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弃徒,朝堂妖氛(上)
金荣看着公主那一张冷峻的脸。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当然他们接触也就是三五次,跟陌生人真的也差不多。
第一次见面,公主打抱不平,撵走了街头霸王一群贾苹果。第二次见面公主假扮侍女,与跟他聊天,聊人生。第三次见面,公主告诉他自己的政治抱负和责任。第四次见面......居然要他交出宝藏滚去蒙古,然后就给他做媒?
那一首诗让金荣以为他得到了某种承诺,而现在看来这一首诗只不过也只是一首诗而已。
承诺未必是真的,而反而出现了某一种公主在利用它调动金荣的可能性。
在零点零一秒内,金荣决定改变公主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爱情观、政治观,未来观、历史观和权谋观。
金荣道:“君知我绣门第三十一祖乃道门大能乎?此女俗家姓李,唐朝皇室之后。自幼带发修行,道家经典无有不精者,天下剑技无有不识,号莫愁子,师从王重阳。你说这样的神仙人物远离红尘,修心修身,能得大道乎?”
公主听他拽文,配合地道:“若能结丹,自能举霞飞升。若能修婴,便可长生不老。”
金荣道:“这李莫愁貌美如花,身份高贵,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只有一样,她自幼锦衣玉食,从未经过世俗红尘磨难,心性简单粗暴;从未经过酒色财气考验,情劫一起,全盘崩溃。而使她陷入情劫大难的居然是其侄儿杨无过。”
公主骇然。皇室后人出家了还与俗家侄儿相恋?真真惊世骇俗!
金荣道:“二人之恋情岂能为世俗所容?而那杨无过也是饱读佛道儒之学士,家资万贯,为人颇有魏晋之风,浪荡不拘,素日最喜毁经破典标新立异的,却也不敢挑战世俗对他们的容忍度。”
公主道:“越是这种有学问的人,越是能坏了世风人心,越是该死。”
金荣道:“世人只知,发乎情是兽欲,止乎礼为人性。若要成至人真人仙人,必先灭兽性,再消人性,返朴归真。而那二人自从知晓对方心意,于坐卧起居中,无时不刻骨思念着对方,只想为对方去死,方解相思之苦。李莫愁这心,如野马如洪水,越约束越奔腾,最终破关而出,道行尽毁。她终于对侄儿点头。
“杨无过苦求重阳真人成全,王重阳只好随他们去,将李莫愁开革出门墙,长叹而逝。二人被解放了,反而心障难破不敢越礼,便相约来世,携手跳涯。公主以为,若求同死可解其心魔消其情孽,向死而生乎?”
公主无语良久,“真真是成疯魔了。修道修出真魔了,哪怕求死也未必能解其冤孽!反而越结越紧,怨念聚而化成怨鬼作祟人间,也未可知。”
金荣道:“老天爷怎会随了他的意?二人落涯,掉入深潭,本以为必死却为潭底神龟所救,送到岸上。他们在千丈涯底避世隐居,与猿猴为伍,以龟为媒,花草为聘,行周公之礼,举案齐眉。公主以其合情、合理、合法、合天道乎?”
公主勉强道:“与禽兽为伍,无人知其荒悖.......我若不可之,却也无可奈之何。”
金荣道:“三年避世,往来皆禽兽蛙龟,渔猎种植,生计无忧,只是缺盐少布,更无诗词应酬。须知你之为你,非止于骨架挂肉,更是社会关系矛盾因果之总和。失去了与人交往,抛弃了诗人才子身份、失去了名流行望、师长奴仆,与猿鸟虫鱼何异?世人不以你为念,渐渐地你的影子散去天地之间,你会反问,我是谁?谁是我?李莫愁道行精深或能泰然处之,而杨无过却诗酒风流惯了,寂寞之余,深有悔意。”
公主道:“吸风餐露,非仙人不可为也。其初衷逍遥赛神仙,现在变成了在山谷中苟且,殊为可笑可悲,真是滑稽。”
金荣道:“终于李莫愁死里逃生以三十高龄产下一子,却因杨无过疏忽,落水失踪。二人为现实所困,本就各有怀抱,再失了儿子,多半入了鱼腹,终于怨气爆发,闹得不可开交。李莫愁割发断情,周游天下而去。杨无过则归家,誓言要纵情声色,弥补逝去的三年。”
公主冷笑,“可知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连儿子都看不牢。”
金荣道:“酒色娱淫之后,那杨无过总觉得世俗之俗不可耐,越淫娱,越寂寞、孤独痛苦深入骨髓,仍不由自主地追忆那刻骨铭心的涯底三年,对失踪之子伤心万分。一个人竟然活活分裂成了两个:醒时以酒呼朋唤友,及时行乐;醉时未知身在欢场,痛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每一次喝花酒求醉只为解脱,却被伤得更深,难以自拔。终死于第二年冬季。”
公主冷笑道:“活该。得到的不珍惜,失去了又后悔,可知男人都是贱的。”
金荣继续,“李莫愁恢复了道姑打扮,因失了儿子,心灰意冷地独行天下。时值靖康之祸,兵乱匪起,宋皇全家更是被囚北狩。某日,李莫愁偶遇当年相识的赵氏贵女,彼全裸跪地学狗爬行娱乐金人,李莫愁自己也是皇族,方才大彻大悟生死轮回、兴亡更替之天道。”
公主一震,沉思不语,池塘草丛树林中却轰轰烈烈地仙灵气大爆,微光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怎么这么多人埋伏于此?甚至从脚下土皮里也冒出一缕仙灵气来。
金荣喘息良久,把裆下临川之笔、神勇独眼将军、无敌寂寞小钢炮,用单袍掩藏得更深,半晌道:“北宋积弱,种家军、折家军俱亡,赵氏遁去江南。李莫愁为求剑术大成,入蜀山拜师,想以仙剑术驱除鞑虏,独挽天倾。赵构则苟安江南一隅,屡次流亡海上以避兵祸,又借秦桧之手让岳飞枉死,断其父兄南归之念。北地汉人义军纷纷降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些个抗金“义军”盘剥地方,杀汉人之多更胜金人,待金兵一至则望风而降,转头即全力进攻南宋。
“单枪匹马一人独剑哪能救得了天下?读圣贤书读老了的君子贤人,跪倒降金比谁都快。仁孝绝,忠义丧,人皆化作禽兽。李莫愁对天下失望之极,深为之不值,于云南救下岳飞孙女后,至死不再出山一步。”仙灵微光再来一波,爽并痛苦着。
公主默然,金荣总结道,“正所谓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往小了说,你我二人,今日良辰,如萍水相逢,时至而聚;往大了说,他日时过境迁,国破山河碎,颠簸失所!此二者之于天道宇宙之无极,不过尘埃而已,何足挂齿?此人力可为者乎?天意劫数有情乎?人若有情,或可以生死离散为念。天若有心,何曾以尘埃起落为意?”(通灵宝玉:呸!)
公主无语。
金荣:“发乎情止乎礼灭人欲,此乃----人性本恶之论!人欲有毒,当灭之后快。若王重阳不许,自然无私奔之事,二人孤隐独居,灭了人欲,因求不得而郁郁终身。而得偿所愿的真实结果,不过欢愉两三年,便相看两厌,恨不未逢?如此看来,人必要曾经沧海,方才会辨识真山真水。人必要登上泰山,方知小大高低。坐在深宫,纸上谈兵,坐井观天,哪怕你舌绽莲花,不过是表面文章,口水功夫。只有放下身段去吃苦,沉到底下去体会,读书通古方能识今。知见障、心障、无明才会如刀破竹杆般丝缕毕现。万劫过后,才能修得真神,通明识大道,虚室生白真境界。”
公主无可辩驳。天下之事,堵不如疏,闻名不如见面,此至理也。
道门弃徒,朝堂妖氛(下)
波波波,仙灵微光再收一笔,后腰暖暖的,好放松,好舒服。为什么公主不拉来一个团?才来十几二十多号人,虽然都是高手,但是仙灵气这种东西,通灵宝玉不会嫌弃,金荣更是多多益善。那个大将军本来不屑一顾,现在的仙灵气大爆特爆,想来是那纸上谈兵之说得其认可。
金荣讲发了没完没了,又道:“宋之国灭,非一二人能挽回也。寇准,王安石,蔡京,丁渭,司马光,张邦昌之流,无论贤愚忠奸,美名骂名,何曾有谁能真的力挽狂澜救时救世了?还不是眼睁睁看着天下一步步堕落而无策。”
公主想着怎么去驳倒他,迟疑不语。
金荣道:“皇帝有道,更有诸名相帮着盯着,不过数年的政治清明,如唐明皇一般.......最后必归于昏聩。朝政亦然,哪怕众正盈朝,不过数代,皆成污浊。此大势也,非人力能挽回者,何况女流之如公主或仙姑之辈?”绕一大圈才图穷匕见,说公主管理天网平衡朝政,致力于政治清明,就是白费劲。
水焉当即怒道:“女流之辈又怎么了?则天皇帝在时,大唐最为圣明强盛。”
金荣道:“武则天重用酷吏,哪里谈得上清明政治?若无张嘉贞、狄仁杰之流,盛世难期。你看本朝红娘子太后的娘子军,怎么百年之后,多半成了男人?你自问,属下之肥痴蠢笨婆子好用乎?女将军们理事清明乎?其连书都没读过两本,不给你惹祸招灾,横生枝节,你就要谢天尊了。话说回来,清白正经人家的女孩子,谁愿意做这个?路边捡来的孤儿大多只能作垫背,派不上用场。如丙卯这种天才,你们用得怎样?还没怎样呢,就露了底。”
公主站起,想怒斥两句,又无语(老娘难道要告诉你丙卯是深度密探,还有二层保护?)。
金荣道:“人心险如深渊,名利当头,道义不行于世。自洁者除了乘桴浮于海,别无他途(通灵宝玉:还可以写故事自娱自乐)。哼哼,自洁只是情操,却非智慧,自以为如屈原一样高尚,若屈夫子真的代替子兰为相,恐怕楚国灭亡更快。”
公主坐下,站起,又坐下。
金荣道:“孔子隐于市,剑仙不出山,你鄢国公主、一方真人,要么做武则天杀光异己,要么同流合污和光同尘,除二者外何曾有他路可走?你的天网势力越是庞大,山头越是林立,便越是妖怪横行,妖风阵阵。目前也许你还镇得住,可是若有心人挖个墙角,挑拨是非,计较得失,铲除异己,天网之祸必发于萧墙之内。”
范雪君透露给你了不少东西吧?大公主不悦,虽显然金荣猜的不错,目前的天网的确乱七八糟。
“特别是你这个话事人,大公主,总统领,表面上高高在上,权倾天下,制衡皇权。实则是基础空虚,既未经沧海之风浪,又不曾履泰山之险途。见识不说多浅薄,但肯定是空中楼阁,纸上谈兵想当然的多。
“红娘子的这个传承,根本就来自皇权,你凭什么和皇帝、百官斗?有朝一日,出了叛徒或者精力不济御下艰难,只能搞纵横捭阖阴谋诡计,则定将为严蒿赵高蔡京之类人利用。难保你不得千载骂名,或当万夫所指,无疾而终。”金荣生怕被地底下的高手一剑刺死,话越说越快,越说越急。
公主指着金荣,嘴唇颤抖,随即拂袖而去。
金荣在后面大喊,“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何不遵循本心归于山水花鸟之间,流连于酒池肉林之中。解散掉那个大而无用,徒惹忌惮的恐怖组织,求个恣意逍遥特立独行不好吗?”
公主匆匆扔下一句“朽木、荒唐”便落荒而逃。
金荣冷笑。
那个淳良五好少年小萌兔在残酷的红尘激荡中,终于修炼出了獠牙与毒液,虽然依旧中二,。但既然你动不得我,那我就放飞自我了啊。
我要什么贾探春?我要的是你!敢不敢效仿李莫愁与杨无过,跟我悠然林下生个儿子?你还以为公主身份、恐怖组织精神领袖就是真正的你!甩掉社会关系,脱掉那身皮,你看得清自己的内心吗??
“权力异化了你,金钱腐化了你,功夫侵蚀了你,地位迷惑了你。别人敬畏你,是因为那身衣服,请问水焉到底是谁?”虽然知道公主已去,但这几够大必然能传到她耳朵里。地底下还藏着人呢,仙灵气咕嘟咕嘟的。
啪,一本厚厚的语录扔到桌上。胡子拉碴的老太上皇仰头大笑。
“他真的这么说了?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是,陛下。”被公主称为大将军的老者道。
太上皇抑制不住好心情,微微颤抖地又拾起语录,迅速地翻到他想要的那页。“肥痴蠢笨,毫无忠诚之心,山头林立,妖怪横行,妖风阵阵。哼哼,这个少年眼光倒是尖锐,说话也稳准狠。先讲个志异故事,仙侠鬼怪的,消解公主的对立情绪,引人入胜。再一点一点推进现实,挖掘人性与天道。这是兵法!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偏又言之有理,最后以她身边现状来映证前面所说的天道人欲之说。于是她辩无可辩。野有遗贤,惜不能为我所用啊。”
那大将军道:“这样一个人,心思深沉,其学识不知其来,摸不着脉络,精通屠龙之术,又有海盗背景,皇帝陛下虽然爱才,真心不敢用啊。”
太上皇拾起话本,“失去了京城第一才子,天下至孝,青楼恩客,酒中仙,进士及第等等身份,任你如何,不过就是一具肉挂骨架。人人都是社会关系总和之因果,躲开了因果关系,藏到深山老林,我即非我,与猿鸟虫鱼何异?这几话你听懂了吗?”
大将军摇头。
太上皇笑笑,“北静王有没有再找他拉拉关系?”
大将军躬身道:“应该没有,北静王妃的一个丫头在他身边,原来是放在罗教教主身边使唤的。”
太上皇笑,“老三心思倒是深远,走棋很稳啊。”
大将军不敢置喙。
太上皇又道:“那疑似海盗暗子的女人混入宫中有多久了?”
大将军道,“约有三日,目前尚不清楚其藏身之处。”
太上皇冷笑道:“朕还以为皇宫是天下最安全之所,如今看来,朕养的也不过是肥痴蠢笨的废物。那金荣说得对,大赵王朝在走下坡路啦。哪个名相君王愿意毁掉祖宗基业呢?可偏偏整个朝堂、后宫,皆是群魔乱舞妖气冲天啊。怪不得他说,明君明臣能保清明一时,难免昏聩一世。眼见朝庭大势向下,朕心中也无可奈何啊。”
大将军单膝跪地,“臣等有罪。”
太上皇笑,“这本该是皇帝操心的事,与其他人们何干?不管怎样,朕倒也有些舍不得放这个小子北去了......没有他时不时地来个惊喜,弄点声响,吓吓人,闹闹鬼,朕心里还不得劲了呢。”
大将军笑道:“人家一心想做东北王的咧。”
太上皇纵声大笑,“狂徒年年有,大话时时闻。此人之狂悖无朋矣。”
大将军哈哈哈哈地陪笑,眼前闪过那人急切喊出“不如山下花前,酒池肉林,求个恣意逍遥特立独行.......”
