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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的石头记全文阅读

作者:不懂拐弯     金荣的石头记txt下载     金荣的石头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樽前比剑,席间打脸(下)

    金珑提起筷子起身,隔空刺向言老头,空气中立刻响起音爆,明明那筷子速度又慢,离着言老头又远,西方教主只觉得好像筷子肯定能威胁到自己一样。

    观察者们哗然,这也太厉害了吧?这是化虚为实的高端实力啊。怪不得他还能化实为虚扮鬼吓跑娇音。如果真要是对上此人,只要对方身法还过得去,那就难办了。

    张前天师和范雪君面色凝重:他们的功夫正好被金珑所克,这一招易破,但是里面的劲气呢?后招呢?左手呢?身法加持呢?

    这个神龙宗师有货!

    言教主大喜,高手诶,敞开了打。他提起筷子叉开成双剑,左守右攻。这招实在是漂亮,观众大呼过瘾。

    金珑居然由实转虚,筷子转了半圈,居高临下点向右筷,将左筷置之不理。

    言老头大怒,右筷一引,左筷直刺,堂堂正正攻向金珑。张前天师眼光如电,感觉老头儿有点太急。果然金珑闪退,诱言教主出外圈,筷子连续十击皆闪电般点在言教主左筷尖。

    言老头大怒,扔掉筷子道:“输了!上当了。”

    众人惊叹,那金珑诱敌深入之假摔简直太真实了,太有机心了,只怕任谁都要上当。

    言老头狂饮一杯,坐下生闷气。自己实力根本没拿出来就输了,郁闷死个人。

    金珑坐下,挠挠后脑勺道:“啊,这就算赢了吗?言教主明明可以如此这般,”他手持筷子假装十连击受阻,然后弃左攻右,至少可以打平。

    言教主大度地道:“虽然如此,先抛一筷,自然就算输了。神龙宗师好功夫,谁来挑战一下,让他多喝几杯?”

    张前天师抢在东来之前道:“我来挑战你。”不亲自过过招,终是心里不踏实。因二人离得近,他便不用筷子,直接食指刺向金珑。

    金珑掌开如花,抓向对方指根。

    张前天师笑道:“此非剑法,倒似身法?”这个眼光可了不得,众宗师喝彩。

    张前天师五指轮转,划圆守护,金珑无功而返。张前天师双指直划,隐有风雷之音。

    金珑又是老一招,以掌会指,算是身法避剑。张前天师再伸三指,扇面打开逼金珑硬拼。阴阳转换简直如行云流水。

    金珑突出一剑指向张前天师之必救,天师大惊,急忙回防。金珑又是一招身法,将张前天师进攻之路封堵了。张前天师小拇指一挑,风雷之音更响,破开金珑封锁,大拇指从空档中按出。

    众宗师齐声喝彩。言老头评论道:“这一手漂亮。”

    金珑五指轮番上阵挑逗张前天师大拇指,将其势止住,手掌按出,水焉刚要说“只许用指代剑”,张前天师五指弹出,将金珑掌心抵住。哪知金珑并非不懂规矩,他这一掌根本就是诱着,诈乎人的——张前天师五指弹个空,中门大开,金珑中锋直入堂堂正正杀进去。

    张前天师手腕一顶,将金珑推开,坐下大笑,“我也上当啦。”

    这一来众人对金珑是真正的刮目相看。

    金珑谦虚道:“是我先前一招耍赖,算天师让了我一招。”

    这个话很公平,大家认可的,算平局。二人对饮。

    金珑本来是个小透明,谁也没拿他当盘菜,现在手段齐出连战两个高手,大家才正视于他,算是认可其实力够平起平坐了。事实上,很有可能此人比大多数宗师还厉害些——比如娇音和毒藤,腿慢身沉,肯定能死出一百八十种花样来。

    酒席气氛热烈起来:娇音缠着金珑教她两手;张前天师和言南二人议论刚才几个回合的妙处;东来在教训毒藤,说她死一百回了;大将军和水焉咬着耳朵说剑法与长兵器的优劣;范雪君郁闷死了,喝独酒谁也不理——她的功夫来自舞蹈,以腰腿带动重剑,大开大合,手脚并用,腾挪旋转。在金珑这种方寸间做文章的高手面前可能一招两招熬得过,自己的第一击不能得手的话,十招八招必死。

    只有金荣呆呆地坐着没人搭理,今天宗师们被金珑折了锐气,暂时会后退一步。但明显整个过程中无人敬金荣一杯,交谈一句,或给一丝笑脸。

    风雨欲来。

    金珑甩脱娇音的纠缠,问金荣:“刚才看懂了几成?”宗师们虽然仍旧手脚并用嘴巴不停,但音量明显降低,动作也慢了起来。

    金荣正在神游,愣了一愣,总不好说这帮人的功夫毫不出奇,菜鸡互啄吧?那说什么好呢?就金荣的学习方法,用数学函数曲线和物理原理一分析,李连杰、吴京、洪金宝、甄子丹电影一联想,宗师的轨迹速率变化尽在眼底。

    有什么可说?不值一提。

    金荣摇头,呆呆的样子好像一头鹅。

    娇音噗嗤一声笑出来,娇滴滴地道,“金大汗才二十来岁,能有多大见识?宗师们的剑术连我都……”

    金荣打断她,惊喜地道:“您也觉得他们不过如此,闻名不如见面吗?”

    娇音正在点头,猛然间觉察到气氛不对,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吓死老娘了。

    水焉知道金荣这个人最是蔫坏,当初跟自己学步法,跟成娟娟学刀法……大家都以为他是学不会才老是挠头发愣,哪晓得是他一看就会,立刻找到破绽,然后怀疑自己搞错了……成娟娟这种高手居然破绽百出?水焉的步法居然简单得好像是儿戏?

    眼看着金荣又陷入了“他们明明这么普通,怎么会如此自信”的迷茫,这家伙是故意恶心人的!绝对是。

    大将军差点跳起来,自己挨骂了就算了,其他宗师可饶不了你!人若飘,要挨刀!江湖上混的人就讲究一个面子!人人点到为止,多退半步就算输赢的“你好我不赖大家是高手”才是社交潜规则。

    果然,宗师们脸色都沉了下来,言老头不满地道:“咱们的微末功夫自然是进不得大汗之眼的……”

    金荣又打断他说话“老宗师怕是没尽全力,逗着我小叔玩儿的吧?”言老头一愣。

    金荣提起筷子道:“小叔,你刚才是哪一招?”左右分开一攻一守摆开。

    金珑筷子立直点向金荣左筷,金荣直接用言老头战东来的那几招,左突右袭,将金珑杀得溃不成军。

    金珑换张前天师的战术,筷子一化为三,横扫千军。金荣轻轻松松以言教主战大将军的诡异手法,将金珑逼得不得不自保,然后漏出一个空档,被金荣中锋刺入。

    言老头摸着后脑勺道:“的确是我的路子,可是……”感觉什么地方有点不大对劲?

    观众们都傻了,连范雪君目光都亮了起来:这金荣果然有东西。

    东来道:“你如何用老言头招式来胜我?”

    金荣道:“右一左二,前突后袭,中路突破。”踢过世界杯不?金珑立刻模仿东来招式,金荣先右路跟金珑换了几招,然后左路进攻,金珑忘记了东来的路子,便自己发明了两招。二人手指旋风般加速,结果金珑被绕到了外线,金荣化刺为拉,金珑方向错了,中路果然洞开,被金荣直刺进来。

    观众们有看懂的,有没看懂的,双方速度实在太快!金珑玩儿暗器的也就罢了,金荣的手速怎么可能这么快?

    毒藤看东来面色阴沉,知道他肯定败了,便起身道:“原来大汗才是深不可测。”

    张前天师起身道:“大汗好灵巧的心思,咱俩玩玩。”

    金荣笑道:“我当年不会骑马,被出尘踢过好几次屁股,现在又要被她爹修理一顿啦?”

    张前天师笑一笑,觉得金荣在说笑,五指如花罩向金荣。

    金荣用大将军剑技,直来直去,看得众人眼睛都直了。张前天师应付了几招,金荣使出东来偷袭言教主那手,将张前天师逼得坐下。

    东来道:“咦?”

    大将军笑:“原来我那两下子也未必是一无是处?”

    金荣坐下道:“难道这就是剑术?没意思。”

    打脸。

柔骨铁魂,七窍多心(上)

    毒藤难以置信地道:“难道大汗竟然没有学过剑术?”

    金荣摇头,“倒是学过刀。”

    众宗师松了一口气,学过刀的话……

    水焉:“去年夏天我怀孕身重,让我的侍女教了他两三天,闹着玩的。”

    宗师们又不自在了,你学过刀,两三天?玩玩?打量我们傻是吧?信你两个大头鬼。

    金荣道:“前几日有江湖黑道为黑白无常讨个说法,我才第一次拎着刀砍了几个人,好几次差点被人砍死,幸好我叔和连飞盯着,救了我好几次。”

    宗师们心底里破口大骂,你有完没完?骂人不带脏字啊,直接说我们勤学苦练几十年就练成个废物呗。

    水焉撑着下巴,笑盈盈地道:“胆儿肥啦?那你砍死了几个人呢?”

    金荣去看金珑,金珑道:“一共两千零十八具尸体,我杀了三个,连飞杀了五个,金朵朵和小车夫杀了二十来个,托娅射死了三十多个,其他都是你杀的。”

    近两千?一个人杀的?你是怪物吗?

    看到水焉一脸嫌弃,金荣辩解:“我看他们一脸业债,死气满盈,就想着这大概是个坏人,也没怎么问,反正杀掉就是做善事了……”

    其实就是发现杀掉债多业重的恶人所产生的仙灵气特别多,通灵宝玉胃口全开之下,赏赐的仙灵微光简直是洪水泛滥。通灵君,你也真是不挑食!

    这微光化为冰流,没有入心,反而入脑,金荣享受得不亦乐乎,这才收不住手的。

    据金荣体味,仙灵微光入脑能让自己的智商、感知大大提升,闻一知十,见微知著,甚至看穿某些“只有相师才懂的东西”——比如业债、运势、祖德、前世等等。

    红衣大主教一眼能看透金荣的三生三世,大概倚仗的就是这入脑的仙灵微光。

    事实上,饱食仙灵微光,金荣脑子突然就特别灵光起来:又会做诗了,又会演讲了,又会勾心斗角了,又会手撕绿茶了,又会政治经济学常识了,又会货币学、财政学、军事理论了……现在连功夫也是一看就懂,一上手就会,一会就熟。

    其实就是用眼睛快速在头脑里建模,三维立体移动,眼睛直接给出数据……不用手指扫描摸来摸去,这算是进化了吧?

    由此可见,所谓知天文、晓地理、通古今、博学多识者,不过就是开发大脑到了极致,神经触突发达到了无所不至的程度而已,不稀奇。但一般人做不到。

    金荣他自己不觉得稀奇,但旁人倒要吓死了——比如毒藤。

    毒藤是最近几年才晋级的宗师,有七八分侥幸。她的师姐是老宗师,老公是少年天才,自己得到的资源远胜普通人。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勉强的原因,她的身体一日赛一日的沉重,力量是够了,但移动起来简直就是灾难。坐着喝酒……其实她是悬空蹲着的,普通凳子经不起她一碰。

    不管别人怎样的心思,她是诚意想请教金荣。

    听着金荣和水焉在得瑟,别人还没想好怎么打击这公母两个,毒藤抢先道:“金大汗真是天下大才,文武双全呢。”

    她原想着金荣会谦虚点,假惺惺地说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之类的客气话。哪知金荣直接就笑纳了,道:“多谢夸奖,我也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

    还能不能要点脸了?宗师们心底又一次开始大骂。只有水焉暗自好笑:这是金荣开门揖盗然后关门打狗的一条龙之毒计!倒要看看谁……

    东来跳起来,笑道:“老头子虽然年龄大了,却最喜欢和年轻人待着,金荣大汗弱冠之年有此成就,非常人所能及也。”

    金荣谦虚道:“尚可尚可,还没天下第一……”

    东来气得更“欢乐”了,“咱们先搭搭手玩玩吧,用筷子简直是对您的不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当您一块红烧肉呢。”说得好!可惜为了金荣脸上好看,暂时没有人喝彩。

    金荣微笑道:“好说好说,可是我只会吹牛,不会打架啊。”

    东来怒道:“那你干掉了那么多人算什么?”

    金荣冷冰冰地道:“那是杀人呐,又不是打架。”假打半天你推我搡的,娘娘腔!

    众宗师感受到了金荣言下之意,有点生气了。

    东来脸色一垮,道:“那你就来杀我吧,我倒要看看……”

    金荣跨上一步直接出现在东来身前,手指如剑直刺其大鼻子,吓得他嗷地一嗓子跳起来老高。

    毒藤喜道:“这是什么功法?步法?”

    西方教主摇头道:“这更像是仙法。”

    东来在十几步外落地,几乎要跑到大厅外面去了,他惊魂未定地看着金荣,说什么也不肯靠近他三丈之内。

    南渔的小巧身法也是一绝,看到金荣这一手,目光收缩成一道光,在金荣和水焉之间移动。

    众人议论纷纷,连大将军都被吓到了。

    毒藤更是心向往之,待金荣回座,低声对金荣道:“金大汗,你这身法如果能教我的话,我欠你一条命!”

    金荣摇头,“这个身法是鄢国公主教我的,您去请教她……”

    水焉立刻否认:“这个身法是南霞教我的。”

    大家一起看向南渔。

    南渔乱七八糟的头发已经全部竖起来立于头顶,有如要爆炸了一般。他这鸡毛掸子的绰号虽然天下唯三五人敢喊,但是真的很像除尘扫灰的那个玩意儿啊。金荣有点想笑。

    南渔目光呆滞,喃喃地道:“这套身法练到极致原来这么厉害。”

    众人一看南渔那呆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估计是捞不着好处了。

    毒藤不依不饶地道:“金大汗,我们家那位自己都没练成这套身法,我……虽然也练过几日,”其实是多年,实在说不出口,“却尽不得其法,走路啊,奔跑啊,虽然我自己觉得还好,但别人有点费劲……”就是说自己走路的人不累,却把看的人给累死了,包括拉着自己跳墙的……

    金荣疑惑地道:“您的意思是?”

    毒藤脸通红通红的,“要不您指点指点我呗?”南渔脸红得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其他人早有预计,但毒藤愿意当众求教,替金荣扬威,以此阻挡其他宗师发难,是大家没想到的。

    金荣道:“诶,您瞧我有这个资格吗?”目光在其他人脸上一转,收到许多微笑表情,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说你有资格呢,还是“你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资格。”

    毒藤小鸡啄米道:“有,有,真有。谁说没有,让他看一刻钟就学会别人的剑法,而且还能融汇贯通。”她惨兮兮的眼神威胁一般朝周围扫射了一圈,难得娇音都没插口打击她,逢藤必反定律暂时失效。

    南渔眼巴巴的看着金荣,只盼他说个子丑寅卯来,其实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毒藤做到了一切但就是没结果。唯面子拉不下来耳……五六十的宗师请教一个毛头小子?

    金荣起身,“要不咱们到外面,您演示一遍身法?”

    毒藤脸更红了,但也知道人家肯看你一眼,就是机缘来了。说不定真看出点东西来呢?至于面子……达者为师,能让让实力提升的话,面子算什么?能救命吗?

    毒藤知道自己追随者远不如师姐多是有原因的!身法就是一个因素!外面徒弟心里巴望着自己突破也很久了……哪怕不为了压师姐一头,就算为了徒弟吧!

    她是江湖儿女,天下最顶尖的人物,拿得起放得下,一旦下定决心便不纠结,起身向外走去。

    其实宗师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隔壁竖着耳朵的小辈眼里,毒藤一动,地震一般动静,全场轰动,纷纷拥上。

    当她走到门口时,金荣喊,停。

    毒藤回头,金荣的钛合金狗眼大概已经看明白了,他上前几步,围着毒藤转了几圈,然后道:“请宗师坐回去,”转身对凑上来的连飞道:“把金朵朵喊来。”

    毒藤满脸疑惑,金荣又回头看她道:“可能我找到办法了。”

    这么快?你在逗我?

