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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的石头记全文阅读

作者:不懂拐弯     金荣的石头记txt下载     金荣的石头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哑哑嗃嗃,蹇蹇夬夬(上)

    探春已经哭了一晚上。昨天晚上消息传来,金荣被二十万清军围攻,贾环不管不顾地跑出门,把身边跟着的彩霞吓得变色。她立刻禀报了赵姨娘,然后赵姨娘哭天抢地地来找女儿拿主意。

    然后探春倒地,不省人事。

    呼唤声声在远方,越来越近,探春陡然醒转,赵妈焦急万分地死死掐住自己的人中,眼泪鼻涕抹了一脸。

    见女儿醒了,赵姨娘才全身软倒,发出拿手的花腔女高音咏叹调,开始忆苦思甜:从自己打小没了爹娘开始,讲道做奴婢的苦,又说两个孩子不省心........

    其实赵姨娘艳丽无双,牢牢将贾政拴在裤腰上,远比王夫人得宠。平时贾政去王夫人屋里只谈事情,谈完即走。赵姨娘基本上雨露独享,盍府上下谁都拿她没法子。哪怕闯了祸(比如泼翻油灯去毁贾宝玉的如花美貌)也没人认真将她怎么样,反而赵妈可以携仆丫头横冲直撞,有理没理先闹个天翻地覆再说,如此在虎奔狼行的荣国府成了一个谁也不招惹的存在。你啐她没问题,隔三差五地她闹你一下,恶心得你吃不下饭,你就输了。

    特别贾政几乎夜夜留宿赵姨娘房间,阴私小话少得了?王夫人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却只能借大妇身分去压,还得小心别让贾政太过不高兴。探春往往会在亲妈闹腾之后立刻出来伤心难过道歉,反让别人同情她有这么个娘好可怜.......捎带着赵姨娘就没事了。赵姨娘之腰板可算荣国府三大硬!(另外二硬分别是,晴雯的舌头和傻大姐的手心。)

    而探春则要防着王夫人在自己的婚事上暗算赵姨娘,必须时时警惕!宝玉的马屁拍着,王夫人跟前奉承着。她知道,小妾生的就是奴才,要时刻准备着替主子挡刀的!

    赵姨娘哭,女儿当了大公主的替身,这是何等的悲惨!大公主抱恙,多少年没有公开亮过相(奶女儿还来不及),但是女儿远嫁草原,野蛮之地……二十万人来攻,还没嫁过去难道就要守寡?大公主的克夫命这就传染来了不成?早就知道南安郡王妃没安好心……

    探春呆呆傻傻地看着亲妈,浑身上下的雄心壮志全部消融、一股激愤之情冲撞着心口疼。女人一辈子,能碰到几次合意的男人?虽然知道自己要远嫁草原,幻想中那浑身散发着雄性气息的草原英雄身影在很久之后才和金荣笑嘻嘻的英俊得不像话的脸合而为一。

    姐妹们艳慕不用说了,自己也是莫名的骄傲!他去了大同,草原,烧了一把火,建立一个自由港(啥意思?反正很厉害的样子),成立了一个军队(渺小到无人在意,反而很安全,贾政语),和所有的方方面面拉上了关系,且游刃有余。

    他的身边有武功高手,安全无虞;有战略家,从而不会行差踏错;有情报大师,尽能耳聪目明;有骑马的蒙古兄弟,遂志在天下!连皇帝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他的地位,强令史鼎配合他,有求必应。

    这样一个夫君,夫复何求?唯一美中不足,早已生了个儿子,却不是自己的娃。那也没办法,共患难的夫妻,怎能不好好对待?同为女人,探春是佩服桃叶的,敢陪夫君赴死!探春自问是做不到的。

    现在完蛋了,镜花水月!我早该知道自己的命没有那么好!幸福虽然似乎触手可及,人生却拐了个弯,走上另一个方向。清国铁骑,连赵国也不敢硬顶,只有躲在长城后面,靠十倍二十倍的人命去堆。而清国则主动权在手,想进就攻,想退就走,毛发难伤。

    金荣那天下皆知的三四千人能派什么用场?人数上万,无边无沿。小小的城墙都没修好的青城,拿什么去抵抗十万人马?更何况青城内部人心诡谲,利益冲突的不在少数。

    金荣的商业规划,清国完全可以照抄。大商铺根本不用担心清军会不懂事乱来,对于求都求不来的商队,清国只会加倍讨好,降税给好处。所以许青媛稳若泰山,所以京城大佬们根本不会自乱阵脚。损失的最终只有金荣一家,连童隰、贾琮、张蓁这些核心人物都不会没个下场。只要他们点头,有的是人会请了家去供奉起来!

    探春眼泪如洪水漫灌,浸湿了被褥,床单,只觉得生无可恋。

    若金荣有事,她想也只好跟了去休。

    难道她还看得上第二个男人么?

    赵姨娘早看出来女儿有了死志,嚎啕之余,念念叨叨地只说自己如何含辛茹苦,费心劳力,才将女儿儿子拉扯大。你要好好的,替我想想,替弟弟想想。

    探春闭上了眼睛,泪水再次滚涌而出,赵妈见她听进去了,悄悄松了一口气。

    当贾环到家时,家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竟然没人招呼他。贾环大怒,拍桌子摔板凳,彩霞红肿着眼睛悄悄说了探春的事,贾环立刻冲进探春院子,虽然不敢进屋,就在门外拍胸脯赌咒发誓,定要征集志愿兵去救姐夫。已经有贵人看上了我,正在努力说服朝庭出兵,让我去当将军。又说金荣那边有城池可依,又有贾家十多个子弟,几百名家将,定能坚持到天兵降临。又说金荣福大命大,从未一败,这次也不会例外,云云。

    探春身边围着一圈儿人,连快要成仙的黛玉也红肿着眼睑在一边抹泪。宝钗、迎春只劝探春宽心,没有进一步消息,就不要自寻烦恼。惜春咬牙切齿地道,如果金荣这一关过不去,就不配做我姐夫。这一次应付不过来,难道等嫁过去了就能应付了?探春应该庆幸,没有在成亲以后碰到这种事。

    探春气得不想理她,偏惜春还没完没了,说个不停。贾环带来的新信息,让探春耳朵终于可以从惜春的逻辑体系里解脱出来。

    只一昼夜,赵妈已经瘦了一圈,憔悴的脸上尽是精疲力竭,心力交瘁。这个骂遍荣府的女霸王在女儿的大事面前显得如此的弱小无力,其实若不是探春乖巧,王夫人有的是手段收拾这母女三个。

    赵姨娘咬牙切齿,在心底里怨恨贾政依然不着家,在外面不知道忙啥,一点忙也帮不上。

    大家的负面情绪肉眼可见地累积起来,话也越说越凶险,贾环已经在讨论单枪匹马上草原去探消息了。忽然前面一阵大乱。铺天盖地的嘶吼惊叫,脚步踉跄,摔盆打锅,兵荒马乱。王熙凤人如其名,风一般刮进来,捧着心扶着床原地急喘。

    黛玉站起身来,迟疑道:“二嫂子,难道草原有变?”

    室内气氛瞬间跌落冰点。

    王熙凤道:“金荣,他,他,金荣他.......”你绝逼是故意的,众女都站起来,探春头颅昂得高高的,一言不合就会自杀或者出家的模样。

    王熙凤一把抓住探春手腕,一字一句地道:“金荣不死一人,尽歼来犯之敌,十万清军全军覆没,烧成飞灰。葛尔丹也被烧死,八万大军不放一箭全军投降。”

    探春大叫一声,倒在床上。赵姨娘惨叫一声,软在椅子上。贾环尖叫一声,原地翻了十个跟斗。

    其余众人或笑或哭或倒或跳,惜春喊:“金荣很配得上三姐,这个战绩我认为很可以了。”

    没人理她,都围上探春,加倍热切殷勤。

    黛玉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道:“阿弥陀佛,生子当如金荣,举世再无英雄。”

哑哑嗃嗃,蹇蹇夬夬(下)

    深夜的皇宫灯火辉煌,无数军机参赞忙得团团转,纸片如飞,东北地图被一摞一摞地挂上墙。皇帝目光尽赤,如发狂的野兽准备递出致命一击。

    左右全是兵部大臣,理蕃院干将,钱粮总管,暗探密谍,连贾政因是金荣未来的岳父也被强留,捧着一碗海鲜羊肉面发呆。作为天下美食权威,政老爷何曾吃过这么恶心粗俗的玩意儿?

    贾赦借调整地图,抱着长白山势力范围图册及朝鲜国地理图册从贾政身边走过,用力瞪了兄弟一眼,再瞟一眼那碗面条。

    贾政惊觉,忍住恶心,稀里哗啦强吞下去,再大量茶水灌进肚子,起身到理蕃院文书处帮忙检索记录统计清国重臣、名将、部队番号、估计人数和驻扎地区。

    金荣震惊天下的战绩极大地刺激了赵国上下,凌三攴开会,第一句话就差点把人噎死,他冷笑道,“金荣座下一头驴杀的人都比在座诸位杀的人总数还多。金荣脚下一个马桶大的地盘赚的钱就够在座诸位吃一年了。要说脸面,赵国上下已经被扯光踩成死皮了。但凡有点自尊的,也不能让金荣珠玉在前而无动于衷。”

    皇帝哼了一声,大臣们面红耳赤。前面有个人还说金荣能守一个月老子就把这地图墙吞下去,结果消息传过来,两三天人家就灭了二十万人马,这打脸打的!其中八万人不放一箭乖乖投降,天啊,金荣自己指挥得动的才四千人!

    这些大臣被训成了孙子(不是军事家孙武孙膑,看官须知),连有脸面的大太监走路脚步声响了一分贝都会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看着大臣们忙碌,凌老爷子稳稳当当地坐在皇帝旁边,时不时地给句小话过去。皇帝或深思,或激动,或愤怒,或咬牙,表情管理完全失效。

    凌三攴目光所及无不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狼奔豕突,兔死狐悲(赵国大臣们都是禽兽吗?)。

    作为皇帝的代表,赵国国家机器的代表和历史记录者创造者的代表,凌三攴的板子直接打向这些尸位素餐的样子货大臣!

    一回想开会时,凌相说的话,朝庭英才数以百计,济济一堂,加起来比不过金荣、童隰、张蓁、柯剧、贾琮聊聊几人!你们是吃的什么饭当了谁家的心?

    贾赦听到凌相把儿子名字喊那么响,得意一笑,四下顾盼。同僚们尽皆将目光转开,表情丰富,以酸为主。

    贾老爷,此间事了,请客吃一顿好的你休想躲掉!

    凌三攴在会议上继续道:“就说贾将军的次子贾琮,在家一无是处受人欺侮,屁都没有一个。怎么跟着跑了一趟草原,就成了天下名将种子,少年英雄?”

    贾赦脸都紫了,杀了我吧。同僚们面孔又转了回来,饶有兴趣地盯着贾赦的面孔玩儿颜色万花筒。

    贾赦闭上眼,数着手里的算筹子,一边开始认真考虑休掉老婆,讨好儿子的可能性。万一闹起来,难道真给他扣个不孝的名头?你不稀罕这个儿子还是儿子不稀罕你这个爹?

    凌三攴道:“老一辈的人没有冲劲儿啦!我就不信了,天下还有多少个贾琮被埋没着?”这话说的,格外诡异。大臣们都是人精妖怪,哪里不知道老家伙要出幺蛾子了。

    “清国折了十万强兵,国内必然空虚。”凌三攴鹰视狼顾四周,“兵部立刻拿出名单来,在座诸位每家每户出一个嫡子或两个庶子,随军攻清!”

    众臣不安地扭动。

    “你们当爹的当爷爷的,赶紧给我做计划,赶后勤,不要让自家孩子死在异国他乡。”

    大臣们求饶的目光看向皇帝,皇帝就坐在凌三攴身旁,点头道:“说到看人眼光,朕不如先帝远矣。先帝在时,一眼看中金荣,不惜纡尊降贵住到人家里亲自调教。果然教出个天下名帅,治世奇才。”

    大臣们低下头,如果那奇才没有貌美如花的娘,号称剑仙传人,妖狐本尊,先帝未必能把眼光投注过去!此外先帝选皇位继承人的眼光就很一言难尽啊,比如冷血凉薄的北静王,以及坐在上首的这一位.......

    皇帝继续,“朕也不知道在座诸位后人之中哪些是可教之材,也不知道老一代勋爵后人里有没有像样的。那怎么办呢?扔到前线去看一看嘛。最后活下来的,就是未来的栋梁之才,肱骨重臣。”

    刺骨的寒意透将出来,“朕也不知道诸位大臣有几成的心思放在了国事之上。检验诸位过去工作的绩效很简单,把你的儿子孙子送到前线去。你的子孙能否活着回来,就看你们以前工作是否认真到位了。”

    凌三攴:“我老凌家第三代只有一个孙子,平时牛皮哄哄,也不知道学到他爷老子几成本事。喔,有人可能不知道,我儿子在乡下务农习武。这次我这个孙子也要进东北历练历练。诸位,加油!”

    皇帝道:“也不知道北静王、忠顺王、西平王哪个能替朕分忧,进东北一战!”

    疯了!凌三攴疯了!皇帝陛下也疯了!这是不想好好过了吗?

    大臣们如同被鞭子抽上身一般,计划!战术!后勤!所有的儿子的命就靠咱们的策划了!

    再细一点!再全面一点!

    凌相把自己孙子都搭进去了!皇帝准备放个儿子下去!一定要把情报做扎实了,计划做全面了,能安全一分就安全一分!

    要不然天都要塌下来。

    王夔从天罡会紧急会议中逃脱,坐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发抖。草原惊变,王夔是欣喜的。平静安稳不符合王夔的利益,只有乱,天下大乱,王夔才有机会整合皇帝、贵族、老爹的力量,让自己膨胀,最终从一粒棋子变成一方诸侯。

    叔伯将军们原本对自己是有期待的,拍着他的肩膀说,老王家都在老四身上了。三个兄长在军中,由于没有仗打,爬不上去,老爹倒下那一瞬间,几乎可以判定前途无望。

    王夔是妾生子,老娘早就被大母发卖,自己成年后多方打听,下落不明。

    这就是王夔对老王家恨之入骨的原因,所以当天网找上门来,王夔眼睛不眨地就出卖了老爹的一切,以及大母的阴私。王家见不得人的东西本来就不少,喝兵血,吃空额,密下甲胄武器,在草原上打野食,勒索蒙古商队,走私敏感物资,豢养甲士......所谓的疯狗战法给他披上了重要的一层保护色,谁会去惹一头疯狗?

    太上皇利用王子腾打击了不少敢投靠皇帝的兵头,皇帝恨之入骨,暗中也出手算计了他好几次。由于边关连年吃紧,王子腾便稳了多年,直到金荣倏忽崛起,王子腾重要性大减,于是史鼎安全过渡。就算被亲儿子暗算中风,却由于长城防线的压力被金荣亲手接过,赵国终于摆脱了这个疑似赵匡胤的混帐玩意儿。

    但是王夔却处于一个上不去,下不来的尴尬位置。除了北静王拉拢了自己,忠顺王根本不理睬自己的示好,而皇帝把自己用完之后就不再过问,态度暧昧。

    今天白天,王夔给父亲的十几个故旧送了拜贴,居然没有一位让自己登堂入室的,全部一句老爷在部(宫、营)里,王公子请回吧。

    但王夔清楚地知道,中级军官全部回京,在家里待命,兵部哪里装得下五十多个见面就动手的兵头?