这狂悖之人本事还真是有点儿的.....你还别说,对着他扇扇风风,说不定就飞起来了也未可知?只不知在细务上本事如何,不然仅又是个赵括罢了。
太上皇笑够了,瞥见大将军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样子,心头腻味,便挥手让其退下。
乾元殿内空无一人静了下来,他拾起金荣夜语,又读那重阳弃徒故事,良久。
多方试探,层层推断(上)
金荣在桃叶房间里睡到午后方才起床。昨夜三更,金荣溜进来,桃叶惊醒,被吓个半死,一个耳光把金荣打倒在床上后进了被窝,就任其为所欲为了。二人直到天亮才睡,此刻桃叶还瘫痪在床,蒙头不醒。
胡氏笑笑,便支应了一大锅昨天晚餐剩菜做成的大杂烩汤面,再打进去三个鸡蛋。便自去田里收最后一批大豆。
连飞已经忙活了一半天,先在井口洗了衣服,刷了鞋子,拾掇了院内所有的房间,蚊帐窗帘全部泡在盆里排队。见金荣溜溜达达过来,连忙报功。
张唢呐和唐夜香一大早就走得影子不见----这帮人年纪四五十岁,怎么精神头这么好?资深懒虫、睡神、餐桌之魔,妇女之友金荣表示不解。他是宁可坐着发呆也绝不动手帮忙的,在热火朝天的家务建设兵团中显得格格不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在心里对自己狠批一顿后,然后找到解释:我又不以扫天下为己任,何必呢?
由此算是纾解了难得的自觉,那点出息便完全融解,整个人重新进入一种“明知无人接听,但心有侥幸”的等待通灵宝玉降贵纡尊,赏脸给点信息之半清醒状态,并消化一下昨夜洪水滔天的仙灵微光.......
等桃叶磨磨蹭蹭起床,两个人还能再谈谈心,说说技术问题。
半个下午便消失在无所事事之中,金荣愧疚感油然而生........总得干点啥吧?不如造新书画册?既然已经把肚内酝酿许久的重阳弃徒李莫愁和杨无过(金大侠粉丝饶命,看在大家都姓金的份上求放过.......)故事讲了出去,立刻写下大纲,定画稿!说干就干,模特嘛......出尘不错,男主就用......贾琮那个傻孩子?
脑内三维建模数据尚在,惊喜!一个时辰后,出尘的七八个角度五六个表情以及更玄幻的性格与面相细节设定便完成了(甲方爸爸,也就是金老师自己,表示很满意)。至于贾琮那倒霉孩子,有点儿意思就行,反正他娘刑夫人都不怎么待见他,何况金荣?作为反派,你长啥样重要吗?谁会关心一个反派渣男之面目?
大纲完成之后天色渐晚,连飞和桃叶在厨房里忙了许久。桃叶腿软腰疼,只能坐着烧火,连飞却会煮饭烧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报告一下,他的脸疤痕落了,几乎不算毁容,依然很好看)。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生孩子?
胡氏念了半个时辰老母和家乡,翻看了不知何来的半本教科书《巍巍不动泰山深根结果宝卷》,然后一脸仙气从卧室出来吃现成。
门口有小厮送了个贴子,明天贾璜夫妻来访,看望胡氏金荣。前几日胡氏已然进城报过了平安,姑嫂二人抱头痛哭,贾璜则乘机入室,混了两天好吃喝。
关于金荣被捉走的情况,胡氏听了个大概,算是有所了解。至于沸沸扬扬的宝藏之说,被金大奶奶当作笑话讲了又讲。胡氏心头倒是起了心思,万一金荣那死鬼爹留了一手呢?怕老娘我改嫁,就防着藏着掖着?心头火热,当即回到老宅翻箱倒柜,敲墙掘土,水井房顶都没放过。除了金荣一大堆画稿,个个都是美女,其他一无所获。又看整个巷子为修复原貌而乱作一团,灰天烂地的,只好叫了马车回乡下庄子等儿子回家。贾珍总算是干了件靠谱事儿,把羊肠巷改造成了一个新小区,闻大娘表示满意。
金荣刚刚到家才一天,贾璜便拖了媳妇来访,什么意思?他带来贾珍贾蓉什么章程?
胡氏欣喜之余立刻开始张罗明日吃什么,把连飞桃叶指使得团团转,大灶烤黄豆,小灶炖鸡汤,瓮里腌上水萝卜,赶明儿再让连飞捞鱼掘藕,桃叶随她去集市上买羊肉剁馅儿包包子.......
是夜,金荣刚刚爽了一次就被桃叶撵走,一夜无话。
第二日,金荣被胡氏扯起来和面饧发,然后吃早饭。
自家的小羊买来当天晚上,胡氏就被绑架了,号称去给老母绣像。那两头羊居然没跑,流连于河边,个把月下来长大不少(真是万千之喜)。胡氏自然舍不得杀这“义羊”,捏着钱包就带桃叶上集市去了。
连飞喝了姜汤,下水挖藕,顺便捞了两条小鱼在金荣面前显摆。
金荣披了件大衣服,坐到河边垂钓,且看贾璜夫妇口福如何。
当贾璜二人赶着马车终于停在金庄(这鬼名字还没改)门口时,里面正在包包子,连飞煎着小鱼,院子里一片鲜香。可惜那狗跑了再没回来,院子里少了好多热闹。
胡氏与金荣将贾璜夫妇迎入内堂,桃叶上了茶后继续去包包子。金大奶奶先将桃叶从头到脚细细研究一番,才抱着金荣又一顿号,哭得差不多了,开始审问。
听金荣简单说了说妓院内的写手生涯,贾璜羡慕之色溢于颜表,金大奶奶瞧他那出息,恨不得上老拳伺候一顿。一想其实认真打不过,便扭过头不去看他。
“你真没和红牌青楼姑娘那个?”贾璜觑个空子低声问。
金荣摇头,“我又没钱没名没势没大腿抱,谁来多看我一眼?”
贾璜道:“但是你有宝藏啊。”
那话来了。
胡氏与金大奶奶立刻收了关于桃叶的私房小话,将目光和耳朵伸将过来,看金荣怎么说。
金荣仰天笑道:“人云亦云,以讹传讹,道听途说,德之弃也。”什么鬼?当老子没读过书嘛?欺侮我?
贾璜咬牙,又忽然想起,忙跑到门外,从马车后面搬出个大箱子,毕竟是武功高手,打不过血手双煞,但搬一百两银子,五十贯铜钱,两匹丝布,笔墨纸砚一套还是轻轻松松的。
除了两匹丝布是贾璜老娘给的,铜钱是荣宁二府诗社众人凑的,其他都是宁国府珍大爷和贾蓉的馈赠。
大手笔啊。你们的诚意我看到了。
贾璜道:“本来宝玉,贾环他们也说要来看你的,不过被政老爷拦住了。过段时日再说。”
那是自然,金荣目前地位尴尬,又刚在妓院躲了半个多月.......万一给宝玉,环兰某种错误映像,引起某种向往.......
胡氏谢过,喜滋滋地将东西收了,拉着金大奶奶退至后面去树林里摘石榴,谈体己话。光一个桃叶就能被她们八卦一个下午。
贾璜似笑非笑地道:“荣哥儿如今可了不得,上达天听不说,上九流下九流,竟然就没有不知道你的大名的。”
金荣道:“但愿不要有人铤而走险,干出个绑票勒索之类的事来。藏宝是没有的事儿,空穴来风。有宝藏我回来干嘛?半夜偷偷地带我妈走去掘金子不好吗?在这儿等人上门打秋风?更何况姑父你当时在场,那两个恶人本就不是冲我来的,是花姐。后来那个人突发疯癫拿我当挡箭牌,这里头没我什么事儿!”
当时三个高手劫人,他贾璜是在场的,还砍了几刀。花姐被抓,金荣跑出来看热闹被牵连,这也是他亲眼目睹。贾珍对金荣又喝斥又栽赃陷害,他贾璜是不赞同的,不过这事儿大家都不用提了。到底是保护金荣脱离漩涡,还是控制金荣让花姐献出宝藏......见仁见智吧,诸葛亮也不能辨析。
忠顺王怎么失了手?没人知道。金荣更是一问三不知。贾璜心中怀疑金荣不老实,但没证没据的,你怎么弄?
金荣对宁国父子的状态是:你来试探我,很好,......装糊涂谁不会?我不会让你怀疑我知道了你干了些什么。更不能漏一点地宫花姐的口风,否则宁国父子立刻知道暗探地宫的是连飞了。
金荣道:“姑父,是这么回事。顺天府正要抓花姐和我,一帮子人忽然打出来,扔石灰,砍刀子把王府的人逼住,然后那帮人裹携着花姐跑了。我害怕的紧,就躲起来,。后面有人来追,我碰到了连飞,就跑啊跑啊,跑得老老远,从后门躲到春柔馆里去了。”
贾璜立刻被调动了关注重点,“你们不点姑娘玩玩?简直浪费,愚不可及!”
金荣道:“我们身上都没钱,为了骗吃骗喝,我穿了女装,扮丫头,结果被老板娘识破。我只好写故事还债。”
这个说辞肯定有破绽,比如连飞跑来干什么?春柔馆离羊肠巷十万八千里的,你怎么就跑到那儿……但是骗骗贾璜够了
花姐被抓,贾蓉生怕别人知道是贾府统领江湖人干的活儿。这是一屁股屎,很容易就搞得焦头烂额的:要封口谁,要灭口几个,要赏谁,要发配几人,必须妥当操作。
多方试探,层层推断(下)
金荣随口胡编滥造,谅你璜大爷想不通这许多弯弯绕。
贾璜脑子里神经元开始高速运作,眼见热气从耳朵里喷出来,只差呜呜呜地鸣笛示警超负荷了。
良久,贾璜以自己的方式,从上帝视角将整个事情挼顺了,哈哈哈哈,拍拍金荣的小肩膀表示,过去了都!放心,姑父罩着你。无论宝藏是真是假,咱们都是一家人,当然如果宝藏有三分真,日后起出来让姑父开开眼弄点零花,巴拉巴拉。顺便问问,春柔馆老板姓啥呀,报你的名字能打几折?
金荣冷冰冰地道:“大约会打骨折。”
贾璜一惊,回首看到金大奶奶正挼袖子要揍人,立刻道:“只是帮朋友问问,那种下流地方我怎么可能去呢,又没钱又没胆儿的。”
璜大爷运气真好,这时候桃叶跑来报告包子熟了,胡氏便招呼大家吃饭喝酒,有浸在鲜汁中的煎小鱼、烤黄豆、腌萝卜、糖藕片、莲子羹。贾璜身轻如烟,以绝世高手的速度消失,去洗手净面。
晚上众人喝了鸡汤配发面烤饼,就着酱萝卜吃了个软饱。
是夜,贾璜夫妇就住在客房。因有客人,金荣没有找桃叶作妖,胡氏也睡了个好觉。
当日贾珍一听说金荣在皇城司和天网的双重护卫下回来了,立刻召贾蓉密谈。
首先,金荣大摇大摆回归,是不是说明他的确有蒙古王子的背景?凡蒙古事,必绕不过大公主,也就是说,罗姥姥和金荣其实都是大公主的棋子!
其次,连飞被证实是天网安排在金荣身边的探子,金荣当初逃到春柔馆,是不是宝藏已经到了天网手里?
三,从我贾府手中夺走了金荣的人是连飞,那暗探地宫的就肯定也是连飞了。也就是说,天网已经知道了贾府欺侮压忠顺王的事,后面怎么跟水泾和解?要付出的代价可不会小。
四,罗颜投靠了大公主,我们虽然要了副教主人头,但是大公主的面子必须要给,此事只能作罢,饶罗颜和柳氏不死。
五,忠顺王眼看着金荣从春柔馆回家,却没有依法招他去顺天府录结案口供,是不是说明保护金荣的势力更在皇子之上?是太上皇还是皇帝?
六,金荣的海盗宝藏是真是假?贾璜能不能打探到内幕?让他老婆多往乡下跑跑!为何皇城司,罗教,天网都招揽金荣?敬老爷也见了他两次,据说写了篇文章上达天听?甚至若有若无的还有太上皇或者皇帝的视线盯着。就他?
两个人讨论了一夜。唉,如果花姐还在掌握中就没这么多事儿了。哪怕拼着宝藏不要了,一刀砍了,一了百了,死无对证。忠顺王再鸡贼也没办法。
二人商量下来,大概可以肯定的是:
一,无论什么原因,金荣肯定简在帝心,太上皇和皇帝必居其一。
二,无论宝藏真假,是不是在天网手里,此事告以段落,不可再提,而且要把江湖风浪按平。
三,忠顺府那边不可能戳明枪,必然是暗箭来袭。贾氏不怕,但不能不防。
四,罗教虽灭,但肯定死而不僵,贾府要彻查内部有没有念无生老母和真空家乡的,立刻撵出去。日后面对天网,要不要继续给大公主留一个面子,还须请示老爷子。
五,花姐必然是通过贾府地宫和地道溜进宫中,宫中大索刺客,地道闹得人尽皆知。虽然早就禀报过皇帝,查明此乃前明正德皇帝出宫与人妻幽会所用,废弃了两百年之久,但是皇帝不许封锁填埋堵住这个隧道,那是有了什么想法了?天心难测啊。
六,有人想搅乱京城,用一个海盗宝藏,让众多势力吃亏,更羞辱了忠顺王,折了皇城司的余立根......这人是谁?
七,蒙古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满世界打听金荣?
八,花姐到现在没有现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皇帝却毫无动作,是无知无畏,还是有恃无恐?引蛇出洞,检验禁卫能力,或者测试太上皇的口袋深度?
作为宫中侍卫,尤其刚升半级的贾蓉表示要加倍小心,步步当心。
敬老太爷怎么看?贾蓉表示明日要求见爷爷问计。
第二日,贾蓉轻衣简从快马加鞭直奔玄都观。自从玄鸟观更名玄都观后,敬老爷还未曾出门一步。
到了门口,只见门口桩上还拴着一匹小黑马,难道老爷在接见外人?
门口小道士请贾蓉稍候,自去通报。不多时贾蓉被请入内。绕过前院、大殿,到了后院,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贾蓉心下大奇,谁得了老爷子如此青睐,居然把他逗得这么开怀?要知道,老爷子唯一的女儿惜春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亲爹几次,更别说我们这些小辈了。
进了书房门,贾蓉惊愕地发现金荣散手散脚地坐在榻上,出尘那小婊子紧挨着老太爷,三人一边吃东西,一边说笑。看见贾蓉进门,笑声陡止,金荣和出尘立起相迎,老太爷面孔立刻板了起来。
喂,我才是你亲孙子,宁国府继承人好吧!他们哪根葱啊?老子吃醋了,酸得不行......尽管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波澜不惊,贾蓉跪下给爷爷请安。然后被喝令起来站着回话。金荣和出尘得了老贾同志的示意坐回去,小贾同学气得牙根痒痒。
金荣却不肯坐,对出尘道:“出尘,看蓉哥儿跑得一身汗,我们去倒茶。”二人遂溜之大吉。
贾道长斜眼看着这孙子,拿别人家的孩子(金荣)和自家娃比,得气死。“我说你在地宫荒淫,荒废正事,迟钝失措,服不服?”
贾蓉卟通跪倒,瑟瑟发抖。
“皇城司发现正德秘道将将一年,命我们借省亲别墅之名打造地宫,供皇帝出入。多好的机会?结果搞得满城风雨,还放了个女海盗潜入宫中,至今无获。你让皇帝怎么看贾家?贾家继承人就只有帮皇帝养女人这一点点本事!?”