    金朵朵和南霞她们正在没滋没味儿地享受美食,一肚子胀气。听金荣唤,便筷子一扔,拔腿就走。

    胡氏和桃叶看看南霞:朵朵姑娘这个媳妇儿可不是普通人,你这个婆婆怕是要被人生吞了……

    金朵朵板着脸来到金荣身边,还没行礼,金荣道:“讨教一下,你妹妹的那个鬼脸侍女有一套柔骨术,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金朵朵怒火从目光里喷涌而出,什么?!你让我来就为了羞辱我吗?让我当众下腰劈腿后仰扭胯?

柔骨铁魂,七窍多心

    毒藤道:“若你的柔骨术对我有用,你的大事有什么需要,我支持你。”

    金朵朵转脸就喜色洋溢,变脸速度之快,反正金美美和金当当小朋友是望尘莫及的。

    她对毒藤行了一礼道:“那个婢女来自天竺印度,其柔骨术略等同于瑜珈术,但又有诸多变化。”

    金朵朵当众讲述了柔骨术的理论依据,金荣道:“请演示一二。”

    金朵朵娇羞地瞪着金荣,这个人情商之低,简直是个标准直男癌反面教材!你那些女绣娘剑仙的书是怎么写的?

    水焉对毒藤道:“你们跟我来。”便领着二女,加上不请自来的娇音,到她卧房去了。

    随着地震一般的毒藤远去,众多宗师子弟一哄而散,继续喝酒比斗。

    连飞自从当了金珑干儿子,内行气息全部更换了线路,半年之内不可与人动手。宗师子弟们无论怎样挑逗,他就是喝酒,绝不演武。人家也拿他没办法——神龙的义子,江湖地位摆在那儿,就明说瞧不起你,又能怎样?

    连飞也不回去,就站立在金荣和金珑身后伺候着,听宗师们闲聊。

    一个时辰过去,又半个时辰过去,已经半夜三更,酒菜已冷没人再碰,但水焉和毒娇三人就是不出现。南渔的脸色已经从一开始的镇静变得有些不安,焦虑也在积聚。

    直到子夜,忽听后院一声惨叫,好像是毒藤?

    南渔biu地一声冲向出事地点,只见远处三条人影冲天而起,然后在数个房顶上盘旋一圈。

    南渔身法使开,飞过去和某人拼了几招,然后四个人飞了回来。

    只见毒藤似乎人长高了些,轻轻落地有如一团棉花。娇音左闪右晃,躲过东来和言教主的夹击,身形之飘乎简直就是一个女鬼。

    水焉最后落下身形,得意洋洋的模样极是显眼。

    南渔拱手道:“多谢鄢国公主成全。”

    毒藤如杨柳枝条一般飘来飘去,盈盈拜倒在金荣身前,“多谢金大汗成全。”她身形还瘦了一分,不再是个粗硬冷砾的女金刚做派了。

    娇音早已脱去一身莫名其妙的粉红桔红姹紫嫣红,穿着水焉从未上身过的素色长裙,对水焉和金荣各深施一礼道:“多谢金大汗、鄢国公主指点,此对我师门可算是再造之恩。但凡金大汗有事,我师门必全力以赴。”

    宗师联盟到此崩解。

    东、西、天、渔、雪、大将军等怀抱着非法目的之人们只好放弃原计划:关于长生天的秘密,怕不是以他们之能可以逼问出来的。且不说武功,就人家那眼光,那鬼魅身法,我们拍马莫及。更何况南渔一组被拉过去,自己一方没胜算。

    金荣回礼道:“金朵朵呢?”

    水焉道:“在后面休息,刚才伤元气了。”不乘机装受伤,让好处翻倍,加倍卖好于姐妹宗师和水焉,那就不是金赵朵朵了——她又不是**。

    金荣道:“该是她的功劳,我们不敢据为己方。二位宗师太客气了。”

    毒藤和娇音起身笑道:“是金大汗赐下的缘法,当为首功。若不是您目光如炬,朵朵就算站在我们眼前,我们再想不到求教于她。”

    宴会在欢乐祥和融洽的气氛中结束。此次宗师见面会是成功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团结的大会。多方利益诉求得到了确认,新晋宗师的江湖地位得以明确,金荣离天下师身份又近一步。

    犍为食物链顶端不再是十大,而是一个半仙神棍、无所不能的代天行走、奇迹制造者、打脸专业户、武学天才、追随者甚众的金荣。

    他的蒙元贵人身份已经无人提及,大家议论最多的是,这个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为什么他的眼光就是这么好?

    想去睡觉的去客房休息,想聊通宵的有茶有点心,有陪客。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深、影响太广,不好好聊聊,大家睡不着。

    范雪君开始认真考虑把当年积攒的人情拿出来换金荣指点武功。她的功夫不够细腻,三板斧后就威力暴跌,杀手锏根本不值钱。硬吃普通高手也罢了,面对差不多的宗师,哪怕是纸糊的宗师,自己并无胜算。

    东来认真回忆着金氏叔侄对自己剑招的模仿,然后悲伤地发现,倘若他们要抢自己师门传功长老的位子的话,自己根本争不过……气死人了。

    言老头在回忆金荣叔侄二人跟三十多年前的某个学生很像,任何东西一学就会,凭招术打倒老师跟玩儿似的,就是心思浮浅,不肯下死气力,做笨功夫……所以走不远,死于青城,被孔大埔暗杀,好在他儿子策妄很不错。

    张前天师在想:就剑术而言,自己正好到了瓶颈,天下没有几个对手了,前面似乎也没有路了。倒不如跟金荣几年,看有没有突破的希望。学无止境,功夫自然也是如此,哪有终点可言?看不到前路,自然是自己立身太低了,眼光不够高远!

    大将军不断地唠叨军旅功夫太粗浅了,如果在军中推广江湖功夫的话,我大赵战力必然上升一畴。可惜好老师难得啊,请他们进部队当教头简直比登天还难。有徒弟问,将军您自己进军方打造一个武艺教授团队不行吗?还真不行!除非天网解散,鄢国公主散功!否则决不可能。唉,内耗内斗不止,国难不息啊。

    南渔用一套爪法从老婆那里换来了柔骨术,正在心里计算怎样和自己的缩骨变形术融合,看能不能搞出个新玩意儿,推广开,自己在师门可算中兴老祖啦!这是个细腻水磨功夫,得慢慢地打磨。

    春初的蜀山半夜气温下降,露水如珠,凉风如割。宗师们哪肯就睡?(主要是房间太挤,睡不舒服)他们看着难得一见的午夜星河,淡茶甜品吃着,徒子徒孙陪着聊天。忽而起身剑舞,忽而将南渔贡献出来的身法来练两遍,山坡别墅热闹非凡,直到清晨。

    娇音和毒藤自然挤在金朵朵身边,几个女人好得如同姐姐妹妹,赖在水焉屋里不肯走。加上莫姒姒这个高手,几个女人聊了一宿的柔与坚,和与同,力与韧,虚与实,空与色,快与慢。连水焉自己都大有收获。

    连飞游荡在宗师周围偷听,他的影子淡如灰尘,他的脸藏在茶壶、点心盒、瓜子袋、话梅瓶后面,恰到好处地添花生、加糖果、分茶续水……努力分辨着宗师低声细语、自言自语、不言不语、冷言冷语、酸言辣语背后的意思和潜藏的有用信息。这一套收集消息的功夫才是他最拿手的。

    金珑在房里呼呼大睡,今天他发觉一条“名气越大,真货越少”的宗师定律,不由得自信心爆炸。由是其他功夫也是小宇宙爆发……

    当当在水焉那边由段妍妍带——金荣抱着金小小,桃叶抱着金美美,早就困顿不堪,倒头就睡。

    水砾一夜无眠,拼命回忆今天各位大咖的一言一行,全部记录在纸上,一字不能错漏!父王和皇帝正等着要研究呢。什么时候这帮子人才开始自相残杀呢?好期待!

    托娅难得不用带小孩,社交活动让她精疲力尽,主要是宗师子弟见她是个蒙元女人,说话尽有些拐弯抹角,指桑骂槐,声东击西。在她疲于应付时,张炣钻出来帮忙舌战群雄,在金荣和金珑大出风头时才占了上风。

    托娅关上门,倒下便睡,不想床上早有一人埋伏——不用说了,就是张炣那个混球。不等托娅挣扎(其实也没怎么用力),张炯搂住比他个子还高的托娅不肯松手,人也开始往下出溜。天亮了二人才沉沉睡去——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衣带打死结?

城不设门,纵马杀人(上)

    童隰将一大叠文件扔在桌子上,抬头看了看立柜钟,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遂起身伸个懒腰。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了。

    他的小女儿已经四岁多,能跑来跑去地干活儿了:端水磨墨,铺纸提篮,诸如此类。所以每天回家是童隰最快活的时光,二娘真的有很多花样啊。

    车驾排开,童隰放衙,青城百姓见惯不惊地从车驾侧走过,或有老妇从窗口递一块奶干给童隰点饥的,童隰点头用蒙语谢过,当面吃掉。

    忽然前头一片大乱,数匹好马从另一个方向奔向城门,一个扫街拾粪的老头儿被撞翻在地。骑马者扬鞭绕过,直冲青城并不存在的城门。

    是的,虽然屡遭大难的青城都建成新城了,但到如今也没有封城门。一到晚间,城门洞由城管大队守着,晚来的牧人或者商队可以登记后随意进城。

    童隰正要喝令拦截,城门口的城管,巴特尔的人,早已抽刀将骑士拦下。童隰索性躲在路边,看巴特尔的人如何处理。

    从马上跳下一个女子,英姿飒爽,还穿着甲!这个可就稀罕了,能把半身甲穿在女子身上的可不是寻常人家。

    今天看门的是巴特尔手下的小队长帖木儿,和当年察合台汗王同名。

    帖木儿喊:“哈日珠拉,你又在街上驰马啦?”

    原来是敖斯尔旗下一个中型部落的酋长女儿,胡氏在蒙元收的干女儿之一,当初通风报信让童隰和闻大娘们赶紧跑的就有她,是个著名的美女。她的父兄都是贾琮和那顺布和手下强手,教过蒋弘、苗敢他们骑术的。

    “我是有原因的!”哈日珠拉不耐烦地看着手下汉子将被撞倒的老头儿扶起来,她从怀里掏出来一卷纸币,也不看看有多少钱,直接扔在老头儿怀里。“我要去告诉阿布和额吉,干娘和金荣大汗的最新消息。”

    帖木儿一喜,“大汗有什么消息啊?”

    哈日珠拉道:“他们全家从图播高原下来啦,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帖木儿道:“大汗是天上的雄鹰,不飞到天尽头是不会回来的。”

    童隰拈须的手不由得一停。

    哈日珠拉道:“你帮我看看这个扫街的有没有事儿,我走了。我要回去给干娘写信!”

    她上了马,呼哨一声冲出贴着瓷砖的城墙洞,其背影消失在落日最后一抹红霞之下,迅速被荒草所遮。

    童隰令继续前行,他的车驾缓缓地拐进一个小巷子,门廊上挂着大红灯笼。

    自从张蕈巴米尔死在老家后,内相之职给了凌宣——赵国大学士凌三攴的独孙,一个有些过分活跃的少年。

    统计人口、户籍管理、商铺统计,临时人口统计……作为一个年轻人,凌宣做这些细务,使笨功夫,居然难得的老成、负责、到位。在整个青城管理层,凌宣的工作是得到了认可的。

    当童隰回到家时,不出意外地看到凌宣在逗他的小女儿二娘,两个人咯咯地笑作一团。

    吃住都在童家的凌宣很少出门社交,更少跟天下会的议员去花天酒地。很多人在说凌宣是个木头,而童隰却知道这个孩子爱惜羽毛,反躬自省,把名声看得比天还大。万一他们被那个暖姐设计,搞出个三人五人组团共嫖,或者活人春宫表演的大丑闻来,传回赵国……大学士会亲自提刀来杀人。

    晚饭过后,凌宣随童隰到他书房,二人聊了聊京城和青城,童隰说了说哈日珠拉撞人之事,指示城里应该逐渐增加些花坛路障,把那些喜欢驰马的人速度降下来。还要开天下会讨论,如此王子犯法,庶民该怎么办?

    凌宣道:“虽然我知道不可能,但我很想说王子犯法,那么庶民就……忍着点儿吧——罚款道歉,最多这样了。”

    童隰沉默,土默特人的心气儿是不一样的,金荣定下的规矩,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样地剥光屁股放在山东饭店院子里展览。但自从青城被毁,很久没有贵人被剥光了展览的事了——通常都是罚金若干。一些诚意捐献的贵人则被吸收到天下会里面来,让他们去执法,通过维持秩序,很多人倒是把毛病改好了。

    如今的天下会议员已经新增了一二百人,虽然也有在青城政务系统上班的,但多数都是贵人、富人、商人,在忙自己的事儿。

    土默特的金大汗已经渐渐成为回忆角落里的灰了,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背影,通过汉语成为工作语言,赵人充斥着政务大厅,赵国朝庭逐渐把青城握在手中。新来的许许多多人只知童隰,不知金荣。

    凌宣不再说庶民与王子,低头在另一张书桌上写大字,童隰踱步过来一看,是隶书金荣所作挽歌,哭水焉的。

    “情深不寿,”童隰叹息道,“幸好大公主无恙,还突破宗师了。”

    凌宣抬头道:“先生,今天听到一个好玩儿的事,”他见童隰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笑,“有人在讨论给金荣立像的事儿了。”

    童隰惊觉,“难道天庙主楼快结顶了?”

    凌宣道:“那倒不是,是有人,好像是巴图和他妹妹在串联,想在青城中心超大广场上立五丈高的金荣全身像。”

    童隰笑:“巴特尔和巴图想等老夫明年退休后取老夫而代之,他们想疯了?”

    凌宣道:“不知道金荣的意思怎样……立像诶。”

    童隰饱经风霜的脸上罕见地显露出无尽的情绪,叹息道:“金荣这孩子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在乎啊!”

    凌宣疑惑地看着童隰,童隰道:“他从来都知道老夫是朝庭的人,他从来都知道老夫是代表皇帝而非太上皇,他从来都知道如果他留在青城不走,最终还将性命不保,他从来都知道皇帝的底线在哪里而太上皇的容忍度有多大。”

    凌宣不以为然地笑笑,贵为进士的童隰投奔你,你当然知道他应该奔着什么来的。

    童隰:“丞相干五年必须退休,也是金荣定下的死规矩,在天下会认定的,哪怕是我也不可能推翻。这就保证了赵国朝庭不可能对青城压榨太过,涸泽而渔。”

    凌宣冷笑道,“其心可诛。”

    童隰:“他已然用这种方式告诉我,草原终究还是蒙元人的,赵人可以操弄却不可掠夺!否则必然刹羽而归。”

    凌宣不耐烦地道:“我看他是杞人忧天或者手伸得太长,哼哼,走都走了,还想着控制青城?给闻氏和候氏的山一般的好处还不足以买他闭嘴吗?”

    童隰瞟了一眼凌宣,目光中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味道让凌宣心惊胆战。

    童隰冷笑道:“作为凌相的孙子,你就这点儿出息?以为出些钱就能搞定一切了?须知在你看来山一样的财富……在人家眼里跟粪土也差不多。”

    凌宣收拾起轻浮之态,谦虚地道:“先生,如果他不为了钱,立像也不在乎,那么图什么呢?”

    童隰的山羊胡子微微颤抖,他喃喃自语道:“是啊,不求权势,不在意金钱,不在意名声……他图啥呢?”

