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诗社,钱如雨下(下)
金荣:“菌哥儿你是向来眼皮都不会夹我一夹的遮奢人物,哥哥我可不敢造次啊。不过今儿有你这一句话,哥哥若有什么定带着你。请问菌哥儿有文采吗?懂女儿家心事吗?闺怨诗词上可来得?外面有没有抱大腿儿,干出了生意能不能保得住?”
诛心四连问啊,贾菌捧心道:“金荣,你是要气死人咧。跑腿儿我来!我给你跑腿儿!你就是我的大腿儿......”贾兰冷哼一声,贾菌忙扔了一个“我永远是你的人糊弄糊弄他也就是逗个闷子”的眼神将贾兰安抚住了。
金荣冷笑,“跑腿儿能挣个金山银海来?没银子,你连对守大门的奴才都得笑着脸说话,有了银子,有的是人把心刨给你看。兰哥儿,你说对不?”
贾兰:“金荣适才你说的写书,定要女子来写么?”
金荣傲然道:“我娘祖上剑仙个个都是风华绝代女子,你让臭男人来写她们故事,简直是玷污了人家。非钟灵毓秀、饱尝冷暖世情之女子不能为也。就连我也只配洗手作画,将祖师奶奶绣像请下来。”
贾兰虽谈不上蕙质,兰心总不缺(毕竟人家名字叫兰),立刻问道:“你的意思是?”
金荣立刻点头,“就是你所想到的那个意思。”
贾兰沉思,金荣道:“不如回去请大奶奶示下?”
贾菌这才反应过来,唯恐贾兰犯傻,“金荣,你说能在这故事里赚多少银子?”这个捧哽太棒啦,而且有优点:不抽烟不烫头。
金荣反问,“天下有多少女子?书要是好,是不是应该人手一册?如果有二十册连载呢?三十册连载呢?填色本呢?诗词版本呢?文字版本呢?戏曲版本呢?”
贾菌怒了,“这如何能错过?兰哥儿!我陪你去问你娘!”
金荣按:我也想去!同时对贾菌点了点头,笑笑,大拇指竖起,小指点点腿。
经过长达一两个月的准备,宣传,蜀山绣娘剑仙之子柒传在万喜楼正式开讲。金荣除开幕第一天开讲之日进了城捧个场外,就将精力放在联系贾府上。
荣府在李纨的建议下,请万喜楼的女先儿来府内讲了五天。这书新鲜!让你笑得闪了腰岔了气,随即就又让你哭得止不了泪收不了声。每日里贾府丫头主子们开会,就是讨论绣仙们以针为仙剑,纵横四海,上天入地,威镇江湖。偏又千娇百媚,出口能诗(江湖诗派,真心low),出手能绣。而绣出的鸟能飞雪能飘,人物能活了似的。
每天海量的仙灵微光照射让金荣头脑极清醒,反应速度如光如电。如今的金老师见事反应快了百倍不止,判断力记忆力连拉二十个涨停板,绿得不能再绿,能量超载警告的红灯时时鸣响......。通灵宝玉更不知拿了多少好处,打嗝之声藏也藏不住。
金荣大名再次为众女子所知。李纨一说金荣请求和贾府联合出绣像本配诗之宏大计划,众人兴趣大起,三春不要说了,连贾环都嚷嚷着少不了我一个。
王熙凤仗着与金荣打过交道,请他来府内说话。当初几位老爷说过要谨慎使用金荣,避免被挖了根,变了色的话置之脑后......不妨等日后开撕的时候再祭出来。
金荣将缧祖与子柒二人绣像带上,献与贾母。经过“神砚”加持,那眼睛柔中带刚,媚中带直。衣裙更是款式新颖,竟是从兽皮裙到汉服,到袢袄,每天不同,花样百出,偏又搭配合理、高级。再涂上马卡龙配色,简直仙气缭绕,贵气凌空,妖娆风情跃然纸上。
众女子,自贾母,王氏,薛姨妈以下,到李纨三春黛钗,皆目炫神迷。贾宝玉盯着画中美女腿腰胸,只恨一双眼睛不够用。只是这美女缧祖越看越眼熟.......怎么眉眼像秦钟?赶忙多翻几页,果然是秦钟,各个角度全是秦钟那倒霉模样。
宝玉合上眼,听其他姐妹们议论。一说到黑熊幻化人形转世成将军,或者神兽脱胎换骨变成大帅哥,便要痛骂他们玷污了我心中女神。而天劫神雷降临灭杀子柒,就好似灭了黛玉众人的魂一般。
当神兽说到你昆仑女仙冰清玉洁,人间颇不值得!何不令其自生自灭?惜春拍案叫好,便道正合我心,人间怎么是仙子能来的地方?伟大情操又能怎样?连嫁人都耽搁了。
居然没人注意到秦钟就是缧祖.......宝玉叹口气,还是先不说出口罢。
待三春将画临摩了,才招金荣再次入荣府,恋恋不舍将画还给金荣。
前次入府,仅王熙凤在场,陪着贾母王夫人问了几句家里情况,金荣白打扮了半日,其他美女一个都未出现。此次入府,屏风后环珮之声不绝,还有细碎说话之声。
金荣乘机请李纨为图配文字诗词,并提议成立诗社。众小女子们立刻从屏风后面跳将出来,探春喊:“对对对,起诗社,是正理!”王熙凤便着人去请李纨。
美女如云啊,金荣眼睛大大方方地四下里乱看,如果能摸上一摸的话........
诗社的话题得到热烈响应。连惜春迎春这么没存在感的,加上宝玉贾兰,都自觉诗才够用,跃跃欲试。
宝玉道:“我自荐社长!”贾母拍手,众人哄笑道:“你的诗才如何尚不得而知,没事忙倒是真的,社长正好归你来做。”
金荣道:“社长须得为社里谋活动经费,宝玉你有钱吗?”
一个娇小女子明眸一转,道:“傻不傻,现放着个财主大家不去求?赶紧去请.......我是不会写诗的,白出个主意,你们自己定夺。”便拿眼睛去瞟王熙凤。金荣立刻猜到此人乃是黛玉,趁机打量,一双凤眼忽闪忽闪,一看就是极度聪明的孩子。她柳眉如烟,红唇薄软,笑意盈盈满脸是风流之意,正紧靠着老太太腿扭啊扭。
王熙凤立刻接过话头:“呦,这个社长我是不敢当的,要我掏钱也不怕么,老太太有的是体己拿出来。”众人大笑。
贾母指着她道:“你个活猴子,就知道算计我的钱。”
王夫人道:“老太太那几个银祼子,也经不得你们几个折腾。我捐十两。”
贾母笑道:“还是媳妇痛我。”
王熙凤笑道:“又要诗社立起来,又要大家玩儿得开心,又要不缺银子使,你们别老盯着太太老太太,另有一本事大的现成的人不请教请教?”
大家早知道这个既是金荣提议,自然有后续手段,只是和他不熟,不好开口。王熙凤话一出口,贾兰就道:“金荣,既是你的主意,想来你有章程了?”
金荣道:“咱们起社虽不过是玩闹,但一年哪怕只开十二次诗会,该有的酒水花销总是不老少,总不成拿公中钱又或跟老太太和太太打秋风?绝非长远之计。正好我娘要将她祖上绣娘剑仙故事写成画册,我托请大嫂,请贾府众小诗仙们将故事文本和诗词包了,出版销售利润拿来大家一起开销,买纸笔也好,摆酒赏花也好,包了船去游湖也好,全随心意。”
其实这个意思早就托贾兰之口传诸于内,小贾姑娘们和林薛二人其实都有三首以上作品存在肚内。此时金荣全盘托出愿景,吃喝玩乐谁不喜欢?再冠之以诗社文会之名,众皆意动,连王夫人也把眼睛抬了抬。
金荣又道:“绣像本计划要出三十六册,运作好了卖到江南四川去,一年一千两银子总赚得到的,只要别让其他书商盗印了去,占我们便宜。”一千两在王熙凤眼里自然是小钱,但姑娘们一个月才二十来两用度,如果一年每人都多一百两银子的收入,手头宽松了,谁不喜欢?
圆足自满,毒手折骨(上)
贾宝玉立刻嚷道:“谁敢盗印?琏二哥一封书信就要了他们的命。”
王熙凤杏眼圆瞪道:“你二哥又不是黑熊精,动不动吃人怎么着?”
众人笑。
金荣道:“若二嫂子有渠道铺货,或者印书的铺子.......”
王夫人一拍手笑道:“薛家倒是有现成的渠道。”
金荣立刻道:“不知薛姨妈有没有兴趣?”
角落里轻盈盈地竖起一少女来,也是十二三的年纪,素色裙袄,首饰也只一钗,眉目如画神色从容,到厅中央,对贾母王夫人施一礼,再与金荣微屈一屈膝。金荣忙一揖回礼道:“妹妹,金荣有礼了。”
那宝钗抿着嘴笑道:“我母亲定是管不着这等小事,招来个管事掌柜的谈罢。”
李纨一拍手,“就这样,宝钗做社长,金荣出故事和画像,姑娘们出文字和诗词。”
宝钗笑道:“金荣祖传的故事,金荣亲自绘画,自然是金荣来做会长。我们薛家印书卖货,按照行市规矩来做就好,会长之位就免了吧。”
金荣道:“我只在府外跑,诗社须得有一个能沟通内外之人来做。”
贾宝玉道:“说来说去,依然还是我勉为其难来做这社长吧。”
众人皆笑。
金荣道:“宝玉肯挑这担子自然是极好的,我却觉得另还要有一个铁面监事,断是非,监理收支,统筹内外。我提议大嫂,内谏社长,外联书局。”
众人无不称赞金荣想得周到,贾母更是用眼皮夹了金荣一眼道:“荣哥儿是个办大事的人。”连王夫人在内,因贾母这句判词,都对金荣刮目相看。
金荣连连称老太太过誉,实不敢当,又道:“诗词印到书上,那是要流芳千古的,就各位诗翁要认真打理,提炼文字。毕竟闺阁中人,还得要另取个名号才是。”
李纨大权在握,气度立时宏大起来,笑道:“你取什么名号呢?说来听听。”
金荣笑道:“诸位觉得千古过客如何?”
贾环道:“想必金荣是活了三千年的老妖,才自号千古。”
众皆大笑,探春瞪了贾环一眼,看金荣笑得尤其欢实,就也算了。
金荣对贾环一揖,“环哥说得好,我就叫千古老妖。”众人大笑,可惜没有仙灵气产生。
贾环手忙脚乱地还礼,得意非凡。贾母王夫人笑笑,也不同以往一般骂他撵他消失。
金荣道:“书册己在这里,就请诗翁们就自己喜欢的情节作一二首诗或词,各须有落款名号。大嫂子,后日我来收稿。宝妹妹.....”
宝钗道:“后日你来时我让管事的书铺掌柜与你对接。”
皆大欢喜。
金荣搞掂了荣府上上下下,心情大好。决定绕着东市西市三十三坊转转。沿街酒楼店铺这规模,那门脸儿,局促!一路走,金荣一路摇头。可能是为了保暖的原因才把门开得这么窄吧。要在几百年后,生意都不会有。
街上闲人还有不少,提笼架鸟的。不知不觉来到盖魅的酒楼,大下午的,又非吃饭时候,哪儿来的出出进进的太太小妹?门口就挤得人山人海。
金荣缩小身量,象个老鼠一般往柜台方向钻,想让盖魁开个单间,到大厅就挤不进了,又退一步,正好踩人脚面上。
忽然“啪”地一声惊堂木,众人一紧,刚踩了人家一脚的金荣把道歉的话吓得吞了回去。被踩的一下小脚的老太太捏着绢子眼泪汪汪的,金荣只觉更内疚了。正要解释解释,忽然一女子唱道:“鸿蒙开天十万年,黑熊得遇子柒仙。一见仙子误终身,何惧雷打遭天谴?”
“各位看官,昨日说到黑熊精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修成人身,潜入红尘,要尝尝做人的滋味,调戏一下蜀山神绣娘。哪知道,蜀山神绣是刚刚炼成天罡第三十六针的子柒仙子。我们前回说了,这三十六针全部是夺天地精华造化之材质,历经五六千年,三十六位仙子剑仙心头血为引子,冤怨恨仇之火,在悲情泪海淬炼,蜀山冰川水为器,万千蜀山为鼎,冶炼而成。”
点赞!大气!
那子柒仙有多美?女先儿从眉毛到脚趾说了半个时辰。听众们口水听得哗哗的。仙灵之气本来渐渐淡了,到此时陡然大盛,金荣舒服得呻吟一声。那小老太太正挤在他身侧,闻此不雅之音,连忙躲开一丝。金荣脸红。
子柒仙子被黑熊精聒噪得怒火中烧,哪管什么下手轻重,随手一挥,三十六针哄地一声.....音效讲了十分钟。牢牢地把黑熊精死死钉在山崖上,又将这门功夫介绍十分钟。黑熊好赖也是成名妖界高手,居然在这三十六針面前毫无挣扎这之力,立刻血流成河,好像是血祭天罡绝仙杀阵一般。
子柒吓了一跳,哪里想得到这牛皮哄哄一大坨的黑熊怪居然是个样子货,这么不经打。
皇天感应,雷云开始聚积,子柒立刻知道大事不妙,要收针避劫,却是来不及了,三十六针组成大阵,天人相交,子柒、熊怪和大阵谁都动弹不得。子柒令三十六枚小妖赶紧拔針,结果有个灰狼精说,谁敢动就是跟天地作对,快跑啊,一哄而散。
听众们浮想联翩,妖精果然靠不住。
“那黑熊看看自己被手下给卖了,心头悔恨满脸是泪,道,“子柒,我做了错事,轻薄了你,也不怨你下此重手。我只问,我若与你接下这天雷之劫,哪怕是死了也自甘心。问一声,你心底里能不能留下一点点我老熊的影子?”