贾蓉伏倒在地,头不敢抬。
贾敬道:“这沸沸扬扬的宝藏明显是个诱饵,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手也罢了,估计咱们贾家经此一事,底细被人称量得也差不多了。高手三个不值两个,只有矛落如雨一个外人支撑门面;地道管理松散,反成了负担;羊肠巷房子被几方拆了,本该找罗教和皇城司索赔,我们却忍气吞声不置一词;金荣人被拐跑了居然无人说悬赏救人;胡氏怎么说也是亲戚,被绑架了我们毫无应对,束手无策;江湖人觊觎藏宝,我们本该把跳得欢的杀掉一批儆猴,却和和气气地去解释......有什么解释的?敢问的,全打杀了,才是应手!金荣以蒙古王子身份回归,我们耳聋眼瞎摆架子,没有去接他,或者道歉解释,居然让皇城司做了人情;当晚公主大驾光临金荣家,我们一无所知,错过了与公主谈关系、划势力范围的好机会;你们第三天才让贾璜送慰问金过去,还放不下架子不肯亲自去听一听金荣的想法。你们是怎么评估目前局势的?嗯,你们居危图安,目光短浅得过且过,又软又蠢......让列祖列宗死不瞑目啊!”
吃贾敬劈头盖脸一顿,贾蓉惶恐至极。
啊?金荣是蒙古王子?什么鬼!?
豪门豪气,寄旅寄情(上)
贾敬:“吃喝嫖赌样样精,道德武功文章办事样样稀松.....连女囚都不放过,你视这江湖朝堂之事如儿戏,怎么会有好果子吃?鸡飞蛋打,死失其所就是下场!皇帝让你闭门思过几天啊?”
贾蓉面红耳赤道:“罚饷一年,思过半年,降一级”。好吧,保护秦可卿的功劳被抵消,又回到了起点。
“贾蓉我问你,你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说一不二,凭什么?人人捧着你,奉承你还不是因为你姓贾?脱了这皮,你有什么本事让人心服口服?双国公府传人,身份高、官位多、钱财如海,门客如雨,凭你本事,能驾驭哪个?哪怕千年豪门也有一朝败光老本、招来灭门之灾之时!我们贾家难道没败过?多少次死里逃生?还不是关键时候要自己提刀去拼!你不狠、不精明,不快,江湖朝堂任何一方都能吃了你!方腊厉害不?张角嚣张不?黄巢输给了谁?贾蓉小霸王,只会窝里横,你比得上哪个先贤?从小的聪明劲儿,心气儿,志向到哪儿去了?但凡你老子生得出第二个儿子,宁国府也轮不到你执掌!更恐怕宝玉那废物都比你看得清!想凭你替皇帝养外室的资本吃一辈子?万一那位心里忽然不舒服,感觉戴了绿帽,怀疑那皇子血统不纯,寻个由头办了你又怎么样?那地道就是个借口证据,随时安你一个窥视内宫之罪,你向谁喊冤不成?凡德不配位者,必有灾殃。”
贾蓉道:“我们立刻堵了那秘道!”
贾敬恨其不争地道:“那不就明摆着我贾家怕了他吗?玩儿心机,贾家怕过谁?不用堵!这是我们祖宗三十代拼出来的威势,发个火,皇家也要退避三舍。等哪天我死了,你们立刻辞官撤出京城,还归江湖,能保全身而退,京城只留暗子就好,若干年后再卷土重来。若皇帝不依不饶,不放你等辞官,贾家自然教得会他做人,不肯老老实实乖乖的,换个皇帝自然就好了。”
贾蓉被骂得没了脾气,同时也万般自豪,千年世家那么多,敢说换个皇帝如换衣服的,独一无二,哪怕孔家。
贾敬一指,“滚到那边,把整个事情复盘一遍,应对失误之处一一写下来。再写出目前局面大势,预估此事过后走向。贾氏之危何来?破局之策何在?形势最坏会到达什么程度?贾氏当如何应对自保?如若皇家有动,可能是何借口,会与哪些人联合发难?我们朋友是谁,要联合?敌人是谁,要防备?”
贾蓉应声是。
贾敬道:“写不出来就不用回了,跟我出家吧。没那屠龙的本事,就避开名利场、是非窟,或者还能保住你一条小命。”
贾蓉泣下,道:“孙儿遵命。”
贾敬又道:“这半年你就住在我这里,每日练武读书,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块提不起的豆腐。”这是要亲自培养贾蓉的意思了。
贾蓉喜上眉梢,道:“年前还有一事,孙儿已然下定,娶许氏作续弦。”
贾敬冷冷地道:“让你爹和尤氏派人将许氏接进府里好了,不得大操大办,许家诚那厮会理解的。”
贾蓉哀叹一声,贾敬面前,姓许的哪敢放个屁?刚过门儿的女人发现夫君到了道观出家,那心情........日后夫纲不振也罢了,就怕她有别的想法,落的个家宅不宁。
贾敬道:“是不是担心日后家宅不靖?切,一个女人都管不住,何以纵横天下?”
贾蓉勉强笑笑,说得好像贾琏管得住王熙凤似的。做豪门子弟真心不易,尤其是掌管门户的子弟。
当金荣半个时辰后来和贾敬告辞时,贾蓉正咬着笔杆瞪着一叠纸在角落里的宽椅上扭来扭去。看到金荣进来,挤眉弄眼,表情丰富。而贾敬则歇在榻上抽水烟,长吁短叹。
金荣不大明白贾敬叹什么气----你个出家人,给人算命打醮唱经回魂送鬼才是本业,叹啥醪糟气?
又笑看贾蓉,你活该倒霉,哈,叫你嘴馋手贱,都干了些什么屁事儿?尽作死!不过你不知道我知道,嘿嘿。
金荣当即提出告辞,贾敬精神萎靡,挥手让金荣自便。
出尘则将金荣送出小道观。
今天一大早金荣就直奔玄鸟(都)观来见贾敬。作为合格的八面玲珑四通八达的说书人,不得罪任何人乃是基本功。哪怕贾珍曾经当金荣是碟小菜、抓花姐送的搭头,但是到贾敬这里来告状并且原谅贾珍的一切作法,是必须的。
金荣虽然勾搭上了天网,但并不代表他就有资格给贾氏脸色看了。委屈求全谈不上,但是贾氏的威压不是他承受得了的。
甚至天网算计贾氏百年了,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默默地积聚力量,在江湖上挖贾氏的墙角。到现在为止,在朝庭明里暗里支持下已经高手如云,却仍然要捧贾氏臭脚丫子。虽然贾府被连飞偷了一个金荣,但也得了个海盗女,且将天网口袋深度暴露在贾氏面前(连八竿子亲戚金荣家都塞人,可见天网之丧心病狂)。毫无疑问,接下来就是贾氏江湖对天网江湖的空前绞杀。
大公主再不动作,天网就要被动吃亏。
金荣从贾敬言谈中推断出了这个结论并不难,只要看贾敬轻描淡写的态度就行。
没道理天网发展到如此规模贾氏一无所知或者视而不见的。如果连这个敏感度都没有,作千年的世家、无数造反者的背后黑手、无数朝堂官员的人情债主,也活不到现在。
表面上贾府只有矛落如雨一个高手勉强镇场子,但连飞被围杀碰到的三个高手哪里来的?谁都不认识这三个人,但和连飞一搭手,立刻知道连飞是刘塬训练出来的杀手,这就是见识!
更何况贾敬道观里和陈血手们打得旗鼓相当的高人可以用桶来舀?江湖上、角落里、守着退路的高手还有多少?一封书信能招来多少如罗教这样的外围教友?虽然罗教倒向公主,难道贾氏灭了罗教后,大公主会替罗颜老太太报仇不成?
贾氏外围组织中像罗教盖魁这样的不闻于世的高手有多少?田产,房产,商铺有多少?山海林漠中埋伏了几代国公爷百年积累多少人手和东西?连土默特那么大的地盘,人家都不怎么看得上眼,罗姥姥想要,随手就给了。可想而知贾氏底蕴。
皇室分裂成太上、皇帝、天网三个山头,焉知不是绥靖之策、卧薪尝胆做给别人看的?好不容易捞着罗教投靠朝庭,一旦后面贾氏报复,罗教还能剩下几个人?罗姥姥一听贾府将血手和盖魁三人斩杀,就立刻一言不发地仓皇而逃,还不是怕北静王水溶转身就用罗姥姥的人头给贾府一个交待。哪怕大公主也只好把裘副教主牺牲了安抚一下贾府。
金荣对龙虎山来的出尘道:“我的新故事得了,安排你做主角模范。”
出尘那叫一个高兴,乐得牙比眼大。
金荣道:“等我画成了初稿给你看。”出尘晃着他胳膊道:“你可得把我画得漂亮点儿。”
金荣笑道:“画漂亮了谁知道是你啊?”
出尘愣了半晌,才明白金荣在拐弯骂她丑,立刻就一跳十丈高要追杀金荣。那可恨的人早跨上马,一道烟跑出好远。
出尘愤愤地想,这金荣骑马之术还是我教的,真是个欺师灭祖的玩意儿!下次看到他须饶他不得,要整治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比如挠脚底、鞭打、捆绑、倒挂、灌水.......想到开心之处,便咯咯咯笑将起来。
豪门豪气,寄旅寄情(下)
金荣小小地欺侮了一下出尘小道姑,心下得意,信马由缰,放声唱道:“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心里很得意,不知怎么叽哩咕噜摔了一身泥。”
才唱了三遍这洗脑神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笑道:“金兄弟骑术依然不敢恭维啊,骑个驴都会摔身泥......”
不知何时身后无声无息缀上了三匹马(金老师没听见马蹄声原因可能是坐摇摇马唱歌自嗨太投入忘情)......骑士们锦袍皮靴,羊毛毡帽,正是宫布和他的侍从。
金荣停马待宫布并肩,笑道:“宫布大哥,我还以为你们回蒙古去了。”
宫布目光复杂地看着金荣道:“本来我等已经到了张家口,准备聚集族人回家了,结果大同有些突发之事,我们又不得不回来。金兄弟,你知道世上真有些事是无巧不成书的。”
金荣暗暗叫苦,脸皮不动地道:“是啊,世界那么大,随随便便看看,就又碰到你们.....难道大哥丢东西了?”
宫布暗骂丢你老母(别说,金母还真丢了一次),口中道:“是啊,真还是丢了族人呢。我兄长在大同发现了一些东西,指明原本住在大同的我蒙古后人有一支逃难到了京城,隐姓埋名地当起了汉人。我们商量的结果,决定回来问个清楚。”
金荣摇摇晃晃地笑道:“人家都选择当汉人了,何必扰人清静?”
宫布道:“凭什么其他孛儿只斤要在草原上拼死拼活打打杀杀度日,而他作为成吉思汗后人,却可以悠哉悠哉?”
金荣淡淡地道:“你不能选择你的出身,但你能选择自己的成长。也许他认为成吉思汗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前的事了,让他的祖宗故事留在草原上不好吗?为何死抱着曾经的辉煌不放?人毕竟活在现在,而非虚妄幻想里度日。难道祖宗是皇帝,刘备就不能卖草鞋?难道祖宗是养马的,嬴政就不能统一六国?英雄不问出处,儿孙自有后福。焉知你宫布老兄不会生出个统一草原的儿孙来?”
宫布一喜,道:“真的吗?”
金荣笑,“想想也激动啊,我居然和未来的北方王称兄道弟。”
宫布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左思右想片刻:“金兄弟,你在逗我吗?”
金荣道:“孛儿只斤在铁木真之前又算什么了不得的?如果你努力生,也许真能搞出个草原王族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宫布被绕晕了,“请问金兄弟,你的祖宗是什么人?”
金荣作为一年只在清明扫墓一次的新时代自我中心叛逆青年,从来不对外人说老祖宗曾是五代十国吴越皇帝钱镠,后人改的金姓,“年代太久远,不提也罢。”
进了红楼二次元,鬼才知道是这条血脉线怎么传下来的,说不定是汉武帝时候匈奴人金日磾,或者是哪个曹魏时期官吏金曹后人,抑或是朝鲜来的,又或者是蒙古王子孛尔只斤·也先土干归降,得明成祖朱棣赐其汉姓为金氏。
金荣便道,“不清楚啊,难道你宫布知道你的祖宗是谁?”
蒙古三百多年前,大多数人连姓氏都没有,鬼知道祖宗是哪个部落里的哪个战士?
宫布脸一红,凝神细思,又道:“没有传下祖宗名字来也就算了,若传下来了却忘了祖宗总是不对!汉人说抛宗弃祖、数典忘祖、欺师灭祖是大罪过!”
金荣给个大拇指点赞:“宫大哥真是汉学专精,会这么多俏皮话。”这是拐弯抹角笑话宫布学汉人,忘记了自己祖宗除了放牧啥也不会。这算不算抛弃了祖宗,数典忘祖?
宫布听着这话越发觉得有点怪,想了半天才听懂,一口气憋在心里发出不来,满脸通红。
身后一骑士上前二步,道:“宫布,这位朋友是?”
宫布回头,道:“是我新交的好友,金荣,曾经指教过我很多学问的。”也笑话我教训我好几次.......都有心理阴影了。
金荣谦道:“不敢当。这位大哥是?”
那人道:“我是宫布的二哥,我叫巴特尔。”
金荣很想问问对方身高几何,会不会打篮球......看看对方两条罗圈腿,毫无诚意地拱手道:“幸会幸会。”
巴特尔道:“刚才你们说的话题,我倒也很有兴趣,突然参与,金兄弟不嫌我冒昧吧?”
金荣笑道:“闲聊而已,我跟宫布从来都是有啥说啥,说到哪儿是哪儿,万一说得不对,宫布从来不当真的。”宫布立刻给出一个无辜的憨笑。
巴特尔抚掌道,“那我也说说我的感想。我和宫布曾经有过三个汉人老师,教我们读汉人的书。儒家也读过,法家,兵家,墨家,道家,佛家都认真学习过。”
金荣拱手,“失敬失敬,你们比我读过的书都多。”
巴特尔笑道:“好说好说,浅尝辄止。这些先生都是在北方得享大名的渊博学者,却无一例外,过几年就告辞归乡。你道为何?”
金荣暗暗叫苦,碰上高手了!但作为听众,得有当捧哽的觉悟!你得接得上话茬儿啊,否则架得人家下不来台,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便一脸好奇地道,“想必是水土不服?”
巴特尔道:“汉人最讲叶落归根,故土难离,少小离家老大回,解甲归田伺候娘。最怕的是背井离乡,客死异地,做个孤魂野鬼!哪怕禽兽有知,如越鸟择枝要南栖,狐死叩首向青丘!哪怕再老,也不改乡音、遥祭祖宗以解莼鲈之思。哪怕再远,也有雁帛鱼书,观星望月,千里共婵娟,一慰章台夜思。”
典故说得一套又一套……呸,这些东西在九年义务教育之摧残下,汉人自己都听不懂了,你个蒙古王子显摆学问来着?
金荣有点慌,要被他反绕进去了,怎么硬杠?
巴特尔步步紧逼,“哪怕十代流落异乡,恐怕也有望乡思归,东风断肠之痛?”
大兄弟,背书比骑马累吧?
巴特尔道:“金兄弟你说呢?”
