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货秘诀,国师之才(下)
辛老板:“草原上金银贵而牛羊贱,换金银会亏,换活牛羊能赚好几倍,就是运回去得慢慢走。”
张簟道:“如果你们不来这大厅,能在自由市场买到活羊不?”
辛老板:“自然也是可以的,就是要等。活牛羊只有小牧民零零碎碎运来卖。我们可能要等个把月才能凑够数字,成本太高了。从财政部进货的话,立刻就有的,哪怕一时差点儿,人家服务到家,直接派人去敖斯尔族里喊人送货,第二三天必然有货到的。”
他喘了口气,吸一口烟,“而且公家收牛羊是要检验疫病的,一头一头地验。如果事后发现有漏检,拿着证据来,公家一比一赔偿的。所以哪怕价格高一些,胜在品质过硬,买个放心。”
张簟心中佩服,又问:“莫非你收货都收完了?”
辛老板:“我昨天下的订单子,今天下午就通知验货,可不嘛,全部完成。我刚才交割了纸币,立刻就去提货,明天就能回程了。”
张簟恭喜道:“老哥这趟跑得很顺!回家大赚!”
辛老板道:“要不是张家口大同突然大量高价收购活牛羊,谁辛辛苦苦地跑这个?万一碰上狼群怎么办?”
张簟一拍巴掌,“对啊,那怎么办?”
辛老板:“我已经上报了政务中心,请求护卫队帮助。已经得到了批复,明日会有五十个城管大队成员跟我们集合。”
张簟:“那可得好好小心伺候着。”
辛老板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小贾将军治军很严的,老百姓的一针一线都不能白拿。我已经缴纳了护路费用,那么一路开销就不用我们负担了。他们如果要另外吃喝招待,必须拿狼皮熊皮熊胆来换。自己杀的狼和熊怎么处理,赚钱或自己留着,贾将军是不问的。”
张簟暗自心惊,军民关系到了这个地步,葛尔丹就算杀破青城,杀光土默特,也坐不稳这江山。谁来都不行!
辛老板拱拱手,转身跑提货区去看自己的羊,明日一早就能上路。
张簟失去了排队换金子的兴趣,也就是自己这个外人看中金银,人家根本就没把金银当作财富!只有能吃能喝能用的东西才是财富,守着金银死物哪能翻倍赚?
只要货有出口入口,用纸币,和金银有什么区别?
随着到青城的货物十倍百倍的增长,纸币也在加速流转。这样一来,整个草原都被盘活了!如果每一百元蒙币给给金荣带来一元钱的红利(国营的赌场、青楼、饭店、旅馆收入,还要加上交换来的金银或者物资),那么现在金荣口袋里面有多少钱?市面上每一张纸币都是商人们用实打实的货物向财政部换来的,而城管员工、战士得到的工钱纸币,来自于虚无,却能从市面上换来吃喝,也就是说,这些工人士兵根本就是商队百姓在供养着!金荣一根羊毛没出,却成就了诺大名声!行盘剥之事却得了慷慨仁慈爱民如子的名声!
你还哭穷,什么三十税一,为百姓服务,不拿一针一线,天下独一无二的善政.......虽然你的团队是天下最公正廉洁的团队,行政能力超过了天下所有的皇帝大公,但是......你手段又毒又隐秘,真是太坏了!
到了晚间,张簟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张家口大同同时大量收购活牛羊?这是要打仗了?目标是谁?
难道?........如果金荣插手进来,以他的影响力,聚集百万人马,易如反掌耳。
爱国商人张簟巴米尔辗转反侧,当晚再也没有睡着。
童隰回到家,小媳妇抱着女儿前来迎接,童先生逗了逗女儿,狠狠亲了几口,搂着飞高高,转圈圈,笑笑笑,闹闹闹。五十多的人了,跟个小伙子似的,那是高兴的!前个月女儿从常州寄信来,生了二宝。现在童先生是一男一女的外公。
仆人送上热水,净面换衣。童隰由媳妇伺候着喝了沙棘鹿茸汤和鹿血羹,然后到书房做日记。写下今日事务,记录了人名和具体事务,心情和感悟,对未来的预估及可能的应对策略,评论了一号首长的状态、语录、和自己对他的分析。将一号全家状态都描述了一遍,并对在场的齐齐格可能的意图做了分析。
重新读了两遍,修改用词,补了一两句,然后出来吃饭。
新媳妇来自太原,只会做北方菜,反正童隰在北方过了半辈子,也习惯了。但是看着红焖羊肉,拌沙葱,牛尾胡萝卜汤,面饼,他略有些恍惚。
门上来报,有客来访。嗯?踩着饭点儿来的,得多大自信!一看名剌,童隰道请进来。
不多时,张簟拎着一小包东西摇头晃脑地登堂。
童隰在堂口候着,笑道:“维拉特国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张簟并不惊讶底细被探明白,想必著名的张蓁不是吃素的。当年随葛尔丹破了青城,认得自己的应该各地都有。自己此次高调入赵,并不觉得身份值得保密。
宾主坐下,张簟看了看旁边桌子上的菜,微笑道:“听说童先生是南方人?”
童隰道:“无锡算南方吧,多年未归了。”
张簟道:“托贾璜的福,我讨了点鱼鲞,请嫂子蒸一下,我还带了加饭酒,也是贾璜从漕帮老关系手里抠出来压舱货。”
童隰立刻中招,口水止不住流出来,忙咽下去。他招呼下人用银壶,用姜热酒,还要加糖。媳妇领着厨子出来细细问明白了,蒸鱼去了。
蒸鱼得半个时辰,两个人坐到客厅一角,洞庭碧螺春泡上。童隰道歉,“实在是没有好水,这茶泡不出味儿来。”
张簟张口就来:“恨不醉死江南,二泉水煮碧螺春,烟雨泛舟阳澄湖,举箸向三白,咏苏诗唱柳词,约归待日暮。”
童隰被他说得泪汪汪的,
张簟:“虽然在下代代埋骨西域,也遥慕南方,学问大家辈出,通达经世之才子比比皆是,童先生乃百年不出之栋梁人物。在下厚颜特来请教。”
童隰:“想来张先生已然得知葛尔丹命丧青城?莫非那人是假的?”
张簟笑:“我未入城即听说此事,入城后详细打听了前后,特别是白熊皮曾经我的手,后来大汗赏了他弟弟,所以死者应该是葛尔丹大汗的弟弟。”
童隰:“所以先生毫不为贵国内事惊惶了。”
张簟一哂,“其实大汗并不全然信我,他暗访青城,我就一无所知。”
童隰:“那么这镔铁刀的生意也和葛尔丹无关了?你回去难道不怕被你家大汗治资敌之罪?”
张簟:“那十万刀的货确实是阿凡提的,我就是被雇佣的账房和翻译。波斯巨商的力量非我等能敌,他爱卖给谁,我哪有办法左右?我只得了些刀做为雇佣我的工资费用,只好就地换钱……大汗须怪不得我。”
二人相对视,同时笑起来。
童隰:“自然也是因为这刀在战场上用处不大,对否?”
张簟竖起大拇指:“童公明鉴。”
童隰冷笑:“莫非西方人只用火枪而放弃刀箭了?”
张簟面不改色地道:“波斯以西之事非我所知者,童公难为我了。”
童隰道:“张先生观我青城治政如何?有何高见?”
张簟:“政治清明,治国有方,大汗修齐治平,是古往今来天下罕见之明君。只是太过小觑了天下英雄!”
童隰冷笑道:“张先生这样的英雄自然是小觑不得的。”
张簟道:“大汗以商贾之道治政,以纸币空手套白狼,赵国边城和土默特举国风行纸币,被无形盘剥而不自知,还以为大汗供养着草原,未免太过不厚道了些。”
童隰板着脸道:“倒是如其他皇帝一般,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重税恶赋捐役来得更善不成?”
张簟道:“最怕成也纸币,败也纸币。明时宝钞成为废纸;刘备发行直百五铢掠夺民财;王莽为区区蝇头小利自掘坟墓,自绝于国人,此前车之鉴,大汗竟然没有看到?”
童隰点头:“张先生大才!真不愧为国师!土默特草原尚缺内相,张先生有意乎?”
亲戚上门,礼多不怪(上)
贾璜提着金荣姑妈亲手准备的各色礼物的清单,后面连绵不绝地跟着一溜马与骆驼。
由于东西实在是太多,只好直接运到财政部的仓库里,单独立账。当然这也是过去一直执行的标准流程:送金荣的礼物归公。此事青城无人不知,广为传颂。当然大家不知道的是,这些物资进入流通,通常都能一年赚两三翻......
有一车东西是璜大奶奶专门给胡氏的,早就直接拉进后院,胡氏领着她二十多个干女儿和桃叶帮着整理了一天。每挖掘出一支金钗,或一匹缎面,众蒙古贵女便疯了一样轮流试用,臭美一会儿。一套水晶头面、一枚玉环、一串珊瑚项链引发的轰动简直能让人耳聋。虽然大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多半是装出来逗干娘开心的,但这些都是赵国京城最新款,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真不少……忙到晚间,才理了一半。
胡氏其实和贾璜不熟,她和璜大奶奶的来往多半都是贾璜上班时间。可惜璜大奶奶怀了二胎,出不得远门。
吃晚饭前胡氏花枝招展地出来和贾璜聊了半个时辰,榨干了贾璜做好的功课,所有的旧闻新闻轶事八卦详细讨论一圈儿.......
就这点儿工夫,众姑娘们已经拆开了新大陆——最新款式的成衣!贵女们哪里会等?全部上身,作汉女打扮。把璜大奶奶的心意三下五除二瓜分了,贴到了身上。胡氏吃饱了宁府和荣府八卦,回后院儿猛一打眼,还以为一群孔雀光临了开满杜鹃的山坡。
看着抿嘴坏笑的桃叶,胡氏道:“一帮子傻丫头,被人耍了还不知道,哪能一个脑袋上插五个钗两副耳环且挂了三个项链的道理?”
