懵逼,昨夜随商户避难入堡之后,他们混着商户一直被分股软禁、严密监控,都怀疑自己已被盯防,谁想方才竟被安排与其他一些虾米护卫一同值守这个堡门,连个监督的驻军都没,简直是天上掉下的破门之功嘛。不过,他们可不会将自家的内应壮举说得那么便宜。

    “轰隆!”“轰隆!”两声巨响传来,灰尘弥漫间,却见内应所指通往堡墙的道路已被石门封死。丐空空谑笑一声,压着嗓子吼了声:“弟兄们,跟我走!”旋即,他一步窜入堡门,并不理睬这些内应,直奔乙未区跑去。

    “弟兄们,跟着大当家,跟着地上血迹,去抢呀!财货女人,手快有手慢无啊!”史全忙高喊一声,似动员似解释,跟着丐空空窜入堡内。湖岭寨的喽啰们听到财货女人这等敏感词汇,也不再发懵,纷纷欢呼着追随而入。

    相比之下,对应堡墙上的血旗军卒们,除了个别关闭向下通道的,大多发蒙得更久,醒过神的也慌乱一片,直到湖岭寨人马已经大部分入堡,才有军官怒吼道:“弟兄们,杀啊!决不能再放人入堡啦!”受此提醒,血旗军卒们似才接受现实,并碾着湖岭寨喽啰们的屁股,组织起疯狂打击,但承受其疯狂的,只能是联军匪兵中的后来者了。

    相比运气爆棚的湖岭寨人马,进攻南门的也那护卫就凄惨多了。招待他们的,初始还是箭雨石灰、滚木擂石,可当西堡门失守之后,或许守军们急红了眼,也不知是谁,蓦然爆喝一声:“直娘贼,拼了,用神火油烧他丫的!”

    “砰!砰!砰...”“噗!噗!噗...”旋即,血旗军卒们砸下一罐罐火油,再射下火箭,神火油这一压箱底的杀器一出,南门外转眼变为火场,众多也那护卫沦为火人,盾阵更是瞬间崩溃。

    “啊!啊!救命啊...”凄吼惨叫声中,来自左、右、前三面的箭雨、擂石,毫无阻滞的落入人群之中,将这片火场升格为炼狱。最终,三百也那精锐,得以仓皇逃回的不足五十。

    不过,也那护卫在南门的惨状,除了让高罗心疼肝疼肺也疼之外,已难吸引联军各家的更多目光。随着西门的打开,联军各家像是闻到血腥的鲨鱼,纷纷调整部署,集结兵力,争先恐后杀往西门,生怕堡内的好东西被先一步的盟友给抢光。

    “弟兄们,给我杀!快些快些,步子迈大些,定要展示我大倭勇,呃,是大韩勇士的风采!”最近西门的联军恰是宗生米的匪兵,此战一直推诿拖后的他,这一刻咆哮连连,展现出了一往无前的英雄气魄,根本不需高罗、邢晨的调度,便带着一众属下,飞转着小短腿,作为联军箭头直扑那洞开的大门。

    迎接他们的的确是一条畅通的入堡之路,但头上掉下来的东西,比湖岭寨那会未免就多得多了,但没关系,只要有收获,付些代价完全可以接受嘛。顶过箭雨,闪开擂石,忍着火灼,宗生米的匪兵终是成为突入主堡的第二支队伍,尽管人数转眼便缩减了两成。

    如同湖岭寨一样,宗生米并未理会复兴社内应们的合理建议,更未理会堡内适时传来的拼杀之声,而是选择了某个看似有商货却无敌人的方向冲了过去。至于援助湖岭寨或是引导联军别家进堡这样的仗义之举,他宗生米忙着往自家碗里扒菜,可没空那么无聊,爱谁谁吧!

    宗生米的成功入堡进一步刺激了更多联军的进堡欲望,接连有多支别的队伍红着眼睛蜂拥冲往主堡西门,而他们的无畏也确实得到了进堡的奖励。但不可避免的,每支进堡队伍都要面临西门头顶上的守军抗击,都得退下一层皮,且随着增援来此的守军越来越多,皮蜕得也越来越狠。

    “哦,匪军们这会倒是勇悍多了嘛,入堡的转眼便有上千之数了,嗯,得缓一缓,省的堡内弟兄们吃撑着。”中心监控厅,段德淡定的接收着各方战情,某一刻,他阴笑着喝道,“传令西门,油火再猛些,滚木多加些,先堵住一会!非不得已,莫启用断门石!”

    随着段德命令的下达,西门通道很快陷入熊熊烈火。此时,堡外联军只剩下千人出头,西堡门下更已堆了四五百具尸体。惨重伤亡与翻滚烈火终于令堡外的联军们恢复了一点理智,虽说手快有手慢无,但笑到最后才是王道呀。

    由是,堡外各家的首领们或不甘或悠然的选择了观望等待,甚至有人好整以暇的派出部分匪兵,分片搜刮起岛上商铺中未及带走的汤汤水水。左右先进去的便是抢得盆满钵满,想要带走最终也得经过大伙儿同意不是?而那位晋使邢晨,此刻倒是不再指手画脚,只那双眼睛一直闪烁个不停...

第四百五十九回 八阵迷宫

    文明岛,海星主堡,丐空空一入西门,便拔足疾行,窜入门厅,旋梯而上,遥遥领先他人直奔乙未区。在他的手中,多了一面代表暗影身份的令牌,被置于胸前轻轻晃动,既可避免被身后喽啰发现,又可保证暗中的“自己人”看清别下错杀手。史全则带着数名心腹吆喝着跟随其后,巧妙保持着丐空空与湖岭寨匪兵间的恰当距离。

    文明岛主堡的一、二层为商务办公区,三四层是对外封闭的军事禁区。各层作用不同却结构相似,因主堡先后分三期完工,每层的平面结构也就分为内、中、外三圈,内圈为核心枢纽与办公后勤,外圈主司对外防御,中圈则为布局复杂的物资库房。

    尤值一提的是中圈部分,其内不光充斥有机关陷阱、迷廊、暗道、密室等等,其布局更是暗合一套借鉴八阵图的阵法,且凭借部分石门的开合移位还可及时灵活的调整阵局,可以说,物资库房只是其表面功能,其真正功能却是一处有来无回的迷宫猎场。

    此时,不知是慌乱所致还是故意而为,主堡一二层的地面上已经有了一些财物散落乃至斑斑血迹,若行追索,则将延伸至中圈猎场的各处通道入口。乙未区位于中圈的二层,同样有着散落的商货与血迹指引,看似为财的奔突至此,前来接头的丐空空心中已经有了明悟,只是在他的喽啰们看来,这一切迄今依旧毫无可疑。

    “丐头,快进来!”借着墙壁的烛火与间或漏下的天光,丐空空左扭右拐穿过昏暗通道,正拐过一个转角,他便听见了一声熟悉的低呼。毫不迟疑,他一步窜入声音来处的暗室,随即对上了一名暗影联络人,以及暗室墙壁上的一个传音洞口。而随着他的进入,暗室石门悄然闭合,原地只留下一面严实合缝的砖石墙壁。

    “大当家”的突然消失并未引起后来湖岭寨喽啰们的惊疑,因为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个沿廊排布的房间,从乙未区至乙午区,每个房间都或多或少堆有各式各样的商货,譬如精盐、茶叶、布匹、皮毛等等,纵非价值连城,也堪价值不菲。

    “直娘贼,这包是我的,是我先看见的!”舍生忘死本为财,湖岭寨喽啰们兴奋了,欢呼了,一个个争抢着冲入各个房间,哪还有空管当家们在哪,甚至连身后来时的通道被石门悄然封闭都一无所知。

    “吃吃吃...”就在湖岭寨喽啰们兴高采烈哄抢商货的时候,在房顶、墙壁、地板的隐蔽处,一块块石砖被抽开,露出黑油油的小洞,从中吹出一缕缕淡淡的烟气,带着丝丝令人舒爽的甜香。不久,一众喽啰们便在幸福中被迷晕。

    当然,也有史全等少数人心存警惕,及时闭住呼吸,遮住口鼻,但他们是不会向喽啰们示警的,甚至不时的吆喝打岔,妨碍其余匪兵的警觉。相比战死,让这些不明就里的湖岭寨“贼友”们性命无忧的沦为俘虏,他们绝对乐见其成,其实这也算文明岛守军有心给出的人情照顾了。

    就在史全等少数人也快支持不住的时候,几处暗门打开,从中冲出一群血旗军卒,干脆利落的将晕倒的喽啰们一一捆绑,更有二十多名长相略似韩人的军卒顺便换上了喽啰衣装。丐空空也随之出现,却是去了面具,脱了金甲,恢复了真面目。他一边将自己也换装为普通喽啰,一边将迷香解药丢给史全等暗影卧底,并与他们低声交代起来。

    不一刻,二十多名原大当家死忠兼死不足惜之辈被史全几人从晕倒喽啰中指出,他们大部分被换上血旗军兵甲,将被作为制作拼杀现场的道具,有几名更被当场斩杀,而其余喽啰则被拖进暗室关押。

    待到这里的喽啰们被悉数处理,现场也重新布置完毕,封闭乙未区和乙午区的石门才被重新打开。以二当家史全为首,近三十名背负大包小包的湖岭寨“残兵”,则再度出现于公共视野...

    主堡一层,甲寅区。宗生米沿着散落于地的铜钱绸缎,带着已不足两百的属下,兴冲冲奔行至此。如同乙未区一样,这里的沿廊房间堆有各式各样的商货,同样如同湖岭寨喽啰,宗生米的一干匪兵欢呼雀跃着扑了上去,哄抢的哄抢,打包的打包,快乐似神仙。

    “小的们,动作快些,别他娘的哄抢,回头都有份!你等几人,前后岗哨去,招子放亮点!”龇着黄板牙,宗生米左边吆喝两声,右边指手画脚,脸上都已笑出了菊花。唯一不同的是,他毕竟不是史全那般暗通华兴府的首领,所以真正保有些许警惕。怎奈他提防了前后,却未提防脚下!

    “轧轧轧轧...”伴着刺耳且短促的声响从脚下传来,灾难骤然降临。正在各个房间大抢特抢的匪兵们,不待更多反应,各房中央空处的地板突然向下塌裂,露出黑油油的深坑,像是怪兽的巨口,将不及反应的匪兵们一口吞下。

    “啊啊啊...”沉浸于发财舒爽的匪兵们哪知还有此节,一个个惊慌的手抓脚挠,但事发突然,除了少量侥幸抓住货台边框的,大多只能在万有引力下悲催落坑,继而是一连窜的惨叫哀嚎。好在,两丈多深的坑底并无要命的矛枪尖刺,不过是些令人丧失行动能力的四角钉,让他们还能活着保留奴隶战利品的价值。

    不愧是干首领踩惯垫背的主,正在某一房间督导劫掠的宗生米临危不乱,脚底踏空的刹那,他手压左侧匪兵,脚踩右方喽啰,愣在间不容发之际凌空飞起,侧跃出房落至廊道。但不待他惊魂落定,来时的廊道中已经传出砍杀之声。

    中陷阱了!宗生米顶着脑中嗡响,快步窜至杀声之处,顿时眼瞳一缩,只见不知何时,廊道内出现了一队血旗军卒,正刀砍枪戳箭射的杀戮着己方的巡哨匪兵,其打头的更是一群全身包裹钢甲的重步兵,所能看到的露出部分,仅有一双双冷漠无情的眼睛。

    “点子太硬,大伙快走!”宗生米一声悲吼,转身便逃。他心知己方伤亡惨重,敌方却蓄势待发,哪还愿留下苦战,还是赶紧寻找其他联军携手才好。

    顾不得落入陷阱的负伤属下,宗生米匆忙带着剩下的匪兵向着廊道深处避去,走前却还没忘捞上一包财货。唯一令他感觉欣慰的是,前方倒未出现堵截的敌人。可是,跑路间他约摸清点己方人数,结果差点晕厥,原本来岛的三百多部属,如今还跟着自己的竟然只余五十人。

    宗生米身后,那队血旗军卒象征性追杀几步,并未穷追猛打,没必要将匪兵们逼得狗急跳墙,那样只会造成己方的无谓损伤。他们留在该区清理后事,或是枪指箭瞄,逼迫着那些犹在货台、墙框上惶然待援的匪兵们跳入并不致命的深坑;或是手脚麻利的给几具匪兵尸体换上辅战军卒的兵甲,制造双方势均拼杀的假象。

    直至各房地板在轧轧声中恢复如初,这队血旗军卒才通过暗道悄然隐去,临走前还不忘打开某扇石门,以令后来的匪兵得以进入这片体现“双方火拼”的现场,从而继续入坑...