    没有人待见自己。

    只有北静王拍拍自己的肩膀,说自己终是知兵,是要大用的。

    寒意袭来。王夔知道自己站在悬崖之上,立足之地越来越不稳当了。

    爹爹那边肯定是出事儿了,什么时候走露消息了不成?

    王夔按捺不住,起身去王子腾病床看看。一个老婆子正在喂食,用勺将糊糊塞进嘴里去,糊糊流下喉咙,维持着王子腾的生机。

    看着人事不省的老头子白发苍苍,却吞咽自如,绝不呛到自己,王夔知道自己上当了。老爹早就醒了,消息也送出去了,他在等着自己的下场,报复快来了。

    王夔想冲着躺在床上的人吼两声诸如“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王家”,或者“谁让大母把我娘卖掉了”之类的宣言。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有弱者才会情绪失控,只有废物才会把真实想法讲给人听,只有输家才会声嘶力竭地说什么“走着瞧”,只有认输的人才会找借口说原因!

    哪怕王子腾立刻睁开眼睛,质问自己,王夔也绝不会跪地求饶或者恼羞成怒,他只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惊喜地对王子腾说,“爹爹醒了!万幸万幸!”

    可惜明智儿子就站立一旁,王子腾依然闭着眼睛,不看儿子一眼。

    我还没有输,王夔咬着牙想,走着瞧。

    第二部《烈焰荒草低》完。

陆路不通,有福尔康(上)

    森林是最不可测的敌人。一望无垠的绿树里面埋伏着不知其数的熊虎豹蛇猪,或沉眠于在长年累月不见阳光的阴暗角落里,或潜行在斑驳陆离的叶影枝条下,或出没于清澈明亮的溪流池塘边,或穿越在稀疏干硬的针叶林内,甚至徘徊于低矮破旧的村落外。

    挂在屋檐下的新玉米一晃一晃,堆于瓮中的白菜用大石头压着出水。砌成墙的木柴缝中探出几根调皮的枝条,上面还有几节苞芽没干透。一根树皮将几个蘑菇穿成一串,随便悬挂着。

    三个石头围着一个看上去像是一个灶台的东西,里面的烧焦的木头还冒着青烟。

    捕奴队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如果是正常赶山客休息栖息之所,你见了人跑什么跑?这里方圆百里没有村庄,若不是要为福尔康国舅爷打猎清场,谁想得到这蒙清边境还有既不奔蒙也不入关的野人?

    对付这些人最简单,也不用去漫山遍野地寻人,就守这大本营,你晚上睡觉不回来吗?晚上被老虎叼了你去,倒省事儿了。

    陆路通有些焦急,就在最新一批汉人奴隶即将到来这个中继站之前三天,山上忽然出现清军的部队。人数虽然不算多,满打满算一千来人,但武器齐备,兵强马壮的,像是某个家族的私兵。

    能养得起一千多私兵的大家族,用手指头能扳出来,也就那么几个。除了那拉氏几乎被吞并,其他佟佳氏,瓜尔佳氏,马佳氏,索绰罗氏,赫舍里氏,钮祜禄氏,富察氏可能性都很大。

    这里是金荣内定的筑新城之地,处于蒙清赵三国之边界处,是个三不管地带。是陆路通的地盘。

    当年陆路通和金荣演戏骗柯剧出来,设局把皇城司草原部的高手调出来杀了个干干净净,连柯剧都被拴在青城走不了。陆路通只好借死逃离,躲在张家口,直到朝鲁接替他(他自然不知道,为了让朝鲁进体制,童隰欠下柯剧两个人情)。

    自从王子腾向金荣推荐了这一个离大海不远的三不管飞地,陆陆续续的人手就派了出来。反正天下会内部无所谓蒙清一体大局为重、跟清国有过利益冲突(战利品吃亏之类)的人很多,挖清国墙角什么的最喜欢了。

    陆路通招募了一些闯关东的游民,在这一带开荒建村。幸好这些捕奴队员偷懒,发现了一个小窝点就满足了,如果他们再往人迹罕至的草原深处多走十里路,成片的田野,几百人的村落就要藏不住了。

    这些人都是这一年陆路通和天下会从清国拐跑的逃奴,甚至还有瓦匠!他们将是日后在此筑城的主力!

    人多力量大,再加上早已有了基础设施(一口井,两座破房子,一圈栅栏),很快这个村子就欣欣向荣起来,有了千人规模。

    该死的清军,怎么跑那么远?他们来干啥?打猎?

    作为一枚资深戏精(可能是打馨磬唱经太投入了),连被金虫一掌拍死都要给自己加个戏,口吐内脏(不知什么时候挖了个地鼠,藏在袖里拍死,借血借内脏),叹息一声再也听不到狐女乱世,才肯老老实实去死.......这种人怎么可能甘于寂寞,静候清国人退走?何况这些清兵的来意不明,万一后面来了大部队怎么办?

    陆路通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打扮,就是个猎人了,于是拎着一只兔子,一瘸一拐地从树林里钻出来,向中继站走去。

    假装不知道有箭头指着自己,陆路通一脚踹过去,一个据说是门的玩意儿就开了。陆路通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三把刀在某个角落的反光,一屁股坐下,扔下一把柴草在灶台下,开始剥兔子皮。

    捕奴队一共十人,有藏在树上的,有躲在草丛里的,小木屋里自然也有俩,十个人看着这个二货猎人忙碌,奇怪这样一个傻子是怎么在步步危机的山里活下来的,居然还抓住一只兔子!

    你知道山里的兔子智商比人都高吗?稍微笨一点的都死于虎狼豹蛇鹰之口爪了,能活到老、长到这么肥的都是妖怪。

    陆路通一边忙一边摇头,这是要等老子把晚饭做得了出来吃现成的意思喽?真不上道啊!主人在忙,客人不说搭把手,就这么干看着流口水?

    点火,开烤!

    肉香了,十个人依次从隐藏处现身,陆路通突然发现这群不速之客,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口水从下巴流出来,滴在胸口。众人一阵恶心。

    “喂,你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一个看上去像小队长之类的人一字一句地用清语、蒙语、汉语分三遍问陆路通。

    陆戏精刹那间把握到了自己的定位,嘴巴立刻合上,再打开,用蒙语道:“我,娃娃,不干什么。”

    娃娃?大家看着这个毛发茂盛的家伙一阵恶寒。

    小队长用蒙语道:“肉,给我,一点点,行不行?”

    连问了三遍,娃娃才听懂,赶紧把肉藏在怀里,烫得跳起来,又把肉掏出来,然后吐了两口唾沫上去。

    捕奴队一齐恶心地咦哟一声。

    那小队长努力地不笑,道:“你要是不给,我们就抢。”

    娃娃听到一个抢字,立刻把肉藏在背后,结结巴巴地说,“哥哥,肉,没有。”

    其他人嘁了一声,说队长欺侮傻子。娃娃立刻听懂了清国话,改用结结巴巴的清国话:“娃娃,傻,不,不,不。”

    一个队员讥笑道:“娃娃最傻了。最最最最.......”

    话没说完,陆路通跳起来,拿起一根柴棍子就打向那个队员,肉掉地上也不管。

    那队员自然也是千里挑一的人物,也捡了根柴火棍子单挑,却被娃娃的蛮力逼得直往后退。陆路通狂怒地道:“娃!娃!不!傻!”

    那队员实在干不过狂风暴雨一样的陆路通,虽然没有套路,就是横扫竖劈,却力量聚而不散,打不过啊打不过。

    小队长举着柴棍来帮忙,然后也被陆路通一横一竖地王八棍法打得满院子乱跑。

    众人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又上来两个人提着棍子跟陆路通放对,四比一。陆路通还是横一棍直一棍,哪怕敌人攻上来,也不知道躲避,脑袋背屁股上挨了不知道多少下,一边哭一边继续打。

    四个人竟然还干不过一个傻子!揍上去人家又不当一回事,连闪一闪都懒得,但你挨人家一下怕骨头要断。

    又上来两个人,六根棍子碰一个傻子,陆路通看看差不多就行了,故意又挨了几下,扔下棍子,蹲下大哭,“你们耍赖,呜呜呜。爹爹爹爹,有人打我。”用的是汉语。

    捕奴队住手,有人问,“娃娃你是蒙人还是汉人还是女直人?你爹爹呢?”

    陆路通一看不挨打了,欢呼一声,跑去捡起来肉,开始大嚼。

    队长队员面面相觑,有人不甘心,指着远方喊:“你爹爹来了。”

    娃娃顺着那队员指的方向看看,喷出一口肉来,又急忙从地上拾起来塞进嘴里,“你傻!爹爹,老虎,呜呜。不会回来了。”然后忽然明白了什么,开始俯地大哭,“爹爹,爹爹,啊......爹爹爹爹......”

    有几个队员眼睛都红了。

    队长蹲下,用清语道:“娃娃,要不你跟我们走吧?”

    陆路通不理,继续哭,哭了一会儿,想起肉来,又吃肉。

    队长道:“跟着我们,有肉吃喔。”

    陆路通指着队长鼻子笑,“你傻不傻,你哪有肉?我才有!你饿不饿?”忽然机灵劲儿来了,“爹爹说,客人来,请吃肉。”将半个兔子恋恋不舍地递到队长鼻子底下。

    队长用清语道:“我家里有好多好多肉,欢迎娃娃来吃。不过要干活的哦。”

    娃娃立刻就听懂了,他重复三遍,念道:“好多好多肉。”

    队长站起来,“这牲口一把子力气,能用起来。”

    陆路通亮晶晶的眼睛很迷惘,完全不知道对方说的牲口指的就是自己。

陆路不通,有福尔康(下)

    娃娃舍不得这个,也舍不得那个,最终还是用老羊皮包了一大堆垃圾,高高地垒在肩上。捕奴队本来就是四处奔波乱跑,此刻一想到还有几十里山地才到营盘,就挤眉弄眼地要看傻子笑话。

    结果日落时分前到了军营,人家傻子一瘸一拐走路,气不喘、腿不软、腰笔直,空手的队员们累得跟半死的狗一样。

    让娃娃在营门口坐下等,队长领着三个助手去里面报告。

    不多久,呼啦一声,从里面涌出来一大堆无聊的人来看力大如牛的傻子。

    福尔康身材高大威猛,须发皆灰白了,年龄四十多五十来岁。

    这一次他专门躲到蒙清边境,一方面是散心,一方面是等满都消息。满都聚集了八旗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的战士,要去抢青城一把,顺便为他们家那位名字已经不能提(迪古)的王子报仇。脱裤子展览!那是一辈子的深仇大恨啊!努尔哈赤的后人,何曾吃过这个大亏?

    特别是在这个微妙的关头,皇帝永琪重病卧床不起,正黄旗山头林立,王子们眼睛里的红光已经快将正黄色染成血红色了。

    本想去草原拉盟友却被脱了裤子挖坑的那位自然被淘汰出局,对此其他王子们是高兴的。满都领十万人杀上草原,其他人则是眼红的。丞相福尔康倒贴人情,在草原上买下一条安全通道直通青城。这是不是不公平?凭什么你作为满都的舅舅就可以公器私用?万一你这个外甥吃了败仗回来,嘿嘿,富察家的脸嘛,看你放哪里。

    说实话,福尔康内心深处是不愿意趟这个浑水,但是皇后是自己的姐姐,自己又尚了公主,亲外甥已经折了一个,另外一个亲外甥肯定要把皇家的脸找回来的。屠城,抢劫,南下攻赵,把奴隶和丝帛带回来。

    十万,是满都权力范围内能动用的上限。清国坐拥万里江山,人口却很尴尬。为了鼓励人口迁移进来,政府用免费送土地、三免两减半的五年优惠税收政策拼命地拉人。结果赵国连年风调雨顺,虽然大多数时候老百姓只能吃半饱,但千里闯关东的风险太大,哪怕土地不要钱,那命比地值钱啊!万一出了政策风险怎么办?

    至于朝鲜国逃荒到长白山以西的人的确不少。但是朝鲜民风剽悍,动不动就切手指,搞得农活干不了是什么情况?........不知道是高丽脑子长得另有特色,还是清国政策贯彻有差。

    反正治国不易啊。

    福尔康的眼睛看向帐外,一个外围捕奴队回来了。这些人是地头蛇,好用又便宜,比从京里带公家人出来合算多了。

    此次福尔康出来度假,基本上都是用的富察家的附属外围势力一千人。他们穷,但不惜命,战斗力强悍,纵横草原都够了。所以福尔康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如果老虎和熊想不通,来给自己送肉送皮毛的话,也就笑纳了。

    这组捕奴队员很有意思,一路走一路四处嚷嚷,细听一下,居然是捡了个力大无穷的傻猎人。立刻有闷得发慌的人们涌向营门看稀奇。

    福尔康摇头,建国百年了,下面的人还是没规没矩,没形没状,没大没小,跟个蒙元人似的,哪怕面对王子也直呼其名。老子就坐在这里,你们安安静静地进来,规规矩矩地走路,含含蓄蓄地说话会死啊?

    怪不得百年国庆,来自国外的贵人们说话都有点阴阳怪气的,什么“毕竟是地处偏僻”,“终究还是要积累”,“百年帝国依然年轻”,“举止形容颇具本地特色”,“淳朴得可爱”,“率直天真”,“容易相处,气氛融洽,无话不谈”,“直来直去,怪不得叫女直”.........这些好话背后怕是没说好话啊。

    当捕奴队长终于穿花拂柳般走到福尔康面前时,福尔康丞相的脸已经冻上了,浓浓的不高兴简直就要化成液汁流下那长长的下巴了。

    “拜见丞相,我们在乡下野外捡到一个傻子高手,力气大得惊人,天真烂漫,小人以为可以大用。”

    福尔康道:“万一是蒙古或者赵国的奸细呢?”

    那队长笑道:“他一个人能打我们六个,如果是奸细,未免太抢眼了些。”

    福尔康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起身道,“唤进来看看。”就在此时,营外大哗,叫好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福尔康怒火冲天,规矩呢?真是反了!立刻冲向营门。营门外人山人海,无数个火把照得广场明亮如昼。

    两个人正扭到一起,满地打滚。一个是头野人,另一个.......是头穿戴整齐的野人。二只夯货头发飞舞,衣服碎片掉落一地,拳拳到肉,脚脚到骨。

    福尔康吼,:“海拉尔怎么打人?”

    旁边有人道:“丞相,是海拉尔正在挨打。”

    福尔康:“为什么那个人要打海拉尔?”

    那人道:“海拉尔是个大嗓门,举着火把出门就喊傻子呢?傻子呢?然后那个野人跳起来就揍他,两个人就扭起来了。”

    海拉尔来自鲜卑族,是福尔康手下比较得力的打手,又能摔跤又会动刀,还会说三四种方言。

    那个野人居然能按住海拉尔胖揍?

    海拉尔已经完全陷入被动,只想赶紧脱身,结果那野人手脚并用,把海拉尔锁得死死的,然后那野人喊:“爹,爹,狗熊锁死啦,快捅死他……爹爹,我要没力气锁不动啦。”

    众人一听更是哗然,原来那野人平时就是这样斗熊的?好吧,海拉尔输的不冤。

    那捕奴队长冲上去喊,“娃娃别打啦,我给你拿肉来吃啦。”

    那野人立刻放下海拉尔四肢,跳起来叫,“有肉吃了,有肉吃了,有肉吃了。”分别是蒙语,清语和汉语。

    原来傻子还会说几国外语哪!那么一门外语都学不会的人难道还不如个傻子?福尔康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家伙,吩咐下面,把他喂饱了,洗干净了来见我。

    吃过晚饭,福尔康出帐散步,只见一个帐篷前围满了人。福尔康上前,自然有人帮他将看热闹的人撵开。只见一个赤裸裸的家伙正叉开腿坐在地毯上,双腿之间那玩意儿高耸入云,双手则抱着一条牛腿大嚼。

    背后一个大汉,好像又是海拉尔那厮,正在给野人剃头。

    福尔康实在是受不了那人胯下那个惊人的尺寸,丑态毕露,转身就走,回到帐中运气。

    福尔康想了想,把发现傻子的领队叫来,让他详详细细把傻子住所描述一遍,记得不清楚的地方让他去问。不一会儿门外就站满了备询的捕奴队,互相启发回忆那个破破烂烂的院子里到底有没有第二人居住的痕迹。

    或者明天再跑一趟,跑远点,傻子独自居住在森林里实在是太玄幻了些。如果此人装疯卖傻,他在隐瞒什么?