众女笑道:“这么多好东西,全天下也没有几副,自然挂在身上多多益善、集腋成裘、聚沙成塔、交相辉映、美不胜收啊。”
你们长进了,一个个的成语接龙张口就来啊!换个人也不能把成语糟蹋成那样。
这些贵女好多在三七女子学校上课,每年只能在那达慕、藏历新年、父母生日、极寒极暑时回家伺奉双亲,展示学业(诗词难得,成语易为,唱曲最佳),整顿家仆,检查账本,了解生意,传播最新信息(八卦),顺便挑选给老师嬷嬷、干妈、同窗准备的礼物,然后齐聚青城交际,放飞自我,开心地玩一个月。
她们在青城都有自己的嫁妆院子,方便轮流请客吃饭用,组团上街扫荡胭脂水粉金银玉珠也有个歇脚处,并藏私房钱。
由于家里都发了大财,这些女孩子手头宽裕,毕竟都是离金荣大汗干哥哥只隔了一人,父兄紧着给自己塞钱,唯恐不能拍出最大的马屁。贵女们众星捧月般翻着花样奉承讨好着胡氏,力求美女干娘开心,并高看自己一眼。说不定她什么时候想到了在金荣面前提自己家族一句呢?
贾璜喝着马奶酒,嚼着牛肉干,醉眼迷离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金荣扯蛋。宁国府,荣国府,这一二年越来越炙手可热,不少低级官员都在考虑着投靠贾府捞好处。
贾政升官步伐极扎实,走一步看一步地当上了侍郎。贾赦虽然毫无建树(没仗打怪我咯?),却逐渐接收了王子腾留下的抱团自保的势力。王子腾壮志未酬,身体倒是恢复了些,每天进些汤汤水水,倒养得白白胖胖。除了不理人事,说不出话,听不懂报告,其他没什么毛病,估计躺个十年八年没问题。
金荣嘴角上扬,目光闪烁,似笑非笑。
贾璜哪留意这个,又说王子腾生了个好儿子,王夔直接跳过了许多沟沟坎坎,前途一片光明。而且组织起了一批没落贵族势力,有可能在西方北方占些便宜,让没落家族们重回权力中心。
金荣表情越发地诡异,贾璜歌颂了王夔及以北静王挑头的三十六个将种,赞扬其背景深厚,学识修养,运筹帷幄,高瞻远瞩........
感情姑父是帮北静王当中间人来的?怪不得在送了闻大娘重重的一笔银子后,又给自己一份重礼。光粮食就有万斤,还有盔甲!
当年王子腾送自己一百人的盔甲,此次贾璜带来了三百副!王夔真的很懂我啊!又诱导张簟巴米尔送刀,又让贾璜送甲........这是打着让我土默特当先锋炮灰去硬顶葛尔丹汗国的主意?
我金荣哪只耳朵长得看起来像是冤大头的样子?
贾璜铺垫做得差不多了,适可而止,转而夸自己儿子。金荣离开赵国时那一激动就憋不住尿的小东西如今已经入学,开始人之初性本善了。
金荣恭喜恭喜,满口答应一定要给小表弟送重礼,另外一个还没出生的小表弟或者小表妹的百日抓周礼一并带回去。
二人目光看向院子里两个姓金的小东西,一个攀着摇摇椅,一个在秋千上吐泡泡,都是贾璜口中的将种和汗王的继承人,日后要剑指六合,马踏八荒,功盖万世的。
婉婷听着男人们半醉不醉的废话,撇了撇嘴。金虫有事,跑张家口了,如今家里只有大公主的联络人段妍妍和冼晴晴看家。
贾璜忽然想起来,道:“说你认了个弟弟?人呢?让姑父我认识认识呗。”
金荣剥着毛豆干道:“那孩子是曲阜孔家的遗腹子,被他太奶奶接回去拜祖宗去了。”
贾璜立刻清醒了些,“那他以后还回来不?”
金荣道:“草原这么大,孔家也想插一腿进来,这个孩子无论回不回来,日后总是要大用的。”
贾璜叹息道:“会写故事会画画也就罢了,怎么在你身边人人都有大出息呢?你是怎么调教身边人的啊?”
段妍妍和冼晴晴的眼睛立刻看了过来,这个问题她们也很有兴趣。大公主身边通常十个里头能出息一个就算是很了不得了!这个金荣的身边人人能找到定位,发挥特长,出手惊天下不一定但远超平辈是肯定没问题的了。
桃叶在王府只配扫地倒马桶;贾琮是个边缘庶子谁都不搭理;小豆子就是个没心没肺的顽童;张蓁只能吹唢呐打探消息;童先生蹉跎半生谁都知道他有大才但谁都不用他;金虫在家当宅男吃租子自娱自乐玩儿暗器;闻大娘根本就是一个把儿子照顾成巨婴的家庭主妇;婉婷是太上皇培养出来的失败的探子加佣人;连飞只能为天网干低档次的活儿找不到出头之日;胡氏只能绣点奇怪的鸳鸯花布混点吃喝骂街娱乐;达达族的楚伦要么争族长失败被杀要么被巴图当猪养;齐齐格脾气火爆,想嫁的人不敢娶她;宫布奔波于赵蒙之间替土默特讨饭一样地拉赞助.......
如今这些人全部独当一面:胡氏整合了半个草原的贵女,母仪天下;桃叶手里捏着金荣巨额私产搞资本运作;闻大娘身份高贵只在童先生一人之下掌控万千蒙元资产流通;金虫作为宗师级高手来去无踪能打能杀;贾琮虽然还没有亲自指挥打过硬仗却已然有名将之号;连飞独掌温泉山与青城互成犄角;小豆子独斗葛尔丹(兄弟)名闻遐迩;婉婷刚生了孩子就出掌政务厅统筹城管大队和城市管理杂务;楚伦开发出了草原版豪华马车富得流油;齐齐格被调教得八面玲珑为巴特尔拉来不少盟友(姐妹);宫布常驻赵国进出理蕃院就像回自己家似的;就连二十一个被淘汰的老宫女都在草原上找到自己的事业,大大小小的部落里都有她们的学生,一个庞大的关系网逐渐成型。
贾璜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这些不算隐秘的消息,啧啧称奇。
段冼二人对视一眼,如果他们知道大公主是在金荣怂恿下才放弃了天网这个堕落组织,转而寻求自由与幸福的话........而且公主得尝心愿生了金荣的女儿!这么劲爆的新闻天下只聊聊几人知晓(胡氏:不是我这个当婆婆的重男轻女啊,实在是不知道公主如今身在何处.........)。
亲戚上门,礼多不怪(下)
金荣将段冼二人表情尽收眼底,得意地笑道,“无为而治,无为而无不为嘛。惭愧惭愧。”
贾璜装醉说出一半心里话,看金荣就是不上道,有些着急。有些话再不乘热乎劲儿说,以后也不用说了。
贾璜吸一口茶,“荣儿啊,你看姑父我年龄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事吧,也就这样,以后难道就这么混吃等死吗?你帮我指个方向呗。”
这是求投靠求安排了。
亲戚什么的最怕这种人,有点本事,文武双全但又不尖,往来亲近却远不到生死相依的地步,关系很好但不至于养他一辈子。超拔了怕他接不住,白给的好处肯定换不来感谢反而招怨,不管他又不行,万一被人利用或者闯祸了还是会求到你身上。
姑妈那个人,照顾自己好多年,你敢让她男人受委屈?但是只因为你是我的长辈,背后隐隐约约还有王爷的视线,就理所当然地白吃白拿好处,也没这个道理。
金荣笑道:“姑父天生就是个得意人,小酒不缺,铺子里赚钱容易,贾氏族里每月还有月贴,羊肠巷的租金闻大娘原说就送你了,你还不满意吗?”
守着产业老老实实过日子不香吗?另起炉灶,开发建设,投多少钱能见回报?亏多少能转盈利?你小门小户的也玩儿不起钢铁厂火枪作坊,医药美容造纸家具沙发时装,咱们也没有技术啊。贾府自己也只玩邪教发展会员、或者收收官员的保护费,连种的地都不多。
贾璜道:“就是日子过得太好,单调且无趣,才问问你啊。”
若只为打发无聊,可以投稿到知音故事会平台上,写写“大女婿坐赤兔,二女婿驾的卢,三女婿被赶走了才知道自己家骑大象”,或者“山上好汉回家看到女儿住猪圈大怒喊人砍兄弟或者老婆”,甚至“给老婆洗脚男陪人赴宴一露面吓坏侍郎公子”……只要设定好公式,套入不同的时间地点人名,这种垃圾可以写到吐……至少你就不无聊了。
金荣道:“难道姑父也想弄个王爷当当?”
贾璜摆手道:“寻姑父开心是不?我就是不甘心这样一辈子,但也不至于狂妄自大到认不清自己份量的地步。”
很好,还有救。
金荣笑,“姑父其实你是不知道,贾蓉在青城是有铺子的,他的续弦夫人娘家做生意很厉害,这几个月人家生意翻了一翻呢。你想在这儿开铺子不?”
许青媛动作很快啊,贾璜吐了口唾沫。
“她们做跌打损伤、消渴症、中风护理、妇科和春药生意,”贾璜自然清楚的很,“我可不想沾手这个。乱七八糟的也没有个主次,什么来钱做什么,就差做鸦片了。”
对于贾璜的挑拨离间,话里有话,金荣心中有数。在草原上做鸦片生意,长远地看对赵国有利,但是前世今生对毒品避如蛇蝎的金老师,自然想为子孙后代积点德的。倒卖毒品这种断子绝孙的生意哪怕在二次元也不能碰!这是原则。
金荣笑道:“鸦片不许碰,谁送福寿膏来立刻撵出去,永远不得踏入草原一步!”
贾璜早知道肯定是这样,金荣怎么会吃里扒外?害草原就是害自己!没了百万骑兵的实力作保,钱就是土,王就是个渣。
北静王不知道听了谁的话,想给金荣挖个大坑:用暴力(利)鸦片来吸草原的血,消耗草原最后的精气神,破坏草原人体质,只要一断供,草原上再没有能站得起来的软脚虾!