    “呼呼呼...”喷出灼热的气息,循着曲折的廊道,宗生米率众一阵狂奔,总算摆脱了那队敌兵,却也迷失了方向。心中茫然,他收住脚步,惊魂未定的扫视似曾相识的廊道,喘着粗气道:“暂作休整,蓄力迎敌。对了,你二人,前面,先行一步探探。”

    “嗖嗖嗖...”“噗噗噗...”突然间,不待宗生米多喘几口,十数支羽箭弩矢从侧壁顶棚中射出,伴随着近十杆长枪从廊道侧壁猛捅而来,目标正是位于队伍中段的宗生米等人。猝不及防的匪兵们在惨叫中纷纷倒入血泊,身手颇佳的宗生米碍于地形狭窄,这次也未能全身而退,尽管及时闪躲逃过一死,肩部与肋下还是各中了一箭一枪。

    转瞬又损失十余属下,看着从一处暗门涌出的另一队血旗军卒,宗生米已成惊弓之鸟,顾不得自身的流血不止,更顾不得被截断的后一半属下,立即跟着已不足二十的前半匪兵继续仓皇前逃。此刻,宗生米早已没了洗劫夺宝的念想,只想着尽早逃出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堡,远离文明岛这座地狱,心中更将拉自己下水的湖岭寨当家们诅咒了千百遍呀千百遍。

    想什么来什么,拖着血迹左拐又绕的宗生米,并未寻得主堡大门,却在一处岔口突然遇上了一队人马,无巧不巧将他的逃难队伍一分为二,而对方的为首之人正是湖岭寨三当家史全。不待宗生米发话,便见史全一边不经意的带人靠近,一边笑呵呵招呼个没完:“哎呀,这不是宗兄弟嘛,收成不错吧?哎,怎么受伤了,还有人追杀吗?那些守军很菜的呀,你等几个,替宗家弟兄们去后面挡一挡,你去看看宗兄弟的伤,给包扎一下...”

    自己人!是自己人诶!被突然冒出的队伍吓了一跳,继而却听见热络的关怀之语,一众匪兵顿时松了口气。再看看来的确是联军打扮,为首的还是宗生米认识的“朋友”,他们不再戒备对方的靠近,反因盟友的加入难得的松懈下来。而宗生米,虽然方才还在痛骂湖岭寨,这会见到史全,却恰似见了亲人,恨不得扑上去抱头痛哭。

    “诶,混蛋,津湾寨的,你等怎能不顾江湖道义,对咱宗当家下毒手?啊...”就在宗生米稍有松懈之际,突然听见对方队伍中有人用韩语怒喝道。

    津湾寨,宗当家,下毒手,这是怎么回事?或因流血过多思维变慢,宗生米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而,他已没有机会细想其中怪异了,因为就在那声怒喝传出之际,那名被史全遣来替他看伤的喽啰突然发难,抖手甩出一把飞刀,又近又急,转瞬便没入了宗生米的咽喉。

    “哈哈哈...千里搏杀只为财,怪只怪你等一群残兵败卒却带着财物兜圈,哈哈哈...”宗生米不甘倒下的时候,对方队伍中再度传出另一句对答。两人的对话好比戏台上的演员对白,顿将完全迥异的信息传入廊道深处。

    与此同时,史全等人霍然出手,飞镖、短弩、快刀、暗箭齐上,将岔路口这群猝不及防的宗氏匪兵杀得干干净净,除了几声短促惨叫,甚至连个发表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尤其是出手解决宗生米的丐空空,抖手又是几把飞刀,将岔口远处所能目睹这一切的匪兵一网打尽。可怜宗生米这支还剩不到二十的队伍,转瞬后得以逃生的便仅余通道深处行在最前的三两人,当然,他们各个带着津湾寨黑吃黑的消息。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宗生米总算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可恨可耻的湖岭贼,竟然卑鄙的趁火打劫黑吃黑,将落难的自己一方给抹了,还将罪行恶毒栽赃给联军另一家的津湾寨。仅仅为了己方适才从库房仓惶带出的那一点财货,值得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守军还很强大,自身也难活着离开主堡吗?想着想着,宗生米渐渐闭上眼睛,挂着讥嘲的笑...

    像是宗生米的队伍一样,各家进入主堡的匪兵均被引入有去无回的中圈迷宫,遭遇着各种各样的阴险截杀。相比颇受优待的湖岭寨匪兵,他们并无机会被直接迷晕成为幸福的俘虏,因为迷香虽是江湖常见之物,价格却是不菲,不是每个匪兵都有资格享受的。招待他们的是宗氏匪兵们的待遇,陷阱、暗箭、冷枪、偷袭,以及适时出现的血旗军卒。

    甚至,他们还不得不应付联军“战友”的笑里藏刀,先是受骗上当的被动遇袭,继而是先下手为强的主动火拼,犹如一只只被困的呆兽,只能在对敌与彼此间的厮杀中死亡或被俘。

    入堡匪兵哭爹叫娘、风声鹤唳,血旗守军们就惬意多了。利用主堡的机关暗道,他们神出鬼没,先用迷宫中的重重机关大量消耗匪兵们的有生力量,进而根据各处暗哨与中心监控厅的调度,快速实现局部以多打少,碾压已被机关搞得胆战心惊的匪兵,不要太轻松...

第四百六十回 各逞谋算

    文明岛,海星主堡,中心监控厅,段德接收着一份份来自各处传音筒的汇报,长吁一口气,面庞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喜色。不到三刻钟,第一批进入主堡的千余匪兵,已经只剩大猫小猫百来只,且都已被困于迷宫中坐而待毙,己方的守军却伤亡寥寥,

    海星棱堡的强大,甚至令段德这个战术谋划者都不敢置信。如果说之前的他还是提着颗心搏一把功名富贵,现在则是满满的胜券在握。必须说,此次文明岛之战是他放手一搏的难得机会,如今一切发展得比最初期望还要好,也意味着他充分的展示了自身能力,前途也将不再渺茫,他的喜悦自然难以抑制。

    事实上,从长广被召来乐岛之际,段德并非没想过反叛一把,可在各级教导史宣传下,血旗军卒所效忠的只有为百姓牟利的华兴府,以及主持这一切的纪泽;尤其随着各项制度的愈加完善与监察厅的无孔不入,华兴府内除了纪泽之外,没人能将哪怕一个队的血旗军卒转变为自己的私军。无力反叛,段德又舍不得抛下当前地位另谋高就,便只能设法寻取机会立功表现。所幸,纪泽给了机会,他今天也抓住了。

    五千来敌已被打掉七成,段德接下的目标就是尽量再多坑些剩余联军。轻松一笑,他冲厅中数名被召来面授机宜的军官道:“第一批匪兵已近歼灭,该到堡外匪兵了。下一步能否再扩战果,就看诸位与小伙子们接下的表演了...”

    “叮叮当当...”“乒乒砰砰...”“杀...”“啊...”距离第一批联军入堡已然很久,就当堡外观望的各家首领颇觉不耐的时候,终有激烈的打斗声与汉韩呼喝声从主堡方向传来,声音已非之前被蒙在堡内的几不可闻,而是凌空直对的清晰入耳。

    众首领忙寻声看去,却见主堡三层某扇临街窗户内,藤甲藤盾的血旗军卒与破甲杂兵的联军匪兵隐约可见,攻守双方正在你死我活的相互搏杀。有一就有二,渐渐的,在星角之间与堡门上方的主堡三层,越来越多的拼斗场景出现于各个临街房间,它们不断在开始,在持续,在结束。

    “直娘贼!这套琉璃是老子先发现的,你竟敢插手摘桃,看老子不砍死你...”一声韩语的怒喝从某处窗口传出,伴随着剧烈的打斗声,在愈显激烈的三层战场中颇为突兀。

    卧槽,终于开始窝里斗啦!一众联军首领表情古怪,任谁都听得出其中意味,这种极不和谐却又极为合理的场景,令他们颇觉尴尬却又顿觉圆满,之前总觉战场中缺的一点什么,这下算是被补齐了。

    “哈哈...都说华兴贼厉害,却被我联军杀得节节败退,我看不过如此嘛。一群流民商贩能有多少战力,正面拼杀哪是我大韩勇士的对手,除了搞点阴谋诡计就只能束手待毙了,哈哈哈!”一名联军首领放声大笑,言辞嚣张,转消尴尬气氛之余,也赢得了一众匪兵的纷纷附和。

    场景如斯,一众首领毫不怀疑,联军一方的入堡匪兵已经占据了主堡一二层的主导,而今正在攻占主堡第三层,胜利已在向联军一方招手。看着烈火渐熄的西堡门,首领们蠢蠢欲动,只是,那些依旧呆在主堡星角上的血旗军卒们太过恐怖,怎的还不走呢?

    想什么来什么,或因三层的防御压力很大,驻守于主堡侧翼星角的血旗军卒们终于开始一批批调离。不止于此,嘎吱一声,主堡北门这时也突然打开,堡门后闪出几名匪兵装束的韩人,可劲向堡外联军呼喊招手,看架势若非一出堡门便要遭受星角守军的劈头打击,他们就要冲出来请人了。

    “嘎吱!”片刻之后,主堡的东南堡门又被从内打开,又是几名匪兵装束的人在那求援。

    这一下,入堡通路再多两条,堡门上方的守军打击也减弱了许多,可是,联军首领们却反而不急了。道理不挑自明,既然入堡匪兵在求援,那便说明战事激烈,而守军既然被迫削弱星角上的兵员,那便说明堡内匪兵依旧不落下风,这种势均力敌的激烈战斗,自然要让其多多持续,最好两败俱伤才够味呀!

    “啊,救命呀,非礼啊...”时间流逝,转眼一刻钟过去,就当堡外首领正津津有味欣赏盟友打生打死的时候,一个高八度的韩语女声从主堡四层传来,声音中充满惊惶,充满绝望,充满祈求,也充满着原始兽性的刺激,顿时进入了每一名堡外匪兵的心房!

    “啊!救命啊!放开我...”紧随其后,又是数道女声从主堡四层传出,有韩语也有汉语,此起彼伏,直挠人心,更用另一种香艳的方式告诉堡外联军,堡内战斗已经推至最后一层,再不来就连汤都没得喝了。

    与此同时,像是发令信号,来自主堡四层的女声尖叫,也令各侧翼星角上的守军再无防御堡门之心。他们纷纷沿着星角通道直接冲入主堡四层“殊死抵抗”,身后则留下被石门轰然隔断的无人星角,以及毫无防御的堡门,为入堡联军们留下了不能再方便的方便。

    坐山观虎斗是一名合格匪首的必要素质,但过犹不及,决不能观虎观到获胜老虎吃干抹净后拍屁股走虎,那样就是坐失良机的傻叉了。眼见堡内已至最后一层抢女人的销魂阶段,堡外联军不论首领还是匪兵,都再也无法淡定。

    “弟兄们,上呀,别让堡内友军再孤军奋战了啊!”一声暴喝从一名联军首领口中发出,类似的呼喝在堡外此起彼伏。早便亢奋的匪兵们无需再忍,纷纷冲向主堡各门。热烈的气氛,甚至感染了岛岸看守舰船的那数百各家匪兵,其中的半数竟是不管不顾的下船登岛,直奔堡内的花花世界。

    这时,已无匪首征询复兴社二人的意见。本来嘛,万事俱备,只欠摘桃,还要指挥做甚?高罗却也不恼,大手一挥,哈哈大笑道:“文明岛防御不过如此,小的们,跟老子进去看看,哈哈哈!”