    第二天一大早,童隰和凌宣各自去衙门上班,清晨的阳光十分柔和喜人,但他们知道夏末秋初的阳光其实是带着肃杀而来,长远地呆在阳光之下,你就成了炭。

    不到中午,街头就闹腾了起来,喧哗声从城管营门传来。童隰将赵国邮来的《邸报》收好,将青城的税务报告“公务员工资”一栏折叠了,准备回来细看,然后起身走出政务大厅办公室。

    候婉婷正好也从自己的办公室走出来,手里还捏着一份文件,看上去像一份申请。

    婉婷看童隰注意到手里的东西,便递给他,道:“有些无聊的议员在申请经费立金荣大汗全身立像,希望和政务大厅房顶一样高。”

    童隰一哂,抬头看看头顶,阳光真碍眼啊。这时他的助理前来报信儿,说昨天街上拾粪的老乌里吉被街上奔马撞翻,半夜死了。他的儿子女儿抬尸求公道呢。

    婉婷在旁听着没有说话,她的助理——张唢呐培养的少年——也奔了来,并带来了更多的信息,撞人的是哈日珠拉。

    可能青城叫哈日珠拉的至少有一百个,但是驰骋撞人的只可能是唯一的那个。婉婷和这些贵女们交往不多,井水不犯河水。

    不多时,全部议员都被惊动,从自己的司职暂时脱身出来,开始聚集在政务大厅议论。

    昨晚值班的帖木儿被传唤到政务大厅,在城管大队对外联络处接受公开质询。

城不设门,纵马杀人(下)

    到了晚上,事实就清楚了:老乌里吉在下班时情绪还很正常,甚至一瘸一拐地开玩笑,说被撞了一下赚了好几百块钱,挺合算。

    乌里吉的儿女们都说没看到钱,但帖木儿作证有此事,被传唤的哈日珠拉又哭又骂,发誓赌咒,说她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乌里吉,然后回去给她最亲爱的干娘金荣大汗的娘胡菩萨写信去了。

    当她提到金荣娘时,老乌里吉的儿女们稍微有些软弱。凌宣在侧,冷冰冰地道:“说自己的事儿,别牵扯那些有的没的。”

    得他提醒,乌里吉的家人开始哭,他女儿泪汪汪地问哈日珠拉,“如果大汗在,胡菩萨会眼睁睁看着我爹被撞死?”

    哈日珠拉怒道:“我们走的时候你爹还好好儿的!死了就赖我身上!”

    忤作验尸结束,说除了一些擦伤,身上并无其他伤痕,可能是内脏坏了,如果继续深挖,必须开膛。

    乌里吉的儿子大怒,“明明就是哈日珠拉闯的祸,为什么我爹死了还要挨刀?”

    这个问题问得好!但是哈日珠拉能证明人死跟自己无关吗?

    帖木儿:“老乌里吉以前有过什么病痛吗?”

    乌里吉女儿怒道:“谁还没个病痛?晚上撞、半夜死,你说跟哈日珠拉有没有关系?”

    哈日珠拉:“那我赔点钱好了。”

    乌里吉儿子:“我砍你一刀然后也赔钱行不?”

    哈日珠拉:“你有种来砍,砍不死我我马上杀你全家!”

    乌里吉全家跪下大哭。

    天下会议员有人在说,要在以前,这种低贱的人敢上来炸刺?挖阿雅(王爷)早就打死他们了。

    就是哈,金荣大汗来了后,贱民们感觉要上天啊。还敢要说法?

    也有人说,长生天面前人人平等,“我们的歌”唱的是,我们也只想和你一样活着,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凌宣的蒙语听力基本上及格了,能听懂大部分,撇了撇嘴。公主、王子和庶民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物种……平等是不可能的!唱歌啊,你当真了?

    乌里吉女儿道:“我们去广场上哭,让长生天人间行走听到世间的不公!”

    城管队长巴特尔从外面走来,命手下将人拦下,拖到小黑屋里去“谈谈”。见巴特尔控制住局势了,政府的人才散去。

    当夜无话,童隰睡了个好觉。草原大漠天气也就夏末秋初时分比较舒适,难得的可比天堂和苏杭(其实又湿又热的无锡老家的天气哪有这么友好?童老师思乡了)。嘭地一声大门洞开,一个城管少年冲进门,喘气道:“童先生,不,不,不好了,乌里吉全家都死了。”

    童隰唰地一声,如浆的冷汗流下,天际飘来一个巨大的黑影,一个叫做“阴谋”的玩意儿已经完成,童隰感觉自己掌控的政府要倒台了。

    沉默的蒙元市民聚集在市民广场,乌里吉、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女……七八条尸体整整齐齐地摆在广场正中,也就是传说中的金荣大汗立像计划的位置。

    上千人围绕着尸体,三三两两,或交头接耳,或义愤填膺,或垂头丧气,或冷漠以对。

    一个声音突兀而起,它唱道:没有人天生高贵!没有人永远都对!没有人能剥夺别人的自由与幸福!没有人能将别人欺侮!我们要的不过是和你一样的生存!我们唱的是自在不拘的灵魂!如同不羁的野马,我们迎接高原的风雪。拾起我们的武器,哪怕沾染鲜红的热血!前进!无畏无惧的少年!飞翔!一起追寻我们的理想!

    聚集而来的蒙元人怒吼,前进!找童隰要个说法去!

    队伍开始骚动,向政务中心走去。歌声反复,就唱着这几句,一路上无数蒙元人汇入,沿路商铺全关门上锁,在看不见的后院儿,更多的伙计卫士们持刀握枪,严阵以待。

    童隰赶到政务中心时,已经有上千的城管整队完成,巴特尔贯甲持刀站在队伍最前面。

    “不能动刀!”童隰喝道。“先稳定老百姓的情绪。”

    候婉婷走出办公室向政务中心大门走去,巴特尔想拉住她,婉婷冷冷地看他一眼,垂下眼皮道,“你站在我后面。”

    巴特尔大怒,“我一个男人居然要站在女人身后?”

    婉婷道:“你又不是厅长。”

    巴特尔语噎,持刀紧跟着。童隰站在后面,面露奇色,盯着二人迎向千军万马。

    悲壮的感觉充塞着每一个汉蒙公务员,胸口堵得生疼。

    婉婷走到门口,踩上石墩(本来要放上狻猊的,可惜还没弄好)。门外千人本来还在激越高歌,看到打扮得大红大绿的婉婷站出来,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柔和而光明,歌声渐渐熄灭。

    婉婷是赵国皇宫出身,又是无敌摄政王的妻,有菩萨之号,做官这两年,历练得威风凛凛。

    蒙元人最服本事大的,而且候菩萨武功也不错,能一脚踢翻一个大胖子。

    待千人无声了,她抬高音量,道:“死亡的人是谁?有人认识吗?”

    良多人点头。

    婉婷又道:“纵马伤人者何人?有人认识吗?”

    更多的人点头。

    婉婷又道:“看见哈日珠拉杀人全家的有吗?”

    有人喊:“她自己说要杀人全家的。”

    婉婷一指那个汉子:“你看到了?”

    那人道:“除了她还有谁?候厅长莫非包庇杀人犯!”

    候婉婷道:“这个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把他抓起来!”

    那汉子怒道:“我只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几个城管围了上来,周围的百姓避之唯恐不及。

    婉婷压倒他的声音:“但是你没有证据,却挑动大家来逼政务中心表态抓人!还用包庇罪人的名头来诬告我!是何居心?”

    那汉子一边挣扎,一边喊:“你应该去抓哈日珠拉……”

    婉婷道:“我不知道哈日有没有杀人,但是我知道你故意胡搅蛮缠,想闹事!”

    周围百姓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

    婉婷道:“城管大队需要三十个审理这个灭门惨案的志愿者,有没有人主动来帮忙的?举手!”

    当即有人举手,而更多的人则只是观察。

    婉婷:“为青城寻求公正、公平,我们需要公开调查此事。你们勇敢地站出来,就是保护所有的土默特人不被富贵人欺侮,也绝不能被野心家利用!”

    当即又有几个人举手站出来。

    婉婷:“怎么?其他人,有胆子来讨个说法,没胆子面对哈日珠拉吗?”

    有人喊:“你们不会偏向哈日吗?”

    婉婷:“所以要你们站出来啊!不参与进来,你怎么知道有没有偏袒哈日呢?”

    立刻又有几个人站出来。

    婉婷:“我宣布,知道这个灭门惨案线索和嫌疑人的请前来报告。如果最终证明你的话对办案有用,奖励二百元到一千元。”

    人群轰动。

    有人喊:“肯定是哈日珠拉!不用问啦。”周围有同意的也有反对的。

    气氛轻松了起来,婉婷觉得可以安全地开个玩笑了,她喊:“既然你说不用问啦,是不是你亲眼目睹哈日杀人啦?”

    那人问:“不是她还有谁?”

    婉婷道:“如果真是这样,她根本就是个草包笨蛋嘛……当天刚刚赔钱了,晚上马上就去杀人?当众说你砍不死我我就砍你全家,然后半夜就去杀人全家?换你能这么草包?”

    有人道:“说不定她就是个草包。”

    婉婷:“你说她就是草包,请拿出她是草包的证据!她就算想杀人,难道她没有爹娘兄弟教她变得像你这么聪明——听风就是雨?”

    大家笑,有点明白了,哈日可能是被冤枉的,她金贵无比的身份,犯得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嘛?扔钱才是她心目中的解决方法。杀人……现在不比过去了,要放在过去,这些贵人杀人全家还算是个事儿?

    有人喊:“为什么有人要嫁祸给哈日?”

    婉婷:“可能有人想让哈日嫁给他,故意陷害她,然后英雄救美人?”

    众人大笑。

    有人喊:“也可能有人想看候菩萨的笑话,让童丞相背黑锅。”

    另一个道:“也可能有人想害巴特尔,让他灰头土脸,没资格当城管队长。”

    第三个人道:“或者老乌里吉太舍不得他的家人,半夜里来带人……”

    咦,周围人鄙夷地冲他吐口水,真是个没品的人,说的什么混帐话?

文明之光,皇室之耻(上)

    风波想要过去,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调查队走访无果,半个月就过去了,老乌里吉一家的事就从人们脑海里消失了。拾粪的工作换了个有残疾的年轻人来做,哈日珠拉也有阵子未曾出没在她最喜欢的珠宝店、饭店、茶楼、绸缎铺、城主府、零食店、赌场之中了。

    巴特尔依然执掌着城管大队,朝鲁等兄弟也时常从张家口、大同、九原等地回来找他喝酒。

    童隰静静地盘踞在青城食物链顶端。

    候婉婷的威望空前高涨。

    闻大娘和敖斯尔朝克图住到了一起。

    凌宣变化最奇怪,又被打发到政务大厅做个普通公务员,他的内相之职被三七学校的一个嬷嬷教员给取代了。

    自从三七学校开遍草原和赵国北方后,无数来自赵国皇宫的中年嬷嬷自愿前来当教员,其中颇有几个手下上百人的大珰。

    凌宣的所作所为并未瞒过童隰的眼睛:一听说了哈日珠拉撞人,当夜就去杀人,第二天杀人全家。

    为什么?凌宣拧巴着不肯说话。

    童隰暴怒,差点将此人绑送回赵国退货。不过他还是先写封书信给凌三攴,问问此事如何处理。

    凌三攴暴怒,当即派八百里急信将孙子捉回京城。自作聪明挑拨阶级斗争,让蒙人内斗赵人渔利的粗陋阴谋,简直低级得让人发指!其藐视蒙人智商的莫名优越感,不当人命一回事的残暴作风,让凌三攴震惊。

    凌宣是不是还嫉妒着金荣?想要从根子上挖断金荣的成就,哪怕搭上整个赵蒙一体化进程也在所不惜?童隰冷汗流下,此诛心之疑也。存之。

    候婉婷于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挽大局于危急,将唯恐天下不乱的察哈尔探子及时从人群中拣出来,干净利落地拿下,真女中豪杰也。

    金荣立像得到了批准,蒯家班已经开始取石开凿,只等上了冻就能建成冰道移动巨石。捐款捐物的酋长排成了长龙,甚至还有不少贫苦牧民。他们的理由很硬:再有下次不公,至少你得知道去哪儿哭。

    某些人费心要去金荣化,经凌宣一调皮,反而将金荣推向神坛……一心打倒孔家店的金荣不知当作何想。

    候婉婷下了个公示:有冤屈,有冤情,到大汗立像下面喊冤。无论是谁,是何事,哪怕是小孩子被娘老子给揍了,也能来金荣像下面来告状。每天十二时辰,都有人在立像下值勤。

    轰动草原!

    由此候婉婷的菩萨之名一直传到了京城,连云皇后都在打听这个婉婷以前是哪个嬷嬷手里的人?

    冬季如约而至,白毛风刮起时,草原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但传言中的小冰河时代返场给流连于青城花花世界的贵人们带来的影响不超过一句“晓得了”。金荣在四川的学术演讲也传遍了蒙元知识界:墨汁滴下为什么一定是个圆——哪怕不怎么规整?冷热何物?如果真是一个“东西”,那么冻死人的冬季是不是就可以通过添加这个“东西”变得温暖如春,甚至让春天提前来到草原?燃烧过后,那些柴火去了哪里?能不能再找回来?如果解决了这个问题,草原是不是永无缺少燃料之虞了?

    有志有识的三七学校少年开始疯狂钻研这三个问题,他们的老师们阻止无效,也就任其自然了……反正撞了几次南墙自然就清醒了。

    至于孔子走下神坛……无人提及。在草原,孔子的名声大概仅相当于赵国人心目中的俄罗斯——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名字,至于在哪里,长啥样,不关心。

    赵历新年,从西域移民而来的维拉特人引起了青城的轰动!满载玉石、宝石、书籍的骆驼和马如长城一般曲折蜿蜒。天庙地下室已经扩张到了十倍大,四层深,宝石装在玻璃瓶中点缀着窑洞一般的房间。

    如果你去借书会发现用玻璃罩起来的火把,火焰跳动着,时刻想要扑上去吞噬掉可口的美味羊皮卷和重达数斤的大块头书籍。

    懂得阿拉伯文字的维拉特人被组织起来,在三七学校温暖而明亮的教室里翻译这些从西方传来的学问:几何,生物、地理、天文,历史,代数,炼金化学,物理原理……只是圣经、诗歌和民间故事没人搭理。

    童隰指挥着把如山一般的书籍埋在箱子里,堆积在地下,砒霜撒在眼睛能看得到的任何地方,防虫防鼠。

    他心潮澎湃。

    此乃千古盛事!

    三七学校少年们光只制作书籍目录就用了半个多月,整个冬季他们都把自己埋在地下,不见阳光。

    正月十五,赵人商铺全城推广甜元宵,可以免费品尝,半价销售。

    灯笼如海,花灯如山,成吉思汗的故事被制作成花灯,放在天庙和青城中心广场,不少蒙元老人激动地热泪盈眶,心潮澎湃。通灵宝玉吃到了来自蒙元的海量仙灵气,仅次于当初看到五丈冰菩萨赐福于金荣那次。

    楚伦胖大的身子坐在广场一侧,几乎挡住了半个巷子,成吉思汗花灯是他指导作品。他手里端着来自温州的糯米制作的红豆、黑芝麻、菜猪油、甜猪肉馅儿的各色元宵,配着美味的原汤,吃得不亦乐乎。入夜时分,花灯游行开始了,楚伦举着成吉思汗灯蹒跚地挤在人流中,手下的美丽女奴帮托着扶着——毫无疑问,他是整条街最靓的仔。

    吃着喝着唱着舞着,楚伦忙了个通宵。

    第二天太阳升起之时,人们发现楚伦面带微笑,已经死在花灯之下。

    从此成吉思汗题材成了禁区,哪怕千百年后,奔马灯年年有,金荣造像时时闻,摄政王大战三十六将也能看到,但铁木真无人敢碰。

    童隰眼看着楚伦的棺椁被抬进了天庙地下,封在未来的钟鼓楼地基之下。哀悼的人们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他是第一个能进入天庙享受供奉的贵人,表情复杂,安慰起人来不免有些阴阳怪气。

    楚伦的儿子女儿们年龄尚幼,排着队唱着挽歌,哭别父亲。虽然家里金山银海,知交遍朝野,但是毕竟人没了。英年早逝的人啊,比他父亲苏和死得还早……

    童隰哀悼、致辞送别楚伦之后,到地下藏书馆来视察。墙上、桌上、到处都是书本,文字在黑暗的地下似乎奕奕发光。

    高高堆放的书籍离门远远的,墙角放满了装满水的大瓮,从哈拉沁湖冰层下引入的活水从一个管道流入一个大瓮,再流入另一个大瓮,叮咚作响。神圣的气氛感染了童隰,让他恍惚中想起来当年自己求学所历所为。

    抢劫了上百的庙宇所得藏书虽多,然则还未装满整个地下。孩子们在每个窑洞中都留下足够的桌椅,三五人挤在一起研究同一本书都没问题。由于光线不好,孩子们取了书,回三七学校去研究。

    懂阿拉伯文字的维拉特老人将书名口译成蒙文,再由孩子们翻译成汉语。一份目录就放在入口第一窑洞宽大的书桌上(这张书桌是用山上的老木头打造的,树皮都没剥干净)。

    童隰借着油灯随手翻了翻目录,已知书籍计有:

    托勒密:《天文学大成》、《地理学》、《天文集》、《光学》、《天文学大成》

    欧几里德:《几何原本》

    不知名记录《狄奥多西法典》

    埃拉托斯提尼:《地理概论》.