金荣一眼就看出来里面的凶险,他不惊讶贾璜看上了鸦片,他惊讶的是这个贾璜立场明显不跟自己一致!这个姑父在算计着什么。
再往深处一想,联系一下厚重到贾璜全部身家都买不起的这个厚礼,贾璜代表了谁呼之欲出。
说对贾璜有多失望,那肯定不至于。但是亲戚也来算计个什么劲儿?你把我卖给皇室能换什么呢?宁荣爵位又没有你的份儿!有我这个外侄,你腰杆子才硬!王爷看中你,是因为我强!你帮他们算计我,我倒霉了,你能有多好?
作为资深商业小霸王,贾璜不可能不知道赵国王室心怀恶意,鸦片,刀、盔甲,都是阴谋。
贾璜再木也感知到了气氛转冷,不由自主地叹气,都是些什么人!什么事儿!反正我也将话带到了,人家不接茬儿,后面的事与我无关了。
贾璜心灰意冷地道:“姑父大概这辈子就这样了,养大儿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其他的算了吧。要我怎样怎样,我也不是那块料!”
金荣笑道:“日后我游山玩水还要带上小表弟一块儿呢。”
贾璜哈哈一笑,“我想通啦!只要有你这个表哥在,我儿女一辈子都不会吃亏了啊。”
金荣见他明白了,真心实意地道:“不管千山万水,小弟弟有事,我转瞬就到。欺侮他的,我灭他全家!”
这句话比什么都值钱!贾璜大喜!有这么大的靠山,还愁啥?
当夜大醉而归。
相比贾琮金荣他乡遇故知,童隰张簟惺惺相惜,闻大娘心头是不舒服的。那个贾璜送来了比房租更多一倍的银子礼物,临时将金小小的一份儿童用品分了一块给自己的宝贝孙子金哼哼。
虽然知道怪不得贾璜,毕竟这边的消息要传过去耗时不少。哎,同样是海盗王的后人,还比金荣高一辈儿,怎么就落到人家影子里去了呢?直到现在,儿子都成了宗师级高手了,依然要家里两个女人挑大梁。
这个虫子怎么就这么拿不出手呢?怒其不争啊!
一个少年搬着三尺高的一摞账册进后院地下室存档。财政部仓库地下早已挖得千疮百孔,物资堆积如山,装账册的皮箱子是一天装满一个。
桃叶将金荣的私账接了手,自己这边轻松了一半,闻大娘才恍然,原来青城一半的官方生意是金荣赚走了。公家的账只是勉强不亏本而已,毕竟养着三四千的职业打手、几百号公务员。
贾琮的赌场有金虫的三成干股,金荣得一成半,童隰一成,连飞半成。
山东饭店,苏州饭店等二十家饭店,十家旅店,三家青楼,都有三成干股送给这几个大佬。童隰和张蓁拿大头,金荣次之,闻大娘再次之。
张蓁在导游(掮客)生意和温泉山那边有干股二成。温泉山有三成是连飞的,二成是金荣的,一成半给了蒯家班,剩下的给天下会几个台吉,比如朝鲁什么的都有份。
日后天庙那边的经营,二成给蒯家班,二成是金荣的,敖斯尔得一成,天下会得五成。
楚伦的马车生意有二成是金荣的,张蓁有一成,天下会有二成。
巴特尔和齐齐格的铺子专门做南绸和首饰,送了胡氏三成干股。
其他天下会成员的铺子零零碎碎也有年礼挨家挨户送上。
总的说来,闻大娘如今也是万贯家财……你听错了,是每年万贯!手下孩子们日渐得力,婉婷在童隰指导下管理政事俗务,工资也有千元上下。
三七二十一女子学校也都有干股给婉婷,虽然分红几近于无,但是大家交叉持股,相互联系反而比当年在宫里鸡虫之争时更紧密。
青城的外城划出了新的商业区、居住区、军营、货栈,这些地方都是要花钱租的!只租不卖!用金荣的话讲,就是保证每年都有现金进账,让公账更健康,而不至于寅吃卯粮。
蒯家班动作极快,毕竟有那么多囚犯在干活儿,饿不死就得干活儿!临走了还得再交罚金!所以山东饭店那边的人体展览被要求尽量莫要死人!活着更有用!
也不是很愁囚犯不够用,打架斗殴杀人抢钱偷盗行骗灌铅银子灌铜金子都是抓捕的理由。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哪儿没有?清国来这边淘金的冒险家几乎都来工地搬过砖、砌过墙、烧过窑。甚至听说有皇子也被抓住来干活儿,还死了人。
哈哈,脑后挂着辫子的人死几个谁在乎?没看到维拉特大汗死在青城,也没怎么样嘛。
师出以律,顺以御寇(上)
辛老板和二十多个伙计要应付几万头羊,的确是强人所难,哪怕有二十多条狗帮忙。幸好申请了五十人的护路战士,其实就是一个老兵带四十九个新兵的模拟斥候中队。这些人分成五组,往来奔跑,远中近来回传递消息,顺便把游走的羊撵回大队。照目前速度,一个月到大同都有点玄----这帮子护路队实在是太会玩儿了........你见过把大队羊群当作敌人方阵冲锋的疯子吗?
还是太年轻啊,那个队长舍旺自己也不过十五六岁,胖乎乎的黑小子,壮实得像头熊,也不知道是哪个部落的天下会议员。
在浅水处跨过哈拉沁河,羊队向东而行。晚上听见狼啸了一整夜。根据年轻的队长舍旺说法,狼群正在聚集,招呼更多的同伴前来。辛老板虽然也是老行脚商了,这次牵着大羊群等狼来攻尚属首次。他看着满不在乎的舍旺有些发愣,后悔是不是请的护路骑士太少了,队长也应该找个老成持重。
舍旺自大同天下会开始就跟金荣他们混在一起,摔跤跟连飞打过,演讲曾赢得无数红牌支持,亲自参加过议员大会,在自己的族里已经很是得享大名了。他跟着贾琮骑射攻防战里,既输过也赢过,各种阴招损招样样精通。
见辛老板表情丰富,舍旺在火堆前做了个手势,呼哨声大起,十余匹马冲出了队伍。
辛老板及伙计们侧耳倾听,诡异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狗儿们本来藏在羊群里发抖,忽然全部起立细听。须臾,狗子们蜂拥而出,不一会拖回来十余条狼尸。
又许久,骚动的羊群和狗儿又安稳下来,狼啸远去。出去十人只回来了九骑,舍旺微微色变,打了个手势。另外两个孩子兵立刻回以手势,舞得像风车似的长篇阔论。
舍旺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十条狼就送与辛老板换些面食糖和肉。”
辛老板暗自咋舌。就战斗力来说也还罢了,这些孩子的消息传递手段之隐秘复杂,真真是了不起。到了战场上,或者间谍传话,连眼神都不用交换,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命令送到。
黎明时分,走掉的那个骑士狂奔而来。见他如此不惜马力,舍旺面色又不大好了。他掏出哨子吹响,正悠哉悠哉搞个人卫生的护路队员立刻警觉起来,刀箭马鞍全部在三五个呼吸内完成,又三个呼吸完成了整队。
奔到舍旺面前的骑士打出手势,舍旺和队员们一惊。辛老板笑着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说话,舍旺拦住他的话头道:“辛老板,事有紧急,我建议你放弃这群羊立刻回青城。这次羊和护路费的损失我青城包了。”
辛老板道:“刚刚还好好的,出门才三天......”
舍旺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道:“东方一百里处出现大队骑兵,目测十万人,二十万马。你觉得你能跟他们好好的说话?”
辛老板一个激凌从头到尾,脸色僵直。
舍旺已经上马,打出手势,马队立刻分成五队,一个奔向青城方向,三个小队四面散去。舍旺领着最后那个小队缓缓向东,他回头笑道:“希望还能活着见面。”提缰催马而去。
辛老板汉出如浆。来自东方的骑兵十万人,二十万马!是清国来袭!
不能去青城,那是死地!赶紧绕道去大同!孙总兵很需要这个消息!他的儿子孙绍祖正在青城做客。
快走,机会来了。
连飞又长高了,如今的他已经接近金荣的身高,但更威猛,更英俊。脸上暗伤印子虽然淡了,却依然在他脸上留下许多阴影。连飞只在金荣面前会显露笑容,平时都是板着脸,尤其是小豆子成了金荣弟弟之后,连飞更是对金荣也没笑脸了。
虽然温泉山又扩大了一圈,鳞次栉比的低矮房屋包围着大石头山。这些房屋多半租给贵人的随从,里面温泉泡贵人,随从在外面也能泡澡,当然只能是贵人们用过的水了。
曲里拐弯的小溪环绕着,将温泉山包围进去,形成了一个护城溪,每个小房子都有水池连通外面的温泉溪,真是好享受。你只要付点房租就能住一个晚上,所以最近外围密密麻麻的小浴室里挤满了人。
当几十个贵族不听招呼挤入山道嬉戏了三天还不肯走时,连飞知道要出事了。
这些贵人个个雄伟挺拔,刀不离身,对食物极为警惕,每个菜都有人不吃。天天如此。新来的客人被留下在山里就不许出山了。
小姑娘服务员已经被骚扰了好几次,每次在闹得不可收拾前都有人喝止,然后所有人就消停了。这是一个高效团队!