    言说间,高罗就欲带着亲兵们跟随入堡。他倒非在意堡内财货,州胡高氏的藏宝足够他挥霍几辈子,但他却很向往自己以胜利者的身份,在守军残兵面前,在那些汉人面前,好好的得瑟一番。不过,不待他迈开脚步,胳膊却被一双大手牢牢按住,出手的却是许久不曾出声的邢晨。

    “先生,这是何意?为何阻我?”高罗眉头一皱,正欲抖威却被阻拦,他自是不悦。

    “等等,血旗军终归乃我汉家精锐,岂会如此不堪,兼有地利之便,又怎会被乌合联军轻易攻上堡顶?三王子还是稍待片刻,看看再说,我担心其中有诈!”邢晨目光闪烁,不太确定的解释道,“还有,在下隐觉堡内始终有人注视你我,这般心神不宁,恐有大凶险呀。”

    “呃,那好吧,先生既然说了,多等一会倒也无妨!”高罗勉强收起猴急,故作淡然道。尽管对邢晨的过度谨慎尤其是汉家至上不乏反感,但出于对邢晨能力的认可,高罗还是暂停了脚步。

    就在这时,三名最早开启主堡西门的内应也得以出堡,前来向二人禀报邀功。为首的内应叽里呱啦讲述一通自己的光辉事迹,还待再行自吹一段,却被邢晨冷然出言打断:“也就是说,打开西门之后,数十内应如今只余你等三人,余者凡入堡深处,皆不再回返复命?”

    “呃,是啊,属下见西门事毕,曾令他们深入堡内探查,最好伺机再行打开别的堡门,但各个一旦深入堡内,皆不再回返。或许,他们是替主分忧,主动参战了吧。”为首内应心中一紧,如实回答之余,不忘辩解一句,以免落个御下不严的罪名。其实他更愿相信,那帮内应属下定是趁着混乱,正在堡内忙于搜刮呢。

    脊背生寒,邢晨已然冷汗涔涔,哪还有空关心内应的那点小九九。他四下远眺一圈,蓦地,朝向港口水寨的瞳孔剧烈收缩,随即,他沉声凝重道:“三王子,我等去屋里谈,现在!”

    此刻邢晨的语气极为坚决,甚至带着些惊惶,言说间,他已暗中运劲,半是劝说半是拉扯,带着高罗进入左近的一家商铺。同时,他不忘示意几名心腹侍卫一起跟上...

    不一会功夫,“刀疤脸”与“大胡子”出了那家商铺,依旧带着剩余也那军留在堡外观望。不过,或见大局已定,为了给属下找点事情,二人指挥百名也那护卫,背上一些商铺中掠得的包裹,甚至拖了样不再需要的攻堡床弩,率先运回船上。这般举动虽显早了点,却也不曾引起堡内堡外其他人的关注。

    然而,那百名也那护卫上得舰船之后,非但不再返回岛岸,反而起锚升帆,驾起两艘快桨船,也不与其他留舰匪兵分说,便飞速离开文明岛,箭一般向西离去,看架势,像是逃窜胜过急务!

    这一情况终于引起堡内堡外其他有心人的注意,而最先做出反应的,则是一直留在舰上不曾登岛的湖岭寨二当家全善。望着远去的也那舰船,他皱眉若有所思,犹豫着是否带人跟上,但片刻之后,他还是选择了一名卧底当有的循规谨慎。

    转而,全善下令所有舰上喽啰集中于三艘快桨船,带上重要财货,抛弃较慢的主舰,立刻离岛向东返回湖岭寨。至于对属下的解释,全善给出的居然与邢晨的极为相似:“血旗军不该这么弱,其中恐怕有诈!若我所料多余,另两位当家自当返回;若是为真,两位当家已经入堡,已非我等可以援救,还是各求多福吧...”

    文明岛主堡,中心监控厅,段德正满面红光的听取着堡内各处暗哨传来的实时汇报,并即时下达着一条条作战命令。凭借相关“演员”的精彩表演,以及对匪兵心理的准确把握,剩余匪兵多已被诓入主堡迷宫接受吊打。尚在堡外的匪兵已不足五百之数,自可一鼓而下,大获全胜甚至全歼来敌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时,一名传讯军卒来报:“将军,堡外复兴社匪兵有所异动,约百人驱船离岛而去,其势甚急,但复兴社为首二人,依旧率百多军卒留住堡外观望。此外,继复兴社百人离岛,又有一拨匪兵驱船离去,看旗号应是湖岭寨人马。”

    “哦...小猫三两只去就去吧,算他们好运。对了,将此条消息转呈探曹丐从事。”段德略一皱眉,随即不以为然道。堡内第二拨战斗方起,他确是难有余力甚或精力应付堡外匪兵,只要两名复兴社敌首还在就行。

    抛却无关痛痒的小事,段德继续兴致勃勃的投入对堡内匪兵的征剿指挥。一刻钟后,就在堡内敌军已十去四五的时候,一名传讯军卒前来禀报道:“将军,堡外复兴社匪兵正在各处点火焚屋。”

    “混蛋,这帮损人不利己的家伙,就不能消停些吗!本想多留尔等片刻,看来不得不提早出手了!”段德怒道。尽管文明岛的商铺建筑采用的是砖石水泥结构,各家商铺的重要商货也已运入堡内,可复兴社的纵火仍将导致一笔不菲损失,少不了影响守军的战利品统计和军功评估,他焉能不恼?

    恼归恼,守军主力正与入堡匪兵纠缠,出堡作战和商铺救火尚需些许时间。然而,正当段德逐步为出堡调整部署的时候,又一名传讯军卒急急来报:“将军,堡外复兴社匪兵连同两名敌首,正快速向海岸舰船方向撤离!”

    “直娘贼!对方已经发现不对,不能再拖了!立刻传令,点起三道烽火,让水军伏兵出动,截杀敌舰...立刻通知石副校尉与丐从事,率领业已集结的军卒出堡追击,迟滞匪兵出逃...立即组织岛上商户,沿安全通道出堡救火...”段德闻言一跃而起,满脑门黑线,随即下达了一道道收网命令。

    “卧槽!直娘贼!魔高一丈啊!”下令完毕,段德木立片刻,突然一拍脑门,悔声大叫道。这时,他却是霍然想起了最先莫名离去的百名复兴社匪兵,感觉自己或已错失了偌大一项功劳...

第四百六十一回 漏网之患

    “杀啊!杀啊!”文明岛,伴着海星主堡顶部升起三柱狼烟,石大柱与丐空空二人带着百多紧急抽调的血旗军卒,突然从海星棱堡南门呼喝着杀出,直追正在撤离的复兴社也那护卫。

    在他们身后,紧跟着一群面显焦急的商户青壮,之前被监控于主堡地下室的他们,这会发现自家店铺正在冒烟,红着眼睛一心要去救火,奔跑速度丝毫不亚于那些久经训练的血旗军卒,偏生每人手中还被临时附送了一杆长矛,其气势更令前方血旗军兵平添偌大声威。

    狼烟的点起和血旗军民的杀出,顿令堡外的剩余匪兵大哗。只要不是笨得没治的,此刻就会明白己方联军中了守军的圈套。恰好这些没能进堡的正是寻常不受组织待见的货,忠诚度指数自也高不了,哪里还有不逃之理?

    守舰匪兵们最为便利,暗爽之余立刻凑上快船起锚摇桨;留守堡外的匪兵却没空幸灾乐祸,个个撒开脚丫,拼命奔往海岸,哪怕出来追杀的血旗军卒甚至还没他们人多,也没人愿意留下来稍作抵抗。其中的最大一股,自是尚留岛上的百多也那护卫。

    仗着先行一步,也那护卫们毫无受阻的远离主堡区域,顺利接近岛岸,眼见就将上船跳出埋伏,他们不由向着队中的刀疤脸和大胡子两名首领投以敬佩。

    只是,就当他们绕过最后一块巨礁,奔往滩畔舢板之际,两道寒光乍然从礁石后闪出,那是两把飞刀,来势迅捷又无声无息,竟在猝不及防间,不偏不倚射入了两名首领的脖颈。事情太过突然,直到两名首领翻身栽倒,一众也那护卫才反应过来,怎奈一切皆已无可挽回。

    “杀了他!为公子报仇!杀!”刀疤脸与大胡子的遭袭身死,顿时引起了护卫们的愤慨,纷纷怒吼着扑向礁后刺客。

    “假的!这是假冒的!直娘贼,咱们被耍了,那两个混蛋早就跑了!”然而,一声充满悲愤的怒喝突兀从队伍中响起,霍然定住了在场所有人的脚步。

    一众护卫不由循声看向地上两具尸体,或因尸体栽落翻滚之故,那个大胡子已然脱落了一张面具,露出的却是另一名护卫的脸,一张本该第一批提前离去的脸。立有护卫上前掀开刀疤脸的面具,结果亦然。这两人分明就是替身死士,哪里还是什么高罗邢晨?

    “直娘贼,他二人定已随着第一批护卫提前逃了!”又一名护卫大叫一声,后知后觉道,“对了,老子记得门清,在第一批护卫离去之前,他二人进了趟商铺,定是在那里交换了衣装和面具!”

    留下的护卫就是弃子!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再也没有护卫再愿寻刺客拼命,不知谁先带头,一众护卫纷纷逃往舢板。礁石后,转出了同样被耍弄的刺客丐空空,他一脸铁青,兀自上前再看一眼“替身”,终是恨恨一跺脚,也懒得再理会那些匪兵,若丧考妣的返身回堡而去。毕竟,已然金蝉脱壳的高罗邢晨,才是他出堡追杀的目标...

    从主堡到东西两侧的泊船海岸,也就两三里的路程,而今却成了堡外匪兵们的死亡之路。纵然出来追杀的大多只是少经拼杀的辅战军卒,但背后捅刀射箭可无需多少技巧;便是那些逃至岸边的匪兵,想要上船还得经过舢板转乘这一关,只有扛住欢送箭雨的洗礼才能真正下海逃生;于是,不少逃离无望的匪兵干脆选择了跪地投降。

    一路下来,或死或伤或降,最终包括一早看守舰船的在内,得以逃离文明岛岸的联军残兵,总计还不足三百之数。

    只可惜,即便那些得以上船逃离文明岛岸的匪兵,依旧算不得逃出生天。因为,此时文明岛北方六七里外,一支小小舰队已从一片岛礁群中露出身形。四艘千石铜鲳走舸,外带八艘五百石铁丁游艇,分为四支分舰队急速扑来,正是提前出港埋伏的文明岛守备水军。

    追打落水狗何其爽也,水军官兵上下可谓精神抖擞,战意十足。而他们的舰船也正帆鼓轮飞的顺风疾驰,仅仅一刻时间,他们便杀近文明岛岸,利用以逸待劳的体力士气,利用风帆车船的高速敏捷,更利用佩带神火的强弩,对意欲逃离的匪舰展开了又一轮令其绝望的无情追杀...

    与此同时,文明岛西方十数里外,乘载着百余也那护卫的两艘快桨船仍在破浪疾行。其中一艘的船头,两名衣袂飘飘的华服青年正一瞬不瞬的回望着文明岛上的冲天烽火,默然不语。此二人正是邢晨与高罗,只不过此刻他们已经恢复了正常面目。

    “果如先生所料,文明岛尚有后手,之前被联军攻入堡内,想来真是别有陷阱。”干涩的咽了一口,高罗收正略觉僵硬的脖子,抹了把额头冷汗,一脸后怕道,“先生真大才也,此番若非先生洞察秋毫,提前金蝉脱壳,本王子今番怕就永远留在那了。”

    “三王子过誉,邢某惭愧,终是警觉过晚,且不够果决,若非发现水寨中敌舰数目太少,怕还不曾下定决心撤离。哎,终归令一众联军陆续入彀,以至此战惨淡收场,却是悔之晚矣。”邢晨口中说着懊悔,神色却云淡风轻,似乎已经走出了此战惨败的阴影,倒是颇有慷他人之慨的大气度。

    “唉,战前先生说文明岛不易攻克,我还不以为然,不想赳赳五千之众,尚未重创贼敌,便因对方诸多诡计而折损殆尽...唉,回想来时意气风发,却是竹篮打水...唉,大败如斯,损些钱财还罢,可惜了数千韩海帮手...”高罗意兴阑珊,长吁短叹道,“事到如今,只愿戛洛有所斩获,唉...这般下去,我高氏何时方能复国呀,唉...”