金荣想了半天,不得不道,“好奇慕襦寻根溯源之心或者是有的。”
巴特尔亮剑必杀,道:“是啊,狐,雀,燕,龟,都有思乡之情,万里奔波也要回家,睡觉或者死也要面向家乡方向。生而为人,能比之不及吗?”
完败。
金荣道:“说得真好,不愧是大哥的二哥。”
你是六杠奇葩。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金家门口,不能不让人进门喝水吧?正好午时吃饭。然后谈得兴发,再住下,搭三个帐篷。天啊!
金荣一面心里喊救命,一面假笑男孩附体,道:“正好到我家啦。上次宫布匆匆走了,饭也没吃。今天无论如何要一醉方休。”
地窖里藏起来的万喜楼的酒喝完了没?胡氏原说要金荣中状元才能开的。显然前面请客多次,胡氏哪舍得有现成的酒不用,另外花钱买?估计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蒙古人的酒量,唉,惹不起......他们醉后喜欢找人摔跤......嘿嘿也好,让连飞跟他们摔!弄不死你个小样?
胡氏和桃叶正在收拾白菜,连飞在河里挖藕。三个蒙古人满脸堆笑,为其当了不速之客连连致歉,毕恭毕敬给胡氏献上狼皮一张。
巴特尔冲着胡氏还唱了一首歌,据宫布悄悄翻译,是夸赞女主人美貌如花,善良大方,和气温柔,是一朵盛开的金盏花。金荣转翻译给胡氏听,把胡氏给乐的,真豪爽,真有眼光,真男人!
也是喔,胡氏才三十五六岁,保养得细皮嫩肉的,号称羊肠巷一支花!害得护花海盗花姐杀了好几个骚扰她的男人,闻大娘之流更传出克夫克男人的谣言,才算给她一个清静。
上茶,上酒,上菜:油爆黄豆,蜜浸藕片,羊肉包子,煎小鱼,玉米粥,酱萝卜,昆布汤,大面饼,。幸好没酒,算是对付了一顿,皆大欢喜。
金荣假惺惺地道,“可惜没酒,不能让客人尽兴。”
宫布笑,“我们中午从不饮酒,因为前族长就是中午饮酒才误了事,被维拉特人突袭输掉了全家性命。”
金荣不置可否地道:“草原真危险!还是中原安逸。”
巴特尔变色道:“真英雄真汉子,都爱草原,一望无际,自由自在,没有条条框框,有足够的空间让你尽施所能,展翅高飞。”
你厉害,你都对!
开口大道理,闭口人之情。
无缝可钻,怎么破?
王子好逑,绝望主妇(上)
胡氏道:“草原大如海,走五天五夜说不定见不到几个人。”你个家庭主妇,居然张口闭口大海草原,见识不短啊!大家一起拿眼睛去看她。
胡氏兀自不觉,“只是景色再好,住久了也闷,所以草原人特别想走出来看世界。”
巴特尔道,“莫非夫人去过草原?”
胡氏捂着嘴笑,“听一过路的老太太说的,她年轻时去草原看望过亲戚。”
罗姥姥你真是阴魂不散,十步一算啊。
巴特尔笑:“夫人难道不想亲自去草原看看无尽的蓝天,无垠的绿草,云彩般的羊群,流动的马群,灿烂的星河,宝石一样的湖泊,朴实好客的牧民。品尝一下烤全羊,奶疙瘩,风牛肉,马奶酒。以您的美丽善良大方,您将成为草原上最美的花朵。”
瓦特?你个老小子来调戏我妈?想什么呢?抽不死你!
胡氏嘻嘻一笑,捂着脸,娇羞道:“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呢?汉人不兴这一套。”
桃叶差点把粥碗摔倒在桌上,金荣筷子尖上一块藕落在地上,连飞强咽下去一口包子,然后躲到门外去剧烈咳嗽,而宫布手里的大饼则被捏成一团。唯有两个当事人脸红红的,一副“好像知道了点什么可又偏偏不说出口但是如果你先说我就敢跟上”的默契与心有灵犀。
巴特尔从胸口摸出个黄金锁配黄金链,足有两斤的样子,不容分说塞进胡氏手里,“这是我敖斯尔巴特尔的承诺,若夫人来草原,我必以女王之礼招待你。”
胡氏如饮醇醪,醺醺然飘飘然悠悠然,立不住脚,坐倒在桌边,捧着一堆黄金,满脸仙气地傻笑,“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弥勒降世,诚心正意.......”。唱得真好听,是她的原创吗?
金荣作为现代人士,对丧偶改嫁并无抵触,甚至很高兴胡氏能看上个谁。不过这只看不出年龄的大胡子王子......口味好重。
巴特尔道:“夫人想必也有身边之物,不如送与我留个念想。”这是公然调情了吗?
连飞饱经妓院熏陶,桃叶自己刚刚才张开了腿,哪有什么立场来指责胡氏?都拿眼睛去看金荣。
特别奇怪,金荣像看好戏一般嬉皮笑脸,哪有老羞成怒的样子?.......亲儿子都不管?!
震惊!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毛没长齐的男仆不太懂,一身污糟点的女仆.....终于松了口气。都是饮食男女,谁也别笑话谁。
胡氏从腰里摸出个小荷包,上面绣了一只贱笑着的招财猫。那猫眼睛被金荣的神奇砚台加工过,如同能活过来抓老鼠一般。胡氏暗暗地捏了捏空空如也的荷包,递给巴特尔。
巴特尔双手接了,仔仔细细的抚平皱纹,惊叹了一声“这猫是活的吗?”不等人回答,郑而重之揣入怀中。
这操作.......简直视余人如无物。金荣道:“吃饭吃饭吃饭吃饭。”
众人脸红红的,乱糟糟地没话找话。胡氏端起小碗假装用勺舀着喝了点粥,便扭扭捏捏地后面去了。
金荣打断蒙古人即将张开的嘴巴,道:“几位吃好喝好,等会儿到客房休息休息?奔波了好远。”
巴特尔伸长脖子还待要说什么,宫布起立道:“正是正是,请主人头前带路,我等小憩片刻。”
金荣道,“不急不急,想必巴特尔大哥还没吃饱。”众人看着巴特尔面前堆积如山的几乎没怎么动的食物,一笑。巴特尔面红耳赤,埋头苦嚼。
等大家都放下碗筷,桃叶当即领着三位客人离开。
金荣招手把连飞唤至耳边,“去听听他们说什么,小心别被发现了,里面有高手。”
连飞大喜,终于有点坏事可以做做了,当即点头,拿起三个包子去了后院。不多时,客房中鼾声大作,满前院皆闻。
连飞已经生吞活剥了包子,提了个大扫把,抹布,木桶,来来回回前面后面上面下面正面侧面,把每个房间收拾得片尘不染。
不多时鼾声渐弱,连飞也消失在客房附近。
宫布先开口:#@%*~#♞йимлещьы.........
巴特尔:ㄓ发ㄐㄇㄍㄖㄈㄜㄕㄘㄅㄌㄠㄞㄡㄇㄚㄏㄢㄤ.........
连飞败退。
稍稍休息半个多时辰,三个客人告辞。金荣依依惜别,直送到路口,扬手道别。
巴特尔一边往后院看,一边磨磨蹭蹭磨磨唧唧,实在说不过去了,胡氏依然没有露面,才上马离去。
宫布领先纵马飞驰,直奔逍遥观,沉默许久,忽然道:“金荣没有说欢迎再来,回蒙古前再聚,定要喝个痛快之类。”
巴特尔笑道:“所以说.......”
宫布道:“他也没说滚蛋,离我妈远点。”
巴特尔笑。
宫布道:“你是真的看上那个女人了?她是大汗的母亲啊。”
巴特尔道:“这么美丽动人的女人,年龄又不大,温柔大方,能言善道,眼睛能勾魂摄魄的,真是中原秀色啊,草原上哪有?”
宫布道:“她似乎也不讨厌你。”
巴特尔道:“老子有钱有人有势,低声下气的宠她,凭什么看不上老子?一入草原,她就是女王,哪个女人没有女王梦?如果她生下我的儿子,金荣又死在草原上,又无所出的话.......”
二人同侍卫纵声大笑。
宫布道:“金荣怕我们回头又去找他谈草原的事,他心虚。如果我们从他母亲入手,说服他去草原当大汗,成功机会可能会大些。”
巴特尔:“你判断这个金荣是真货还是冒牌货?会不会是赵国弄来对付我们的卧底?”
宫布笑,“只要证明材料完备,真假孛儿只斤又有什么关系?能用就行。”
巴特尔冷笑,“万一他是个不易把握的厉害角色呢?”
宫布大笑,“草原上的规矩,嘿嘿,他懂多少?有人会听一个手无寸铁之人拉拢吗?连驴都不会骑的书生,刀都拿不动,杀鸡都杀不像,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如果怕他传消息给赵国,嘿嘿,不让他接触要紧的东西,控制住他身边人,杀掉莫名其妙接近他的人,多简单?”
巴特尔道:“走,去探探可敦的口风。金荣的身份赵国上下应该都知道了,毕竟我们闹腾了这么久。可敦怎么个章程,还要问个明白。或者索性把她绑到草原上算了,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读书读成傻子的女人而已。皇帝还是他的侄儿,换我是皇帝,还供着这嫁了三次都没嫁掉的大神干啥?赶紧打发了。”
宫布道:“吾馋可敦久矣。”
三人低笑。
日落前赶到了逍遥观,离着两里路就被拦下,说公主生病,不见外人。
宫布介绍巴特尔给卫侍,无论如何说不通,气得三人大骂,只好宿于野外。刚点了野火,立刻又被逍遥观的人灭了,说天干物燥,烛火不得出屋。宫布求热水热菜饭,卫侍不多时送来一缸热水,一筐干饼配咸菜毛豆干。蒙古人哪见过水煮毛豆荚,再晒干而成的乡下人的下酒零嘴?三个人用粗大的手指一粒粒剥出干瘪到可算若有若无之毛豆干,怒气上涌----虽然味道是极鲜美的,但大老爷们儿拈着指尖半天剥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画面实在是太美。
三人草草吃毕,闷头倒地,反正随身都携有羊皮,幕天席地而卧,那是家常便饭了。只是赵国如此羞辱捉弄蒙古使臣,还是少见,以前更多的是蒙古使臣花样翻新地难为赵国朝庭。
王子好逑,绝望主妇(下)
金荣咣当一声把胡氏的门关上,连飞和桃叶立刻一个拿抺布,一个拿扫把,聚到窗下。
“说吧,今天你和那个蒙古人怎么回事?”金荣道:“我不反对您再走一步,但是那个大胡子,也太那啥了吧?”
胡氏坐在梳妆镜前,将长长的黑油油的头发放下,一边梳一边轻描淡写地道,“你不是都看见了?我拿个小破荷包换了一斤多黄金。”
金荣垂涎:“然后呢?”
胡氏笑,“莫非你来是想把金子讨了去啊?寒碜不寒碜啊,你是蒙古王子哎。”
金荣惊得站起身道:“娘你说什么?”
胡氏幽幽地道:“你还想瞒着我?你们金家老祖宗是蒙古大汗皇帝,人家现在找上门要你回蒙古继位。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娘啊?要不是你姑姑赶着来告诉我,你是不是要瞒着我一辈子啊?作为大汗的娘,我取他们点黄金怎么了嘛?当你娘我饥不择食是怎么着啊?”
什么话,这么难听!您可真敢说,我可没耳朵听。那个骂遍羊肠巷无敌手,引领骂人新风尚、潮流词汇随时随地有的金荣娘再展雌风,无人能敌。
胡氏道:“如果我儿真的要去草原,老娘我怎么生活呢?孤苦伶仃的,不弄点金子傍身,靠谁养老?”说着眼泪掉下来,泣不成声。
金荣搂着她肩膀道:“儿大从子,您当然跟着我去草原享受荣华富贵啊。”
胡氏道:“北方草原好可怕,冬天冷得冻死人,一年到头见不到亲戚朋友,去干啥?千里迢迢的。”
金荣道:“咱们有人招待,怕什么冷?您贵为王太后,怕没人找上来说话?”
胡氏道:“语言又不通,她们说卷舌头的蒙语。你妈我年纪大了,还要学门外语是怎么着啊?还有啊,我们都走了,我的万喜和千喜怎么办?”
金荣抓狂道:“万喜和千喜又是哪个?”
胡氏道:“就是坚守护家的那两头义羊啊。”
金荣道:“怎么取这么......有个性的名字啊?不怕招人骂?”
胡氏奇怪地道:“不就是两头羊,叫什么名字不是叫?骂个什么鬼?李渊也没禁止别人叫张渊牛渊,孔子也没禁止别人叫老子荀子墨子孟子。”
金荣绝望地道:“人家称子,是因为学问像山一样的大,被其他人尊称为子,不是自己发明创造的。”
胡氏停下梳头,“话说,如果我儿学问一下子像天一样大了,会不会有人尊称你金子?”
金荣倒地。
胡氏自言自语道:“还是别叫金子吧,误以为家里有宝藏还不安全。唉,你说你那死鬼爹有没有真的留下宝藏?”
金荣道:“也难说。要不我们这就去蒙古,召集人手训练军队,以后去寻宝,谁来抢就灭了谁?”
胡氏呸地一声,“得了吧。尽做大头梦!好端端的,人家从外面来找你回去当王,如果不是要你送死,那又是什么?当然我儿是男子汉,男儿何不带吴钩?功名要从马上取。凭你这一年的表现,不是没有机会挣个前程。娘去干嘛呢?当累赘?我就守着这个家,和万喜千喜一起等你回来。”
二人本该抱头痛哭的,只是前面聊天铺垫得实在是太野,此刻仅一阵沉默。
金荣煞风景地道:“那巴特尔随身携带的金锁都送了你,怕会死缠烂打不放。”
胡氏将头发盘起,“切,我会怕他?狐女诱惑了帝辛三个月,才让帝辛摸着手,那一套我发明的!蒙古小朋友,哈哈,小菜。”
闲来你跑了多少次书场?光狐狸精和帝辛的欲擒故纵欲罢不能欲言又止欲拒还迎欲诉还休的浪漫绿茶斗直男,就讲了半个月。把老爷们儿勾引得恨不得身代帝辛硬上弓,把老娘们给过瘾的,恨不得狐狸精永远吊着帝辛不给才好,多解气!
那几天万喜楼越发的泾渭分明,东边老爷们儿多,西边老娘们儿多,中间是小处男和遮遮掩掩的大姑娘。每次说完一场,铜钱主要从哪边落下,要看今天是讨了老爷们儿欢心呢,还是让老娘们更爽。小处男们没钱,不指望他们买票,蹭吃蹭喝捧个人场,叫嚣两声听个响。
待说到狐女牵着帝辛的耳朵,强拉他洞房花烛夜那段,简直是仙灵气大爆发,可惜这个章节主创是说书团队,胡氏的贡献都比金荣多。既然和金荣关系不大,他只好眼睁睁看着通灵宝玉将仙灵气吃到饱,而自己的微光奖励微乎其微,随即只好望裆兴叹,做贤者反思。
胡氏又道:“赶紧的,你要真心疼娘一个人苦,跟桃叶生个儿子再走。”这太破坏气氛啦,杀伤力能相当于二百五十分贝的广场舞神器。
扑通一声桃叶脑袋撞在窗棱上,然后跳将起来,落荒而逃。
连飞正想笑,只听胡氏道:“你不如把连飞留下,我给他在京里头找个媳妇儿。草原上女人那味道.......哪配得上我家连飞?”