连飞乘夜翻山到了外围,在黑暗中穿梭,探视来者。毫无疑问,来的是军队,马是战马,刀不离手,根本没有人喝酒!!!接待处的孩子虽然十五岁了,见识还是不够啊!思维还是太浅,没有发现端倪。
你能想像来五A风景区不拍照不喝酒不撸串不洗头的旅客吗?要么是外星人,要么是逃犯。反正不是来玩儿的。
连飞轻松地又从最险的(金荣造)悬崖上翻回温泉山内,将睡在山石宿舍里的孩子们捂着嘴逐个儿拍醒,打了个手势。不用多说,山石后面自有逃生之道,逃生演习每月都有训练的。人人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悄无声息地,孩子们出了温泉山,在最后一个山洞里提了自己能用的武器,弓箭或刀,趁着下半夜的暗淡星光,溜入深深的草原,向天庙跑去。
包围了温泉山的人们虽有值夜,但毕竟地形不熟,又没见到图穷匕见的信号,竟然轻易地放走了最重要的人质。倘若两军阵前将这些孩子放在前面趟雷.......依金荣那菩萨心肠,定是要方寸大乱,外围失守的。
孩子们里也有武艺高手,是连飞亲自带的,所以连飞放心地以回转温泉山。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探个明白你拿什么去报告金荣那个混账?
值夜的人还算警醒,连飞一靠近,就知道对方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定时巡逻,手势暗号。火堆的位置也极讲究,视线无死角。连飞潜入自己的房间,将一应物事或毁或埋,然后钻入巨大山石缝隙,将自己藏了,静等天明。
黎明时分温泉山空了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温泉山内外,警报大作,客人们立刻从无害的牧民变成了无畏的战士。几个贵人碰了个头,匆匆聚齐各自族人,饮马催饭,刀兵齐出,向青城冲去。
连飞在山顶燃起五道狼烟,黑龙滚滚直冲天际,火光四渐映衬在灰暗的草原清晨。连飞仰头,看见天空尚有晨星。
对方断后队伍发现了烟火,高声喝呼顺风隐隐传来,连飞将自己缩在峰顶。
稍倾,有人气喘吁吁地爬上来,竟然发现那狼烟燃烧在光溜溜的大石头顶上,你们谁爬得上去?诶,三个人叠罗汉怕也上不去吧?几个抠头皮大汉不信邪,下面抱紧团团围住三个人站稳。一人爬上站在肩头,再爬一人上去,由中间人顶举而上。第三层那人脑袋刚好探出石头,看见那狼粪堆火星四溢烧得不亦乐乎。
不等他挥动长矛打散烟灰,一个少年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微微一笑,一脚便将叠得最高的罗汉踢下去,一声惨叫吓得下面的罗汉们菊花一紧。
连飞不等下面的人抽弓搭箭,随手一甩,十余根针射下去,带走了十只眼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山石间回响,被放大,远远地传开。
远去的骑士们一个回头的都没有,只是奔跑的速度更快了。一把火烧死二万人的现场,不能回头!万一有鬼魂作祟什么的........
师出以律,顺以御寇(下)
虽然偷袭不成,骑士们仍然快马加鞭。狼烟可能高高升起,但现在是清晨,万一没人注意到呢?或者虽然注意到了却行动迟缓坐失最后的自救良机呢?
怀抱着某种期待与侥幸,万马奔腾而下。
跑马三十里距离半个时辰都不需要,为了抢时机,骑士们不惜马力,挥鞭策马,蹄声震天,山崩地裂。
只见修了一半外围的青城到处都乱七八糟的,破衣烂衫的几个人(囚犯)在疯狂地奔跑,几头心很大的驴在安闲地游荡。最妙的是青城的城门居然没有关上!而且门口守关的那几个胖大叔也跑得踪影全无!
平时吃你的喝你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找不到人了。骑士们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强人轮流来做王,各领风骚数十年,奴才何必卖死命?就算尽了忠也没人记得你感激你,死了的人还图什么,名誉?赏钱?
我就是说嘛!说不定那位金荣大汗还没起床.......一夜十女啊,腿软了吧?哈哈。十女,我也可以的,且分十天慢慢享用.........
骑士们不知道在想啥,愈发兴奋起来,吆喝声此起彼伏,刀在头顶盘旋。
通往城门的道路又宽又结实,马蹄踩上去真是爽歪歪!
前锋进城了!快,金山银海的青城啊,慢了一步,好东西就没了啊啊啊。两万多骑士在奸细的指引下分成四队,向四扇洞开的城门冲击而去,队伍挤挤挨挨.......“别推我,这边是墙,那边有坑,这这边是沟,哪个龟孙子推我?”
前锋人少还好说,后面人多,速度便降了下来,大家才发现原来宽阔的道路旁边两侧坑坑洼洼的地面对骑兵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有好几个挤啊挤钻啊钻,生怕晚了没好东西抢的小伙子们自己先打作一团,或者倒霉蛋把马腿给折断在了坑里。
等等,什么声音?
大家陡然抬头,从城门大道的深处,滚滚声音传过来,跑在最前面的勇士大惊失色,只见一只只轮子上驼着一个巨大的棺材向自己这边冲来!正前方有箭孔!
龟儿子躲在棺材里射弩?气死人了,哪有这么打仗的?再看八个车轮,居然还装着旋转着的刀片?不对,不是薄薄的刀片,是棱锥!
棺材车宽如大帐篷,后面不知道多少头牛在推(拉),速度不快,却极稳。在他们看不到的内部,两个士兵拼命地转着一个叫做方向盘的东西,正在射弩的士兵还要负责看路:时不时地发出,左一圈或者右两圈的指令(经常会喊错)。
但是这棺材车走得歪歪扭扭,甚至差点打横翻车,幸好速度慢得好像老牛拉破车(虽然牛不老,车也不破,只是重达千斤而已).......不是压断了某倒地士兵的腰,就是撞翻了停靠在路边的货车,甚至拆掉了某违章建筑(妓院的)围墙。
“放箭!”当先的骑士们哭丧脸扯着嗓子喊,当当当,那车居然还是铁皮车!快退!但是身后拥堵得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哪里还有退路?眼看那棺材车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以随机抽取的方向(方式)前进,刀在轴上无情地正转或突然反转,削腿断手。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打无可打,断无可断!进攻之势为之一挫,恐慌开始累积。
无数把刀砍向棺材,还没砍坏,自己胯下战马已然惨被刀削,随即骑士们下半身被削成白骨。
有聪明豆豆喊:砍后面的推车老牛!
你当老牛身后没有骑兵保护吗?弓箭一一点名!就算你箭射老牛,人家背上有皮甲,理都不理。
那活棺材车渐渐企稳,缓步前进,后面留下一道血胡同。惨被肢解的骑士们一时不得便死,哭喊声突破天际。
金荣注意到了十倍的仙灵气腾空而起!被鲸吞。
通灵宝玉,你变态!痛苦的垂死挣扎产生的仙灵气你也要?
有人在怒吼,达达楚伦,老子饶不了你!领先的贵人们自然知道自己眼前的棺材车是神箭手级马车,有铁皮包围的,里面能宽得让两个胖子对坐。
最初自己还想买一辆过过瘾来着,可惜要排队。这车有什么性能,大家研究得再清楚不过,随便你砍,半个时辰开瓢算我输。连群狼都破不开这玩意儿,当时宣传推销的达达小姑娘自豪地说。
现在知道了,不仅是狼拿它没办法,提刀的人也砍不动。
有脑子机灵的开始反思,对方利用己方欲速胜的心理,假作惊惶失措,实际上是诱敌人深入!进城即失速,城市道路曲折变化,不利进攻!随即让牛反身拉车,让铁车头走在前面挡箭挡刀,里面弓弩伺候......这么天才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张簟躲在墙后,看着车轮刀锥将更多的马腿人腿削断,心中无穷的后怕。幸好自己做出了正确选择。
人人在喊赶紧退出去!终于消息传递到了队尾。
退到城门口的骑士终于发现,又交通堵塞了!
城门口大道分三个方向向城内延伸。冲进城时,不少骑士走向岔道,生怕落后别人,少抢了东西。现在呢,这些想吃热豆腐的心急孩子们在小一号的勇士级棺材车进攻下已然全军覆没。
这勇士级车更轻便,速度更快,由身披着重甲的四马并排拉着跑,车轴刀椎又长又锋利,而且转得更快!将无数人腿、马腿、惨叫声留在车后。
这是地狱!
那驾车骑士昂首挺胸立于马后,身着全身重甲,连眼睛上都有保护!进攻方刀箭招呼上来,那御者理都不理,一手缰,一手长戟,横冲直撞到了城门,将拥堵在门口的傻孩子们撞翻,速度降下来后,再平衡地拐弯,向城外冲去。一路将进攻逃命方骑士挤下路边的沟里,马脚纷纷折断,让进攻方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勇士?这巨力世所罕见啊!
直到这时,进攻方才发现勇士车后还跟着全身甲骑士,大约七十人。有手执弓箭的,在内圈一一点名,把马腿折断的光脚骑士射杀在路边,旁边有手执镔铁弯刀的全甲骑士在外围护卫。
“巴米尔!我誓饶不了你!”有知道内幕的站在壕沟里一边挥刀挡箭,一边嚎叫大骂,但是没有用。箭雨先饶不了你,固定靶谁还射不中(金虫:呸!)?
张簟离开安全的后方,顺着血胡同登上城墙,看着城内修罗场咬着手指发呆。天下还有这么打仗的?把敌人放到内城打?你不怕城内奸细搞得自己人崩盘?
幸好童隰发出邀请时他立刻就答应了下来,并献出全部的刀,换取了一个叫内相的奇怪职务,否则现在不仅刀保不住,人头也保不住了。
来袭者以维拉特人葛尔丹手下为主力先锋,张簟隔着十丈远就看出来了。纷纷扰扰的夹杂着一些北方和西方的小部落,那个点出自己名字的还是个熟人。
再会了,各位。我一到青城就知道金荣不是万人敌,而是天下雄。葛尔丹再投一次胎也打不过人家。此人走一步算十步,你们呢,走到哪里对付到哪里。怎能不败?哼,背着我攻打土默特,你们哪里当我是自己人了?大概还算计着我家里的钱和商路吧。
青城四门敞开,如巨口怪兽,说着欢迎光临,但是牙齿一合拢,就吞噬下提着刀的客人,一阵咀嚼,胃口之大如无底洞一般。
被巨大的恐惧支配的不速之客们倒转马头,怎么挤进城的,又想怎么挤出去。可惜进城容易出城难,你的同伴就是挡了活路的人。
自相残杀如野火烧过秋季的草原,蔓延开来,棺材车每杀一百,死于同族之手者就不止二三百!