说到这里,酒楼里抽泣之声已然掩盖不住了,哭成一片。酒楼听书的太太小姐们只想为痴情痛快一哭。
说书的先生可不管,道,子柒根本不懂得情为何物,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复黑熊,口中立誓:大不了下辈子还了你就是。唿咙一声,天雷便来了。
就在欲来不来之间,说书女先儿把成仙基础知识普及了二十分钟,什么是渡劫,又列举了数个仙人渡劫的心路旅程和法宝排名,这蜀山云层才变得厚了,如山一般压下来。
雷如雨电如风,天地为之色变,闪电如森林密密麻麻,雷霆轰隆如末日来临。众小妖跑下山也没用,个个骨软筯麻现了原形伏到在地。子柒与黑熊血肉翻飞,毛发尽灰,他们死死咬牙顶住,寸步不让。子柒毕竟是女子,受不了这雷电交回,二人越靠越近,最后肩并肩背靠山崖........
啪地一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观众们噫地一声,极不满,没过瘾嘛。那说书的女先生拱手,铜钱如雨一般从天而降。
有小伙计喊休息半个时辰,下一场书讲神兽回山,缧祖盗蚕种。
观众们有的离开,有的继续,进进出出。议论声中,喊上点心的,喊上茶的,有喊来碗面鱼儿的,也有商量拼桌不成吵起来的。
金荣抬头,三层楼的酒楼无论大厅雅座楼梯,人挨人,人叠人,人扶人,俱是花枝招展的太太小妹,个个眼泪汪汪摇摇欲坠。偶尔有像金荣之流的大老爷们儿,眼睛也红红的,借喝酒擦泪的不在少数。
圆足自满,毒手折骨(下)
这狗日的老魁,能靠这故事赚多少钱?只给个庄子,太便宜他了这狗大户!盘他!
金荣挤到里面柜台上问明盖魁不在,便瘸着出了酒店。
一摇一摆地逛到前头一个点心铺子门口,几个小凳子上坐满了人,那位被金荣踩了一脚的小老太太正一个人扇手绢。金荣到面前拱手道:“刚巧没注意踩您脚面上了,对不住啊大娘。”
那大婶打量打量他,“地方那么大容不下您一只脚,非得看准了奔我来?得亏是我,换个人就得跟你打起来。”
金荣道:“要不我请您喝茶赔个不是得了。”
那大婶道:“不用不用,我家里马上人来接。”
金荣道:“站着听半天书,渴得紧,一杯茶而已,不值什么。小二,有茶么?”
里面跑出个伙计:“客官,咱们这儿是点心铺。”
金荣道:“一碟儿绿豆糕,一碟儿枣泥饼,一壶老君眉。”伙计吆喝道:“绿豆糕枣泥饼老君眉啦,里边儿请嘞。”
金荣笑对小老太太道:“相踩即缘分,喝杯茶?”
那大娘略一犹豫,金荣手腕伸将出来,她手一搭金荣,扶着腰奋力站起。
进了店才发现柜台缩在墙角,空出老大地盘摆满了小桌小椅,零零落落坐了好几位中老年妇女。金荣拦住伙计道:“你们这是茶馆呢还是点心铺呢?”
伙计笑道:“自打万喜楼说新书,买点心的越来越多,喝茶的更多。哎我就纳了闷了,什么熊精啊,神兽啊,有这么好听吗?而且大多都老太太。呦,我可没说您哈,您是大姐,不是老太太。”
哼,某老太佯怒,气冲冲地坐下。伙计将茶水送上,点心摆来,金荣请老太太随意,自己咬了枣泥饼一口。好久没吃糖啦,二次元的的砂糖水果糖牛奶糖贵比黄金啊。小老太太细细地品着茶水,对点心不屑一顾。
老太太道:“你这孩子,随随便便就请路人喝茶吃点心?倒是少见。”
金荣随口道:“二人对坐,哪怕无话可说也胜过一人独处。”
沉默良久,她忽然道:“尘世如炉,心中但念佛陀菩萨名号,无生老母慈悲,信者便得解脱,便不惧寂寞。”啊?业余形而上哲人教友?
他从穿越以来,读过好几本佛道入门,对宗教术语的运用技巧略有了解,买绣品的云娘也是信老母的,话头正好怼过,对付几句呗。便道:“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皆梦幻泡影。孜孜以求念颂尊名,有口无心,或者心有所求不曾供佛,是害己之法也。”
老太太被他噎着了,瞪了几眼道:“心中若无净土,自然口不应心。若能放下执念,念颂净土,自然佛陀菩萨感应,来世转生佛国。口念老母,便是最简单直接地供佛敬佛了。修行之道在日日月月,功夫不到,自然杂念丛生,比如自性如昭昭之月为云翳所盖。功夫不到,自然杂念丛生,比如自性如昭昭之月为云翳所盖。功夫到了,自然云去月出,皎皎自明。”
金荣默思,体味月出天心之意,诚心道:“受教了。”整个人进入一种松而不弛,紧而不绷,非轻非浮,非沉非滞,欲思非思的状态。虽未圆足,却也没有粘迟垮飘。微光不乱其何来,闪闪从印堂流入,感受更加清晰。
老太太瞪了他一会儿,道:“家里人来接了。今日叨扰你的茶水点心,来日定有回报。”门口一小姑娘正在东张西望,金荣将小老太太送出门,看着她上轿去了。
金荣坐回位子,本已放空的脑子里立刻装满想法。
跑了一整天,仗着年轻不怕累,精神压力其实也挺大。从公关贾府开始到挤人堆儿听说书,脑子里将一天碰见的人、每一句对话细细回品。贾母,王夫人,李纨,宝钗,宝玉,一言一行评估体会,看看有无错会她们言外之意,基本上没有纰漏,才松弛了。
在小摊上随便吃点大饼豆腐脑之类回到老屋,漆黑冰凉。金荣两世为人,虽始终是资深手残党员,烧灶煮洗脚水还是能对付对付。一片叮当过后,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看着床头侠女发呆。微弱的星星从她眼中发出光芒,坚毅的面容不苟言笑,唉,板着脸都这么好看。
楼下暗黑中忽然有动静,猫?鼠?人?金荣悄悄起身,拾起连飞砍柴的刀,溜着门缝顺着墙角走到楼梯口。因楼梯一踩就响,金荣屏息静听,楼下黑乎乎的静悄悄。街对面闻大哥娘正絮絮叨叨地数落儿子,油灯昏黄透过棱窗。隔壁花姐还在低声唱戏,“良辰美景奈何天”之类。巷外隐隐有犬吠,胡氏屋厅堂厨房柴房空气似乎凝固了。
金荣松了口气,正要回屋,一只大手从后面捂住他口鼻,另一只手紧紧别住柴刀。金荣大惊,正要奋力挣扎,耳边低低的声音道:“金哥儿莫慌,我老魁。别作声。”
金荣辨出那个口音的确熟悉,便放弃挣扎,那声音道:“别动,等等。”二人僵立着,良久,金荣只听闻大哥娘收起针线关门关窗,花姐不再哼戏改长吁短叹,狗吠也渐渐息了。盖魁低低地道:“好了,进你那屋,别说话,别点火,上床。”金荣打了个哆嗦。
盖魁一点一点松开捂嘴的手,金荣大口呼吸,另一手中的柴刀则被盖魁收了。
金荣一点一点摸回床,躺下,耳边听到盖魁钻到了床底。黑暗中只觉嗡嗡的血液在耳廓流动,心跳也终于缓了,金荣用指甲在床板上划了一划。
盖魁嘘了一声,又良久,屋顶瓦片轻轻嗒地一声,又嗒地一声。良久,盖魁在床下呼出一口气来,低声道:“你咳嗽一声,然后关窗。”金荣依言,低咳几声悉窸窣窣地起床关窗拉上帘,坐回床上。又良久。盖魁道:“好了,可以小声说话。”
金荣咝咝地道道:“你搞什么鬼?被追杀啊?”
盖魁嘘嘘地道:“老子实在是没法子才来金哥儿你这儿,对不住了,算老魁我欠你的。”
金荣咝:“何人在追杀你呢?可以说不?”
盖魁嘘:“那肯定要说明白了,日后说不定他们还会找上你,不让你心中有数怎么行,万一说错一句话,那是要出人命的。”
停了一会儿,二人细听屋外,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盖魁嘘:“点灯方便不?没大动静的那种。”
金荣咝:“得下楼从灶下取火。”盖魁嘘:“你别动,我去。”他嗖嗖两声便下了楼,悄无声息地带着火回来,那咯叽叽的木楼梯居然像是被按了静音一般,金荣大为佩服,传说中的轻功啊。
金荣接过火点着油灯,盖魁伸手将火拧到最小,金荣才发现他浑身是血。“啊,”金荣倒吸一口凉气。盖魁嗬嗬地笑道:“别看吐了这么多血,其实伤不重,另外只是断了根肋骨而已。”
好吧,你断了骨头的还轻灵得像只活猴,佩服佩服。
盖魁也不客气,从金荣衣箱里掏出衣服来,将自己脱得光溜溜的,将干硬的血渍搓掉,用布头重新将胸捆了,换上新衣,正好合身。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熟练,接骨头固定,仿佛伤势在别人身上一般。
金荣浑身颤抖,全身酸软,晕血啊我,真没用,侠客梦醒。
盖魁收拾停当了,笑道:“吓着了吧?”然后卷了血衣,拎着刚刚用来点灯的柴火又下了楼,全部塞到灶下,烧着了,拨弄散了炉爣灰,细细看过了,又熟门熟路地从锅里取出烤热的剩干饼,大嚼起来。金荣扒在楼梯口看着盖魁忙碌,暗自赞叹这人的存活能力可比蟑螂......莫非老魁其实是个亡命之徒江洋大盗刺客绑匪采花贼?
“你到底是什么人?谁在追杀你?”这个话题终是避不过的。
“听说过弥勒教吗?白莲教?摩尼教?拜火教?五斗米?好吧,您能写会画,上古故事信手拈来的,居然这些道会教都一无所知?”
我听说过明教.......小昭是圣女来着。金荣努力回忆那个是大光明呢还是啥的东西,唉,哪怕是武侠小说或者网络小说也得认真读一读而不是随便跳过,说不定就是下回吹牛装皕的底气。
唇枪舌剑,烛光斧影(上)
“我们罗教是穷苦人聚集自保,信仰圣母,求个转生净土佛国真空家乡。”怪不得张唢呐一听小刀会就紧张,这种民间自发的组织通常都是动乱之源。
“圣母是何方神圣?”
“那是弥陀佛,无生父母。生死受苦无尽,既得高登本分家乡,永无生死。无生老母,法力无边,垂怜世人,接引真空家乡。天下男子皆兄弟,天下女子皆姐妹也。”
耳熟。今天两次碰到宗教人士,金荣无语。
说起教义,盖魁兴致勃勃地道:“金兄弟,要不你也入我真空家乡,供奉无生老母吧。大家团结起来,就没有人欺侮啦。如果生病,教友们更是互帮互助,一家人一样。”
原生态的社保体系啊,这个可以有。
不过入教则免了行不?不用这么投入吧?再打量打量盖魁,火苗跳动,阴影中宽肩巨脸,眉目深沉,和白天笑嘻嘻的生意人模样完全不同----看看就知此人不是好相与的。是不是人都有两面?白天是人,夜晚是......蜘蛛人或蝙蝠人?
盖魁表情一会儿激昂,一会儿淡定,一会儿诚肯,一会闪烁不定。
演员!金荣早就觉得这人太四海,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浮于表面,流于夸大其词,假且作,双面人。
“入了教,欺侮是没人欺侮了,只是怕被教友追杀而已。”金老师冷冰冰地咝一声。
盖魁愣了半天,苦笑道:“是啊,哪怕是教友兄弟,也会有拔刀相向、按剑相对之时啊。”
盖魁坐倒在金荣床上,嘎吱一声响,二人同时一惊,静默。
金荣咝:“你们的破事儿会不会牵连到我家人?”
盖魁苦笑,嘘声道:“本来就和你有关,甚至是招来的。你知道会道门有数十个派别,罗教是其中之一。”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最早我们罗教还是很团结的,信仰无生老母,拜佛,捐助穷困,治病。慢慢地人多了,地盘大了,心就不怎么齐了。这一次我安排说你的书,教内有不同意见。故事本身杂揉了道家与佛家,立场诡异,淡化了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反而假借蜀山绣仙之名宣道教故事。而转世成魔又有佛家味道,暗合历劫于人世,修行求生净土之说。”
金荣咂嘴,这是意识形态之争吗?
盖魁嘘道:“其实都是借口,主要要我赚了大钱,权势大炽,教内嫌供奉少了,才要夺了酒楼生意和我京城总管的职位。”
金荣咝:“难道换个东家这么容易?”
盖魁嘘声道:“酒楼上上下下都是拜老母的教友,换个人,很容易。”
金荣怒咝:“我不同意换!”
盖魁笑:“不,你会同意!教内都是高手,再送你大礼,你会有意见吗?”在空中挥了挥拳头。金荣立刻软了,谁拳硬钱多,谁是爸爸。
盖魁笑:“送你一个小庄子开心吧?嗬嗬,它不也是一个监狱吗?綑住你手脚,拘了你全家,你敢调皮吗?”手掌合拢一捏。
金荣汗水立刻滴落。盖魁:“我们有一千种江湖门道,让不听话的人消失而无人在意。嗬嗬,你住在城里我们还会稍微有点顾忌,乡下嘛.....嗬嗬。”
金荣怒咝:“不讲规矩者横死江湖,诡计谋人者定死于算计,争强斗勇者必死于刀剑。且不说你们能不能一手遮天,互助的教友举刀相向,和教义不合啊。真空家乡是佛教净土,必不容强梁!”
盖魁哂道:“真空家乡的事儿我比你懂,少废话,空谈有毛用?不如我们合作吧,你助我去夺了教主之位,我保你全家无恙。。”
金荣笑咝:“我是什么牌面的人,哪有本事帮你,大佬?”
盖魁笑嘘:“张蓁不是拉你了进皇城司嘛?你可以去举报啊。”
金荣奇怪地道:“你个江湖门派中人怎么认得他?莫非张唢呐也是你们的人?”
盖魁笑嘘:“我们手下几十个说书先生,在豪门内外进出,念老母真空的人遍布后宅内院,甚至也不乏高官或太监。小小皇城司的事儿,罕有我不知道的。认识你前,我总得稍微打听打听你家的事儿吧?你父母和你本人的卷宗几乎就是公开摆于皇城司内部,我钱都没花就读到了。说句大话,哼哼,皇帝知道的我都知道,皇帝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你猜,我为什么伤而不死吗?教主舍不得!我的脑袋留在脖子上,比砍下来值钱多啦。”
金荣忖道,吹牛的吧?念佛的教友追杀你,人家肯定不会杀人。
传说佛教在盛世出山,乱世归隐。道教盛世归隐,乱世出山。现在算盛世还是乱世呢?道会教这么乱来,盛世也会被搞乱,一乱就又可以招纳吸收会员,搞会道门原来是一门大生意啊。
早该想到张唢呐和江湖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盖魁让我向他举报......为什么他自己不去,反让我出面,存了什么心思?
