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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的石头记全文阅读

作者:不懂拐弯     金荣的石头记txt下载     金荣的石头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酒后真言,痛下决断(上)

    喝酒流程中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侍女们流水般进进出出,一唱,二舞,三琴,四鼓。饮至半醉的宫布脱掉上衣,与手下摔跤搏戏,笑闹到了半夜。怪不得曹操每到喝酒至嗨必定赋诗,你听宫布在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宫布吼完曹操吼苏轼,吼完李白吼王勃。酒中名篇千千万,不唱到早上不算完。

    唉,公主就住在隔壁,号称出家修行,你们闹成这样真的好吗?

    金荣借尿遁逃出妖魔鬼怪张牙舞爪酒水乱飞歌舞青春的大帐,坐在十米开外的歪脖树下醒酒。蒙古王子和中国公主出没的地方恐怕和皇宫一样安全,老鼠都得躲远点。

    半醉微醺最美,看星座灿烂如画,银河如春花般绽放在天心,夏日夜风滚滚,如棉被般温暖,绕着旋转着包围着。

    笑闹声虽然响,向远方飘去,却不掩天地之静谧;灯火跳跃虽刺眼,从掀开的门帘中泄出,融入宇宙之无穷,厚重的帷幕包裹下之卑微,殊不足道也。

    自己是怎么来的?通灵宝玉到底是不是宇宙的一部分?这片星海与主世界是不是同一个?也许你们站立的所谓的银河系太阳卫星地球,其实也不过一块小石头而已。五十步之于一百步,原子核之于分子链,细胞核之于肌纤维......

    背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过来,金荣懒得回头去看,反正你一定会先说话。

    “金小哥儿,”是一个女子声音,颇有些熟悉,隐约就是城门门口堵他的那个男装侍女。

    金荣踉跄起身,扶住树,摇摇晃晃地道:“是你啊,失礼了。醉了醉了。”

    那女子大约皱了皱眉,不过草木掩映遮蔽之下,周遭颇为黑暗,金荣没看得很清楚,更不好凑上去轻薄地细观,问你大姑娘家家地半夜三更不睡觉,为何在野地里和陌生男人说话......

    金荣抖着声音,道,“你是公主身边人,能不能透露透露公主殿下何时才会召见我呀?”

    那女子道:“主人心思,下人如何能猜?请金小哥耐心等候一二。”

    金荣道:“作为道姑,贵上就该放下架子,当个名副其实的出家人好了。召见这个,召见那个,高墙深院,金碧辉煌,帐篷包围,哪像个修道之人?”

    那女子怒道:“外面这些蒙古人根本就是赖在这儿,赶都赶不走的,和我家主人无关。”

    金荣摇头,“宫布心有所求,如果拿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估计是不会罢休。如此,贵上就应该菩萨心情霹雳手段拿出来,一刀两断。”

    那侍女道:“我们不是菩萨,也没有霹雳手段,只是修道之人。”

    金荣道:“那就让理藩院出面,将人解送出境呗。”

    那女子叹道:“要真这么简单容易倒又好办了。”

    金荣晃一晃又坐倒在地,“不就是公主曾定亲与蒙古,现在宫布算是家里人,所以国法管不到家法喽?”

    侍女也远远地在上风头坐下道:“蒙古人是把女人当作资产的,兄死弟继,父死儿继。蔡文姬和义成公主都躲不过,何况我家主人。”

    金荣冷笑道:“这里不是草原,由不得蒙古人放肆!若不想去草原,也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

    那女子道:“当年和亲是太太上先帝和太上两任皇帝所定,我....家主人已然该算是蒙妃了。若反悔.....如今太上尚在,皇帝怎么开口呢?”

    你可真敢讲。

    金荣笑道:“你一个吃白菜梆子的下人,居然也操着锦衣玉食者的心。”

    那女子道:“你一个小小的私塾学生,童生都考不上,还替皇帝操着为王之必为必不为的心呢。彼此彼此。”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难道要我告诉你我是中了张唢呐的奸计,被设计了?而且我难道告诉你,太上皇随手拿“名义作者是我其实与我无关”的五策来打击皇帝?

    那侍女道:“你不是精研屠龙术吗?替我家公主想个办法摆脱宫布,这才是公主请你来的目的。”

    金荣沉思道:“宫布当有求取公主之意。他凭什么?”

    侍女道:“他们一家并非黄金家族,虽然占了土默特的领地,名不正言不顺。最好能捉个孛儿只斤做幌子,如果找不到孛儿只斤,就娶了公主,算入赘进黄金家族,运作得好了,说不定就能改名儿,当蒙古王,坐金帐了。”

    金荣尽量控制住面容,道:“其他蒙古部落认可这种曲线操作不?”如果这都能行,老子混什么草原?怎么和宫布抢?我斗得过他?开什么玩笑?

    侍女道:“就是行不通的嘛,其他孛儿只斤怎么可能允许这种可笑的事发生?只要没有黄金家族大义在,宫布他们地盘就是开放的,任何部落都可以抢,并入真正的孛儿只斤麾下。”

    金荣笑道:“宫布傻啊?为什么不去找一个落难的黄金家族后裔来当名义上的王?”

    那侍女道:“对啊,他们赖在这儿不走就是逼朝庭给个说法,把流落在中原的孛儿只斤后人交出来。”

    金荣明知故问,笑道:“居然成吉思汗后人还有流落中原民间的?”

    那侍女道:“几百年来,散落天下的孛儿只斤肯定不少呢,中原藏着一两户有什么稀奇?宫布自己找了好几年,未果。现在公开闹腾,追着朝庭寻找达延汉后人,估计也没安什么好心,要么就是给皇帝添堵,或者为年底入寇找借口。”

    金荣怒道:“我天朝上国怎么能被蒙古鞑子欺侮?大不了开战!公主也就不用去草原了。”

    那侍女笑道:“为公主一人引动两国开战,非我....家主人欲也。我们不要你真有什么屠龙之术,只要你屠掉这条小蛇,我便认了你的大恩德!要什么直说便是,天下哪有我家主人拿不到的东西?”

    金荣道:“当日我骑着驴在城门口被贾府少年团团围住欺侮。是贵上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把贾府少年赶走。她英姿焕发,爽朗秀气,观之可敬,我当时就说,若贵人有事,我当倾尽所有以报。所以,莫用什么黄白官爵俗物来玷污了我,只求公主对我展颜一笑。”

    肉麻之情话真不适合二次元,不能乱讲乱鸡动,此刻情绪上来,引动酒精,一口气涌起,金荣觉得可能要糟!头一回赌咒发誓表达心意,拐着弯剖心裂腹,结果把自己说吐了........画面太美,不敢想像。

    那女子静了半晌,不知是吓傻了抑或是惊呆了,呃呃几声,喷出一束细微的仙灵微光,金荣借机咽下酒气,真幸运没出丑!

    那女子道:“会不会搞错?就算有这事,你怎么知晓她是公主?”

    金荣嗫嚅道:“因要报恩,呃,虽只惊鸿一瞥,却也将她之音容笑貌画了下来。”

    这是亵渎!事关公主名节!那女子站了起来,想呵斥两句,不知为何又收了声,皱眉道:“此事都有何人知道?画呢?”

    金荣道:“皇城司的人警告了我,已然将画毁去。”

    那女子松了口气,谁知只听金荣道:“我早将她印到了剑仙绣像本上,画成了子柒仙子,不久以后便传遍天下啦!”

    那女子怒道:“你怎可将我......家主人印成书册?不怕杀头的吗?”

    金荣已有九分把握这个大胆出格、放飞自我、乱说话的侍女其实就是公主本尊了,笑道:“当然有故意作些改变,你说我当时就匆匆瞟了一眼,人家还戴着面纱,能画出几分相像?再故意调整点,把眼睛变大些,眉毛拉长一分,下巴放尖下沉,和本人有剩下三分相似就不错啦!”

    眼睛小、眉毛和下巴粗且短,正好是某公主最底层的心中之痛,被人在画中作了篡改,也不知是该开心呢还是愤怒,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心底翻江倒海。只觉得这人大胆该死,又觉得幸亏他把自己改漂亮了,否则.......

酒后真言,痛下决断(下)

    金荣似乎醉地越发昏昏沉沉,往下一倒就要在草丛里睡去。那假侍女走过来,用脚尖推推,喊:“喂,你别睡这儿啊,仔细生病了。”

    金荣翻了个身,嘟嘟囔囔地说道:“请转告公主,小人哪怕拼了命不要也要护得公主周全,只求公主一笑。”

    那假侍女心慌意乱,围着树团团转,左右为难。又想离去喊人,又想再乘其醉问个明白,又想这狂徒好生无礼,本宫高贵之躯管他去死?又想今天下午将此人材料看遍,人人都说此人有大才......说不定真有什么办法呢?

    蹲下身来,将金荣的45度角呈献的帅到没朋友的脸收入视线,心底一根弦陡然震动,居然发生出一种与对方因缘际会、情分相牵、因果交缠的明悟。只觉脸烧得厉害,拔腿便逃。

    金荣扭了几扭,兀自喃喃自语,一只手突然从黑暗中将他拎起,紧走几步,将他扔到宫布大帐门口。不多时,大惊小叫的侍女把金荣搀进新搭好的小帐中。

    良久,四周狂欢到了高潮,宫布诗词大会唱赢了几乎所有对手(没有原创,只有两脚书厨),打扁了全部雄性,才肯安静了。

    金荣翻过身来,盯着纱帐外的星空,目光炯炯,哪有一点醉死的模样?忽然暗室一亮,两名蒙古侍女捧盆而至,为金荣擦拭洗浴。金荣指尖一勾,两身裙便轻轻飘落,三条人影卷作一团。

    西方诗人StraightMann有诗为证(为何是西方诗人不是东方诗人,通灵宝玉表示不解,不知所云)

    ThecurtainOpenswithoutbeingpushed,

    Underhalfawakenedconsciousness,dpressed

    Ontothedust,scatteredunderwaresburnedasthelipsenclosethesweetest,harassed

    Longingforages,thefrozenlandsoftensandwetsasthehottestbloodisfreed

    Hiddenbehindthedarkplantationandthelane,

    TortoisesandPythonscruisetheforbiddengardenandlosesane

    There'snoeasypathdeepintothegain,

    hescreamingthat'snolongervain

    Cuppingaslargeaspalmscanyoubehold,

    Thehumpscouldhardlygetcarriedawayasifaload

    Shortisthemadness-rulednight,

    Neverfulfilledistheendlessemptysigh

    Alreadybruisedkneesaswellasmarksbittenbyuneventeeth,

    Don'teveryoudarerelease

    Untildawningwillthesufferedrelax,

    Onlybycryingwithhappytearsdoesonecollapse

    朦胧中听见帐外宫布低声吩咐,“去看看春蛾秋枝还活着不?抬出来让金兄弟再歇会儿。”

    太阳高照,金荣照例晚起,精神倒也还好,没有走路东倒西歪,毕竟年轻。宫布已经在外飞马游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金荣毫不脸红地换了蒙古人的干净衣服,独自梳洗,为什么没有人来侍候本少?

    宫布亲自端上早餐,松饼蜂蜜牛奶,看来胡氏的面包秘法很快就要被蒙古人破解了,味道口感已经很相似了。

    看着金荣吃,宫布只是笑,“金兄弟,你说我蒙古风情如何?”

    金荣挑起大拇指,脸略红一红。门外有侍女进来禀告,可敦观主请金荣早餐后进道观一叙。那侍女一面说,一面两只眼睛尽往金荣下三路瞟。

    宫布翻译成汉语,金荣放下食物,漱口,整理衣冠,在宫布陪伴下绕到道观门口。一个女道士守在门口,拿眼睛剜了宫布一下,宫布苦笑,止步,目送。

    蒙古打扮的金荣抬头,辨认出观门上是前任太上皇帝御笔,“逍遥”二字古朴且意境深远。

    第一进院子格局果然像个城堡,池,廊,瓮墙俱全。前殿供着三清,面目古拙,锦飘金耀。二进院内有曲水小桥,假山花草。金荣被领进东偏殿,上面供着水氏皇族历代先祖牌位。不像贾氏宗祠,老祖宗的塑像遮遮掩掩地藏在绣帘之后让人探看不清。(金荣深刻怀疑里面供着诸如白莲道社首、或者贾诩贾谊之类的人物。)

    金荣拐弯进耳房,坐下等待着,一面眼睛逡巡着墙面,上画着水家三代造像。

    “你可能不知道,我家原来姓李。”身后一熟悉的女子声音幽幽传来。

    金荣转身,只见鄢国公主袅袅而来,青袍褐冠,正是记忆中模样。只是湛然的目光中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金荣揖道:“见过观主。”

    鄢国请他坐下,“当年先祖李岩红娘子夫妇跟随李自成转战天下,二人也算名扬一时。只恨李自成听信牛金星之言,说谶语中的十八子坐天下也可以是我们这个李家。”

    金荣静听不语。

    鄢国道:“为避祸,我先祖言于李自成,我家其实姓水,乃是逢蒙灭羿时为逃过追杀才改宗为李姓,请求李自成赐姓归宗,改名为水岩。”

    金荣:“该是你的也逃不掉。不该是你的命,天注定得不到。李自成倒行逆施,刘宗敏、牛金星心怀不轨,注定走不远。”

    她叹息,“是啊!为了富贵荣华,人心之毒甚于蛇蝎!至于因李自成夺了刘宗敏抢来的女子,刘宗敏愤而刺杀李自成,都是借口!看看皇帝这个位子空悬,大概什么阿猫阿狗都觉得可以坐上一坐了。”

    金荣起身谢过上茶的侍女,复又坐下。

    鄢国道:“义军大乱,火并,自相残杀,局势糜烂!全仗先祖收拾残局,整顿军纪,最后安天下,以其功得了大位。正如你所言,欲戴其冠,必承其重。闯王刘宗敏之流何德何能,求财货以残民,这种人坐得了天下么?我,水家一个弱女子,生于皇家,必承皇家之责任,当维系天下安危于己身。所以,该我承担的,不能逃避。正如你所说的,若我们皇室不能有益于国,民养之何用?如何能心安理得地享用民脂民膏,穷天下以自肥?天下人必厌之,弃之。此元明之灭也。贫道但求天下太平,盛世万代,个人得失小事耳!”

    真豪杰之士也。

    金荣起身,深深一揖。

    鄢国最后道:“我昨想了一夜,前面所托之事全部作罢。宫布如何选择,蒙古之事最终如何,其实与你无关。贫道日后如何,不劳金小哥费心,只看皇帝的意思罢了。”转身离去,竟未再让金荣开口说话。

    金荣是那种干脆放弃的人?虽然冒名顶替进蒙的后手正在进行中,但是此时已经赢得了贵女的好感,你总不至于就放手了吧。猛冲猛打,趁热打铁才是王道。把这女子从牺牲自己成全国家的虚幻感动中拯救出来。

    金荣冷冷地道:“可是就算牺牲了自己,也未必能一劳永逸保平安。宫布就算得偿所愿,娶了公主,得到我大赵朝庭支持,蒙古未必能安。说不定宫布还要进攻中原,向蒙古证明他决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放弃了蒙古人的立场。”

    鄢国停步。傻了。

    金荣道:“满人,蒙人,维拉特人,来寇一次,我们就要交一个公主出去吗?”