勇士级马车一辆接一辆地以超高速杀出城,随之其后的地上是无数血淋淋的马腿。全甲骑士们好整以暇地摆着标准射姿开弓。如果累了,旁边执刀的便收刀执弓,替代搭档一箭一箭点名,而休息的人换出刀来,二人交换位置。
行云流水般的两两配合,让倒地暂时不死的进攻方更绝望了。能活十年二十年的都是打仗打多了的老油条,战场上的风吹草动,蛛丝马迹、敌方技术细节、性格风气都看在眼里反复琢磨。
这样流畅的配合,这样的重型战车,这样阴险的战场设计,这样妙不可言的节奏控制,大师级别的战术啊!而且指挥难度并不大,对新兵很友好!但是却利用地利,将各个兵种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顺便把对方的优势全部抹杀。
难道战争已经发展到我们看不懂的地步了?
师或舆尸,伏戎于莽(上)
贾琮等人驾着勇士级棺材车止步于城门十里处,便右拐几步,让出主干道。
侥幸逃离青城的残兵败将们纷纷聚集,开始整队。越是败了,越不能乱,有组织地撤退能活,拼命逃跑者必枉死。
队伍渐渐成型,忽然大家冷汗刷地再喷涌而来,对面的轻骑兵上场了!也不见有人高声喝令,沉默中马匹行云流水般站好位置,骑士们抽刀挥舞,居然还在热身!
进攻方一大早就跑了三十多里,又被棺材车杀得掉了魂,早已精神体力双亏,此时看到对方的骑兵如新鲜出炉的包子般还冒着热气、鼓鼓囊囊的很有料的样子,立刻就慌了。混乱开始无前兆地蔓延,刚刚整顿好的队伍逐渐散碎,有了崩溃之势。
当那布顺和、宝音领头的三千轻骑开始小跑蓄势,明显是三段击或者四段击要开始了。原进攻方的阵势瞬间崩溃,狂傲不羁的骑士们刀扔了不要,箭袋也扔下,减轻点重量就多了半分活命的希望!跑过敌人是不可能的,人家还没热好身呢!跑过同伴,可能就活命了。
当一边倒的杀戮延伸到青城之外五十里时,天幕由白转黑。紧贴着地平线的红霞格外刺眼,仿佛鲜血从地上溅射到了云端。
青城的人追杀至夜,基本上视线之内空空如也了,才肯罢休回城。
青城内部则忙碌异常,没有欢呼,没有庆典,没有动员会,所有的女人在熏制马肉,男人在剥马皮,或垒京观,或者搬出陶瓮摆成阵势,且立柱城外。
四门依然洞开,通往草原深处平整的大路上空无一人,唯有四堆人头金字塔面朝四方,空洞洞的目光或朝天或朝地,让人不寒而栗。
按照老规矩,无头尸体一部分被钉在城墙上做护墙盾,另一部分穿在木桩上插入陶瓮,绕城一圈成尸林,做展示。
阴风呼啸,阴云密布,狼嚎鹰啼一夜未止。
第二日中午时分,来自东方的十万人二十万马如雪崩一样扑面而来,将青城团团围住。青城外围尚未完工的半人高的城墙孤零零的在马群的浪涛中如泰山般纹丝不动。进攻方虽然并未冲入尸体桩圈,甚至没有举刀威胁,但冲天杀气肉眼可见。
金荣早就注意到大规模的死亡能给通灵宝玉带来海量的仙灵气爆发。昨夜的仙灵微光闪烁了几个时辰,表示通灵宝玉对金荣指挥设计的卫城战很满意。
变态!变态!真变态!重要的评语说三遍。
女直人的到来让金荣心情低落。任谁一想到永琪跟尔康决定出兵来打自己,都会郁闷的吧。小燕子和紫薇会为谁哭泣?虽然这拨清军其实是金荣诱来的……
我管你二次元的永琪为什么没夭折,来了就是我的敌人!我送你上路也行!不死不休。
当日无战事,想必清国人正在了解为什么西路军会提前发动,结果却打成那样,以及青城内使用了怎样的手段。
西路军主力应该还在路上,可能还要等几天。等葛尔丹到了再现议怎么个章程。
对游击无敌的蒙古和拥有重骑的清国来说,在敌人选定的战场上,以短击长肯定不合算。
如何把金荣他们诱出来打,才是重点。才四千人马,这边随便推一下就平了。
至于牛推的棺材车该怎么破,其实不难,用绳索或者陷阱,或者钩住一边往外拉倒,办法很多,不足为虑。
但是金荣只有这么两下子吗?他万一出别的幺蛾子呢?
历史上看,金荣最喜欢花样百出的作战手法,充分利用地利,擅长火攻。不可能两下散手之后就黔驴技穷。(金老师按:你才是驴!你们全家都是!)
清国领兵的果然是皇家贵人,名叫满都。他继承了自北宋以来的女直人高大威猛的形象,银甲黑袍,面有爪痕,细看便知是与东北虎搏斗时留下的疤。
这个皇子满都不仅武艺超群,而且颇有智计,手下十万人马统合了许多个部落,战力均衡,谁家都有机会赚到战利品,只要你拿出功劳。
建国百年,和赵国一样,清国的国力远超当年被吴三贵死死压制的尴尬时期了。兵强马壮,野心勃勃,八旗们虽然表面上尊皇,但实际上则各族归各族,八部投票,民主决议。
他们最喜欢四处伸手,寻找时机联合蒙元出兵南下,逐鹿中原。
土默特忽然崛起于汉人之手,草原人心不稳,或者说人心因个个发了大财,太稳了。清国对赵之战略态势急转直下,肉眼可见。必须要扼制赵蒙联合的趋势!蒙古必须是,也只能是女直盟友。
如果蒙元中立,强大的赵国不是白山黑水的清国独自能抵抗的。如果不是蒙清联盟,清国五十年前就亡国了。
其实金荣在这一刻还不知道自己替赵国挡了清国一击。清国原本想趁王子腾退休,史鼎接手尚未磨合成功之时,从东往西,联合蒙古百部南狩联盟,共同南下捞金的。
这也就是赵国突然门户大开,除武器贸易依然遮遮掩掩、还要扭扭捏捏做点表面文章,而其他敏感物资如粮食,与奢侈品一道如洪水般涌进草原,将蒙古贵人们喂得饱饱的。
皇帝本来根本是要饿死草原的,忽然在金荣的提醒下看到,能花点钱分裂清蒙的联盟,那简直太合算了!更何意赵国这边通过平等贸易赚得并不比蒙方少!
上半年去青城打探内幕消息,找酋长们拉关系的清王子迪古在赌场里没忍住和草原汉人起了冲突,其实就是“想占便宜没有占到心里难受一定要把面子从这些汉人身上找回来”的脾气发作,把赌场砸了。
结果一个叫金虫的高手突然出现,清国人还以为对方听说自己是王族,总是要“顾全大局、有理有利有节地”讨个说法并给双方都留个面子甚至因自己号称礼仪之邦可以捏着鼻子吃点小亏平息事态.......哪知道这个蛮子简直比海西女直还要野,根本不讲道理,直接下死手!(金荣:规矩比天大,看你怕不怕!)
清国这边一看死人了,也不再留情,一拥而上。刀、匕首、刺齐出,结果惹恼了人家,三个呼吸不到对方连杀十人。
迪古看到对方灰蒙蒙的眼睛看向自己,仿佛那邪恶的爪子马上就要伸向自己的眼睛,当时就尿了,立刻投降。
赌场老板,那个叫贾琮的将军居然也不敢跟金虫平起平坐,便请示接下来怎么办。金虫扔下一句,“青城自有规矩”便走了。赌场方面得了这句话,不再犹豫,将清国人全部剥光,绑在山东饭店后院展览。
“清国王子裸体展”当即吸引了半个青城人前来参观,山东饭店赚了一个金山……大家交口结耳地说,金荣大汗让草原人又一次站起来了!(除了百部南狩盟的知清派的人暗自着急,其他蒙人其实并不太在意)
青城女人能当半边天,她们假装对光屁股王子不感兴趣,却也借口嘴巴馋了要吃鲁菜打打牙祭.......呼朋唤友的,无数个大娘子小媳妇洗手净面走错路,专门往后院跑.......
这个奇耻大辱还没算完,迪古以王子之尊还下砖窑,又铺路又挖坑的,还被逼着进行汉语口语考试,不过四级不让走人........青城之罪罄竹难书!
所以这十万大军来得很是理直气壮!你不遵守外交界默契的潜规则,“豁免权”听说过吗?没有?那么我就来教教你做人!
草原人站起来了?哈哈,我就让你们再跪下去!
天隧人愿,葛尔丹派人来联络清国,想东西双雄夹击,共分青城,来的正好啊!这个提议太合尔康之意啦(永琪重病)!原来还怕太过得罪了蒙古,有葛尔丹这个蒙元的自己人,干点啥都说得通了,屠城也不是不可以。
满都皇子凝视着颤颤巍巍的青城,夜幕下的尸体挂在半空,阴森森的。细看城外挖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十里宽的工地,越看越是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如果自己派马队冲一冲,用土袋平了那些沟,城外不就一马平川了?我干了这个活儿,那么攻城这么伟大光荣的任务就交给葛尔丹大英雄好了----反正他两年前就轻松地轰开过青城的城门.......
主意已定,立刻下令连夜准备,用随身带着的羊皮牛皮棉布麻布装土,准备明日动手。
有人来报,投石机还没做好,攻城要不要缓缓?
算了,冲一冲外围而已,有投石机配合当然更好,没有投石机难道就不打仗了?
小同志,你们的思想很保守,求稳心态要不得啊!