    柏拉图:《理想国》《斐多》《智者》

    色诺芬:《回忆录》;

    亚里士多德:《工具论》、《物理学》、《形而上学》、《政治学》、《诗学》、《尼各马可伦理学》

    第欧根尼:《名哲言行录》、《意见集》

    塞涅卡:《道德书简》;

    奥勒留:《沉思录》;

    恩披里克:《反对数学家》、《波浪学说纲要》

    加图:《论农业》

    李维:《罗马建城以来史》

    卢克莱修:《物性论》

    维特鲁维:《论建筑》

    塞尔苏斯:医学百科全书

    普林尼:《自然史》

    鲁弗斯:《论人体各部位的命名》、《论人体各部位的解剖》

    阿尔·巴塔尼:《萨比历数书》

    伊本·尤努斯:《哈基姆历表》

    阿尔·毕鲁尼:《托莱多天文表》、《城市方位坐标的确定》

    阿尔·哈曾:《论光学》

    伊本·西那:《医典》《药剂书》

    阿尔·拉兹:《万国医典》《天花与麻疹》

    贾希兹:《动物之书》

    阿尔·花剌子模:《地形》

    雅库:《地理辞典》

    马苏迪:《黄金草原》百科全书

    东西很多,来自希腊、罗马、阿拉伯,可惜大多数看不懂。童隰遗憾地摇头,以待后人吧。

文明之光,皇室之耻(下)

    春风迟来,春雨难为,绿意如点,蔓延开来就成了滋养着万千草原民族的生命之源和灵魂食粮。

    赵国第一批商队迫不及待地运送着积攒了一冬的货物:针头线脑,筷篮盒勺、椅床柜厨、妆台桶盆、春衫夏衣,棉麻帽袜,蓖梳钩镜、童车玩具、蒙学教材、绘本**……

    走在青城大街,若非往来一半人穿的是花花绿绿的蒙袍,山东苏州饭店味道实在是不地道,说西安或合肥不过如此也是有人信的。

    入城后,商队熟门熟路地住店,去财政厅换纸币登记交税事宜,其中有两个人悄悄地溜出来,走到大街上闲逛。

    现在导游可牛逼了,尤其是女导游,又贵又傲骄,那个男客被冲了好几句。女客倒还好,面纱下面脸型有点瘦,但是眼睛的确长得很好看。同为女人,小导游看着那对眼睛有些发呆,脸也有点红,说话也客气了些。

    “斯琴,”女客问,好听的京腔似乎有些南边口音,“你多大啦?”

    斯琴道:“姐,我十五了。”

    女客笑:“跟我差不多大。你做导游多久了?”

    斯琴:“去年秋天开始的,主要是我数学不好,老整不明白关在笼子里的鸡和兔子数字,老师说我赶紧出来干活儿吧,公务员铁定考不上。其实我汉语是过了四级的,气死我了。”

    男客道:“什么人会把鸡和兔子关在一个笼子里?有病啊?”

    斯琴怒:“你懂啥?这是个方法论,比如大米一贯钱十五斤,面粉一贯钱二十斤,你手里有一千贯,须买一万八千斤粮食,米几何?面几何?这个和鸡兔同笼不是一个道理吗?”

    男客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怎么就一个道理了,不过如果行军司马有这个计算本事,军部的人会为了抢这人打出猪脑子来。

    那女客道:“如果数学好会怎样?”

    斯琴:“可以进政府当公务员啊,或者进饭店商铺当账房啊,去当掌柜助理啊,赚钱可海了。”

    男客逗她:“你们导游这么贵,赚的钱肯定不比他们少!”

    斯琴叹气:“可是我风吹日晒拼死拼活才一个月几百元钱,人家动动笔就这么多,甚至上千呢。”

    女客道:“别灰心,你们导游里不是出了个神箭手嘛?说不定哪天你就成了神刀手,神骑手呢。”

    斯琴伤心地道:“得有多大的福缘才能跟着金荣大汗啊?如果不是胡菩萨和汗王妃需要人手照顾婴儿,托娅哪能变成神箭手呢?听说好多男箭手都比不上她。唉,我哪能有托娅的运气啊?除非他是王爷,你是王妃,那说不定我就上天了……”她憧憬地望着这一对客人——可惜怎么看他们也不像王爷王妃的样子,特别是那个男的,有点呆。

    男客道:“我前年来过青城,和现在大不一样呢。”

    斯琴:“全亏一把火,”她低声道,“金荣大汗在老青城留下了焚城符,传授给童丞相一道咒语,在青城危急时刻可以杀人焚城的。”

    女客捂住心口,惊叹不已,“真的烧掉了几万条性命?”

    斯琴:“没有几万,几千个总有的!童丞相是文人,又提不动刀,闻菩萨和候菩萨是金贵无比的美丽仙人,怎么能跟又丑又臭的反贼打?于是童丞相念动咒语,激发了焚城咒,听说连一个反贼都没出得了城,被金荣大汗留下的符咒烧死了。”

    男客不耐烦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斯琴板着脸道:“不信?你看那城主府,唯一没有烧掉的房子就是城主王府,到现在墙角还有火烧的痕迹。”

    三人说说停停,将青城逛遍。在赌场里那女客押了五百元,在输光前赢了一百元,开心地全部换成好吃的,三个人一边走一边吃。又去了青楼,在无所不能、无奇不有、无为而治的暖姐店里观赏了头牌狐女舞。那女客手捂眼睛,从眼角往外打量那比基尼和小兔尾巴……这根本不是狐女,而是兔女嘛,而且唱得那么难听!比文官、芳官她们差远了!差评!而且根本就没有看到活人春宫表演嘛……少打赏一点!

    出了妓院,那女客意犹未尽,问斯琴道:“青城是挺好玩儿的,不知道传说中的温泉山……”

    斯琴小声道:“姐,可不敢提恶魔山……下面拘压着无数冤魂呢。”

    三人又逛了茶楼,听了一回《象雄圣女》和《山寨夫人》剑仙传奇,吃过了苏州饭店的羊肉火锅(那女客看着苏州二字呆了半天,道,不如改名叫土默特饭店),二人才肯放斯琴回家。

    回到旅店,水涗一边脱衣,一边对林黛玉道:“你确定想跟着我在这鬼地方待一辈子?”

    林黛玉脸红红的,娇滴滴地道:“六爷,你休想把妾身再扔家里……”

    水涗心情变得特别好,这个媳妇儿太可人了。

    林黛玉挥舞着她刚买的纯银柄小马鞭道:“我要骑马!要射箭!要养羊!要猎狼!要养老虎!要驯鹰!要养熊!要一千个女奴!父皇不是把天下城他偷偷买的的院子交给我们安排嘛?我要造草原上最豪华的宫殿!我要建造十丈高塔,像苏妲己一样住在云端!我要赚很多很多钱!”

    水涗以手撑脸,这个媳妇儿疯魔了……现在退货还来得及不?

    吃过晚饭,童隰突然被一张拜贴破坏了尚佳的心情,“水涗顿首”是什么鬼?是你爹主动把这个皇室之耻放出来恶心人的,还是自己偷跑来玩儿?

    简直是岂有此理!撵走一个凌宣,又来一个西平王,打量我这儿是幼儿园?给人看熊孩子的?明年我就退休!青城不交给蒙元人是不行的了!赵国君臣是怎么想的,乘最后一年把老子往死里用是吧?

    被骂成皇室之耻的水涗被一个蒙元少年引进门。唉,落毛凤凰啊,老童你连做个样子来迎接一下都不愿意吗?

    那少年汉语说得贼溜,闭着眼睛听你会以为他是关内汉人。他带着水涗穿门入户走近内院,水涗有点尴尬了,进内院啊,这合适吗?

    房间门关得紧紧的,说是闭门羹吧,又不像。说欢迎吧……水涗脸皮再厚也不敢说自己得到了礼遇。

    还没进屋,一股浓烈的药香直冲鼻眼,水涗大概知道了:人家在装病。细细闻一闻,有点像林黛玉喝的滋补汤味道。

    今天早上,水涗和林黛玉去山东饭店喝豆浆,听见马路正中那童隰隔着马车窗,冲递给他一块羊奶酪的老头点头致谢,扯着嗓子喊,“老特古斯你外孙满月了带着来家里玩儿。”中气十足的,到了晚上你就病啦?

    童隰斜靠着枕头,脑门子上围着麻布,昏暗的光芒下看不清脸色是不是姜黄姜黄的……估计从关内运来的生姜数量有限,舍不得用。

    看到西平王进门,童隰挣扎着要起来,大概被窝里太暖和,手舞足蹈地起了半天也没起得来床。水涗快步上前一把将童老师塞进被窝,喊着,“先生您躺好,别受了风,草原的天气邪,说生病就生病,连半天都等不得。”

    被西平王一讽刺,老革命童隰脸色不变,当然就算脸红了一秒钟也看不大出来。

    二人一坐一卧,童隰告罪,未曾迎接王爷,实在是不知道王爷微服下草原,惊诧莫名。

    好吧,我们扯平了。

    打开帐篷说亮话,水涗将他要留在青城长住——连媳妇儿都跟来了——的意思交待了。童隰彻底不淡定了。

    这一出一出的,媳妇儿都来了……什么鬼?

    水涗淡淡地道:“京城太挤,太热。草原广阔,正适合纵情奔跑。”

    童隰沉默。对水涗来说,草原的确更合适他生存!进可攻,退可逃,随便谁当皇帝都必须取得自己的支持。如果招募到了千万蒙骑,那势力之大,天下侧目!日后联蒙攻清,下朝鲜西域,什么事做不得?特别是金荣不在,水涗拿出手段来,收服敖斯尔、达达,能有多难?更何况宫布早就和水涗打得火热,私下暗中有没有什么交易?

    童隰的老脸在油灯下阴晴不定,这个水涗来到土默特,日后政府换届时,他要出个幺蛾子怎么办?

    “王爷的安危,”童隰沉吟道,“应该是没问题的。其他的事,臣怕是未必能完全做主。”

    水涗大方地道:“我也就是先来玩儿,过几天就去找那顺布和、巴特尔,带着宫布的信来的。”

    以童隰的老奸巨猾哪不知道这位就是来搞事情的?

    他哀叹一声,好吧,你们去弄吧,反正我要退休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噬血魔王,忠义家臣(上)

    张蓁快马加鞭奔驰在川西平原广袤的田野上。冬季的田野里稻秸成堆,零星的黑烟袅袅升起,随即被薄雾吸收。霾,这种后人闻之色变的玩意儿还没闹出个响,就散落一地,成为大地原野的一部分。

    张蓁奔驰的马蹄声似乎带出了回音,原野旷不见人,但张蓁知道,跟踪自己的人不会随意放弃,只要自己一松懈,性命难保。

    赶紧去犍为,到金荣身边就安全了。

    前面出现一条河,它是府河,流出成都后,它集无数大大小小河流于一体,最后将和泯江、大渡河汇合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张蓁并不熟悉这一带地形,河水深浅、流速一无所知,他犹豫一下,决定还是顺河而下。行到水穷处,自有渡河津。

    张蓁放松缰绳,让马儿喘息一下,他自己则取出干粮。

    一支箭从云雾中飞来,将他的马射死,轰然翻滚着倒下。张蓁颓然从地上坐起身来,看到从薄雾中走出来三个骑着马的人影。

    当先一人年纪可不小了,须发皆灰,高冠博带,持弓挽马。

    张蓁苦笑道,“原来是姜芪千户。”这个名字更像是一味滋补气血的辅药而非人名。如果张炣和托娅在这里,也许会认出这个老头曾经指着他们鼻子骂了半天蛮夷,然后还不得不赔了未来的麻婆豆腐发明家的桌椅钱。不知道这个高手戏弄两个孩子是出于怎样的恶趣味?你召集皇城司围着金荣一行“文邹邹地警告”也罢了,指着队伍中的番人面孔,引经据典地手撕外国人是为了好玩?

    姜芪冷笑道:“怎么,张千户嫌老夫招待不周,所以才要跑?”

    张蓁道:“正是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姜千户,还要当面请教?”

    姜芪:“你身为皇城司千户,吃里爬外,把蒙元人引入皇城司,出卖祖国,该当何罪?”

    张蓁喊冤:“签发任命的是柯剧,跟我有啥关系?”

    姜芪:“所以柯剧也要拿下,你也要拿下!蒙元皇城司水泼不入,你和柯剧到底想干什么?彻底背叛皇上吗?今日我等追杀你,行的是家法!”

    张蓁道:“我们蒙元皇城司分部月报、年报一样不少,西域情报更是百年以来最详尽的,招纳本地新人是因为赵人根本打不进蒙元圈!我看背叛皇上者是你们!”

    姜芪:“你招纳蒙人打入赵人圈,不是我赵人打入蒙人圈!哼哼,赵国秘密有多少去了蒙元?还说不是吃里爬外?传言张蓁是个两面人,信矣!”

    张蓁:“你们天网来追杀我们皇城司,莫非是你们看到鄢国公主复出,想吞并皇城司的业绩,带回天网做进身之阶?”

    姜芪怒道:“胡说八道!天网重建根本和我们没有关系!相反你倒是一直跟鄢国公主走得很近……”

    张蓁:“冤枉,我从来没见过公主,哪有走得很近之说?”

    姜芪:“你敢说你和段妍妍冼晴晴没有往来?冼晴晴已被拿下!都招了,你怎么说?你隐瞒了多少消息没有上报?”

    张蓁:“欲加之罪!我们都是千户!我要报告就直接向戴大珰报告,你算个什么东西?”

    姜芪:“对你最不满意的恰恰是戴大珰!否则你不跟着令贵妃,偷偷摸摸跑出来,我们怎么会知道?”

    张蓁怒道:“老子为皇城司打生打死,戴权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姜芪:“看到关于你的报告,我都吓了一跳。且不说你从来不在同一个地点连续两天过夜,身边安排的学徒从来活不过半年,而且没有人见过你的家人,偶尔有线索指向海南或京城……其实我们都知道,安排这些假象有多容易。”

    张蓁冷笑,“何患无辞。”

    姜芪:“呵呵,让戴大珰下决心拿下你的是戴乐乐之死!虽然过去好几年了,当初他投靠了天网,咳,”他略停,“也是个两面人,但是戴乐乐和五百赵国铁骑为办皇差死在你手里,你否认得了吗?”

    张蓁冷笑地吐了口唾沫。

    姜芪:“为保护好家人,做假线索也罢了,我认可的。但是杀掉顶头上司——他还是亲自招揽提拔你的人,这就有点过了吧?”

    张蓁笑道:“证据呢?焉知不是草原马贼干的?”

    姜芪:“呸,马贼能打得过全副武装的边军?你说书呢?没有内贼,他们会全军覆没?戴乐乐的联络人是你和陆路通,他们死了你们还活着,这就是证据。而且,陆路通是十多年来唯一活下来的你的学徒,还被打发到清国去偷人口,机缘巧合下救了福尔康,杀了一个皇子,杀了一个宗师,现在封王了……”

    张蓁冷笑道:“那还真要恭喜他了。”

    姜芪道:“是不是戴乐乐死在他手里,你才饶过他不死的?”