    终于那野人傻子被领进帐篷,形象焕然一新:脑门子蹭亮,一根老鼠尾巴小辫荡在脑后,身上穿着剪裁合体的棉质衣裤,光着脚一瘸一拐地进帐,局促不安地扭着手指。

    捕奴队长道:“这是我们清国丞相福尔康大人,磕头!”

    那野人的脸出现在灯火之下,福尔康小吃一惊。本以为是丑到什么程度的凶悍野人,结果是个小帅哥,浓眉大眼的,可惜目光里没有神采。

    傻子跪下道:“娃娃拜见福乌大大。”

    帐中连保镖在内,听他说话都笑得死去活来。福尔康乐不可支地道:“第一次听到有人喊我大大的,莫非是汉人里的爹爹?”

    那野人一听到爹爹二字,嘴一扁就哭,声音粗豪,之难听简直是连驴叫都不如。

    福尔康等他哭得累了,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娃娃。”

    好吧,果然是个长不大的娃娃。你喜欢不喜欢吃肉?爹爹是谁?你娘呢?附近有人住吗?

    完全没有反馈。傻子坐在地上东张西望,偶尔看看福尔康。这里的豪华陈设亮晶晶的,可能有点吓到他了。

    “你愿意不愿意当我的近身侍卫?”

    娃娃心不在焉地开始研究地毯上的花纹,忽然格格笑起来,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地毯道:“花,花。”

    福尔康挥手让人将娃娃带下去,还是要好好调教啊。

赵蒙一体,通灵警告(上)

    金虫对外宣称去了张家口,实则去找大同的某人算账。他潜入总兵府,一掌拍在孙恤心胸前,内脏俱碎,表面却看不出来——连儿子陷在青城也不管了,这种人留着干嘛?土默特要的是盟友。

    被关押的辛老板暂时不能放,朝庭需要知道这位孙总兵的为人之道。

    回程路上虫大师归拢羊群马群,杀掉几个化身为马贼的维拉特散兵游勇,救下不少被清兵和维拉特人抓获的商队。到青城时手下已有五百多人,羊群规模达到数十万,马匹也捡到数千。这些战利品大部分归入金虫的小金库,被婉婷收了,俘虏则送去劳动改造。如今有十万俘虏在天庙等工地上忙,海量的物资从葛尔丹、满都的口袋里流入桃叶、闻大娘、婉婷的腰包,然后卖给成立了资产管理部的天下会。

    天下会从桃叶手里平价买来的战利品一送到张家口立刻被赵国的官商全部吃下,换成了无尽的赵国产粮食、丝麻、瓷器、精盐、木器竹器家俱、药品、石油、五香粉。

    大战胜利,准备升官受赏的张蓁回京,和大珰头戴权关门商量了一天,又见过了凌三攴,详细解释了什么叫赵蒙经济一体化,什么叫赵蒙命运共同体!

    这次青城吸引了来自清国和维拉特的火力,使长城防线固若金汤!王子腾退休带来的风险被化解,史鼎平稳过渡。这就是共同体的例子。

    把战场放在草原,使长城成为二道三道防线,这个思路极为吸引皇帝:从此京城高枕无忧,蒙骑南下,京城一日三惊的时代就过去了!

    如果蒙人吃喝不愁,有精美的衣服穿,有奢侈品享受,跑南边动刀子干什么?拿羊皮和草药来换不就好了?赵国生产多少东西到了草原上都不够分的!让草原成为赵国的肉类养殖基地和过剩商品倾销出口,多好!蒙离不开赵,赵离不开蒙,这就是一体化经济。

    皇帝沉吟,凌三攴却深以为不错。分工,合作,蒙人当汉官,汉人当蒙官,是长治久安的唯一道路!如此,赵国军费可以直接向西南倾斜,力保云贵川藏无忧。

    皇帝亲手把千户告身递给了张唢呐!张蓁终于圆满了!可以退休了。

    张蓁由宫布陪着又拜访了无数的高官显贵,谁也不敢将他当作普通皇城司千户看待。看不到连戴权都亲自作陪去见皇帝和凌三攴?没看见贾政贾珍同时出面招待人家喝酒,还请对方就住在省亲别墅里?没看到凌三攴亲自陪着张蓁去探望王子腾,并拉着王子腾人事不省的手哭?当然王夔已经随天罡少年班出击东北,没见到张蓁,否则又是一场感人至深的重逢场面。

    第二次见驾,皇帝还想让张蓁促成蒙赵签一纸和平协议,张蓁笑道:“开放的青城,重商的青城,就是和平保证!有朝一日青城买不到赵国奢侈品和粮食了,羊皮羊肉堆积卖不掉了,战争就将降临。此非人力所能阻止。”

    凌三攴深以为然。

    张蓁又请皇子出访青城,凌三攴自告奋勇地作陪。

    皇帝调笑道:“三攴老矣,还打得动板子不?”

    凌相跳起来道:“肯请陛下召六皇子水涗来,看老臣揍他。”

    众人大笑。没有人提北静王的名字,人家要招兵买马去打清国呢。王公大臣包括凌相都贡献了一个儿子或者孙子出来跟着北静王。

    有功劳的话,少得了咱们的?要不然跟着宫布那个胖子?他还骑得动马?连宫布身边的人都不希望他出关……

    不久理蕃院宣布,六皇子水涗即将代表赵国出访土默特蒙古,凌三攴等七十多官员作陪。这是个超高规格的外交团队,举世震惊!

    在无人注目的角落,贾环秘密会见了忠顺王,并给他看了一封金荣亲笔信。

    桃叶奋力把爬到门口的两个孩子拎了回来,继续读三字经给他们听。朗朗上口的语句吸引了金小小约十秒钟,金哼哼则充耳不闻,张牙舞爪地继续推进宝宝逃跑计划。

    桃叶终于精疲力尽,放下三字经,任由两个孩子在铺着羊毛毡的院子里爬行打滚流口水。

    段妍妍刚刚从大公主那里回来,看到两个小男生的惫懒样,便说小公主更乖巧,只是吃奶吐奶,吃粥吐粥,吃糊糊吐糊糊。

    胡氏便有些心疼,埋怨大公主拧巴,大家开开心心住在一起哪里不好了?小公主还能有两个伴儿。

    段妍妍便说大公主极喜欢太太亲手绣的肚兜,漂亮的小土豆顶着两片叶芽,张开只有一粒牙的嘴巴,还穿着外面从来没见过的小粉裙。

    胡氏得意洋洋地道:“我还专门给小叮叮准备了一件真正的公主泡泡纱长裙。你看,”她回到里屋,取出一件小小的半成品。绉纱如花绽放,花瓣层层嵌套倒扣在腰线以下;肩膀(理论上)有两团肩饰与下半身相响应。如今一个袖还只起了个头,另一个袖子只存在于口头上。

    胡氏道:“过年的时候,探春专门送了几十种纱和绸缎过来,反正江南织造也是她贾家的人,好东西真多........我就动了动脑筋,”她毫不脸红地抹杀了金荣的贡献,“等珍珠和水晶到货,镶嵌到裙子上,那才叫好看。”这些东西自然有二三十个干女儿分头去找,不用劳动她老人家亲自出马,当然钱是照付的。

    段妍妍及时地听她说一句就赞叹一句,桃叶不争气地喊,“我也要生个女儿,好好地打扮。”

    胡氏笑,“那你赶紧生,我给你留着纱呢。”

    金荣从外面进屋,金虫紧跟着,然后各自把儿子抱起来扔高高,逗得宝宝一阵咯咯咯笑。

    玩闹一会儿,金荣领着金虫走到自己完成了一半的画布前,这一次用的是油调的矿物颜料,画在浸了碱水的布上。

    金虫打开旁边儿子的写真过过瘾,小屁孩儿跃然布上,又可爱又写实,各个角度,各个表情,各个姿态。

    刚刚完成小小的写真时,闻大娘看着眼热,立逼着金荣给金哼哼也来一组,准备挂在自家客厅里。

    金荣手头现在正在画的是胡氏、桃叶和小小的亲子合影(少一个爹)。

    后面更多预约全家福的有婉婷、闻大娘,再往后排的是童先生和他乖乖女,再往后是齐齐格巴特尔生的的双胞胎姐妹。

    谁想得到我们的大汗并没有日理万机,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辗转反侧,全力以赴地为土默特的未来和发展设计路线图,而是成了俗不可耐的写实派油画画手!既无思想,又无气韵,就只是追求一模一样而牺牲了该有的意境和艺术品味。连桃叶脸上在顺天府挨打留下的疤都不放过,简直是耿直得丧心病狂。十级美颜懂不懂?

    凡手指摸过的,画得就是像!

    @金虫,有人想摸你老婆。

    金虫把画卷起来放一边准备带走,然后低声向金荣报告了他在大同的所作所为。金荣表示,孙恤心杀了也就杀了,没啥大不了的。等下一个总兵上任了,你去拜访一下,顺便把那个回到大同的孙绍祖一并解决了,省的他不安分,乱说话。根据大同天下楼眼线报告,那个孙绍祖对金荣和贾琮多有怨言,把几场战斗说得一文不值。这如何能忍?清理掉聒噪的垃圾让耳朵清净点。

赵蒙一体,通灵警告(下)

    当夜,金荣又做梦了。一粒小黄豆发了芽,长出三十六片叶子,都是舞剑的美女在随风中飞舞。小芽苗继续长大……开出一朵花,居然花蕊上站着冰菩萨,和太阳相映成趣。花儿谢了,结出一个巨大果实,原来是一座大城。忽然根的部位冒出无数的蛇头,喷出烈焰,火苗蔓延铺满整个大地,寸草不生。这小豆芽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然后从天而降一张巨口,将大树吞噬。

    金荣惊坐而起。这是一个警告!

    这么有趣的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降临了,和尚道士消失之后,这还是第一次通灵宝玉主动上线交流。

    金荣不能一个人包揽世界仙灵气的生发,必须要懂得激发整个世界的活力!启迪人心,开发智慧,鼓励创新,甚至不吝杀戮。

    不对,杀戮必须停止!生灵涂炭的结果必然是制造仙灵气的奶牛不够,量不到的话,通灵宝玉要挨饿了。

    如果饿极了,为填饱肚子,金荣这块大肥肉就留不得了。

    大不了吃掉金荣后,再敲死一个音乐老师好了,说不定引进红楼世界玩儿管弦乐队,摇滚大比拼,民谣接力赛,抄袭巴赫贝多芬李斯特莫扎特,甚至可以搞soul,jazz,blues……甚至funk。

    为了自救,金荣必须要停止固有思维,转而站在通灵宝玉的角度来“养成”这个世界,让仙灵气的产生成为一种机制。

    怎么办?

    这个仙灵世界是怎么产生的呢?仙灵气和通灵宝玉是鸡和蛋的关系吗?

    金荣仿佛看到了,在机缘巧合之下,仙灵气碰上一块石头,发生了变异,产生了灵智。为了产生更多的仙灵气,它摄入了主世界的灵魂,为它制造更多的灵智,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出现了一个模拟世界,渐渐扩大提升,变成了红楼梦,然后继续升级。

    看这石头发展到化形的程度……会不会从里面蹦出一只猴子来?

    金荣又惊醒:咦,刚才居然是梦中的惊醒……梦中梦!其实我还躺着呢。

    那么我现在处于盗梦空间第几层?金荣轻轻将桃叶的手从某个地方挪开,披上睡衣,穿上裤子,走到窗口。月亮还停在天心,云朵飘浮飞扬,星光若隐若现,凌晨的青城安宁、静谧而温暖。

    金荣打开房门,冼晴晴突然出现在眼前,看看金荣没事,便要离开。

    金荣招呼道:“莫走,晴晴姐。我……想问问你,”冼晴晴和段妍妍出入诡秘,上一刻你还看到这一个,一眨眼已经换另一个守护你了。

    金荣看到晴晴停步等自己说话,道:“你觉得这样活着公平吗?满足吗?有没有想过未来?永远这样一成不变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无聊,失望?”

    冼晴晴盯着金荣半晌,确定他没有失心疯,淡淡地道:“我们只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被天网收养,分配在大公主身边。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是有意义的。我没有想过什么未来,公主的未来就是我们的未来。有吃有穿,有事做,被需要……你不是说人的需求有五层吗?在青城和大公主身边,我们五层需求全部得到了满足!看到我们被大家需要,很受重视,大家都尊重我们,那么我很满意。”

    好吧,金荣败退,感觉问错了人。这种把脑子养坏了的人形植物,应该没有办法主动制造仙灵之气。

    什么样的人才能达到通灵宝玉的要求?

    先研究什么人是通灵宝玉不要的:人云亦云,固守窠臼,亦步亦趋,循规蹈矩,因循守旧,除了想入体制跪舔求进步,人生并无理想,也没有行动力……或者像成千上万的网络“文学”作者一样,制造垃圾,把文学搞成论文提纲,既没人性也不见神性,既没有细节也没有逻辑,以抄袭别人或者抄袭自己为生……写作像拉硬屎一样既臭又累。

    另一种潜在的仙灵气制造奶牛,不太懂行,嗓门却挺大,没有品味却很挑剔;道听途说,自相矛盾,浮夸虚荣;不学无术,却又好为人师,指点江山,粪土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无所作为,却理由成堆,拿着键盘武器,觉得自己改变了世界,其实连自己睡懒觉的毛病都改不了。还有把偶像当作自己生命的浮游生物,把爹娘都没享受过的孝心白送给别人而且不求回报……

    通灵宝玉再不挑,面对这样浑身散发着陈腐愚昧气息的东西,怕也下不了口。

    只有像达芬奇、贝多芬一样会文艺创造;像特斯拉、爱迪生一样会技术突破的;像爱因斯坦一样会在纸上算出个新世界的人;又或者如拿破仑、希特勒一般的魔王,杀到临界点再被收割……他们才是推动通灵宝玉升级,融入到主世界的补品。

    如果不想被像抹布一样用了就扔,该怎么办?拿什么自保?