第二天早上,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的样子。满都摸着下巴,下雨的话,草地泥泞,会打滑。不过本没打算攻城,填坑而已。这金荣真是无聊,怎么扩张城池一扩就是十里远?也幸好如此,如果离城墙近老子还会担心你的突袭。射箭,飞石,偷袭,哈哈,隔着十里远,有什么用?够得着吗?
师或舆尸,伏戎于莽(下)
夏末的草原正准备着迎接最后的降水,哈拉沁河的水位也到了高点,从北方的山脉中倾泄而下。云层低垂,细小的雨丝打湿了马匹的鬃毛。二十多万头马已经啃光了围墙外二十里地面上所有的肥美的牧草。
太好了!就算你懂火,但是现在既没草,也没煤,只有雨,你怎么玩儿?
打仗还是要真实的力量的!满都看了一眼远处勉强比地平线高一丝的青城城墙,微微一哂,金鞭斜指天空,十万大军提起土包冲进围墙。
这些立柱可真是讨厌啊,密密麻麻像树林似的,还没脑袋!瘆的慌。
清国战士们哪能容忍敌人如此厚颜无耻地耀武扬威?纷纷将尸体推倒。原来这些尸体被插在巨大的瓮口上,背后顶着木桩,真是残忍啊,瓮中立尸?金荣你怎么会这么变态的?那么大的瓮得值多少钱啊!一想到青城居然这么富,用陶瓮插尸体,而且每隔一丈就有一个,一连铺设了好几里纵深,你用尸体植树造林呢?你们傻啊……有钱!真正有钱!清国士兵们心头火热!抢!抢!抢!杀!杀!杀!
屠城!
十万大军兴致高昂,轮流上前填坑,进展很快,在大雨落下之前已经推进了三四里。满都很愉快,对方连出城一较长短都不敢,居然任我平整土地!早听说汉人胆小,只会阴谋诡计,小巧腾挪,根本不敢真刀实箭地对攻,信矣。
老子还以为你不败之名有多大含金量呢!不过是个小男人!早知道你这么弱,还联合维拉特干什么?我们自己就吃下去了,现在还得分他一半好处?
哼,老子今天就拿下青城,把金荣的人头扔在葛尔丹面前!看你有脸跟我分!
满都下令分批吃饭,填坑继续。
到了下午,前锋已然离青城城墙很近了,不到一里的样子。十万人手团团包围,小小的青城吹弹可破!(看来糟蹋成语的人不少啊)
后方有些眼皮子浅的货已经在挖陶瓮了,把里面的水一样臭哄哄的东西倒掉,哇,小发一笔!
这些陶瓮到处都有,只要你不嫌弃装过无头尸体,或者有点臭就好。带回家可以装酸菜,装油,装水,太好用啦!
雨下得越发大了,地面被踩得很结实,积水渐渐没过靴面,那些臭哄哄的水流得到处都是。
满都安稳地坐在马上,跟着队伍推进到了城下百步的范围。
笑死我了,这也算打仗?太轻松了吧,我都杀到你眼前了,你还不露脸?金荣你是不是个娘们儿?连露个脸都不敢吗?还是压根就已经吓死了?
正想到这里,忽然从城里飞出无数个陶罐,摔碎在大军面前,随后无数支火箭腾空而起,黑色箭影将天都盖住了。
满都失笑,下大雨诶,亲,你是不是傻,射火箭?
咦,火箭淋了雨居然没有熄?满都从大笑中醒悟,一愣,回头一看,十万清兵已经全部聚到了城下,泥浆翻起,火花从脚下爆燃而起。
什么?猛火油?一个消失在记忆深处的名词陡然浮现在脑海中。那些大瓮里装的不是水,是从未见过的石油!
东汉班固在其《汉书·地理志》中记载到“高奴县(延安)有洧水可燃”。北宋沈括正式命名为“石油”。北周宣政元年,突厥围攻甘肃酒泉,当地军民以石脂水烧毁了攻城工具,此火“得水愈明,酒泉赖以获济”。后梁贺瓌率水军攻打晋朝,晋将李建及把火油装在瓮中,顺流纵火,以攻其舰,贺瓌大败。北宋时西北边域皆掘池丈余,以蓄猛火油,来防御外族的侵扰。
清国位于东北,祖宗金国人是吃过火油亏的,现在的儿孙们却没有见过这古董级武器!人家防着你的火枪大炮,然后你端上一盘猛火油?
这些油飘浮在雨水表面,越烧越旺,转眼环城一圈,将十万大军包圆儿了。
浓烟冲天而起,哭嚎震天!通灵宝玉这个没见识的货激动得颤抖不已,微光反馈多了一倍。金荣一边腹诽通灵宝玉不挑食,一边笑纳了。
胡氏一边织毛衣,一边担心地侧耳倾听外边的动静。从早上到现在全城静默,城管大队步行,持刀配弩,巡城不止。
公务员全部在岗,不得请假。连桃叶都放下宝宝,坐镇在财政大厅,盯着物资流动。凡无手令进出财政部者斩,无手令靠近仓库者斩,无手令在街道逗留者斩,请假不在岗者以奸细论处,立刻抄家,斩。
汉蒙商铺的护卫全部被集合在城墙下候命,城中又多得五千战力。算上城管大队,如今的青城有近万人可用于守城。如果再算上本地居民,一万五千的壮劳力是能凑的。
当然里面肯定有无数的三心二意、口是心非、身在曹营心在汉者,但是韦承嘉参谋长训话时讲得很明白:战事一起,上了城墙,刀箭无眼,不战则死!
九千多人被分了八队,两队一组轮番候在城墙下,不得命令不能喧哗,否则以奸细论斩。
当十万大军洪水一般包围了青城时,骚动即起。数百名队长和领队当即斩了百多人违纪者,才将骚动压下。
当敌军开始填坑时,骚动再起。忽然眼见得要下雨了,守城大队稍微安心了些,下雨了你们攻城的总要避雨的吧?
结果清国反而加速填坑,守城大队又开始混乱,人心浮动。有人尝试着私下串连,窃窃私语,结团数百人要向金荣大汗讨个说法,刚刚出营门,乱箭射出,这数百人还没见到敌人并与之交手,便死于城管箭下。
不满情绪在累积,叛逆气氛渐渐浓厚,人人眼色不善。只不过武器没有发下,稍有城府者都在等武器下发的那一瞬间。
结果到了午后,上城墙的命令下达了,守城青壮们眼光交错,涵义丰富。等鱼贯上了城墙,结果发现城墙一排排的摆的都是陶罐,掂一掂,重约二十多斤。哨声一起,队长下令往墙外扔,越远越好。
众青壮一愣,有人便质问武器在哪里?难道要我们赤手空拳去守城吗?话音刚落,就被一刀封喉。
队长收刀,下令,扔!
大家原以为会有更多的人跳出来围攻队长,他一个人能应付三十个队员吗?结果出乎意料,简单粗暴地处死了那人后,居然剩下的全部青壮乖乖听话,提起陶罐扔向远方。有人趁机往下看,人山人海,潮起潮落......头一晕,吓得扑通跌倒在地上。稀奇的是,队长只眼角瞟了一眼这些个吓得半死的新丁,就不再理会。
居然被放过了?好险好险。
有人便寻思,难道这些陶罐是腾格里人间行走向天祈求得来之法宝?就在此时,城内哨声大作,无数火箭高高飞起扑向城外。
有守护城墙的聪明人嘲笑道:“吾等死矣!下雨天放火,这个大汗简直是.......”不知道他原本想说什么,反正他大张着嘴巴,看向墙外,自己也忘了含在喉咙里的嘲笑之语。
火真的在大雨里烧起来了!
哪里有水,哪里就有火!
青壮们膝盖一软,缓缓跪倒。
名之于实,虚之于妄(上)
舍旺扔下赶羊的商队,领着他的十人小队打马如飞,迎向袭击队伍。还没走出百里,大地震动地就受不了了。舍旺自然不会傻到正面迎敌,他咨询一下最早报告敌踪的队员,挑选了一个方向,趟过一条小溪,登上一个小山坡。
连绵不绝的辫子军像奥运入场式一般,分成千人方阵,交错前行。以观军之术察之,都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果然有二十万骑,如果以一人双马计,确实有十万人。
提心吊胆地看完了军队方阵,并不遥远的青城岌岌可危。舍旺是核心天下会员,这种事天下会早有预案,并且内部有过演练。根据自己的位置,应该直奔张家口,报告赵国当局。
驻张家口的皇城司分部的主理是朝鲁。
朝鲁通过了汉语四六级笔试,和口语听力测试,凭借其优异的成绩获得了皇城司聘书,成为赵国皇城司驻张家口的主任百户。
这是个拿三份薪水的职务!首先,柯剧作为直属领导,每个月都要给工资的,赵国朝庭发的钱。其次,作为特殊人才,土默特大汗有特殊职务津贴发下。第三,作为天下会创始议员,有议员工资补贴的。
朝鲁在汉语笔试中仅输给了宫布和巴特尔那两个变态。但是巴特尔是族长,有自己的职责,宫布毫无争议地进BJ成了土默特驻京办主任千户,负责外交事务。在金荣支援的海量礼物攻击下,财大气粗的宫布一雪前耻,将理蕃院上上下下全部趟平。如今的他去理蕃院办事,就像回娘家似的。
另外,军部的大佬们,如贾赦、史鼐之类,一见到宫布就笑得跟花似的,脸上写满了“冤大头快到我家来作客”的爽朗表情。新贵王夔更不用说了,直接将宫布带进他的圈子!这个就太不容易了:首先你身份要到位,其次你要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再次你要有份量够重的引介人,最后还要看你出手小还是大。
金荣对宫布的支持力度是肯定的,预算数字讲出来会吓倒一批人!哪怕忠顺王也没这奢华!