    张蓁冷冰冰地望着姜芪三人,忠厚无害的目光突然变得噬血,其中有许多残忍,无情,冷酷渐次显现。一个寒战从两个随从背后升起——这个人太可怕了,他真的是两面人。

    姜芪早有预料,视若无睹地道:“其实戴大珰说了,只要你说实话,金荣跟你是什么关系,金荣突然崛起背后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戴大珰交待,可以饶你不死。甚至还能允许你继续活着,在皇城司的档案处里整理整理文档也好……你献上的归档法很有用。”

    张蓁:“我明白了,皇帝鼓动六大宗师南下找金荣不怀好意!所以才要杀我,以断他一臂……我懂了。”

    姜芪冷笑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交出你的秘密,大家省事些!”

    张蓁从死马脑袋底下将腿拔出来,站起身,姜芪笑道:“怎么,还要和我过两招?”

    张蓁:“你既然研究过我,当然知道我从未在人前显示过功夫。”

    姜芪道:“好教张千户知晓,我们三个人都是准宗师。刘塬要不是搭上了双圣,他的位子本来是我的。”

    张蓁笑道:“不打过一场怎能投降?意思意思也行吧。”言毕飞起来就是软绵绵地一脚向姜芪踢来,又慢又滞,真是千户之耻!

    姜芪动都不动,他左手的那人随意一拳正击在张蓁小腿侧面。只听嗡的一声,张蓁的腿突然转向,踩上那人胸口。

    那人自然久经杀场,怎么会被这简单粗糙的计策骗过?他从马上飞起,拳头砸到张蓁脸上。

    张蓁另一条腿不知怎地缠上那随从的腰,二人极暧昧地在空中翻滚,落地后那随从断成两截。

    姜芪又惊又怒,这是什么功夫?

    另一个随从抽刀向张蓁砍来,迅捷无比。张蓁左躲右闪,身体轻如一道烟,噗噗噗三声,那随从人头落地。

    张蓁手中携着一根血淋淋的绳鞭,上面全是细刃。

    姜芪惊道:“如此邪恶的功夫!你是日本人?”

    张蓁微微笑道:“杀个人还讲究功夫来自哪里,邪恶或者善良?日本朝鲜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姜芪抬手一箭,张蓁轻轻松松弹开,身体如装上了弹簧,向姜芪扑上。

    对付张炣或者托娅这种傻大黑粗的低手,姜芪都不会让他们看出自己会不会功夫,但在张蓁面前,姜芪感觉别扭死了。这人简直就是坨鼻涕,沾上了就甩不脱,粘着你。

    姜芪四肢全是武器,触之即伤,挨上一招就死。但是对上软而不绵的张蓁办法却不多,攻不着要点,守得太累,还得防着他的毒招。

    这个张蓁诡异的身姿让人抓不住其走向,该进时会绕,该退时会进,钻空档的本事简直是让人防不胜防。他发力全是斜线,让你没着力点,他却能把杀伤力送进来。

    不多时姜芪就被绳鞭划了几个伤口,好在皆不严重。张蓁真实实力远远不及姜芪,大概跟刚才两个大言不惭的号称准宗师的助手差不多。他凭借奇异古怪的逻辑占了一会儿上风,随后就被实力雄厚的姜芪用堂堂正正的刀圈逼到河边。

    张蓁深知对方有箭在手,自己只要落水就是必死——看来只能出险招了。

    他晃了几晃,将对方的刀圈扩大,觑准了空子,和身而入,撞入姜芪怀中。

    姜芪不畏贴身,左手成爪将张蓁偷袭而顶上来的右膝捏碎成粉,同时含胸收腹,避开张蓁致命双爪一击。

    张蓁双爪走空,右膝陡然传来的巨痛并未影响他分毫——就好像这腿是别人一样。紧随其后的绳鞭一挥,姜芪人头落地,但是同一时刻张蓁左膝以下被姜芪倒下时回刀切下。

    张蓁双腿尽废,好在只有一条在流血。他止血包扎后,仰面朝天躺在血泊之中,沉默有倾,然后开始疯狂大笑。一个换三个,其中还有一准宗师,赚大了!

    良久,他笑声完全陷落在喉咙里出不来了,才咳嗽着从地上直起身,以双手为足,爬向姜芪之马。费了些功夫上了马,用姜芪的衣服撕成的绳子绑了自己的上半身,固定在马上,随后缓缓地向南而行——时间不多了。

噬血魔王,忠义家臣(下)

    金振悠哉悠哉地骑着他的冠军马,在川南山区里瞎转。金荣杀了黑白宗师,安危无虞,京城下来的宗师必然不会动粗。更何况有鄢国公主和金珑,他们难道是吃素的?不用着急了。

    他在巴渝停留了几日,山水城吸引着他流连忘返。在泸州大醉几日,一路总计杀了上百劫道的小贼。至宜宾吃了碗辣得死人的燃面,前面就快到犍为了。

    不得不说,草原让人性情疏阔,而群山急流则让人审慎。遍历了柳暗花明,山穷水复,径斜石危;看惯了心贫志短,口贪目狭,舌毒手黑:尝尽了力有不逮,计有不及,时运不济……这一路之曲折离奇和当年在妓院看到的纸醉金迷、嫌贫爱富、人情冷暖又是大不相同。

    蜀王的行在就在前面了,远远看去,农人忙碌在庄子外面,比绿豆还小。

    金振看看山路十八弯,望山跑死马,估计日落前应该能绕达那庄子吧。

    日落时分,金振终于到达那庄子门口,心砰砰直跳,他让人通报金荣说小豆子来了——结果那看门人说金荣不住这儿,还在十多里之外的某地。

    那么这里住着何人?为什么有蜀王旗?

    喔,是东来宗师、南渔宗师和毒藤宗师。

    金振谢过,转身就走,还有十多里地呢。

    正在此时,一枚石子嗖地一声落在金振马前。金振抬头,一个人影在昏暗的树阴中挥手。

    金振催马上前,只见一匹马在啃草,一个人半躺在草丛中喘气。金振疑惑上前,大吃一惊,原来是老张蓁,当初教过自己唢呐的。

    金振上前将张蓁扶起来,只见他面色漆黑,缺了一条腿,另一条腿也不中用了。

    “老张,谁把你搞成这样了?”金振大惊失色。

    张蓁平静地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在这里等了好几日才等到你,我唯一能相信的人。”他苦笑一声,“我原以为能等到托娅或者贾琮他们的,没想到是你。”

    金振疑惑地看着庄子门口,“为什么不进去?”

    张蓁苦笑道,“我被皇城司追杀,见不得光了。”

    金振:为什么?你不是皇城司二号人物嘛?

    张蓁苦笑:“封我二号珰就是缓兵之计,先稳住我再解决我。”他低声道:“接下来我要讲的话,你只能放在心里,不能尽告诉任何人!记住,任何人!否则金荣必死。”

    啊?什么情况?

    张蓁闭目,再睁开,终于下定决心,道:“其实我不是汉人,我是日本人。也就是金荣爹放在金荣身边的家臣。”

    哇,什么鬼?

    “金荣爹叫金多多,但是他另有海上名号,也有日本名字。花花其实是前任海盗王的女儿,她爹死在海上后,她被海盗王手下养大,后来成为金多多的女人。而我,则是出卖了海盗秘岛的人,因为,我不要做海盗,我要当赵人!只要我交出了投名状,金多多答应给我赵国人的身份。”

    金振搂着张蓁道:“所以你故意吸引了戴乐乐注意,进入皇城司,照顾金荣?”

    张蓁:“我口音古怪,只有从广西那种地方出现,才不会引起怀疑。我在京城低调做事,尽量不开口,一步一步地把自己变成汉人。”

    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深谋远虑!

    张蓁:“倘若金荣没出息,我就任其自然,最多饿不死他娘俩。冒然提携他,给他宝藏,只能害了他。胡氏屡次三番被人骚扰,花花负责杀人,而我则善后。闻氏是知道我的,我们曾经在海上一同伺候过金多多父子。你不知道,金多多在海上有自己的王国的,他的其他儿子在其他国家身处高位。”

    金振有点头晕,这都是些啥?

    张蓁:“我有暴狂噬血症,定时必须离开人群去杀人,否则会情绪失控……”

    金振讶道:“你这个著名的老好人,人畜无害的小老头,居然是个杀人魔王?”

    张蓁:“义忠亲王被圈禁,就是因为我发病杀人,有几次他在场……好吧,是我陷害的他,让皇帝……死掉的那个,以为他的儿子是变态杀人魔王。”

    金振一脸嫌弃。

    张蓁:“这个不能怪我——也只有嫁祸给他,我才不会暴露……当今皇帝最后还是为绝后患将义忠王灭了门!他和义忠王争东宫位,才不会深究到底是谁在帮着他害义忠王呢……后来我就在山东一带当值,偶尔乱杀,结果被人以为是日本忍术大师阿嘎下的手……因为我的功夫就是日本来的,一般人不知道其和忍术杀是有区别的。后来东来宗师……那时候他还不是宗师——于泰山之颠伙同江湖人围杀了他。”

    张蓁目光涣散,“可惜了阿嘎,本来是能杀掉东来的,结果他故意留手,大概想打败东来再解释误会……结果东来情急反攻,将阿嘎打下悬崖。”

    金振打了一个寒战,坑了一辈子日本同胞啊,老张这人——现在会不会坑金荣?

    张蓁道:“后来我更加小心,总算熬到金荣出息了。为平息心魔,我多次虐杀马贼,然后到处宣传金虫大师一个能杀五百个。金虫知道是我,只是不好解释。”

    神秘的张蓁,今天秘密暴露!金振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张蓁一定要等到自己出现才说话——涉及金荣身世,换个人怎能放心?

    张蓁:“我们在蒙元借着皇城司名义干私活,皇帝忍了又忍,终于这次准备抓金荣回京之时,拿下我和柯剧。我不能公开见金荣,会连累他的。”

    金振有些感动。

    张蓁:“金荣身上最大的秘密就是他爹是海外响当当的海贼王!他的仇人可不少呢。”

    金振道:“金荣他自己知道吗?”

    张蓁:“闻氏和金珑是知道的,可能讲述了一些给胡氏和金荣知道,连贾璜媳妇儿也隐约了解一点点。”

    金振:“好的,我知道了。你是金家的大忠臣,我日后告诉金荣。”

    张蓁说不出丑陋还是和善的脸上泛起了光芒。

    金振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张蓁道:“我的家人藏得好好的,钱粮多得够吃两辈子了,出息不出息的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赵人身份!”他稍犹豫一下,“如果金荣有心,请他画一张我的肖像,留在身边,日后有人上门来取的话就交给他。”

    金振有些感动,他吸了一口气:“你的真名是什么?”

    张蓁微笑道:“张蓁或者张唢呐,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天色渐渐黑了,张蓁漆黑的目光闪烁着强大的光芒。金振放下张蓁道:“你莫要动,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张蓁笑:“我想动也动不了了——我想吃点儿热的。”

    金振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你不要以为讲述了这些事就可以死了,我还有疑问要你回答,请你把金荣能用上的皇城司力量整理出来。尤其陆路通,咱们怎样才能接上他的头?”

    张蓁本来有些涣散的精神忽然一振,在清国还有舍旺等一千人卧底在军队里。他们先被艾新角罗收编,然后被富察福尔康吞并。估计小日子过得不会太好……但以其蒙元人的身份,安全应该没问题。炮灰嘛,谁不喜欢?

    京城还有一百个他亲自培养的少年,差点忘了。

    金荣不知道这些事,只有童隰和柯剧知道。那两个人万一泄露秘密,本该是金荣的便宜就要被赵国占去了。

    张蓁急忙要招呼金振,但金振早已上马而去,蹄声消失在了山路深处。张蓁倾听着山林摇摆,树叶飘曳,虫鸣啁啾。微微一丝星光从林叶缝隙中漏下,难得的无云的星空让张蓁有些失神。他转战东海、南海、京城、大漠、西域、四川,遍识峻山怒海幽谷雪山,历练了阴谋诡计欺骗压迫,尝尽了疲惫厌倦紧绷死亡煎熬,杀过也被追杀过,爱过也被爱过,骗过也被骗过,害过人也曾被人害过。

    生活给他的馈赠不仅是赵人身份,而且有真情真爱真牵挂。

    至于被坑惨了的老乡……只要我当上赵人,他们就值了。

得偿所愿,无冕之王(上)

    半夜了,露水滴落在张蓁嘴里,他心里有些发苦。金振毫无疑问去找金荣了,甚至张蓁能想像下一刻金珑就会从天而降,将自己像一袋土豆般提回去……

    马蹄声从山下传来,兵丁巡查喝问,有人回答,脚步声渐近。他真的来了……张蓁闭上了眼睛:骄傲了一辈子,辛苦了一辈子,牺牲了一辈子,如今残了,尊严全无,还要把自己交给命运之手。

    金荣讥讽的声音毫不出奇地响起在张蓁耳边,“张唢呐,你是我的太师,活儿还没干好,怎么反倒把自己搞成半截儿人了?我爹将我交给你照看……你就是这样照看我的吗?太不尽职尽责了,还得让我反过来照顾你!”

    张蓁眼泪喷涌而出。

    金荣道:“你因噬血症阴死了一个王爷和一个日本准宗师?你也太狠了吧?千万别半夜爬起来发神经啊……怪瘆人的,我可胆小。你老婆儿子女儿受得了你不?”

    张蓁很想说,她们都被自己送到千里之外,自己从来不敢跟她们待在一起太长时间……不知道怎地,张蓁清楚地知道金荣了解自己未言之意。他们有这个默契,因为他们都是算无遗策的智者,而且情同父子。

    一双手将自己抱起,金荣还在唠叨,“哎呀,你少了一条腿怎么还这么重呢?”

    旁边有人低声道:“荣儿,要不我来背他?”是金珑宗师。

    金荣却不肯,道:“这个人……算我欠他的吧。”张蓁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本已止住的泪水如同开闸泄洪一般倾盆而下。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流过这么多眼泪。

    张蓁被捆绑在金荣宽阔的后背,跨上马,众人小心翼翼地下山。

    金荣道:“小豆子,你把灯开小点,太亮了被人发现不好解释。”

    金振道:“巡查兵丁都知道咱们来过了,还需要悄悄地吗?”

    金荣道:“主要是不想让他们来烦我。”

    南渔的声音从天上传下来道:“为什么金荣大汗你要介意我们来烦你?过门而不入,太失礼啦?瞧不起我们吗?”

    金荣道:“二位请回吧,你们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看到。谢谢。”

    东来道:“若非这个日本人讲清楚了阿嘎为什么对我手下留情的内幕,解了我多年疑惑,你也再见不到他了。”

    金荣道:“那多谢了,告辞。”

    东来道:“唉,别走嘛,难得金荣大汗大驾光临,不让我们尽一尽心意,如何能过意得去?”

    金振道:“这么说你们留下老张的性命就是为了钓来我哥?”

    南渔道:“你这孩子很聪明,但也别太聪明了,否则活不长。”

    金振长笑拔刀道:“我就是个喜欢作死之人,请这位老师赐教。”

    金珑阴测测地道:“这位南渔宗师从来只会偷袭,大概跟小辈放对也是要偷袭才放心吧。”

    南渔乱蓬蓬的头发呼地竖起,人如夜枭飞扑金珑——终是拉不下脸对小孩儿下手,老子又不是葛尔丹弟弟那个没品的货。

    东来笑道:“他们打他们的,咱们上一场还没打出个名堂来,请金荣大汗指教。”他嗓子里像是含了一口痰,模糊说完,手掌按向金荣,离人尚远地上就开始飞砂走石。

    张蓁被捆在金荣背上,心里叫苦,这下子完蛋了。这个东来的掌力,就算自己身体无恙,十个打他一个可能也只能最多能划破他的皮。

    金荣目露奇光,不闪不避,就这么看着东来巨掌。金振奋不顾身地扑上,刺向东来眼睛,逼其自救。

    东来笑道:“这孩子还真是实诚……”话没说完,金荣向贴在脸上的黑色巨掌上噗地吹了一口气。

    东来只觉得整个空间如同拉长、裂开、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支离破碎。

    他看到这世界由无数个粒子、泡泡、白洞、黑洞、能量潮汐组成……最小的粒子比芝麻小亿万倍,互相之间隔着无尽的空间,而这些空间却是弯曲的,不连贯的,没有远近的——这里就是那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天就是地,地就是天。东来心底里升起一个大恐怖,陡然得到了一个明悟——时间不存在,空间也不存在,天地不存在,自己也不存在。一切都是幻觉。

    东来心里一动,扭头,左边站着一个癞头和尚,笑嘻嘻地看着他。东来身体微微发软,向右边看去——那里站着一个道士,指着东来好像在说,哈哈,又来一个。

    和尚笑,似乎说了句,现在你明白了吗?