    现实(你确定?)中的金荣越成功,越伟大,越风光,日后被打倒时产生的仙灵气就越多。

    因为观众是有一种“毁灭快感”的生物(活的?),虽然对你其实没有什么恶毒意见,甚至有点馋人家身子,但就是更喜欢看着你身败名裂,坠落凡尘……变得臭不可闻却一时不死,穷困潦倒,举目无亲,无家可归,命途多舛……越惨越有快感。

    捧你登上高峰的唯一意义就是摔下来时能娱乐更多的人,听更大的响儿,还能感动自己,觉得自己挺善良——泪点低。

    这是一个邪恶而有趣的世界。

    当张蓁带着六台床弩和技术人员到达青城时,受到了英雄般的迎接。

    新青城也配合这六台床弩做了新规划。城市形状从原来的三面方正,一面临水变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星星。

    靠近哈拉沁河一面没有太多改动,其他三个方向多出来六个角,就像一双鹰爪,牢牢地抓住地面。扩张了十里的城市用加厚空心砖砌出高数丈的房屋来,又能住人,又能藏兵。门开在墙内,窗(射击口)开向墙外。

    延伸到城外一百步的六个星芒上有六个三丈高楼,床弩将会被安放在角楼上,俯瞰大地,任何敢靠近城墙的进攻者将会面临三面打击,被包了饺子的可能性很大。

    哈拉沁河上出现了好几个停泊位,运沙石,粮食,木材的大小船只聚集于此,不少商队出钱准备推动青城搞个船运部,雇佣十万俘虏打通河道,在草原上搞个水运商道,交给天下会打理。

    对天下会来说,这条水道将会如同京杭大运河般带来一千年的收益(隋炀帝痛哭)。

    这个庞大的计划得到了童隰鼎力支持,立刻有三万俘虏从天庙工地上被调出来(负责户籍、人口的张簟巴米尔忙得痛不欲生),举着从EEDS买来的铁掀开挖运河。

    宝音台吉之所以能如愿以偿地进入天下会,一,全靠冲杀在前,立下大功,不输于那布顺和;二,有钱!低价提供了十万铁掀。

    对俘虏来说,劳动改造就不是个难题。火神王根本就没有强迫你:基本上都是来去自由,除了俘虏这个名字不好听,其实与自由民无异。当然刀和马被没收了。有俘虏动过拿铁掀当武器造反的脑筋,可惜人家根本不拦着你回家。

    但是两手空空,难道走回去?听说当马贼的兄弟被火神王座下贾琮将军和虫大师杀得干干净净(听说虫大师一人杀掉五百个!)。算了,还是留下乖乖干活赚钱算了。

    没错!劳动改造是有免费早餐的,还有工钱!每天晚上凭干活儿量标志——竹筹领晚餐,有肉,有美味的面饼!当然干不满活儿的没饭吃。

    有这样的待遇,比家里过得都好!那还急着跑?先赚够买马的钱再说吧。

    当然也有抢筹霸凌的,当场被格杀后,工地风气为之一正。

    每十天可以休息半天,可以自由去青城嗨,除了不能住在城里(被抓住了直接砍头),其他哪还有俘虏的样子?

    在首次领到工资并且在青城消费了一圈之后,俘虏的工作热情立刻提升了三倍!多干多拿竹筹少干少拿,当天结算。钱还能放在居成吉掌柜的银行里,你只要报出姓名、出生地、一串(保密的)数字,设置三个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的问题,就能任意存取纸币。凡是回答不出问题,讲不对数字密码的,说不出姓名和出生地的,就不能取钱!你还有一个存折跟银行对账!这样就不怕银行贪污了你的钱!

    如果我死了呢?只要你留下老婆孩子父母的名字,并设置让他们回答的问题和答案,你留下的钱就能给老婆孩子或者父母了。

    哇,太神奇了。真不愧是腾格里人间行走,想得真周到。

    听说这个银行是天下会和火神王联合开的,几十家汗国,几十家大商铺有股份的,入股的底线是十万贯,顶线是九十万贯。

    哇,听众惊叹,难不成这家银行总股本高达千万、万万贯之多!

    听说赵国朝庭抱着二百万贯想入股,被拒绝。赵国皇子下个月就要专门到草原上,要和火神王面谈把银行模式推广到中原去!所以说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钱放在臭鞋垫底下安全了?

    你怎么知道钱在我鞋子里?敢偷看我藏钱?我打不死你……

傻子骑马,疯子聚将(上)

    从京城来的急报将福尔康从睡梦中吓出一身冷汗。他迅速读完,放下重逾万斤的薄纸,从被窝里钻出来。

    外面天还黑着,昏黄的油灯下,战报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催命符一样。

    福尔康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奶,手里拿着碗盯着战报发呆:对方又用火攻?女直十万人全军覆没?可以想见上京已经乱成了怎样的一锅粥。

    深山老林里消息传递缓慢,报信儿的兵士口齿伶俐,告诉福尔康,关于满都军化为飞灰的过程,上京出现了二十多个版本。

    有人说天降血河,落地成火。有人说地涌金莲,化为烈焰。有人说是火牛冲阵,有人说是火车播散,有人说是几万个尸体爆发的红莲业火,有人说是几万个火瓮筑成离火仙阵,有人说是百万火箭从天而降,有人说是道人从城墙里往外撒豆成火,有人说石头化火,把山都烧得降低一半,有人说是温泉水流携带的地心冥火漫洒大地,有人说是火山爆发吞没草原,有人说是以前葬身火海的冤魂不散,其魂火由虚变实……

    照理在皇帝生病期间,福尔康不应该离开京城这个政治中心,但八旗共治,清国实施的是民主制,正黄旗有自己的权力更替金字塔!其他族姓的大佬根本插不得手,会引起公愤的。

    京城早已经成了是非中心。富察家本来就有奴大欺主的嫌疑,如果在这危机重重的时刻流连于皇帝的病床前后,便会不由自主地陷入皇位争夺战。难道你还能站位到其他皇子方去?难道亲外甥不帮,倒去帮外人?虽然剩下活着的唯一亲外甥的屁股被几万人看过了,还挖过坑烧过砖……

    此时的福尔康正值盛年,门下遍布朝堂,又是双重外戚。留在皇都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未来富察家遭清算的借口。更何况以他的地位和影响力,什么都不做也是不可能的——他的夫人是皇帝妹妹。

    满都带兵在外,谁知道他的目标到底是青城的金荣还是上京的皇位呢?内有皇后,外有十万人马,怎么看自己这个舅舅都应该在边境镇守,以防不测,不能让这个外甥乱来。

    结果不测果然来了,只是和大家想的不同,满都和他的十万铁杆遭遇了惨败。女直人口本就稀少,这是雪上加霜啊!

    福尔康本想立刻回京,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回去参加争位乱战?皇后的亲儿子们全部栽在同一个人手里,现在皇帝的其他儿子们该有多活跃,用脚趾头都能算到。

    只要皇帝没有喊,福尔康可以躲远点。就算皇帝扯着嗓子喊,也有的是办法糊弄过去。以清国上下酋长们野蛮粗疏的尿性,皇帝的面子嘛,有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在于下面人给不给。清国是个邦联国家,其松散程度也就比蒙元稍强,有个比察哈尔大汗更像皇帝的头头而已。八大家基本自治,皇帝的命令……听听就好,执行不执行,皇帝管不着。

    至于皇帝的病情——呵呵,鸦片鬼不会立刻就死的。

    福尔康铺开纸笔,舔舔墨,略一思衬,便有了说法。此刻西线防御空虚,为防蒙元汗国乘胜追击,携大胜而来,老臣一千人马必须驻扎于此,还请兵部组织力量速速来援。

    写好之后,福尔康笑,这个借口简直完美,任谁也挑不出错来。兵部派不派兵来并不重要,难道我不知道兵部根本调不动八旗或者八大家一兵一卒?

    反正土默特又不敢真的反攻清国,四分五裂的孛尔只斤,还敢进攻团结强大的清国?况且,你来东北干什么?穷得恨不得当了裤子又怕赎不回来的清国有什么值得一抢?寒潮?

    换了一页纸,福尔康开始给姐姐皇后和公主夫人分别写信。此时的皇后必然沉浸在悲痛和绝望之中,来自亲人的消息当可带给她安慰,和……某种保证。

    自己的老婆什么德行自己知道,各个称呼她为姑姑的皇子们多半会排队上门送礼。不收?哈,那是你不懂福尔康夫人!她的胃口和眼界……没有底。收下?收就收吧,只是你别答应任何人!任何事!……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那个女人看在东西的份上,连老公都会打包卖掉。福尔康在信里写道,我警告你啊,不管你答应了谁什么事,老子一概不认。

    外面传来阵阵笑声,开心宝儿傻娃娃又在闹笑话了?福尔康把信封写好,封了,走出帐让人送走。在营门口的空地上,娃娃坐在马脖子上,面对着马屁股一脸迷惑,“脑袋不见了,”他吃惊地用清语喊,“这条马只有屁股没有脑袋!”

    周围的武士无几乎没有人还能站着,抚着腰打滚喊哎呦的不止一百。几乎所有没出外勤的人都挤到营门口,看娃娃骑大马。

    娃娃摸着光头,好不容易学会了上马,却总是搞错左右方向,一会把马头抱在怀里,下了马,再上马时却喊,脑袋怎么又变成屁股了。

    那马生气了,撂蹶子甩脖子的,娃娃用蒙语喊了声姥姥救命,抱着马屁股浑身发抖。

    福尔康下巴都要笑掉了,失去外甥的痛也似乎扔到了天外。

    等那马蹦累了,不动了,娃娃直起身来,一拳打在马背上,“臭屁股,娃娃生气了!”

    那马惨叫一声摔倒在地,脊椎骨断为两截。当年金虫功夫还不能阴阳任意转换,屡屡控制不住他的化骨阴劲,跟余立根对砍两刀就会把马夹死,很长时间内只能骑骆驼。作为金虫亲自调教过的打手,陆路通自然听虫老师分享过他悲惨的骑马史。现在有样学样,稍稍上点手段,就既让观众爽,又让观众怕。

    满分!

    一百个女直武士包括福尔康在内,心里同时浮现出一个警告,千万不要让娃娃生气,尤其不能让他骑在你脖子上!

    笑声伴随着马匹倒下而沉寂下来,富察家的外围打手们肝胆都有些晃,特别一直和娃娃混在一起的那十个捕奴队员,心底检讨,幸好昨天老子六打一收了手没惹傻子生气……连战马都吃不住他一拳。

    海拉尔本来还有心什么时候再和傻子斗一场,现在一看那马的下场……可能昨天傻子背着大包走了太多的路,有点累,也可能是从小没吃饱过的原因……不然自己很可能已经被夹断成了五截。

    福尔康看着傻子踢踢马屁股,嘿嘿傻笑的样子,心里发愁,这么个好货怎么用才能放心呢?今天坏消息来得太急,还没去他家查底呢。

    来不及了,先回富察家老营。不回京是一回事儿,守在深山老林里发蠢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赵国已经封关,任何隘口只进不出。天罡会的能量加上凌三攴的支持,加上地方豪强刚刚包圆了来自波斯的镔铁刀,正武力爆棚,信心爆棚,财力爆棚。

    北静王和宫布二人亲自坐镇山海关,从陕西山西到天津,无数的英雄好汉摩拳擦掌,弃笔从戎。在大势力的招揽下,结团投军。虽然不是军旅风格,倒极是杀气腾腾。

    这次进攻清国,兵部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只出了一群号称“将种”的玩意儿:勋爵将门的后人们来到边疆。凌三攴的孙子直接投到宫布麾下,做了宫布亲兵。原来的亲兵舍旺他们回青城召集了一千蒙人要出关打拼。本来宫布也要亲自出关,但他身份不同,是外交官,要回京城当差的(而且胖得马都驼不动了)。是故凌相的孙子绕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京城。其他高官子弟有样学样,最后留在长城的才十几个,敢出关战清国的唯王夔一人而已。大家非常佩服王老四,不愧是皇帝亲许的千里驹——但又有谁知道王夔是背水一战呢?空手回家那残疾老爹还不吃了自己?若能搏出个金荣第二来,老爹不仅不能动自己,还要笑脸相迎。

傻子骑马,疯子聚将(下)

    这次进攻清国,有两派观念!

    北静王支持王夔烧光杀光抢光的策略,忠顺王在朝堂上驳斥说,必要收清人之民心,以德服人!他决定让贾环代其行王道于敌国!朝堂一片哗然,连皇帝都有些皱眉,这个老五招揽贾环行王道?有点莫名其妙。

    于是豪强们做出了选择:抢一把就走的投北静王,愿意以德服人的投贾环。听说贾环过年才十五?呃,算了,还是王夔比较靠谱。

    宫布跳得最高,又有柳湘莲相助,但他那些奇怪的将军名号一个都没送出去!你想,好好的赵人去接受蒙元人封的汉唐朝将军名号……这得多不靠谱?你唱戏呢?连柳湘莲都打了退堂鼓,宫布只好宣布支持号称“为金荣报仇”的贾环,代金荣封贾环为“越骑校尉”。

    除了贾环自己一个人欣喜若狂,其他人都当笑话在说——金荣当自己是汉武帝呢。

    挑了又挑,贾环从家族内部选了十多人,领着招募来的一万人,先到自己家位于东北的田庄上休整。

    这里已是长城之外,靠近锦州,接近了长白山,以前是战乱多发地带,现在则是贾氏钉在东北的点。由乌进忠管理荣府田庄,乌进孝管着宁府资产。

    管家赖大赖二倒塌之后,乌家立刻安顿了许多。他们承包田庄,自然短不了自家好处,但是如果被怀疑是司马懿司马昭一类挖主家墙角的,宁荣二府缺钱的主子们并不介意再抄拿一只蛀虫。特别贾环这个超级二代,金荣未来小舅子,领一万人马前来,天啊,一言不合屠了庄子也就是一句话。换一批奴才很难吗?

    当贾环在李落雨的陪同下领兵自锦州东来时,乌家兄弟倾巢而动,出百里迎接。只见队伍分成前军马队,中军车队,后军混编队,斥候来回往复传递消息。果然秩序井然,更兼人健如龙,马矫如虎,车巨如山,是可战之兵!

    乌进忠早就准备好了关外的向导,有数十人之多,都是在清国游荡过的商人。哪怕有清国的奸细,这么多识途老马在场也不敢乱来。

    乌进忠道:“好教环哥儿知晓,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立秋了,咱们行动要快!抢了就走。女直人祖宗十八代都是山里的猎人,习惯了苦寒的天气,咱们如果被困住了,缺衣少粮的话,会被冻死。”

    李落雨点头。他是跟过贾赦的老人,经历过战场考验的,虽然在天网做卧底,也是功劳苦劳一大把。这一次贾氏来的都是小字辈,如果自己人情做足,功劳大大的,日后等这批孩子长大,掌了权,自己往贾氏核心再潜入一级指日可待。

    贾氏这些被挑出来的孩子都是马上功夫得到了检验的,稍差一线的都被否决。大家一想到贾琮如今已是天下闻名,号称名将,心头俱一阵火热,恨不得立刻冲进原野,杀光烧光抢光。

    可惜贾环出来另有任务,要行王道的……

    居然在偏远角落里还有书房,乌家兄弟算是有心了。当然除了文房四宝,一本书也没有。

    贾环和李落雨坐在角落里喝茶,烛光如豆。

    贾环道:“他们天罡会总共凑了二十万人马,那个王夔任前线总指挥?”

    李落雨:“听说不止二十万,北静王从河北山东紧急招募了几万个江湖人,据说和当年的罗教有点渊源。这些人可能会到清国抢块地盘,立寨开山了。”

    贾环评论道:“北静王志不在小啊。”

    罗教副教主裘先生被天网卖给了贾氏,教主罗颜投靠了大公主,结果又随大公主脱天网而去。罗教中下层一片狼藉,悉被北静王收编。此次北静王把袋底的家私都亮了出来,算全力一搏了吧?

    水溶手笔也越来越大,直到倾囊而出。赌赢了,是刘邦。赌输了,是项羽。

    水家皇帝居然任由儿子胡闹,其家风之狂放,史上未闻。当然也可能放了这个儿子自主自由,让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去拼搏,哪怕自立为王也好的,日后不要被新皇帝逼死。朱明把藩王都养成了猪,这个教训很惨痛。老子无所谓哪个儿子更厉害,霸道还是王道,反正都是自己的种。谁强谁当家!