喔,明白了!他自己想当教主,必须要隐身幕后,不能沾手官府,更不能让这种吃里扒外的事儿牵连到他。
我如果参合,能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关键是,万一现任教主或教友报复我甚至报复到娘那儿怎么办?
盖魁猜到了些什么:“你若两不相帮,等教主腾出手来对付你,就她那个心胸手段,你死定了?”
金荣道:“他/她凭什么对付我?”
盖魁笑:“因为你救了我啊。我在你家附近失去踪迹,你猜他们猜不猜得到是你匿下了我?”
金荣大恨。
江湖人沾不得啊,甩都甩不掉。金荣看着黑暗深处盖魁,咬牙切齿地想像着他那得意的脸。这人哪怕被逼到绝处也能扳开一丝缝隙找到活路,甚至有极大的可能成功。
路线图嘛很简单: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老魁哥力量积聚肯定不少,和教主拼一拼,鹿死谁手还有的看。利用自己搭上皇城司,将情报送出去。黑社会再厉害,想必于国家机器面前也是个渣,甚至是把教主卖出个好价钱。只要教主一倒,罗教上下还有谁是盖魁之敌?背后有政府,手里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呼风唤雨,江湖朝堂两头通吃。
金荣几乎在一瞬间就算清楚了盖魁。那么,我金荣的定位是什么?出卖罗教高层,哪怕再赚豪华庄园一座,日后盖魁随时能把我甩出来祭旗,让教主派系报仇出气!
想来皇城司屁都不会放一个:相比掌控罗教,一个小小的写手,哪怕是贾氏亲族,也是随时可以交换的筹码。
任何一个线头都可能藏着陷阱。金荣是皇城司底层新人,与盖魁认识也才两个来月,对政府组织和教会组织不说一无所知,认知浅薄是一定的了。
如果我把盖魁干掉,是不是就安全了?最好就这样和罗教一刀两断!要断就断个干干净净,把庄子转手卖掉,逃进贾府势力范围。
唇枪舌剑,烛光斧影(下)
金荣转念,那盖魁武功高强,捆上双手估计都能吊打我这个业余画家,怎么杀他?我又没石灰毒药匕首,而且我又不是韦小宝。
还得虚与委蛇。盖魁的要求那是绝对不能答应的,这种事沾不得。怎么拒绝......很考验金老师的智慧啊。
如果跟他说一时找不到张唢呐,拖延是能拖延的,只怕被他一眼看穿.......欺负邪教头目傻吗?论算计、设计人心、计谋、手段、武功、眼界、判断、机变、适应力、心肠坚硬各个方面........十个金老师也比不上人家。不到高段位,怎么能当得上邪教驻京办主任,甚至有信心争一争教主之位?
盖魁声音越来越响:“若有朝一日我当上教主,金兄弟,你就是从龙之臣,拥戴之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哥哥所求不过是送个信儿,其他你一概不用过问!怎么样?”
这人蛊惑人心的本是当真了得,金荣大为心动。是啊,万一这家伙成了呢?从龙拥戴,你要造反吗?亲,会不会说话?
只要不造反,支持盖魁风险收益比之合算,简直丧心病狂。正常人看来,若拒绝了他,简直是愚不可及。可惜金老师不是正常人。人家是作家画家娱乐界新星,看不上邪教头目,恨不能退了庄子换不认得你。
盖魁气恼道:“我就纳了闷了,金兄弟你在想什么呢?打打杀杀不用你,清理教务不须你动手,皇城司跟我合做又不用烦劳你去说项,舒舒服服地跑个腿儿就能赚个前途,吓着你什么了?”
金荣清清嗓,声音也大了起来,“老哥,就是这事儿太大我兜不住,有点害怕。”
盖魁骂道:“你怕个锤子,我骨头断了一根,被血手双煞围攻都不怕,你躺被窝里怕被屁给崩了啊。”
金荣听他口气渐不耐烦,忙道:“好吧好吧,全听你的。”
盖魁缓和道:“不是哥哥我逼迫于你,实在是哥哥我生死攸关,请你见谅。”
金荣很响亮地唉了一声,我是书生诶,又不是赌徒,我不喜欢把命交到欺师灭祖之辈手里。更何况万一血手什么双煞打上门来,你帮我砍?你砍得过?
盖魁道:“我们信无生老母的,是知道好歹的,谁是朋友谁是敌人,都在心里装着。你放心,咱们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跑不了。”
“真的吗?当年教主救了你,你也说要一辈子效忠教主绝无二心。”一个阴侧侧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扑地一声油灯熄灭,盖魁身形一闪,咣地一声,一个身子撞上墙,刺啦一声,侠女画被撕破。金荣惨叫道:“我的画......”立刻街角狗吠,隔壁对面窗户啪地打开,可以想见几双八卦的耳朵已经伸将出来。
烛火燃起,房间内不知怎样多出两个人来,将盖魁团团围住。盖魁躺在地上,软软的,生死未知。
背对着金荣一人,冷笑道:“不堪一击,吹牛倒是天下无敌。”
另一人低下身子,借烛光细细看了看金荣,道:“明日不要出门,自有人来寻你说话。”金荣唯喏喏而已。大魔王来了。
第一人提着一把大斧子,呼地在空中虚劈一记,道:“你胆子够大就去找张蓁报信,看他敢不敢管血手双煞的事。”
第二人在盖魁脸上拍拍,“别装了,怂样。顺便说一句,血手双煞有三个人,金小哥别弄错了。”
什么事儿!为什么不叫三煞?三傻大闹好莱坞?(金老师又在抖机灵了)
第二人拎着盖魁像拎着一只鸡,道:“很抱歉毁了你的画。不过这画最好烧掉,盖魁难道没告诉你这女子是皇帝的姑姑?天网听说过没?总统领啊,人家!你私藏她画像是要杀头的。”
晴天霹雳!张唢呐盖魁都知道,但是都不说,坏人!这是在拿捏我啊。
金荣立刻将对盖魁的同情置之脑后。这人十步一算,心机深不可测,行事看似光明磊落,其实曲折阴暗,处处埋雷。本来想十两银子骗了我的故事就甩掉我,一看到总统领公主画像,听说公主救援过我,立刻投资一套庄园给我,把筹码加到最大。当真厉害的紧。
两高手目光巡视房间一周,斧头一挥,金荣看得清清楚楚,这巨大的斧刃将蜡烛尖尖黑头斩掉而蜡烛却纹丝不动。
示威!绝对是威胁我!
房间陡然暗了,金荣眼睛里还留着蜡火余光,心底更冰凉一片。
“这根蜡烛送你了。”言毕二人低笑,拉着盖魁穿窗而出,星光在摇摆不定的帘子后面射入房间,烛烟袅袅飘向星空,一切就好像一个梦。
为什么这窗户设计得这么宽大?金荣大恨,随即想到是前世的金荣半夜跳窗溜出去玩儿的需要......
晦气。
睡觉。
第二日一早,金荣摇摇晃晃地出门买早餐。一见他出门,羊肠巷的街坊们立刻消失在深宅门后。一只鸡在某处呼唤一声,立刻被掐断了脖子。一扇扇门后隐藏着无数双眼睛,每只眼睛中深深地燃烧放射着一种“惹是生非的坏种被黑社会逼迫莫来害人我们不认得你”的表白......
本来呢羊肠巷是穷人居多,最近贾府建省亲别墅,将宁府园子附近所有佣人住所全部拆了。几百个两府佣人便要另找居所,羊肠巷又近,居民又穷,不过几个小钱就能让房子转手。原住民反正也是租户,搬迁款一到手,纷纷搬家,只有金荣花姐闻哥等少数几家坚挺。
金家院子虽然才一进,但因有两层小楼,鹤立鸡群一般,颇得贾府几个管事婆亲睐。可惜胡氏有璜大奶奶作后盾,原是不用惧怕逼迫,咬定房子就是不卖,“你们看老娘我是缺钱的人吗?”。詹光和程日兴亲自来关说,都被胡氏或软或硬顶了去。
金荣木然走出小巷,不理睬任何人。喝过豆汁焦圈,包了几个馒头,又赶回小巷,窃窃私语的声音立刻消失,人影踪迹全无。热闹的大街和闹鬼般寂静的小巷简直成了两个世界。
金荣想笑,想搞个恶做剧,扑到别人家里作客,拉人下水.......终还是什么都没做,深一脚浅一脚回家,大厅坐等。
把画烧了?将一段思念也烧毁了?舍不得啊!准出家人皇姑,又是什么天网总统领,这个物种不是你可以觊觎的,哪怕嫁了三次没嫁掉。
终于还是舍不得,将画用浆糊补一补,虽然画毁了,人却没撕坏,只是老虎脑袋和脖子对不上而已。
金荣木木地坐着,等待命运的敲门,末日判决。
啪啪啪,有人拍门,寂静巷无人区似是得到了一丝电力,空气中浮动着“终于来了揭盅看大小”式的兴奋。金荣嘶哑的喉咙说不出“请进门没关”的话来,蹒跚着上前开门。区区几步路,如望断天涯西出阳关一般。
“吱呀”一声,门后露出一张俏丽的小脸来。这个女孩子娇小玲珑,眉如远山,目光透亮烁烁生晖,鬓插金步摇,手捏丝绢,粉褙子绿袄红裙,脚下描金小牛皮靴。这身衣服首饰只怕就可以买下整个金家宅子了。
她未语先笑,眼睛眯成两道月牙,“金公子,早啊?早饭吃了没?”银铃般笑声回荡在曲巷中,花姐第一个探出头来,“小金,有客人啊?”
如同得了暗号一般,闻哥娘几个立刻伸出半个脑袋来,上下打量。
抽丝剥茧,缘木求鱼(上)
金荣拱拱手,“您也早啊,早饭吃过了,豆汁焦圈儿。”我为什么要报告得这么详细?
那女孩子娇声道:“您不是习惯晚起的吗?今儿个倒早?我家姥姥请您移步,正兴记吃早面呢。”她停了停道:“他们家羊肉包子,三鲜馄饨,烧麦,大排面,鸡汤馄饨,鲜肉饼,绿豆粥,驴打滚,芝麻烧,油撒子.......可好吃啦。请吧,别让姥姥久等。”
好吧,你赢了。
整个小巷子存留的婆姨整个脑袋都伸将出来,要仔细看看即将赴宴的金荣.......的表情,是鸿门宴呢还是断头饭呢?昨晚血手双煞夺窗飞出,手持大斧,拎着一人的样子可不是只有一二人看见。隐隐约约听见什么砍头怂包胆子大之类的话,乡下方言口音很重,但意思是不错的,某人夜路多行遇到鬼,惹到黑社会了。
金荣道:“哦。”似乎形势不算坏?请吃东西总不是坏事。金荣跨出坎来锁门时才发现,一顶小轿就停在门外,两个轿夫瞧着挺眼熟。特别是一人如果拿着一柄斧头的话,就可以确定是熟人了。
小姑娘延道:“请上轿。”
金荣看看这三人,尤其是雄纠纠的轿夫,确定他们不在开玩笑,便一屁股坐上轿。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哎,大姑娘是谁,姓大名姑娘吗?(通灵宝玉:临死也要抖抖机灵的人也没谁了)
羊肠巷在轿子离开很久很久后,依然在议论。鲜血,美人,打手,书生,馄饨,芝麻烧,油撒子......想想就让人激动啊。
正兴记躲在某坊深处,主打南方小吃,兼卖适合本店风格的北方食物。属于那种你听说过但是肯定没吃过的饭店,不至于吃不起,却会让普通的你犹豫再三然后过门而不入,理由也现成:几十钱一顿汤水,原本再凑点儿就可以吃几个大肉菜了,不合算。
所以当金荣小轿停下,小姑娘搀着腿麻腰酸的金荣进门(严重怀疑抬轿子的人心有歹意),发现店内大厅客人仅有两三桌时,感觉,哇,好清静好幽雅!进了雅座,一位眼熟的小老太太正捧着书看。抬头,原来就是那位被金荣踩了一脚,一块儿喝茶的疯狂安利无生老母的那位----还指点过金荣如何静心去杂念。
世界很大,二次元很挤,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吃饱了撑得。白天是这老太太,晚上是盖魁,这种绝对不可能偶然的相逢意味着什么?金荣有点傻眼。
“奇怪?”小老太太伸手请金荣坐下,“昨天我故意挤到你身后,让你踩一脚,并在你必经之路上候着,等着你搭话。”
喔,原来如此。那么现在你请吃早饭算是回礼了?好吧,虽然不饿,但是不吃白不吃。
小姑娘退了出去,将包厢门掩了。
老太太端茶,示意金荣,二人同饮一口。“我还是挺喜欢你的,进入禅定状态挺快,算是有佛缘的。”老太太笑笑,“但你的故事我很反感。例如,你的剑仙故事明显脱胎于黎山老母西王母昆仑山,都是道教故事,却又讲什么转世还债,这是我佛家因果之说。从来讲佛道儒三教合一的,都不得好死,你知道么?”
哎,你要不要这样追根溯源上纲上线呢?娱乐娱乐而已。
老太太见金荣不答,颇为无趣地道:“那个狐狸精故事虽然精彩绝伦,”.......咦,怎么这个故事你也知道了?理论上只有胡氏,连飞两人听过.......邪教真是神通广大,怪不得盖魁狂到没边没沿的。
老太太继续:“那个妖狐祸国殃民,偏还会强词夺理,这也不去说他了,你明明想谏皇帝莫要因后宫而误政,却又歌颂这宁学鸳鸯不要江山的昏君作派,又冷嘲热讽皇帝因贪财而征伐.....唉,老身是不是老了,不懂年轻人的想法为什么会这么混乱?”