    东来想摇头,不,我不明白。

    和尚身后转出来一人,黑无常!虽然没有见过本尊,东来却立刻知道此人是谁。东来心有所感,向道士身后看去,是白无常!

    东来向上看去,一轮圆月高高挂在天上。他松了一口气,只要有月亮就好——不对,今天应该是下弦,这圆圆的月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自己站在一口井里,那月亮更像是出口……

    双宗师眼睛偶尔瞟一眼东来,随即又闭目或望天,冥思苦想。

    东来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道士笑道:“此天地之边界也,你悟到了什么?”

    东来拼命摇头,莫名忐忑占据了他的心——一件极可怕的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他声音有些颤抖,“我怎么了?”。

    和尚道:“你是谁?谁是你?你以为自己是东来……可是东来是你吗?”

    东来抓狂,“什么鬼?这种烧脑的问题别来烦我,我还要逼问金荣这长生天的终极秘密……”

    道士笑:“既然你提到了鬼……想必你知道鬼的事儿,对不对?看看周围……其实金荣已经演示了这天地的秘密——就在眼前了呀,何须再去逼问?”

    东来踉跄后退,“难道……不,我要回去!放我回去!我不想探寻这个世界的奥秘了……我只想继续梦下去……我不想醒来……”

    他开始嚎啕。

    黑无常板着脸,鄙夷地瞪东来一眼,真是个废物。不过总算知道“梦”这个词,还不算蠢不可及、不可救药。

    可惜你不知道,这不是你的梦,也不是我的。

    在东来嚎啕声中,和尚道士闭上眼睛。

    又一瞬,南渔也进来了,他一眼看到东来,跑上前来——或者说他以为自己跑了几步——哎呀,你没死啊,我亲眼目睹你……

    南渔忽然注意到了东来怜悯的目光,然后周围打量,愣了一阵,啊啊啊惨叫起来。

    金珑接下南渔的扑击,飞出两柄飞刀。南渔一边应付金珑,一边留意东来这厢。金珑也一样,精力完全在金荣这边,对阵南渔连三四成功夫都没使出来。东来一掌好像要灭掉金荣了,这边二人同时住手,金珑向东来冲去。

    就算你轻身术再强大,距离在这儿,也来不及啊,更何况南渔又在干扰——金珑只好半转身又对付了南渔两下。

    金荣吹出了那口气——金珑想感受这口气很久了,只是金荣根本不理会他。见东来被吹在掌心,金珑停步。南渔却想笑,你金荣是不是对宗师二字有什么误解?哪怕是纸糊的宗师也不是你一口气能吹跑的!东来是谁?镇压山东地面几十载的强人!金荣你拿大斧头砍能让人流一滴血不?

    出人意料,那个东来像是中了邪,僵直呆滞地停止动作,手掌伸在金荣面前,好似变成了石像。

    金荣伸出一根手指,在张蓁、金振的目光中一推,东来仰天倒下,摔成了粉末。金振的刀还戳在半空,对着东来的眼睛位置。

    南渔狂吼一声,想跳过来捞东来的尸体,金珑拦了他一招,南渔疯了一般连出十几拳将金珑逼退了五步。金荣一哂,神奇玄妙地走上一步出现在南渔面前。什么位置、时间、障碍完全不存在似的——这是仙法!南渔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金荣,难以置信地指向金荣的鼻子。

    虽然蓄了须,金荣那张脸依然帅得不可思议……他微微一歪头,嘴角一抿,点头,吹气。南渔就在金荣面前化为了飞灰,被夜色吞没,了无痕迹——似乎这二人在这个天地中从未出现过一样。

    金荣看向金珑,一指庄院,“毒藤——把我传她的柔骨术收回来,反正她说欠我一命。”

    金珑呼哨一声,狂风大作,飞向院墙。

    院墙上有人惊呼一声,拔腿就跑。金珑飞刀出,刺入毒藤后颈缝隙。作为以针、柳叶刀、刺为主要武器的人来说,从什么部位刺入最具杀伤力是必修课,而且错不得!一错就是把自己性命交给对方了。一击必须致命,这是刚需。为这一击力量、角度和位置的精确无误,万无一失,当初闻大娘逼得这个巨婴差点撞墙自杀。

    毒藤这种纸糊的宗师,资源堆积而成的富二代,胆气一失就是待宰猪羊。

    金珑毫不费力地取其首级,回转。

    金荣道:“我今天心情不好,里面的人一个不留。”张蓁虽然在瑟瑟发抖,但巨大的欣喜和骄傲却灌注心头。

    金珑和从震惊中苏醒的金振同时应道:“得令。”毫不犹豫转身而去。

    张蓁在耳边道:“我的小爷,这都是怎么回事?你刚才吹气功夫是什么?”

    金荣笑道:“他们求仁得仁,那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接不住可不赖我!”

    张蓁闭嘴。他本来已经有散功的趋势,被金荣吹死两大宗师的壮举所激励,浑身热血沸腾,肾上腺素飚升,竟然生出了跟着金荣天下无敌的感觉。

    惨叫声起,三大宗师的二十多个弟子根本不够杀,唯一的逃出院子的高手正好一头撞上金荣,被金荣三招枭首。

得偿所愿,无冕之王(下)

    东、渔、藤三大宗师灰飞烟灭,在组团南下的其他人中掀起狂潮。

    建国以来,宗师从来都高高在上,被方方面面供奉,言出法随。其弟子、师门统统能鸡犬升天,横冲直撞。今天三大强宗师和其得意弟子团灭,简直就像是在粪坑里投入了史诗级深水炸弹!

    除了娇音痛不欲生,其余皆噤若寒蝉,聚集到金荣房间前,声调皆从男高音降下来到了低音区。

    金荣还未起床,胡氏一面招呼众人喝茶,一面心里奇怪地想,今天这些人说话客气得有点过分。

    “咦,东来宗师和南渔夫妇还没来吗?”胡氏有些大惊小怪,在寂静的庄院中,她显得声调未免也太高了些。

    大将军看了看其他人,除了娇音脸黑如锅底外,没人想说话,便道:“他们三个好像都出事儿了。”

    胡氏道:“他们生病啦?宗师诶,又不是纸糊的,风吹吹就倒了?”她自以为这个俏皮话说得挺好的,没想到其他人都退了一步,唯恐被胡氏喷上来……据说是她识破了黑白无常的埋伏。

    作为千年妖狐化身,古怪精灵,走遍草原,女儿无数,上擒公主下撵车夫,脚踢朝鲁拳打宫布的大人物,胡氏曾亲眼目睹黑白无常是怎样被儿子一口气吹死的。今天宗师这么“乖巧”,惊弓之鸟似的,她心中有了不好的联想,然后向娇音看去。

    娇音最怕有人把她和师妹毒藤放在一起,见胡氏不打别人只奔自己而来,心里一跳,忙假笑道:“胡夫人,他们不知怎么就死了……唉,四川这地方有点邪,怎么说灭门就灭门呢?难道是闹鬼?”

    到了这个时候胡氏哪还不知道儿子又闯祸了,怪不得不肯起床,金美美在他肚子上又蹦又跳的,金荣动都不动……她忙道:“你们先喝茶,我去喊金荣起床。”然后一边擦汗,一边溜之大吉。

    水焉从外面走进来,她刚早起就来给胡氏请了个安,然后早饭前和报信儿的莫姒姒咬了半天耳朵,吃饭时从桃叶嘴里套了不少内幕,吃过饭又到张唢呐床前看了一看,最后才来和大家汇合。

    见到水焉,宗师们似乎松了一口气,金荣或者还可以算是个楞头青,鄢国公主肯定不会搞出奇怪的事来——她实力如何很清澈透明,一望便知。

    水焉和大家见过礼,今天宗师们特别客气,水焉暗笑。

    大家先批判了蜀山潮湿天气对老年人不太友好,山中生活的闲适倒是很适合自己恬淡的心情(脸呢?)。总的说来还是很适合开山立派……比如金荣大汗功夫盖世无双,何不就于此地招徒收仆,建派立宗呢?

    水焉暗笑点头,让金荣一辈子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倒不失为一个好计——四川膏腴之地难道不够你吃嚼?反正你娘是蜀山剑侠传人,最宜餐风饮露……

    不知怎么话题就到了剑仙身份之上,宗师们把胡氏、金荣母子捧得简直是闻之者流涕、恨不来投。若不广开善门,真让信之者伤心、怀疑人生……

    水焉望着大将军,老头儿眼睛不自然地转开。

    感情金荣把孔孟拉下神坛,是为了自己坐上去是吧?

    真没意思。

    说到热闹处,金荣睡眼惺忪地走出来与众人相见,金珑没出现,金振跟着。

    金荣和大家团团坐下,介绍道:“这个孩子是我弟弟金振,一向在清国,曾杀过艾新角罗的皇子的。”

    金振对宗师们作揖,问候大家日安。

    宗师们稍微一想就知道这个人是谁,出生孔家,是北静王在清国布局唯一的亮点,和贾环号称将种。范雪君抱了抱金振,你终于到啦?这速度,连乌龟都赢了你……

    大将军点头道:“你和贾环在清国干得不错,小伙子有前途!”

    金振谢过,然后离开范雪君臂膀,站到金荣身后。

    范雪君首先开口道:“金大汗,此乃是山明水秀之善地,如果您有意开派立宗,我第一个愿意追随左右听法。”

    娇音立刻响应,唯恐被毒藤牵连。甚至西方教主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一副兴趣浓浓的模样。

    张前天师也点头道:“金大汗有仙人之姿,天下师之名,不开门讲学,开派授徒,就太可惜了。天师教愿为金大汗前驱。”这个承诺很值钱。

    蒙元、图播、赵国肯定有无数人景从尾随。结庐讲学,想想就好激动!

    心理黑暗一点的人寻思,这人出现在江湖或朝堂上就是个灾难,留在四川很合适。

    金荣撇嘴道:“极西有圣者,讲学立教,劝善敬神,因能为神迹,治病恙于必死,踏波涛而不沉,是以万人追随。因漂泊无定,衣食不足,此圣者以小偷小摸手法弄来千斤粮食,养活信众,号称天赐玛那,其势益众。只因其信徒唯敬神而邈朝庭,进尔引起俗世权贵所忌。有高官诱其徒出卖圣者,以盗窃、蛊惑之名定其罪,最终将此圣者钉杀于十字架上。”

    除了西方教主知道金荣说的何人何事,其余宗师皆惊叹之。

    金荣道:“世之顽愚,药石无医;醉生梦死,穷奢极欲;良言难劝,利欲熏心;贪得无厌,自投罗网;权执枉法,心迷目盲;终于将走投无路,投环上吊。”

    颠三倒四,文理不通,乱七八糟,宗师们暗中帮他续上。

    金荣道:“道若可道,必非正道。名若可名,必非真名。歧路三千,野狐谈禅,不如一默。开智之事,天网大有可为。”

    水焉道:“啊?我天网肩负监国之重任,民智之开当求礼部。”

    金荣:“天网欲清君侧乎?”

    水焉摇头。

    金荣:“请削减行动部,杀手部。汝欲揽天下财货,富甲一方乎?”

    水焉摇头:“我等不求与民争利。”

    金荣:“请削减商队商铺。天网做事可见得光乎?”

    水焉:“正大光明。如何不能见光?”

    金荣:“请削减江湖势力。暗探密谍,全部转明。”

    水焉:“岂不寸步难行?”

    金荣:“以皇姑身份,文字为刀,监督天下,岂不更适合天网?上骂昏君,中评百官,下达民情。吾以为天网当改弦更张,总统领改总编辑,门主全部改为观风使,下辖万千记者,遍布全国。宣发报纸,遍布蒙元、图播、赵国、清国,求涤浊荡污,扬善揭恶。是无冕之王也。”

    水焉袅娜起身,执弟子礼拜之:“愿闻其详。”

    金荣:“今有蜀王幼子名砾者,整日游手好闲,与纨绔子弟唱戏演武。毫不以四川贫苦百姓为意——不知农时,无关孤寡,远书院贤人,亲倡优滑稽。是宗室之耻也。若邸报广告以公子砾拈花惹草,流连烟花之香艳故事,必使洛阳纸贵。皇帝必下申饬,为其余宗室二代之戒。”

    水砾一个跟斗从角落里翻出来,跪地哭道:“姑奶奶饶命!金大汗口下留情!”

    金荣转头对水焉道:“记者万千,无孔不入,当使百官怵惕,皇室肃慎,豪强谨密。江湖人才济济或而以此得名,岂不是皆大欢喜?以笔为矛,天下无敌,汝需刀剑者何为?”

    众皆拜服。

    金荣:“天网总部可置于天下城。天下人言天下事发天网报,快哉!”

豆花续命,极阳养阴(上)

    山之广袤,路之崎岖,壁立千仞,极矣。残雪顽固,肃然成冰,躲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迟迟不愿化水——仿佛身体下的弱草根本不配得到滋润似的。

    刘塬到达西安后直接走连云栈道穿越秦岭,再通过定军山,过汉中而不入,奔广元,到剑阁。

    春日的秦岭绿意开始渐渐油腻起来,但枯草依然顽强地将新绿浅藏深埋,唯恐被喜新厌旧的世界抛弃——就像大腹便便智慧满满肾脾两虚的中年油腻大叔看着青葱活力青年,满心的嫉妒厌恶不屑憎恨却又不由自主地想多看他们两眼,畅想当年的自己是不是也如此的英俊稚拙。

    刘塬摆脱了顺天府差事,被宗师们纠缠了几日,听太监准宗师们好好摔了几句话下来,根本没有去刑部报到。因言教主到来而退避三舍——哪怕天网倒了,西方教主仍然是老天网人的心头疤痕。是以宗师聚会再也不见刘塬身影,他也乐得自在。

    重获自由身后暂时没人把目光聚在他身上,刘塬立刻飘然离京。作为被天网束缚了一世的武术老师,随时准备上阵的杀手头子,任劳任怨的干脏活儿的黑手套……自由自在是多么的奢侈!他如今骑着一头驴,走在汉中无尽的大山中,难得地有一种寻回本性、放肆一把的冲动。

    刘塬原本想高唱一曲山歌小调,但搜索内心,连一句也不记得了。又走了几天,看到雏鸟、幼虫在草叶间鸣啾爬行,心有所动,便自己赋诗云:

    枯叶化殖土,春草逢喜雨。

    后朝云翳来,隔年风流去。

    螟蛉承蜾蠃,幼翅覆苍羽。

    跃涧浮沫喧,巍峨山不语。

    推敲诗句倒不无聊。

    他逐渐放开紧绷的心,纵歌崇山峻岭,沿着金牛南下之路,虚推五丁开山之门……终于抵达三千年从未被正面攻破的剑门关。

    这是刘塬“女儿”居住地。这个镇子就是那种被时间遗忘,被世界抛弃,无人提及,无人问津的落满尘埃的角落。两百年前和两百年后唯一的不同是……现在有个甜豆花铺子。

    在习惯一天三顿酸菜稀饭,大多数人“糠菜半年粮”的地方卖甜豆花是怎样的一种无脑商业动作?谁舍得花两天的饭钱来一个瞬间的豪华享受?大概也只有贾蓉这样的花花公子,来冲着刘塬示威,才会天天来刘塬女儿摊上喝豆花、豆浆,顺便吃根隔壁的油条,煮两个鸡蛋。

    刘塬倍感欣喜地看到女儿快八个月的肚子,以及女婿朴实憨厚的脸。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既然以父女相称,那份亲情便不能做假。

    穷山僻壤的,也没啥好吃的——但刘塬女儿毕竟身份不同,在某些势力的支援之下,吃喝不比外面差多少,所以夫妻俩气色相当红润有光泽。

    聊了半夜,伺候刘塬睡下后,女婿开始泡黄豆,准备丑时起来磨豆浆,点豆花。他手下有两个孩子做帮工,喝得起甜豆浆的就那么几个客人,因此还算轻省。

    天亮了,豆花铺子开张,隔壁的油条大饼摊儿也支上了。

    吃一碗这样的早餐是很有面子的事,所以必须要慢慢享用,还要一边吃一边和路过的乡邻打个招呼,听一听对方一惊一乍,才会满足。

    贾芸和贾菌走到豆花铺子前,找个边缘座位坐下,从汉中一路跟来的临时家仆兼向导一起,三个人一顿大嚼。这饿死鬼吃相,让剑阁本地那些习惯了细嚼慢咽,一小口豆花泡油条嚼半天的富人们侧目。

    贾芸和贾菌自己都没想到素来脍不厌细的自己居然也有露天吃风,甩开腮帮子大嚼,同一群吃相古怪的土包子同挤一棚的一天。

    他们入川走的是傥骆道,距离虽短些,但更险峻,路更难走。五百里的山路多次差点让他们俩吓瘫!天下竟然有这么难走的道路——当年李白唱的蜀道难还不够写实!