    这次清国之战,可以算是大考。

    夏末的风尚暖,窗户索性就开着,草香花香怡然。

    从京城到这里走了好多天,其他人自去休息了,腰酸背痛的。

    将北静王的心理分析了一遍后,李落雨笑道:“说起来清国也是万乘之大国,被我们一顿乱拳就给打散了?笑话!三皇子未免也想得太美了。”

    贾环道:“有宋以降,能打进黑水白山的,未有闻也。我们也算创造了新纪录!”

    李落雨道:“其实应该稳扎稳打,用放血弱敌之策,用三到十年,抽干清国血液,打碎其造血机能。如果他们缺粮缺人,其国势必败。”

    贾环道:“所以必须尽收民心,否则我们立足不得。”

    李落雨道:“这次家主允许你胡闹,大概也有三分考校的意思在。金荣信中所言根据地一套说法到底有没有用?实在不行咱们就跑。”

    贾环道:“我信金荣!他是个战略天才,连蒙清都能搞得决裂,我大赵居然这么快就聚集力量进攻清国,换三年前,谁敢想?”

    李落雨:“据说最早清国王子去青城是拉关系交朋友的,结果金荣假装成愣头青,找到借口就动手杀人,再剥衣服劳动改造那个王子,逼迫清国来袭,再全歼清兵。这会不会是童先生定下的毒计?”

    贾环道:“童先生那么和蔼有学问的人,表扬过我作文好几次呢!说我有魏晋风!哪会这么狠毒?我看还是金荣那个混帐的主意。”回想金荣那张脸,虽然同学多年,那面目却日渐模糊。写书,画像,说书,诗社,锅庄,已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仿佛是上辈子。

    李落雨:“当年罗教绑架那个海盗女人,又顺手抓了他,我看着他镇定自若,硬顶家主,又和皇城司的人很熟悉的样子,当时就觉得这个少年不是常人!机智过人与众不同,又稳又辣。”

    贾环摇头,“他在学里就是个臭狗屎,谁踩着了谁恶心。现在倒是真的出息了。害死了秦钟不说,还带着个贾琮成了名将!我就是年龄小点儿,不然哪里差了?”

    李落雨:“环哥儿,这个急不得,琮哥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成长起来了,当年余立根为培养他也动了不少脑筋。”

    贾环道:“不知道余千户现在何处,能不能借来一用。”

    李落雨:“他自太上皇仙去后就辞了官身,踪迹难觅。虽然他是军职,其实没有上过战场,他的江湖功夫自然是强大的,战阵之上则未必。”

    贾环道:“这样一个高手,可惜了。”

    李落雨:“人家背后有太上皇,衣食无忧,自然有资格逍遥天下,择主而侍。”

    贾环道:“我们李教头也未必比他差了。”

    李落雨谦虚道:“唉,我年纪大了,多年不见血了,怕是比不得人家了。”

    窗外突然传来嘁的一声冷笑,李落雨抖手一枝短矛破帘而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中。贾环站直身,李落雨面色凝重,另一只矛提在手中。

    两个人影从窗口翩然而入,一大一小。

    李落雨沉声道:“哪路朋友大驾光临,请教大号。”

    那大的哂道:“我就是刚刚你说的没经过战场,马战功夫未必怎样的余立根。”

    盘锦这个地面有点邪,说什么来什么。李落雨腾地脸红了,自己算是前辈,如果当面这么说后辈自然没问题,只是在背后说,还被人家听到,有点尴尬。

    小的那个笑道,“若不是你们对余老师态度恭敬,这会儿就不是客客气气说话的份儿了。”再怎样余立根也是千户,背景通天的人物。李落雨虽然有天网身份,未必输给余立根,却见不得光,顶着贾氏供奉的名头,怎么跟人家牛?

    这个少年小眉毛小眼,小鼻子小耳,一脸痞气,歪戴英雄帽,敞着前襟,手提长柄斧。

    贾环道:“你又是哪位?”

    那少年道:“有什么好问的,反正我既不姓李也不姓贾。”噎死人了。

    余立根将短矛扔向李落雨,李教头伸手接了,倒退三步才站稳脚跟,脸更红了。

    余立根道:“京城马战无敌?嘿嘿,没有马就不行了。”

    李落雨无语,自己多年养尊处优,功夫退得厉害,是知道的。杀个血手之类的土包子自然是小菜,碰到一直在江湖上飘的余立根,怕不够看。人家才三十来岁,正是能打的年龄,自己跟贾赦差不多,快四十五六了。

老骥出更,乌合之众(上)

    那少年道:“今天本来余老师是不想来的,我一意孤行,奔行二百里来看看贾琮的兄弟是怎样的德行,嘿嘿,后边十一个姓贾的,我打倒了十个,还有一个叫贾藻的算平手。”

    贾环立刻知道自己不是人家对手。

    那少年道:“不过如此。你们好自为之吧。”跟余立根转身就走。

    李落雨忙喊,“余千户,我们即将攻入清国,你们何不与我们一起共谋大事?”

    余立根道:“我们在天罡会存身,这位金队长手下有一万来个人,如果需要合作,再联系吧。”

    贾环:“我怎么知道能不能信任你?”

    那少年转身笑道:“我是金荣新认下的弟弟金振。”

    贾环自然听说过这事儿,满城烟花,全城免费酒水点心的庆祝。哪个少年不艳慕这个幸运儿?他立刻上前一步仔细看看他,“证据呢?”

    小豆子一本正经地道:“金荣说,贾府诗社还欠着他一千多两分红银子呢。”

    贾环大喜:“他还说什么来着?”

    小豆子道:“他还说,贾家人要么听我的,要么去死。”此话纯属瞎编,余老师可以作证,不过余老师从来不是个多嘴的人。

    贾环和李落雨瞪大眼睛。

    小豆子道:“这次进攻清国,是个陷阱,专门坑北静王和王夔的。”

    愿闻其详。

    “只要你们看看来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就知道此事另有内情。”余立根冷冷地道。“土默特大胜,赵国却没有动用正规军进入清国,倒尽鼓动些江湖人物。原本要进清国内部的高官二代居然全部止步不前,只有王夔出关,里面另有内幕!”

    小豆子道:“不是我说,你们贾家这次来的,只有少量是你们自己人,多数恐怕是自行来投的吧?”

    李落雨点头,贾氏一反常态,自己的力量不动用,外面的来者不拒,蹊跷得紧。贾环却知道是忠顺王的势力,但他并不想露底给别人。

    余立根:“什么人会自行来投你们这些娃娃将军?自然有人在背后指使了,如果不是三皇子,那就只能是五皇子或者六皇子。六皇子去草原捞资历政绩,那么多半是忠顺王埋伏一波暗子了。”

    这个判断很犀利,贾环默认。其实还有北静王的三光路线和忠顺王的王道书呆子路线斗争。

    忠顺王的王道之策来自金荣的指导。而北静王的想法是东北要变成我的地盘,不打烂了怎么敢放心?遍地敌人,老子怎么敢出来立国?这个话说不出口,但是王夔懂。

    贾环想了想:“北静王只要胜,就有资格继承大位了吧?哪怕留在清国占地为王,也是一条路子。”

    金振:“没这么便宜。”

    余立根:“自他在太上皇去世后立刻放任万喜楼说书人败坏先帝和大公主的名誉一刻起,就完蛋了。我们太上皇的老人把他恨之入骨,皇帝也瞧不起这种凉薄之人。对清国的战阵上不管他输赢如何,是回不了京城了。赢了,留在锦州就藩。输了,直接去太原当猪养起来。”

    贾环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们要出来拼搏,家里一直反对。直到老族长发话,说再养下去,我们都要变成猪了……这才开了口子。若北静王退了,咱们不就是孤军作战了吗?”

    李落雨:“所以我的任务是把姓贾的孩子们带回家,根据地成功不成功并不重要,其他人死不死也无所谓。”

    金振:“不管怎么说,在适当的时候大家合作一把,逃回家应该没有问题。。”

    余立根:“实在不行让那大部队吸引女直人,你们躲起来小玩玩。”嘴角上扬,这是在嘲讽贾氏吗?

    贾环反驳:“我还想着建功立业呢,躲起来算怎么回事?”

    金振:“你们那位老祖宗是放你们出来历练知兵的,王道什么的简直就像个笑话一样!”

    余立根:“日后清国围攻你这个根据地,你们的人能活下来一半就是成功。”

    贾环如果不拿出金荣书信,就说不过这两人,正在犹豫要不要取出书信来当场打他们脸——门外面一阵哀号,十多个小贾已经偷听很久了。一齐抱怨:忠顺王就是个书呆子!金荣成功了一次大概就飘了,隔着三千里地指挥我们。赵括纸上谈兵恐怕也比金荣纸上王道更靠谱的吧……

    金振这才知道金荣交待下来的任务是:花钱锻炼小孩儿!看了金荣的信这才捏着鼻子认了,酸酸地道,反正你们贾家有钱……

    余立根对门外道:“今天打你们一顿,就算是给你们一个教训,当年贾琮在西进路上也吃过大亏才乖觉了。千万莫要小瞧了天下人。”

    金振:“我们在王夔麾下,只要你们支撑不住了,开口求王夔,我们帮帮腔,有的是机会救你们于水火。”

    贾藻因跟金振打了平手,隐隐成了贾环之下第一人,他从室外进书房门道:“不必了。我信金荣!他从未败过!只怕未来你们还要求我们救命呢!”

    金振赞许地道:“有信心是好事,我也希望我哥是对的。靠你们来救……哈哈哈哈,要不要打个赌啊?”

    贾藻道:“赌什么?”

    金振冷笑道:“向对方求助的就归于对方手下,永世不得背叛。”

    众小贾一拥而入,这个金振太气人了。怎么,你们赢定了?

    金振:“我们有十多万人呢,你们才多少?一万零十二个?”

    贾环已经骑虎难下了。对方是金荣弟弟,好像当他的手下也不一定丢人……

    贾藻拍案:“赌了!到时候你别仗着年纪小赖账。”

    小豆子哈哈大笑:“余老师和这位京城第一高手作证!”

    贾环眼睁睁看着贾藻与金振击掌。哎,暗自叹气。自己威望气度都不够啊!

    金振:“我留在王夔手下,立下战功,帮你们逃命也就是一句话。”这牛吹得!

    贾环:“王夔也是我表哥,要求救,我不自己找他?非得通过你?”

    贾藻:“哼,说不定王夔以后还得靠着我们贾家兵呢。”

    金振:“我倒要问问,你哪来的自信?王夔好歹是王子腾之子,耳濡目染,经过大世面的。”

    贾藻:“不争论,走着瞧!”

    余立根清清嗓子,起身走向外边,“好了,我们还有两百里路要赶,希望你们最终都能活下来。”金振连忙跟在他身后,回头做了个鬼脸。

    贾氏孩子们大怒,什么话!说谁要死哪?

    贾藻还没回嘴,余立根和金振已经穿窗而出。

    “有门为什么不走?”贾环疑道,“这两个人什么毛病?”

    门外两个巨汉提着大棍子叹气道:“白挨打了,没偷袭着。”这两个贾莴贾苣,是贾小草中的力气最大的,刚才被金振用蒙古摔跤手法连摔了十几跤。

    小豆子跃出庄子围墙,跨上马,孔大埔从树林里探头探脑地走出来,默默跟着。

    余立根道:“你真的要押注王夔?”

    小豆子道:“我观李落雨毕竟年纪大了,其气血已有衰败的意味,千里驰骋不是容易的小事。根据地又是什么鬼?我哥怎么会出这么个……在敌区行王道……不靠谱的主意?万一清国老百姓吃了你的再来反戈一击、抗击侵略军怎么办?还不是要动刀子杀?”

    余立根道:“也是。王道只适合对自己百姓,对敌人送温暖算怎么回事?农夫与蛇吗?”

    小豆子道:“哈,等他们倒霉了,我救了他们,我哥对我还不刮目相看?要不然他老说我胡闹。”孔大埔连连点头,救人要算上俺的一份功劳。日后才好到青城开铺子,看你金荣再推三阻四的。我们救了你未来小舅子!还有你的名誉!要不然别人说你除了放火啥也不会!

老骥出更,乌合之众(下)

    余老师在太上皇去世后就脱离了皇城司,反正身上有的是钱,但是回到家中待了半年就烦了。听说了金荣的干的一项接一项大事,心潮起伏,越发觉得在乡下练武,盯着佃户干农活儿极其无聊。便借口替皇帝办差,扔下老婆孩子,周游全国,想寻找刺激……结果在山东地面上看到了金荣贾琮他们独有的暗记。这个暗记体系还是余立根帮着完成的。

    孔家正如金荣事先猜测的那样,全心全意拉拢小豆子,还从族里找了些喜欢武功的少年陪着他瞎闹腾,同时引诱他多读圣贤书。

    小豆子在孔府读书习武,伺候退休的老衍圣公,享受有求必应待遇,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金荣被清国偷袭的消息于第一时间传到山东,金振立刻就要偷跑,结果早有预料的老衍圣提前派人拦着门。金振跑了十圏也没甩脱追捕,只来得及在墙角留下十几个紧急求救字符,碰碰运气。结果余立根游山东,看到了他留下的标志。

    光有一个标志哪行?信息不足,没头没脑的:什么人,什么事,地点,时间,严重程度一无所知。余立根到了曲阜皇城司的据点,拿切口对了几句。见到了山东地面的皇城司负责人,正好他曾经和余立根有过交际,余立根稍一打听便知道了有金振这个闹得满城风雨的新闻。他既是孔家遗腹子,又是金荣的干弟弟,余立根立刻就明白了。

    他还没有决定是不是插手孔府内事,一是犯不着,二是自己已经退休,身份尴尬。还没想明白怎么办,孔家已经知道了大神光临,小衍圣公便请吃饭。

    皇城司这种皇室家奴最不能得罪了,余立根又是天下闻名的高手,哪怕退休了,但他的关系网上达天听,下到三教九流,即便如孔氏这种高门大户,决无视而不见的道理。

    拉上关系,交上朋友,有了来往,日后总有加深感情的机会,就是个人脉。

    余立根虽然耿直,直男癌晚期,但在官场上却也算是游刃有余,身段该放下就放下,笑脸该端着就端着,该往来的人情决无失礼的可能。

    余立根在喝茶时稍微一提太上皇和金荣的一段往来,孔氏立刻明了其意,是冲着金振来的。

    金荣火烧十万大军,火炼温泉山的故事早已轰动全国,人人意动神摇,只想着打听内幕。余立根既然是金荣“老友”,曾经亲手放他归蒙,又是贾琮半个老师,又是连飞(还未行拜师礼的)正经老师,立刻被十倍重视。

    金振马上被放出来作陪。

    小豆子被范雪君带到大同找连飞时,余立根还在天下楼和军营之间奔波,后来又直接伺候太上皇,二人地位天差地别,根本没有见面之机。

    在酒席上二人叙述了过往,才算真正认识了。金振一听原来是连飞的老师大驾光临,这样一个大高手,自然不能放过,立刻就要拜师。余立根自然不会立刻首肯,他的师门要考察学生的,二人约定以半年为期。

    有了余立根这个大靠山,金振自然可以横着走了,鞍前马后地拍着余老师马屁,天天说要去草原找金荣,建功立业云云。

    其实余立根最后和金荣闹得很不愉快,金荣要逃,余立根则要绑了他去见太上皇。此刻金荣稳稳立足草原,威震天下,余立根虽然辞职没事做,但也不可能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

    金振再怎样软磨硬泡,余立根决不松口去草原。他和金荣的龃龉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当事人还没有说开,有些抹不开面儿。

    当人人都开始谈论进攻清国时,金振立刻跳将出来。这种事孔家向来不参与战斗,只参与分赃。金振大闹老衍圣,说要效仿金荣,只要一百人,去清国创业。老衍圣被逼无奈,只得和儿子商量拿这个孙子怎么办。

    小衍圣笑,这个容易,只要余千户愿意陪着,我们就松口,放他北去。

    老衍圣道:“最怕他去后如龙游大海,鸟飞天空,再也不回来了。”

    小衍圣道:“其实我们从未得到过他,又何谈失去?”