    鄢国道:“汉隋唐公主外嫁,这不是委屈事贼,而是盛世气象。你对和亲之政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金荣正色道:“我不管什么盛世气象,如果你不愿意,别人就不能勉强。”

    鄢国大为感动,泪水婆娑地福了一福,便自去了。

    金荣被侍女引至观门,忽然一个老者从阴影中走出,拦住道:“金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兰幽路远,钱多人傻(上)

    侍女退去,金荣凝神看这老者,只见他身形精瘦,目光炯炯,手执一卷纸。

    二人转到游廊一角,四下无人。

    那老者道:“金公子,你知道宫布身份根本配不上我家公主。虽然我家公主曾经三嫁而未成,但也决非他一个小小部落酋长之幼子能觊觎的。”

    金荣微微脸红。

    那老者道:“论说呢,有些话讲透了面子过不去,不说透又没得让自己难受。那宫布跟个苍蝇似的,拂之不去,请问金公子有以教我?”

    金荣道:“我尽量劝劝。或旬日之内就会有事发生,那宫布顾不上骚扰公主也未可知。”

    那老者瞪了金荣半晌,道:“希望别闹出人命纠纷来,不好收场。公主清誉更不得有损。”

    金荣道:“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老丈不妨拭目以待,或者有惊喜。”

    老者又深深地看了金荣几眼,道:“如此甚好。另外,这是公主今日一大早久侯公子不至所画,命赠于公子,切记勿入第三人之眼。”双手递过那卷纸。金荣惊喜交加,连忙双手捧了。

    那画平躺在老者手心,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金荣根本提之不动。嗯?

    老者道:“公主的画也不是白白给人的,是不是要拿什么东西来换啊?”

    金荣一愣。

    “从未听说过有毁去自己心血之作的画家!金公子,交出来吧。”

    金荣苦笑,伸手请老者跟他去取行李。

    宫布早等得不耐烦,如笼中囚狼一般绕着逍遥牌匾打转,看见金荣出来,立刻迎接上来。

    那老者清清嗓子,宫布退到三丈开外,巴巴地望着这边。

    小帐篷里收拾得整整齐齐,金荣的脏衣也叠好了,只是未征求主人意见,因此没洗。金荣打开包裹,一大堆荣国府小姐姐还有湘云、出尘画像。

    老者皮笑肉不笑地道:“金公子好福气。”

    这不是好话。

    金荣道:“艺术,都是为了艺术!”

    老者道:“请把公主的艺术取出来吧。”

    金荣翻了翻,果然在这一堆里面,只好恋恋不舍地交出去。

    那老者展开图画,只见大公主一手剑一手针,踏虎迎风,风姿维雅,英气逼人。心头叫声可惜,那虎头被撕坏了,虽然粘上去了,却两头不对缝。终需要高手重新裱过,所幸大公主本人像没有损毁。

    老头点头,收了画,也不回头自去了。

    宫布biu地一声冲进来,金荣一边卷画,一边道:“宫布大哥,你心乱了。”

    宫布一把拉住金荣,“怎能不让人心乱?公主怎么说?有没有骂我?有没有骂你?”

    金荣奇怪地道:“你以为公主为何要骂你?她为什么要骂我?”

    宫布不好意思地搔头,呃......

    金荣再诛心道:“她提都没有提到你,满意了?”

    宫布面色惨白。

    金荣杀手锏出:“从你与她身份上看,她得另眼看你不成?不过就是个未过门的夫家之家奴,一个调皮孩子罢了,何必生气?笑笑就过了,年下还说不定给个大红包压岁钱呢,看在你这么有孝心,天天请安的份上。”

    宫布脸上颜色甚是精彩,感觉要哭出来了。“她跟你聊了些什么?”

    金荣道:“圣人有云,人之初,性本善。我钻研人心之说,容易坠入邪道,变成司马懿严蒿之流人物。她听了不能不管,禁止我把这一套学问宣扬出去。”

    宫布指着画卷道:“这是什么?”

    金荣道:“我的画,也有厚颜讨要的公主墨宝。”反正刚才那个老者捧着画你也看到了。

    宫布怀疑道:“我可以瞻仰一番么?”

    金荣笑道:“大哥你心乱如麻,失去方寸了。宫布大哥,你认真听兄弟一句:该断的,要断!该扔的,要扔!不切实际的幻梦,要醒!你确定这是该你看的东西吗?”

    宫布站起又坐下,又站起,捏拳,松手,又坐下,大步向外走去,又在门口停下,回头苦笑道:“让金兄弟看笑话了。的确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徒惹伤情而已。”

    金荣缓步走到宫布身边,拍拍他肩膀,“你为何在千里之外赵国追风逐影,流连于镜花水月?中原虽美于你何益?莫不是你想在赵国当官?”言毕,将画卷收了背着,提着脏衣服,越过呆如木鸡的蒙古伪王子,出门跨马而去。

    宫布呆了半晌,吼道:“收拾东西,立刻辞别赵国皇帝,回家。”

    金荣跑了一阵,然后鬼鬼祟祟纵马扬鞭。东张西望找个小树林,一路小跑钻进去找个木桩拴了马,在最柔软的草丛上将那卷轴徐徐打开。

    从右至左,一行行秀丽无匹的欧体小字映入眼帘:“空谷水汩澹,林幽鸟鸣喧。情伤花瀣落,心悯兰蕊软。燕坐未便冷,独飞亦何怜?有意寻芳至,失期叶已残。来年枝再发,约以共君观。”

    继续展开画卷,一株低垂枝叶,傍石引蝶的墨兰独自开在雾气蒸腾的云海里。落款,一方。钤印,水焉。

    成了!金荣仰天狂笑,在水一方,佳人有约啊。两世为人,终于恋爱了,谢天谢地得亏老子才貌双全。还是皮囊好看,口才便给,诚心诚意,如此才三分钟内见分晓。

    更加上夜御两女,连发五枪,从日落到清晨。这个本钱啊,相当的拿得出手了。谢谢通灵宝玉,谢谢一衣带水的日出国老湿。理论能讲得头头是道,实践经验毕竟还是短板,如今短板补上,欢喜无限。

    死缠烂打如宫布者,卒。

    得意了半天,欣赏墨宝到晌午,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才恋恋不舍收拾了,上马,回家!给老娘报喜!就说......儿子长大了,特别大的那种。

    金荣拔转马头,走向大路。

    哎,等会儿?敢问路在何方?四周怎么景色一模一样?北在哪儿?天晓得金庄在哪个方向?真怀念三百年后有导航的日子啊.....

    金荣慌了,找到官道一路打听有没有人认得去玄鸟观或者川宁侯别业,或者寿山伯庄园的路。在绕了无数个弯,兜了无数个圈子后,终于成功地到了......京城东门?!

    震惊!二次元版南辕北辙。

    无奈横穿过大半个京城,顺道随便吃点喂饱饿了一天的肚子之后,回到了羊肠巷子,匆匆提井水洗个澡,倒头便睡。

    怪不得李广因迷路失期,耻而自尽。认路是个脑力体力马术后勤运气天气......综合艺术啊。后世的穿越小说里怎么没几个主角在奔波天下、大杀四方之际迷过路呢?真是未解之谜。

兰幽路远,钱多人傻(下)

    第二日一早醒来,金荣只觉骨软筋麻,浑身无力,大腿内侧磨破,痛不欲生,而且直不起腰来。瘫在床上半晌,直到感觉要饿死了,才一步一蹭地挪下楼,僵着膀子洗漱了,慢慢气血活开,出门。

    真佩服自己昨日精尽力竭后还长途跋涉,算不算极限运动?今天居然还活着,既然挺过来了,活该庆祝一下。

    巷内大妈大姐大爷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热闹非常。咦,今天贾府放假了吗?你们难道不应该上班去?

    作为好奇心无时无刻不在发射信号的天生八卦男,金荣赶紧凑上前,一打听,原来今天是贾蓉定亲的好日子,珍大爷尤夫人都去女方下聘去了。

    续弦而已,这么大阵仗?金荣听了一会儿关于女方许氏的八卦,大约祖上也是有爵位的官场中人,后败落了。又有人说许家百年以前和宁国公荣国公是通家之好云云。还有人说许家是大商人,做南北货的,家财万贯。

    众人又叹秦氏早夭,可惜了一个伶俐人儿。金荣附和众人感叹一番,心下算算,那秦可卿入宫产子,大约快要出月子了吧。

    忽然想起明天要去北静王府准备后日打十番,今天入夜前要去张唢呐家集合。

    金荣龇牙咧嘴地把自己挪出巷子,找个小摊吃了早中饭,像个八十老人般向张唢呐家移去。

    好在张唢呐秘密联络处并不算远,金荣熟门熟路摸了钥匙,开门,躲进休息室,下门帘躺下。先睡会儿,补充体力,然后再去张领导家报到。

    如果世上有睡神这个职称,金荣若自称中级,估计整个中原原不存在高级人才啦。才把脖子竖起来不到两个时辰,居然又在密闭空间内整个儿横了下去,迷迷憕憕游梦境,寻周公。

    眼睛一睁忽然惊醒,金荣想了半天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伸了个懒腰。侧耳听听,四下里一片安静,金荣晃晃当当走出小黑屋,身体恢复了不少,酸痛减消得差不多了。年轻真好。

    一面吐糟张唢呐太不敬业了,办公室进了人,睡了一觉,你不仅一无所知,而且还满不在乎地在桌上堆了这么多文件夹。

    分类归档文件夹,这个创意还是金荣当初闲谈时建议的,用硬纸折成能封上口的袋子,按日期,地点,项目,人物,关系,方向,功效等等关键词,把消息分类保存,再于文件夹角上注明关键词,而且大文件夹里还能装小文凭夹。这个思路让张蓁大为惊喜,还专门为荣宁二府创建了一级文件夹。里面装满了金荣的小报告,当然基本上都是鸡毛蒜皮。

    不知道现在有什么新闻?金荣在张唢呐一摞文件袋中翻了翻,诸如“宫”、“军”、“爵”、“乡”、“海”大多空的,只有一个标注着“贾”字纸袋鼓出一块,其内倒有好几张小纸条。先看署名,不是“铁”----金荣代号,而是一个奇特的简笔标志,像只漏斗。说到代号,也是金荣的主意。除了上线,谁也不知道这个线人是谁,就算有所猜测,你也证明不了什么。

    纸条上文字简捷,都是数字和日期。

    将纸条按日期整齐排好,从上到下对齐,算一算,是两个月前开始,每三日一报。对应的大约是钱粮支出,因为每个数字后面都有贯或石字。观看总数,金荣心算一下,大约银提取二百万两,粮运入两千石.......一石折合六十千克,居然有一百二十吨。

    贾珍贾赦贾政在搞什么,竟引来了皇城司的注意?扔下东西,原样摆了,出门,锁门,走。

    金荣脚步蹒跚,脑子却转得飞快。备荒备灾备战?按每人耗粮一天一斤算,这些粮食够五百人吃十六个月。按每人月钱二两,武器盔甲十五两银子算,这点银子不算抚恤,够用一年半。

    很明显,张蓁工作重心就是贾氏。难道皇帝在计算贾府的口袋深度?谁记录了贾府钱粮流动?吴新登?

    大观园按贾琏量下来周长三里半,面积约七十五亩。加上荣宁二府本来的居住区,总共应该在两百亩以下,一百五十亩以上。拆迁,造新,挖池掘河建沁芳闸,土方造山,上有凸碧山庄,下有凹晶溪馆,可见工程浩大。一百多吨粮食被藏在何处?五百人藏得下?

    金荣耸耸肩,反正姓贾的败家子们迟早会败光家产,难道是因为像唐朝的张亮,养子五百,被疑造反而砍头?

    贾敬和贾政肯定不是个省油的灯。贾敬不说了。贾政是工部主事后又升员外郎,以非科举功名的官员身份去外任学政,当教育局长!他是怎么让头铁的知识分子心服口服的?

    还查看海啸赈灾款项发放。这是个技术官僚啊!既要能读书写八股,又要懂事功经济,还要人情练达搞定地方上的“清流”,才坐得稳这些“既动口又动手,还要算账”的务实官职并且得到认可。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个傻子糊涂蛋。

    贾政更以老二的身份死死压住爵位在手的贾赦,掌管着荣府全局;而贾赦儿子贾琏更是紧紧贴牢这位二叔,而远离亲生父亲!有深厚背景的心机婊王夫人在贾政面前像个小鸡仔儿似的,宝玉被打时,只敢护着儿子屁股哭。但大嫂刑夫人在她王夫人面前却完全硬不起来,由此可见贾政威风。全家只有贾母能用说狠话,讲孝道,在宝玉的事情上吃住贾政。其他事全部是贾政一言而决。

    这大笔钱粮动用的背后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皇帝的目光落在了何处?

    忽然金荣恍然大悟,皇帝并不在意你把钱花在了哪里,反正你也没理由造反。皇帝在意的是,这些钱粮是哪儿来的。

    你猜历史上徐阶申时行这些超级有钱大明首辅能不能随随便便拿出百万两现金?他们只有投献来的土地!.........现金?除了乾隆的闺蜜和珅是个奇葩,藏有上千万两的金银砖块。连严蒿家产才二十万两。而贾府在江南甄家随手一存就是五万两,还是用不着的闲置银子。其他地方还埋伏有多少?自己家里有多少?

    贾家田庄园子都是明的,并不多!田庄承包商采购经理兼物流总监理事乌进孝于年前带来鹿、獐子、狍子、暹猪、汤猪、龙猪、野猪、家腊猪、野羊、青羊、家汤羊、家风羊、鲟鳇鱼、各色杂鱼、野鸡野猫外,还有熊掌、鹿筋、海参、鹿舌、牛舌、蛏干、榛、松、桃、杏瓤、大对虾、干虾、炭、御田胭脂米、碧糯、白糯、粉粳、杂色粱谷、下用常米、各色干菜、红卖粱谷牲口各项折银二千五百两。外门下孝敬哥儿玩意儿:活鹿、白兔、活锦鸡、西洋鸭。

    天南海北杂项,应付过年开销而已。

    那么,贾府的这些银与粮多半和江湖上的生意有关了:搞搞邪教收收会费,销销圣水神符,收收各路徒子徒孙孝敬......盐政大咖林如海去扬州打击私盐清理盐政,结果儿子莫名其妙死了,只好将独女交给贾家保护而不是林家本家,说明这个林如海实际上不仅是皇帝的打手,或者也可能是贾氏插手盐政的白手套。那么贾家在官场上还有多少白手套?

    贾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而又后继乏人,正好是一道补品。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且时不我待!

    估计贾敬一死,秃鹫进场,如果一家力量不够,那么就聚众分食!没看见史家开始和贾府划清界限,并且贾府开始往甄家转移财产了吗?