阅读理解满分啊,亲。金荣乖巧地说:“姥姥,您知道,说书人其实不应该预设立场。毕竟现在不是庄孟荀墨的年代,靠编故事兜售歪理,把辩论搞成了故事会。我以为,世人信佛,未必就一定不能拜天尊,哪怕皇帝信道炼丹,宫里也养和尚献香油点灯的。他们拜谁不重要,自己内心的贪念都不老少的,花点香火钱,又要升官又要发财还要姻缘生儿子不要女儿,拿菩萨当什么了?表面恭实则是大不敬啊!........世俗之欲,污浊混乱,一群混账,佛祖天尊怎会理会他?”
老太太点头,“拜佛求神皆为贪欲,你拜的不是佛,而是自己的欲望而已。”世风如此。
“所以故事里有佛有神道,不过是求个吸引最大量的读者听众而已,并不代表什么价值观世界观人生观立场。就是一出戏而已。”
老太太沉思,缓缓点头,又摇头。仙灵气一丝不露,是个难搞的人。
“再说狐狸精,她下山时只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空有高强本领而不识人心险恶的白纸,神女派她下山勾引帝辛,本就不怀好意----因女人善妒,神女也不待见比她更美之人/狐/鬼。还要她去消耗国力搞宝贝,然后神女亲自去偷去抢。”老太太大笑。
“站在狐狸精立场上,谁对她有求必应、百依百顺,谁就是好人。站在帝辛的立场,这个女人又美又娇又纯朴又聪明又善解人意又能帮着出主意治理天下,万中无一啊。比干、启、衍之类臭男人,说话虽然耿直,却各怀私心,争权夺利,怎比自己媳妇儿可心?尤其这个媳妇一看就是全心全意为帝辛着想的,武则天都比不上啊。”
老太太狂笑。哔,一小丝微光照射过来,虽微不足道却是个良好的开端。
金荣带上了节奏,越发放飞自我,“神女强取了狐狸精辛辛苦苦收集的宝物,武王、姜尚偷袭灭了商帝国,何来的仁义可讲?与帝辛为自己享乐,去抢钱,顺便灭了东方诸国有什么不同?义战这种东西真有吗?我不信。这说法离经叛道,却是我内心一点点私货,反正老百姓对孔孟之说也是心有疑虑的。姥姥您说是吧?”
老太太被搔到痒处,放声大笑。金荣不啻于在直说儒法沽名钓誉,假仁假义,她这个宗教头目如何不喜?
门外有人咳嗽一声,老太太高声道:“进来。”小姑娘推门,店伙计鱼贯而入,托盘上尽是杯碗盘盏。小姑娘提到过的好吃的摆满一桌。
开吃!味道不错,不用味精的鸡汤馄饨,烤得金黄的芝麻烧饼,葱香扑鼻的大排面,流油的羊肉包子,虾皮紫菜拌的三鲜馄饨。至于脆油撒子,点心诸如绿豆糕驴打滚马蹄枣泥饼实在只能看不能吃了,肚子鼓涨欲爆。
抽丝剥茧,缘木求鱼(下)
待金荣吃得差不多了,老太太自我介绍道:“你就喊我罗姥姥吧。我就是罗教的教主。”
金荣乖巧地喊:“罗姥姥。”乖乖,教主亲临请吃早饭,昨日还亲自屈尊安利佛法......这面子给的。
盖魁说了一晚上人家坏话,现在看看人家,哪有盖魁污蔑之辞那么不堪?可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旁边立着伺候的小姑娘瞟了金荣一眼,目光复杂。
罗教主笑道:“本来呢,处理教内最大的叛徒工贼野心家是无须我亲自下来看着的,不过听说出了个少年才子和我们合作赚钱,能画能写,还有个巧手的剑仙后人的娘,不由得我不来看看啦。”
金荣沉默地听着,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讽刺挖苦。
教主道:“大概搞清楚了你的为人,我们希望你继续与万喜楼合作。反正那几个说书的跟你全家都熟,下一个故事你们自己看着弄吧。”
金荣噢,答应下来,想想斧头!
教主又道:“听你一席话,大约请你入我罗教定是不能成的了?”这话不好接,沉默。
教主:“你太聪明,学问也大,野心也是有的。天下教派几十个山头读书人也不少,竟然很少有人比得上你。让你伏低做小,吃斋念老母......”她顿了一顿,看了看一桌子的油污,继续道,“想来你定是不肯的。”
金荣头更低了。
教主叹息道:“如果我们自己能培养出金小哥儿这样的大才就好了。”
金荣忽然道:“罗姥姥,您觉得盖魁一统江湖,掌控皇帝的理想能实现吗?”
小姑娘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教主嗤笑道:“天下人又不傻,秦朝灭后,姓刘的来坐江山,是因为刘氏有大功于世,而不是因为刘邦会玩儿阴谋诡计。大凡玩阴谋,无功于天下,如王莽曹操司马,夺取了江山的,能长远得了?此缘木求鱼也。”
明白人。
教主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从诸侯,贵族,到皇族,失了民心则必然失去江山。我们信教的教友,会不会只因为你救济了他两袋麦子或者给他老娘治病施药,就为你的皇帝梦去卖命?”
金荣点头,又摇头。
教主又道:“白莲花开,枝散叶茂,良莠不齐,有不少起了妄心,自许弥勒降世老母转生之类造反,皆死无葬身之地。盖魁走的是不归路啊。我自然不许。但是他把我看低了,我还会用他,这样的人才,有的是派用场的时候。”
金荣点头,果然人才难得,狡猾勇猛集于一体,交际手段一流,又会收买人心,冒冒然杀了,教内会离心离德。
老太太嘿嘿一笑,“金小哥不妨写个类似的故事讽刺讽刺这种人。”
金荣忙道:“遵法旨。”
老太太大笑,“就是你这种人太多,才搞得修行界污浊不堪乱七八糟。”
二人聊得投机。小姑娘时不时同罗教主咬咬耳朵,金荣便喝茶。时至午后,罗教主忽然道:“听说你把这书交与薛氏书局付印?”
金荣接过一看,原来是缧祖子柒故事绣像册,夹页中还有诗词,署名尽是什么怜红公子,寻芳旅人,冷香君,楚歌狂人,静容斋,花想容之类。抚额,什么鬼名号?乱七八糟。
“这一册交与他们我自然是无话的,尽管这故事有一半是我教中人完成。希望下一册书交给我们罗教来做。内容也由我们共同定制,你看如何?”老太太笑眯眯的一脸佛相。
金荣道:“这个没问题。”
老太太道:“你既喊我一声姥姥,我自然不会昧了小辈的钱,到时候我送你一份大礼。”
金荣心道,那庄子到现在还消化不良呢,邪教的好处不好拿,见招拆招吧。
老太太不动声色地道:“明日薛家和你谈的份额,我罗教全部再让三成。”
敞亮!局气!
金荣谢过罗姥姥,心才完全落入肚子。
老太太又道:“昨日扰了你,我教内家务,让你看了笑话。好在今日话说开了,希望你莫要对教道会门行事有什么误解。”
金荣唯唯。江湖风波险恶,人心难测,远离为上。
那老太太看了看,吩咐将点心打包,小姑娘亲手将点心收在提篮中,交给金荣,同时抿嘴一笑。
金荣魂不守舍地接了,只想着也许什么时候能摸摸人家那莹肤玉肌般的脸,将这笑容记录下三维数据,画出来挂在屋内。
老太太点点头,收了书册,任小姑娘扶了,向外走去。金荣跟在后面,提着篮子。双方在饭馆外面作别,老太太坐轿自去了。金荣细看轿夫,四平八稳滴水不惊,心头愈发大恨。
轿子先行到了坊门口,自有坊丁放行。金荣悠哉悠哉提篮遥遥跟着,小姑娘风姿飘曳,走路姿态如柳拂风,如水草逐波,如鹿行树林,如猫巡檐顶。
陡然一阵梆子响,坊墙街角冒出无数兵丁,手执利刃弓箭指向罗姥姥三人。金荣停步,闪到一丛树后,将篮子放下,静观事态。
轿夫第一时间放下轿,一人前一人后,摆出防御姿态。对方却引而不发,双方在街面上僵持。
嗒嗒嗒,马蹄声中,一人走到路正中,冠盔带甲,浓眉大眼,手提长刀,年龄三十左右,英武不凡。他大笑道:“我还以为真有新人出山闯江湖了,血手双煞,哈,原来是陈氏兄弟。怎么,沧州地面不好好混,大摇大摆到京城地面来挑战我皇城司么?轿中坐着何方神圣啊?请出来一见。”
前面轿夫却不认得这将军,道:“请问您是哪位?轿中乃是北静王太夫人贵客,从来不见外人的。”
马上将军冷笑道:“拿王府来压我皇城司么?”语气却弱了两分。
小姑娘被无数刀箭指着丝毫不慌,敛礽施礼道:“婢子是北静王妃跟前的人,官爷一问便知。这一位是王妃故人,对王妃长辈有救命之恩的。请官爷明鉴。”
那将军手一摆,众官兵神奇消失,道:“如此倒是惊扰了贵客。”
罗姥姥在轿中道:“我们自直隶来京城,一向规规矩矩,倒不知为何让皇城司如临大敌?”
那将军道:“嘿嘿,有人说京城来了自称是血手双煞的高手,半夜打人抓人。我们自然要来看看,谁这么嚣张,敢不把我皇城司放在眼里。”
罗姥姥道:“您定是找错人了,这陈氏兄弟只是沧州乡下务农的,从来老实巴交的,卖力气抬轿而已。”
将军道:“今日给你们一个警告,若到京城里面来搅事,莫怪我皇城司不是吃素的。”
他眼角瞟过金荣藏身之树,笑笑,便自去了。
小姑娘低声对轿夫说了两句,两人起轿如飞般走了。双方闹了这么大阵仗,居然虎头蛇尾草草收场?北靖王府真是个神奇的存在啊。
日头西斜,金荣自回家老宅安歇,明日还要与薛家书铺的人定合约。路过张唢呐的密室,留下昨日今日事详细解说才离开。
他自不知,在他离开后一盏茶时分,张唢呐便进来,收了金荣自述,消失在夜色中。
张唢呐之后,血手轿夫中一人从墙角转出来,消失在另一个方向。
轿夫走后,巷口一打更的也转身离去,直奔忠顺王府。
京城暗流涌动,无数人奔走于暗夜之中。
纵横捭合,移花接木(上)
薛家人自己有房子却赖着借住贾府,进出另有角门。小厮请金荣到前院落中坐了,薛蟠出来和金荣笑闹几句,说好久不见云云,一面拍拍胸搂搂肩碰碰脸摸摸腿。
正当他自夸说上次去山西查账,怎么这么目光如炬,挖出五个坏蛀虫,然后就被香菱以夫人名义叫走了。
金荣暗自擦汗,香喷喷的薛傻,目光油腻暧昧,给人压力不小。
薛府掌柜姓王,姗姗来迟,请金荣不用客气,坐下。持着南方腔调,将金荣好一顿夸赞,画得生动,表情丰富,构图精巧,角度刁钻,色而不淫,很有大卖的希望。然后笑道:“我们薛氏印书局向来只印科举程文,夫子点评的诗会华章之类。志怪小说从来不印的,但是说这画多于字,言语粗陋,诗词幼稚的绣像本呢,虽然趣味十足,却难登大雅之堂,我们书局从来没试卖过。小姐还要求纸张厚白,雕版雅致,装帧精美,油墨细腻不晕不散,是不是还有上色一说啊?这就要套印了。大约全天下能做好这颜色鲜艳油墨的也没几家.......一般的书局来运作那这书,要么惨不忍睹,要么不惜成本,价格能上天......啧啧啧啧啧,贵的话能卖几本出去?说不得最后还是要贾府自己包圆了挨家挨户送人.......我看,亏本是妥妥的了,算是薛家陪着小主子们玩玩,尽一份心意罢。”然后将底稿往桌上一扔。
金荣大怒,这老头儿吐噜吐噜,话里有话啊。风凉话说给谁听呢?
薛家对条款不满意?照旧理,书商买断故事,钱给作者了,印多少、出几版就与作者无关了。但这本书涉及贾府小主人们诗社零花钱,有分成,算是薛家让利。
王掌柜,大家都吃亏,就你会闹!尤其是金荣自己,也是吃亏不小,奉献画作奉献创意奉献故事,大头要给诗社运作。
唉,这薛家掌柜真是只要赚钱,不会做人。
怪不得姓薛的公母三人在贾府就会讨人嫌,连丫鬟都敢明里暗里嘲笑薛姨妈上赶着推销宝钗,连脸都不要了。
金荣有理由相信,随着说书先生走向全国,这书必然大热。虽然套印上色使成本高几倍,但独一无二啊,贵几十文,拿下高端客户。再印一版减配的黑白版本,抢低端,获得垄断!加上贾府权势,这是独门生意啊!有酒楼说书人的宣传攻势,说脑子里需要白金黄金都会有人相信,何况是这画本画得这么淫荡.......
杨柳青年画也贵,亏本吗?买的人何曾少过!他这么说,是习惯性地打压作者.......
贾诗翁们能答应做流量奶牛,任劳任怨给你白嫖?........且慢,薛府态度暧昧,玩儿大变脸,莫非另有原因?
果然王掌柜笑笑道:“前日万喜楼借了我们的绣像本去看,说要合作,哈哈哈哈,他们懂印书什么?印书这么容易?他们会套印吗?他们有发行渠道吗?当然,没有金少爷发话,我们自然不好答应人家或回绝什么,或者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不知道万喜楼跟金少爷是怎么谈的?您的意思呢?”