    唉,天伦之乐才享受了多久?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老爷爷挺舍不得这个妓院长大的仍具赤子之心的孙子。

    既然他一心征战,不如助他成就事业,反而能让他心念孔家的好。再派个孔家老人,比如带他回来的孔大埔跟着,就不算断了关系。

    老衍圣道:“你和童隰有交情,写封信与他,听听他们对清国的策略,如果事有不谐,让金振往草原逃命,请童隰接应。”

    如此安排好了,金振便领着一百勇武家丁到达京城,跟宫布详细打听了形势,通过余立根的关系甚至挖掘出了皇室对北静王的处置这种绝秘!

    宫布立刻把余立根透露的秘密打包送往土默特评估,特别指出余立根空前的重要性,对其拉拢力度必须立刻提升百倍!

    余老师在京城拜访了一圈故人后,立刻就收获了满满的来自土默特的善意,也是意外之喜。

    金振理念与王夔相同,便到北静王府报到。他们算山东义军,被引至军营。到了军营,立刻一拨一拨的人前来拉拢,这才发现像他们这样的散兵游勇必须要投靠一个中等势力,再挂靠于一个大势力名下,才能获得官位,番号。而众多的游击队中,挂靠在山东老乡下之下最合适。小豆子自然从善如流,进了山东帮。王夔每天忙得团团转,哪会注意到一个百人团队的队长和传言里金荣的干弟弟同名同姓?

    余立根根本没有出现在任何文字载体之上,所以这两尊大神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孔大埔虽然知交遍布,但江湖人和军旅是完全陌生的圈子,没人知道这个不起眼的管家居然身家上万,掌控着山东曲阜与北面每年价值百万贯流水的生意。

    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备,总计达二十多万的江湖部落联盟被生拉硬拽撮合在一起……如果金荣在场,立刻就会看懂了。当年闯王等八大王就是这样滚雪球一样地席卷流民,进行“人民运动”或者“农民起义”。

    当年最大的山头有王嘉胤,高迎祥及其女婿李自成,另外张献忠,罗汝才,刘国能、张天琳等等。这些人哪懂什么军事理论、治国理政?抢人拉帮结派才是家传功夫。天罡会少年们早年听着老祖宗的光辉事迹长大,啸聚山林那一套,不用学就会,三天就熟稔。

    最后大军聚汇在八大游击麾下,由王夔任总督。当然还有其他如贾氏等少量超级大势力,既不拉人也不被拉。特立独行者还有不少,比如舍旺的千人小队,神叨叨的不受任何人拉拢,没人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行的什么主义(蒙元人也懂王道?呵呵)。

    八大游击统领着一群零零碎碎,奇形怪状,天南地北的比流民稍强的“义军”,军训是完成不了的,但是天天有打架斗殴,有令不行,有令不止,每天有人打官司。

    北静王看看流氓习气满溢的兵哥哥们闹得实在太乌烟瘴气,又不好整顿太过伤了士气,便下令开拔,让这帮人去祸害清国。

    北伐军如青皮开片一般,乌泱乌泱,陆陆续续,浩浩荡荡,你追我赶,各自为政,顺便拖拖友军后腿地跨过长城,直扑传说中的可以任意肆虐的天堂。升官发财,就看这一突突啦,人死那啥朝天,不死(臭)万万年。

    看着跟蒙元部落差不多风格的、开玩笑一样的行军方式,又观察了一下诸如江南小温候,山西赵子龙,天津二诸葛,蓬莱班定远等名将种子的成色后,余立根更加印证了小道消息的准确性:北静王危矣。

    这些乌合之众如果能对清这种万乘之国有一点点的威胁,余立根发誓退隐江湖,从此不再出门一步。

    王夔却踌躇满志,直接将大部队投放到锦州,小部分(不听招呼的)随意打发了。下一步就是水银泄地般无孔不入地渗透入清,对沈阳方向,以及鸡林,黄龙府长春方向,上京阿勒锦(哈尔滨)方向进行薛定谔式饱和攻击:除量力而行的攻城略地,还要破坏农田,劫掠城镇,逼汉人回国,要将至少半个清国打烂。

    以前游牧民族大军怎么南下的,今天我水溶就要怎样北上。

    大军开拔之后,北静王率一万禁卫军紧随其后,坐镇山海关,凝视着北方的黑土地。

命途多舛,向天献祭(上)

    在十万俘虏不要命一样的工作、赚钱、上妓院,这一条龙流程刺激下,天庙如雨后春笋一般肉眼可见地长高。哈拉沁码头加宽加固,阻碍运河交通的险滩急流被挖开,甚至引入内城。

    青城厚达一丈的红砖城墙被砌上五丈高,床弩被组装好试射成功。人人都盯着床弩,却在无人注意的船上,一台台大炮被船运进城,潜伏下来。许青媛在远离市中心的某个角落里开了个作坊,箱子麻袋进出日夜忙碌……有谁知道里面是造火药和炮弹的呢?某个牵线搭桥的赵国军部大佬及工部一条龙官员每人得到了位于他们指定省份的田庄一座。

    贾琮完成了扫荡草原任务,平了青城以东所有的不稳定因素。满都东来的这一条线路上所有的大小部落全部被屠,熬斯尔和达达族得到了数以十万计的奴隶。巴特尔和巴图大发一笔,对金荣只照顾赵人不管蒙人的怨言才消停了。

    那顺布和分了八十万头羊,一万奴隶,单过去了,这也是老朝克图的意思。任何一个汗王都不会允许如今的敖斯尔这么大体量的势力存在。虽然金荣并不在意,但是巴特尔兄弟俩心里要有数!分家是最好的选择。

    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老家伙经历了三四代大汗,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体验过?

    巴特尔还是太年轻啦。

    对于朝克图这种目光死盯着一亩三分地的老派阴谋论患者,金荣一笑置之。在你看来,是了不得的东西,例如现在的青城日进斗金,其实在金荣眼中也就这样了。

    最要命的是,青城治理越好,仙灵气微光就越集中到金荣身上,心脏里吃得越多,金荣心里就越慌。以至于天庙前厅封顶,避雷针竖起来,宿舍装修好被老少台吉酋长们哄抢,这一系列大小波澜涌动,金荣都没有参与。

    深居简出的大汗,绸缪千里的智慧,使金荣的威信越发地深入人心,仙灵气微光日渐浓郁,比狐女乱世新书开讲时引起的万人空巷得来的仙灵气微光还要多。

    唉,老子的人品啊,就是这么优秀!通灵宝玉现在还有的吃,上帝保佑通灵宝玉继续有的吃,看不见我,还可以把我养得更肥点……

    怎么才能缓解一下压力,让别人分担一点通灵宝玉的口水呢?

    金荣biu地从座椅上跳起来!甩锅!隐身幕后避人耳目之终极大魔法,学摩根和洛克斐乐策略啊。

    推出代理人,挡枪挡子弹,让通灵宝玉去吃那些嗓门大脑仁小的家伙吧。

    金荣有了方向,详细规划了三天,便将闻大娘、贾琮、桃叶、童隰、张蓁等核心人物聚在温泉山废墟上开会。

    金虫从大同匆匆赶回来,手里孙绍祖的鲜血味道尚未散去,也跃上焦黑的石头旁听。

    连飞烧水,与大公主的两个跟班,段冼二人列席。

    后世历史上最神秘的焦山会议就此拉开了帷幕,因为与会者皆守口如瓶,历史学家们遍察蛛丝马迹,逐渐拼出了会议全貌,后因这个推测太过于惊悚被列为最高机密封存了一千年。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聚成一圆圈。

    山风从头顶呼啸而过,将窃窃私语声无情吹散。金荣待众人都有了茶,起身走向圆圈中央。

    面对这些中心耿耿的部属,金荣眼圈红了。也就是在二次元世界,主世界哪能见到这么多完美属下呢?第一,廉洁自律不贪不攀比不计较工资奖金和九九六。二,能力强办事干净利落不留首尾。三,机智聪明随机应变,都能独当一面。四,性格能力互补,团队没有明显的短板。五,思想单纯,目前为止没有看到非分之想,比如取金荣而代之。六,不骄不躁,面对胜利或失败没有精神崩溃或者行为失控。七,值得信任不会投敌叛变。八,身体健康,没有因水土不服而病死(特指童隰)。九,思想统一之后不会反复,不用狠批一闪念。

    现实世界里的创业团队,符合以上九项中三条的,一万个人里也挑不出一个来,找到一个也未必愿意跟着你干。在二次元,在作者大大的魔法棒指引管控下,所有的正面人物都是“刚刚好”状态。

    如果看官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哪怕一个这样的极品下属,定要牢牢抓住,不可以虚无缥缈的股权激励来骗人家……信任最脆弱,一条裂缝毁长城。

    感慨完毕,金荣决定好好利用二次元特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荒谬也没人反驳。

    他清清嗓子,四下立刻安静了,只有不甘寂寞的风刮过石缝,替通灵宝玉当耳报神。

    金荣石破天惊地道:“报告诸位,我快要死了。”桃叶连人带椅子向后翻倒,贾琮呆呆望向金荣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连飞一把捏碎了茶壶开水烫到手而不知,童隰和张蓁二人受到惊吓抖作一团,金虫将屁股下石头坐成了粉末,段妍妍和冼晴晴交换一个眼色,一起望着金荣欲言又止,闻大娘手悬在半空,茶水流到衣襟上而不知。

    金荣:“我的母亲还不知道此事。”桃叶趴在地上放声大哭。金荣再不靠谱,也不会没事找事,郑重其事地开这种玩笑。

    金荣遥望着桃叶,并未上前安慰。

    童隰道:“请大汗说明白点,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看你很健康,除了懒没什么毛病啊。”桃叶立刻就不哭了,恶狠狠地看着金荣,一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跟你拼了”的表情。

    金荣:“认识我的人其实知道,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根本就是两个人。”贾琮看了眼闻大娘,闻大娘看了张蓁一眼,三人目光一闪。

    金荣笑,“我哪有什么本事画画,写剑仙故事,拉二胡,周旋于权贵之第,和公子小姐诗词应和,做空心砖造冰菩萨配五香粉?全是我向神祈祷,以生命寿命献祭,从神仙老君上帝佛祖道尊,不管他是谁,手里换来的。代价就是,我的寿命快用完了,没几年了。”

    没有人多嘴询问金荣是如何知道的,谁会拿这个开玩笑?“玄幻”、“超自然”在二次元是基本规律。

    金荣:“很高兴认识大家,和大家并肩努力,这才创造了全新的草原形势。我需要避世修真,寻找办法把失去的寿命补回来。”

    桃叶和闻大娘本来已经哭得快人事不省了,立刻抬头看向金荣。

    金荣微笑道:“冰菩萨曾赐福予我,那个卍印记虽然已经消失,但是你们要相信,我是天选。但是上苍觉得我消耗过度,已经暗示我必须停下脚步,想办法续命。”

    童隰和张蓁面色凝重,颤抖的手在腿上无意识地搓揉,头顶仙灵气呼啸而出,微光照在金荣印堂,冷如冰雪。

    金虫坐得更矮了,他大声道:“我们重造一个更高十倍的冰菩萨。”

    金荣摇头,“小叔,没有用了。”众人被他的称呼惊呆了。

    金荣笑道,“没错,这位虫大师其实是我亲叔叔,大名是金珑。从今天起,我的这位叔叔代替我成为土默特之主。”闻大娘小眼泪汪汪地抬起头,你开玩笑?我儿子是那块料?

    金虫摇手道:“这哪成?我哪有这个本事?”

    金荣微笑:“我要带着我娘,桃叶和儿子离开草原了,以你的功夫和威望,又同样是孛尔只斤,怎么就不能当大汗了?贾探春就交给你了,婉婷会理解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桃叶一想到自己可以独占金荣,心里酸酸甜甜,又想到要放弃这无边的权势和富贵,心里苦涩,五味杂陈。

    连飞跳起来道:“我呢?”

    金荣:“我帮你安排好了,你拜我珑叔做干爹,他就能传授给你那些你眼馋了好久的宗师级功夫。以后大公主的三件事找上你,就多了一份自保能力。”

    连飞皱着眉头,“爷,你又不要我了?”

    金荣笑:“傻孩子,你拜我叔叔做干爹,咱们不是名正言顺的兄弟了吗?”

    连飞心情复杂,沉默下来。金珑看看金荣又看看连飞,也是一脸纠结。

    贾琮道:“金荣,我怎么办?”

命途多舛,向天献祭(下)

    金荣笑道,“你是独立的成年人,这个问题请问你自己,答案就在内心。”

    贾琮站起又坐下,神色复杂。

    闻大娘的眉头也是一幅解不开的样子,儿子如果能掌控土默特当然自己是喜闻乐见的,自己之所以当上财政部长,原来他早就在处心积虑谋求抽身而去了!

    前途一片光明,但为什么心里很失落,很难过,很空虚,很迷惘?

    金荣走到童隰和张蓁面前,良久,三人没有说话。张蓁若有所思地看着金荣,深刻怀疑这个人没说实话,但出于某个原因,张蓁并没有出言质疑。

    童隰早就在研究金荣的蜕变,心中有无数个猜测。金荣讲述的东西并没有太出乎意料,但童隰就是全身发抖停不下来。

    金荣的话证实了这个世界存在着超级神灵。金荣用一种诡异的方式告诉他们,如果你用生命献祭,有可能换来你本不该拥有的东西。

    金荣的故事给世界上所有的野心家提供了某个出口。如果能够获得上苍青睐,他就能取得绝世伟业。而掌握着与上苍沟通渠道的人,目前只有金荣一个。

    他的诀窍是什么?他是如何做到拿寿命换成就?会不会有可能反过来,拿成就换寿命?渴望长生的皇帝们会疯狂的。落在他们手里的金荣会被撕成细丝,甚至吃掉。

    那么我呢?如果得到了金荣的机会,我会不会成皇帝、圣人?

    每一个人的内心都被自己的欲望拷问着,剖析着,鞭挞着,煎熬着,每一个人的灵魂都处在一个重塑的状态。

    诡异的气氛中,金珑终于想通了为什么大家都像是在地狱火海中煎熬,血红的眼睛盯着金荣如同狼盯着羊。金珑笑道:“不要痴心妄想了,你们不配。”

    贾琮第一个醒悟。一拳打在旁边的石头上,骨头发出咔咔之声。

    童隰、张蓁叹息一声,手指放松,人也苍老了三分。

    闻大娘擦干眼泪,认命赌气一般将头扭开不去看金珑这个没出息的儿子。

    连飞死死盯着金荣,像是准备扑向猎物的豹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冼二人绝对是动心了,说不定正在想着如何抓住金荣去找大公主邀功甚至把金荣卖给皇帝。

    金荣伸出左手,桃叶站直身,脚步软弱虚浮,但仍然熟练地右手挽住金荣左臂,二人往山下走去。山风吹起长袍似乎在将他们往回拉,但二人都没回头。死在一起吧,也挺好。

    连飞跟上几步,柯剧从拐角里站起身来将连飞拦住。连飞喊:“爷,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金荣的声音遥遥传来:“人总是要学会长大的,心要独立,必须摆脱对父母的依赖。我有一份礼物,你和柯二珰头一人一半,转交给大公主,算我给女儿的抚养费。”

    说的是宝藏喽?你什么时候将宝藏启出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柯剧猜到连飞所思所想,“宝藏还在地下,我们一起去启出来,一半还太上皇的人情,一半给大公主,算聘礼和抚养费。”原来当初金荣答应送柯剧的礼物不是青城,而是宝藏。你怎么舍得?柯剧不理解,但是他明智地不问。

    连飞哭着道:“怎么到现在你还是不信任我?”