    前半年张唢呐花大量时间精力和金荣整理宁荣二府的开销,原来居然是个研究生课题。皇帝陛下真的在估测贾氏口袋深度,以及资金周转速度,下一步就是静待火候,餐具到位,等太上皇一死就准备刧之开吃?和珅跌倒咸丰吃饱。贾氏跌倒,皇帝能吃饱三代。

    花百万两银子造省亲别墅炫富,穷奢极欲引来了不善的目光!

    贾敬在,估计问题不大。贾敬死,贾珍贾琏贾蓉有这威信能力镇得住群狼?

    从贾敬极不待见这些个小辈看,这些人都不是贾敬心目中的接班人。反倒是出尘小道姑更像一些,这又是什么神操作?

    天师册封要靠皇帝。天师府立场未必能与朝庭相反啊!贾敬用龙虎山作退路或盟友怕是要犯错。

    身不密则败,那个简笔画很像一盏灯,火苗下没有灯芯子,可能真的就是吴新登吧!虽然没有见过吴本人,听总是听说过的,是个八面玲珑的,才华横溢谈不上,但捷智总是不缺的人。张蓁曾让自己有急事就找他。

    金荣再三反思自己和贾府关系能不能剪断......诗社有生意,亲戚有往来。哪能说散就散?

    走着看吧。

贤者易为,智者难得(上)

    上次在贾府祠堂内打十番全赖张唢呐脚尖指引加上金荣死记硬背。这次去北静王府,虽说不是龙潭虎穴,但是好歹也不能出差子吧。前两日被张唢呐逼着练习了一整天。

    今天夜香哥等人看见金荣出现,好一阵大惊小怪,毕竟团队里早有人顶了这个打磬罄的活儿。张唢呐奋力压下了各种议论,没有引起太多的怀疑。大约众人以为金荣是来王府混赏、混脸熟的。

    新人也是个少年,浓眉大眼的,一幅质胜于文的样子。好在大家都是在京城混的体面穷人,表面上差不多过得去也就罢了,并没有背后使坏的必要。毕竟金荣当众声称这是他最后一次参加这种有益心灵、振奋精神、健壮体魄的表演活动,以后要全力攻书的。于是大家更相信这人是来钻营王府的投机分子。

    众人想通后暗暗发笑:从来没听说过敲个钟就被看中的先例。人家北静王什么人?皇帝三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个臭虫也想攀龙附凤?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贾府因你是亲戚才让你出个风头,王府.......哪轮得到你撒野?多说两句话,或者凑上一步,管家就会命卫士将你叉将出去。一想到这个可能,众人都起了好戏即将开演的期待。憋住笑,别走调!

    金荣到达张唢呐家时,众乐手早已到齐,看到金荣叉着腿一瘸一拐地走路,捂着嘴笑的可不只一个。

    好在张唢呐目光不善,严厉地将几人用眼睛镇压下去。

    今天已晚,明早辰时要到王府,后日二更天就要开活儿,你们给我上心些,谁掉了鞋跟(大概同义于掉链子),我张老蓁可是要扣钱撵人的。

    众人心齐音不齐地应了声是。张唢呐道:“大家再合一次,看看有没有错。”众人便拿眼睛去看金荣。金荣脸皮多厚?插嘴道:“老张头儿,要不要拿支二胡备着?”

    众人哦地一声,这位是铁了心要在王府复制成功经验、标新立异了。

    张蓁眼瞪了金荣一记,不去理他。金荣还待要问,夜香哥仗着跟他有打鼓问鼓的交情,道:“荣哥儿,王府总该也有二胡的,不带也不打紧。”

    金荣哦了一声,道:“反正我也没准备拉。”

    众人嚷嚷,“没想着拉二胡你说它什么?”嘴巴还挺硬,且看。

    于是闲话毕,众人在张唢呐一百平米的院内排开架势,演绎一回。纠正了几次合作问题(主要是金荣总想着敲别人负责的罄,而那浓眉少年时不时地踩金荣一脚)后,张唢呐宣布散了,东西撂下,各回各家,明早集合。金荣留下,别走,有话交待。

    人人都以为金荣会被修理训斥警告镇压一番,便挤眉弄眼嘻嘻哈哈地去了。

    等张唢呐大门一关,金荣倒在竹椅里,道:“头儿,贵公子小姐和婶儿他们呢?”

    张唢呐没好气地坐在对面道:“我升副千户了。”秒懂,换豪宅了。

    金荣毫无诚意地道:“恭喜恭喜。都高升了,怎么还操持这贱业不撒手呢?”

    张唢呐摇头道:“新归拢了几条线,我自己原来的渠道不能随便放手,这个打十番表演的身份极好,婚丧嫁娶的为何放弃?倒是你,没事儿去招惹皇姑做什么?我早先警告过你。”

    金荣瞄着张唢呐道:“蒙古人迟早找上门来,她总是要见一见的,提前留下好映像很必要的吧。”

    张唢呐道:“就在这两三天了。在大同,罗教布下线索引着他们去京城找你爷爷户藉,快查到你姑父的店铺了。”

    金荣道:“宫布已然认识了我,会不会出问题?”

    张唢呐道:“蒙古人分了好几路,居中管控全局的是宫布兄长巴特尔。根据我的判断,宫布因出尘而认识你,又是因他自己嘴快提到你才引来公主关注,你全程被动接受。估计他会怀疑,但肯定想不通其中关节。尽管如此,你须早做准备,应对来自蒙古人的考察检视。”

    金荣道:“归蒙之时我想向皇帝求娶鄢国公主。”

    张唢呐吧嗒吧嗒嘴,“且看你表现吧。皇帝和皇子们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你是个西贝货,要拒绝你带走皇姑借口很多。皇姑见了你,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如果看你不怎么顺眼,或许半路杀掉你算了也未可知。”

    金荣沉默,那画说明了什么?看我挺顺眼的吧?

    又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让童先生以我的名义写出王道五策,是谁的面子?”

    张唢呐起身走向屋内,“来吃饭吧,咱爷俩喝两盅,我买了卤猪耳朵和肥尾巴。”

    金荣一跃而起,上半身刚起来,就摔倒在竹椅中,随即破口大骂。

    当日金荣就宿于张唢呐家,借口“艺多不压身”摆弄了一晚上人家的唢呐,居然还吹出了撒库拉的调子。虽然不伦不类到了极点,但依然让张唢呐惊喜。这个金荣是个宝藏男孩啊,什么小刀会序曲,听松,冰泉映月,加上这一支春天最后一朵蔷薇,什么防疫十条,王道五策,屠龙技,三十六个绣花剑仙传说.......恨不得赶紧拿小本子记下来。

    金荣撇嘴,知道什么叫做信息大爆炸知识大贬值?没见识。

    在后世金荣的年代,国乐之唢呐(鬼畜搞怪算不?)二胡琵琶箫琴瑟笙早已退出一线,落入二线三线,唯有古筝笛还在一线二线之间挣扎。

    金荣这个伪音乐爱好者肚子里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新曲来配合这原子弹一般杀伤力强大的武器,总不能来个唢呐版的空城?人多寂寞、人少寂寞,拥抱寂寞,抛弃寂寞,事儿多寂寞、没事儿也寂寞,各种姿势的寂寞.......吹个八戒娶妻还差不多,可惜这种强烈的戏剧性夸张到极点的秧歌曲,不怎么适合金老师。嗯,看在张唢呐求曲若憋尿的份上,要不来个最弦民族风?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消这股大料茴香桂皮磨成粉一般的浓烈味道.......

    第二天众人到齐,夜香哥还是用他的牛拉车,虽然脾气大,但人家力气也大,每天拖着装满的马桶跑几十里地......

    金荣得了优待,坐在慢如小猪佩奇的四轮自行车的牛车上,挤在乐器箱子缝隙里,闻着味道各种嫌弃,其表情极其欠揍。其实牛车很干净,夜香哥多次保证,每天都洗,特别这几天。可是那若有若无的五谷轮回之嗅是哪来的?心里原因吗?

    好在一个多时辰后,众人终于进了北静王府后门,被引入杂务外院的角落中安置下来。一个五等管家出面安排吃喝,照例拿出王府规矩警告一番,出了院门乱跑者当贼打死,叮嘱一番,然后消失。

    众人消停了一小会儿,便聚在一起吹牛,让金荣讲故事。金荣拿出扈四娘她们研究了半天、灌了十斤水后的九尾妖狐第二版。

    市面上这个故事还听不到,题材新鲜,主角是个妖精居然要去迷惑天子!听众们一边听,一边想像那迷死天子的妖狐能媚成啥样?

    尤其听金荣说,那狐女从来不知道有衣服遮体一说。下山时只在胸口围了一条尾巴化的手指宽的丝巾,腰间包了一条尾巴化的巴掌大的小裙子。她皮肤如丝一般润滑,玉一般的水润,汗水如春天的花一般芳香,冰凉的肌肤让你热血沸腾,仔细讲述了三围,小蛮腰,胸与腹......于是那个喜欢踩金荣脚的少年裤裆立刻紧了,大夏天的衣服本来就薄,坐了一会,待听小厮喊吃饭,就躲躲闪闪去换裤子,那表情简直........

    也不是没人笑话他,不过大家左右开弓轮流夹二郞腿都很忙,而且下面的故事内容肯定很精彩!好紧张,不能漏过哪怕一个标点符号......

贤者易为,智者难得(下)

    那初入红尘的千年妖狐只眼睛一瞟就逼一个书生掉下了河;腰微微一扭就逼一个捕快失了刀;轻轻叹息一声就让一个地主拿出压箱底的金银首饰求姑娘收下;有坏人想强抢狐女,结果不知怎的发疯在街上无衣肉奔下半身丑态百出;有人想下迷药,被狐女委曲地盯了一眼,立刻痛哭流涕骂自己下流跪地求女神宽恕;镇上的一群大妈本来提了擀面杖要来打杀这个不知羞耻的妖孽结果看到她后自惭形秽、目瞪口呆、身不由己地跟她走了几里路,才蓦然惊醒、捶地大哭、恨不能重新投胎;狐女每到一地都引起轰动,千人尾随只为听她一声叹息,或看她烟眉轻蹙......

    听众们早已口水汇流成河。

    性阈值这么低!古人真是淳朴!金荣好一番感叹。哪像后世之人,眼睛盯着耳朵听着实况转播都心如止水,贤者一般,轮到亲自上场时就蒙圈了,硬都硬不起来怎么破......

    当讲到诸侯苏护收留了狐女,教她穿上衣服,众人遗憾地叹气。狐女不解,人的身体乃是最美造物,天生地养,为什么要用衣服遮住,以裸露为耻?苏护不能答。真妲己却道:“这最美造物只属于自己,非真爱知心不得示之。”狐女叹服。

    又讲到那苏护送女进京,只求帝辛降低税收,狐女义愤填膺,自愿顶替妲己进京,去睡服帝辛。

    众人想像力已经爆炸,只觉眼花缭乱,昏头搭脑,兽血沸腾,意气昂扬,不抑快哉!抑也抑不住了。

    仙灵气以前所未有之势从大家头顶爆发,通灵宝玉唉叹一声,吃得无比舒心。微光与阳光照射在金荣脸上,自印堂入,渗入血脉,潡然冲刷着金荣昂扬的充血膨胀再直奔后腰暖肾........

    明日早起,晚上早点睡!张唢呐拳打脚踢地将众人撵去睡觉,大家这才发现天色居然这么晚了。众人扭扭捏捏地去通铺上排开,各自离得远远的躺下。

    张唢呐恨恨地踢了金荣一脚,下流!

    金荣嘻嘻笑道:“团建!团建!听说过没?莫非张头你已经坚挺不起来了?年纪轻轻才五十不到婶子是不是很有意见的说要不要小侄我贡献鹿茸狗宝羊蛋虎鞭钱啊?”

    张唢呐飞起一脚,金荣接住一只飞袭而来的拖鞋,听张唢呐骂了句不适合写在书里的脏话,大笑,然后抚腰,哎哟,好痛,哎哟----真是活该报应不爽.......张唢呐拾回拖鞋,令金荣赶紧睡。

    金荣白天在牛车上坐得腰酸背痛,讲故事又耗费了两吨口水,兴奋劲还没过,此刻才交二更,哪里睡得着?更何况黑暗中悉悉嗦嗦此起彼伏的喘息,也不知道大家在干什么,哪能睡得着?便借尿遁一拐一拐跑到外面透气。

    不一会儿,那踩脚少年溜将出来,磨磨蹭蹭地走到金荣旁边,说了声“对不起,金大哥”,然后逃回屋内。几分钟后,夜香哥鬼鬼祟祟跑到屋后冲澡,又见笙哥、鼓哥以各种借口出来转悠一圈,喝水洗脚冲凉拉屎......好半天才安顿下来。于是,嗯,大约可以睡了,金荣打了个呵欠。

    这个狐媚故事可不敢再如原来计划那样,请贾府的小诗翁来配诗词。

    未出阁的姑娘们和这个香艳至极的故事牵扯上,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嫁人了?