金荣明白了,怪不得阴阳怪气的,这是逼我和万喜楼决裂,二选一。万喜楼说书先生们也是作者,人家丰富了细节,创造了情节,功不可没。
大家就合作呗?为什么吃相这么难看?薛府大概不知道万喜楼背景是邪教......人家玩儿教派的,渠道怎么会缺?双赢不懂?非得吃独食?话以说回来,套印就你家会?万喜楼碍于我的面子不搞事,万一撕破脸,人家在说书现场卖盗印本子,精准出击,你薛家怕才是要真完蛋。
金荣思前想后,万喜楼和罗教主重要性排位更高,薛家迟早是要滚出贾府的.......便笑道:“做生意自然是要你情我愿才好。贾府的公子小姐们哪能知道赚钱的艰难?不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哪管下面也要吃饭的?我金荣虽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这点担当还是有的。诗社的事儿自然不能占亲戚的便宜,不然老太太、太太脸上须不好看。宝姑娘虽然不在乎亏三个两个的银子,但是账却不能这么算。我们没道理吃了薛家的还卖乖,下面的人哪管你姓贾了姓金,只管说嘴,大家尴尬。”
不等王掌柜说话,金荣道:“那么与薛氏印局的合作事宜全部作废,我另想办法。”伸手将底稿抢在手里,随手翻翻看看无误,揣入怀***拱手,扔下一脸惊愕的王掌柜便告辞了。
出了薛家借住的小院儿,金荣立刻求见王熙凤。
王熙凤同王夫人以及众丫头们这些日子忙得四脚朝天,省亲别墅土木工还未结束,但是各种窗布、摆设、地毯、草木、车船之类须提前计划,并要分发任务下去。
这个手工活儿年代,既无电脑也无流水线,没有什么是立等可得的。以贾府众姑娘那尿性,外面买的根本不能合意,必要自己订做。
这就要无数心思在里面:物资聚散,分派人手,检视进度,品质监理,计算开销,款式设计......
管事媳妇儿们绣娘织工花匠木匠漆器瓷器陶器匾牌步撵便器舟楫......如蚊群般进进出出。
什么叫搬家穷三年,装修穷三年?银子如海水般淌出去,还听不见个响儿。
金荣挑了个好时候,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王熙凤、鸳鸯、平儿、周瑞家的、赖大家的、来升家的、吴新登家的、林之孝家的一拨中高层主子、奴才刚刚理顺了进度,正喝茶吃点心。
金荣得了三分钟说话的机会,才进门,后面已经有媳妇排队了。
金荣语速极快告发薛氏书局的王掌柜说我们的故事诗词粗糙幼稚,铁定赔本,最后多半儿要我们包圆儿,买了册子挨家挨户去送。
众夫人媳妇一听,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李纨在里头灌注了老大心思,将手帕绞成一团。
金荣道,“我倒觉得这书方方面面都不错,在万喜楼试讲,人满为患的,怎么就粗糙幼稚了呢?不如自己找路子,总不要贴了脸子,还被人说上不得台面。”
王夫人立刻道:“占亲戚便宜的事不能干。”
王熙凤却有点知道里头肯定另有玄机,王夫人开口大道理说出来,就不好再反。于是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金荣道:“这么说金小子你找到愿意接手的印书局了?谁来当这个冤大头啊?他傻吧?”王夫人立刻明白里面另有弯弯绕绕,不由得瞪了金荣一眼。
金荣道:“万喜楼说这书引来好大生意,他们亏得起,也不怕亏。昨日万喜楼老板找我承诺:薛家不管开什么条件,他们再让三成,亏本也做!哪怕在酒楼里卖书册,也能保大卖,哪还要我们自己贴脸挨门去送?”
王夫人更加不自在了。
金荣又道:“让外面人做,纸张,雕版,油墨,都要我贾府派人盯着,差了就重做,能打能骂,毕竟宝玉他们都要拿这书扬名天下的。薛家是亲戚,万一有什么差迟,有些话就不好说。”
众媳妇俱点头称是。王熙凤道:“亲戚间谈生意,是有点怪瘆得慌的。人家看不上咱们这个事儿,指不定在背后说点啥呢。”
呦,王嫂子很给力啊,薛家面子在她这儿不好使!
想想王熙凤几年后就会借查抄大观园当面给宝钗难堪撵人。宝钗一直笑凤姐是大老粗,没文化,屡次当众喊她“凤丫头”,说她“不通”......
亲姑表姐妹啊,平日里跟乌眼鸡似的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嘿嘿,宝钗她们怎么敢得罪王熙凤?传说中的女人为难女人、同性相斥吗?
纵横捭合,移花接木(下)
在王夫人心中,儿子第一,谁给宝玉委曲,她和谁拼命。薛家说话这么难听,什么叫“粗糙幼稚,铁定赔本”?为什么万喜楼能做,你不能做?你们没那本事啊,就别做了。
金荣暗道,幸好宝钗不在,这一次也只好将宝钗和薛王氏得罪得死死的,还挑拨了贾薛两家关系........黛玉妹子啊,宝二爷啊,你两个苦命鸳鸯怎么谢我?只要贾薛二位当政女人在生意上有了合作不成的龃龉,后面联姻可能性就小了。宝钗原本一心想走选秀入宫的路子,现在贾元春当了贵妃,相当于堵了宝钗入宫之路。皇后不可能让后宫出现秦可卿,元春,宝钗三个抱团的贾派势力。
如今在金荣的搅和下,王夫人心下不喜,就不会找元春打压看不上宝钗的贾母。不仅联姻不好提,薛家只怕立刻就要滚蛋搬走了。薛宝琴会嫁到梅翰林家,宝钗怎么肯落后?.......不知最终冷美人便宜了谁?如果薛大傻依然不成器,说不定薛宝钗要召女婿,哈哈嘿嘿。一想到有那么个薛大舅.......金荣为将来的宝钗女婿默哀十秒钟。
王夫人稳稳当当地笑道:“我们这里哪来多余人手盯这事儿?宝玉兰儿他们还要读书,生意上的事莫要去扰他。我看老太太房里的琥珀很是得力,办事极心细的。”
把老太太拉进来,妥了。薛家话再多,你跟老太太扳扯扳扯?老太太本来就不待见薛家人白吃白住白听戏,薛氏来问?会被嘲讽至怀疑人生。
听太太如此说,王熙凤便笑道:“咱们算计老太太房里的人,仔细日后老祖宗找金荣打秋风。”
金荣笑道:“有琥珀姐姐这样妥当人盯着,书必然印得好好的,更要借老太太的面子,各家各府送一册去显摆显摆。日后诗社起社,必然轰动京城,宝玉名动京城,成了大才子,连皇帝闲了都会问声贵妃,听说你那衔玉而生的弟弟还是个才子?这比请老太太来喝酒还让她高兴啊。”众人都笑,王夫人笑声尤其响亮,直如宝玉才名上达天听了一般。
王熙凤立刻亲自同着小丫头去找贾母,敲定了这事。不多时,琥珀便出来同金荣见面。这个姑娘十五六岁年龄,细眉细眼,言语干练,举止大方得体,还略识字。二人商量了联络方法,敲定了章程,便散了。
回到老屋,金荣躺在二楼床上,将一应事务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甩掉薛氏这是走对了还是走错了?虽然罗教和薛氏一样把握不住,但就对此事的热情看,在二者之间选择并不难。唯一的问题是自己又一次被牢牢捆绑在了罗教这破车上。民间教派虽则如雨后蘑菇一般屡禁不止,但是哪个不是被痛打,最终消失在历史的深处?
嗖地一声,窗帘拉开,一人探头探脑地向屋内看来。金荣道:“又是哪位血手兄啊?”
那人扑通一声跃进房间。
金荣道:“笨手笨脚,怎么做贼的啊?”
那人道:“呸,你才做贼呢。”声音软糯,一个小姑娘娇滴滴的脸蛋悬挂在金荣鼻子上。二人对视一息,金荣尖嗓喊:“哎,非礼~啊~”
羊肠巷内咣咣咣咣,无数窗户推开。
小姑娘一把捂住金荣口鼻,嘘道:“你个死鬼,作死害人啊。”
明明是你来我家找事儿的好吧。
小姑娘冷笑道:“作为血手双煞中的第三人,哼,我大人大量饶你不死。”金荣被松开口鼻后急速喘息,小声道:“原来你是双煞第三人。”
小姑娘得意道:“怕了吧?”
金荣爪子突然按在她脸上,三维数据到手!吓得她噢唠一嗓子惨叫。咣咣咣,整个羊肠巷闻风而动,人人拥到窗口,耳朵大张。
金荣跳将起来,恶作剧地对外面喊:“下雨啦!””然后咚地把窗户碰上,窗帘下了,哈哈大笑。
外面有人低声咒骂。那些新邻居基本上都是背靠贾府吃饭的下人管事,耳朵长是优点,舌头长是刚需。
金荣回头道,“怎么称呼呀?血手姐?”
那姑娘并不介意被人喊姐,笑嘻嘻地扔过金荣外套,遮住他的光腿,道:“嘻嘻,就叫我血手姐呗。”
金荣一边穿衣,一边道:“孤男寡女,夜深人静,共处一室,血手姐你这是要坏我清白吗?”
给他一大白眼后,血手姐噔噔噔下了楼,点火烧水,扫地整理茶碗,擦桌抹椅。
金荣穿戴整齐,下楼看着她忙,道:“罗姥姥几时大驾光临?”
血手姐道:“亥时正。你这儿真脏真乱。”
金荣散手散脚地道:“谢过血手姐。”
血手姐扔过一好看的白眼道:“我叫桃叶儿,什么血手血手的,难听死了。”金荣暗笑。
终于清理完毕,桃叶儿洗脸洗手,伸个懒腰,喝水歇息,听门环一声轻响,她跳将起来,如闪电一般将门打开。两盏玻璃灯笼高高挑起,在两位真正血手陪伴下,罗姥姥缓缓步入。她扶起作揖到地的金荣,笑笑道:“金哥儿不必多礼,老身倒做了一回不速之客了。”
金荣笑道:“您是请也请不来的贵宾,家里狭小,蓬荜生辉。”几人坐定,桃叶儿挨个儿上茶。那茶也是轿夫自己带来的,明前洞庭春。杯、壶与杯托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御用之物,金边彩绘弥勒戏童子。
罗姥姥略饮一口茶,道:“有个事儿,正要借金哥儿的地方一用。”
金荣一愣,大门推开,三人鱼贯而入,当先正是张唢呐,后面那个就是堵罗姥姥的那位将军,最后一个白白嫩嫩矮胖子。
好吧,白天你们还差点打起来,晚上就作一处,难道还有什么好勾当不成?我不要参合,让我撤!
几人团团于饭厅坐定,血手们一层一层地将大门、客厅、柴房、厨房、厕所、胡氏卧房门掩了。张唢呐身后那位大汉翻身上了楼,二楼两个卧室,一个书房,一个杂物房用火照得通明,一目了然,然后对第三人低声道:“周围上下全是空房间,检查已毕。”
金荣站起道:“诸位自便,我告退了。”
张唢呐一把拦住道:“荣哥儿你莫跑,有你的干系,还要听听你的意见。”
罗姥姥道:“不要慌,没有生命危险,反而有大大的好处。”
金荣心道,呵呵,信你们个大头鬼。江湖人粘上就甩不脱,朝庭人也一个球样。
张唢呐一指身侧道:“给大家介绍下,这一位是皇城司三珰头,戴乐乐,上书房行走。”
那大太监看不出年纪,总在三十至五十之间的样子(有的男人就是年纪看轻,比如太监),笑嘻嘻地一张胖脸,眉毛弯弯,浑身上下一股油滑之气,左手大拇指上挂了一个翡翠扳指,右手四指轻轻玩弄旋转。
金荣与罗姥姥各自起身行礼,那戴乐乐笑眯眯地随意对罗姥姥拱拱手算是还礼了,对金荣则是点点头。
张唢呐指着刚才跑上跑下检查的那人道:“此乃我皇城司第一高手,余立根,余千总。”
金荣与罗姥姥作礼,对方起立还礼。此人便装出行,气质不与顶盔冠甲提刀时相同。他眉毛淡如青烟,口阔鼻窄,身量不算壮实,肩宽腰细,根本不像第一高手的样子,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敢硬杠血手双人。言谈举止大方而不倨傲,居然很有些沉稳之气,也不似普通血气刚猛的武夫。
花开千年,威压百世(上)
金荣深深一揖,对面这位余千总也点点头,算是还了礼。
罗姥姥道:“余千总,倒不知道您如何认识陈氏兄弟,而他们对您完全没见过的样子?”轿夫一左一右站在门口跟门神似的,听到教主说,转身向内看着余立根。
那余立根道:“当年沧州建民团,陈氏兄弟因没钱贿赂考官,且形容轻慢,便被团练使找其他人顶替了他俩的名额。”
“什么!”血手们大惊,然后大怒。
“我就在人群中观看演武比武,对他们这种打遍沧州罕逢敌手的高人自然印象深刻。”余立根道,“顶替你们的那两个被我以考核的名义打断了腿。”
双煞点头,不平之色稍减。
罗姥姥道:“哼,正是官府贪腐,绝了人上进之路,人家才会流落江湖!要不是进了我罗教,他们这样的高手只踏错一步,就会酿出大祸。”
轿夫血手合掌念到:“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世尊怜悯,无垢净土,阿弥陀佛。”
戴乐乐笑道:“这血手双煞手头积了几条人命才得了这样一个外号啊?”血手双煞目光如炬看向戴乐乐,这句问话是送命题啊。
戴乐乐浑不在意这两人目光,看来也是个高手,不然哪敢深夜出来跟邪教头头碰面?
罗姥姥道:“他们也就杀只鸡的胆子,空有一身功夫,打人都不敢下重手。这个外号是自己瞎取的,江湖上都喊他们留手双傻的。”众人低笑,从表情看,估计这话一个人都不信。轿夫们努力挤出个无辜的笑容。
虽说世上只有取错的名字而绝无叫错的外号不过金荣倒有点理解人人都有向善之心。尤其是佛家教友,打打杀杀算怎么回事呢?金荣大声道:“又不人人都是鲁智深,只要从今日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不是不能的。”
血手们连桃叶内目光复杂地投向金荣,轿夫极勉强地笑笑,桃叶低头,不让人注意到闪闪转动的眼珠子。
余立根道:“到现在想必二位功夫又有进步了,下回倒要请教请教。”
罗姥姥道:“也就一把了傻气力,抬个轿子都抬不好,哪能接得下皇城司第一高手一拳?”轿夫们幽怨地看了罗姥姥一眼,金荣忍不住笑出声来,引来斧头兄瞟了金荣一眼。
戴乐乐清一下喉咙。
张唢呐道:“罗教主,我们今天出动的可都是真正的话事人,诚意到了,那个事儿给个明确回复吧。”
金荣坐直的身子歪了歪,无精打采地靠上背后的墙壁,无聊死了。
罗姥姥笑道:“三档头亲自赴约,老身总是要给皇城司一个交待的。”她一指金荣,“你们要运作这个事,我罗教全力协助。金荣就是那个王子,没错的。”众人一齐盯着金荣,目不转瞬。
金荣大不自在,道:“你们要干嘛?冒名顶替的事儿我不干的啊。”
张唢呐道:“如果背后有着金山银海呢?”