    “我管你高氏复国与否,若非你这夯货瞎搞什么‘京观’打草惊蛇,华兴贼怎能提前设局准备,此战又怎会落败如斯?文明岛守得这么紧,乐岛又能松懈到哪,戛洛那边又哪能落好?”邢晨心中暗讽,面上却不得不对这位金主装出一副同病相怜的模样。

    “强忍”伤感,邢晨直视垂头丧气的高罗,颇含劝慰道:“三王子不必忧愁,此战虽未重创华兴府,但战略上业已达成目的。呵呵,其实,能否攻克文明岛,乃至戛洛斩获多少,皆非重点,重点却在此事本身,在于我复兴社组织韩海诸方联军攻击了文明岛与华兴本岛,并造成了军民伤亡以及物资损失,至于其具体数额,细枝末节而已,无需执着。”

    “邢先生此话怎讲?既为骚扰破坏,自要华兴贼子损失越大越好呀。”高罗一脸不解的看向邢晨,语带疑惑道。

    “敢问三王子,我等此番两路攻击华兴府,便是大获全胜,又能如何?凭借我等实力,是能踞有文明岛,还是能将华兴府击垮?”见高罗一副无可应对的神情,邢晨眼眉一挑,也不待高罗回答,便自说自话道,“我方充其量偷袭骚扰华兴府,阻扰其发展速度。但若真想击垮华兴府,必须也只能依仗整个半岛之力!”

    “只可惜马韩上下暮气沉沉,半岛各国则隔岸观火乃至互相攻伐,坐视华兴府壮大,哼,一群目光短浅之辈!”高罗叹了口气,蓦地眼前一亮道,“先生是说,通过此战,我方已将众多利欲熏心之辈,不论半岛贼匪还是临海部落,一举拉至华兴府对立面,且已仇深似海,甚至盘根错节拉上更多!嘿嘿,看华兴府日后还如何顺利海贸?又如何发展壮大?”

    “不止于此!纪贼为人粗鄙又睚眦必报,更自吹代表民意,哼,他不是公然宣称犯他华兴百姓者,虽远必诛嘛,我等杀其百姓,掠其财货,这般撩拨,他们岂不狗急跳墙,疯狂反扑?”邢晨嘴角一翘,阴阴笑道,“然而,我方托庇于马韩,联军各家更不乏百济与弁韩势力,华兴府要虽远必诛,却须兵进马韩,乃至侵扰半岛各国,否则他纪贼就是自打嘴巴。哼,半岛联合对战华兴贼,泥潭够深,一定有趣!”

    “高,先生实在是高!哈哈,那帮马韩权贵不是不愿开战吗,百济弁韩不是隔岸观火吗,哈哈,让血旗军主动打过来,让他们狗咬狗!哈哈,我等仅是损些金钱,却让韩海各方与华兴府不死不休,令华兴府永陷泥潭,哈哈,大败得好,死伤得好,值,太值了!”高罗早已由阴转晴,继而眼睛一转道,“对了,先生,我等理当立即联络联军各家乃至各国权贵,以做好准备,欢迎血旗大军踏马半岛啊,哈哈!”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吗?邢晨略微一愕,目光闪烁间,立马将自己早有的预谋,毫不犹豫的送做高罗的功劳:“三王子果然思虑周全,倒是邢某拘泥于之前战局,却是疏忽了这等大事。好,某愿以晋使身份,四方游说,联合各国,还望三王子尽快通知联军各方加强防御。只是,交结各方权贵,恐怕又要三王子破费了。”

    被邢晨捧得愈加心念通达,高罗再无颓丧,反显雄姿英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先生莫要过谦啊。区区钱财何足挂齿,各国权贵却要劳烦邢先生奔波了。至于联军各家,某自会遣人立即前去知会,决不让华兴贼子们轻易如愿!”

    嘴角掠过一抹诡异,邢晨再度一拍脑门,呈灵光一闪状,继而阴**:“还有,那血旗军此番大胜,定然骄狂,未必不会直接突袭三王子在友山方国的那处也那军堡,我等理当尽快返回,也好做些招待啊。譬如...”

    “好,好,好,先生果然大才,须臾间就能有如此多的妙计,高,实在是高!哈哈,有先生相助,华兴贼子定会折戟于半岛,只愿那一日快些到来,我高氏也好坐收渔利,复兴故国啊!”高罗听得目泛神采,直至抚掌大笑道。至于联军乃至也那军中那些已经或者即将的战死者,早被他抛之脑后,在他的复兴大计之前,那些牺牲何足道哉?

    自然,此时的高罗并未发现邢晨眼底的蔑视与讥嘲,更不知自己其实也是一个随时的牺牲品而已,且正被卖了还在给别人数钱。他也不想想,邢晨真就是须臾之间有的那么多妙计吗,而且,邢晨作为一名自恃高傲的汉人,希望华兴府与半岛两败俱伤确实不假,但那渔翁即便存在,又怎会真心为他高罗这么个弱小愚笨的蛮夷谋划呢...

    当文明岛狼烟冲天之际,当高罗邢晨指点江山之际,文明岛南方三十里外,一支悬挂血旗的庞大舰队正浩浩荡荡的逆风北驰。一艘万石狂鲨、携数十金枪、银箭、铜鲳,它们正是半数安海水军配以乐北、乐东、乐南守备水军的援军舰队。

    自从午夜时分收到文明岛的报警,早已有所防范的华兴府立即派出了这支业已集结待命的水军主力。舰队上下紧锣密鼓、紧赶慢赶,不想尚未抵达文明岛战场,却已看到了三柱狼烟。按照原先计划,文明岛守军应在援军抵近之后才发出反攻信号,招呼文明岛守备舰队出动,与援军南北夹攻来袭联军的呀。

    “搞什么!?咱们还没到,这就开始总攻了,文明岛那边疯了吗?难道是匪兵们主动撤退了?该不是已被守军击溃了吧?咱们不会成为主公常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港警吧?不可能,定是守军快撑不住了,在催促我等呢!”旗舰船头,宋滦忍不住嚷嚷道,浑不知己方已注定要沦为这场大战的酱油角色了。

    不光宋滦,看到这代表全面反攻的烽火信号,舰队上下顿时一片喧哗,各种猜想议论不绝,其中更不乏抱怨开骂。这也难怪,援军上下再是信心满满,可赶不到战场又徒姑奈何?辛辛苦苦三更天出发,累死累活顶着风猛赶,结果起大早却赶了个晚集,这怎不叫人窝火?

    旗舰船头,援军主将唐生一样面色难看,心中思绪飞转,颇晓文明岛海星棱堡的他已经有了某种极其郁闷的猜测,但他能做的,除了赶路还是赶路。面无表情的,他断喝道:“传令下去,提速前进,莫再保留气力,全力赶往文明岛...”

第四百六十二回 反击之议

    文明岛海域,唐生的援军舰队再是提速,也已注定与此战无缘。就在他们奋力跨越最后三十里海程的时候,文明岛之战也在段德的惬意指挥下,进行着最后收关。

    文明岛近海,白浪条条,舟舸争流,此刻正上演着一出出行船如飞的追逐战。不过,与其说是双方军卒间的战斗,不如说是先进文明对落后蒙昧的碾压!

    十余艘大小不同的匪兵逃舰,遭遇了守备舰队一对一的周到侍候,光天化日之下,一览无遗的大海之上,面对速度灵活根本不是一个级数的风帆车船,以及千里镜的长距锁定,匪兵逃舰完全逃无可逃,只能被一一追近。

    更令匪兵们憋闷的是,华兴舰船追近之后,压根不上来玩什么浴血拼杀,只管远远射来几根佩有神火油包的火弩,先点燃船帆,不投降再点燃船体,反正欺负你一时没法灭火。最终,三道烽火后才知驱船奔逃的联军匪兵,不是主动投降就是跳海被俘,愣是未曾走脱一人,以至连个向各方宣扬水战中神火之威的匪兵都没!

    海星棱堡内,一样可怜的匪兵们,经历了一场场陷阱,遭遇了一次次袭杀,应付了一出出火拼,早已胆战心惊,再无贪欲,一心逃离,却只能在一处处八卦迷宫中没头苍蝇般徒劳奔窜,等待着不知何时又不知何处到来的终结。

    即便偶有战力强劲的砸开一两处暗门墙壁,在守军有条不紊的机关调控之下,最多也就进入下一处迷宫,并迎来重点照顾,直至由回返主堡的丐空空或石大柱带队出手解决,依旧逃不了一个败落!

    待到援军舰队一干官兵气喘吁吁的赶到文明岛,他们见到了依旧被船骸堵塞的港口,见到了余烟未尽的焦黑商铺,见到了主堡内外的横尸处处,也见到了被看管的敌舰敌俘,整个文明岛没有硝烟味的,怕就是水寨内小棱堡庇护下的条条泊船了。可是,令援军上下瞠目、憋闷乃至愤慨的是,他们就是未见到任何战斗,不曾听到任何喊杀!

    不消说,战斗结束了,汤水都没了,啥都别说了,满满都是沮丧。于是,面对笑吟吟迎接上来的段德,援军上下以唐生、宋滦为首,悉数铁青着脸,紧咬着牙,悲愤着心,遥遥竖起了中指...

    乐中衙城,参军署谋部作战厅,纪泽、马涛、吴兰等一干涉战高层济济一室。从半夜文明岛传来紧急军情,他们便汇集于此,总体统筹战局迄今。好吧,坦诚点,统筹战局仅是官方说法,预案早已备有多套,又何须这么多高层在此指手画脚?众人无非心忧战局,聚一块共同打发时间罢了。

    好在,继竹渔村和吕翔的两份战报,方才段德与唐生的两份战报也在正午时分先后送达,此刻厅中的沉重肃穆已经烟消云散,各人虽有疲倦,气氛却已欢快一片。

    说来此番复兴社的确来势汹汹,六千人马分两路突袭华兴府,其间还顺利实施了一把调虎离山,华兴府可谓招招后手。所幸的是,秉承纪某人贪生怕死的秉性,华兴府处处被建得坚固牢靠,且有海陆运兵的快速便捷,尤其被高罗用京观惨案“友情”提醒之后,整个华兴府被防御得犹如铜墙铁壁,愣是扛住了突来偷袭。

    随后的战事中,更有吕翔依仗神火以百余破六百,段德依仗棱堡以一千破五千,几将来袭敌军全歼;而己方两处战场的军民伤亡,总计却仅三百之数,弱势兵力下却是一比二十的战损比,堪称教科书级的大胜;并且,此战俘敌近三千,缴船数十,更有复兴社雇匪佣金过千金,合计七万余贯,入过于出。如此结果,怎不令人兴高采烈?