来自草原的节礼年礼连绵不绝,宫布掌握足足万贯礼单,脚下是三十匹起数的豪华骏马,身后是每年至少一台酋长级豪华马车的销售额度,动不动就以鲜嫩多汁的豪放妹子馔客.......在京城社交圈里,宫布这个豪客简直是爱煞众位公子哥儿了。
就是在蒙圈内部,宫布行情也渐渐看好。最近有个早年嫁到赵国皇室的蒙元老公主想携孙回草原省亲,嫌仪仗低了,不好看。
公主派亲随从宁夏千里迢迢地进京托关系,多方努力不成,结果找到宫布。花了才不到三千两银子,那蒙元公主就得到了太妃亲赐仪仗一副,面子大涨。
宫布也不要劳务费,直接跟着去了趟宁夏,和公主夫君德王老王爷敲定了一笔价值十万贯的石油生意。
皆大欢喜。
由是,宫布这个蒙人之耻一朝咸鱼翻身,成了蒙赵之桥,出入豪门如履平地。和当年那个举步维艰、小家子气、死缠着鄢国公主却打不开局面的傻孩子有如脱胎换骨。
可惜天罡会都是赵国的积年老牌权贵公子,宫布身份地位不行,不然将这个钱袋子吸收进来,大家岂不快活?
王夔出了个主意,请宫布担任外联主任,交通蒙赵,直接跟金荣搭上热线。
宫布一口答应下来,从此天罡会的吃喝玩乐都在宫布这外联主任身上了。反正老子有钱!哦,金荣有钱!用他的钱来请客,大家帮着花,有问题吗?
炙手可热!
可惜朝鲁的四六级考试成绩就差一点点,最终工作安排和宫布的差距之大,可比凝视着清华北大博士的蓝翔肄业生。
张家口位置比大同更靠近京城,这很重要!金荣苦口婆心,将这个射了自己一箭的家伙哄得开心了,才松口气。
还要和柯剧谈!
好不容易金虫用他自己的方式说服了柯剧发给朝鲁聘书。柯剧签字盖章后,据说气得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没去上课,直到童隰和张唢呐连袂上门探视,才松口。当然他柯二珰头被金虫打的吐了一口血也不白吐,换来了童隰张蓁两个人情。
可见朝鲁这个任命含金量之大。
舍旺自然知道如何跟朝鲁接上头,他们快马加鞭到了长城隘口,出示了柯剧亲手签发的手令,上有签章的,立刻就被引去见史鼎。
史鼎比他兄弟看上去更老成持重,毕竟史鼐走的不是正常仕途,从混天网开始,后来效忠于新君并亲手击飞大公主,缴了投名状,才逐渐进入体制内。
而史鼎是根正苗红的武世家嫡子,一步一步从基层杀出来的,甚至比王子腾也不差多少!毕竟天子信任在这里。
舍旺及其队员被反复盘问确认,朝鲁自然被史鼎请来旁听,确定了舍旺的身份。
史鼎送走了朝鲁和舍旺后,陷入沉思。
这次的金荣之危,救还是旁观?作为九边总巡检点,临时机断的权力总是有的。但史鼎也有自己的考量。
上一次因金荣被围困在温泉山,史鼎人在青城却狠心不理,结果金荣一把火烧出个天下惊!自己因此在青城立足不得,狼狈不堪地退回张家口。这一跟斗摔得不轻,威望大降,连大同总兵孙恤心都不怎么听招呼了。
这一次可不能站错立场。
但是十万清国重骑........史鼎要拿出多少步兵去填?再换个角度说,等张家口的步兵杀到青城,怕黄花菜都凉了。清国辫子重骑难道是区区几万个步兵能惹的?长城关口不守了吗?你敢弄几十万人命赌一把?
作为在战场上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兵,史鼎深知,做事稳才活得久!冲动的热血凉得快。
上次靠火攻,这次呢?金荣你有几把火好放?难道人家都是傻的?知道你会玩儿火而不加防备?
但如果不做出救的姿态,怕是在皇帝和贾赦那边交待不过去:且不说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就说朝庭好不容易把一只脚踏进草原慢慢扎根,你就眼睁睁看着被连根拔起?
那么这个姿态怎么做才既落下了人情,又不失实惠......至少要保证长城防线的安全吧?前任王子腾对草原实行疯狗战术,不死不休,贴身咬住,鸡犬不留。
难道要我萧规曹随?人家又没来扣关,你以什么立场去疯狗撕咬?
真是伤脑筋!
夜深了,史鼎依然无法入睡,忽然下人来报,朝鲁求见。
嗯?史鼎披衣而起。
朝鲁全身穿得结实而保险,一副出远门的打扮。二人见礼后道:“禀报总检点,我要亲自去一趟京城。”
史鼎并不惊讶朝鲁的选择,找皇帝求救一定是要去的。
那么自己是安稳地等皇帝旨意、日后被金荣贾赦痛骂(如果金荣脑袋还在脖子上的话)呢,还是拼一把去赚点好处?
朝鲁的目光在烛火下闪烁,“清国一下子出兵十万,即便不是倾巢而出,恐怕国内空了。尤其去年他们大搞建国百年大庆典,又是阅兵,又是比武,又是大会师,又是祭天,又是天下国主聚会.......一脸的诸国会盟架式。想来花了不少钱,国库空虚。倘若青城能依地利、人和,牵制这十万人哪怕一个月,其实守城半年也很常见。那么清国国内就有空子钻了.......”
史鼎上下打量朝鲁,这个草原蛮子居然懂得围魏救赵?不,围清救蒙!妙计!
而且风险小,腾挪余地却大!哪怕金荣崩了,日后贾赦来问,自然有的是说辞,比如,“谁知道青城连三个月都守不住呢?”
看史鼎一脸便秘表情,朝鲁心下冷笑,反正话已带到,立刻告辞。天罡会的孩子们正热血沸腾着,需要老子去忽悠......引诱.......拐骗.......挑逗.......他妈的,到底该怎么说?汉语四级水平真心不够用啊!
宫布,就看你这个汉语六级怎么办了。
名之于实,虚之于妄(下)
孙恤心的眼睛都要滴血了,姓辛的那个生意人带来的噩耗简直能要了他半条性命!
唯一的宝贝儿子啊,难得脱离父母视线,好不容易在层层护卫下踏上安全商路去找草原上新崛起的大汗拉交情,结果正好摊上清国劫掠!
十万人马可不是小数字!如果这十万人来攻打长城关隘自然是不够看,孙总兵或者其他任何兵头分分钟教会他们做人。
但是在草原上,尤其那个青城曾经被维拉特人攻破过.......才一年半载的,城墙怕都没有修补好吧?毕竟金荣是个外来户,又没人脉基础又没钱物,敌人倒是不少,哪能顾得过来?
心如刀绞!
想我那儿子可是大同有名的佳公子,将门新星,兵法娴熟,武艺......也还看得过(你确定?),是人人交口称赞的。但是碰上清人重骑怕是九死一生,一时又找不到关系去通融关说......
金荣!真要被你害死了!如果我儿出事,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通灵宝玉按:难道不该把清军碎尸万段吗?你儿子又不是金荣杀的。孙总兵:清人蛮不讲理,而且我打不过。所以这个仇要找金荣报!)
有心干脆点齐人马冲进草原,却又没有皇命,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的话,岂不是将自家的身家性命都置于危险之中?
其实儿子还能再生的,老子还年轻.......
来人,将那个报信的商队全部关押起来,禁止其与外界接触!传递消息者斩!
大火卷起浓烟,三百米高空一片阴暗。就像这五天来的高强度战争压力,如实质般在阳光下翻腾,反射出冷光,遮蔽了乌云,逼散了暴雨。
三日后战场才复归清明,站在城墙上不肯离去的青城壮男们方才放心地呼呼睡去。城外大地上黑乎乎的,不久后,那些肮脏的东西终将为绿草白花所覆盖。
一些没有烧毁的大瓮忠实地守护着烟雾缭绕的青城,其外观多了些星星点点的金属光泽。一共三万个大瓮,最终品相完好的存世一千余个,因有金属光泽而被誉为金陶,为大商人所收藏。千年之后,这些金陶才为外人所知,掀起了研究收藏的高峰。这种陶器专家试验无数次,竟然无法复制,乃是后话。
金荣搂着儿子和桃叶一直睡到第二天举城欢庆之时,被城外三十里外新来八万人马又败坏了兴致。
真是没完没了!刚放火烧了十万清军,怎么没完没了的?这八万人哪来的?
全城人抖擞精神,手脚利索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和前几天不同,气氛轻松了许多。
有人来报,“那位孙公子又发作了,贾琮将军也按不住他了。”
金荣道:“真是个攮夯货,走,去看看。”
在一个装满胭脂水粉女装的房间里,金荣第一次接见了孙绍祖,一进门就大大地吓了一跳。
本来这位嘉公子目如朗星,眉如卧蚕,白牙赛雪,笑容舒淡,是个翩翩少年,顾影自怜的那种。如今再看,脸色苍白,目光气急败坏,扭曲的口鼻如喷火的巨牛,缩在房间角落里,浑身上下抖作一团,裤子湿了一半,臭不可闻。
金荣退出房门,问捏着鼻子的贾琮,“喂,他是客人呐,你把人家招待成那样啊?”