    李纨倒是想了个主意,一举三得。

    通过王夫人进宫和元春拉家常的机会,王夫人请元春在宫中收集宫中女官、妃子们姐妹兄弟之日常诗作,用于新书。

    消息立刻传开,贾府要将闺中诗印到绣像册第三第四个故事里,眼红贾府小姐公子出名的名门世家公子小姐自然是心动得紧。诗词如雪片般入宫,元春稍加筛选改动便让王夫人带回(其中妃子女官们有没有悄悄携带私货就不得而知了)。入选的诗词作者由贾府诗社发贴子请来荣国府一会,并邀请入社。

    京城上流社会轰动一时,每家每户都有作品入选,剩下的给日后说书先生在万喜楼说书时作开场词和结束词。此举拉拢了无数朝堂力量,给元春增加了无数人脉,给万喜楼带来无数保护伞。只有皇后不爽,借题发挥地发作了元春好几回。

    出版策划人金老师、大股东贾府诗社、承办人薛氏书局、出品人万喜楼、内容供应商各府骚客、艺术指导元春、公共关系办公室大赵皇宫......全部表示,这是文学的盛会,民间艺术的高峰,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精神文明共建物质文明体现,是大赵文风盛大的成果。等书成,要发行全国,发行海外。

    天似乎是瞬间便微亮了,张唢呐吆喝着让大家漱口洗脸,换道袍。众人东倒西歪地整理内务,面色僵硬地推着车被领着直奔王府家祠,行尸走肉般排开阵势。金荣缩头缩脑跟在后面,也没人怪他既不搭把手也不提个灯,就这么散手漫腿地跟在后面混。

    好在今天酸痛全部消失了,毕竟年轻。

    王府规矩,只要搭好台,戏便不能停。虽然府中贵人一个都没起身,罄磬儿只要到位,就要开始敲,必把肃穆的气氛和庄严的氛围建设起来。

    金荣和那白日跑马少年你一记我一记地开敲,同时心不在焉地打个呵欠,偶尔对视,翻个白眼。

    至于上面供着水家历代哪些列祖列宗,金荣完全未曾留意。

    早饭送了来,大家请张唢呐和金荣先吃,然后轮流进餐。除了金荣慢条斯理地从第一个捻起筷子到最后一个喝光豆汁儿(实在是那味儿.....),其他人三下五除二,大口狼吞虎咽匆匆用毕,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管家们一轮又一轮地跑来验看,许久,小厮们步子踢踏列队在外,喝斥之声屡闻不绝。

    终于门口一静,缓缓地,贵人进院,驻于堂门。当地一声,金荣在张唢呐示意下加大力度,音乐鼓笙渐次声起,节奏不急不促,音乐不闹不淡,唱经柔和悠长恰到好处。

    这个团队硬是没人掉鞋跟,果然了得,很是能打。

    现在终于可以打量打量这个王爷,你有皇帝相吗?头戴李承乾带过的金冠,扎着赢扶苏系过的黑色丝光发带,面如白玉,唇红目黑,鼻细口窄,却给人以内秀、机灵外露、俗气之感。身量算是高的,但看上去比金荣矮些。和金荣年龄相仿佛,动作松弛,不甚灵活,估计天生是个坐办公室的白领。半黑不亮的祠内看不出袍服材质,料想必是又轻以薄,透气挺括。胸口张牙舞爪的四爪黑龙腾云驾雾,霸气四溢,极符合老百姓对皇家气派的想像。起跪进退之际,微微见喘,额头有汗,想来是室内闷热的原因。

    夜香哥再开嗓,低沉而悠扬,众人应和,回音袅袅,环绕立体混响开足共振,似乎比正经道观颂经之声也不差,很专业的样子。

    王爷进香,磕头,起,再拜,动作柔软轻浮飘乎。如此几番,曲调三变,再拜,下面有清客念归去来辞,标准普通话甲级一等,随后上表,下人化表,化锭等等。音乐渐止,金荣再一敲。

    礼毕,王爷如风摆杨柳般地退出。

    临出门时,他细长的眼睛状若无意地一扫,将金荣和跑马少年各盯一眼,在金荣脸上多停了零点零一秒。

    脚步纷杂远去,中元鬼节祭祖结束,晚间是和尚的场子,有施斋,以及河边放灯的活动。

    打十番的人们被引出祠,送到偏院堂屋,酒食已然送到。众人大喜,撸袖举箸,划拳放对,好不热闹。

    张唢呐端着酒碗转了几圈,让大家吃好喝好,于众人酒酣脸热之际,给金荣使了个眼色。二人便消失在门外,除了夜香哥目光闪烁了一下,其他人哪里有空闲去管?今日当不醉不休。

幽幽胸臆,咄咄怪事(上)

    王府自有其规制,亭台楼阁,花鸟虫鱼,蝠满花厅。在一个小厮领引下,二人行至一个偏院,在正厅坐下。略等,脚步声便传过来,一个胖大圆润的老头满面红光,笑呵呵地步入。

    张唢呐与金荣同时起身相迎。老者笑眯眯地请二人鼎足坐下。

    “咳,”他清清嗓,“某姓裘,忝为北静王府从事。”

    张唢呐与金荣道:“见过裘先生。”

    裘先生笑笑道:“想来这一位就是蒙古土默特孛尔只斤氏失散在中原两百年的后人金荣了?”

    金荣咬住后槽牙,莫要笑出声!笑场就演砸了!微起身,道:“正是。”

    裘先生指点道:“你该自称本王。”

    金荣哂道:“失国之人,他乡之客,称王道孤徒惹人笑。”

    裘先生瞟了金荣一眼:“金公子是铁木真直系后人,怎么姓了金呢?”

    金荣道:“想来用孛尔只斤姓氏不合适中原定居,从里面选取了一个斤字,与之同音的金正好作汉姓,以示不能忘本之意。”

    裘先生一拍大腿,“原来如此!金公子祖父以海运起家,后又因病返贫,为何不求助于蒙古同族呢?亮出身份,便能一步登天,为何反而隐姓埋名?”

    金荣道:“太爷爷死后,与老家多年音讯断绝,实不知该找谁?况且草原上残杀黄金家族之事常有耳闻。我们早已分家单过,根基全无,原没想过再回去看人脸色与人争胜。”

    裘先生品了品,不置可否地道:“说是说得通,但好像金小哥对祖先成吉思汗并不大引以为荣,并为之自豪的样子?”

    金荣悚然,起身拱手为礼,“受教了。”

    裘先生受了这一礼,“不知你们金家和罗教是什么关系?”

    金荣道:“当年因家祖南奔,白莲教在蒙古的势力被一扫而空。为逃脱中原白莲教的追杀,家祖不得已大力资助,入了罗教,吸收教徒以为自保。”

    裘先生点点头,“为何下海了呢?”

    金荣道:“中原战乱,流民四起,陆地不靖,只好下海讨生活。”

    裘先生道:“请问你如何证明真的是孛尔只斤嫡系后人,可有信物?”

    金荣从脖子里面摸出个香囊,里面有一枚金币,“此乃成吉思汗亲自下令设计铸造的大朝通宝,仅在孛尔只斤家族内部流传,是给孩子作压岁钱用的金币,足可作证明。”张唢呐头偏了一偏,终还是没有好奇地凑上来看,只隐秘地用眼角瞟了瞟。

    裘先生诡异地笑笑,点头道:“哦,原来如此,说得过去了。”又道:“若草原需要你,是否愿意回草原重振黄金家族声威?”

    金荣摇头道:“家父早亡,我娘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我当在家尽孝,伺奉母亲。至于祖先的无敌声威自然有其他族人去振----我马不会骑,刀不能提,只每日里舞文弄墨,讲故事画画。去草原送死吗?”

    裘先生目光如刀,杀将过来,张唢呐道:“土默特部落行将不保,为人吞没,难道你对祖宗留下的基业这么不上心?任你座下牧民自生自灭不成?”

    金荣道:“土默特部落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否则不会到如今依然独立,他们自己原来的大汗呢?”

    裘先生面色转晴,道:“被维拉特人偷袭,全家死得干干净净。”

    金荣手一摊,“本人不会武艺,维族人再来,我拿毛笔去戳瞎他们的眼睛呢还是涂黑他们的脸?”

    裘先生笑道:“上战场的自然另有他人,牧民们急需一个黄金家族后人挑起大旗,保护自己的领地。”

    金荣道:“当年维拉特人胜利到手,为什么不乘胜追击拿下全境?”

    裘先生道:“土默特一个小部落头人敖斯尔率领残余的土默特军队再求助其他部落,联合赶走了维拉特人。”

    金荣道:“击退了维拉特人,说明他们都是勇士,若肯效全力,也不是拼不过的敌人的,但是就怕某些人有私心。”

    裘先生拍案叫绝,“就是!明明维拉特人胜利在手,怎么就被敖斯尔率部击退了呢?里面有没有什么内幕?”

    金荣道:“所以敖斯尔不做出解释,我怎么能擅入草原?万一某日死得不明不白,或者落入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部落之手了呢?”

    裘先生目光闪亮地道:“所以?”

    金荣道:“我要带大量的随行护卫,并且敖斯尔必须割让出相应的地盘人马来给我,还有武器粮食!”

    三人大笑。

    裘先生道:“正好北静王有个小舅子,名于释怀,武艺高强,马术精湛,性格直爽,兵法娴熟。”

    金荣击掌道:“人才啊!我对人才向来是不吝财货官位的,亲卫首领之位正好空着。到了草原,自然还要这位于将军把征兵的担子挑起来的。”

    二人对视一笑。

    金荣笑道:“听说鄢国公主,哦,可敦,尚未至草原完婚。按照我们蒙古规矩,鄢国公主已经是我蒙古族的可敦了,不能留在中原,我希望带她北上。”

    裘先生脸色阴沉下来,“金小哥真正是打的好主意。”

    金荣笑道:“若可敦不走,如何证明大赵朝庭对小王我的认可与支持呢?”

    裘先生道:“钱粮人马武器尽你拿,这婚事绝无可能。”

    金荣笑道:“此乃太太上皇定下的婚事,公主甚至走到了草原,后因变故折返。裘先生说推翻就推翻了?你置先帝、太上于何地啊?”

    裘先生一挥袍袖,“真是异想天开,太上皇本人也不会同意的。”

    金荣道:“嫁于我总好于真的嫁个骚臭汉子吧?”

    裘先生起立,转身就走。

    金荣幽幽地道:“你不去问问一方公主水焉自己的想法,就替她否决这提议吗?”

    裘先生大吃一惊,一方是她的号,焉是其闺名,外人不知,皇室中人总是知道的。而裘先生恰恰是北静王最信任的人,内部信息知道的不少,还曾欣赏过她的四君子画。

    他愣了一愣,拂袖而去。金荣笑道:“慢走,不送。”

    张唢呐摇头叹息一声,领着金荣去了。

    回到饭桌上,几位民间音乐艺术家已然喝得东倒西歪,快乐地扭作一团,好在这些人知道这里是王府,没有玩儿疯到将秽物吐出来的地步。

    众人请求金荣继续讲狐女故事。

    金荣拾起筷子,立刻有王府小厮捧上新盘,鱼鸡猪羊肉俱全,酒也不与前同。乐队成员不服不行!出门转了一大圈回来就吃小灶。

    张唢呐举着筷子将想蹭吃的某人踢开,让他们等金荣吃好喝足了再开讲。

    王府伺候的男男女女听说有故事讲,不动声色地便聚拢过来。

    这一次金荣讲狐妖成仙需要怎样的宝贝。在山中修行时,野狐拜求真传,神女道:“汝尚缺红尘炼心,情劫修魂,兵劫锻命。当于魂火中炼出三昧真火。再至高处获取雷火云英,至北极处寻得天一真水,这些宝物若得一味,摄入神魂,便能成仙。”

    什么是三味真火?此火天生不入五行,来自心肾与气海。心者君火,亦称神火也,其名曰上昧;肾者臣火,亦称精火也,其名曰中昧;膀胱,即脐下气海者,民火也,其名曰下昧。此为三昧真火。修行者从后天之身中修出先天之炁,从虚化实,从口中喷出,能化骨销神,视天下英雄如无物。普通五行之物触之即解,妖魔鬼怪触之即灭。

    那雷火云英也是天地五行之外的神物,雷属木云属水电属火,三者相生同时消于无形。只有在极其特别的时刻于极其巧合的极阴极阳之地,雷电脱离了云气被玉石或晶石所吸入,转换玉石晶石成了一种特别之物。如果在它被云所化前采集到,吸入腹中,得到一丝宇宙化生时的混沌之气,即刻升仙,得万古长生。

    哇,仙灵之气噼里啪啦从众人脑后升起,微光激发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直奔某荣之下三路。金小荣渐渐抬头,凝视着充满正能量的世界。

    天一真水又是何物?河图有“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之语。要聚天一真水,须于某极阴年阴时找到极阴之地,取万古不化之冰,太阴星光最盛之刻收取星光。如果万古不化之冰化为黑水即成。如果时间地点不对、或者星光被云所挡、或者冰数量错了、或者所用玉盘有杂质,哪怕一丝丝的不对,冰不能化水,或水呈他色,即算失败。黑水只能有一滴,两滴即伪。这水必须藏于玉瓶之中,必要阳年阳月阳日阳时之纯阳身少年男子捧着才能不伤。

    哇。仙灵气井喷,微光让金荣呻吟。好在到处都有惊叹声,并不显。

    此时阳光西斜,暑气弱了,张唢呐命整队回家。连王府蹭故事听说在内,大家依依不舍,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断更?真不厚道啊。

    王府管家早送了铜钱来,另额外每人送一瓷瓶浓浓的酸梅汁。众人随车牛各自回家,与金荣告辞后便散了,金荣再三保证日后还有相见之机,大家保重,狐女故事很快就会在万喜楼开讲,不用心急。巴拉巴拉。

幽幽胸臆,咄咄怪事 (下)

    当金荣回到羊肠巷家中时,天色已晚。

    他提井水冲洗掉了酒气,穿着裤头将积攒了三天的一大摞脏衣服洗干净晾了,将落满灰尘的家从一楼打扫到二楼,累出一身汗来,只好再冲一次澡。索性裤头也不高兴穿了,在腰里围了块布,将酸梅汁从井里捞出,小口小口品着,一面深深地出了口气。

    此时已近二更,小巷逐渐安静下来。女人们招呼跑来跑去的孩童吃饭,洗碗叮当作响声,渐渐地都平息了。喧嚣之外,花姐依然一面绣花一面低声唱着良辰美景奈何天。

    另外隐隐能辨出在贾府干活的媳妇们在街上路过,一边低声议论,什么三爷要了彩霞,二爷吃了廊下的多姑娘之类。

    某个孩子不肯睡觉被打了两记屁股,嘶声嚎啕。某户女人骄傲地大声抱怨男人怎么又灌了黄汤,赶紧滚去洗,然后关门上锁。

    公井上辘轳吱呀呀地转动,敲打湿衣服的棒子声远远传来,有如红尘之舞,市井之歌,进远在天边,抑或者就在耳边左近。

    通灵宝玉花这许多功夫虚拟现实地造就了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些人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一个大型AI游戏里的角色吗?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是幻觉吗?喔,身处其内,你无法证伪。

    既然有动作,有语言,有思考,有繁衍,喜怒哀乐一个不缺,那么真与幻又有什么关系?大声吼你我其实不存在?万物归一?万法皆空?意义何在?

    哪怕这是真理,对处于通灵宝玉世界内部的人来说,醉生梦死不好吗?醒不醒的有意义吗?

    乖乖地制造仙灵气当奶牛不就好了?谁还不是个工具人?

    二次元如此,主世界又能优秀到哪里去?说不定只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差别而已。

    何必点醒谁!让他们满足于即时快乐,满足于眼下当时,糊涂才是最高境界啊。

    金荣愈想愈有些烦闷,一眼看见挂在墙上的极品二胡。正好白天玩儿音乐没过瘾,便取下二胡,用柔布轻轻擦去厚厚的一层灰(没有保养好,很干涩),紧弦,弹弹鬃,调弦,拉了个音阶。

    远处敲打湿衣服的棍棒依然一声接一声,噼啪声显得尤为清晰。

    金荣侧耳,心弦微动。好,再来一曲听松!瞬间美术老师再次跨界,如同刘天华闵惠芬附体一般,用力划,甩起来,直抒胸臆。仙灵微光散落全身,全不在意。管他谁在听?喜欢或不喜欢,都是假大空!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了。

    随即拉起二泉映月,缓缓地慢了两倍速,让人闻之.....昏昏欲睡。连续三遍,才熟练了些。再拉撒库拉,曲调直白古怪。

    日本曲也会啊?花姐房中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低声说了句おひさしぶりです(久违啦),并随着音乐哼道,“さくら。やよいのそらは。みわたすかげり。かすみかくもか。においぞいずる。さくら,みにゆかん。”

    可惜金荣全身心都沉浸在自我中难以自拔,调子连错连改,毫无察觉花姐居然是个有故事的人。或者如果他听到了,也许就能猜出那夜,被窝里摸出来的锐利匕首来自何方,倘若摸摸床边的墙面,还有一个砸出来的小坑儿呢。花姐飞刀应该玩儿得不错。

    二胡声悠悠荡荡,附近人家安静下来,听众不少,只是不点赞,仙灵气倒贡献了不少。

    赞不赞的无所谓啦,兴之所至,过足瘾。睡觉。

    花姐今夜叹气的次数超过了每天基础量。想当年,金多多乘着大船来到日本,带来了倭人最喜欢的名人字画,瓷器,药方,运走了在日本极便宜的金银铜,再深入南越、暹罗,去买粮,送回战火饥饿疾病肆虐的中原,大发横财。

    那个金多多带走了一个还没长开的小女孩----花花,毕竟海盗窝不是正经女孩长大后能呆的地方。其实花花是个倭人妹子,在她把自己交给金多多当晚,说出了实情。

    金多多并不介意,对她极体贴,不像传说中的江湖人一样把倭女当牲口对待。其实逃离海岛时,花花很是惊吓了一番。

    为什么金多多这个书生一样的汉子能带领不足一百个水手就乘海盗出海“打食”时偷袭其老巢并将多年积存的字画瓷器药方洗劫一空而且安然离去?花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个谜一样的男子,居然把花花这个日语翻译、外室、保镖、托孤大臣就秘密安置在老婆儿子隔壁!