    好不容易合拢了笑咧的嘴,纪泽敲敲案几,待厅内稍静,他神清气爽道:“此战歼敌六千,自身伤亡寥寥,实乃难有之大捷,大涨民心士气,其间诸军上下用命,政部当尽快论功行赏,为有功将士赏金升衔乃至晋爵封田。当然,此战伤亡军民须得厚恤,参军署还当配合行政署,对我方百姓及文明岛商户一应财产损失予以妥善补偿。呵呵,莫要小气了。”

    “还有,此战英雄事迹当加强宣传,吕翔、段德、石大柱等人临危不惧,以弱胜强,此等壮举当宣扬褒奖,其战斗经验亦当于军中一定范围开展讨论学习。”言至与此,纪泽似不经意道,“这个吕翔年纪轻轻,便有这等胆魄,且对神火的技战术应用极为娴熟,足见平素训练严格,这等好苗子,当重点培养。”

    莫要奇怪纪某人专门强调重点培养吕翔,实因吕翔其实是吕厚(绿猴儿)的三弟。人皆有私心,吕厚与刘德二人是与纪泽私交甚笃的血旗烈士,纪泽对其子弟自要关照,所以,刘德之弟刘诠在讲武堂毕业后,被安排入了相对安全的后勤部门,倒是这个吕翔颇有志气,非要低调进入水军自行打拼,纪泽虽然应允,但有正当机会自要合理照顾。

    看重吕翔自然无有异议,不过,对于段德的封赏宣传,却有政部侍郎陈齐出言道:“此战文明岛主将段德无视援军即将抵达,不循既定军事预案,冒险将匪兵引入海星棱堡,虽凭棱堡之威全歼来敌,但却提前暴露了海星棱堡这一底牌,当属无谓损失。属下以为其有贪功冒进、损公利私之嫌,当折其功赏,甚或予以处罚,更不应大加宣扬。”

    陈齐的政部主持着军功评定,虽然中高层血旗军官的论功还将由马涛乃至纪泽把关,但他的意见却不容忽视,而他这番言论也确有其理。必须承认,这场大胜中,血旗军两大底牌的动用至关重要,其一为神火尤其是火龙喷,其二则是海星棱堡的内部迷阵,差别则在于吕翔动用火龙喷本属预案之内,段德动用棱堡迷阵则属预案之外。

    坦白说,纪泽对段德这个颇有能力却一心功利,且忠诚度不高的家伙也颇为头疼。而且,对段德此战中的那点小心思,纪泽也能窥得大概,他可不相信段德能够指挥千名守军全歼五千来敌,却无办法多拖延敌军一个时辰。但是,这番军功评定并不单纯涉及段德的个案,高度不同,纪泽还需考虑其对日后战事的长远影响。

    海星棱堡内部迷阵虽不在计划之内,却也不曾被事先禁止,故而段德此战并未违反军令,他虽擅改计划,毕竟在职权范围内取得大胜,即便背后或许有不少私心,纪泽也不能抹杀其功,否则形成惯例,日后血旗将帅在临场指挥时,就将更多考虑后方意见,遵循预案,束手束脚,反而可能故意摒弃战场最佳应对措施,如此岂非束缚前线手脚,自损战力?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千变万化,临场指挥焉能完全遵循计划,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充其量推至战略层面,更多情况下是个笑话,宋、明两朝以文御武,君王文臣经常千里外遥控瞎指挥,甚至连排兵布阵都要给出阵图,导致的场场惨败便是最好的反证。纪泽可不愿因为对段德的质疑,影响血旗军的作战风气。

    这番顾忌或许也在段德的算计之中,可纪泽必须捏着鼻子认了,甚至,纪泽还不得不为此高看段德这货一眼,毕竟在属下一干底层出身的将领中,这货算是够有能力,够有心计,还当控制使用。

    脑中转过诸般念头,纪泽正容道:“法无禁止则不纠,段存安确实擅改作战计划,自行动用了棱堡迷阵,但作为前线临场指挥,此属其职权之内。我血旗军赏罚分明,纵使他藏有私心,终归顺应大局,全歼来犯之敌,此功不可轻抹,以免寒了将士之心。这样吧,其军功正常评定,也正常宣传,但文明岛战毕,让他还是先回讲武堂督学,正好多传授些胜利经验嘛。”

    一片嘿笑中,纪泽却渐收笑容,面带沉肃道:“军民烈士更当重仪厚葬,包括竹渔村战死百姓,须得进入炎黄英烈祭堂。尤其是监察厅暗探夫拓,潜伏期间忠贞不二,最终慨然就义,虽误传假信,却瑕不掩瑜,某欲追授其中校军衔并六级贵爵,爵位由其后嗣直接承袭,其英雄事迹与正面言辞亦将广为宣传,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诺,主公英明。”马涛陈齐一起拱手道。赏罚分明、厚恤残烈以及宣传引导已是华兴府常例,对夫拓的追赏虽厚,但考虑其州胡夷人身份寓加的政治意义,在场众人皆无异议,此战的封赏抚恤就此定了基调。

    “据俘虏交代,此番匪兵联军来袭,乃至月前京观事件,皆系高氏余孽所为。”眼中闪过寒光,纪泽语带杀气道,“高氏余孽一再侵扰我华兴府,致我军民伤亡,更欲乱我民心,扰我发展,罪不可恕,绝不可留!单是防御之胜远远不足,我方务必立即予以报复,还当捣毁一应来袭势力,否则,纪某无法向竹渔村死难百姓,向罹难渔民交代,无法向华兴百姓交代!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主公,事不宜迟,我军正该携大胜之势,乘联军各方乃至半岛各国尚无准备,即日挥师横扫联军各家的空虚老巢,包括高氏在友山的军堡基地,一掠而光以作反击!”业已迁至术曹从事的程远起身拱手,不无揶揄道,“呵呵,水军主力刚刚做了次看客,正憋着一口恶气,军心可鼓不可泄,倒是正该投入反击。”

    既能出气又能抢一把,众人纷纷赞成。一片附和中,却有钱凤道:“凤赞成立刻反击,但希望控制打击范围,有所区分取舍。十余家联军势力,本贼匪者可立刻覆灭,也借机维护韩海商贸秩序;然匪兵联军中尚有近半部落势力拥有半岛官方背景,凤以为此番可暂先放过,转而向各国交涉索赔,暂做了结,毕竟我方尚未做好大战准备,更有倭岛作为下一步战略目标,不宜陷入太深,更不可驱兵深入内陆。”

    纪泽眉头一皱,据最新信报,魏复叛军在青州闹得有声有色,他们先是作势围攻高密郡城,进而却突然杀入城阳郡,甚至袭破了城阳郡城,将青州军耍得团团转之余,自身却零敲碎打的不断壮大。如今已有四万多难民进入长广抑或沿海赈济点,而看目前趋势,单是青州一地便有望带来十数万海外移民,倭岛战略愈加迫切。

    按说华兴府对半岛应该沿用既有战略,敲诈恐吓,大事化小,从长计议。怎奈,他纪某人一度登报宣称,犯华兴百姓者虽远必诛,可绝非哗众取宠。州胡余孽一再挑衅,钱财商贸皆在其次,关键是杀死杀伤了无辜百姓,他能听之任之吗?为了所谓大局,所谓战略,他就能漠视自家百姓的性命与情感吗?一而再,再而三,华兴府还配自称是百姓的政权吗?自家百姓的性命都不予力挺,这等政权还能壮大吗?

    “主公,观此番战事,敌方两度调虎离山,继而声东击西偷袭竹渔村,若非其实力不足,恐为祸更甚,我等却当重视对方,尤其是那个晋使。”看出纪泽的不甘,钱凤继续劝诫道,“或许,高氏余孽还有那个晋使邢晨,正在期盼我等大肆报复,从而破坏我方与半岛关系,阻遏商贸,甚或已然设下陷阱,直待将我方拖入战争泥潭,我等不可被其牵着鼻子走啊!”

    钱凤的最后一句提醒,令纪泽心头一凛,眉头蹙得更紧。但旋即,他的目光变得坚定,不论迫于民意,还是出自本心,他纪泽与华兴府,如今决不可再行拖沓,必须全力征剿高氏遗族,至少也需捣毁他们在马韩内陆友山方国的那个军堡,从而只能进军马韩,踏马半岛。必须承认,对方阴谋之后就是阳谋,他纪某人只能跟着走,即便前方有坑,己方也须闯上一闯,只因对方的确碰到了自家的逆鳞!

    “士仪言之有理,但此战涉及面过广,无法掩盖,华兴百姓与韩海各方皆会知晓。如今之关键,已是我华夏之威,是华兴精神,远非所谓的战略大局。左右我等本就有意敲打马韩,无非此番打得狠一些,仓促一些罢了。”目光炯炯,纪泽断然道,“是以,唯报复对马岛压后,而百济弁韩境内则假冒海贼攻袭,与两国留些余地。至于马韩,非但公然反击,还要雷霆重拳,血旗营、苍狼营皆动,抢在其大军集结之前,先以力破巧,摧枯拉朽完成报复,再观事态...”

第四百六十三回 兵临庆全

    永嘉元年,三月初四,子时二刻,晴,马韩庆全港。

    庆全方国拥口三万有余,位于马韩东南沿海,东北与弁韩边界接壤。因其多平原沃野,又有商渔之利,可算物产丰饶,兼而其地处边境,民风彪悍,武备颇足,故而,其国各项实力在马韩诸多方国中,绝对名列前茅。

    但在今夜,庆全城东南二十里,庆全方国唯一还算像样的港口——庆全港,此刻却无寻常的泊船熙熙,仅余大猫小猫三两只,有一艘还窜腾着簇簇火焰,怎一副战后萧索之态。至于本该在此赳赳巡守的庆全水军,除了或死或降的二三十人,别的则早都没了影。

    港寨之外,给庆全港带来这一切的,正是前来实施报复行动的东路血旗军。三月初二文明岛大捷之后,纪泽下令即刻展开报复,血旗军以丘里国为界,兵分东西两路清剿报复韩海敌对势力,东向这一路除了当日便从文明岛出发的安海中军与一曲辅战水军,更有随后赶来会合的血旗营、军械营与特战左曲等等。

    庆全方国是东路血旗军报复行动的第五站兼马韩境内的最后一站,也是华兴府此番报复行动中最重要的一站,只因这里有着报复序列中的最大敌手,唯一的一个方国。当然,出于煤矿与地理因素,这里其实也是华兴府希望从马韩吞并殖民的一块肥肉。

    “差不多了,传令下去,乐北水军清理航道,并上岸替回特战曲,撒出探哨,警戒周边,准备大军登陆!”万石狂鲨旗舰的顶层露台,唐生放下千里镜,眉头微蹙,淡淡吩咐道。

    唐生身边,除了安海中军一众水军军官,还聚集着孙鹏为首的一干步骑军官,只不过,观众人一脸凝重的神情,哪有轻取庆全港该有的喜悦?说也难怪,打胜仗固然令人愉快,可一拳打空的胜仗,只能意味着下一步的艰难。

    从前日凌晨突袭报复联军沿海势力开始,斗志满满的血旗东路军就没能像样打上一仗。前两家还好,他们奔袭的第一家是个亦耕亦匪的聚落,加上老少只剩三四百男人,发现被两千血旗水军登陆包围,继而被保证投降免死之后,很干脆的直接举旗投降;第二家是人数相当的一拨海贼,虽然爷们些,撑到了血旗军用舰装抛石机投射了好一阵石弹,再发射了好一通重弩,终归还是投降乞活了。

    然而,安海水军昨日黎明抵达第三家匪巢之际,对方已从陆路开始撤离,水军追杀一阵,仍被逃走了近半青壮。至于第四家的湖岭寨,更是没给东路军出手机会,提前就逃之夭夭了。而到了庆全港,敌方军兵显也先一步撤回了庆全城。不消说,高氏余孽已然先一步将消息送达,血旗军突袭庆全方国的企图破灭,接下的将是硬战一场。

    时间推移,港口很快恢复功能,庆全夷兵也未出来捣乱,东路步骑各军开始登陆。血旗营三军五千步骑,附两曲军械辅兵,以及两千余贼俘,合近九千人,半个时辰后携马匹军需顺利上岸。接下来是陆战攻城,战场指挥权就此移至孙鹏之手。

    “介成,时间紧急,某这就与黄雄校尉一道,率领本部水军与特战左曲前往弁韩,尝试能否赶上歼灭最后一家联军势力,约需两日时间。这一曲乐北水军就留驻庆全港,归你调度。”码头上,唐生拍拍孙鹏肩头,含笑告辞道,“看来庆全方国多已有所准备,突袭或将改为强袭,此战只怕不会轻松,军令虽紧,却也无需过于急躁,但祝介成马到成功!”