    金荣已经走得远了,挥手不答。

    众人都有些失落,在金荣心中,我们终究只是外人。

    胡氏打扮成西域女子,抱着小小的金小小坐在大车里,小导游托娅帮着倒水喂奶换围嘴。

    她本来马上要嫁人了,结果未来的夫君在清国进攻时在城墙上闹事,被当场斩了,事后连个丧葬费都没捞着。托娅好不容易看上个像样的男人,没想到居然很可能是个奸细!她伤心了好久,这一次有个太太招聘仆人去西域,托娅也没问薪水,也没问家里意思,就直接上门应聘了。这位胡太太很和气,一个小孙子刚刚能爬行,可爱的了不得。

    托娅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要长途跋涉去西域,他的爹娘呢?胡太太解释孩子爹娘这一两天就到。果然,当所有的商队集合好了,这孩子的爹娘也坐着大车撵了上来。

    这一家人看上去文文弱弱,根本不像是生意人。胡氏介绍儿子原来是在财政厅做公务的,托娅觉得她看穿了一切:原来是怕了清国和维拉特反扑的小职员,趁战争告一段落赶紧拖家带口逃走。

    简直不敢想象,这家人万一碰到危险怎么办,刀拎得动吗?

    好在千里之内马贼都死光了,从青城到KS路途虽远,却极安全。有理想有抱负的马贼都跟着葛尔丹偷袭青城,有跑得快的被铁牛车挤成了肉酱,或者跑得慢的还在工地上挖运河造天庙赚工钱呢。据说这些人赚得比当马贼时还多,青城的赌场和妓院里挤满了这些家伙,搞得妓女们整天嚷嚷着要抗日。

    夫人姓陶,整天板着脸,不问不说话。老爷整日趴在车上睡觉,可能身体不太好。

    赶车的两个小孩儿不过十二三岁,虽然他们对付拉车的四匹战马游刃有余,但是托娅总觉得这两个小男生会把车赶到沟里去。好在上路十多天了,什么车祸都没有发生。托娅跟赶车的两个人熟悉了,有说有笑的,但是一提到东家,两个男生就顾左右而言他了。

    这次去西域的商队首领名字叫阿凡提,据说是个波斯巨商,押着十万柄刀来的中原,结果还没有到京城,被江湖豪客围着,也不讨价还价,扔下钱,把刀一抢而空杀向清国去了。

    这个商队从赵国进了大量丝绸、茶叶、宣纸、瓷器、玉佛像、漆器,准备回土耳其大赚哈里发和他的欧洲朋友们一笔。

    丝绸之路上往来商队如织,自从青城变成了三十税一的自由港以来,丝绸之路向北移动到了长城之外。如EEDS之类的沿途部族钱赚得不要不要的。

    现在商队还行进在EEDS的地盘上,黄河九曲十八弯,将这一块大地滋养得如同最肥美多汁的西瓜。

    沿着黄河西行,落日余晖将人马身形拉得老长。忽然从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队伍紧繃起来。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经常有路过的大队牧民或商队,但按照惯例有护卫迎上前看个端详。

    追上来领头的是一个修过胡子的雄壮大汉,他喝道:“我是本地台吉朝鲁,请商队领队出来说话。”

    阿凡提的蒙语已经大大进步,但是仅限日常生活必须词汇,稍微复杂些的意思,以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应付。这里的部落多如牛毛,台吉一抓一大把,这一个又是谁?

    朝鲁从青城赶来只是想碰运气能不能抓到金荣。他便问管事有没有看到一家三口带着奶娃子的,是他的亲戚,赶来送别的。商队为了避免麻烦,对付这种情况自然有标准流程,那就是,不知道,没看见,未听说。

    朝鲁哪能这么容易打发,便绕着队伍跑了两圈,一面用汉语喊:“羊肠巷的兄弟,你这样一走了之可不地道啊,我从张家口回来找你,是兄弟的别躲,有什么事大家商量。那么困难都过来了,别这样了啊。”

    可惜没人回应。一千多人几千头牲口的商队要藏三五个人太容易了,没有内奸的话根本不可能找到。朝鲁又喊,“谁知道带着奶娃娃的汉人一家三口在哪辆车上说出来赏银二两。”

    他这么一喊,更没人露头了,为了二两银子出卖同伴的人,立刻就会被踢出商队去。朝鲁很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暗自后悔。但是金荣能上哪去?这个商队可能性最大。

    双方僵持着,商队卫士渐渐不耐,我们可要走啦!

    朝鲁看到对方将火枪摆放到明面上,叹气,然后撤退。

    这是跟我们绝交的意思了吗?难道在天下楼说的话,一辈子相亲相爱做兄弟,都是假的吗?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走就走吧。

    桃叶凑到金荣耳边说道:“你舍得?”

    金荣眼泪流了一枕头,嘶哑地道:“我跟他们说过,我的目标是天下最高的山最大的海。我命不长,再不能浪费了。”

    桃叶惨白的脸僵了一僵,“难道真是这样?”

    金荣道:“连娘都知道,青城非是我们能久居长安之所。你咋想不通呢,那些富贵权力都是假的,是禁锢我们的枷锁,是牢狱。迟早会家破人亡。”

    桃叶:“难道就不能等孩子长大些再走?”

    金荣:“再不走,探春就要来了,就走不掉了。”这个名字一提,桃叶立刻熄火。

    这是命。

    在大家都没注意的角落,托娅目光炯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己的东家是有故事的人呢。

一线永诀,举世雠仇(上)

    水焉悠哉悠哉地步行在青城熙熙攘攘的商业街正中心,这里太招人爱了:街道干净,不停地有人在捡拾马粪。墙白瓦青颇有江南味道,店铺门窗连一点点灰尘都没有。往来的蒙古汉子再怎样高大块头,却也见人就笑,彬彬有礼。当然讲价钱时分毫不让,但并没有“你问了就必须要买不然老子凭什么搭理你”的小家子气。

    哪怕你还了价不买,笑笑也就过了,还掏出个小奶片来逗逗水焉怀里的小孩子。这么雪白粉嫩,眉目如画,眼珠子发出太阳一般明亮的光芒的小女孩儿你见过?

    小女孩穿着一件粉红轻纱长裙,泡泡袖,泡泡裙摆,胸口还有绣着一个可爱的小土豆女孩。

    做生意的老娘们都恨不得抱抱捏捏这孩子,看是不是假货,当然水公主绝不会允许别人碰自己的小乖宝,她亲爹都还没抱过呢。

    前面就是金荣府邸了,寂静少人行。她在门口一阵忐忑纠结。任你多大的身分,多高明的功夫,初见婆婆的女人都是一样的慌乱……莫姒姒和成娟娟护着大公主走进半开着门的小院子,身后跟着十来个少年随从。

    众人心底嘀咕,段妍妍和冼晴晴怎么回事,大门就这样开着任由人进出?

    进了院子,就听见段妍妍吼,“必须要立刻去抓,交由总统领处置,不然日后我们性命不保。”

    冼晴晴反吼回去:“只能远远地跟着她们,不能惊动,即刻送信请总统领决断,不然我们现在就性命不保。”

    大公主推门而入,板着脸道:“什么情况闹出人命了都?”

    一刻钟后,十数匹骏马破门而出直奔城外。当值的城管队员立刻上前拦截:闹市纵马,罚款劳役!

    段妍妍扔出一块铜牌,城管队员立刻让路。冼晴晴又扔出一块金牌,城管队员大骇,冼晴晴道:“你们被征用了!上马,跟上!”

    六十多人旋风一般冲出西门,贾琮立刻得到消息,连飞立刻得到消息,各领一百人尾随烟尘而来。

    路途只休息了两个时辰,喝水吃饭给婴儿喂奶,一直跑到第二天午后,小小的马队变成了千人队伍沉默地将阿凡提的商队围了。

    冼晴晴口哨声起,波波波,从商队中飞驰而出三匹骏马,三个骑士发出哨声,向金荣胡氏两辆大车驰来。一千人的队伍立刻分出十数骑将金荣几人围了。

    阿凡提的护卫被贾琮的人撵到一边,阿凡提大吃一惊,不知道这些有过一面之缘的几位大佬们怎么回事……难道张蕈哈米尔出事了?

    庞大的阵势陡然安静至无人乱动,无人说话,如三九天的冰寒。朝鲁等天下会台吉瞪大眼睛,大公主就站在队伍最前面,贾琮连飞一车头一车尾固执地钉子一般将金荣胡氏两车从商队中隔开。

    无人说话,良久,金荣在车内叹息一声,“何苦来哉。”走出来,赤脚踏在沙丘上。

    阿凡提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哀叹一声,这位大神怎么隐身于队伍里啊?这十来天一拨一拨的人走马灯似的来了又去,想硬搜又不敢,到底是为什么?明白了。

    托娅一看到贾琮和朝鲁他们,立刻明白了一切,跟着金荣从胡氏车里跳出来,由于太过激动,扑通一声倒栽葱插在沙里……幸好没人理会她出丑,所有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神仙一样的孤傲公子!他就站在那里,眼睛能看到,而感知里他却似乎人在天外。

    金荣道:“有劳各位相送,请回吧。”走向大公主,伸手去抱女儿。水焉眼睛立刻红了,举起镶了无数钻石黄金的马鞭想要抽在那个人的脸上,却迟迟下不了手。

    和两年前在天下楼时相比较,金荣瘦了,更潇洒了,身上多了一分威严,庄严,复杂,深刻和博大。综合青城所见所闻,公主一缕情丝壮大了无数倍,一双妙目泪水盈盈,一面暗自庆幸:幸好听说了金荣的惊人战绩,想亲眼来察看现场,体味那惊心动魄……只差一点点,这辈子多半就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了。

    她解下胸口的大包袝,将半睡半醒的小女孩居高临下地交给金荣。金荣详细端详,良久抬头笑道:“大公主,还是更像你些。”

    贾琮连飞和台吉们是在天下楼见过大公主身后的两位侍女相貌的,跑了一路早就在怀疑大公主身份……此刻终于明白了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大呼过瘾。

    胡氏也下了车,从金荣手里接过孙女,这条裙子因金荣反对而最终没镶钻和水晶,怕伤着宝贝娇嫩的皮肤。

    大公主看到胡氏下车,忙从马上跳下来,可能是跑长途累了,不知道怎的膝盖一软,单膝跪地。胡氏一手搂着孙女一手将大公主掺扶起身,这就算是受了礼,大家心照不宣。等安顿了,媳妇自然会奉茶。

    桃叶脸色惨白地束手束脚站在胡氏身后,大公主的气场只有金荣与胡氏可以视而不见,桃叶被挤压得变成了小透明,恨不得立刻原地爆炸,委曲地眼泪汪汪。

    大公主一把扶持着胡氏,一手拉起桃叶的手笑道:“妹妹,小小呢,让他们姐弟见见面吧。”叮叮比小小早生三天,这个姐姐当得极为惊险。

    桃叶的委曲立刻去了爪哇,忙笑道:“姐姐请稍候,我去抱。”

    连飞和贾琮站到金荣面前,那神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金荣看了看,笑道:“珑叔和闻大娘没有来。”大家立刻明白了言外之意。

    金荣对朝鲁道:“兄弟,我回不去了。”

    台吉们吼,“让他从那个位子上下来。”

    金荣笑道:“你们不懂。我早就想走了,等到现在是因为我希望你们能独当一面。如今的土默特没有我也会很好。我希望能卸下的一担子,你们能挑起来,能让我放心。”

    本来的百部南狩联盟早已分裂,一半人投了天下会在青城开店发大财,另一半在这两年的几场战争中被烧得干干净净。

    特别是等赵国和土默特签了命运共同体协议后,就更安全了。蒙赵如果能成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天下局面就大不同。

    众台吉:但是你把汗位扔给金珑,赵国还愿意不愿意跟蒙古命运与共?真是不负责任啊!

    当然这大势如此,赵国最后还会捏着鼻子认了,毕竟张蓁和童隰把握着大局不会跑偏……

    不用太担心赵国和清国。赵国越来越多的高级干部有太大的家族利益在蒙古,绝不会拿草原之事开玩笑。目前清国正在应付蝗虫一样的赵国流民军队,也处于守势。维拉特则连汗王都化为飞灰,分裂在即……赵蒙联合,举世无敌。

    随便找个傻子坐在土默特王府,什么都不做,就能守住基业,更何况闻大娘和虫大师都是一板一眼、萧规曹随之人,胆小、保守到了极点。对草原局势,当了一年财政部长的她,心里更加有数,不会出大纰漏。

    解释清楚后,金荣道,“如此,我也该为自己活着了。我要踏遍青山大海,尝遍天下美食,享受音乐图画雕塑戏剧,广交朋友而不是四面竖敌。”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当初人家在天庙工地说的话都是真的。

    金荣一指马车,车头插着一面小旗,“有了这张簟哈米尔家徽,西域可以横着走了,安全没有问题。”那旗上画着一只踏着巨蛇的雄狮。

    张家经营草原、天山、图播、波斯达千年之久,连许多马贼头领都是张家的家奴,其实力在葛尔丹的时代就让人忌惮,更何况如今千里戈壁草原面临大洗牌的新格局?张簟在土默特忙户籍,他的家奴伙计掌柜可都没闲着,KS青城来回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了,为填补后葛尔丹时代的权力真空而努力。

    金荣一指那旗,众台吉们立刻全明白了。连飞也不管老板大公主就站在旁边,拧巴着说,“我不管,你不能丢下我。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金荣笑,“你的任务是把宝藏启出来给大公主送一半去,当年你答应了她的。”

    正在逗金小小的公主扭脸看了看金荣:“这算抚养费和聘礼吗?”原来说只要三分之一的,涨到一半了,是心里有鬼?

    金荣瞟了一眼段冼二人,传声筒。

一线永诀,举世雠仇(下)

    看看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阿凡提也正好想和大神们拉拉关系,就地扎营,篝火晚会走起。

    阿凡提识相地没有询问金荣西奔的内幕,只和大家吹嘘奥斯曼帝国的强大,金荣笑道:“连刀都卖给外人还债了,是够强大的。”

    阿凡提被噎得一口气下不去,开始剧烈咳嗽。难道我要告诉你土耳其在埃及的土地已经被割走了一大块?

    金荣想了想,道:“外面已经是火枪大炮的天下了吧?”

    火枪大炮在赵国并未普及开,你想任何一个小孩子提枪就能隔着老远干掉皇帝,但凡有一点常识的兵部官员也不会让这种武器泛滥,这是原则性错误。

    同理,轻便型小钢炮更加不能普及了,万一有人让牛拉着进京,炮轰紫禁城怎么办?重达千斤的守城大炮就在港口边关用用罢了,而且必须固定方向位子,不可移动……

    阿凡提一口水差点呛死。金荣摇头“那么敌人应该来自欧洲了?是俄罗斯吗?德意志?不对,应该还没有统一的德意志国家吧?意大利?法兰西?法国太远。西班牙荷兰应该是海上发展,那么大概率是俄罗斯或者奥地利了?”

    阿凡提腼腆地道,“我们在埃及的两个王子输给了法兰西的拿破仑。”

    金荣对年轻的拿破仑饿着肚子偷袭东方的事一无所知,笑道:“千里迢迢啊,拿破仑运气好。”拿破仑这一辈子成是运气,败也运气……是气运。莫非被通灵宝玉算计,夺走了他积累多年的仙灵微光?