金荣口气一松,道:“那好事儿轮得到我?张百户欺我耶?”
张唢呐总是一句话就能说到点子上,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无限风光在险峰。人人皆说要考状元出人头地,真正读到进士的有几个?没有什么好事情是一个一个轮过来的,全靠拼抢。荣哥你听听又何妨?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呗。”
金荣闭嘴,这位是师傅,想必不会害徒弟吧。
罗姥姥道:“事情要从一两百多年前蒙古黄金家族内部动乱开始。前明隆庆二年蒙古土默特部首领,黄金家族成吉思汗后裔,达延汗孙子“阿勒坦”汗,西征维剌特,在扎勒满汗山(今XJ哈密东北)向奇剌古特部领主哲恒·阿噶诺延提出联姻要求。哲恒·阿噶将自己的爱女乌内楚献给阿勒坦汗为王妃。阿勒坦汗也将自己的外孙女儿嫁给哲恒·阿噶的儿子呼鲁格齐,算是换亲。然而,当时阿勒坦的外孙女已应允EEDS台吉(王公)为妻。一女二嫁激怒了EEDS,双方差点兵戎相见。阿勒坦汗没办法,只好将孙子没过门儿的媳妇嫁于EEDS,此事才得以平复。但这一事件委曲了自己孙子“把汉那吉”,他一怒投奔了明朝。隆庆帝不计前嫌,善待把汉那吉,从而促成了明、土默特和解,这就是有名的“隆庆议和”。
罗姥姥道:“那个把汉那吉定生下好几个儿子,也有回草原的,也有一代一代地渐渐变成了汉人的。蒙古人也慢慢地忘记了在大明还有这么一支。特别李自成之乱,本朝建立,许多官方资料都遗失了。”
张唢呐对金荣眨眼,笑道:“皇帝有个姑姑,原说是要嫁给蒙古土默特汗长子,结果土默特与鞑靼人起了冲突,那个儿子死了。于是公主又被许给他弟弟,结果病死了,下嫁公主走到半道儿,听到最新消息是,她将嫁给另一个弟弟,就大怒,歇息在大同等旨意,此时维拉特人东进,将土默特汗一家杀得干干净净。”
金荣听得一头雾水,维拉特又是谁?那个嫁了三次也没嫁掉的公主莫非.......他倒是有了个很有趣的联想。
张唢呐瞟了金荣一眼,嘴角抽了一抽。金荣秒懂。
戴乐乐道:“维拉特人就是瓦剌人,蒙元逃离中原后,他们脱离蒙古自立,兵强马壮的实力不错。而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却四分五裂,子子孙孙都称帝称王称汗,把北方瓜分成小块,散得像芝麻,哪里打得过维拉特人?维拉特北拒俄罗斯,东抵朝鲜,南压长城,实力确实了得,百多年来一直是我朝心腹大患。”
金荣大张了嘴,忽然找到一个漏洞,“你罗教人怎么会认得我这个小王子?特别是在百多年的战乱之后。”
罗姥姥笑道:“因为当年阿勒坦汗为了和隆庆帝交换逃到大明的孙子,曾经大量押解在蒙古传道的白莲教众,送给明朝杀头。结果草原被藏传喇嘛教占领了。这是世仇啊,许多白莲教友要报仇,被明庭压住!到本朝立国前,乱世之中你“太太爷爷”为避李闯王剥皮抽筋式的勒索,主动投入罗教,捐了大量金钱,李自成再厉害,罗教要保的人还是能保得住的。”
金荣道:“你们为什么急着找替身?蒙古人找上门了?”
戴乐乐道:“蒙古人在疯狂地找孛儿只斤后人去土默特部落之地盘当大汗,否则就可能会被其他汗国瓜分吞并了。他们秘密派人到中原寻访阿勒坦直系后人不果,就找上了理藩院。理藩院又把这个案子交给了皇城司。正好我们有前明锦衣卫东厂西厂遗留密卷,从把汉那吉查起,一代一代,搬家几次,儿女都有何人,哪些回了蒙古,哪些留在中原......结果发现居然入了罗教,地位还不低,后面记录就没有了。正好得知罗教主亲自入京,我派人上门请教......这就接上头了。”
罗姥姥笑道:“惭愧惭愧,是我行事莽撞,思虑不周,清理门户之事惊动太多人,闹太大了。”
张唢呐阴森森地道:“我看您是故意放盖魁跑出来,要将其遗留同党一网打尽才是。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嘛。”
罗姥姥面不改色地道:“今儿个早上在北静王府,刘百户可不是张百户这么个说法。是谁求着我们把过去一百年里土默特汗后人的家族谱系详详细细地列举一遍啊?如果有个长远眼光,你皇城司、理藩院也不至于落得个到处求人的下场啊。”
老太太给力。大拇指!
花开千年,威压百世(下)
张唢呐转换脸色道:“罗教主说得对,受教了。您确定金荣能做个蒙古王子,应付这个差事?”
金荣眼巴巴地望向罗姥姥,阴影处的凤眼在烛火下闪闪发光,“我说能行。这个计划下午你们刘百户提出来找人混进蒙古,我立刻觉得你们皇城司出人不妥!忘了本来要嫁蒙古的大公主是天网首领了?她怎么可能允许皇城司出人?她不点头,这个人选就不行。”
金荣喜道:“公主她已经知道我这个人了?天网是什么?”
罗姥姥:“天网就是无处不在的另一股朝庭力量!如果公主她反对,想必明天我们就知道了。”
金荣:“她会见我?”
罗姥姥:“不,明天你就死了。”........金荣打了个嗝,被口水噎着了。
戴乐乐翻翻眼皮道:“莫吓唬他。金荣父亲早死,孤儿寡母的,一般人最多查到他父亲三代名字,三代以上的记录在战乱中散失无疑。金荣在皇城司的案底很容易清空。江湖上其他教道会门会不会存有孛儿只斤的资料?万一白莲教忽然想起来这个仇人,如何保他不死?你罗教能压倒白莲教吗?”
罗姥姥笑道:“一代一代,二三百年前的事,哪会有人理会?白莲教只会勾搭金荣入草原撵喇嘛教,怎么可能喊打喊杀?”
张唢呐道:“最近白莲教之类的会道门活动基本上平息了。罗教主说说江湖上的最新内幕消息呗?”
罗姥姥故作惊色,奇道:“这江湖事你们居然不知道?啧啧,看来皇城司也并非无所不知啊。”
戴乐乐道:“我们知道你罗姥姥也是要听别人指挥的,那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要挑破不成?”
看来只是张蓁级别不够,才不知道而已。许多事情在高层并不是秘密。
余立根插嘴道:“你们说的是佛道两家通吃的贾敬吗?”
罗姥姥:“余将军真是无知者无畏啊!什么都敢往外说。”
戴乐乐笑眯了眼道:“无妨无妨,话说明白了,让金荣知道选中他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跟贾府的关系密切,特别贾敬看中,这很重要。”
金荣:“贾老太爷莫非是武林盟主?”
众人低笑。
血手道:“天下哪有什么武林盟主,怕死得不够快吗?”
金荣:“贾府爵位一代不如一代,佛道通吃有什么用?”怪不得张唢呐一天到晚把眼睛盯着贾府的小道消息大道消息,原来另有原因。
罗姥姥道:“凡事不要看表面。贾氏双国公,难道仅仅是能打吗?错!是他们背后的势力大到连水氏皇帝都不得不低头的地步。”
张唢呐道:“可以详细说说不?”
罗姥姥道:“这个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这消息虽然不值当什么,却也不是能白白地给人的,你们皇城司拿什么来换?”
戴乐乐道:“每一代罗教可以推荐一人入皇城司。”
罗姥姥笑道:“这算是盟约么?”
张唢呐道:“江湖势力中和我们有这个顶级盟约的不超过五家。虽然我们从不干涉江湖上的事儿,但如果盟友需要情报共享,传递消息,借用交通,绝对没问题,哪怕动用地方兵力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戴乐乐扔出一枚金牌,“这个是九门提督令,可许三人自由出入京城,哪怕入夜或封城。这个诚意可够了?”轿夫之一取过金牌,转呈姥姥。罗姥姥用手抚摸一会儿,细细思量,叹气道:
“千多年前东晋净土宗始祖大和尚慧远,就出身雁门贾氏,他应该是宁国公荣国公四十五代祖。”
众人不安地在座位上扭动。
罗姥姥道:“慧远禅师倾尽贾氏宗族雄厚财力人脉,在江西庐山邀集十八高贤,于东林寺结社,立誓死后要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还凿池种植白莲花,将念佛之地取名为白莲社,其“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的诗句闻名天下。贾氏全力扶植的这个东林寺其实就是贾家争天下的窗口!白莲教,就是贾氏的!”
哇!
罗姥姥冷笑,“白莲寺暴红,闻名遐迩,往来名士如云,陶渊明、谢灵运也在其中!百年之后,东林寺依然是僧俗雅集之地。他贾氏历来有资助贫苦书生的传统,借住寺庙不用交房钱,甚至还有饮食银两相赠!这就是为什么贾敬不见儿孙却偏偏必须要见你金荣的原因!这是门风家训!无数受他们恩惠的书生中进士当状元----连西夏辽国都有他们的人----这些人再反哺贾氏,你说这是不是无冕之王族?没有姓,只有法号的和尚道人们则以国师之名掌控朝堂后宫,你知道哪个姓贾?这个家族的影响力一千年不曾断绝!贾氏除其势力深入朝堂、佛门、儒门或者道门外,更有几十万教众,无论江南还是大漠,随时可以召之即来,揭竿而起。”
众人惊叹。
唯有金荣冷笑。编,继续编!你怎么不说他们还控制了圣殿骑士团,挖掘了达芬奇和爱因斯坦两个穿越人士?通灵宝玉饥不择食,从哪找的水货作者搞出这么个设定来?笑死我了。
罗姥姥道:“也许你会问,为何贾家声名不显?那些显扬之世家如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陇西李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这五姓七家今何在焉?老子云,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在暗处的贾家却是左手刚,右手柔,手下头目皆可以随意自立门户,但却又都与贾氏藕断丝连,联通成网!所以贾氏历经战乱,屡次经历存亡危机却得以自存,千年不败!”
众人惊叹沉默咋舌,暗自消化这劲爆消息。
罗姥姥道:“我罗教也受过人家指导帮助,有事无事,请安问好,若有令下,谁敢不从?李自成得罪了贾氏,立刻百万部从转投水氏。”
明白了,贾氏一门双公原来是这么来的。贾家支持谁,谁就能当皇帝;贾家想推倒谁,谁就倒霉。贾敬中了进士却跑去修道,原来是当了无冕之王。
罗姥姥笑对金荣道:“他说你是个二愣子,任谁敢欺侮你的话,都要掂量掂量贾老爷那句话的分量。否则我为何要亲自见见你?盖魁为什么庄子送上,难道没人要是怎么着?还不是看中贾府关系。”原来不是公主画像镇住了盖魁,原来人家是冲贾敬来的,想当教主的话,有贾敬一句话能少奋斗二十年!
哼,只给一个小庄子?太便宜他了。
金荣一转念,喜道:“有贾老大爷这护身符,大约我天下尽可去得了?”
罗姥姥笑道:“下面的小泼皮则未必认得你,说不定真认定你就是个无关紧要不入流的二愣子呢。”
金荣闷闷坐下。
张唢呐笑道:“金荣,你明白了?现在你必需作出决择,是替朝庭办事、为皇上解忧呢,还是像现在一样瞎混?”
罗姥姥笑道:“你若平时想要升官进步,那得多难?张百户熬了这么多年........(戴乐乐举茶端详茶杯,张唢呐面无表情神游天外,余立根两眼望向门外血手并撞出基情火花)而朝庭目前需要你,千载难逢的时机啊。”
金荣瞟她一眼,“敬老太爷知道了您泄露他家的事,会不会有什么龃龉?”
罗姥姥笑道:“贾家公子少爷还当着朝庭高官皇帝侍卫呢,还有嫡女做了皇贵妃,我和朝庭合作,不就是与他合作吗?我替他扬名,让大家对贾府肃然起敬(张唢呐:惊吓莫名).......哪来的龃龉可言?”
地上佛国,午夜凶神(上)
皇城司三人低头不语,面目阴沉。这个贾敬当年被小小的言官御史们撵得鸡飞狗跳,受尽欺侮,原来是柔道:且让皇帝一招,退后一步,借机脱身去整顿江湖势力。如果皇帝不知好歹紧逼贾氏,让贾家误会了愤起用刚硬手段反击,立刻就会有教道会门造反。
罗姥姥又道:“金小哥儿,让你来完成这个假扮王子入蒙的任务,也是我的推荐。知道为何我认识你才两三天,就敢交给你这个担子挑挑?”
张唢呐瞟了瞟戴乐乐,戴乐乐笑呵呵地道:“是啊,本座也想知道为何?”
罗姥姥道:“那夜就能看出来这孩子心思沉稳,机智应变,处事不惊,刀斧加身面不改色(血手双煞点头),美色在前而不昏头失措(桃叶姐点头),在方方面面之间纵横捭阖游刃有余。盖魁和他打交道也没占了半分便宜去。不愧是京城,人才济济。加上他又和贾教宗有亲戚关系,又是你皇城司的线人。说句难听的,虽然他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去蒙古搞事难道是用肌肉的?脑子好使,又无勇力才能活下来。这金荣背景清白简单,母亲又在京城,不选他选谁?我说他举止就是十代贵族样!行坐立卧食饮洗漱,种种细节,让你张蓁来扮,你有那范儿吗?没的闹笑话吧。”
金荣作为现代人,卫生习惯苛刻,军训后遗症、一脸正气,艺术专业、奇葩(自封)辩手,饭圈撕逼幸存者,来自网络世界的肥宅,能躺着绝不坐着......少见多怪的二次元人哪能有这(慵懒)气质?