    “鹏也预祝伯温兄一路顺风,马到成功。哈哈,但愿伯温兄回师之际,某便能在庆全城中为你接风庆功。”孙鹏笑着相送唐生登船,可回身之后,望向庆全城方向的目光,却也带上了一份谨慎。

    也就此时,有军卒带来一名当地韩人,正是暗影设在庆全方国的细作。据其所报,庆全方国早在二日晨便已异常动作,征兆方国百姓尤其是青壮入城,并着手加强城防,如今已聚有夷兵五千有余。算算时间,孙鹏不由咬牙切齿,高氏余孽抑或那位晋使显然早有预谋,在文明岛之战打响之时便已通知了庆全方面,分明就是可劲给华兴府增加麻烦,或者说,庆全方国便是他们为血旗军准备的第一个泥潭!

    当然,这名细作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庆全暗影已然通过鸽信提前得知了原委,并在城中放出了庆全邑借袭扰文明岛并参与京观事件的风声,某种程度上宣扬了血旗军进攻庆全方国的正义性,令得庆全百姓的作战情绪有所低落。

    尽管庆全方国已有准备,偷袭是彻底甭想了,但整个马韩毕竟尚未反应过来,是以血旗军还当加紧时间,争取赶在大规模援军抵达之前攻取庆全城。左右港口与庆全城之间空旷一片,也无需担心埋伏,故而孙鹏未让大军在港口驻扎,而是连夜进兵,由血旗右军骑兵曲先行探路警戒,其余军卒携辎重贼俘为后队,队形严整,浩浩荡荡北逼庆全城。

    距庆全成五里,孙鹏下令大军停下扎营,他则协同血旗营左右军两名新任校尉夏山虎与梅倩,以及军械营校尉梅赞等人,在亲兵护卫下骑马绕行庆全城实地勘察战场。

    结果令众人颇皱眉头,庆全城确已坚壁清野。熊熊炬火间,可见二里见方的土石城墙上,人影憧憧的挤满了夷兵,约估不下两千。虽然披甲者不到五百,但地处边境的蛮夷平民本就颇具血勇,守城厮杀可不会比披甲正卒差多少。

    还算好消息的是,庆全城墙仅有两丈半高,且为夯土而建,外围也有着三四丈宽的护城河,这等城池在落后的半岛堪称坚城,但对上血旗军的军械之厉,这些最多只能给工程带来少许麻烦,绝不至令血旗军无计可施。

    回返营地,孙鹏第一件事便是巡查军营。一改平素的嬉笑豁达,他黑着一张脸,对还算规矩的营防工事堪称吹毛求疵,更是挑了十几名略有小错的官兵,押至中军大帐前,当众就是一顿鞭罚。

    随后,孙鹏甚至不近人情的令人拉着这群倒霉蛋游营一圈,伴以棋牌兵大声呼喝着主将诫令:“孙督帅宣令,此乃深入敌境,毁人家,绝人祀,必至抵死顽抗,远非寻常剿匪,我军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危,觉不可掉以轻心!凡再有轻慢军令者,斩!凡再有骄怠误事者,斩!”

    莫怪孙鹏大发淫威,实因这一路来韩人非降即逃,加之血旗军对汉对胡皆曾战功赫赫,本就瞧不上半岛蛮夷,军中难免骄狂之气,这却是极其不利于如今战局的。而他的杀鸡儆猴却也起到了作用,军中因势如破竹有所抬头的骄怠之气顿被压下,东路军陷入该有的大战气氛,便是营防建设的节奏,也明显快上了一截...

    扎营甫定,中军大帐,一应东路军将犹在商定明日的攻城细节,这时,有营门军卒来报,庆全方国派来了媾和使者。众人相视一笑,看来庆全臣智还是颇为心虚的嘛,孙鹏则挥手令道:“传!”

    不一刻,庆全使者被引入帐来。此时帐内的十数血旗军将业已分立两列,肃穆巍然,更兼杀气腾腾。孙鹏则端坐于上首帅座,在其身后还站有一名贴身侍卫,目光凛冽,气息雄浑,这是监察厅护曹网罗来的可靠江湖人物,专职贴身保护华兴高层,像是这种接见敌方使者的情况,甚至连孙鹏本人都无权随意令其离开。

    庆全使者是名年逾三旬、峨冠博带的儒装文士,面对孙鹏等人的威势,其人虽难掩惧色,却仍能举止有度,谦恭之余不失士人风范,看起来倒比在场的一众汉人还要汉人。

    冲孙鹏躬身一礼,庆全使者小心翼翼道:“在下庆晚通,谨代我家庆全臣智前来。诸位想必就是安海将军麾下吧,只不知缘何兵入马韩藩属,来我庆全方国?若是我方有何得罪之处,我方可奉上些许财货美女,以消彼此误会。”

    “哼!财货美人可无法打发我血旗大军复仇,更别想用什么藩属身份来搪塞,我家府主乃大晋安海将军不假,却也有着都督外海藩夷诸军事之职,可临机决断外海番邦事务。”孙鹏冷冷一笑,怒视使者道,“尔庆全邑借竟敢率部攻袭文明岛,杀害渔民,堆砌京观,已为尔等引来破邦之祸。也罢,不论尔等真是不知还是装样,具体详情这便问问自己人吧。”

    面对对方破财消灾的企图,孙鹏不假辞色,他拍拍手,立刻有双手被缚的两人在军卒推搡下进得帐来,却是在文明岛被俘的庆全水军头目。随着这两俘虏叽里呱啦的叙述,使者庆晚通面色很快阴沉,继而变得发白,身体也禁不住开始发抖。

    直至最后,庆晚通干脆跳将上去,一边对两名俘虏狠抽大耳刮子,一边却是用着汉语叱骂道:“畜牲!混蛋!蠢货!为他人利用,贪图小利而不顾大意,竟敢背着臣智做下这等混账之事,岂非祸及宗祀?简直,简直...”

    要说庆全一方得知示警,其实是在文明岛之战爆发的当夜,北风起后,由匿名神秘人将数封示警信送至了几名庆全要员的府上。兹事体大,兼而外出多日的庆全邑借确有可疑之处,过往也不乏劫掠海商的劣迹,庆全一方也就做出了上报求援以及防御警备,可谁都不愿真的相信,庆全邑借竟然真敢利令智昏到往死里开罪华兴府。但到了此时,使者庆晚通却也只得直面这一残酷现实了。

    “够了!”孙鹏并无兴趣熬夜观看庆晚通的悲情表演,叫停其人,他杀气腾腾道,“犯我华兴百姓者,虽远必诛!尔回去告知那个所谓御下不严的庆全臣智,这庆全方国我血旗军今番取定了。若其识得时务,立刻开城投降,还可保全他一族周全,充其量带上浮财迁往它处,还能得封我华兴府贵爵。如若执迷不悟,哼,定叫他举族不存,尔庆全方国也将血流成河!”

    庆晚通此刻早没了刚才的名士风范,他挂上哭腔,扶地悲呼道:“还请将军明鉴,此事乃那邑借一人所为,我庆全上下并不知晓啊。对了,此事定是那些州胡余孽唆使,令得贵府贵军前来攻击我庆全方国,乃至马韩,这是为了让你我双方两败俱伤啊。还请将军三思,我等愿意送出所有罪犯恶徒,及其家眷,及其部族,及其财产,再送...”

    “够了!两败俱伤,尔等不配!”孙鹏再度打断庆晚通,索性冷冷道,“尔不必再行游说,实话说吧,尔等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此番韩海众匪竟敢群攻我华兴府,虽被全歼,然我方必须反击报复,并杀猴骇鸡,震慑宵小,而你庆全方国,正是那只最合适的猴子!”

    “贵方这般条件,我家臣智定然不会妥协!既然尔等如此蛮横,不顾黎民性命,挑起战事,那就等待迎接我大韩勇士们的怒火吧!”心神恍惚间,自知难免一战的庆晚通突然一咕噜爬起,声色俱厉的抛下断论,继而大喇喇的出帐离去。其语态之决绝,大义之凛然,尤其是变脸之迅捷,直令孙鹏等人震撼当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庆晚通入城之后,庆全一方再无音信。东路军却不会等待,主力军卒休整之余,近千老弱贼俘在军械营专人指挥下,利用随军辎重中的材料,连夜开始了攻城器械的准备。至次日中午,军械齐备,庆全周边也未传来援兵入境的消息,孙鹏遂遣部分骑卒四方巡弋,血旗主力则兵逼城池。

    血旗猎猎,八千大军浩浩荡荡,阵容齐整,盔甲鲜明,行近庆全成东门主战场。少不了的,华兴一方自要通过人力喇叭,发表一通义正词严的出师告白,附带一通劝降文章;庆全臣智庆首真则大义凛然的驳斥了血旗军的侵略行为,声称与城共存亡,不到绝境谁又愿意放下权贵生涯,去答应血旗军几同打落云端的屈辱招降呢?

    见此,华兴一方又是一场叫阵骂战,可人家庆首真也不傻,对方显然要比自家夷兵精锐上档次,光那一片片耀人眼花的明光钢铠,就叫人看着心寒,谁会放着城防便宜不用,反去公平对战呢?得,终归还须进入攀梯攻城的残酷之战...

第四百六十四回 军械逞威

    日过中天,庆全城上下,一通荡气回肠的废话之后,孤城原野间一片肃杀。血旗军标榜大义和降敌士气的目的业已达到,高耸的活动望台车上,猎猎帅旗下的孙鹏大手一挥,令旗舞动,大军兵分三路,分别逼近东、南、北三门摆开攻城阵势,西门却是不闻不问,所谓围三缺一是也。

    接下的节奏首先是庆全蛮夷们不知所以然的等待,而非他们所紧张担忧却又隐隐兴奋的攀梯过河进而攻城。那等以高凌下的浴血搏杀是半岛战争中的常见曲目,往往一开干就是十天半月甚或更久,去年庆全夷兵刚与弁韩军在这城墙上下好生纠缠过一把,还是有所心得的。

    时间倒也不算太久,由一应主战精兵严密守护,军械营带着一众老弱贼俘临时改编出的民夫,在城下好一通忙碌,终于向庆全蛮夷们呈现了一台台他们从未见过的大型器械,那是门状木梁上装有粗长木勺的奇怪玩意,南北两门各十五台,东城门更有三十台。

    那是什么!?密集城头持械待战的庆全蛮夷们愣了,便是包括庆首真与庆晚通在内,颇晓汉家文化的庆全上层们也愣了,血旗军在投石机都打不着的地方捣鼓些啥?左右不会是商品展销,可这又是做什么的呢?

    “嗖嗖嗖...”“砰砰砰...”很快,配重式抛石机用一块块凌空呼啸的大小投石,向庆全蛮夷们作出现场解答。铺天盖地的落石,以庆全蛮夷们从未想象过的规模与声势,砸中城墙,砸上城头,砸入城内,顿时一片血肉横飞。

    “啊!啊!救命啊...”只可怜密集待战的庆全蛮夷们,哪曾见过这等阵仗,哀嚎惨叫中纷纷避逃,令城头一片大乱,惊惶推搡中更是自相践踏,甚或有人跌落城头,平添了不少无谓伤亡。这一场景令城下血旗军得意之余也不免惋惜,若无护城河阻挡,现在岂非攻城良机?