夸擦地一声,连飞捏爆一只竹扫把,然后跟着逃之夭夭。
胡氏冷笑,“哼,偷听老娘教子?你们嫩着呢。”
皇帝今日兴致缺缺地看着书桌子上一摞又一摞的汇报、请示、请安、诽谤、揭发、建议、总结,心头火烧火燎的,莫名的焦虑、厌倦、疲惫、愤怒、鄙夷、担忧沉甸甸地压迫着心神,让他喘不过气来。
尽管朝政运行相对平稳,所有的出乎意料都在原本的意料之中,所有的不稳定都平息在精致的算计与安排之下,所有的不可控都在控制好的范围之内游走,所有的短期数字都显示了长远规划的精微和务实。
但是总有忽视了的东西或人,潜伏下来,如同暗处的蚊子,时刻准备着给出恼人的一击,赚到便宜落袋为安便扬长而去。
比如那个童隰。中了进士的人怎么样都不该是个书呆子的吧?现实与理想你总要选边,顺潮顺势或逆流反动你总该明白后果,说话做事还能像你这样不着四六?幸好你懂事,挂冠下堂,否则朕要杀你不过是一句话一个眼色的事。
挂在皇城司下面断皇城司的案子倒是利索,但交个皇差就磨叽得不行。贾府的年轻人听说都被他收服了,却一直没有来投效的,哪怕是受嫡系欺压的边缘子弟中,竟没发展出一个探子来。你是干什么吃的?你当朕不知道那恶心死人的“王道五策”是你搞出来的!当年太上皇提拔了你,现在是不是不愿为朕所用啊?看不上朕?
若不是此人身后若有若无的南方背景,哪怕太上要保,朕也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朕是泥捏的皇帝?敢对朕冷嘲热讽?哼哼。
那个被童隰利用的金荣运气不错,几方关系都搭上了,自己才气也是过硬,才没有被拿来祭天。写出来的故事倒是真心不错。天下如果真有能帮帝王解决朝政难题的、集才华和美貌于一身的娇媚女子,哪怕就是想想也真让人垂涎啊。
上次皇帝微服挤在一群流着口水的衣冠禽兽中听书,在人堆里发现了老太妃正在拍桌子大笑,吓得落荒而逃,而出门时又发现童隰正往万喜楼梯上挤......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一个不上班打卡,气死朕了。这两人害得朕少听了最精彩(色)的一段书,下次再找到空溜出去补听这一段不知道要几时了!
拍桌子!痛心疾首。
虽然皇帝已然拿到了妖狐乱世全本(文字版),但是读书的乐趣怎么比得了现场的绘声绘色?周围老爷们儿吸口水、议论的、骂姜子牙的、讨论神女的声音也是一大乐趣来源啊。干巴巴的文字有什么看头?
皇帝倦累,太上逍遥(上)
戴权从角落里溜近,先给皇帝陛下请安。只见皇帝头戴苏州进的软烟罗包补纀头束金丝冠。身上是蜀绣金字万福黑底紧身内袍,外罩唐太宗款白底云纹龙翔宽氅。左手大拇指玩着一枚陈霸先戴过的祖母绿扳指,腕上悬着唐朝玄奘大师从印度请回的如来遗物绿石珠。右手执着黄狼笔,心不在焉地在奏折上画了一个圏。脚下踏着畏吾尔产的长绒棉暖靴。今天的茶碗用的是极品闽产宋朝兔毫黑陶黄釉变窑孤品,茶壶用的是黄山石匠手制南瓜蛀虫火成岩手壶。
戴权将书桌边上的小太监撵开,亲手洗壶,煮上玉泉山当日二更时分提来的活水,装入云南双江千年祖茶树精选茶叶鞣制红茶,洗茶,温杯,高举轻入,凤凰点头入碗,滴水不漏,再调入一勺长白山浸了百年老参切片的椴树参蜜。
皇帝伸手将茶端起,只见色泽赤红,如残阳戏水,兔毫碗蓝黄黑棕星星点点,嫩娇如初春之夜空。再嗅一嗅,花香木香蜜香调和得层次分明却又浑然一体。低头饮了一口,冷热正好,火候正好,甜淡正好。
还是老人用着顺心啊。
“嗯?”从鼻腔深处送出一个问号。
戴权笑道:“蒙古人接上了头,但在金荣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去见大公主,又被晾在二里地外。”
皇帝不置可否地将茶杯放下。
戴权道:“那敖斯尔最近势头大好,基本上收复了被维拉特人抢走的土地和人口,又联络上了三个孛儿只斤汗国。只等找到一个傀儡就能建国,自封汗国中书令,再将左相右相,平章政事、右左丞、参知政事全部任以他的儿子们,土默特就名正言顺是敖斯尔家族的了。”
皇帝沉思道:“大学士们的意思是?”
戴权道:“利用金荣,送人送钱送铁。挖个缝,插个针,掘个坑,再把大公主和贾探探春嫁过去,拿下一到两个最大等的斡耳朵封地,慢慢图之。”
皇帝嗤笑道:“书生意气!人家蒙古人是傻的不成?随随便便任你不费一兵一马就拿走最大的好处?真可笑,这是要祸害大公主吗?”
戴权笑道:“大公主手下能人异士无数,美女无数,她本人武功也极出色。怕什么蒙古人?她与金荣强强联手,加上贾探春背景深不可测,什么敖斯尔家族,可能还不够饱餐一顿的。”
皇帝指着戴权呵呵笑了一阵,“真正是无耻之尤。打量她们在外头举目皆敌,只能让利于朝庭,最后还得求救于朝庭,讨个恩典是吧?”
戴权吃吃地笑了几声,大公主的天网一脉相承,和大学士们互不相容已经有一百年了,能名正言顺地坑她们一记,还是被她们求着坑自己,那是百年不遇的为人做嫁的经典案例啊。
皇帝道:“莫小瞧了天下英雄。对了,童隰那厮不是以小卧龙自居吗?常叹生不逢时,恨不与司马诸葛较长短,如今机会来了,让他陪着金荣去蒙古,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告诉他,朕很期待啊。”
戴权道:“太上皇那边.......”
皇帝道:“童隰郁郁不得志一辈子,太上皇又不欠他什么。金荣算得上他的门生,又拿过童隰的天大好处。送他们一个纵横捭阖一展身手的机会,一老一小一女子,三个屠龙勇士,不应该感谢朕吗?想必太上皇也是乐见其成的,说不定还把那个第一高手余什么根的拿出来作保险呢。”
戴权腰弯得更低了。
皇帝又道:“至于贾家,拿二房庶女换一块斡耳朵飞地,又能藏甲百万,又能落地生根再立一房,赚到钵满,有什么不满意的?”
戴权脑袋都要埋进胸膛里去了,哪敢接口?
皇帝忽然想起来道:“贾妃最近怎么样?有折腾什幺蛾子吗?”
戴权道:“皇后多次借口其失仪,罚她抄经为太妃寿。”
皇帝道:“那贾妃有没有怨怼之言啊?”
戴权抬起头来道:“这个倒没有。贾娘娘自来不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的。”
皇帝失笑道:“那么就是皇后鸡蛋里挑骨头喽?你这老狗,吃了贾家多少好处?”
戴权连忙跪下道:“这个倒是不多,常例,常例而已。皇上明鉴。”
皇帝一脚虚踢,“滚起来。你,我还不知道?吓成那样,何必?”
戴权虚擦擦汗,道:“皇上一丝丝龙威,足以万兽辟易,闻风丧胆。”
皇帝大笑,“狗屁不通。滚!”
戴权灰溜溜地转身,皇帝道:“回来,那个贾蓉最近在忙什么?”
戴权道:“被贾敬关在玄都观内,打熬筋骨或者读书。前儿听说被打发到四川路去了。”
皇帝道:“这个废物看来是要出息了。贾敬这老狗,又在和朕斗心眼儿了。四川路他们贾家有多少生意啊?”
戴权道:“据薛家掌柜的秘报,估算下来,丝、麻、茶与盐,说不少于每年几十万贯。”
皇帝恨道:“利润怕不下七八万贯?”
戴权道:“跑货成本也高,估计三五万两银子的利怕总是有的。”
皇帝沉吟不语,“薛蟠说话靠谱吗?”
戴权道:“以前薛贾两家有合伙跑过生意,想来有七八分准。”
皇帝道:“薛家听说败了?”
戴权道:“他们当家掌柜欺薛王氏和薛蟠无才无德无能,从公中偷偷地转了不少生意到小金库里。除了不怎么赚钱的皇家定单,掌柜和薛家偏房几乎把公中掏空了。”
皇帝撇嘴道:“这就是德不配位啊。”
戴权道:“皇上圣明。”
皇帝道:“这条线要留着,没有朕的指令,薛王氏不得撤出贾家,要留这几双眼睛替朕看着那贾家内宅!水泼不入怎么行?要加手段,哪怕用强----贾政贾琏媳妇是王子腾的妹子侄女,哈哈,王家人眼皮子浅,就没有不贪财贪权贪小便宜的,从里头找条缝下猛药。贾赦不要动,留着有用。”
戴权应声是。
皇帝道:“听说薛家有才女,德貌双全?”
戴权笑道:“方才一十二岁,又有咳嗽之症,哪里比得上那个久经沙场阅人无数的海盗女.......”
皇帝瞪大眼睛道:“哪有什么海盗女!老糊涂了,你?”
戴权无声地叹息,道:“是老奴想来记错了,那个出身神秘的花选侍,呃。”
皇帝摸着下巴一脸陶醉,“你个阉货哪里明白柔骨美人的难得?其妙不可言处,哼,跟你说不着儿。”
戴权道:“当初和她对食的那个东西已经处理了。但是皇上也要节制方好。”
皇帝一脚踢在戴权腿上,“怎么,仗着跟朕几十年了就敢这么跟朕说话了?”
戴权缓缓跪下,道:“妲己褒姒貂蝉陈圆圆,前车之鉴啊皇上。”
皇帝瞪着戴权半晌,道:“滚起来,如今也就是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了。朕知道了。一个小小的女人能翻出什么浪?过几天,朕腻了就扔夹道里自生自灭。”
戴权目光闪了一闪。
皇帝弯下腰将狐女绣像本从椅子下的盒子里拿出来,恋恋不舍地看一眼,同着文字版一齐扔桌子上,道:“这是天下唯二的妖狐乱世精描版,搻去给父皇开开心。”
戴权身躯一抖,低下头双手拾过,倒退去了。
皇帝倦累,太上逍遥(下)
太上皇日子越发的不无聊了。层出不穷的新绣本,包括金荣手绘的,旁人仿绘的,根据万喜楼说书内容自我发挥的,细节版、正常版,春宫版,填色版,让人眼花缭乱。据说金荣手绘的精品官定版这个月末就能上市,而且还是四联:缧祖、子柒、狐女、岳飞孙女。想必此书一出,就要洛阳纸贵了吧。
第五个故事莫愁道姑可能只好再等等了。前四个故事就够长时间细品了,尤其那个妖狐......市面上还没有出笔工像样的绣像本,真让人心急。从万喜楼绑来(?为什么要绑?)的说书女先儿讲狐女,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媚眼横斜矫揉造作,完全货不对板嘛。迷倒众生的妖狐哪能这么外露直白?说难听点,下贱!想那帝辛贵为天下之主,诸侯不仅要献上贵女,还要挑选滕妾,哪个不是天香国色?哪个不是万里挑一?为什么偏偏妖狐不让拉手,帝辛就得退后,不许进屋,帝辛就得苦苦憋着?让天下之主自贬自抑,抛弃王座灭国也不后悔......那是怎样的娇艳明慧动人,让人由爱生畏?
说妖狐,戴权到,双手捧上一册官定妖狐绣像,据说以金荣母亲胡氏为模范,金荣亲自制作.......太上皇神色淡淡地接了。这一次就算了,不然每次都要狠狠地把戴权损一顿.......朕倒要瞧瞧这闹哄哄的妖狐是什么模样。
戴权躲过了皇帝陛下报复自己进谏远离海盗女色、算计着让太上皇啐自己一口,踢自己一脚,甚至可能砍自己一刀的阳谋,庆幸不已,溜之大吉。
当夜,太上皇失眠了。
寂寞宫庭深、深、深,衾薄裘冷沉、沉、沉。
狐女竟然是如此人才!
幼时曾读诗,又回荡在耳边:“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太上皇年轻的心哼唱出男低音,在大房间里面的床榻香厨中回响。值夜的小宫女陡然惊起,上前看看老皇爷有没有什么问题,被挥手打发了。
老头子在被窝里唱了一夜诗经。
想来那胡氏也是妖狐模样人品吧?你看那腰那眼神那冷笑那鄙夷不屑的高级婊气........腾地一声,老家伙坐了起来,天亮没?朕要访访胡仙。
外面已然有了天光,biu一声,老头儿跳下榻,在宫女服侍下着衣洗漱,简单吃点喝点,让余立根备好车马,只带了一个小太监,从皇宫后门溜出去直奔金庄(听到这个名字,太上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拼命忍住恶心,决定去看看)。
当皇帝从戴权口中收到密报时,已经是辰时末,戴权在一旁脸皮抽搐,下垂的眼皮里神色躲闪。皇帝微微一笑,不再理会,转头继续和大学士们扯皮。
车马平稳慢慢走在乡间小路上,余立根的武功倒也罢了,驱马拉车的功夫的确了得。午时不到,太上皇已经绕过大院门儿站在了庄内,看着俊俏的连飞在场上晒豆子,两头羊在偷吃豆荚。一个姑娘一瘸一拐地在太上皇面前晾绣布,仔细一瞅,是半成的弥勒佛戏童子,老母坐莲台,地上佛国、罗汉坐禅、飞天舞,还有花狗,笑脸笋,狸猫戏蝶之类,表情夸张,颜色淡雅,形象滑稽,似人非人尽得其神,极心搞笑搞怪之能事。
十几步外的河边树荫下一个少年懒洋洋地半躺着在有靠背的竹榻上看书,他身后一个妇人斜着身子绣花。
余立根杵在四人面前,楞是没人搭理他,把余立根给气的。
太上皇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桃叶不再假装没看到,上前掺住了老头儿。金荣再也装不下去,跳将起身请老爷子坐在自己榻上。连飞早端了西瓜汁配几滴大青叶汁蜂蜜,送到太上皇面前。似乎不用什么主子管家之类的吩咐,该怎么做,众人自己看着,就办好了。
规矩森严?不像。没规没矩?也不对。反正也不用呼喝,一眨眼什么都给你安排的好好的,细声细气的叫客人舒服。
胡氏自然知道来了贵客,不过人家现在是疑似蒙古王子的娘,隐隐又有绣花剑仙子弟的身份,超然红尘之外,悠然南山之颠,无生仙气点点环绕,真空佛音似有似无。她起身福了一福,便袅娜娉婷地进屋了,一脸仙气完全没有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
太上皇哪见过如此风情?居然有女人不给自己一个笑脸,随便蹲一下,就扔下个背影,自己飘了?