    这已经超出了花花的想像。

    独立生活在心仪的男人正室家隔壁,盯着胡氏不跑偏,金荣不长歪,好好活着,再到现在金荣发达了,花姐百感交集。

    如今金荣连日本俚曲都学会了,莫非是天授?

    金荣总是很有礼貌,看到花花主动问好,还时不时关心一下花姐什么时候嫁人.......不枉费花姐暗中杀掉了十几个觊觎胡氏姿色的男人。

    很多次,花姐看着金荣明媚而充满暴戾的脸,都想冲动一下告诉金荣,其实金多多在某处给他留下了富可敌国的宝藏,到他二十岁时,将由花花小妈亲手交到他手上。

    可惜金多多有严令,而花花是个遵循命令的一根筯。

    不知怎的,有一天,金荣忽然变得和平了,淡漠了,睿智了,心机也有了,不再是个容易炸刺的小公鸡了。欣喜之余,花姐很伤感。

    那个如神一般将她从烂泥里拯救出来的男人终是看不到自己的儿子终于成材了。虽然金荣和金多多在外表上不算有多相像,性格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没爹的孩子行为终是难以预料的。

    如今偷听到金荣居然被邪教和官府同时看中,去蒙古当冒名王子.......我怎么办?去蒙古?什么身份跟着去?留在京城?金多多的命令是保护金荣直到二十岁。

    这个孩子终于要铤而走险,搏命去了。虽然宝剑锋从磨砺出,在生死线上走两圈,是男人成长的必经之路........但是,花姐心里怎么如此不舍?看着他去草原送死吗?

    忽然一块石头落入花姐园中,砸断了一根梅枝。谁啊?花姐骂了一句,一晃身到了窗口往下看,一个白花花的纸团就落在窗下,星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花姐如鬼魅一般从小小的仅能过两只猫的小窗中穿出,无声无息地降落在柔软的泥地上。这缩骨术和轻身术是日本忍者不传之秘,恰好海盗中有人会,并且传授给了幼年花花当作傍身之技,或准备利用她入室杀人夺宝偷钱。

    花姐取了纸团,扔掉里面石头,再如轻烟般攀墙而上,又手一搭窗台,从小窗中钻回房间。

    她平复一下呼吸,刚才动作节奏不对,多消耗了三成气息。如果在岛上,会被师傅打到卧床不起......她扔掉不愉快的回忆,拨亮油灯,打开一看,上书:“宝藏地点告诉金荣”。

    啐!你个死鬼金多多!居然安排了人监视老娘?!人都死了,还管头管脚,对我不放心吗?亏得老娘对你这么忠心耿耿!有本事你从坟墓里爬出来跟儿子说!

    侧耳细听,从金荣卧室中传来均匀而低沉的呼吸声。想来必是睡了。

    不管了!爱谁谁!老娘生气了。

    睡觉!

惊风骇浪,矛落如雨(上)

    金荣从梦中醒来,汗水粘粘的,洗澡,洗内裤。

    日头刚刚升起,带来了清晨少年惯见的莫名的愉悦,可能是青草香带来的,也可能远处油饼,包子,豆汁,焦圈儿来一套的吆喝声带来的,或者更可能是昨夜的春梦。

    金荣光脚跑到门口,发现自己依然裸着,忙穿衣穿鞋准备出门去吃美味的包子,直到看见板着脸一股霉气的花姐堵着门,一边梳辫子一边盯着巷口发呆。

    金荣见她目光呆滞,就伸出手指在她扁平的鼻子上方晃晃。

    花姐怒道:“晃什么晃?把你的臭爪子拿开。”然后扭着腰推门进了金家,气呼呼的往里走。

    金荣尾随道:“花姐,一大早的,谁招您惹您啦?说出来我去骂他,给您顺顺气。”

    花姐坐进正堂,一脸不爽地看着金荣,良久,道:“我有事儿要跟你说。先去把大门掩上,嘴巴里咬住一块手巾。”

    金荣扭脖子晃腿地道:“咦,您这是........”某种不能写下来污染人耳目的语言即将喷薄而出之际,花姐的幽怨气质一收,一股肉眼可见的杀气从脑后喷发,砸到金荣脸上,低声喝道,“去!”

    于是金荣打了个冷战,乖乖照做。呃,没有手巾,只有抹布,等会儿再放嘴巴里行不?

    二人坐定,金荣愣愣地凝视着花姐,这个女人从门外走到门内,居然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峻、飒爽、干瘪,这就是传说中的女王范儿?熟悉的那个慵懒、糊涂、走神、游移、万事不上心的女人到哪里去了?

    花姐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接下来你听到的话我只说一遍。听好。其实我是你父亲安排的人,看护你和你娘,直至你满二十岁。”

    金荣默默地把抹布一角塞进嘴里,反正前天才洗过,大概、应该、八成还不太脏。

    花姐道:“你父亲过世这五六年间,我一共清理掉了招惹你娘的十来个流氓或邻居。你被窝里发现的匕首也是我交与你防身的。显然,你并未放在身边。”她恨铁不成钢地道:“身边莫名出现那么多江湖人,还被人用马车截走,居然还不长点儿心?你真不像你爹。特别是宝藏的传说突然到处都是的情况下,万一有人信了呢?其实那个传说不算错得太离谱。”

    花姐上上下下扫视了金荣一圈,似乎在找金氏父子外貌上的相似之处,然后撇了撇嘴,又道:“本来你还有两年才满二十,才能得到你父亲交给你的巨额家产,”听到巨额二字,金荣将抹布又往嘴角里塞深一些。

    花姐冷冷地道:“很遗憾,你要去蒙古挣一个前程了,群狼环伺的。如果你父亲尚在人世,他应该希望你拥有一个拒绝的权力和选择的机会。”

    金荣拼命点头,吞下了更大块的抹布。

    花姐道:“你父亲给你留下了大约三千万贯的财物,相当于直隶十年的税收。就算是皇帝也会动心的。至于这笔钱是哪儿来的,不要问我,因为我也不知。知道的人都死光了。”

    金荣张大嘴巴,抹布滑出来一半,随即他用力将抹布往里塞了塞。

    花姐道:“目前全天下只我一人知道这笔财货掩埋之处,伏耳过来,”她将声音放在最低,手伸过来按在桌上,写了个地点,嘴巴却在金荣耳边道:“万里之外的暹罗国,有一个小岛,在陆地最南点再往南三十里,上面有座山形如巨象,东西就在......”口里说,手指却将另一个地点写了三遍。金荣伸手把地点重复写在桌上,一字不差。花姐眯着眼睛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言毕,向门外走去。开门,退至台阶,在门口略停一停,回头一笑道:“其实你应该叫我小妈。”

    呜地一声,一个巨棍从水井里冲天而起,向花姐肩膀后背砸去。

    花姐身形如鬼影般飘乎,闪到门后。轰地巨响,大门被击碎,花姐趁机贴到了对面墙侧。一个人影从水井中弹射而出,直追下落的棍子。

    啊?从昨天到今天,老子一直围着水井转,居然没有发现里面埋伏着人?

    随即那棍再刺,却点了个空,花姐娇呼连连,人已到了房顶。

    金荣嘴巴发麻。本以为花姐八分可能在开玩笑,现在一条熟悉的人影持巨棍追打在房顶飞行的花姐.......不愧是二次元,超现实魔幻主义电影正在放映中。无巧不成书?通灵宝玉在耍什么鬼花样?老老实实地让金荣这个角色成长、上班、娶亲、生子、退休不好吗?为了仙灵气,连江湖追杀都来了?

    那巨棍在空中盘旋一圈朝花姐下半身攻去,带着一个巨大的身形飞舞上房,瓦片碎了一路。

    金荣扔下抹布喊,“老魁,住手!你居然住在我家井里偷听?我叫你别打啦!”盖魁不理不睬,将碎瓦踢向花姐。

    这货居然要抢老子的宝藏?江湖人真是不讲究啊!关系都这么好了,说翻脸就翻脸啊?

    花姐避开碎石雨,三脚踢出,盖魁重心不稳坐倒在房顶上,轰的一声房屋倒塌,烟尘飞扬。

    闻大娘尖叫着跑出来,破口大骂,手里还捧着个竹篓子。然后看见两条人影在空中激战,吓得妈呀一声栽倒在地。

    金荣冲至歪倒半边的自家门口,那二人早已将战场转移到了巷中的公井。盖魁使发那棍,厉害非凡,所到之处房屋倒塌,砖石飞扬。据说你受伤未愈?那么没受伤时你得厉害成啥样?

    花姐忽然尖叫一声,另一条巨影从角落里蹿上半空,一掌印在花姐背上!花姐硬扛一重击,鲜血喷出,跌下房顶,扑倒在地。

    偷袭成功!那条大汉单膝将花姐牢牢压制在地上,双手搬住花姐肩膀。

    金荣喊:“她不能呼吸啦!放手!”向巷尾冲去。这是美国警察经典杀人姿态!

    那盖魁回头,冲着他一笑,挥挥手。另一人从地上拎起花姐,冲天而起踩上半截土墙,金荣立刻认出是血手双煞中那个从来不说话的。

    难道他得了罗姥姥命令?还是被盖魁收买,背叛了罗姥姥?

    罗教怎么回事?到底还要不要合作去草原了?

    贾敬眼光真是毒啊,要么罗教制造了一个陷阱!造成自己非去草原不可的假象逼花姐现身。要么就是重用江湖人物,内斗分裂。

    还有一个斧头兄呢?金荣寒毛直竖,一个冷战打上头顶,毛骨悚然。

    盖魁在断壁残垣上借力,两人抬着花姐上了房,正要离去,五个蓝衣人从巷外杀至,可惜跳不上房,只能在地下破口大骂,看着两人抬着花姐高飞低跃地酷跑。

    忽然一声长笑从四面八方传来,“朋友慢走,留下来亲近亲近。”

    一个身形高大的蓝衫人跨空而至,一矛刺向花姐娇躯。

    盖魁长棍一封矛尖,救下花姐,但失了速度,三人同时被逼停,站立不稳跳下房顶。花姐咚地一声落地,金荣替她给痛的,歪了歪嘴。

    那蓝衣人踩梁借力,头下脚上俯冲而来,一支矛如活了一般,点出数十矛尖,将盖魁与血手同时罩住。

    那血手兄仍然抓着花姐,来不及动作,身上立刻被刺出三四个血洞,鲜血飚飞,将花姐喷红了半边,而花姐却没受到碰擦,端得是神乎其技。

    血手兄只好甩开花姐,从背后抽出一支短锏,当当当连碰矛尖,但身上又多出两个血洞。明显那矛手打着了断一个是一个的主意,随便用矛尾应付应付盖魁,而全力主攻已经重伤的血手。

    盖魁大棍太重,根本封不住如毒蛇蝎尾一般灵活的矛尖,立刻改变战术,拼着受伤大开大合,直接进攻矛手的头颈胸腹要害。

    那矛手赞道:“还不算笨,可惜功夫不到家。”(其实是身上负伤,功夫打折)

    矛尖微挑,盖魁的棍子立刻被带偏,矛手再攻,盖魁的笨力气用错了方向,一根大棍子风车一般飞滚上天,撞入民居。血手兄重心太靠后,根本来不及与盖魁形成合击。

    然后哪怕隔着十丈远,金荣也清清楚楚地听到噗噗噗几声轻响,两个大汉几乎同时瘫倒在尘土之下。

惊风骇浪,矛落如雨(下)

    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蓝衣人是哪来的高手?花姐说的是真是假?

    心中千头万绪,思路混乱,正在此时,一声怒吼由远及近,两柄飞斧向矛手砍去。那矛手昂然立于房顶,指挥地上五人去解救花姐。他见斧头如旋转的回旋镖一般前后斩来,轻描淡写地以巧劲一挑,两柄巨斧同时改变方向,斜落而下,砸得左近一堵墙轰然破碎。

    血手斧头兄看看来不及救人,估计也救不了,便跃下墙头,一把将跑向花姐的金荣抓在掌中,向外疾走。

    金荣刚才见到激烈打斗,又把抹布塞进嘴里,幸运地没有自己咬到舌头。

    你个臭血手,早就知道你们不是好东西。

    那矛手唿哨一声,巷子头方向又冒出五六个持刀蓝衫人,堵住斧头兄和金荣去路。斧头兄跃上墙,想从上面绕过堵路的。蓝衣人他们高高跃起刷刷刷几刀递出,专门砍脚。那血手躲避不及,挨了两刀,立刻身形迟缓,不得已跳下屋顶,将金荣横置在背后,另一掌立于胸前。

    就这一瞬间,那持矛高手已然赶至,矛尖急点,不离血手后脑。那血手不自觉地转身以双手护面,金荣扑通一声跌落在一摞砖石之上。一抬头,那血手兄嘣地倒在自己面前,额头一个血窟窿,一点点脑浆汩汩流出。

    那矛手回首道:“贾璜,把你这个内侄搀扶起来。”一个蓝衫汉子耍了个刀花,收势,把金荣从地上拉起。

    金荣傻傻地看着这个姑父,那贾璜笑道:“嘿嘿,怎么样?我不是早告诉你我真的是高手?看见了吧,刚才两刀里有一刀是我砍中的。”斜眼瞟了一下地上的斧头兄,死得不能再死了,脚上刀伤深可见骨。

    贾璜笑道:“这位以一敌三的就是贾府第一高手李教头,马上无敌,马下步战京城前十。这什么沧州来的傻把势,哈哈哈,在乡下称霸也就算了,来京城乖乖的夹好尾巴才是正经,否则就是个死!”

    花姐被人扶着走过来,那蓝衫人道:“报告教头,那两个杀手还活着,是不是找个大夫?”