    “诶,这就是咱府主常说的文明碾压蒙昧吧!将军,要不再投些神火弹,彻底将庆全蛮夷们的士气打压至谷底!”东门城下,梅赞看着自家的抛石机如此逞威,不由大为畅快,索性向孙鹏请示道。此番为了攻取庆全城,参军署辎部可是专门调拨了一批神火过来,这种一直用于水军的高档货,他军械营还真没尝过鲜呢。

    “糊涂!此刻使用神火,充其量是锦上添花,与战事并无多大裨益,你这厮光想着爽快,却不知攻城最讲究节奏,仗哪能那么打?去,将抛石改为三段式,并组织井栏到位,我要压制城头弓箭,已备填壕!”孙鹏根本不为所动,不无训斥道。要说摆开架势正儿八经的攻城,少有那般拼命的血旗军中,不乏纸上谈兵的军将,但比他孙鹏更有经验的还没几人,至少他昔年曾带着饥荒乱民围攻过县城好几天。

    第一批投石之后,三门的血旗军抛石机业已改为“三段式”轮流投射,令得抛石接连不断得仿佛永无尽头。好一番忙乱之后,庆全蛮夷们总算学会了承受这一残酷的战争模式,该疏散的疏散,该趴墙根的趴墙根,该下城头的下了城头。

    可就之前这么一阵措不及防,夷兵们便减员了两三百,足足少了半成守城兵额,老旧落后的投石机床弩等城防设施也被摧毁得七零八落,原本就不雄伟的城门楼则塌了一半,凭借蛮勇鼓起的士气更是大跌。

    “卧槽!那又是什么?”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惊魂未定的庆全夷兵们透过垛口,惊恐的发现,城下的汉人们又推出了另一种从未见过的器械,南北两门外各有四台,东门外更有八台。那是由粗梁交错搭建出的高耸木楼,装在粗大车轮上,其楼顶足有七八丈高,位置远远高出城头一大截。

    “井栏!那是井栏!”一声惊呼从庆晚通口中发出,不乏惶然。这一次,有些见识的庆全高层已然识得所来者当是汉家书籍中提及的攻城利器。其实,看着井栏上那些高高在上的血旗军兵,即便是普通蛮夷,此刻也明白了这种高耸木楼对己方的威胁。

    “咻咻咻...”像是校准,更像是示威,随着井栏抵近护城河,紧挨夷兵们的一箭之外,准备停当的血旗军卒们在井栏上用床弩发射了第一轮弩枪。一弩三矢,一道道飞影,在砰砰声中,将城头打得石屑纷飞,墙皮剥落,虽不曾射中几名夷兵的身体,却仿佛射中了所有夷兵的心底。

    “嗖嗖嗖...”继床弩之后,井栏上的血旗军卒们又展示了踏张强弩的打击力度。其实,力度玩出花来也依旧是弓弩,怎奈凭借高差与踏张强弩的更远射程,偏生寻常夷兵的弓箭够不着井栏军卒,反之却是轻松惬意。

    抛石机与井栏的接连出场,大展凶威之余,已将夷兵们压在城垛后不敢露头。有此掩护,填塞护城河的苦逼们就该出场了。令旗舞动,伴着一声声的打骂吆喝,以及森寒刀箭的威慑,一群群身着驳杂护甲的炮灰们踏着猫步,扛着一代代土包,踩着抛石机与床弩的打击节奏,抖抖索索的冲往护城河。

    这样的炮灰自然不会是血旗军卒,他们是血旗军在文明岛一战以及沿途破寨中所俘虏的联军匪兵,被紧急挑出千五勇悍用作临时辅兵。城池攻防战中,进攻方素来伤亡惨重,血旗军可不舍让自家军卒承受不必要的伤亡,恰有这帮不开眼的匪兵成为贼俘,此时他们不上谁上?

    “嗖嗖嗖...”庆全城头,立马有夷兵在各级头领的命令下,向着填塞护城河的贼俘炮灰们射出箭矢。怎奈顾忌太多,他们的箭矢打击未免显得稀稀落落,力道与准头更是大失水准。

    “呜呜呜...”“咻咻咻...”“嗖嗖嗖...”相对应的,远在城头夷兵们射程之外的血旗军兵们,则操纵着抛石机、床弩乃至强攻劲弩,肆无忌惮的对着冒头夷兵们予以打击。尤其是井栏之上的神弩手们,更是城头夷兵们的噩梦。

    城上城下,好易通箭来箭往,最苦逼的自然是填塞护城河的贼俘们。尽管他们身上集中有一应联军匪兵所缴获的驳杂护甲,几乎人手一套,可在残酷的两军战场上,贼匪们的护甲能叫护甲吗?但好在,他们的苦难并不太久,仅仅丢下数十尸体之后,同样苦逼的城头夷兵们,便在血旗军井栏兵卒的远程打击下,几乎没了动静...

    “不行,敌方井栏太也毒辣,这样干挨打可不行!护城河眼见就要被填出足够通道,若叫敌军借着井栏掩护攻城,我军即便能够顶住,也必将死伤惨重!不行,本臣智要带领勇士们出去,捣毁那些军械,它们制作绝非短期之功,如此便可将战事延至援兵抵达!”城墙根下,庆全臣智庆首真狂怒叫嚣道,粗豪的嗓音配以强健的体魄,倒是颇显雄主之色,只那闪烁的眼神,却暴露了他心底的惧意。

    “主上不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呀!敌方已在各处城门外布有大量精兵,严阵以待,只怕正期待我方出城一战呢。左右敌方再是器械精良,想要夺城最终也得攀梯登城,我等耐心候战便是!”知晓庆首真仅是做戏而已,身为其心腹族人的庆晚通立刻捧哏道。

    “是啊,是啊,臣智身系我庆全城乃至邦国安危,切不可以身犯险啊!”跟着庆晚通,一干庆全高层也忙着七嘴八舌的劝说道,却是没有一人提出愿代庆首真出城死战,以捣毁那些影响城池安危的恐怖器械。

    “诸君莫急,某从谏便是,从谏便是!”嚷嚷半天,也作势了半天,眼见那些平常恨不得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属下,愣是没有一人愿意出城真正替主分忧,庆首真只得不情不愿的结束了“亲征”剧目。

    不经意用衣袖擦了把汗,庆首真旋即已然眼中擒泪,双目发红,只见他顿足捶胸道:“哇,只可怜我庆全军民伤亡惨重,本臣智却无计可施,某有愧啊!哇,全素楼这个天杀的无耻邑借,害人不浅呀,竟敢背着本臣智做下这等不义之事,召来灾祸,害我臣民,某失察,某也有罪啊...”

    庆首真好一番“肺腑之言”,赢得了左近不少普通兵民的好感,本因庆全邑借全素楼招灾而加诸庆首真等权贵的怨怼,倒是消散了不少,便是其左近的一些所谓重臣,也不知真假的面露羞惭。

    终于,一名五大三粗的庆全夷将似是无法承受这般气氛,越众而出恨声道:“还请臣智给我三百精兵,我这就杀出去,定将敌方一干器械毁去!”

    “好!真猛将也!我给你五百勇士,伺机出击!危难之际显身手,将军真乃我庆全栋梁啊!只要此行成功,本臣智定有重重封赏...”庆首真眼睛一亮,立即上前握住那夷将的双手,高帽子不要钱的丢,承诺很大方的许。

    同时,庆首真不忘四处瞟看,毕竟有东、南、北三个门,还差两个拼死的军将呢。然而,剩下的重臣们却皆无动于衷。其实,有点头脑的高层谁不知道,那全素楼每次劫掠回来,都会向庆首真奉上好大一笔孝敬,否则全素楼又岂能轻易调动庆全水军,他们这会可不愿为了这对贪财二人组酿就的恶果去拼命。

    其中的庆晚通心中尤为腻歪,以往见庆首真玩弄这些煽情把戏,还觉得这是枭雄手段,相传汉人的蜀汉皇帝刘大耳朵就最爱哭,还哭出了一介江山。可是此刻,不知是否因为在华兴大军的威压之前,庆晚通甚至觉得,庆首真这会很像是一个小丑。

    该流的泪水流了,该鼓励的夷将鼓励了,再无新词的庆首真终是未能等到第二个愿意送死的。尴尬无言的冷场中,一名庆全高层,也是庆全方国的一个部落首领,不知是何想法,顺着庆首真之前的话脚,大声谏言道:“臣智,既然全素楼十恶不赦,不弱将其抄家,资财用来激励出城勇士,以及守城军民吧!”

    “这,这...好,便依你所言,立刻操办吧,哎,邦国存亡在前,却也顾不得往日私情了。”庆首真一阵犹豫,终是咬牙应承道。虽然已将死鬼全素楼的财产看作了自己的,可眼见有失城之危,他还是知道何为理性选择。

    再等片刻,眼见重赏在前,依旧没人再提出城,庆首真只得暗叹口气,这种送死的活计若非自愿,出去了也难建功,如此局面,他可不愿硬逼人出去,引发怨怼不说,还将白白折损守城力量,倒不如花些心思做点有用的。

    于是,庆首真收起眼泪,变脸般迅速恢复臣智之态,铿锵令道:“宣谕军民,此战但有斩获,按人头双倍封赏!还有,本臣智已遣人出城,向左近邦国,乃至大王求救,不出几日,便将有援兵抵达,只要我庆全子民坚持,必能击败来犯之敌!但若城破,华兴贼人可是要屠城的...”

    调拨兵卒,封赏许诺,鼓舞士气,庆首真一番折腾布置下来,日头已然西下,庆全城的护城河也已被贼俘炮灰们填出了足够的进攻通道,当然也可作为城内夷兵对外的突袭通道。

    血旗军却是不急不躁,非但没有撤兵回营,反在城外分批轮流的进餐休息,不消说,这是准备夜战了。城下,浓浓的饭香将庆全夷兵们刺激得直咽口水,放肆的谈笑更将窥视战场的庆首真气得火冒三丈,这也太看不起庆全方国和他这个臣智了!

    眼见城下的血旗军颇显轻松惬意甚至骄狂懈怠,庆首真终是下定决心,让那位栋梁夷将出城突击一应血旗军械。机会仅有一次,于是,抓住东门敌军尤其是井栏军卒换班稍乱的一次时机,他断然下令道:“打开城门!”

    “砰!”庆全城东门突然打开,五百夷兵蜂拥而出,分五股直扑东城外的八台井栏。当然,这群敢死夷兵出城之后,庆全东门便立即砰一声重新关闭了。

    “快快快!先烧井栏,有敢挡路者,统统砍了!”冲在最前的,正是那位庆首真口中的栋梁之将,他手持一双板斧,双腿疾如轮飞,口中还呼喝连连,倒是颇有猛将声势。而他身后,夷兵们不乏手持火把与背负皮兜的,一看便知是出来放火的...

第四百六十五回 城下斗兵

    庆全城东门,夷兵的突然出击,倒将城外的血旗一方吓了一跳,大多军卒可没想过庆全蛮夷竟然还敢出击,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尤其那些辅战贼俘,甚至已有人开始惊惶乱窜。

    城头之上,庆首真从垛口露一小眼,目睹下方颇显无措的血旗军,不由呵呵一乐:“什么血旗军,哼,纵使军械再是犀利,也得看由谁操控,哎,可惜那些好东西了。”

    “诶,真就出来啦,咋就这么经不起撩拨呢?哎,可惜就是出来送死的人少了点!”同一时刻,看似懒散的血旗阵中,指挥望台上的一众军将不惊反喜,孙鹏更是坏笑着抱怨道。

    “弟兄们,立功的机会来啦!快,列队待命,肉太少,谁快将军就让谁上去吃啊!”一声声爆喝在血旗军中发出,一名名军官像是打了鸡血般吆喝着指挥。他们之前已得到过督帅的提醒,此刻自然忙而不乱。可以说,庆全夷兵的出击本就是孙鹏方才放纵军卒所希望的效果,那些军械都是随船带来的模块化精品,毁坏了可没法短期补上,血旗军怎会轻忽?

    毕竟训练有素、纪律严明,血旗军的各级军官不乱,队伍压根就乱不了。随着军官们的催促乃至呵斥,东门外的血旗战兵几乎转眼便已列阵完成战备,辅战军卒要慢一些,却也不至影响作战,而那些贼俘,则在监守军卒的刀枪皮鞭下,乖乖坐地待命。

    其间,反应最快的要属血旗中军的右曲左屯,主战精兵的他们最接近城门,本就轮值驻守井栏,处于战备状态。见到夷兵出城,他们可谓欢喜多过吃惊。屯长赵大壮更是放声大笑,一边带着一什亲兵迎往那位蛮将,一边高声令道:“一二三四队两侧各迎一股,第五队跟我来!以大小鸳鸯阵迎敌,莫让蛮夷接近井栏!弟兄们,军功就在眼前,杀啊!”