高级啊!高级得不要不要的!太上皇贼溜溜的眼睛粘了上去,直到胡氏消失在树木掩映的墙后。
没人说话。
金荣刚才一看余立根当随从,立刻知道了来客是云端神仙了。桃叶聪明将老人掺下来了,连飞脑子更快,闪电般地将镇在井里的饮料装入贾府送的高档大水杯里,雪白的瓷器红嫩的果汁,真美。
温热的秋风下,树荫下一位穿着大衣服的老头细细啜了一口粉红的果汁,沁入心脾,如同仙饮,滋润着每一粒老细胞(如果他懂生物的话),一种雀跃欢呼蔓延全身。老头爽得呻吟出声。
金荣一屁股坐在老头旁边,余立根眼睛瞪得要掉下来了。只听金荣吟道:“风闲云不移,心懒语难惊。久坐思垤步,长眠伴雨境。客来禅与茶,友至棋或琴。不为仙人咏,但求醉不醒。莫提俗尘事,畅怀无耳听。”仙灵气发动,微光一闪入印堂。
太上皇笑咪咪地听了,这家人有魏晋风!不谈俗事,人家不听!高级!少年才子仙气缭绕啊,老子今天还没说话,但感觉对方什么都听懂了。
老头道:“小友真性情,至人也。”这个评价一旦传出去,将天下震动。不过这家人听过就算,跟没听见似的,你们也太恬淡无欲、无为无求了点儿吧?
朝堂上的所谓君子贤臣都该拖出去埋了!
胡氏亲自端来切成片的面包,放在旁边的几上,那是早饭吃剩下的(没让连飞发现,是金老师藏起来的私房点心),旁边一小碟果酱。
余立根要阻拦,被老头子瞪了一眼就怂了。桃叶早取了热毛巾,替老头擦手。胡氏涂了果酱,将面包片送到太上皇嘴边。老头咬了一口,哇,满脸都是幸福。天下竟然有如此美妙的滋味!没牙的人吃着正好!(胡氏:废话,羊奶和的面,放了好多糖)
桃叶将果汁凑上来,老头用了一小口,再从胡氏手里取了面包片细品。
连飞又倒了一杯西瓜汁配大青叶汁,给被冷落良久的余立根。余立根早硬不起来了,冲连飞点点头,算是领了这个人情。忽然看见金荣眼睛瞟过来,忙送上可掬笑容一枚,可惜金荣眼睛又挪到太上皇那边,也不知道注意到余大将军的讨好没?
太上皇捏着第二片果酱面包,道:“素闻贤主人少年英俊,惯能二胡,老朽厚颜,请奏一曲。”
金荣谢道:“小子年幼狂妄,二胡古曲得来偶然,疏于练习,只求莫辱了尊听。”
说话间超级飞侠闪电连飞已然将贾府赠送的极品二胡取了来,前几天桃叶刚做了保养,音色正佳。
金荣紧一紧弦,调一调音,二泉映月送上。此曲大有仙气,如秋日最后的蝉鸣蛙声,又如风扫叶弹,只见凄清却不闻哀叹,唯愿安然出世,无视尘间哀苦。金老师做出了自考上十级之后的最强表现。
太上皇如同被狂奔的犀牛迎头撞在胸口,那音乐迟缓涩滞,如刀如锯,挖掘出你内心最深的悲痛,锯断你留连于红尘的最近的理由。柔弱的清音带着香火气息,明显来自道教与市井,如同一个看透了人生的老师冷笑着揭开伤疤,让你痛得更透彻。这才是真正的大慈悲:灭去你最后一丝侥幸,向天命臣服。
老人靠在桃叶替他安排的软垫上闭目,不肯让人看到他内心的暴风骤雨。
余音长久迟迟不愿散去,良久,他睁开老泪纵横的双眼,茫然无助地看着陌生的人,奇怪的环境。
胡氏俯身,亲自为他拭泪。太上皇胸口又被重击,一种见到了母亲,被宠爱、被重视、被埋怨太调皮一般,胡氏脸上泛着如同万世佛母之光芒与慈爱。
他挣扎着站起身,桃叶忙帮忙支撑着。太上皇定了神,找回了自己,大笑一声,长吟道:“半生飘摇蓬莱客,几度梦回长乐岛。羁侣红尘冷笑去,牵伴俗土方觉老。昨日是非昨日尽,今日释怀得逍遥。仙人千年回眸看,人间高士正年少。”
金荣连声道不敢当。
太上皇起身,走到余立根身边,回头将众人细细看了一回,冲胡氏金荣挥手。
余立根扶他到了马车前,小太监扶他车内坐下。
金荣母子送到路口,余立根挥鞭,众人拱手而别。
太上驾临,台吉升帐(上)
“什么?太上皇要搬家?去金荣隔壁住?”皇帝惊得手里的梅花片粉青底哥窑宽口茶碗掉到膝盖上,幸好是空碗。戴权将茶碗捧到桌上,手忙脚乱的给皇帝擦擦根本不存在水渍。
“金荣给太上皇吃了迷魂药了?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戴权道:“我们的人被留在车上,所以有些对话听得不真。太上先遣余立根去敲门,无人应答。于是就绕进去找,那四个人各忙各的,根本不理会余立根。直到太上亲自过去,才被请坐,喝水,吃了点心,听了支二胡曲,太上念了首诗。然后就回了。”
“就这?”皇帝简直不敢相信,皇城司的人居然能废物到这个程度,仅比瞎子聋子好了一丝。
皇帝脸色当即甩了下来,戴权苦笑。“那金荣挤着挨着和太上皇坐同一榻上。”皇帝震惊。
“那胡氏随随便便取了点心喂给太上皇吃,大概太好吃了,太上皇又自取一份全吃了。”皇帝张口结舌。
“他们喝的果汁是井里湃着的西瓜汁,据说还有大青叶汁。”皇帝已经震动得麻木了。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千年老纨绔居然会取一道点心吃第二口?不,第二份?还用了大青叶汁那绿到发黑的玩意儿?寒凉的西瓜,冰冷的井水,大寒的青叶?养生讲究到极致的老皇帝在什么季节吃什么东西,吃几口,搭配什么都有严格说法,居然放飞自我了?
不想好了是吧?
“去查金荣!”皇帝道。
到底怎么回事,戴权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那个贪、色、狠、霸道、小心眼的太上皇,越老越不好说话的邪气君王,居然和小流氓金荣看对眼了!甚至要搬去人家家里同住?臭味相投了这是?要不把隔壁那个什么川宁侯的产业买下来?
这幺蛾子一出,皇帝心底腻味。别出心裁也罢了,简直是闻所未闻且强人所难。你让宫里怎么看?大臣特别是老臣怎么看?让军队怎么看?让各家的爵爷们怎么看?让宗正怎么看(就是老头子自己)?让后世怎么看?如果出了问题,天下人会怎么说皇帝皇后?讲不孝怕都是轻的。无脑阴谋论越是愚蠢夸张,越有人信。
戴权被打发去问问太上皇到底怎样的章程,底线又在哪里?刚刚流露出希望太上皇静养在宫中,或者去夏宫的意思,就被一口啐到脸上。哎,终是躲不过这一劫啊!
“滚!”这一次太上皇没饶过戴权,“朕老了,要到乡下和高人同住同乐,享受平常人的生活,不跟你们这帮子俗人斤斤计较了,你推三阻四的,是谁的意思?”
戴权道:“您留在宫中,皇上皇后也好尽孝......”
一枚暗器凭空而来。
“老子走了,就不碍某人的眼了,我要求个大自在,要你们尽哪门子的鬼孝?”
其实戴权也知道,父子二人一个月见不到几次,相见两厌,不如自便。
戴权捂着被镇纸砸到的肩膀,“奴才担心陛下的安全和舒适,正在想着把金庄隔壁川宁侯的产业买了,修整修整为太上皇用。”
太上皇道:“等你弄好怕不都明年了?朕已经让人安排了,明儿早上就搬过去。任谁别来阻我,否则老子的仙剑不是吃素的。”
您老人家要不省省吧,仙剑有一万多斤重呢,拎得动吗?瞧您那细胳膊细腿儿的。戴权心里调侃他,嘴上说着要去禀告皇帝,请太上皇最好别一意孤行。
说着说着,一个不防备,一只青紫色定窑绝品茶托直飞过来。戴权大惊!能让小气鬼如太上皇者把定窑杯托飞出来砸人,那得多大的决心?伸手在空中把茶托请下来,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戴权道:“如陛下所愿。奴才告退。”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太上皇哈哈大笑。大概最近听书听多了,这满口的都是老子,罚酒,滚蛋之类粗话,哪里还有皇帝他亲爹的样子?
看着大包五十、小包五十、大车十、小车二十、宫女十人、余立根一只堵在门口,金荣全家都傻了。正在设计和侄儿相恋的李唐后人重阳真人得意女弟子的没羞没臊光溜溜野人生活的说书先生们也傻了。
太上皇看中了金庄,要搬来和金荣同住?房租是每天一两金子或者十两银子,或者两匹蜀锦,或者马、牛、驴、车,或者宝刀一柄。
哎,老爷子如果住上一年,大概金家就迈入小康甚至巨富了?
金庄有大两进院子,本来是万喜楼的食物基地,重新装修过后,房间倒是不缺!十个宫女,一只余立根,一枚太上皇而已,只是这个仗阵有点吓人。还有,万一生病怎么办?万一生气了老爷子要砍人怎么办?万一有刺客怎么办?万一有个万一怎么办?
十个宫女力气挺大,年龄大概三十多到五十左右,干脆利索地把所有的房间东西全部换成内造,金家众人从外到内衣物焕然一新,旧衣服全部打包带走烧了。
桃叶被胡氏打发到金荣房间住,她的闺房被腾空给三个宫女征用。某个血手小妹脸红了一天,看谁都像是在笑话她,而真正在肚内笑的金荣哪敢露出一丝马脚?
胡氏的东南大套房让给了太上皇,她只能搬到金荣隔壁西南小单人间,但内里布置得金壁辉煌,用的东西全部是老太妃的赏赐,据说是皇老太压箱底的好东西----只要求她把太上皇伺候好了。
除了胡氏自己懵懂不知,其他人都好好品了品“伺候好了”的含义。
鼻青脸肿的连飞不得已接纳了余立根老师跟他分享那个门房套间。只是人家睡里间大床,他睡外间小床.......在被余老师单手徒手虐得死去活来、并且收了余老师房租----教他马战之术的承诺之后。甚至如果连飞悟性还看得过眼,余老师还会赏一套枪法,一套刀法下来。把连飞乐得走路都是飘的,西瓜汁真甜,大概余老师很满意。
瓷器刀具桌椅床凳全部换成贡品,贾府赏的餐具自然是好的,就给宫女们用。筷子换象牙,勺用纯银,杯用金镶玉,壶用紫砂,锅灶铲全部换,连马桶都是崭新的水曲柳七层漆的闽南货。小黑的马厩水洗了三遍除味,只差熏香了。
田间地头的坑洼垄沟全部被内务府派来的人手平整掉。荷花池清理一空,蛤蟆水蛇蟋蟀苍蝇全部滚蛋。树林秋千卧床蚊帐篝火坑全部被检视整修一翻。地龙,热水灶,煤堆,炭室,地窖被彻底清理。大公主留下的偷听、伏兵、刺客地洞全部填埋。小河污泥打捞出来肥田。
这么巨大的工程,居然两天内全部完成。由此可见,权力、金钱、社会关系都是生产力啊!
地保、村长、巡检、邻居一侯一伯被余立根耳提面命,训得欲仙欲死。金庄大门外树木杂草被新任九门提督(老提督被血手们牵连,回家种地去了)手下的门面担当----超精品五百马军夷为平地。
“我的世外桃源啊,变成了五A级皇庄收费景点啦。”金荣欲哭无泪。这就是大赚的代价啊。众说书先生一起假情假意地安慰,谁不知道你金小哥一步登天了?还不知足,叹个什么鬼气?众人约好下次再聚演书,一哄而散。
胡氏手绣的卡通人物被宫女们哄抢一空,众女高傲的头颅在仙剑神绣的大师工面前顶礼膜拜。胡氏扬眉吐气,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神圣不可侵犯之老母仙味、真空气质,让人凛然不敢直视。
第三天,众人排队等候太上皇大驾光临。从辰时一直等到下午,才见五个皇孙三个公主(虽然还没册封,尊习惯称公主),一队车马,一千护卫,迤逦而至。
昨日刚刚训练过宫庭礼仪的金荣全家毕恭毕敬走完流程,金老师就被三皇孙北静王、五皇孙忠顺王、六皇孙、八皇孙、九皇孙轮流拍肩膀拉手摇晃胳膊当胸一拳地好一阵亲热。三五六这几位上演了经典的“初次见面,早闻大名,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的虚拟现实真情表演,金荣则各种惊喜、久仰、不胜荣幸、一脸的受宠若惊、有空喝酒、下次单约、携最新故事登门........最是六皇子,仗着和金荣有着“差点绑了去沉河”的交情,前后蹦跶得那叫一个欢,让久不闻其声的塑料兄弟姐妹们侧目不己。
老六这货被关出新毛病了?
太上驾临,台吉升帐(下)
让人腰酸背痛的皇家社交套路过后,金荣走到围着胡氏各种得瑟的太上皇身边干竖着,一脸的“那是我娘、你老头子坏得很、死远点、社交泡泡这么小----你儿子知道吗”的表情。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老皇爷跟金荣勾肩搭背,一副“你知道我是谁、哪能让你吃亏、虽然我想泡你娘但我们两个绝对君子之交”的模样,让众皇孙公主暗中咋舌。
参观过这比鼻屎大不了多少的金庄,叮嘱又叮嘱,托付再托付,横交待竖交待过后,皇孙们登马呼啸而去(六皇子难得能出游,当然要乘机狠狠地放飞自我),公主们则同着胡氏嘁嘁喳喳一番,翻看了闻名遐迩的大师工绣品,齐声要拜师云云,闹腾到太上皇撵人才回宫。
饿了一天,到夜色浸染,大家(胡氏、金荣、余立根、老爷子)团团坐了,美美地大吃一顿火锅。
是夜无话,虽然大家都睡不着:胡氏见到了贵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连老母家乡都忘记念;桃叶被金荣骚扰得烦不胜烦,两个人别扭了半夜,最后还是桃叶拧不过,演了回采蘑菇的小姑娘;太上皇满脑子都是算计,将未来的性福生活的十八般3D姿势以360度旋转双飞设计又修改,研究又研究;宫女们或者要轮班守夜,或者要早起烧水准备早饭,还有各种意外要应付(比如盐和糖不见了),忙了个倒仰;余产根拎着连飞的衣领半夜飞出窗外,里里外外检查一遍,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以至于第二天,竟然大家都睡过了头,两头义羊咩咩的开嗓声中睁开双目,已经快未时了。
桃叶与胡氏听见宫女们叽叽喳喳地烧水做早饭,连忙爬起来,一阵忙乱。门外一辆送粮米油糖茶菜猪肉羊肉的大车到达,拍门拍得山响。连飞跟着余立根刚刚做了一个时辰体能,正在练基础刀法,忙扔了刀去搬粮茶菜糖。
一种乡村特有的尘土气息渐渐蔓延开来,当天下第一退休老干部终于穿戴整齐出来喝粥时,忽然有了一种其实做个土不巴拉的乡下人也没啥不好的认知:简单、充实、直观、接地气。那悬在半空的宫殿阁楼台亭,假模假式的山林池田,真可笑。
做真人,得履实地。
有了这个明悟,老头子跑回房间,换掉湘绣及踠的水绿长袍,穿上薄棉袄。甩掉镶金牛皮软底高靴,穿上老母鸡棉鞋。放下纯白色和田玉扳指,藏起黄庭坚手书祝枝山作画的折扇,除了头发梳理得油光水滑笔直挺括,其他的怎么随意怎么来。
活着呢,还是得紧着自己舒服。不得不说,穿正装的老爷子威严厚重,脱去那豪奢后,整个人简直不要太帅!而且平易近人。
嗯,金荣点赞,然后领着胡氏给老爷子请安,询问前一夜睡得舒心不,床榻合意不,有没有听到半夜羊叫,还缺什么等等。众人一边说笑一边喝粥吃白面羊肉大葱包子。
太上皇哪里吃过如此粗犷泥土气的乡土早餐?这一顿饭说不上满意,却也没怎么矫情。想来他自己也知道,就算不满意也是自找的。皇帝劝过,皇孙劝过,皇妃皇太妃劝过,小公主们劝过,快七十的人了发小孩子脾气.......自己点的外卖,味道不好也只能吃完。大不了过几天就回宫去,借口很容易找,比如下雨啊刮风啊住腻啦得道啦出尘啦义羊万千喜太闹腾啊之类。
所以当连飞来报说蒙古人又来了,大家同时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事做了,可以调戏一把这精明的冤大头了。
巴特尔和宫布被层层搜检,刀剑被没收,被十来只宫女强势围观,极尴尬氛围之下,终于见到了金荣。
宫布一把抱住坐在客厅正中偏东方向的金荣道:“台吉,你终于愿意承认你是孛儿只斤的嫡系传人啦?这些人是您的侍女和卫士吗?”