    那李教头回头,见另四人持刀正看守着盖魁两人,便道:“立刻救治。金荣你这几个月一直鬼鬼祟祟的,勾结江湖人,在干什么勾当?贾府可是待你不薄!”

    金荣一脸迷糊,指着舞棍子的家伙道:“那个是万喜楼的老板,盖魁,是我写书讲故事给他们赚钱啊。为什么来捉邻居花姐?那个持锏的和这个飞斧头的就是血手双煞,是罗教教主的轿夫,难道他们竟然是淫贼?”

    贾璜道:“对,教头,金荣弄了个剑仙故事,罗教买去说书的。还一起出版绣像画册。”

    李教头啧啧两声,“这个事儿轰动全府,我自然知道。我问你,你们为什么撕破脸?万喜楼老板怎么可能是淫贼?”

    金荣道:“想来他们看到花姐貌美如花,魂不守舍,来抢媳妇儿?”

    花姐呸了一声,带出一口血,“他想得倒美。”

    李教头哂道:“花姑娘也是个高手啊,深藏不露,隐居在我贾府周边,怎么个章程啊?”

    花姐笑着吐口血水道:“江湖上仇家多,背靠大树求个阴蔽吧。”

    李教头道:“敢在我贾府地盘上搅事的江湖人,我还真没见过活的。这一次你们好险,若非不是今天我值班,你们就完蛋了。”

    贾璜道:“金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姑父?”他老婆一天到晚都在说宝藏传说,难道竟然是真的?

    金荣刚想回答,忽然巷口哗啦哗啦冲进来一大拨官差。领头的居然是皇城司千户,第一高手余立根。看来保护金荣的人不少啊。

    李教头目光闪了闪迎上前去,“是哪个衙门的兄弟啊?我们还没报官,来得好快.......我们刚刚抓到两个淫贼。”

    余立根假装没听出“我还没报告,你们来得好快”是什么意思,抱拳道:“某姓余,督查院属辑查司办事。你们抓淫贼?还出了人命?”官腔十足,看了看金荣,一脸我谁都不认识的漠然。

    贾璜道:“我们是宁国府巡夜家将,追击偷窥宁国府的悍匪,对方居然是抢女人的淫贼,还携有斧头,棍棒等凶器,我们失手打杀一个,重伤两。”

    余立根大摇大摆地走向平躺在井边的盖魁和血手,“我倒要看看悍匪长啥样。多少年没出现过敢窥探国公府的淫贼了,而且有三个之多。”

    余立根弯下身摸一摸这二人手脚,道:“是哪位使矛的高人出的手啊?四肢筋脉俱断,好精准利落的手法。”

    李教头踏上一步道:“见笑见笑,鄙人姓李,任职于宁国府教头。”

    余立根惊叫一声,热切地道:“竟然是京城马战第一高手李落雨当面,失敬失敬。”金荣听他口气,说得跟第一次见到偶像似的。

    李教头的偶像包袱还挺重,含笑抱拳道:“不敢当,江湖上朋友抬爱,矛落似雨就是在下。”

    金荣瞧着余立根跃跃欲试,似乎很想掂量掂量到底是他这个皇城司第一高手厉害还是这个号称马战无敌的家伙厉害。

    李教头微微一笑,大约也看出一丝端倪。

    余立根终于放弃,道:“日后有机会还要向阁下请教。这两个伤者我带走了,要好好审问审问为何窥探宁国府,有没有其他同党。”

    金荣完全摸不准这个余立根到底是站在哪个立场,是要救走血手和盖魁呢,还是乘机要将宝藏的事弄明白。

    金荣忽然打了个寒战,莫名的恐惧袭来,一个巨大的阴影横亘在了心头........如果宝藏之事别人并不认为是一个骗局的话,得有多少杀手会上门?.......

    余立根回头冲着金荣一笑,“这里还有两个证人,也一并带走。”

    金荣将抹布从嘴巴里取出,脸立刻就不肿了。

    花姐用手摸着自己的脸,想擦净血迹,顺便找回花容月貌----如果也算有的话----立刻道:“人家是受害者,不是什么证人。”

    余立根和和气气地解释,“受害者也是证人。”

    金荣道:“大人,我只是路过去吃早饭的不相干人,连证人都算不上,就饶过小民吧。”

    余立根目光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微微一笑道:“哪怕是路人,受到了惊吓,也要按个手印在笔录上。不用怕。”

    众差役围上来,将盖魁、活着的血手抬到余立根脚下。另外的差役直奔花姐和金荣,隐隐地将二人围在核心。

    去还是不去?花姐完全不知所措,假借咳嗽,咳得撕心裂肺,金荣凑上来为她舒背,拖延时间。

    怎么是好?被余立根带走会有什么下场?

    正在李教头手足无措地看着自称督察院辑察司,实为皇城司千户的余立根下令抬人要走,想不出怎么应对。这时,喧哗声又起,从羊肠巷尾冲出来一大拨人。排场铺开,数十家将的呵斥声中直接把尚在探头探脑的原土著居民推回屋内,金荣还注意到闻大娘的声声哭诉。

    当先一人箭衣束发,手执钢鞭,领着家将打手群大步走来。余立根、李教头、金荣三人眼皮都是一跳,竟然是贾珍大驾亲临。

    李教头迎了上去,向贾珍汇报情况。

    余立根眼珠乱转,在金荣花姐血手盖魁几人脸上瞟来瞟去,若有所思。

纷至沓来,你争我抢(上)

    但是,贾珍怎么会来?他不是和尤氏去许家提亲并且还要多住几日的吗?难道又是一个骗局?

    那么贾珍杀出来抢人,大概也是为了宝藏了。怎么人人都相信宝藏谣言?难道不应该当个笑话听听吗?秦钟又在散布谣言了?六皇子第一个动手,罗教第二个,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了?你们不知道我要去蒙古曲线救国的吗?

    贾珍大步流星地走向余立根,略一停留,目光落到花姐身上,移开又看金荣。一个蓝衣人上前道:“有证人,那三个淫贼曾经在金荣家出没,自称是血手双煞,而且来过好几次。”

    贾珍勃然大怒:“金荣!我贾府待你不薄,你竟然敢勾结外人窥探贾府?”这是欲加之罪了?要撕破脸皮了?

    金荣急道:“珍大爷,不关我的事......”

    贾珍道:“把金荣拿下!金荣你说,那两个淫贼是谁?是不是你认识的?是不是你引来的?是不是潜伏在你家的?哦,这里还有个死的。”武将们说话都是这么颠三倒四不知所云的吗?

    金荣道:“他们只是强抢民女,没有窥探贾府。”

    贾珍怒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吗?更何况你们根本就是团伙!你竟敢吃里扒外,抓起来!带走!”

    花姐讥讽地道:“珍大爷,那三人绑架的目标是我,和你贾家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你哪只眼睛又看到他们三个窥探贾府?明明是窥探我的闺房好吧。”

    她语速奇快,声音尖利,贾珍被她一顿抢白,失了先机,再想假装大怒扳回一局,金荣已经大笑了,“我姓金,她姓花,这里是羊肠巷,又不是你贾府府内。你要乱加罪名,最好动动脑子,想个靠谱点儿的!”撕破脸就撕破脸,大家都别想好过了。

    贾珍一张老脸青不青紫不紫,冲天气焰被压,没嚣张得起来。幸好有余立根在,否则大概率要落入贾珍手里了,如果他们铁了心要问出宝藏真相,下场如何不问可知。

    余立根皮笑肉不笑地道:“正好还要多谢李教头看护贾府以外方圆两里地范围的京城安全,真是好市民的典范。异日我定为李教头请赏,说不定御史大人还会颁个模范牌给李教头,赠你个官身也未可知。”

    贾氏众人都有些尴尬。

    花姐又道:“金荣被那淫贼捉走当作人质,差点死于非命,在珍大爷口中怎么就变成了同伙呢?若珍大爷去断案,天下尽会六月飞雪了。”

    贾璜大怒,喝道:“你这个女人功夫阴毒,一看就不是好人。他们来捉你,莫非你才是江洋大盗?”

    花姐诧异道:“刚你才说,那三人都是淫贼,看上了小女子的姿色,现在又说小女子是江洋大盗?青天大老爷啊,贾家翻云覆雨颠倒黑白草菅人命不问是非。说!你是不是也看上了小女子的姿色了,咹?”

    贾璜尴尬地后退,众人强制住笑,眼看这场追杀绑架就要变成闹剧了。

    余立根看着花姐肿胀的半个脸以及浑身上下的血迹,脸皮抽搐,终究还是要点脸子的人,喝道:“你再胡说,贾将军不抽你,我是忍不住要打你一顿的。”

    金荣道:“大老爷好大官威,不找坏人晦气,专门盯着好人。佩服佩服。”

    余立根:老子在帮你诶!不知好歹的东西!真是气了个仰倒。

    花姐道:“金哥儿,咱们上顺天府去喊冤叫屈吧,免得在这里被人扣屎盆子。”

    贾珍对余立根道:“这位捕头,你看,这女人定是与江洋大盗勾结,否则人家不劫别人偏偏劫她?”

    金荣道:“这们花姐与我做了五六年邻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就勾结江洋大盗了呢?”

    贾珍讥讽道:“就你机灵。里面定有内幕,懂吧?闭嘴。”

    余立根一指花姐和金荣道:“既然与贾府没有干系,那么这几个人我全部带走了,到衙门里说清楚。”

    贾珍怎肯放手?却拦不住辑察司,路不肯让开,又没借口拖延。

    金荣愈发瞧着余立根来意不善,哪敢跟他走?便对不知所措的贾璜道:“姑父,你搜搜那盖魁身上。”

    贾璜请示贾珍,贾珍点头。余立根拦住道,“要搜也是我的人来搜。”

    贾珍示意李教头凑过去。果然,从盖魁胸口里摸出一块包在布里面的金牌来,上书九门提督令。余立根突然想起这还是戴乐乐亲手交给罗姥姥的,面色阴晴不定。

    李教头大声念道:“九门提督令。”

    贾珍当时就觉得乐子大了。“居然江洋大盗或淫贼是九门提督的人?怪不得视城防如无物。你小小的辑查司哪有资格带走九门提督金牌?还是把人留下,让我这个一等将军来和提督打擂台吧。”

    余立根暗恨自己居然忘了这个,早知道一开始就亮皇城司的牌子,哪怕引起旁人的警觉也要把人带走。现在麻烦来了。而且他显然没料到贾珍居然亲自下场子抢人,一步错造就万般被动。他瞪了金荣一眼,心中念头急转。

    贾珍道:“金荣揭发有功,大概你不是大盗同伙儿,哪怕被他们迷惑做了错事,也定是信了这块九门提督令造成的。”

    金荣被他跟个老王八似的紧紧咬住不肯松口,心下大恨。更确定千万不能落入贾珍之手。

    双方目前势均力敌,尚不能分出胜负,必须引出第三方来才能破局。金荣仰天喊,“喂,你再不出来救我,小爷就没命啦。”

    贾珍与余立根正运气想辙,听金荣乱喊,心道,还有谁要插一杠子吗?万一宝藏子虚乌有的话,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果然,有人叹息一声道:“好个机灵的小子,你怎么知道老子在旁边?”

    轰地一巨响过后,西面房屋全部倒塌,灰烟散尽,戴乐乐领着张唢呐等几十人稳步上前,三足鼎立之势成。

    “怎么贾将军和我们皇城司的千户顶上啦?”戴乐乐阴险地笑。

    贾珍故作惊讶,“那位捕头自称是御史的监察,完全没有提皇城司。”代表御史和代表皇帝天差地别。如果余立根自报家门是皇城司,贾珍天大的道理也说不出口。

    戴乐乐眯眯冷笑,“天下总有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仗着自己卖身投靠了什么人,就敢兴风作浪。”

    余立根面部扭曲,却并未怎样惊惶失措,想来另有后台,不怕戴乐乐。

    “机灵鬼儿,你怎么猜到老子会来救你?”戴乐乐瞧也不瞧余立根一眼,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伸手去扶金荣胳膊。

    金荣道:“余千总自称是督察院辑察司时,我就知道他是私自来的,没有敢动你们的人。既然他不敢惊动你,那么您必然会赶到。”

    戴乐乐笑道:“看把你给聪明的,当心活不长......他们拿你,莫非是因为作奸犯科了被当场擒拿?”

    金荣道:“我的亲爷爷,我和花姐是受害者啊。出门看个热闹被抓了人质。他们一口咬定我和花姐勾结江洋大盗,要捉我们去录口供,接着定是要屈打成招,栽赃陷害,欲加之罪了。”

    戴乐乐道:“谁这么大胆子啊,说给爷爷我听听。”

    余立根脸色那叫一个精彩,眼珠急转,看向贾珍。而贾珍眼睛则死死盯着金荣,他什么时候跟太监头子皇城司大佬搅和在了一起?

纷至沓来,你争我抢(下)

    金荣笑道:“我看这个就别追究了,反正有您在这儿,我也吃不了亏。别人再大的范儿,敢跟您叫板怎么着啊?”

    戴乐乐对左右道:“这小子,我倒真的有点儿喜欢了。”被太监喜欢,有点受宠若惊,我要不要欢呼雀跃一下?金荣品了品,还是算了。

    张唢呐对余立根道:“余千户,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余立根不屑地道:“你懂什么?”

    张唢呐道:“太上皇老啦,就算乾清宫倒了,他也坐不上那张椅子啦。”场面陡然一静。

    余立根道:“切,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唢呐道:“我们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了一切。你懂的。”余立根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代表皇帝的戴乐乐和代表太上皇的余立根正面对抗,说明了什么?矛盾不可协调了吗?退休老干部难道还真能抢了儿子的王座不成?

    就算皇帝和太上皇都想要这薛定谔之宝藏,吃相也别这么难看好吧!

    余立根不答张唢呐的挽救,看来铁心跟着太上皇了。

    戴乐乐冷嘲热讽地道:“将死之人,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余立根瞅瞅他,道:“世上无人不死,倒不知道谁先谁后?三珰头,你着相了。”

    戴乐乐拍手道:“你一介武夫,居然文绉绉地说出着相的话来,着实吓了我一跳。话虽如此,有些事我不许,大珰头不许,就不会发生。而你身后的人,”余立根眼睛闪了闪,“未必就是天选。”

    天边飘来一个声音道:“你说的天选,指的是我吗?”

    嗖嗖嗖,右边房顶上冒出十多人,当先一个金冠黑袍金线绣边,浓眉凤眼,高鼻深目,身材高挑,负手而立。清晨的阳光已然渐热,他整个人站在夏日艳阳之下,便有了如日中天、君临天下的感觉,身侧高大胖肥的武士们竟然被他一人风采所夺,如尘埃一般的渺小。

    众人弯腰作礼道:“见过忠顺王殿下。”皇子亲自上场搏杀,这场面是越来越大了。

    原来他就是五皇子忠顺王,皇上推出来和太上支持的北靖王打擂的急先锋。果然雄姿英发,睥睨天下。

    金荣心想,红楼二次元人说话都这么直白吗?说好的含蓄呢?动不动就开撕,往自己身上揽事儿。人家说北静王,你不作声不就得了,还定要捞一句便宜话,这是不想好好儿过了是吧?天选,天选。一天二日,到底哪个选哪个?要不要战一场定死活?