    听到从来只出现在历史书中的人物名字,金荣莫名地有些兴奋。

    闲谈之间,金荣又不自觉给了阿凡提以及天下会,包括大公主重重的一击:这个人视线所及怎么都是人所不可知者?莫非这就是所谓天选之子格局?还有什么在他心里装着?

    大公主搂着小叮叮道:“好久没有听到新故事了,你的三十六剑仙故事再讲一个呗。”这个小姑娘不仅长得招人稀罕,跑那么远居然不哭。

    金荣将一只土豆扔进火堆,想了一想,道:“剑仙虽然是半仙之姿,其实也有凡人修炼而成。有一官小姐,聪慧美丽,从小娇生惯养,油瓶倒了不关我事的那种。身边仆从如云,父母祖父母有求必应,便养得极骄纵的性子。”

    大公主面不改色,完全没有被影射针对的样子,只微笑道:“此是百姓人家对官宦世家的误解,越是钟鸣鼎食世家,规矩就越是森严,特别是女孩子行不可多走一步,话不可多讲半句。手笔不能小气,举止不能散漫,待下不可苛责,御人不可放纵。骄或者是有的,却绝对不会养废了,也不会随随便便跟人跑了。”这是在嘲笑自己吗?随随便便跟金荣跑了。

    金荣恍若未闻,续道:“其父亲升了官,于是举家进京,没想到犯了小人,小姐途中为强人所劫。”

    公主评论道:“莫非是有内贼?”

    金荣道:“那山大王将小姐掳入山寨,知道闯了祸,却又舍不得那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心知大部队官兵须臾即至,当机立断,让手下收拾东西弃寨而逃。”

    那小姐受到玷污便要自尽,可惜她一个弱女子哪能杠得过五大三粗的强盗和强盗婆子?他们潜入深山,假装从良,结寨种田。那小姐为了逃走,每日里习练登山,刀剑,射箭。没想到她居然天生亲和野兽,虎豹不侵,豺狼不伤,蛇虫避逃,白天与猿虎鹰鹿为伍,夜晚与蛇枭狼狐同眠。那强盗大王对小姐百依百顺,只求她能给个笑脸。只是那夫人对他视而不见,冷若冰霜。

    那小姐渐渐能在山中奔跑百里而不疲。之所以不走,就是要寻找机会把这几百强盗一网打尽。

    终于十年后机会来临,山寨人不甘寂寞又入江湖立寨,与其他山头的强梁火拼,正在关键时刻,小姐从天而降,配合外敌将本寨男女妇孺杀得干干净净。而她的男人见她如疯魔一般杀戮,便道:“是我辱了你,求你只杀我一人,饶过山寨妇孺。”

    小姐冷笑道:“既然是同吃同住共享山寨,哪有不沾因果的道理?我绝不饶了一人。”说完一刀将她男人枭首。

    听众悚然一惊。

    外敌攻占了山寨,头领看小姐美貌泼辣,便要占她便宜。小姐反抗却被重伤,于是呼唤山中虎狼豺豹蛇猪毒虫,将所有的强人杀得干干净净,然后一把火将这山寨烧了。

    她独自下山,寻到京城中,见到父母,想与家人相认却为父母所拒。皆言其女十年前早已被强盗所逼坠崖而死,休要假扮其女败坏其清誉。老夫人扔出来二十两银子道:“自去。”

    听众一阵骚动,大公主陷入沉思。

    那小姐惨笑道,男人也没了,父母也没了,家破人亡,我还活着做甚?她悲伤到神智错乱,在街市中瞎闯,有流氓要欺侮她,她随手捏其喉咙就将流氓抓死。于是被顺天府包围,她自暴自弃,连杀数个衙役。此时弓箭手已然包围了她,要将其乱箭射杀。她忽然又不想死了,呼唤出无数野蜂开路,居然闯出了京城。

    小姐一想到自己害死了无辜的衙役,唯有一死方能谢罪,便血书生平扔到地上,投了渭水。却为渭水神蛟所救,置于河滩。

    小姐大哭,这么多年来她求死无数次,居然一次都没死成,老天爷到底想怎样?待我何其苛刻!

    听众惊叹。

    此女从此便与山魈为伍,悔过自新,誓言从此只救人不杀人。她专门为天下可怜女子打抱不平,凡听说有男人欺侮老婆的,尽皆打断腿。

    如此又十年,其父母告老还乡,于途中偶遇,她忽然发现父母老态龙钟奄奄一息,心中大恸。父母亦深悔之,家人于是团聚。

    席间其父多嘴说了一句道:“都是造化弄人。”小姐大彻大悟,一把推开父母,飞下悬崖,不知所踪。

    二十年后,有人在蜀山看见她领着数十猛虎徜徉在山道上磨针。又二十年,有人看见她在溪边绣花自娱。最终湮没。

    篝火渐熄,听众们细品这个残酷的故事。

    金荣扒开黑不溜秋的土豆,吃得手脸横一道竖一道都是灰。

    段妍妍想了半天,依旧没懂,忍不住问道:“造化弄人四个字怎么就让她大彻大悟了呢?”

    金荣瞅她一眼,笑笑不答。

    胡氏道:“这个女子倒霉到了极点,可怜到了极点,为什么我却不能同情她,反而有些觉得她咎由自取?”

    连飞道:“她的一生凄惨与造化无关,全是性格脾气。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于本心,但全部是拧巴的道理。她不该吃里扒外杀光山寨,与敌合作反陷自己于危境,不该直接上门去见父母揭开伤疤,不该当街杀人泄愤,不该因为欺侮女人就打断男人的腿反而更加重了女人的负担,也不该与其父母决裂后再度相认让其再经历一次丧女之痛。她一辈子没饶过别人,也没饶过自己,只好与兽为伍。”

    众人细思,果然如此,不由惊叹。

    金荣:“如果被强盗掳了,安心与男人过日子,哪会最后家破人亡无枝可依?如果默默看一眼父母就走,哪会重新揭开父母伤疤,以至于拒绝相认?如果将流氓打翻,扭送官府,哪会搞到衙役无辜被杀?如果真心想帮助女人,何必将她男人打断腿?最后再见父母,其实就是在逼其父母于临死前认罪,还当面跳崖,就是惩罚父母,让他们良心不安,逼其怀愧终老,不得解脱……既然你说女儿跳崖死了,没有亲眼目睹对吧?那多可惜,我再死一次给你们看看,饱饱眼福吧。这是明确态度不会给父母养老送终了。”

    咝……恶毒。

    贾琮:“她眼中永远只有自我,仇恨迷惑了她的心,斤斤计较别人欠她的,不问自己有没有欠别人的。只看别人的坏不念别人的好,举世无亲,放眼皆仇。”

    朝鲁:“难道她一辈子没干过人事儿?”

    金荣:杀光山寨中妇孺时,她就已经变成了野兽,成了当初她最痛恨的那种人。

闲钓黄河,遥望青城(上)

    夜深了,人皆散去。

    沙漠戈壁晚上最冷,胡氏抱着孙子孙女睡下,桃叶陪着金荣坐在大公主面前。篝火重新又被点旺,连飞贾琮朝鲁他们都去睡了,给这一家人留出空间。

    大公主咀嚼着那个骄横山寨夫人的故事难以自拔,心底里似乎有一丝明悟,又似乎隔着一层纱。

    她将毯子在肩上紧了紧,低声道:“为什么给我们讲这样一个故事,莫非你觉得我这一生所作所为都是错的?”

    金荣笑,“你多心了。其实这个故事说的是人心人性。比如做父母的,哪有不爱儿女的?但是儿女遭了大难,父母出于保全脸面,保命女儿名声,保全自己前途等等考虑,才会拒绝相认。他们错了吗?未必。只是权衡之后的选择。”

    桃叶最受不了这种人伦惨剧,完全不能接受“任何人都是可以牺牲的,哪怕是亲生”,但公主是皇室人,权力动物,什么颠覆人伦、反人类、破坏社会主义价值观的行为没有见过?最能理解并接受故事中的父母的人,就是她。

    金荣:“那山寨大王抢了这媳妇,十年如一日地给那媳妇奉上他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东西,却永远也换不来真心、融化不了仇恨。他错了吗?未必。也许在他看来抢劫贪官污吏根本就是替天行道。这个小姐天生就该为其父赎罪。你可能觉得倘若其父是清官,就不该有此报应……但是官场上的事,哪有不沾因果的真干净?”

    公主:“那男人也活该举寨灭亡!当个强盗的还能指望善终?被夫人一刀砍了就是现世报。”

    金荣:“其实我故事里还没有讲的是,那小姐育有一子,在山寨之变当夜,弑夫之后,她一刀将亲生子也砍了。”

    桃叶咕咚一声踢翻水罐,当即向后倒去,俯地呕吐。

    公主上前抚着桃叶后背,然后搭一搭脉,冷笑道:“你还真是没闲着啊,妹妹又有身孕了。”

    阿凡提领着商队继续西去。

    真是受够了!

    金荣之所以会鱼服出行,原来是丢了汗位,禅让了。这个大汗脑子太有问题了,汗位还能拱手让人的?如果天下皇帝国王都这么想得开……他打了个冷战。太反人类了吧?

    他知道一些赵国历届太上皇的事儿,还没死呢,就退休,把皇位让给了儿子,扶上马,走一程……然后父子两个人就闹各种别扭。当然这个金荣更绝,脏活累活一个人干完,随即王位交给堂叔,然后去旅游。

    一定要远离脑子有病的人,可能会传染。

    阿凡提挥一挥手,将疯王留在了身后,还是相忘于江湖吧,我们是俗人,跟有谱些的正常一点的人打交道吧……

    很同情张簟巴米尔啊,抛弃了那么大的事业交给儿子打理,自己跑这偏僻角落来整理户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并且亲自劝说无果,阿凡提会对讲这故事的人唾一脸。想必巴米尔现在肯定后悔得要死要活的。

    大公主慵懒地坐在马背上看着商队迤逦远去西行,面带讥讽地道:“你瞧人家对你这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看来你不仅凶名在外,恐怕马上就有迂腐傻气疯王的称号了。”

    金荣笑:“百年之后我会另有一个外号,叫圣人。”

    大公主翻了个白眼,低声嘱咐了几句,段妍妍和冼晴晴掉转马头,带着愿意回去上班的人、以及五十个征来的城管回青城去了。

    段冼她们将和柯剧一起将宝藏瓜分启用,维持她们的秘密基地运行。

    桃叶道:“姐姐不亲自盯着放心不?”

    大公主道:“你没听金荣讲嘛,不要家庭只要权力的人都变成了怪物?咱们满世界玩儿,等着你的宝宝出生不好吗?”

    桃叶笑道:“好啊好啊,一家人就应该在一起。”心里冷笑,抢男人都抢得这么清新脱俗,也真是没谁了。

    连飞心情极好,和贾琮说说笑笑。终于可以留下来了。

    朝鲁拉着金荣一个劲地说这一带到九原五原都是他家的地盘。

    路过九原时金荣连车都没有下,就怕碰上朝鲁这样的熟人。包头这个地方最美的精华地带在黄河边,破旧不堪的城市有何可看?难道去凭吊吕布?

    金荣指着黄河道:“咱们沿着黄河南下,塞外江南黄河一套,七十二连湖宁夏兴庆府,鼎鼎大名了。”

    朝鲁明显对西夏首府兴庆府没有兴趣,七十二连湖的大概也不能吸引他的眼神。草原上如玉如珠的湖泊难道少见吗?

    至于江南……不就是沟渠纵横种庄稼吗?有什么稀奇?哪有马踏万里沙漠,刀砍无尽人头来的爽?

    胡氏坐在大车里跟小保姆托娅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自从在无数贵人面前秀过神技“倒栽葱”后,托娅基本上把时间全部花费在婴儿身上,绝不出现于有外人在的场合。

    其实托娅最想问问大汗为什么要离开深爱他的土地。但是看在金荣一脸倔犟份儿上,托娅决定还是闭嘴。肯定不是被夺走了汗位那么简单,因为大家并没有对篡位的虫大师说不客气的话。金荣还劝天下会的台吉们回去辅佐虫大师,所以大多数人都回青城政务厅和城管大队上班去了。

    可惜除了低层的城管队员要赚工资,回去履行职责,天下会的台吉们竟然一个要回去的人都没有。

    至少我们的大汗还是很得人心的,托娅寻思,那么多优秀的臣子将军都环绕在大汗周围,有朝一日杀回去,大汗振臂一呼,土默特立刻就能翻盘。

    把呆萌呆萌的叮叮放下,换了尿布,托娅松口气,眼睛立刻去搜索另一个,看他在干什么。调皮的小小比乖乖女叮叮难带,总是想爬出车外去看风景,所以必须时刻要把眼睛放在他身上!

    说实话,心不在焉的胡氏带孩子真心不能让人放心!所以照看这两个孩子简直让托娅操碎了心,当年照顾三个弟弟都没这么累。

    外面那个傻傻的朝鲁探头探脑的,喊干娘出来喝酒,于是胡氏花蝴蝶一般飞下车,换桃叶钻进来检查孩子情况,并塞给托娅一条鸡腿,一块饼。

    草原上很少吃到鸡,托娅第一次吃到连飞亲自煮的红烧鸡腿时差点把舌头咬出五个洞来(其实只咬了三次舌头,但大家都说她咬了五口……又出丑了),她连骨头都吸干净了不剩一滴油水才肯罢休。

    今天大家路过了一个小城,在众台吉的努力下,把城里所有的鸡一扫而空(其中之一只根本就是鸭子),逼着连飞再做一顿红烧鸡。

    黄河水流平缓,金荣在河边悠闲自在地钓鱼,大公主陪着闲话,她的两个贴身侍女领着十来个少年随从在不远处采野菜。

    这些孩子现在都归连飞教导主任管着,念书,习武,背二十一校训《三必正七禁止》并讨论……学习不能耽搁,一切连飞认为有用的东西,例如潜伏,化妆,烹调,如何与人交谈并挖掘出机密信息,杀人的小技巧,下套捕猎,辩识野菜,游泳,音乐等等都要学。

    音乐是托娅特别请求加进去的,因为她最后悔当年在张唢呐班里没有学好乐器。现在机会来临,正好可以蹭蹭课。

    反正这里会吹拉弹唱舞的高手台吉很多,唢呐二胡笛萧马头琴都是现成。一到晚上扎营后,音乐会是必然的,台吉们要一直唱跳到半夜,仿佛又回到了天下楼。

    坐了半天,金荣正在跟水焉谈笑风生,又抱怨这里的鱼不给面子,对鱼饵视若无睹。忽然大地震动,似乎千军万马正在靠近。所有人立刻集合上马,将胡氏桃叶金荣这些碍手碍脚的人撵上防护周全的马车。

    待兵马到了近前,双方斥候一接触,前方来报是宁夏总兵亲自来迎金荣大汗。

    唉,虽依然有社恐症,金荣由着大公主亲自帮着整理了衣衫,背着手迎上前去。如今的他有底气面对任何巨头,小小的总兵而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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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荣的石头记介绍:
中学美术老师金荣被人脑后砸了一石头,于是被通灵宝玉抓入红楼梦二次元世界,做苦力干活。制造仙灵气......都是为了艺术!金荣叹气道:“咱们就像下围棋,边角都布置好了,最后决胜之处就是中原腹地。北京不得不去啊。”胡氏道:“你在跟谁对弈?”金荣坐起身来,看着胡氏的眼睛道:“全天下。”金荣的石头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荣的石头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荣的石头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