金荣尴尬地看着主位偏西方向的太上皇,道:“诶,是这位客人的随侍。”
巴特尔和宫布闹了个大红脸,行礼道:“这位长者,失礼了。”
太上皇一脸惊诧莫名,“金小子,原来你居然还有蒙古王子身份?台吉可不是一般贵人能叫的。”
你就装吧!
金荣只觉牙根痒,脸皮上波纹纵横,烫得厉害,道:“老爷子,也就是传说,传说。”
宫布自觉和金荣挑明了身份,得了一份功劳,得意忘形地笑道:“台吉,在中原寄人篱下有什么好?不如带上你额吉,随我们去草原上自由自在肆意妄为吧。”
金荣皱眉,“额吉就是?”
巴特尔痛心疾首,“就是妈妈呀。台吉连家乡话都不会说了,不当人子。”
太上皇立刻警觉起来。
金荣道:“我妈妈身体娇弱,哪经得起长途跋涉、草原严寒、狼群袭击、马贼侵扰?”
巴特尔急道:“有我保护她,若她掉了一根汗毛,我提头来见!”
太上皇立刻跳将起来,“胡娘子是要留在这里守家的,不管你们年轻人搞什么,胡娘子绝对不能去草原。我也不许。”便拿眼睛去看余立根。余老师面无表情,白眼朝天。老子堂堂天下有数的高手大官,还替你老家伙争风吃醋?我父亲欠你一条命,但不欠你女人。你个死老头子色得很,难道宫里女人不够多?还要丢人现眼地在人儿子家里追求寡母?
巴特尔道:“贵人以什么身份有何权力替她说话?”
太上皇语塞。总不能说老子看上了狐女,拿人当幻想中的妖精替身?
厅内气氛渐渐地剑拔弩张,蒙古贵人和中原老头儿泾渭分明,目光如炬,电光闪烁。
金荣抚额。
先请客人坐下,桃叶上茶,上点心。
“前天两位大哥去见大公主,她身体可好?”金荣转移话题道。
二人沉默,大公主根本不见他们。
宫布道:“可敦虽然没有见到,但是我明白台吉你的意思了。中原虽好享受,但是草原才是发达的起点啊!”
金荣对宫布刮目相看,此人学问武艺都是上佳,总是给人感觉综合能力有些弱。此言一出,新一代蒙古英雄跃然而出。幸好只是二次元,你最多蛳螺壳里做道场,在通灵宝玉的虚拟世界里愉快玩耍。
算了,.......你不知道的不会伤害你。
巴特尔明显也惊艳了一把,赞许地看了看宫布,道:“虽然我有私心,但是请台吉想想,赵国毕竟不是我们的家。你的血是草原的风,你的心是苍天雄鹰,你的左手是无尽的土地,你的右手是可靠的族人。他们需要你,你也需要他们。”
金荣眼睛瞟向太上皇,老头儿反闭目养起神来,向后靠上了椅背。
宫布瞪着血红的眼睛,“种种证据指向你金荣就是成吉思汗嫡系后人,哪怕我们搞错了,闹了个天大的笑话,”他一掌拍在胸口,“哪怕日后你后悔了还想回来做汉人,哪怕你看不上我们土默特要投奔其他金帐,只要助我们十年,让土默特重新站稳脚跟,我宫布向长生天发誓,定保你全家老少安全回赵国。”
全场动容,甚至余立根也开眼扫了他一扫。
巴特尔道:“话说到这里,该你给个准信儿了。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有这位赵国贵人作证人,我们好好谈。哪怕我和宫布决定不了,也好把个说法传给国内由我爹作主。”
金荣缓缓地站起身,颤抖地道:“你们不嫌弃我马都不会骑?语言都不会讲?文字也看不懂?除了讲故事什么都不会?”
演戏嘛,谁不会?
宫布与巴特尔起身,到厅正中深深一躬,“台吉,请升帐。”
帝王心思,草原攻略(上)
自从蒙古人住进前院,太上皇的日子立刻丰满摇曳多姿起来。每天都有战斗发生,或者余立根空着手将执刀的连飞打成狗头,或者宫布被连飞用巧摔成粽子,或者连飞被宫布绑到马上,两个人用竹竿子对打,宫布把连飞虐成老鼠,或者余立根在马上对攻把宫布刺成豪猪,或者宫布和余立根比障碍赛马,然后余立根压箱底的宝马被人笑话成母猪。
胡氏自然不理会男人们越打越亲,整天带着桃叶忙碌着她的秘制面包。由于天下独此一家,其窍门配方越发珍贵了,宫女嬷嬷虚心求教,胡氏就是不给面子,一到烘焙时间,她和桃叶就严防死守,鬼鬼祟祟的。宫女们试着做过好几次,感觉就是欠着点火候,出来的成品比胡氏手制总差着一线。
除了面包,胡氏还要教桃叶和宫女们刺绣,详细介绍马卡卡配色,五官合理变形理论,夸张与浮夸的区分点,针脚、走线与构图的七条注意,布与丝的缩水比例换算,十年测试来的不同颜料在不同季节的褪色速率表,水洗干洗灰洗的区别(天哪什么是干洗灰洗?),苏打粉的使用小妙招。
几天课讲下来,宫女们尽皆拜服。不愧是绣仙传人!细节决定高度啊!几近于道!
但是最重要的,人物眼睛神采焕发的秘技无人能探出一丝一毫的口风。你只要提一句,立刻桃叶就大惊小怪地出状况,一会刺手啦,一会汤要干啦,一会脚崴啦(你个床上十八般武艺娴熟的贱人,坐在小杌子上会崴到脚,我信你个小气鬼).......胡氏便有无数的理由训斥喝止关心打骂转移话题。
只能偷师!每次到关键点,一夜之后,那本来平平无奇的绣像立刻就得到了精气神,成了大师工级别的仙绣。她是怎么做到的?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天,快到未时末,奔波辛苦的云娘才被重重审查后放进来,口中念了无数次老母家乡。一看到胡氏立刻眼泪汪汪地抱怨怎么以前来屁事没有,今天就差要脱衣检查了。两人走到后院,云娘一抬头看到远处几个宫女在树木掩映的秋千上刺绣,再看胡氏衣着,仿佛明白了点什么!这次绣品开价立涨三成!乖乖,宫里的教养嬷嬷住进来学绣,胡氏这是要飞上天啦。
作为绣坊老板娘,且疑似罗教窝点的掌柜,云娘那眼光之毒不用说了。什么衣服料子一上手,甚至不用太怎么摸,从反光和色泽亮度就能判断出许多许多。
放下伴手礼(金小哥最爱吃的绿豆糕),拉着胡妹妹的手,和一个不请自来的超级老帅哥调笑打闹了半天,吃过高档餐具装着的精致到极点的家常午饭,云娘才捧着绣品走了。娘的,这些绣品不卖出天价来,我改名字姓胡!
巴特尔回草原去了,禀报寻找王子的结果,并解散传说中的百部南狩盟。大赵看来没有被疫情打乱手脚,天下依然消停,王子腾在大同至锦州布署了重兵,虚虚实实,不打几仗很难摸清楚底细。情报不明朗,哪个部落肯奋勇争先给别人当探路的?大家扯皮吧,估计还有得闹,反正台吉找到了,任务完成,大赵的一手情报交上去,就是大功劳一件。
金荣也很忙。作为一个蒙古台吉,不会耍刀也罢了,马不会骑的话,是不想活了?忠顺王北静王各送了一匹骏马,金荣的任务就是每天在马上呆够八个时辰,即十六个小时。除了晚上睡不好觉的桃叶双手赞成,其他人都被宫布制定的这个计划吓到了。宫布道:“在野外碰到狼群,跑,是唯一的办法。跑一天一夜都不算稀奇。”
三匹马轮换,金荣一大早就得马上吃,马上行,马上打瞌睡,马上大小解暂时不需要,其他一切马上解决。
头一天金荣被捆了十六小时,缓缓地在金庄的领地上转悠,默默划圈诅咒宫布。晚上在马上吃过饭,然后小跑消食,夜晚来临之际被抬下马,桃叶和宫女们给他按摩了大半夜。
第二天继续。
三天一过,金荣状态就好点了,能自己主动上马而不用太上皇脚踢拳打。也能自己下马站住而不倒在桃叶怀里了。第五天,金荣便敢在宫布陪伴下扬鞭打马快跑。第十天金荣解开了腰腿上的绳子,并且夜里将桃叶狠狠教训了一顿又一顿,直到吃饱。第十五天他能纵马飞奔了。
第十六天,仙灵微光突然爆发,而且不再往下三路走,而是钻进了心窝窝。难道狐女乱世说到了那个情节?
同在这一天,忽然一长队蒙古骑兵直奔金庄而来,巴特尔为首,汗流浃背,面色惊惶。
皇帝陛下在太上皇出走后的前几天还惴惴不安,生怕人言可畏或者衣冠下乡,结果屁事没有。观察了几天众臣僚没动作后,终于又偷偷摸摸地在下午去万喜楼听书。
帝辛稳住了和妲己的感情,二人蜜里调油。妲己则将后宫清理干净,凡给她下陷阱的,使绊子的,搞阴谋的,全部退回诸侯国。狐女一旦认真,就没天才们什么事了。五天学会认字,十天学会写蝌蚪文,一个月能诗,半年读懂奏章,一年能帮帝辛处理讼事。这狐女天生能读人心,善意恶意,任你九曲十八弯的肠子,她都能三句两句说得你全身透明,辩得你心服口服。
皇帝听到这里,撇嘴,便要离去。吹牛!没意思!金手指作弊!神仙欺负凡人!抗议!
刚抬起屁股,只听说书先生问,人有五个需求层次了解一下?看懂了自己和听懂了他人每一句话的诉求点,你就不会上骗子的当!不需要别人借你一双慧眼,在西方圣人马尊者的思想理论指导下看来,天下事天下人就没有不浅显的。
呦!说大话!皇帝屁股又坐了下来。老子倒要听听这金荣的学问有没有吹嘘的那么神。
说书先生三句话稳稳地镇住想退场的听众,想跑?老子不榨出你们的压箱底铜钱来就对不住西天圣人马斯洛道尊!
说书人道:“且说狐女给帝辛出了一题。某骗子要从一只铁公鸡身上拔下毛来,他会直接去借钱?还是卖给他奇贵无比的金银珠宝?还是给他一个美女共度良宵?还是给他一个男人?”听众大笑。
说书人笑道:“借钱的,好说歹说,痛哭流涕借到了一文钱,利钱一文提前赔付。也就是说,你其实没借到钱,出了门反而欠他钱了。(大笑)
“卖珠宝的不仅没有推销出去珠宝,反而因喝了铁公鸡的茶付了两文钱。”底下再大笑。
“美人出马,几乎就要成功地让他出缠头嫖资了,结果在脱裤子的最后关头铁公鸡落荒而逃,还卷走了美人一块帕子。”狂笑。
“最成功的是那个男人,他给了铁公鸡一张图纸,他要在泰山顶造个神殿,请皇帝来祭天。那时候,游人如织,赚钱十倍易如反掌。而铁公鸡因入股将名垂青史,百代流芳。”众人沉思。皇帝目光炯炯,此题味道真是妙不可言。
说书人揭晓:“这就是西方圣人马斯洛的五级欲望说。利钱,珠宝,美女,都不是铁公鸡最渴望的,作为一个富豪,他要的不过是为人所知,名字刻在山颠,百代流传。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前景,他宁愿付出一切。”众听客唔哇啊,热闹无比。
说书人得意道:“狐女深深地知道,帝辛阅女无数,心高气傲,任何东西得来容易,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如果你轻易给他,那么你和其他渴望荣宠的浅薄女人有何不同?只有明白帝王心思在求不得!千难万难得到的,才是最好的,才是他真正想留下的。如何保证帝王不霸王硬上弓,或者觉得对方太矫情而心灰意冷离开,心甘情愿地继续挂在狐女裙角?这妖精如何能将帝辛玩弄于掌股之上?请听下回分解。”
咦,那女海盗是不是这样的人?皇帝心中浮起一片不祥的疑云。
听客正到最痒痒的时候,哪里肯放说书先生下去?倒彩大作,请求之声不绝。
皇帝哪能天天溜出来听书,错过今天下次要什么时候了?“赏!”一把银子甩到说书人头上,小太监尖叫道:“现在就把下回书说完,赏赐加倍。”韭菜们反应过来,铜钱如雨砸向说书人。万喜楼门外的人还要往里挤,里面人一个都不肯走,吵架的不止五六对。
帝王心思,草原攻略(下)
说书人洋洋得意,让伙计们捡钱,续水,片刻后钱落得差不多了,惊堂木一拍,立刻静堂。先将某宫怨诗唱了一遍,什么寂寞梧桐凤凰曾栖,什么啼血杜鹃托心何急?“你们听到的小道消息说这词是老太妃她老人家所做的,谣言!绝对是谣言!据可靠小道消息,这个根本就是太上皇他老人家亲手所写。诸位官人不可不知!”
众人口哨喝彩欢呼声大作,房顶盖子都要掀开了,更把下面的皇帝气得半死,恨不得咬贾元春一口。
“那狐女深知,皇帝陛下坐拥四海,任什么吸引不了他,你看来是无价之宝在人家都不值一提,唯有那实现自我的那一刻成就感最宝贵!白来的东西谁会重视?你把自己白送给男人,立刻就贱了!你要设置困难,设计难题,让男人赢得艰难,却一直在赢,偶尔输一次,还要懂得哄哄(某帝寒气上升,毛骨悚然)。费尽心思帝辛才摸到小手,只能摸一下!想进一步,还要再战,天文地理生物哲学数学猜谜,哪个容易的?想霸王硬上弓?太跌身份啦!强扭的瓜有什么趣味?狐妖先和帝辛约定,不能硬来,必须要感动了狐妖,做对了题,让她心服口服心甘情愿,才能得到奖励,例如亲亲手,摸摸脸,搂一搂,抱一抱。每一关都不是金银珠宝能换来的,都不会太容易:陛下你要用深心、真情意!这样玩下来,任你帝心坚似铁,最后终被驯成绕指柔。欲罢不能,因爱生畏,八字就是核心机密!”