    忠顺王双手抬起,随从两边扶住他,从房顶跃下,正好落在金荣和花姐身侧,三足鼎立变成了四面楚歌。

    忠顺王道:“你就是金荣?不学无术却处处给人惊喜的金荣?”

    这话怎么接?金荣思忖,今日是个黄道吉日,利见大人,利涉大川?难道直说我还要做你便宜姑爷爷?有水焉诗画为证?这是嫌死得不够快啊。

    金荣不动声色地退至戴乐乐身边,恭身道:“金荣拜见王爷。”

    忠顺王道:“你的王道五策我拜读了,你怎么灭了老六我也了解了,跟罗教的计划也进行得挺热闹。如今你又被人绑架.......我就纳闷了,你怎么那么多的事儿,没完没了的?”

    金荣道:“小民也不明白。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几个人拆了我家大门,我出来看个热闹,就被捉了。然后我姑父救了我。”贾璜忙挺胸,施礼道:“见过王爷。”

    金荣道:“然后就有人泼脏水要把我抓到牢里去。还有天理吗?”

    忠顺王点点头道:“今日孤在顺天府坐着,忽然接连来报,先是出了绑架案,又是人命案,再有督察院辑查司对恃宁国公府,现在怎么皇城司又内斗上了?贼人跟九门提督也牵连上啦?我倒要问问,这毛贼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牵动了方方面面?到底你们有没有把国事放在眼里,还是为一己之私,徇私枉法?”

    贾珍道:“启禀王爷,家中遭淫贼,我们是来捉贼的。”

    忠顺王道:“淫贼?他进贾府了?还是欺侮了贾家下人?”

    贾珍犹豫道:“这个倒没有?他们绑了邻居。”

    花姐福了福道:“多亏贾府巡视家将,把坏人打死,不然小女子我.......呜呜呜.......”贾珍松了一口气,算你识相,等会儿你落入我手里,不上刑就是了。

    忠顺王道:“既然没进贾府,捉拿绑架的也不是贾府下人,你抢着扣人做什么?”

    贾珍嗫嚅道:“自然是维护贾府威严,打小贼一顿出气,并问出同伙。”

    戴乐乐阴森森地道:“你的家将下手狠毒,把人四肢经脉挑断,你还要怎么出气啊?贾将军?那同伙已经被你的家将戳出脑浆子了,还问什么?”

    忠顺王道:“既已出气了,你们退下吧。”

    贾珍灰溜溜地道:“是,殿下。”随即从巷尾退出,临行前拿眼睛剜了金荣和花姐一记。

    真是莫名其妙!金荣忖道,就算宝藏出土,哪轮得到你宁国府了?皇室内部都能打出狗脑子来。

    忠顺王斜着瞟了余立根一眼,“你又是何人?为何假冒督察院辑查司?”

    余立根插手行了个军礼,道:“禀殿下,末将是皇城司千户余立根。以督察院的名义办差非是要假冒,而是惯例。”

    忠顺王道:“这些坏人哪个是你抓的呀?”

    余立根叉手道:“末将来的时候,强人已经就擒。”

    忠顺王笑,“所以你就要拿下受害者和证人去过瘾?”余立根低头道不敢。

    忠顺王又盯着戴乐乐道:“戴乐乐,父皇把保护京城的重任交了一半与你皇城司,匪人就在这皇宫边上横行掳人,戴权和你就是这么带兵的?自己内部还斗起来让外人看笑话?”

    戴乐乐跪下,道:“奴才有罪。”其余皇城司人全部矮了一截。余立根也不得已,刚刚直起身来,复又跪下道:“臣有罪。”

    忠顺王道:“你们是父皇手里的剑与盾,先自己伤了自己,还怎么与外敌斗?比如这些个毛贼淫贼山贼马贼海贼,个个都是人精精。你们松松散散,一团乱麻,能斗得过谁?父皇养着你们干什么?闹心吗?”他说到海贼二字时,语气加强,还不经意瞟过金荣。

    他略顿一顿,“真应该让人写个为人臣之五策八策的,拿你们做反面例子,昭告天下。真不够丢人的。”

    皇城司众人齐声道:“谨尊殿下教诲,臣等/奴才愧不敢当。”

    忠顺王道:“你们自去找戴权领罚。退下。”皇城司众齐声领命,从巷头退下。

    余立根和戴乐乐相距一丈多远,一个东一个西泾渭分明。张唢呐临走前给金荣使了一个情况紧急的手势,金荣回了个放心。

    场中只剩下了金荣、花姐、残疾血手、断脉盖魁、死尸血手,以及忠顺王府众。

    “唉,这些狗东西养着有啥用?连个兔子都咬不住,还得劳动本王亲自出场!就没个省心省力的。”忠顺王对左右道。他刚大杀四方喝散群雄,现在提剑四顾,再无抗手,真是寂寞无比。

    他看了看金荣和花姐,道:“这几个人统统带走。”金荣和花姐立刻知道大事不妙,金荣大叫冤枉,我是好人,被忠顺王的人一掌砍在脖子上,就要软倒,花姐连忙扶住,二人蹲下。

    就在此时,异变降临,十数个蒙面人从东西两面未塌的房屋中鱼涌冲出,巷头巷尾也都是人,蒙头露眼,手执明晃晃的弯刀,直扑忠顺王而来。

    卫士大喝:“护驾。”围成一圈,把忠顺王保护在圈内,金荣花姐蹲在核心喜形于色,又是谁来搅局啦?难道是北静王?

    双方接战,那些蒙面人虚砍几刀,扔出漫天石灰将王府人笼罩在内。忠顺王府高人大喝闭眼,刀向前,不能停,护住门面。众人刀花飞舞。花姐一推金荣,二人从腿林鞋网中爬爬爬爬,钻出忠顺王府包围圈。

    三息过后,石灰落尽,忠顺王众人眼睛睁开,立刻石灰又来,没法子,只好再闭眼。等最后尘埃落定,蒙面人、金荣、花姐全部消失,盖魁与血手则胸口插着匕首,魂归真空家乡。

无处投奔,无所不能(上)

    羊肠巷已经粉碎一半,到处是迷宫一样的断壁残垣,东倒西歪的木梁门窗,摇摇欲坠的房顶,漫天飞舞的尘埃........金荣回首,最后一眼定格。

    疯狂逃亡。

    忠顺王被疯狂打脸,在他自以为大局已定时被翻盘,连对手是何方神圣都没整明白。王府高手还不敢追,万一调虎离山有人行刺王爷怎么办,那笑话可就大了。

    当然金荣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乌殃乌殃的人四处乱跑,七八只手撕扯着他往东西南北方向走。

    要不是地上砖石墙垣像迷宫一样,阻挡了好几个高手步伐和动作,金荣怕是要被活活分尸了。花姐运气不好,一个高个子拉着她,五个高手围着,由不得花姐不跟着他们跑。

    扯着金荣的一个小个子拉下面罩一角,连飞的丑脸一闪,然后把布又盖脸上。金荣精神一振,连飞怎么会来?连飞拍开其他扯着金荣的手,踹飞三五个,绕开了七八个,利用柱子墙壁,挡住了四五个,拐弯抹角穿堂过巷。

    到处都有土著居民哭哭啼啼叽叽喳喳骂骂咧咧,又挡了好几个高手的路,人流密布果然是天然掩护。毕竟贾珍与皇城司都未来得及清场就开始乱战。

    有眼尖的居民们看着花姐被五六个人簇拥着钻出一扇破窗户消失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被抬入马车。又有人看见金荣踉踉跄跄从一个倒塌的门框里进,从另一家房顶下缝隙里出,绕井穿墙,居然跑出了速度与激情。

    然后居民继续翻箱倒柜,收拾散乱压垮的金银家具财物,金荣还注意到有几位在翻别人家的箱子......然后打作一团。

    等坊丁赶到或者顺天府的人维持住,打砸抢才会结束。当有人开始抓人逼问有没有看见蒙面人挟持着金荣路过......可能要下午了。

    到了大街上,连飞扯掉脸上的布,回头一笑,金荣质问:“连飞?你怎么会在这儿?娘呢?”

    连飞道:“爷,太太不放心你一个人,让我来伺候你。”

    金荣脑子有点晕,腿有些软,浑身空虚,可能是大惊大怒大喜大悲过后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后浓度下降的原因,但是连飞在说谎还是看出了。

    金荣板着脸道:“说实话。我不傻。我娘呢?”

    连飞道:“早两天就送她去天津了,好吃好喝的。”

    金荣怒道:“合着所有的人都知道要出事儿,只有我不知道,是吧!”伸手要扭连飞耳朵。

    连飞躲开道:“爷,别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嗯?这小子出息啦,敢拧着来啦!这能忍?金荣正要发飙,连飞一扯金荣手腕,金荣不由自主地随他拐个弯,奔跑起来。

    连飞道:“刚才那个扫地老太太是皇城司的探子,扫了半天门口一点点地方,眼睛看人不看地。那个赶马车的,是余立根的人,刚才就站在余将军身后第三个。好险,差一点被他们同时注意到。”

    胡同连胡同,街角接街角,花草树木掩护着这鬼鬼祟祟的两人,总算逃出将军坊,进了隔壁再隔壁的学士坊,够偏够远。

    金荣疏于锻炼,哪跟得上农活刺绣两手硬的连飞?喘得心都要飞出来,热血上头,拉住一根紫藤,说什么也不撒手。

    待呼吸和缓能说话了,金荣道:“说吧,你是哪边塞过来的探子?”

    连飞委屈地看着金荣,不响。

    金荣扳着指关节,嘎嘣嘎嘣作响。“刚才跑了一路,我想了一路,我的眼睛竟是瞎的,其实你露过好多马脚,我竟从来没怀疑过什么。第一,你的腿根本没断,怪不得我从来没见你换夹板,原来是装装样子的。”连飞低下头。

    “第二,你讨好我娘,与贾府的公子小姐陪玩儿,又乖又巧,机灵大方劲儿哪来的?根本不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孩儿,倒有点轻车熟路的大家大户出身的样子。我倒不知逗她们开心很容易?”连习垂下头,很沮丧的样子。

    “第三,你把马伺候得很好,骑马根本不用别人教,比我还懂。打哪儿学的?”连飞摇头,不能说。

    “第四,刚才你们一大群人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完美地甩开王府、顺天府官人,还有石灰,这是有备而来啊。你把拦路的成年人高手戏弄得体无完肤,这个我可做不到。而且对羊肠巷周边这么熟悉,东南西北都知道,难道你瘸着腿探路来着?”连飞想开口,又闭上。

    “第五,以前你单手劈木柴,一斧头两断,又准又齐,完全就是高深武功。隔壁闻哥劈柴根本不是你那样的,要用双手,且很多时候只能砍开一半。他是大人,你却是孩子,真不简单。”连飞手足无措。

    “第六,你学刺绣从来不偷懒,心性沉静稳重,走线皆细致严谨。根本不像是个乡下的毛毛躁躁坐都坐不住的毛孩子。”连飞脸红。

    金荣继续边在脑中搜索,边凑字数:“第七,你的胃口根本没有你娘说得那么夸张,只是普通少年而已。”这算什么破绽?连飞耿直地笑。

    “还笑?你说,潜伏到我身边什么目的?谁让你来的?”

    大街上讲这个好吗?你知道高高的院墙背后是谁家府邸哪个园子?连飞指了指巷子两边的白墙黑瓦,又捂嘴,等金荣明白了,指了个方向,一前一后走去。

    路过一个肉夹馍的小摊,二人坐下,填饱肚子要紧。这个饼肉摊还送有咸味的菜汤,如果摊主用力搅、细心舀,运气好的话能捉住一片菜叶。

    连飞一定要付钱,他从裤袋深处摸出几十文钱,付了面饼夹大酱肉的三十文,一脸肉痛。

    金荣好笑地看着他舍不得放开吃的样子,攒钱不易,更何况胡氏从来不给他钱,要自己想办法,例如卖莲子、藕之类地里长的,家里吃不完的东西。

    吃过饭,跑出城,金荣的心情好了些。二人坐在内城门外大河边石头岸上,看着水面发呆。午后的阳光如同火刀一般砍向大地,热气蒸腾,扭曲视线,放眼望去,四下里鬼都没有一个。

    金荣转头看着连飞丑脸忽然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这张脸也是真的吗?”

    连飞脸红道:“我就叫连飞啊,还是爷您取的。”然后用力在脸皮上搓了又搓,掉下一层东西来,随后一个浓眉大眼正气昂扬的小正太出现在眼前,日后长开了肯定是个大帅哥。

    金荣揉揉他的脸皮,道:“你把连飞吃掉啦?快把我的连飞还给我。”

    那少年不悦地道:“爷,别闹。我都这样坦诚相见了你还欺侮我。”

    金荣道:“你走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管你是谁,我不要你了。”

    连飞红了眼睛:“虽然我骗了爷,但是我是真心跟您走的。当时您可怜我瘸着,又吃不饱,把我救出来,分您自己的食物给我,还宁可自己步行,让我骑唯一的驴子。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当时我就发誓,要全心全意伺候爷一辈子,哪怕豁出去性命不要,也定保爷过关。”

    假的就是假的,感动个屁?没在心里笑我傻?金荣道:“你要保我过哪一关啊?鬼门关吗?我要你保?你又不是孙悟空,我也不是唐僧。滚远点。”

    连飞泪水盈盈地道:“爷,你打我骂我骗我耍我都不要紧,千万别不要我。我到您身边就是盯着您,保证您活着落到他们手里。”

    金荣道:“他们是谁?怎么盯上我的?”

    连飞道:“我也不清楚啊,我只是个小孩儿,只接受命令,不能问问题,开口就是挨揍。”

    金荣道:“今天的事儿对我说来,又不危险,血手避开我,贾珍也是外厉内荏,余立根也对我客客气气,皇城司要保我,王爷也暗示听说过我的名字,我能被他们怎么样?”

    连飞跺着脚道:“爷,你糊涂啊。有花姐在,血手当然得先拿住她,反正您没武功,跑得到哪儿去?”金荣脸上肌肉一抽。

无处投奔,无所不能(下)

    连飞又道:“贾珍根本就没认真要捉您,因为贾敬手里拉着线,在背后牵着您!随便什么时候招呼一声,那您还不屁颠颠儿地跑去请安?日后有财宝要起出来,除了跟贾氏合作,哪儿去找人?”

    金荣道:“呦,财宝?知道的不少哈,内幕门儿清。”

    连飞:“我在您昨天晚上睡觉时早就到您身边潜伏啦。花姐说的话我也听见了。盖魁躲在井里偷听我也看见了。”

    金荣气愤地已经不想说话了。

    连飞跟着刚才思路继续抬杠,道:“余立根对您客气,是因为,只要你进了督察院,随便找个证人证物,立刻就能拿您下狱。犯得着现在凶着吼着的吓唬人吗?您起了戒心怎么办?”