    总算活着下到了汉中平原,二人都有两世为人,再活一次的感觉——废物公子哥正在死去,真汉子开始出生在这具躯体里。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踏上平原的那一刻,他们脱胎换骨成了一个崭新的男子汉,气质与以前大不相同。

    到了汉中,二人拜过武侯墓,绕过黄忠斩夏侯渊之处,取五丁开山旧路直奔剑门——天下第一雄关!然后坐在了这个小镇唯一看上去比较靠谱的早点摊上。

    刘塬打着哈欠走出院子,看着贾芸贾菌聊着风俗,施施然从眼前走过,不由得皱了皱眉。

    作为刺客和人民教师,识人是基本功。从这二人穿着打扮口音看,来自京城,是哪家子弟的可能性很大。

    刘塬将这二人脸牢牢记住,就此撂开。就在铺子后面,隔着一扇门,绕过一堵墙,拐进了西厢,将房门掩上,刘塬迈步进了内屋,将帘子小心放下。房间里没有别的东西,唯两个坐椅,宽大的椅子里面半躺半坐着一僧一道。

    天下寻找了十多年的空空道人和茫茫大士就瘫痪在马路边的民居里,每日刘塬女儿给他们喂甜豆浆,维持着这两具身体不死。

    但最多就这样了:双圣不省人事已经有十多年了,不知道他们的魂魄飞到了天上还是哪里……

    眼看着女儿要生孩子了,这两个无知无觉的身体必须要换人照顾。刘塬已经做好了安排,他将把双圣送到一里外的剑阁荣养堂。他以刘老员外名义捐献了一千两银子。这家荣养堂专门照看无儿无女的老人……当然有钱人才能进,穷鬼请出门右拐。

    双圣的身体只有放在这种地方,才能保证不会引起注意,又能得到体面的照顾。为什么留在剑阁?因为他们万一魂魄回归,找不到身体怎么办?

    若没有了双圣如定海神针镇压皇权,规矩豪强,约束小吏,天下能有多乱?如果这二位的状态泄露出去一丝一毫,多少人会倒霉,多少帮派会派灭宗消?赵国内战得激烈到什么程度?皇帝会不会放飞自我收不住线?

    不敢想像赵国的稳定、祥和与江湖平靖、黑道安危竟然挑在刘塬一人身上!已经多少年了?

    幸好“女儿、女婿”得力。

    刘塬伸手抓住椅子把手,往上一提……纹丝不动?那刘塬有准宗师修为,是剑法大家,身法得之于双圣。如果认真打,跃级砍死毒藤或者范雪君这种纸糊的宗师也不是不可以。但以之双臂千斤之力居然托不起一个瘦成麻花儿的跛脚道士?

    刘塬再推一推,椅子没有钉死在地板上啊,再吸气发力,那椅子顽固地将四条腿牢牢扎根在在地上。

    刘塬换了一个对付,好吧,这和尚也拧巴着不肯挪窝。

    刘塬低声道:“二位老师,出门晒晒太阳呗?”没人搭理。刘塬又道:“小燕儿怀孕了,不方便照顾您二位啦。日后婴孩儿乱跑乱说话,您二位不就暴露了?”说完又提椅子,晃一晃都做不到。

    刘塬:“难道您二位不愿意离开这个破豆浆豆花铺子?去了荣养院,我女婿保证日后每天给您送豆浆还不行嘛?”椅子依然重逾万斤。

    刘塬没辙了。老双圣在想啥呢?还能找其他人来伺候?敢放心?

    他陡然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两个京城来人……难道双圣看中了那两个公子哥?

    今天贾芸和贾菌决定继续南下,他们在剑阁休整了好几天才恢复了精力。出门在外,任务在身,虽然大概率是白费劲,但是总不能半途而废吧?金荣的人情没落到实处,那不是白辛苦了?沉没成本已经不允许他们回头了。

    他们给家里写了信,知会一声,就算老娘痛骂也找不到人……自由自在的感觉真不错!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心境正好符合了某双无良出家仙人的要求:有所求而不痴,得机缘而不执,曲中求直,假中取真,却繁留简——而且人品清白,还没有贾蔷之污浊,或如贾珍般恶俗,贾蓉一样黑化。

    他们收拾好行礼,走出街上唯一一家有床的客栈,前方就是两峰夹一路的险关。昨天已经去游览过了,今天他们将幻想自己领着千军万马冲破关隘。再往前方就是一望无际的川西平原了。

豆花续命,极阳养阴(下)

    天色已晚,夜空繁星如雨,寒风凛冽似针。三人搭起帐篷,点火热饼,煮水。

    贾芸手执弓箭四处游荡,山中多有狐兔鸡獾鹿,如果运气好的话看能不能添个荤菜。

    背后一阵阴风刮过,寒意刺骨,贾芸从内心深处泛起莫名的惶恐不安,如同犰狳看到了剑齿虎,松鸡撞进老鹰怀,鲳鱼游入鲨鱼吻。

    贾芸张开嘴想喊,一条筷子粗细的白雾从嗓子眼儿里逃逸出来,才跑到嘴唇便消失殆尽。一只手摸上他后脖颈,然后他两眼一黑,腿一软,筯一麻,咪呜一声坐倒在地,动弹不得。

    半个时辰过去了,那鬼或人根本没有上来吸血或取精(?),贾菌倒是向这个方向走来,一路喊着贾芸的名字。

    贾芸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条黑影就站在贾菌背后,电闪一般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贾菌。而那夯货只顾喊“你再不出来老子就回去了”或者“别是被女鬼给拐走了”,或者“蜀山剑仙能看中你个傻子?”……那黑影立于他身后,贾菌东张西望地就是视而不见。

    贾芸毛骨悚然。

    只见那黑影伸手一摸贾菌后脑,贾菌立刻软绵绵倒下,毫无抵抗能力。

    此时那家仆已知出事了,捧刀站在篝火旁,浑身上下抖作一团。

    那黑影左手提起贾芸,右手提起贾菌,飞奔而回,就像拎两只鸡。他停步在篝火圈外,嘶哑着声音对那伙计道:“你们难道是金陵贾氏子弟?”

    那伙计颤抖着道:“这二位是荣宁二府嫡系子弟,出来历练,要去找土默特大汗金荣的。你是哪路神仙,请看在江湖同道份上手下留情。”

    那黑影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此二人天大的福缘来了。你回京告诉贾敬,就说空空道人和茫茫大士看中了这二人,要收此二人在身边服侍。但能不能成为双圣入室弟子,还要看他们的悟性、心性和缘法。”

    那家仆倒机灵,道:“请双圣赐下信物,让小人呈于太族长座前。”

    刘塬不耐烦地道:“天下再没有敢冒用双圣名义行走江湖的狂徒,过几日让这二人自己写信报平安吧。”

    刘塬将二人扔上马,贾芸贾菌手脚立刻恢复了,一把牵住缰绳。因在野外,鞍不离马,刀不离身,弓箭时刻背在肩上,他们立刻就能出发。

    贾菌兴奋地道:“真的是双圣看中我俩?”

    刘塬不耐烦地道:“我老人家多少大事要做,逗你们两个小屁孩儿好玩儿吗?”

    也对,凭人家的手段,三十个贾菌来攻也白给。

    刘塬喝道:“随我来。”一道轻烟般向来路飘去。

    贾芸和贾菌对视一眼,同时催马奔驰追向黑影!这一把,俺赌上了!

    那伙计双眼放光,艳慕到了极点。可惜自己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天赋为零。但是凭借这个消息,在汉中、咸阳、太原、京城的贾氏机构、王氏店铺和荣宁二府里能赚多少好处?如果能得到敬老爷青睐的话……

    哇,运气来了挡不住哈!就凭刚刚得了双圣座下护法大老爷那一两句话,混上个管事不难!

    三日后,刘氏豆花铺子关门歇业,消失无踪。卖油条大饼的小哥坚持了一个月,前来骚扰打听豆花娘的江湖豪客和县省官府人几乎天天都有……人家在的时候无人问津,怎么人家回去养胎了,你们个个前来慰问了?

    因受不了这骚扰,油条哥收拾东西也不做了。从此剑阁甜豆花配油条便成绝响……特别是隐隐听说这个豆花是专供双圣的极品,江湖豪客们顿足捶胸,懊悔不及。当初金陵贾氏少族长贾蓉绕道来剑阁,天天来吃甜豆花,原来是为了求见双圣啊!咱们怎么就这么后知后觉呢!

    贾蓉没入双圣之眼,两个贾氏旁枝反倒被看中了……唉,不愧是金陵贾氏,消息就是灵通啊!贾蓉没拿到的东西辗转之下还是归了贾家。

    双圣收徒,天下轰动!贾珍出门社交,腰板之硬,嗓门之大,简直是前所未有。连皇帝都忍不住赏了他点东西换详情。

    贾芸娘和贾菌娘在家哭了三天,当她们肯出门时,阖府惊动。她们立刻受邀进荣府给老太太请安,真是受宠若惊!连尤氏、刑夫人、王夫人这些大佬都要起身相迎,贾史氏更赏下来无数的好东西,几位太太、有头脸的媳妇、姑娘们都有重礼送上。事后贾蓉少爷亲自上门慰问,并放言族里的月贴加倍,从珍老爷私账上走……

    各路奉承与暴富让贾芸娘和贾菌娘晕晕乎乎脚步直打飘,过了半年忽然惊醒:倘若儿子笨拙、鲁直而惹恼了双圣,被撵回家的话……这还活得了?

    从此二人隔三差五地私下串联,长吁短叹,担惊受怕,患得患失……按下不提。

    刘塬使出吃奶力气也提不动的椅子,二位贾小草轻轻松松背在背后,用绳结牢。随即刘塬领着二人连夜跑出剑门百里,直下成都平原。

    现在秘密暴露了,能让二位仙体安全,不受打扰或伤害的地方已经不多了——但金荣那边一定是。

    研究金荣,是天下高手必修课!

    自从水焉突破宗师,黑白无常被杀,两件天大的事发生后,刘塬立刻知道金荣就是第三圣了。皇室不出宗师,此乃是铁律:水氏家传功夫来自红娘子师门,其突破之心法与掌控八荒,权倾六合的皇族身份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李岩就是个书生,哪懂这些?但红娘子是心知肚明的。

    红娘子师门功夫一味刚猛,而宗师的最低标准是化刚为柔,化柔为刚,变化随心。这门功夫要化柔,心关最难过——你必须要舍!

    极阳转阴多难!须心思单纯、拿得起放得下,能张能弛者才有希望——只要手略紧,心略贪,执于外,弛于内,吐血散功还是轻的。

    说皇室对此一无所知,那是太小瞧皇室之智慧了!红娘子知道,传功嬷嬷知道,历任皇帝都知道。

    只有水焉不知道!所以她担起天网责任时,心气儿最高,功夫也最强;出卖天网给皇城司时,则相当于放弃了一半功夫;至于生女相夫,彻底放弃公主身份责任时,几近于散功,甚至被冒牌金朵朵欺侮;而放弃生命也要保住孩子时,太阳灭,发太阴,正好完成第一次突破。

    但那是一次不彻底的突破,水焉并未彻底放下执念,由此心魔丛生,甚至看到自己变成了武则天,受万众膜拜……只享受了片刻的宗师境界,就被打回原形,然后全身经络破碎。

    此后金荣尽力保住了儿子性命,但水焉分娩,阳灭假死——这反而让她于百无幸理之绝地中寻到一线生机:太阴生阳,向死而生,二次突破!

    她在宫中为皇帝所算计,冲动之下杀了族长水䂴和水硰,心灰意冷、气败功散、阴阳散乱,生无可恋之际,得南霞以画疏导,灵性未泯,阴阳疏导成功,从而第三次突破宗师。

    这几次三番突破的过程和原理,不仅刘塬一算便知,皇帝本人也清清楚楚。其他宗师们一样心知肚明,可能连局内人水焉现在也想通透了。

    但是对其他水氏贵人来说,放弃财富、权力、地位、责任,散尽极阳,寻那一点阳中阴,返身重塑,这简直不亚于绝地求生,死后复活!连若诗嬷嬷这种高级奴才也做不到,何况诸位娇生惯养的王爷!

    地位财富权力功夫,甚至身体,说放弃就放弃?万一挫败那岂不是血亏?斤斤计较、算计得失者皆无突破之幸理,只有水焉一无所知才能无所畏惧,勇往直前,随遇而安。

    在皇室人看来,成功突破的可能性是如此之低,代价又是如此之大,不如大家索性都装糊涂!这就是为什么无人来请教水焉突破之内幕的原因!反而皇帝阴谋算计她,利用小叮叮逼她退出权力核心。

    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大家还能马马虎虎,一旦说出来了,面子上须过不去:你皇室居然全是争权夺利之辈、处心积虑、斤斤计较的小人啊!不思进取!不愿牺牲!

    于是大家一致高喊,皇室功夫心法已然遗失,这套功夫有重大缺陷,云云。

    此乃自欺欺人,掩耳盗铃,指鹿为马,假痴不癫之障眼术也。

    刘塬虽然不是宗师,目前也看不到突破的契机,但是心里有数。至于金荣卖不卖双圣面子,收不收双圣之仙躯,应该不应该去投奔他——和尚道士身体轻得像纸片一样,还不说明其心意么?

    金荣和这双圣是一类人。

揭皇室秘,收家臣心(上)

    如果此刻世界上最伤心的人是南霞的话,那么世界上最绝望的人也可能是她。前一天大家还好好地喝酒,第二天哥哥嫂嫂连同徒弟们就死干净了。

    当水焉悄悄拉着她避开人,躲在角落里告诉她这个噩耗时,南霞崩溃了。贾琮对她不冷不热,敬而远之,南霞还不知道如何打开局面,现在哥哥嫂嫂也死了,她怎么办?