戴乐乐一双桃花眼仔细打量金荣,余立根也抬起眼皮,给了金荣两道凌厉的审视。
张唢呐道:“荣哥儿和我认识也有半年,我可是拿他当徒弟看待的,他的本事可学得真叫快,人确是机灵。”
金荣心道:“跟你研究贾府人事管理财务分析也算机灵徒弟?倒更想学你的唢呐功夫,你又不教。”
戴乐乐疑惑地道:“你的名字多少有点耳熟......那个王道策.......”张唢呐咳嗽一声,打断领导道:“正是”
戴乐乐侧脸瞟一眼张蓁,道:“也不知道理藩院或者大公主接受不接受他。”
罗姥姥冷笑道:“蒙古人接受他就行。”
戴乐乐道,“反正他们只要一个土默特汗嫡系后人的招牌,具体是真是假,会不会骑马,估计在他们看来并不重要。我不敢揣测大公主,但是她的眼里不会有金荣这小人物存在。如果在蒙古乱来,反手一巴掌就灭了。”
金荣求生欲满满,放开道:“我作为成吉思汗后人,连蒙语都不会说,家产也败光了,土默特的事哪里轮得到我来做主?”
每一瞬间都有百万个可能,大家都入戏也是其中一种。
张唢呐道:“有机会帮朝庭做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金荣大才子,满腹屠龙术,不去大展身手,反而退缩了?”
余立根再次开口:“不过当个神主牌,点头就行了。实在没办法过两年再借口不适应大漠生活,就回中原来。”
大佬们对视几眼。
罗姥姥道:“危险是肯定有的,但也不严重。背后扶持你的人必然要保你平安的。只怕你土默特的老对手维拉特人,杀了你全家那个,会有所动作。”
戴乐乐沉吟道:“维拉特人里有一个叫噶尔丹的王子,据说很有潜力,或许会变成第二个铁木真也未可知。”
罗姥姥道:“皇城司那边给你点军队配合,怕什么维拉特?其他蒙古汗国就看着?请救兵会不会?合纵连横会不会?远交近攻会不会?等我罗教取代喇嘛教成了蒙古国教,你就是教宗,弥勒转世,无生老母之子,长生天人间行走!有朝一日光照天下,登临罗汉甚至菩萨果位也是不难。”
姥姥你鼓舌如簧说了半个晚上累不累?如果不是没看到微光照你,我还以为你也是穿越来帮助通灵宝玉吃仙灵气的。
张唢呐笑道:“若是新一代蒙古王居然是汉人,而且是皇城司的人,哈哈哈哈,想一想都激动啊!”众人一起低笑。
金荣苦笑。你们想多了,我又不是天生武将转生,懂什么打仗?还登罗汉菩萨果位?在大漠活下去,想一想都很玄幻啊。
二次元真不是好混的。
罗姥姥笑道:“你放心,我罗教自然会全力助你。钱粮外,再给你个高手保镖传道士----你看盖魁怎么样?”
啊?金荣嗫嚅道:“我以为......”
罗姥姥淡淡地道:“哼,我罗教也不是容不得能人的,从我教中脱离单飞的社头教主帮主道主门主也不少。他若愿意把京城的关系资源人手全部交还教里,又在大漠立下大功,长城以北就是他的地盘。他为蒙古国师,应该满意了。凭本事打下的地盘,谁也不会多问。”
盖魁之智慧心计武功、蛊惑术、交际能力之强都是上上之选,断了骨头都能飞上飞下,勾连编织出一扒拉的连环阴谋来。这个人好用!金荣点头。
“皇城司也当派人相助,”戴乐乐笑眯眯地道,“今日先这么说定了,再看进展吧。”
张唢呐笑道:“我们要赶着做线索,如果蒙古人不算太笨,在奸细的帮助下找到你这个流浪王子大概只是一两个月内的事儿。”他笑脸一收,“如果实在是笨,我们就帮他们找到你。所以,你该怎样生活还是怎样,你母亲那边什么都不用说。我们有的是办法让她发现你爹居然是没落的蒙古贵族后裔。”
金荣苦笑,这都是什么事儿,儿子安排爹的身世去骗娘!
罗姥姥道:“我前几日已经拜见过了贾敬,但对这个宏大计划,贾氏会有怎样的反应非我所能预料。”
戴乐乐转着脖子道:“老宁国那边你要多想想怎么说话,我估计他会说,罗教怕吃不下整个漠北?”
罗姥姥道:“所以我才要再次请见教宗大人,赐下章程法旨。”
张唢呐诸人叹一声气,人家是云端里的大神,什么话都不用说,你就要让出一半的好处来!惹不起!而且踮着脚尖也够不着。
地上佛国,午夜凶神(下)
一夜无眠。
日出东城,将SJS顶的亭台楼阁影子拉得老长。云霞满天,清风徐来,羊肠巷子也渐渐恢复生机热闹了起来。等倒夜香的驴车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消失在坊墙后,商谈了一夜的几个身影用过了桃叶儿安排的早点后,大摇大摆地混入上工的贾氏下人管事人群,消失在京城深院红墙之间。
金荣仰八叉倒在榻上,兴奋地一时无法入眠。脑海中搜索着网络上看来的各种无脑穿越小白文,有没有现成的故事借鉴下?《基督山伯爵杀人不沾血》、《卖花女暴发混贵妇圈》、《四个剑手携火枪挑斗红衣主教》、《假太监混邪教娶七妻》、《秦异人与吕不韦夺权写书当网红》、《织草鞋工人刘备的阶级逆袭》、《石中剑与十二星矢统一小岛》、《凯撒渥大维舅舅外甥列传》、《从三流画家到大独裁者的奋斗》、《波拿巴大炮勾女窃国记》、《罗斯柴尔德的金融帝国》、《阿拉伯的劳伦斯沙漠历险》、《蝎子王与木乃伊的死灰复燃》、《狮小王与疤脸叔的宫斗》、《国王变形羊驼复国记》、《百部联军木马屠城》、《裂魂伏地魔七次命丧近视眼中学生》........不得不说金老师闲时还是狠看过几部电影传记之类的,最后在《三百肌肉男勇战波斯娘娘腔国王》以及《埃及艳妃与三个宗主国王的浪漫纪事》里入梦。
起床已黄昏时分,晚霞在短时间内草草收场隐黑,金荣收拾收拾出门吃饭。人家现在是王子啦,阔啦,烧饼卷葱、煎饼果子、烙饼醮酱、咸菜卷饼、汤饼炒饼、烩饼蒸馍已经配不上身份啦。吃啥呢?红烧肉夹馒头?
金荣忽然想起印书的事儿还没着落,要和罗姥姥商量,便向万喜楼方向走去。走到巷子口才想起万喜楼路远,来回一趟,啥事别干,就宵禁了,就有些犹豫。
要不去贾璜家混一顿?应付姑姑姥姥那八卦的心也就算了,还要陪小弟弟玩儿,不让骑大马就哭,都三四岁的人了,一兴奋就憋不住往脖子里滴尿.......
没了静茹,哪来勇气?
要不去找张唢呐?又一想,这会儿人家正忙蒙古人的事儿,又要汇报,又要造假文件,还是别打扰吧。
转过街角,一辆马车从身后撵上,经过金荣时,一只手猛得从后面将他拎起,拖上马车,一个黑套兜上头脸,还未等金荣发出惊叫声,脑后重重一击将他放平在车厢之内。随后马车加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金荣醒来,冰凉的地面干干净净,烛花“啪”地陡然爆开,照亮身前三丈。室内空空荡荡,一盏孤独的油灯发出一圈光晕,周围漆黑一片。
金荣手脚被捆得像待宰的猪羊,被扔在地上。
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道:“他醒了。”仿佛为了证明的确醒了,金荣呻吟一声。
另一人道:“去问他。”年龄似乎不大,暴戾恣睢的感觉。
前一人走到金荣跟前,背着光,身形不算高,脸上大概带着诡秘的笑容,道:“我主人有话问你,你须老实回答。”
金荣闷闷地道:“你若有话要问,我自然是知无不言,何必绑来绑去打打杀杀?我金某人行得正立得直,向来事无不可对人言者。你不如放开我手脚,我老老实实地。”
主人:“他说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事无不可对人言者?到底能不能对人说?”
狗腿:“他的意思,什么都能说。”
主人:“那么为什么我们要打昏他?可以好好说就好好说,放开他好了。”
狗腿:“主子,头前儿您说他帮老三,要揍他一顿出出气来着。要不先打一顿再松绑?”
金荣道:“别打别打,就绑着我好了。”
主人:“哼,你问他为什么帮老三不帮我?”
狗腿:“金荣,老实交待,三爷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帮他争?”
金荣摇头道:“等等,啥三爷?谁家三爷?我为什么要帮他?我不知道啊?我帮他什么啦?您好歹提个醒儿?”
狗腿:“主子,他说他不知道三爷是谁?”
主人大怒:“不承认?给我狠狠地打!”阴影里立刻冒出个糙汉子,撸袖卷衣角。
金荣喊,“您提个醒啊,我认识好多个三爷,是哪位惹着您不痛快啊?我立刻给你骂他。”
沉默。
狗腿:“主子,他说他认得好多个三爷。”
主人:“我听见了,又不瞎。”
奴才:“是聋.....”
主人:“你个狗才,敢骂我聋?找打?”
狗腿:“小的方才说我是自个儿聋了.......”
这二位还带说相声的?
主子:“你说说都认得哪几个三爷啊?”
金荣道:“光贾府就好几个三爷,还有街上放高利贷的三爷,杏花楼大堂的三爷,万喜楼说书的三爷,春和戏班子的班主也叫三爷,诶....”绞尽脑汁回忆。
狗腿:“什么乱七八糟的糟烂玩意儿?贾环之流也配称爷?”
主人:“哎哟,可气死我咧,给我好好地打一顿他就想起来了。”
金荣:“别急啊,别介,别介。您提个事儿头,说不定我就想起来,我帮了他什么忙了啊?我咋不知道呢。”
主人:“你给他提了什么狗屁五策什么的,居然父......要我们写心得体会。”
金荣喊:“冤死我了,您铁定是抓错人了,什么五策九条的,不关我的事儿啊。我大字也认不得几个,写什么策?那是考进士的作业吼,我连童生都考不及格的。”
主子:“对啊,他连童生都不是,我们有没有抓错人?”
狗腿:“三爷亲口承认的,是贾家旁枝亲戚金荣,托张蓁献上王道策。而且坊间传说他爹是海盗王,有宝藏遗留!我盯他两天了,没错就是你!”
金荣叫道:“冤枉啊,我爹早死了,哪有什么宝藏?要不然我妈也不会整天愁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儿!”
狗腿:“焉知你不是装穷?那个张蓁献上你的文章,据说是屠龙术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金荣:“张唢呐有一次来问我,如果孙子要帮爹在爷爷面前争脸面,有什么办法?我瞎说了几条,张唢呐就跑了。那玩意儿没条理没框架,胡乱拼凑的,算什么策呢?都不知道张唢呐拿那玩意给谁看去了。”
主人:“今天上午,我在父.....亲书房窗外偷听到的,老三写了五百字心得,认可了你的五策,父.....亲很欣赏,说他是个有脑子的。老三最近得宠得紧,是不是你把宝藏献给老三了?还说和你没关系!”
金荣:“我要真有钱献给别人,早买大房子了,还住在羊肠巷子里面干哈韩?”
狗腿:“你最近刚搬家,住进了原来的皇庄!还说你没钱!”
金荣:“冤枉啊,这个庄子是万喜楼老板盖魁送的。我一个大子儿没掏!”
主子:“为什么他把庄子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连我都没捞着!给我打这个不说实话的东西!”
金荣:“小人写书赚来的,冤枉啊。”
主子:“写书值几个钱?疯了才想着写书发财!谎话连篇,打打打!”
金荣:“这个市井皆闻,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真没花钱!”
狗腿:“越有钱的人越说自己没钱,尤其是海盗仔子!”
主子:“你拿不出宝物来,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金荣:“您不信就去问问张蓁吧,他认识我的时候,我连饭都吃不饱。他找借口每个月都赏我点银子帮衬家里伙食。”
狗腿:“张蓁最不是个玩意儿,从来不拿正眼瞅我们这些当奴才的。要不主子,咱们去打那个狗东西一顿?”
主人:“那张蓁固然是个狗东西,但他是戴乐乐的人,最近很办了几件差,得了戴权看重。人家现在是待定副千户副总管,咱们动不了他,还得拍他马屁呢。”金荣这才知道张唢呐原来是个大人物了。也对哦,在疫情里借老子的建议升官发财的狗东西,还骗我说去蒙古是个好机会,还找我写什么屠龙术。
狗腿:“哎呀,今儿咱们抓了金荣,是不是很扫了张蓁面子,他得记恨咱们了。那怎么办?”
主子:“对啊,咱们绑了金荣,万一让张蓁知道了,不好交待。要不把这金荣沉河了吧?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这样!”
金荣大惊:“别介,别介!你们是谁我都不知道,黑灯瞎火的,脸也没看见,把我扔出去不得了,还不会惹上人命官司。”
狗腿:“我们主子是谁?会怕命官司?笑话!主子爷在京城那是横着走的。不去寻你麻烦算你祖宗保佑了。”
金荣:“您是大人物,别沾染小人物的血脏了手。我上有娘下有狗的,求您饶过小的吧。”
主子:“你养了什么狗?多大了?好玩儿不?要不借我玩儿两天?”
金荣:“小狗就送您了!那狗可好玩儿了,聪明得紧,专门会摇尾巴。我去牵给您看看。”
主子:“我又不能养狗,也没地方养,要你的狗来干什么?它吃啥的?我听说狗吃屎的,咦,恶心。金荣,你要给我看这么恶心的玩意儿,是何居心?赶紧拉出去沉河!”
识人断事,翻云覆雨(上)
金荣大喊:“狗不吃屎的,它从来只吃红烧排骨,少放一点糖就要闹腾的,可讲究吃喝了。”
主子怒了::“红烧排骨是什么菜,没听说过!你是说我吃的饭连狗都不如?快沉了他,连他的狗一块儿沉河喽!”
金荣:“您没吃过红烧排骨?哎哟,我烧给您尝尝啊,多大点儿事儿?”
狗腿:“金荣,你大胆!竟然给我家主子吃狗食!快打死他!”
金荣:“没有!我家排骨上的肉只给人吃,狗只给啃骨头,没肉!”