    金荣意料差不多也是这样。点头。

    连飞又道:“戴乐乐来救您就是出于好心吗?只怕立刻要提条件,逼您进入体制,升官晋爵什么的。日后宝藏出土了,还能跑得掉不成?”

    金荣冷笑道:“今天早上才有人告诉我什么宝藏之类,现在怎么好像人尽皆知的样子呢?你也是为了宝藏才来救我的吗?”

    连飞凝视着金荣:“爷,请您相信,世上终还是有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在!”

    金荣道:“你当听过我说的需求的五个层次,你买个肉夹馍都心痛死,别告诉我你对财宝不动心。”

    连飞很帅的脸透着光,道:“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要什么。总有一些精神上的愉悦是金钱不能给的。”

    金荣道:“凭什么让我无保留地相信你?就凭刚才你说的那几句话吗?其实你已经骗了我好久。”

    连飞一伸手,从金荣怀中摸出花姐赠送的匕首,横三竖四,把脸划得鲜血淋漓,苦笑地道:“现在爷相信我了吗?”

    金荣道:“一个人为了取信于我,连自己的名字,脸面,尊严,生命,全部抛弃了,这让我如何信得?对自己都这么残忍,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连飞脸上血流不止,苦笑道:“爷,要怎样你才信我?”

    金荣道:“你走吧。要取信我很容易,将我母亲送回来。”

    连飞道:“送到哪里呢?爷,你无处可去了呀。让太太来担惊受怕朝不保夕?”

    金荣沉默。

    金荣道:“那么你送我去找她。”

    连飞道:”应该已经出海了,一两年内不会和您见面啦。”

    金荣道:“你们为何救我?如果真的像你所言对我无所求,为什么?”

    连飞道:“其实我是天网的人,大公主是我们总统领。你要说我是公主派来保护你的也未尝不可。”

    金荣:“那时候公主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什么宝藏、蒙古八字没一撇的,她们派你来我身边到底是什么目的?”

    连飞:“那时我们都认为您会投靠贾府,在贾蓉手下步步高升,所以我才提前潜伏进来的,保证你在贾府体系里过关高升。”

    金荣:“天网为什么要潜入贾府?”

    连飞:“天网是皇室的江湖势力,专门干脏活儿的。”

    金荣:“大公主那么正直的人干脏活儿?”

    连飞:“大公主出掌天网还没几年,尚未彻底掌控天网。”

    金荣:“如果真的发现宝藏,你会不会把我卖给天网?”

    连飞凝视着金荣:“爷让我说就说,不让我说就不说。”

    金荣:“难道你竟然还听我的话?如果天网逼着你说呢?”

    连飞:“他们未必知道我知道。”

    金荣看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嫌恶地道:“有药吗?赶紧止血,我还要审问你,别血流干死了。”

    连飞掏出伤药,敷在脸上伤口上,其实不用药,血也渐渐地止了。连飞道:“再过两年,我长大了,脸也毁了,世上没有人认得我了。您放心了吗?”

    金荣道:“别装,难道你父母不联络?刚才十多个同伙你不联络?”

    连飞道:“那些人........我压根不认识,他们不是天网的人。另外我是孤儿,无父无母。”

    金荣道:“这是你的新故事吗?”

    连飞道:“今天我自作主张救了您,对天网来说就没有用了,暴露了身份就不值钱了。”

    金荣道:“是啊?怪不得要缠着我,原来你也没地方去。我收着你不是给自己身边安放了一个定时炸.....呃,不稳定因素唉!随时可能出卖我的。”

    连飞脸上扭曲,苦笑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恐怕您真再不会信我了,不过您身边只要有人,就有出卖您的可能。谁敢打保票说所有的人都是清白的呢?”

    金荣道:“反正你,我是信不过了。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没?”

    连飞不语。

    金荣道:“另外,训练你控制你的势力肯定很庞大,你躲得开他们?宝藏还是空中楼阁,有没有还不知道,能不能取得到也不知道。盯着我的人那么多,可能下一刻就被人捉了去.......你想过吗,其实你对我才没什么用,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连飞哭道:“爷,其实您可以加入天网的,天网内总有人能保得住你。我也就不算背叛他们了。”

    金荣不屑道:“不要以为你提到了大公主,我就会投入天网,然后如你们所愿献出子虚乌有的宝藏,或者去贾府内部做探子。谁也别想控制我。他们拿什么来控制你?真没想到,那么漂亮忠诚正直的公主居然是中央情报局的总头领。”

    连飞没听懂,傻楞楞地看着金荣。

    好吧,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真傻,还是装傻。

    “喂,我仍然喊你连飞了?你是怎么进的那个江湖组织的呢?”古龙小说里的大反派,都是这样的儿童恐怖组织,把孤儿训练成非洲游击队。

    连飞满脸血痕,泪水涟涟,胸口起伏,良久,道:“他们就是魔王。从小我们几十个人就被他们收养在一起,年龄都差不多,四五岁的样子,没有名字只有号。我是丙卯。每天就是读书,练武,做不好就挨打,然后他们轮流亲自给我们上课,都是大户人家生活细节,讲怎样讨好少爷、老爷、太爷、纨绔、书呆子、武痴、花痴、断袖、市侩、贵女、丫头、厨娘,教我们如何扫一眼就记住五行字,教我们怎么疗伤,怎么受轻伤避重伤,怎么走一遍就记住方位远近,怎样在五个呼吸时间内搞清楚陌生人的性格脾气和身价,怎样用最合适的方法让别人可怜同情你,怎么用编谎话,怎么用实话骗人,怎么放火游泳爬房。我们每年都要在不同的地方干活,妓院、酒楼、山贼窝、贵人府邸、荒山、船上、海岛......我们要熟悉农活、洗、煮、写暗语、学人说方言、赌、黑话、易容、潜水、暗杀、养马、水战、布陷阱、逗小孩、演戏、挖地道、窃听。”

    他一口气说完,又笑道:“我比他们多会一个,绣花。”

    金荣看着他道:“你好可怜。”

    连飞道:“我假扮断腿搏您同情,为什么这么像?因为断过无数次。为什么讨好贾府少爷小姐轻轻松松?因为做过无数次,做得不让人满意时,曾挨过无数次打。为什么伺候马很熟练?因为马贵人贱,伺候不好会被打死。为什么刺绣那么专注?因为学新技能时如果落后其他孩子,会挨饿。唯一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是,主人把自己不多的食物分给我,而自己没吃饱;主人让我骑驴,而自己走路;主人允许我和老爷太太同桌吃饭;主人讲的剑仙全部都是正直仁义纯洁善良宽容的仙子,那不就是您自己吗?您对我不打不骂和和气气,拿我当弟弟。爷,我的心虽然是冷的,但是,感恩、知好歹却是懂得的。”

    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把药冲得稀里哗啦,好在血早止了。

    金荣眼睛也湿了。

吐露真心,隐身欢场(上)

    连飞抽泣地道:“我把自己打扮得那么丑,一般人根本不会多看一眼,根本不会发现今天我的妆和昨天可能不大一样,但是您跟我说话时从来都是正眼相看,并不斜视鄙视厌烦无视,而且经常开玩笑说我今天变好看了或者怎么越来越丑。您一直让我干活时悠着点儿,当心腿。并且一开始让我白躺着养腿,什么都不用干。”

    连飞抹抹脸,越发地花了,“我也是人,这辈子从来被当作畜生或者泥巴般下贱的东西看待......呜呜呜,他们从来没关心过我的生日。您还问我知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然后给我做了个大蛋糕。我吃了三天,呜呜呜,是我吃不下吗?是我舍不得!总是一小口一小口的,被您笑话了好几天。”

    连飞转身跪倒在金荣身前:“爷,我是连飞,您拿李白的诗给我取的名字!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我不是丙卯或者什么阿牛,什么小蒄子,什么讨债鬼,什么杀千刀。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呜呜呜.......求求您,别赶我走,别不信任我。我不欠他们的。呜呜呜.......”

    金荣心潮起伏,这是真情流露吗?如果这也是表演、陷阱的话,我认了。

    金荣道:“好了好了,说得我怪难受的。我不撵你走了,反正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赢。”

    连飞大喜,跳起凌空一个跟斗。

    金荣上前,轻轻搂住这孩子,:“你放心。只要你真心待我,我必真心待你。若有可能,我们做一辈子兄弟。”

    连飞被他搂住,先极紧张,想逃,后来听他说完,身心一软,一把抱住金荣腰,扑倒在金荣肩上。

    金荣低声道:“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还是不会要你的。”

    连飞抬起头,“爷,你说。”

    金荣道:“不管怎样,我禁止你伤害自己,不能用刀划脸,不能自杀,不能对自己的身体不尊重。我们都是寄居在这个身体里的过客,要感恩上天赐予的健康或哪怕残缺的手脚,感恩父母给予的英俊或哪怕丑陋的面容。我们只能让自己努力读书修心,以配得上这天赐的身体,我们没有资格伤害它毁掉它,不管出于什么理由。”

    波波波,强大的仙灵气从连飞头顶直上云霄,微光如激光般照射金荣印堂,然后奔向某不可言说之地。

    连飞愣了半天,然后开始哇哇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嘶力竭了,才收了声道:“哭得好开心,爷是世上唯一的好人。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逼得整个村子关门,然后等爷上我那边讨水喝,骗取同情领我走,而且还骗成功了!”

    金荣道:“得了吧你,还卖乖。把这几天发生在金庄的事详详细细给我说说。”

    连飞道:“太太前日忽然想着去市场买羊,就拉我去集市问附近有没有养羊的人家。碰上了一个管家,说他家有羊,价钱也好商量,于是我们去他家作客。牵了两只羊羔。回家后,我用木料打造了羊圈,剩下门没安装,用栏杆胡乱堵住缺口,回去睡觉。忽然想起要问太太家里没有米了,要不要买,结果一看卧室门敞开,太太已经失踪。”

    金荣又惊又怒。

    连飞道:“我一直追到大路口,地上没有车辙印,莫非是水路?我又跑到咱们家河边,河中心的平台上果然有水印,我拼命跑,终于在小河入大河口看到船尾波纹还没散。我追了半夜,终于撵上那船,高声喊太太。一个女子叫我回去,太太亲自来说她被重金请去乡下绣无生老母像和真空家乡绣画,大概两三年完成后安全无虞地能回来,太太让我回去,说这次绣像可以赚到五百两银子,但是比较急,耽搁了弥勒千岁生日可就不好了。如果有事,自然会托人给爷送信。”

    金荣一直捏着拳,浑身发抖。肯定是罗教的人了,也只有他们对这庄子地理位置熟悉,罗姥姥一面放出血手来硬的,一面绑架胡氏来阴的。亏我还以为罗姥姥是好人!慈眉善目,客客气气,还指点我修行,还提出混入入草原去当王子,原来都是骗人的!一听说宝藏,啥都顾不上了,得罪了贾敬也在所不惜。怪不得矛落如雨直接下死手,这是要灭了罗教的意思吧?

    连飞道:“那女人声音我认得,是前几日来过几次的柳媒婆。”

    这个线索很要紧,贾璜娘见过那媒婆柳氏。就从她入手。

    夜幕降临,太阳的一点余晖将地平线的轮廓勾描出一线金边,血红的晚霞一丝一丝指向东南。

    贾璜失神地坐在大门外,面前大海碗里只有一块冷硬的高粱面饼,一杯冷水。大门紧闭,二楼窗户倒开了一条缝隙。隔着厚厚的木门,金氏哭骂依然清晰可闻。

    “嫁过来五六年,我姓金的哪里对不起你贾家了?贾璜,你摸着良心说,家里每年几十几百两银子开销哪里来的?没有我金家的海货铺子,你喝得起这马尿?娘能吃得起这高丽参?儿子能用得起这丝绸衣衫?我就娘家侄子一个亲人,爹还没了,你不关照他,反而把他推向绑匪歹徒淫贼?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带走?连着金荣娘也失踪了......他们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做姑姑的怎么去见那地下的哥哥?当年他拖着病躯把我交到你手上,没想到哇,倒让你这没用的姑父把自己外侄给祸害了。不要说有恙没恙,现在都不知道落入哪路歹人手里,我的天啊。如果他怎么样了,你一辈子别想吃一口肉!我怎么嫁了这么个废物啊,爹啊,兄长啊,老金家断了根儿可怎么办啊?没法见你们啦!我死前要划花了脸才能下去......”

    窗户口子开大了些,贾老娘从上面挂下来一坨咸肉,贾璜接了,窗户又掩上。

    贾璜匆匆吃光东西,喝了水,唉声叹气起来。原以为忠顺王府必能给个面子,去接人就是一句话的事!结果人家说金荣被人抢走。顺天府全力以赴,全城大搜,可是三天过去了,金荣依然下落不明!他已经吃了三天闭门冷馍配凉水。

    金氏在家地位超然自然是有原因的,人嫁妆丰厚,每年小几百两的铺子收入捏在手里,更与贾珍媳妇尤氏交好。她听尤氏说那天发生的事儿,当时就炸!贾璜这个武功高手就没好日子过了。你如果不心虚,为什么瞒着我不说?咹?贾璜解释再解释,金荣应该就是个路人甲,花姐血手和盖魁才是核心,怎么反而金荣失踪,讲不通啊,百思不得其解。金氏哪管那么多,已经闹腾好几天了。

    这时,忽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跑来,阳光斜照在背后。“贾姥姥,贾姥姥,”清脆的童音喊。

    贾璜娘赶紧开窗,金氏哭骂声便停了。贾璜也颇有兴趣地看着那小子,这脸上全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煤灰黄斑,真是够脏的。

    那小子站在房屋影子里喊,“我娘让我问您一声,知道不知道一个姓柳的媒婆住哪儿啊,有个事要问她。”

    贾璜娘居高临下地道:“你谁家的小子啊?”

    那小子道:“我家住东栅栏儿胡同,我娘有个亲戚,想问问柳大妈有没有合适的小娘子。我那哥哥前儿刚刚考上了秀才,普通人家可就看不上啦,他还老骂我,凶得了不得,还吃了我的点心,我妈也不站我这边儿,还骂我小器,让着哥哥点儿,人家都是秀才了......”

    贾璜手捂面门,向后倒在椅子里。

    贾璜娘被他聒噪得,赶紧道:“好像她住小花枝胡同,门口有颗什么树的。”

    那小子哦了一声,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转过巷子,看年四周无人,轻溜溜地上了围墙,翻过坊墙,消失在了夜色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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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的石头记介绍:
中学美术老师金荣被人脑后砸了一石头,于是被通灵宝玉抓入红楼梦二次元世界,做苦力干活。制造仙灵气......都是为了艺术!金荣叹气道:“咱们就像下围棋,边角都布置好了,最后决胜之处就是中原腹地。北京不得不去啊。”胡氏道:“你在跟谁对弈?”金荣坐起身来,看着胡氏的眼睛道:“全天下。”金荣的石头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荣的石头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荣的石头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