    听完了过程,南霞不得不说,哥嫂之死怪不得金荣。东来逼金荣,南渔是帮凶,毒藤望风——刚刚拿到金荣给的柔骨术秘法,居然就动手。金荣只要稍弱些,就是阶下囚的下场。

    愿赌服输,江湖事江湖了!南霞没有立场帮哥哥斗金荣,也没能力找金荣要说法。事实上贾琮的前途大部分押在金荣身上,而且南霞要跟儿子和解,金荣是关键。

    哭了一个下午后,南霞理清了利害得失,向水焉交待了“到此为止”的意思,自己只是宫中的教养嬷嬷,江湖与她无关。哥嫂做事从来未曾征求过自己意见,那么出了事后果自负,与我无关了。

    她只赶紧给师父写了一封信,讲明白前因后果,请师父节哀。她的师父是江湖上有名的难搞,无宗师之实却人人呼之以宗师之名,一个不当心就会闹出大事儿来。

    三宗师的丧葬后事由水砾负责,南霞烧过纸上了香,祭典之后,便全心全意地应付儿子那个蛮牛和金朵朵那个九窍妖精。

    水焉叹口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南霞也是四十岁的人了,生于武林世家,长于黑帮,嫁到权贵,弃子改嫁,入宫为妃,净身出户,埋名侍子。她这一世,比大多数女人过得都纠结,也比大多数男人过得精彩。下半辈子如何,就看贾琮了。

    放下南霞的事,水焉集中精力冥思苦想如何打开思路改造天网,让它成为比东林党更可怕的天下舆论中心——言出天下惊,笔到江湖靖,目光所及朝堂吓吓,报纸所向皇帝惙惙。

    得了这个思路,水焉对金荣执弟子礼就值了!同时也表明她的被窝从此不能再对金荣开放了。

    金荣是不是对宗师高手的床榻能力有所期待?此非水焉所知也……桃叶就在那里,你把她也变成宗师吧。或者找娇音宗师切磋切磋也行,我不吃醋的。

    把自己嫁给事业的女人从古到今虽然有,但并不多。大多数人观念:嫁人,嫁个好人,或嫁个有权势的好人,甚至嫁个有权势的长得好看的好人;生几个有出息的儿女,孝顺的最好——人生就圆满了。

    水焉已经完成了以上生儿育女之世俗任务,三姑六婆的闲话须说不到自己头上了。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自我价值实现”。她并不怕金荣反对,毕竟在金荣写的剑仙传奇中,所有的女性都是事业成功人士!有的用身体交换,有的用父母交换,有的用男人交换,有的用族人交换,有的用胯下那个玩意儿交换一定要换个性别……

    金荣的态度……水焉猜对了!

    金荣看她的目光虽然依旧有着探讨一下宗师人体构造及应和能力的意思,但更多的则是鼓励和尊重,甚至跃跃欲试,看看最后水焉会弄出个怎样的“月报”、“旬报”、“日报”和“小报”来。

    解决了南霞的事后,她聚集了大将军、段妍妍和莫姒姒,整天开会。不亦乐乎。

    当柳氏带着五十个天网新一代追到犍为时,“天网报”雏形已成。这帮子人(金荣话虽然很多,却傲娇地拒绝动笔)里头最大的笔杆子——水砾和出云,光荣地成为第一任“撰稿人”,完成了创刊号的设计与十三篇稿子:《何为天网》、《水氏祖谱》、《建国十大将军》、《清国民俗源于中原考》、《五大宗师殒命记实》、《红娘子太后情史(上)》、《皇帝起居揭秘》、《蒙元与大赵的亲戚关系》、《遍地金玉的西域十六国》、《凌三攴为什么挨老师板子:语录与秩事》、《弱女子命丧屠夫,忠顺王辑拿真凶》、《北静王访谈:长城的战略意义》、《大赵第一庸官:孙恤心》。

    当柳氏看到薅下一大把头发,生不如死,预备着被蜀王断绝父子关系,时刻准备流亡海外的水砾递过来——未必没有得意洋洋的出云在背后推动——这首刊,并借助学生们的解释看懂了十几篇大论时,她震惊了。

    这都是些啥玩意儿?你们不要命啦?从帝王到将相,从皇子到太后,从女直到西域,从蒙元到长城?三维立体全方向无遗漏作死!我现在退出天网回去重整罗教还来得及不?

    水焉得意洋洋地道:“去年赵国在蒙、清、西域取得的伟大胜利必须要让国人知道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要打,以及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我们还要探讨如何监督、鞭策朝庭继续努力,把孙恤心这种混帐拉出来鞭尸!宗师强者也不是无敌的,只吹口气就完蛋了,必须要给我把尾巴夹起来……报纸就是我们的武器!”

    这是你从金荣口里挖出来的天网转型之路?幸好罗姥姥留在京城坐镇,否则不知道她看完了能不能活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蜀王自有印刷厂,但是从这内容看,印完后就被封机抓人锁了见官的可能性很大——蜀王决定印完这首刊号立刻拆迁印刷厂去天下城安家……皇帝手再长也伸不到蒙元天庙去!一定把自己从水焉这个不省心的娘们那边摘出来。从小事儿多的水砾就放弃了吧,反正儿子不只这一个……

    第一期印多少?金荣摸着下巴:虽然水砾的文字能力有点差,写出来的东西既不通俗又不亲民——连柳媒婆这个社交界明日黄花都看不全懂——出云偶尔还有些卖弄小文青腐臭情怀,个人化印记严重!

    这两个人写的东西根本不符合“文学就应该俗不可耐、一看就懂、三分钟一个小刺激,五段落一个大爆炸,十步一反转,逻辑靠边站”的精髓,傻白无脑低俗九浅一深情绪打满眼泪口水齐飞才是至高无上的地摊文学第一原则!思考、启迪、分析、鞭挞、优雅、伏线根本就不符合现代读者品味,制造垃圾文字才能长治久安……

    水焉被他吓到了,以为金荣打算搞出个袜子精:臭到飞起,但又硬到自立。

    金荣:那么就先试试呗,先印个十万份吧。

    水焉又被吓一跳,会不会太多了?

    金荣:你如果想到也许天网报从此只能出这么一期,绝版发行,全国风行,海外瞩目,十万份还算多吗?

    水焉乐滋滋地想了半天,“万一没人看怎么办?”

    金荣:“十文钱一份,秘密发行,揭露皇家不传秘闻,直指朝庭暗黑阴谋,挖掘建国伟人背后不为人知二三事,宗师是怎么炼成的……你怕没人买?”

    水焉翻着稿子:“哪有什么皇室秘闻?朝庭绝密?不为人知的是哪个?……宗师是怎么死的还差不多。”

    金荣翻了个白眼,“光只看标题和我的话术,你有没有信心?居然担心卖不出去?”

    水焉:“都是公开消息……”

    金荣:“你是什么身份?什么消息在你这儿不是公开消息?小蚁民是什么牌面的人?有几个知道皇帝儿子大小?”

    哎,你说得好有道理……试试就试试吧,反正也没指望赚钱。

    发行呢?

    金荣:“在全国各省城设总部,县城设分部,直达到乡镇,农村包围城市,等皇帝看到这玩意儿,全国人民都已经读了三遍了。”

    哈哈哈,一想到皇帝看到这报纸的表情,水焉忽然特别痛快,恨不得再多写点嘲讽之句。

    金荣:“我们在说书人圈子里还是有点影响力的,每个城市里的说书人手里先发一份,等他们说热了,大规模铺开。”

    水焉:“说书人如果不敢讲怎么办?”

    金荣:“不敢讲的以后不送了。敢讲的,敢敞开了讲的,第二期先送他。甚至让他写了稿子来发表。我就不信还有不想出名的,不懂拐弯吗?”

    水焉咬着嘴唇,这个金荣简直坏透了,不拿说书人当人看啊,地摊文学怎么了嘛?能赚热度!

    金荣:“第一期试水,先别太过分,标题吓死人,内容却平平,才能保护好下面的发行商或者说书人不被抄家灭族。”

    水焉怒道:“他们敢!”

    金荣:“正是不知道朝庭底线在哪里,所以要秘密发行,给他们一些装聋作哑的理由,方能避免咱们的人吃亏。”

    好吧。暂时先这样。发行渠道对天网来说简直是太轻松了,毕竟是深耕百年的合法恐怖组织了。至于混江湖的说书人……不敢挑逗当局的还能叫文化痞子?有鄢国公主打头阵,树大旗,他们怕个鬼!

揭皇室秘,收家臣心(下)

    贾琮放下手中的刀,金朵朵连忙上前给他拭汗。南霞尴尬地转过头去,避开那男嗲女贱的场面。说到基本功,贾琮的根基算是极扎实的,正因为面面俱到,什么都不能缺,什么都不能少,结果样样平均,样样不突出,就失了抓手。

    南霞放下冷茶,唉,她的贴身侍女被她放出去嫁人了,身边服侍的……就只剩自己了:茶要自己倒,衣服要自己洗,鞋要自己穿……幸好目前还不用自己缝,桃叶包了。但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终究还是要自力更生,把洗洗缝缝的活计重新捡回来——三十年前,师父的衣食都是自己负责的呢……也许可以买两个穷人家的丫头?

    她将目光重新投注到贾琮身上,这个儿子长得不太像贾赦,当然也不太像自己——看着他总有一种似乎眉眼有些熟悉但不知其所由的感觉。

    观察了几日,贾琮尽是些直来直去的招式,猛冲猛打不留余地的发力,虽然心无旁骛,专注卖力,但终是少了些灵动——简而言之一个字:笨。毒藤的功夫教给他倒是正好,可惜毒藤死了,也不好去求娇音。

    南霞提起一支短矛,走向贾琮。贾琮放下刀,二人见礼,南霞矛刺向贾琮眼睛。贾琮闪身,挥刀劈向南霞腰身。南霞错步滑开,算是二人平手,谁也没赚到便宜。

    贾琮刀势一落,南霞矛如流水乘虚而入,贾琮挡,南霞再指向贾琮肚子,贾琮手忙脚乱。十个呼吸一过,南霞已经将贾琮身上衣服戳出十多个窟窿眼来。

    南霞扔下矛道,“你的刀给我,你持矛,用刚才我那几招攻我。”

    双方交换武器,南霞模仿贾琮那一刀,贾琮模仿南霞矛势,如行云流水般一模一样。南霞赞道“好!”刀势一落却未落到底,于半途提气换息,舞出一个刀花来,将流水般的矛尖拦截。随后此消彼长,刀光如山,将流水堵得逃无可逃。矛势一僵,刀光中锋直入,贾琮脖子暴露无遗,南霞刀锋停在贾琮肩上,“看懂没?此乃以势胜招。”

    贾琮低头深礼,南霞坦然受了。转身将刀送上武器架,贾琮左刀右矛,开始研究“势”。

    金朵朵凑上来给南霞添热茶,并捶肩捏颈,一面道:“亲亲好嬷嬷,您也教我两手呗,瞧我武艺那么差……眼睁睁地被他欺负了去。”

    南霞大喜,总算以实力赚到了未来儿媳的全心投靠,略有些得意。不过她深知必须把金朵朵发展成盟友,二人合力将贾琮这个大山征服,这个路线图不能出岔子——当即笑道:“你个小姑娘,贵不可言的身份,打打杀杀的干啥?老身给你展示一套剑舞,看看喜欢不喜欢。”

    金朵朵大喜,这种专门在宫中研究武功的老人肚子里得有多少好东西?不把她的压箱底的本事挖出来,愧对我掘宝小能手之名。她立刻起身叩拜,以师礼谢过南霞。

    南霞很满意金朵朵的态度,飞身而起,站在一个石墩上,四肢张开,招数简洁优雅,旋转往复,美不胜收。待金朵朵模仿得像模像样不摔跤了,她喝道,“剑来。”

    贾琮从武器架上取出一柄极普通寻常的二尺剑,抛向舞得兴起的南霞。

    南霞本来腕脚束紧,此刻放开,衣袖飘飞将剑卷于袖中。她跳下石墩,在院中穿梭飞腾,剑随身走,翩翩花蝴蝶也输其三分妖娆,更兼其剑势俨然,圆润无缺。

    金朵朵是识货的,她的表妹是超级高手,武功妙处一望便知,一点即透。她取剑在手,跟着南霞剑势,缱绻起舞。

    连贾琮都有所得,他一只手拎着一把大砍刀,一只手持短矛,忽然左刚右柔,随击随走。再一变,右刚左柔,丝断意连。他动作先生疏僵直,到后来便圆熟使得发了,迅速扩大身法,把金朵朵和南霞包裹在圈内。

    三个人越舞越激越,个人特色尽显:南霞柔如春水,轻风拂面,以势压人,有如天威。金朵朵弹性十足,刚中带柔,发力尤其古怪,防不胜防。贾琮阳刚十足,暗含杀机,虚虚实实,堂堂正正之外还有诸多蛮不讲理。

    本来午后慵懒,练武只是例行公事,结果三人兴致勃勃,先自行领悟,然后开始三国混战。或合力攻南霞,或轮流打贾琮,或者贾琮被金朵朵死缠不放,或者金朵朵被贾琮按住了狂扁。

    南霞看看自己越来越显多余,那二人你侬我侬的,不堪入目……便一道烟走了去找胡氏。

    胡氏正在和金小小斗争,弟弟妹妹都在午睡,凭什么你可以玩?金小小眯着眼睛装睡,然后因乱拱乱爬,偶尔屁股被胡氏拍一下。

    金美美和金当当睡得呼嗤呼嗤,小脸蛋红朴朴的,口水流了半个脸,托娅时不时地给擦擦。桃叶正在缝不知道谁的肚兜,手边上还放着一个丑陋的砚台。

    南霞凑上来跟胡氏聊几句,然后看着这三个小东西发怔症。

    夕阳西下,日影东斜,三个睡好午觉的小朋友开始满世界跑。金小小举着一根大树枝在大耍“疯魔棍法”,看在南霞眼中,动作有些稚拙,却隐隐有大家风范。南霞惊得坐立不安,这一家人要逆天啊。

    她走到小小身边,问他愿意不愿意跟自己玩儿捉迷藏……那还用说?人嫌狗厌的金小小就缺一个跟他闹腾的人。二话不说,一大一小开始躲猫猫,南霞有意显露身法和呼吸,围着金小小像个鬼魅一样的飘去荡来。

    闲着无聊的家将们先前谁也没把这个武艺崩塌的嬷嬷放在眼里,先是看到她刀矛压贾琮,飘舞镇朵朵,佩服至极。如今小巧身法使开了,简直是高明到了极点。男人们呼啦一声围上来请教,反把金小小挤到外围。

    金小小眼前都是大腿屁股,气得一路举腿狂踢,用的是苗敢的掌,蒋弘的脚,连飞的技,金朵朵的指法,尽信手拈来,又让南霞大开眼界——全是最上乘高明功夫,而且理解深刻,施展合理,逻辑清晰。

    南霞一把搂住小小,大声道:“现在我来教你们口诀心法,看哪个学得最快……”随即念出二百多句,到第五遍时,金小小就能全文跟上,偶尔错一两个字。到第八遍时,金小小独立能全文念完,让最会背书的出云小道士也自愧不如。

    随后大家一起玩躲猫猫,毫不出奇,出云第一,金小小第二,这二人都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一精就深……把跳得最欢的蒋弘撵得像鸡一样,慢慢的其丧师之痛也消减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明知蒋弘是东来徒弟,金荣却依然留他在身边,既没有说狠话警告,也没有下大价钱拉拢,只说了一句“节哀顺变”就过了……你不想着斩草除根或者防着人心隔肚皮?

    局气!

    大家都服气的。当然不会有人知道蒋弘提前报过信儿,说要小心宗师,才得到了金荣的信任……其实贾琮早有问过金珑,要不要清洗家将队伍。金荣道,随缘。

    金小小稚嫩的小身板把动作做得像模像样,南霞很满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长大后能有怎样的成就,真是不敢想像啊。

    其他家将们早就习惯了被这小孩打击,大家也知道自己最好的前途就是做金家的家臣,几辈子的富贵可期。宁荣二府已经在他们心中渐渐淡去,他们眼睛里只有金荣一家。

    南霞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渐渐摸底,叹气。贾赦能有多少恩义于这些黑道出身的江湖弟子?吃不得苦的已经从草原回家,功夫不过关的死在了高原,留下的菁英连皇帝看到都要眼馋——他们都归心于金荣了。

    贾氏为人做嫁,血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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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的石头记介绍:
中学美术老师金荣被人脑后砸了一石头,于是被通灵宝玉抓入红楼梦二次元世界,做苦力干活。制造仙灵气......都是为了艺术!金荣叹气道:“咱们就像下围棋,边角都布置好了,最后决胜之处就是中原腹地。北京不得不去啊。”胡氏道:“你在跟谁对弈?”金荣坐起身来,看着胡氏的眼睛道:“全天下。”金荣的石头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荣的石头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荣的石头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