主人:“红烧排骨好吃不?为什么我从来没吃过?”仙灵气冒泡一粒,微光一闪即灭。
狗腿:“主子们从来只吃水煮五花肉,烤羊肉,鸡丝,鸭丝,鲍燕鸽鲞,火锅肉片,谁吃骨头上的肉啊?这金荣拿下人吃的东西糊弄主子,拖出去打死!”
主人:“红烧排骨是不是就是跟东坡肉差不多的东西?”
金荣:“差远拉!最好用肋骨做排骨红烧,肋骨头上的肉又细嫩又鲜活,东坡肉依然用的是肚子上的五花肉,肥肉腻瘦肉柴,味道自然算极好的,但嚼着口感哪能跟排骨上的肉比?”
主人:“哎呀,我馋了怎么办?听着很需要解馋的样子。”仙灵气(和着口水)大作,金荣得到一股暖流。
狗腿:“我的主子呀,那金荣为了活命,自然什么好话都往外说,骗您哪!骨头是穷人吃的东西,贵人怎么可能吃那玩意儿,又硬?他骗您吃些下贱食物,我去打他一顿。”仙灵气顿止。
金荣:“这位小哥,你总拦着你主子吃美食,还老怂恿着你主子夺钱杀人,莫非你是三爷派来害你主子的奸细?你主子手上沾了人命,对他夺嫡有什么好处?难道暴戾比宽厚仁和更能助你主子出头?沾了人命还能战胜三爷?”
狗腿扑通一声跪倒,“冤枉啊,主子!小的一片忠心啊。那金荣在离间我们......”
主人:“你是个什么东西,跟本.......也敢称我们?说!你是不是老三派来的奸细?”
金荣:“奸细哪有承认自己是奸细的?不打是不会招的。”
主子:“快招,不然打死不论!”
狗腿哭道:“我的爷啊,小的冤枉啊,从七岁起就服侍您啊,怎么就变成奸细了呢?”
金荣:“为什么来抓我?说,是不是你的主意?谁让你来给你主子抹黑的?还说你不是吃里扒外的奸细?”
主子阴森森地道:“怪不得老三老五对我的事儿一清二楚,消息怎么传到他们耳朵里的?你说,是不是你泄露的?”仙灵气又现,微光如零点五瓦节能灯般一闪。
狗腿哭倒在地,大声喊冤。
金荣:“传谣言说我家是海盗的人是谁?”
狗腿:“好像是上书房伴读中新来的那个秦公子,他和其他人说笑时我偷听来的。”
金荣:“说谎!你个奴才敢偷听别人说闲话?谁给你的胆子?快挂起来打!那个秦公子又是谁?”
主子:“是秦钟?他跟你说金荣背后有宝藏,然后你就撺掇我绑架金荣逼问宝藏下落?日后找到了宝藏,通风报信给老三老五,他们干干净净地捞一笔钱,然后陷我于不义?”
金荣:“且不论我家有没有钱。只问问为什么秦钟个莫名其妙的外人知道这种绝密的事?这么容易拆穿的谎话,你居然报给你主子?说,你得了秦钟多少钱?”
狗腿子大声喊冤,泪流满面。
金荣:“喊那么大声,他假哭-----看来他心里真的有鬼,说,你收了多少银子?”
狗腿:“俺没有收银子!”
金荣:“难道是金子?或者是宅子?”狗腿声音忽然一停,全身发抖。
主子:“你竟然敢收人宅子?!还利用我?败坏我的名声?打死打死!快快打死!”
狗腿:“救命啊!”站起身就跑。阴影中那大汉伸手一巴掌将他掴倒在地,那小子打个滚起身又跑,被他主人一脚踹翻。
狗腿:“爷啊,不关小人的事啊,是他们逼我的。”
金荣:“谁让你掇叨这位爷来捉我?是不是什么五爷?秦钟为什么要害我?”
忽然门一开,火光大盛,数人蜂拥而至。当先一人缓缓拍手,笑道:“果然好本事。翻手云覆手雨,口舌杀人,不愧是罗教看中的人。”
金荣抬头,原来是戴乐乐,他身后烛光之外好几个影子在晃动。
张蓁上前给金荣松绑,低声道:“干得漂亮!”
戴乐乐笑道:“恭喜金少爷,您通过考验啦。那个活儿,非您莫属喽。”
金荣瞪着他和张唢呐,揉了揉手和腿,忽然一笑,“对不起,我不参和了。再会。”
戴乐乐一把将金荣拉到身前,毫不见外地搂搂抱抱地道:“哎哟,还闹脾气了......话说,要不是闹一闹,咱哪知金家小哥儿口舌脑子都是上上之选,随便几句就脱险为夷了呢,还洗干净了宝藏谣言。”金荣被他这么一搂抱,一个冷战从尾椎骨直冲上头顶。
扔下金荣,对阴影中欠身道:“原然是六皇子,戴乐乐给六爷请安。”周围影子散去,不知道忙啥去了。
六皇子嗫嚅道:“戴公公,不是我.......是我和金荣开个玩笑的。我根本不相信什么海盗宝藏传说,你别告诉父皇。”
戴乐乐微笑道:“那是那是,六爷想认识认识托张蓁给所有的皇子献上的王道策的才子金荣,吓到他了,可以理解。”
六皇子:“所有皇子都拿到了那五策吗?”
戴乐乐:“混在上书房阅读书目里的,是选修功课那一摞。”
六皇子道:“都怪石头那狗才........嘿嘿,是我看过忘了。”
上前又踢了那奴才一脚,“狗奴才,帮我做功课还打个埋伏,死去吧。”
戴乐乐不置可否地道:“夜深了,请六爷安歇,小的们告退。”
六皇子一指石头:“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带走。”
戴乐乐挥挥手,一个大汉将地上发抖的奴才拖入阴暗,那小子如瘫了一般,牙齿相扣,留下一摊水渍。
识人断事,翻云覆雨(下)
张蓁一推金荣,众人退出大厅,到了门外。只见一路灯笼排开在游廊柱上,朦胧中草木森然,依稀的怪石嶙峋,隐约有花香怡人,更闻泉水暗哑,浅浅的月色清幽。这是皇家花园吗?果然怡情。
兜兜转转,众人进入一个院子,门上悬着“解语”匾,素墙红瓦花棱窗,月光迷离极是通透。
众人四下散去,金荣被张唢呐领进西厢房。小厮送上一汤二菜一大碗饭,金荣坐下便吃,居然还是温热的。张唢呐看着金荣狼吞虎咽,只微笑不说话,只闻吞吃咀嚼喝水之声。
吃饱喝足,金荣瘫坐在张唢呐对面椅子上,形象惫懒。二人神色复杂,隔厅相视,烛光摇曳,沉默中等待。
金荣忽然道:“那六皇子似乎还未开府封王?”
张唢呐道:“对。目前开府封王的只有三皇子北靖王与五皇子忠顺王,六皇子虽然住在宫外面,现在还只是皇子身份,没有爵位。”
金荣道:“听他说话,竞争很激烈啊......”
张唢呐道:“我们皇城司是皇帝的人,我们所作所为都是皇帝的意思,其他事不问。”
金荣道:“这个六皇子如此不堪,皇帝知道吗?”
张唢呐默然不语。
金荣道:“你献上什么王道五策,又不是我写的为什么注我的名字?皇帝是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啦?算不算简在帝心啦?”
张唢呐从怀里摸出一沓纸,呶呶嘴示意金荣收在怀里。金荣取过凑到烛光下一看,标题是“王道策”,头一句,“臣金荣闻之上古为王之道也顺天应命。以天时为度,然后知早晚;以古今为度,然后知得失。”语言简练平直,结构正大光明,用词并不险诡.......这是我说的?稀奇!光线太暗,读着费劲,回家慢慢看,塞进怀中。
金荣想了想道:“忠顺王和北静王是不是也知道我的名字啦?他们怎么说我?”
张唢呐似乎睡着了一般不理。
金荣:“外面传说我爹是海盗,留下了宝藏给我,是不是真的啊?”
张唢呐瞟一眼道:“你若真的寻到了宝藏,守得住吗?那宝物是不是个催命符?”
金荣只好闭嘴。
不多时,脚步匆匆越来越近,戴乐乐快步进门,蜡烛一暗。张蓁金荣忙起身,戴乐乐摆手,大马金刀地居中在主位上坐了,金荣与张唢呐才归座。
戴乐乐背光而坐,一脸严肃,和前面笑眯眯的样子判若两人。待随从退到门外将门关了,戴乐乐道:“形势不妙。”
张唢呐接口道:“请三珰头解说一二。”
戴乐乐瞟了金荣一眼,“先说国际形势。昨日蒙古联合女直人,喀喇沁、东土默特好几部使者,甚至高丽人也蠢蠢欲动,向理藩院逼问阿勒坦后人消息。说若不交出来,蒙古诸部落会盟于张家口和山海关,从东西两个方向逼迫BJ。”
反正不通地理不懂地图,金荣毫无反应,却对昨日二字敏感。把我找来扮演王子,看来是事到临头一时起意,临场决断。罗教主脑洞大的可以.......
张唢呐倒吸一口冷气,“要不我们这就把荣哥儿交出去。”金荣瞪了张唢呐一眼,这人简直是,哼哼,我不会让你得意了去,隧清清嗓子道:“那个,启禀三珰头,我还没在心理上准备好,会闯祸坏事儿的。要不请张蓁百户扶持我一段路,跟我跑一趟蒙古吧?”
张唢呐撇嘴道:“从刚才六皇子突发擒拿于你而脱身的事儿看,你不需要准备什么。瞎话大话计谋张口即来。蒙古人再不狡猾总也知道你就是个招牌而已,将你供起来就好了,还指望你个六世移民,汉皮汉心的西贝货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伟业不成?真当蒙古无人了?”
金荣道:“外交无小事,你不怕我给国家丢人?”
张唢呐:“丢也只丢土默特的人,与我汉人王朝有何关系?”你拗不拗?
戴乐乐皱着眉头盯着二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十分无趣了才住了口。这两个人在戏弄老子吗?
戴乐乐道:“此事我们不直接出面。让罗教的人出头。以后哪怕金荣出了纰漏,自然有罗教或者白莲花们兜着。蒙古人急,咱们不急。”
金荣暗自歪嘴,刚才还说形势不妙,才五分钟又说咱们不急。这位领导心里有谱吗?
张唢呐道:“不知皇上的意思?”
戴乐乐道:“本来皇上是不想理会的,蒙古人私自进来找人,皇上的意思是假装不知道。现在蒙古人大张旗鼓,又拉上了女直和高丽,皇上就重视了几分。特别今年大疫,国库空虚,粮食药物紧缺。另外还要防秋收时蒙古人来打秋风。”
金荣算了算时间,离秋收也没两三个月了。
张唢呐道:“我朝立国以来,北方一直不稳,还有女直人,综合力量不亚于蒙古几大部落和维拉特人,还和朝鲜国搞得火热。看来迟早一战!焉知我朝打不出个李成梁吴三桂这样的名将?”
这已经涉及国家机密了,金荣暗道,张唢呐不可能说漏嘴,那么他是专说给我听的?
戴乐乐眼角扫了金荣一眼,道:“再说说国内形势。开国八王八公除贾氏老老实实让出军权外,其他几家犟得很。尤其那个王子腾,占了九省总检点高位,相当于节度使了,少银子吗?居然还在搞扩军吃空饷那套。皇上很不满意,但是王子腾是太上皇的人,且直面蒙古人,一时拿他办法不多。”
金荣道:“也就是说,倘若这次蒙满高丽会盟,若王子腾应对失误,朝庭就会将他拿下?”
戴乐乐看了金荣一眼,“主要看太上皇怎么想。九省总检点军权太盛,皇上的意思最好拆分。但太上皇认为一旦边境告急,没人总控协调也不行。北面防御最怕各自为政、相互推诿,让蒙人觑虚而入。”
懂了。
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啊,拿太上皇的人没办法。
怪不得王家这么牛,哼哼,王家费尽心思贴贾家,是不是贾家更牛?连皇帝的外室都养在宁国府,这信任.......皇帝是不是觉得贾蓉不是男人?或者另有原因?比如.......
嘿嘿,某小贾同学忽然睡梦中菊花一紧。
戴乐乐总结道:“总之,今年这一关必不好过。金荣你要尽快在蒙人内部立足,三五年内夺取一定的发言权。蒙人必会问你朝庭之虚实,你反正人微言轻,对庙堂之事几乎一无所知,直说就是。若有人问你罗教白莲教事,你就夸大了说,什么教众百万,遍布全国,香堂数十,高手无数。”
金荣笑道:“为什么?”
戴乐乐道:“你是教友啊,大山头之一,有资格开埠立寨啊。替自己脸上贴金会不会?”啊,我?山寨的土匪?
金荣道:“牛吹得那么大,若他们要教徒作内应,打开山海关或者大同城门迎接蒙古骑兵,怎么办?”
张唢呐大笑,“那就给你找几个内应好了。吃不吃得下大同山海关,要看蒙人牙口硬不硬啦。”
金荣冷笑,“然后蒙人大败,全军覆没,回头他们砍了我泄愤,是吧?张蓁,没想到你这么毒!”
张唢呐道:“我们自然帮你做到天衣无缝,一切都是偶然,或者是蒙人自己人有奸细。”
金荣撇嘴,我信你个大头鬼。拿一个小小的金荣换十万蒙古或者女直人骑兵,不要太合算?王子腾立刻就能翻身,空饷,私相授受,都不是事儿!说不定能做长城王!随后再给贾家补一份总兵或者知府的官位,就能抹平金荣被牺牲的损失。再给罗教一个说得过去的地盘,赔个不是,谁还管早已死掉的金荣?既非贾氏嫡子,又非教友。不过是个外围合伙人而已。
戴乐乐道:“放心,金荣,你身边必然会明里暗里安排上我们的人。我们必然配合你,让你登上高位。现在的蒙人不是三百年前铁木真时代的野人了,和汉人区别也不大了。”
张唢呐毕竟了解金荣更多,知道这人心思如海,便问,“想来荣哥儿你已经有了预案,到草原上大展身手了?”
金荣笑道:“就等老哥帮忙。三珰头,你可说过全力助我上位的。”这是讲条件喽?
戴乐乐小眼睛里寒光四射,道:“说说看,要怎么助你?”这金荣,你别逾越本分!若敢得寸进尺胃口太大,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这个不懂尊卑的东西。
金荣道:“清国!女直人的地盘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