    “直娘贼!汉人反应如此之快,莫非是计?”城墙之上,躲在墙垛后的庆首真,目睹血旗军的反应速度不由一惊,但见到留守井栏的两百多血旗军卒居然分散实施拦截,旋即又面露喜色,不无狞笑道,“哼,汉人太也张狂,半数兵力就敢分散纠缠,真当我大韩勇士是泥捏的吗?”

    庆全一方之所以安排夷兵分散冲往井栏,一是为了趁敌不备,尽可能烧毁更多井栏,二者就是窃盼值守的血旗军分散拦截。毕竟,蛮勇却少训练的夷兵更擅单打独斗,而结阵凶悍的汉军若是分散纠缠,就不见得强过夷兵了。如今眼前的血旗军果然上当分兵,没准在烧毁井栏之余,己方还有机会展示一番武勇,局部小胜一场,鼓舞士气,庆首真等人自然欢喜。

    不过,庆首真的笑容很快就变得勉强,因为城下双方尚未接触,血旗军卒便先后给夷兵们奉上了弓箭和投枪的见面礼,尤其是投枪,近距之下几乎枪枪必中,中者必倒,甚至还有窜葫芦的,以至夷兵们尚未大显身手便先折了五六十人,起先形成的冲势也已被阻。而夷兵们同步射出的那点粗陋箭矢,纵然落在血旗军卒身上,也因铠甲之故作用寥寥。

    接下来,庆首真连笑容都再无法维持,反变得一脸铁青,却因城下双方真刀实枪的肉搏效果,完全出乎了他的预估。血旗军兵与出城夷兵已然分为了五个战团,其中不时有人倒下,可血旗军卒的人数似乎始终不甚见少。

    更令庆首真既怒且疑的,也令城头夷兵们脊背生寒的是,看似人数劣势的血旗军,却完全拉开了架势,大开大合,明显占据上风;而看似人多势众的夷兵,却大多拥挤在一起,束手束脚的左支右绌,搞啥嘛?

    其实这一切再合理不过,血旗战兵多是历经厮杀的老兵,便有新人也挑自训练拔尖的辅兵,且在华兴府大力培养激励下,全脱产的他们,个人的各项技战术素质绝非亦工亦兵的夷兵们可比,而兵甲装备的优势则令这一差距进一步拉大。更有借鉴戚家军的鸳鸯阵,那可是凝聚了古今众多阵法的精粹,在小范围作战中尤其给力,其精妙配合岂是一群蛮夷所能化解?

    狼筅横扫,长枪如龙,重盾格挡,战刀游击,弓箭偷袭,人影穿梭,攻防轮替。庆全城下,血旗军卒们分什分伍运转着大小鸳鸯阵,且大阵套小阵,大阵间还随机配成不规则却极为有效的更大战阵。伤者可避入阵中修养,新人可在老兵帮带下迅速成熟,可谓越战越勇,越战越顺。

    反观可怜的夷兵,多数被阻隔于战团之外,而落入战团的则陷入以少对多的绞杀。人家血旗军卒中招一次,大多尚能带伤战斗,继而退入阵中调养,而夷兵中招一次却大多直接倒下,便是能动的,也多在第二次紧接而来的攻击中倒下。别说歼灭眼前的血旗军,他们便是想要漏过阻隔接近井栏都是妄想!

    “将军,我军各部业已集结待战,井栏军卒也已就位,敢问令哪支队伍前去助阵右曲左屯?抑或令井栏射手相助?”血旗军阵中央,有参军史向孙鹏请示道。

    “将军,便由右曲右屯去吧,同一曲的袍泽,配合会更好!”不待孙鹏开口,边上的中军右曲军侯主动请战道,但看其神色,抢食却是胜过救援。

    “暂先不必救援,非危及井栏,井栏军兵也无需出手。这么好的展示机会可不能浪费,便让庆全蛮夷们好生看看,我血旗军一打二下如何完虐他们夷兵,省得他们还抱有幻想!”孙鹏目视己方稳占上风的各个战团,云淡风轻道,“对了,叫井栏军卒们注意城头,敌方但有异动,立即打压!”

    夷兵不敢再行出城,血旗军则坐观战斗,一场井栏突袭战就此演变为一场屯曲级沙场斗兵。厮杀间一刻钟晃眼而过,场中双方的人数比,不知不觉间竟已逐渐拉平。而凭借蛮勇杀至城外的夷兵们,则因一个又一个同袍的接连倒下,愈加胆战心惊,愈加裹足不前。

    “噗!”趁着庆全夷将因战事不利而心浮气躁的机会,赵大壮抽个冷子,突然射出一箭,纵然夷将听风躲闪,仍被射中其肩头,致其右手板斧落地。

    “噗!噗!噗...”失去右手武器的夷将,未能招架抑或避开紧随而来的一杆长枪,被刺中小腹,疼痛导致反应更慢,继而又是狼筅、箭矢、钢刀一一加诸其身,直至他圆瞪着眼颓然倒下。其实这位夷将也有不俗战力,怎奈身陷对方的鸳鸯阵中,且被重点关照,愣被搞成了双拳难敌四手的境遇,只能死不瞑目了。

    “将军死啦!跑吧...”越战越少的夷兵们本已难堪重压,只因后退无门而勉力支撑,夷将的死则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就此彻底崩溃,惊叫着丢下兵器皮兜等有碍奔逃的累赘,转身便溃往东城门。

    “杀啊!别叫他们跑了...”打得兴起的血旗军卒们呼喝着紧追掩杀,痛打落水狗背后捅刀绝对舒爽,他们尽情的追砍箭射,愣在庆全东门外造就了五条由夷兵尸体铺就的血路。直到庆全城头射出稀疏的援护箭矢,担心伤损的赵大壮才命令己方军卒停止追杀,只余些弓手依旧扩大着最后的战果。

    这场斗兵本该就此终结,然而,合理却极不合情的一幕蓦然出现。因担心被血旗军趁机冲门,好不容易侥幸逃至城门下的夷兵们,不论如何哀求甚至开骂,终是未被庆首真下令开门入城,只被命令绕行至没有敌军威胁的西门再行入城。

    “传令下去,井栏攻击溃兵,并喊话招降!”望台之上,目睹这一幕的孙鹏眼前一亮,连忙下令道,“还有,叫医护人员带上担架,一定要当着全城夷兵的面,好生救护投降过来的夷兵!”

    “咻咻咻...”“嗖嗖嗖...”无奈之下只得绕行城墙的夷兵们,这下一个个成了活靶子,频频遭到射杀,便是侥幸还有盾牌的,也被床弩打得崩碎,以至城墙之下再多一条血路。当然,伴随而来的还有血旗军卒们用韩语喊出的劝降:“过来投降,可免一死!”

    “咱降了!别射啦!”终于,第一个夷兵大叫着奔往城外的血旗军方向。一而再,再而三,三生无穷,转眼间,便有二十多名夷兵转头跑往了城外。面临生死考验,不合理却很合情的一幕在庆全东门下出现。

    “混账!叛徒!给我射!射死那些临阵投敌的杂碎!”庆首真的咆哮在城垛后响起,旋即,一阵阵箭矢从城头射下。只是,或因针对目标前一刻还是出城死战的袍泽,城头的弓箭颇为软弱无力,且有失准头。

    “嗖嗖嗖...”与此同时,井栏军卒立即转变打击方向,压制城头的夷兵射手,令得庆全一方的射杀愈加疲软,也令得过半的变节夷兵最终得以逃出升天。

    “来来来,快包扎一下!”迎上已被缴了兵器的夷兵,有名血旗军医操着蹩脚韩语,笑着过来招呼,眼光转了一圈,这名军医眉头一皱,继而点指两名夷兵,又点指担架示意道,“你二人,就算是重伤,躺担架抬走吧。”

    这是嘛意思?不会没用的俘虏就要被清理吧?两名被点中的夷兵心头狐疑,下意识便退往夷俘群中,其中一人还赔笑道:“咱仅是小伤,自个能走,就不劳烦抬了。”

    “知道你自个能走,否则能逃过来吗?快点,听从命令!”那军医眼睛一瞪,直令两名夷俘乖乖的躺上担架,军医这才用汉语嘟囔道,“直娘贼,若非督率下令要热情些,做给城头看看,谁他娘会抬着你等...”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城垛之后,庆首真已是面色苍白,口中怒骂,心中则无比后悔自己之前组织这趟出城之战。其余重臣乃至庆全夷兵们一样面色难看,费时不到两刻的短兵相接,着实给了他们沉重一击。

    五百对三百,夷兵全军覆没,对方的伤亡却仅近百,战死者更仅二三十人。事实证明,血旗军非但拥有犀利军械,正面拼杀乃至散兵混战也远强过庆全一方。更有甚者,出城血战的庆全勇士们战败后竟被拒之门外,相对应的,倒是人家血旗军对投降夷兵好生款待,这都叫什么事嘛?

    井栏守卫战的表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待得清理停当,时已黄昏,血旗军终如庆晚通所言,于三门开始了不可避免的登城战。南北两门仅是牵制,主场依旧是东门。

    “咚咚咚...”随着望台上的令旗挥下,进攻的战鼓响起。由一曲战兵紧随压阵,五百贼俘炮灰被迫配上刀盾,扛上云梯,在抛石机与井栏的掩护下,不情不愿的冲往了庆全东墙。浴血赎罪,立功封赏,不进者斩,在血旗军刀面前,他们别无选择。甚至,旁观了方才那场斗兵,以及军械之威,他们连转投庆全的想法都被自行扼杀。

    庆全城终归仅是蛮夷小城,城外除了护城河,并无其他像样的城防工事,而在强大的远程压制下,城上也很难对进攻方的逼近造成多大阻碍。是以,贼俘们虽然推奸磨蹭,还是快而顺利的冲至城脚,将云梯搭上城头,开始了登城作战。不过,为防误伤,此时血旗军的床弩抛石机被迫停止,却也减弱了对城头夷兵的压制。

    “打!砸!弟兄们,拼啦,后面便是家眷父老啊...”城头之上,伴着各级夷兵头领的呼喝,一拨凶狠打击向着贼俘炮灰们兜头杀下。金汁、火油、床弩之类的城防利器早被之前的抛石所摧毁,但弓箭、擂石,尤其来自血旗抛石机的投石却是不缺,一块块石头、一根根箭矢,从城头落下,将意欲登城的贼俘们打得苦不堪言。

    “嗖嗖嗖...”当然,守城夷兵们的发威是要付出代价的。城外的血旗弓手,尤其是井栏弓手绝非摆设,其中不乏射术精准之人,更有使用踏张弩的强力射手,每当夷兵冒出头来射箭抛石,便会有箭矢如影而至,运气稍差者就得受伤甚至丢命。井栏上的床弩也不甘寂寞,城梯出口成为其重点打击目标,有效阻碍着城内夷兵的上城增援。

    鲜血飞溅,哀嚎惨叫,厮杀变激烈,时间在持续,战况渐焦灼。若论伤亡比,攻防之间却是接近持平,但若论及士气决心,贼俘终归远远不及保护家园的夷兵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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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穿西晋末,附身一溃兵,他摊上了一个华夏历史上最黑暗的时代,八王之乱,永嘉之乱,五胡乱华,刘渊刘耀,石勒石虎,鲜卑慕容,怎一个汉家内轧,怎一个诸族并起,怎一个兵荒马乱,怎一个人肉为食!且看主人公如何流窜乞活,如何厚黑经营,如何血战求生,如何辟土桃源,之后又如何兼济天下...乞活西晋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乞活西晋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乞活西晋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