仙灵气大爆特爆,特别来自老娘们儿的铜钱如瀑布般落下。
皇帝气得脸色苍白,却舍不得走,欲罢不能。自己独爱女海盗,是不是因为我征服了她就有了好像征服了海洋,征服了天下英雄的错觉?这个女人有毒。
连飞除了跟宫布学马战外,余老师私下里还传授他江湖绝技柳叶刀!
余立根从厨房取过一块老豆腐,端端正正放在案板上,直起身子,连飞眨巴眨巴眼睛,刀光一闪......什么都没有发生?连飞疑惑地望向老师。余立根示意他摸摸豆腐,那块豆腐整整齐齐横着分开一模一样的两片!余立根示意连飞摆好豆腐,挥挥手,掌心一条细细的刀片给连飞看了个明白,晃两晃,然后那块豆腐变成了十八块同样大小的方块。
连飞纳头便拜,神技也。
余老师道:“此乃是刺杀之技,正是你以前的路子。练至致境,刀光不见,豆腐成二十七块。下面我传你诀窍。”
大门外突然雷响,连飞一面默念口诀,一面开门,巴特尔惶急地冲进来道:“台吉呢?快找台吉!”
当金荣骑着不知道哪个王爷送的高头大马一跃而下稳稳立定,可给九点八高分,求点赞!巴特尔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金荣得意忘形大笑,宫布得意忘形地大笑,所有人大笑。
巴特尔甩开“一个傻子在蒙古人面前显摆马术而且洋洋得意”的想法,大声道:“他们决定到土默特王帐聚集,检验一下孛儿只斤传人的真假和成色。如果大家不服,立刻就要瓜分土默特领地。”
宫布大惊,暴跳如雷,被金荣按下道:“你们土默特领地有金子啊?为什么维拉特也来抢,别的汗国也要抢?”
众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金荣,太上皇被胡氏搀扶到现场看热闹,插嘴道:“青城HHHT,又叫归化,不就是土默特领地上的三娘子城吗?”
宫布点头道:“大爷真有学问。”这个大爷的说法来自连飞,迅速被所有人(胡氏除外)接纳。你总不能太上老君太上皇地放在嘴上说着吧?多不自在。
巴特尔道:“这里有无数的商铺,富得流油,是附近几千里最大的城,谁占领了这里,就默认谁是蒙古之主,汗国最尊。要不是有这个三娘子城,我们汗国早完蛋了。”
金荣道:“这个简单,既然青城这么重要,谁要,给他就得了。我们离开。”
巴特尔要气疯了,这算是什么?我们辛辛苦苦找到的台吉居然拱手要把老巢给送出去?
除了老爷子暗自点头,目露奇光外,其他人全部反对。
连飞:“借兵,干他娘的!”
桃叶:“祖宗留下的房产哎,死也要守住!”
胡氏:“我儿,外面太危险了,算了,咱们不出国了。”
宫布:“如果要放弃,我们早就可以放弃了,前面为赶走维拉特人,阿瓦(爹)贴了多少面子请了多少部落帮忙,死了多少族人!呜呜呜呜......”眼泪这么不值钱?没娘的娃啊小哭包!
就连余立根也道,“放弃了多可惜,再要夺回来那可就难了。”
等众人意见释放光,金荣招呼大家坐下,秋风瑟瑟扫下落叶来,在十来个床榻或秋千椅前堆积成小山。有名号的人们自觉参与进来,甚至桃叶拿出来个金荣写生用的一叠AH宣纸,早已裁成大小如A4纸,订成薄本,手捏煤灰条制成的炭笔准备记录。
金荣知道,大考开始了。过关了,去草原,会一会众英雄。失败了,嗯,暂时不用考虑后果,基本上不会太好。
“请问巴特尔同学,要死守青城,而要多少人手武器马匹?对手是谁?多少人马?如果他们乘百盟大会进城,你怎么才能把他们撵出去?巷战你懂?”
巴特尔开口,气短,闭嘴。在这举世皆敌的情况下,什么准备都是白做。
“桃叶同学,老祖宗留下的家产,比如王府,城墙,水井,是不是会被敌人背回老家去?”
桃叶脸红。东西有可能,墙壁土地怎么拿?一纸地契?呵呵,你在搞笑吗?
“请问连飞同学,借兵与敌人斗,如果敌人对我们借来的兵说,你看我们这么多人,你才三两只小猫小狗,不如加入我,不死一个人,再分你一块好处。你怎么办?死扛还是转向?”
连飞想了想,草原上本来就是今天早上是朋友,晚上就拔刀相向。盟友、诚信是什么?能吃吗?能活着,道理最大。
“余老师,请问,我既已离开,为什么还要把青城夺回来?给了敌人,让他们争夺,打出狗脑子不好吗?让百盟分裂成三国演义,不香吗?他们各死一万人,不喜闻乐见吗?让宫布去砍一万个脑袋可能要砍到明年,让他们自己打嘛,三天就够了。”
余立根反驳,“如果他们打不起来呢?”
金荣:“您看,现在你的战略目标从砍死所有敌人变成了让他们自相残杀,哇,难度降低了一百倍。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条件对头,搅动一百个部落打起来,有球的难度?扔块肉,狼会不抢?”众人欢快地笑。
金荣又对胡氏郑重地道:“娘,你说外国好危险。这个容易,把所谓的外国变成中国,不就得了?”
太上皇目光爆燃,仙灵气轰轰冒起,微光如注,照进金荣心里。
所有的人惊叹不已,金荣好大气魄!桃叶看了看她的速写本,上面写着“分你一块,打出狗脑子,变成中国。”仙灵气爆。
连飞崇拜地看着主人,仙灵气爆。
余立根面无表情,仙灵气却出卖了他,大爆。
宫布还在哭,仙灵气大爆。
巴特尔傻了,仙灵气大爆。
只有胡氏很稳,撇嘴。自己儿子自己知道,说话是英雄,办事儿是猪头。
金荣笑,“哪怕他们把青城打烂了,哼哼,我再建一个新城,又能怎样?”
轰轰轰轰轰,仙灵气再爆。
金老师灵感如尿崩,止也止不住:“先把青城分成五个区,卖掉。拿到了钱物立刻撤出。然后搅动各方打起来,同时或者提前客串马贼,兵分几路,去抄他们老家。等他们回程救老家,半路劫杀。什么东西?敢对上老子,搞翻草原,大家都别过了!然后等青城内部杀成尸山血海,咱们兵不血刃再把青城拿回来。还省了老子建城的麻烦。”
轰轰轰轰轰,仙灵气又爆。真没发现,你金荣竟然是这样的流氓!本性暴露啦!好喜欢!
老爷子道:“本大爷投资金荣一千人马,五天到帐。倒贴统领余立根一个,奉送徒弟连飞一只。”
众人大笑,连飞喜道:我算余老师的徒弟了?
余大将军没回答,目光火热,浇不灭了。
烈马吴钩,绵羊肥肉(上)
统一认识后,大家都行动起来。太上皇一道秘旨下达皇帝,兵马从哪里调动,自然有合理安排,需要假扮马贼的话,让任何一个汗国都挑不出错来。
女人们负责帮助金荣收拾行李,要带的衣服,鞋袜等等,还有花姐赠的刀、北静王送的古金币。至于那神奇的砚台,金荣决定留给他的母亲使用。
连飞疯狂般练习马战马术,余立根老师进京办事去了,在这里只有宫布陪着他在马上对打,幸好连飞天生神力,没有被欺负的太惨,当然每天鼻青脸肿,一瘸一拐是避免不了的了。
作为蒙古使节的代表,巴特尔现在整天跟着金荣进行社交活动。第一天去玄都观见贾敬老爷子向他道别。第二天去逍遥观,向公主道别。
这两人消息灵通,对事情发展丝毫不感到惊奇。甚至还给他们一些合理的建议。
自从大公主听了金荣瞎编乱造的道姑故事之后,整天都是神思恍惚,到底莫愁仙子为情所困,舍身入道,何是因何是果?以天下为己任有错吗?守着小家就对了?一串问题把她整个人折磨得形销骨立。
巴特尔见到了公主本人,终于相信并不是骗他,公主果然是生病了。现在理论上金荣是公主的四手夫君了,面对金荣她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好在事情紧急,一行人要尽快的直奔北方,还有战争要打,因此没有人来提婚约的事儿。贾探春还根本就是一个小姑娘,婚姻对他来说还实在是太早了一点,哪怕以古人的标准视之。
天网现在和金荣是井水不犯河水,连范姐也不大来招惹金荣,手里拿着新的话本美滋滋的,坐等最后成书,要发大财呢。看到金荣来打招呼,范姐还挺开心的。小豆子眼泪汪汪地听说小蒄子要到北方当大将军去了,这叫一个难受。金荣说他现在还缺少一个贴身侍卫,给小豆子长大了留着,这才让他好一点,“傻大个儿,你可别骗我哦。”
最后就是要去荣国府来找贾琮好好的谈一谈了。荣国府上下早就轰动了又轰动,把金荣的神奇故事研究来研究去,说了又说,嚼到最后连滋味儿都没有了,只剩嫉妒。
当金荣到了荣国府,求见邢夫人和贾琮的时候,阖府上下都被惊动了,哎,这是什么情况?这三个人怎么会搅和到一块儿了?
当他迈腿进入客厅的时候,灯火通明,金壁辉煌,环佩叮当,整个荣国府上下的老少爷们儿娘们儿都聚到了这里。贾琏站在门口,凤姐儿陪着王夫人和老太太坐在里面,屏风后面都是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邢夫人则坐在下首,贾琮站在她背后,眼睛咕噜咕噜乱转。无数炯炯的目光照射下,金荣大步走进来施礼。
王熙凤先打趣道:“金荣你现在可是王爷了,还把我们这些普通人放在眼里呢。”
金荣笑道:“瞧您说的,我再怎么样还不就是那个穷亲戚吗?从来都没有变过。我还是诗社元老呢,你们可别把我赶走哦。”众人都笑。
王夫人道,“金荣你走归走啊,出书的利润我们还是给你留着,等你回来请大家吃饭喝酒呢。”
琥珀拍了拍手中的一个小本子说,“我都给你记着账呢,回来记得问我拿帐哦。”
贾母斜着身子,躺在炕上说,“金荣是一个办大事的人。这次去北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风波险恶,你要多加小心,刀山血海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当年我们贾府的两个老太爷都是拼了命,死人堆里爬出来才博得了这样一个富贵。”
然后大家的眼睛都瞄向了邢夫人,邢夫人和金荣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这个时候她勉勉强强的淡淡的也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而贾琮早已按耐不住了,“金荣你把我叫过来是不是.......?”
金荣在大庭广众之下朗声说,“贾琮当日你曾经说过,要跟着我出去搏一个出身,而不会仗着贾家的背景胡作非为,混吃等死。现在我问你一句,当着太太老太太的面,你这话还当真吗?”
嗡的一声,大家都纷纷议论了起来,邢夫人脸上红一块,白一块,青一块,那颜色叫一个精彩万分。一个小丫头立刻去给贾赦报信了。
贾琮大声道,“当你喊我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就是这个事情,金荣现在我把这个话撂在这儿,我跟着你有刀山,上刀山!有火海趟火海!不搏出一个万户侯来绝不回京!”
贾宝玉从旁边跳出来说,“我也要去!”王夫人一把揪住,把他往后拉,说:“你要出去了,你把娘置于何地,老太太还活不活了?”贾宝玉当时就软了,躲到了老太太的身边坐下不作声了。
贾琏鼓掌道,“好,男儿何不带吴钩,若个书生万户侯?就应该这样。”
凤姐道:“好,你也去,省得说你老婆耽误你了!”贾琏嘻嘻哈哈的一笑,然后搂住了王熙凤的腰,不再说话。
贾环本来也要冲出来的,探春早有防备,一把拧住他的耳朵,赵姨娘则揪住了他的头发,贾环喊了一嗓子好也就算了。
金荣:“当日里说要跟着我去博一个前程的,还有好几个,我暂时就先带贾琮去,看能不能够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丑话说在前头,我自己都是身家难保!刀剑无眼之下没有谁是绝对安全的,到时候贾琮断一条胳膊缺了个眼睛回来或者压根就回不来了,要看天意,不要来找我算账。”
贾琮斩钉截铁的道,“我不怨你,我只认命,且看老天爷赏不赏我一个万户侯!”
邢夫人顺水推舟地道:“贾琮你到了外头千万不要使小脾气,千军万马之中紧跟住了金荣,保护好自己的小命儿,我在家里等你回来,老爷在家里等你回来。”
正说着热闹,贾赦下班了,披着大衣服三步并作两步的跨进大厅来,一把抓住了贾琮的肩膀,狠狠的拍了一下说,“老子终于也生出个带把儿的了。”
贾琏听了这话脸色苍白,缩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不敢露面吱声。
大家又花了个把时辰商量好了细节,战马刀枪,衣物金银,以及要带几个家将。
然后金荣告辞。在荣国府的大门口,有小厮告诉金荣,一个老头正在等着他,可真是没想到,居然是童先生。金荣抢上前给童先生施礼,“童先生?金荣给您请安啦。”
童先生捋着胡须笑眯眯的说,“金荣啊你的事儿我可听说了,大概天下也无人不知了。嗯,你有没有兴趣带老朽也到北方去看看呀?”
金荣摸着下巴道,“童先生你在开我玩笑吗?您在皇城司办公室里坐着,爆黄豆嚼着不香吗?清茶围棋过日子不爽吗?贾府小朋友教着不开心吗?跑到北方去吃沙子吹风,为嘛呢?”
童先笑道,“老朽得罪了贵人,无处投奔,只能冲您来了,怎么金荣啊?你还看不上老夫怎么着啊?”
金荣还真没想到居然有高级知识分子如童进士这样的超级大拿来投奔自己,这是不是王八之气爆发?哈,王八之气还没爆呢,就发了。
赶快给童先生深深的做一个揖道,“正好我们要考虑青城的去留呢,您能来那可是太好了,以后内政都交给您了,您就是我的汗国的丞相了。”
童先生仰天大笑,浑然不顾荣府大门口这么多眼睛盯着,偷听着的十七八双耳朵一直凑到了跟前儿。“好,好,好,老夫遇上你了,莫非是天意?以后我就当你的草原丞相了。”这个神色沧桑复杂的老头,笑得简直像哭一样。也不知道他这四五十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反正皇帝不待见他,太上皇恐怕也不怎么重视他,金荣一想,他写的王道五策,是得了两代皇帝的首肯的大制作,这人水平是超一流的,又非腐儒,得到宝了,大赚!
约好了两天之后,金荣派人来接童先生家去会合,二人分道扬镳。
巴特尔看着这一出一出的好戏,眼花缭乱。这金荣交往的可都是高官名士,来去都是根本得其门而不入的大户高门,这人真是深不可测啊。土默特找到大靠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