贾琮委屈地道:“他们到达青城时头天我见了贾璜,第二天就跟他喝了一天的酒,(声音放低到耳语)他说要跟我们联手去打维拉特,赚个万户侯,或者西方建国来着。温泉山狼烟警报来时,这家伙一定要露一手,带手下三十个人去探阵。结果被满世界骑兵吓回来了。我们诱敌深入,铁牛车打巷战建功时,这位孙大少看见满地都是大腿啊内脏啊马头啊,吓魔怔了。第二天倒是恢复了,一定要上城墙守值,结果看见了人头京观和三万个种在油瓮里的无头尸体树林,当场就癫痫病发作,口水差点把自己呛死。清兵围城时我下令任何人无手令禁止外出,这位公子不知道是失心疯了还是怎样,一定要回家,带着侍卫冲击大街,巡查大队依军法当街斩了三个出言不逊的侍卫,然后这位就一直这样了。”
金荣嚼着一根草,啧啧道:“赶紧把这人的表现写下来报告你爹和孙总兵。就这蜡枪头还号称什么小温候小孟偿?还要去维拉特建国?你二妹妹要是嫁给这么个东西,哎呀,我先吐为敬。”
贾琮恍然大悟,立刻就让手下(他某个哥哥)去写信,分别给贾赦和孙恤心做战后报告。当然这位想吃天蛾肉的蛤蟆公子的丑态要重点写,并让人好好的在大同和京城宣传宣传!孙恤心和皇帝,你们就死了某种想法吧。贾赦是一根筯,但是虎女(哪怕是个二木头)怎能下嫁犬子?皇帝心思再怎样离奇古怪,九曲十八弯,这个媒人你估计是没脸做了。
新来的八万人马就杵在城外,可一点常规动作都没有!莫非其气势已折,军心涣散?那可就不足为虑,可以发喜报了吧?韦承嘉眼睛一瞪:松懈不得,赶紧巡城的巡城,清点物资的去清点,动员民壮的下基层,金大汗你……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别碍手碍脚。
葛尔丹比满都晚来了三天,当他率队直奔浓烟滚滚的青城时,还以为满都破了城,正在屠城为乐。一面想着怎么跟女直人讨价还价捞好处,一面寻思着怎样把蒙人的怨恨转移到清国身上,然后把自己打扮成蒙元大英雄,忍辱负重和清国铁骑谈判,终于保住了土默特领土完整,让人民重得自由与安全!敖斯尔和达达族一定是跟清国里应外合的叛徒,就让我葛尔丹高举“草原终是蒙人的草原”大旗,“让蒙元再次伟大”,将土默特收于麾下。还有EEDS的恩和那个老油条!要么降服于我,要么我就灭了你这个蒙奸!
越想越得意,他嘎嘎嘎地笑了一路。等到了青城城墙脚下,只见土默特大旗高飘不倒,清国人尸体成灰,无数的健马游荡在草原上无人归拢……就傻了
葛尔丹心头茫然,一个不可思议的结果摆在眼前:金荣居然胜了?我的三万先锋人马呢?清国据说要出的二十万人呢?死光了?
葛尔丹疑神疑鬼,命令搜寻残存的清国人和自己的先锋部队。终于在天庙工地上找到了几个残兵败将。这些人们说了两天,把所有的细节还原了……这个耸人听闻的故事让葛尔丹及其大队人马进退两难。
进攻?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说不定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疲不能兴了呢。
八万对四千惨胜残兵,胜算极大。
但是细一琢磨前面两场战斗,忽然发现金荣根本没有经历什么高强度的战斗,要么是巷战,靠坦克牛车!要么用火,连地面都是满都给平整的.......难不成青城兵士气正旺?疲不能兴的其实是我们这些跑了三千里路的远来之人?
要不明天投石车推上来打打试试?打不了难道我们还跑不掉?
主意一定,葛尔丹命令围三厥一,放开对着哈拉沁河的一面城墙不打(反正队伍也排不开),明日攻城。
看看天色还早,他决定带上一千人去天庙和温泉山看看。
天庙主体结构才进行了五分之一,这个缓慢的进程很符合葛尔丹对建筑行业的认知。
穹顶如虹,高高在上,据小导游讲,是入口。
第一进的小殿是门厅,上面二楼到五楼将是神职人员的宿舍。
二进大殿是聚会殿,祭天,表演,开会,布道,施粥用的,听导游说,这殿顶将会高达五六丈,上面也是穹顶,还会用琉璃做窗!
也许当时就是在这里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吧?害得弟弟死了。当然更要怪他自己,莫名其妙地跳出来怼天下会,又惹小孩儿……青城最不能惹的就是小孩儿。
第三进的小殿应该是钟楼或鼓楼,导游说金荣大汗将请赵国工匠制成万斤青铜大钟!
哼,奇谈!万斤大钟只有南京有,是朱元璋主持铸造,历时十年。就凭你们?真是太敢想了。
这个钟楼将会用于祈福,是供奉牺牲的地方。捐钱最多的前二十人能将姓名与生平勒石为记,享受香火。
哼,葛尔丹冷笑,只要金荣做了我的奴隶,我会允许他完成这个天庙建造,事后还有赏。但是没有老子允许,谁的名字也不能上墙!
目前这二进三进殿堂地基还未完成,东一个坑西一条沟的,葛尔丹稍微看了看空荡荡的工地,到处都是匆匆逃跑的人留下的垃圾。没意思,他撇了撇嘴,转身离去。
火炼石山,情断芳桥(上)
千人马队也算是浩浩荡荡的,不多久来到了温泉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甲士们细细搜索,没有人,葛尔丹才走进去。他自然曾花钱享受过这里的美食,泡了澡,听了歌,嘲笑了这里人对金荣大汗的无耻吹捧。当然自己身份泄露也可能是在这里,得意忘形的时候。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葛尔丹下令在此休息。反正山里山外房屋遍地,一千人住进来根本就不拥挤。葛尔丹舒服地浸入高池,放松心态,呻吟一声。
夜幕下的温泉山有如一只长了五六个拱背的老龟,静谧地等候着黎明或下一个世纪。温泉水缓缓涌出地面,旋转着迟疑着,绕着曲里拐弯的河道将整个老龟内外边边角角都逛遍,把来自地心的温暖,变成了水雾,均匀撒向空气,然后被西北风贪婪地带走,变成了云,消失在无尽的高空。
由于温泉的存在,半封闭的山居从来就没有真正寒冷过,哪怕三九天。
葛尔丹做了一个梦,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的自己经常坐在山坡上,午后的阳光晒着,青春的草香围绕身边。师父背对阳光向自己走来,牵着小手把自己带去了大召寺。在那里有和蔼的大和尚,智慧如渊的各路僧侣天天辩难。有人专门教自己梵文,背诵经书,练习武功。直到有一天哥哥去世,维拉特汗王位落到了自己身上。脱去了缁衣的他披上了华袍,从东向西跑遍了天下。梦中的他渐渐升上高空,看到蒙古、长城以内、寒冷的罗斯冰原,波斯国的绿洲,都在自己的铁蹄下瑟瑟发抖,十万大军过处,鸡犬不留,从此草原上只有一个声音.......
阳光真是温暖啊,甚至有点太热,难道是我飞得太高竟然碰到了太阳?我也许是太阳之子吧!或许我可以太阳王为号,让东到东海,西到耶路撒冷的大片土地只颂我太阳王一人之名.......
连飞健步如飞,翻山越岭潜入温泉山内部,巡查守夜的维拉特士兵点燃了篝火,守在山道入口,一共有八人之多。连飞本事再大也不能无声无息地干掉八个。只要对方感觉到了危险,立刻就会示警。
整个温泉山除了这里有堆火,其余全部隐藏在黑暗之中,更多的人在山外巡视。
连飞通过秘道爬上半山腰,山壁里有无数浅浅的密室,以薄薄的一层泥砌平封住,从外面根本就看不出来里面全是大瓮,且装满了石油。
这些大瓮连油重达百斤,连飞和少年们用了半个多月才从山脚搬上半山腰,并砌在墙里。
今天他将亲手打碎陶瓮,让数千斤的石油流下绝壁,流入温泉,顺流而下。
夜漫漫,风凄凄,连飞忙了一个时辰。到黎明时分,山内油满,山外河水表面终于也开始出现了油的痕迹。而巡视守夜的骑兵对此一无所知。
连飞小睡片刻,然后陡然惊醒。望望天色,他提上盏没有点的羊油灯,站到了金荣的地堡门口。
用火石将灯点燃,摇摇欲坠的火苗让连飞眼泪掉了下来,好多好多心血啊,就要付之一炬。且让我多看一眼。
天蒙蒙亮了,不能再等,终于下定决心的连飞松手,油灯落地。地上全是羊毛毡子,沾火即燃。
火苗顺着山路直扑温泉山内部,一路上装饰用的羊毛垫、羊毛毯、唐卡、装着杂物的草框、杂草、木船、丝麻布缦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将半山腰流下的油点燃。
立刻马儿惊恐地嘶鸣响成一片。
眨眼之间整个大山陷入火海。山外巡查立刻报警,衣衫不整的人们跑出环山小屋,只见河面上火在燃烧,那火扑面而来!
牧民吃饭,油腻腻的手总是在胸口一抹,就算清洁干净了。几十年的油渍将羊皮大衣或棉布袍子上上下下浆得硬邦邦的,想冲出火焰包围的骑士们立刻燃成人形火把.......
有些提前感觉到了危机降临的马儿,成功挣脱缰绳逃离,向远方逃去不敢回头,身后那些惨叫嘶吼有如地狱。
大火将山里山外剩余的物资、房屋、干草、煤堆、熏羊肉、积攒了半年的羊皮、羊毛线、半成品的毛衣烧得干干净净,黑烟将天空与大地染得漆黑。
青城斥候和维拉特斥候井水不犯河水地疾奔而至,目瞪口呆地看着没完没了的火!火!火!
太多的金荣放火故事在草原流传:不可抗拒,不死不休,有如天罚。
这就是葛尔丹大汗的结局了,这一次,不管他有没有弟弟,应该不能金蝉脱壳了。
维拉特麾下的战士们聚集温泉山前面,没有人敢逃走,静静地等。
大火在两天后完全熄灭,一半巨山消失无踪,化为飞灰,风一吹便消失了。
有胆大的士兵近前检视,只见焦黑的山石之间,偶尔能看到扭曲的金属条可能前世曾是一把刀,除此再无一丝一毫有人驻扎于此的痕迹。
温泉再次涌出地缝,越过被毁坏的河道,形成一个新的池子,再向哈拉沁河方向流去,冒着淡淡的热气。
这水带着地狱的温度!冤魂在哭号,怨念万年不散。
此后千年此处被称为魔鬼山,流出来的温泉被称为恶魔血,十里之内无草木,连老鼠兔子也不敢出没于此。
一个接一个战士放下刀,空手向青城走去,在城外伏身跪下,口称愿为火神王效死。
金荣新得的外号“火神王”以光速传遍草原。
皇帝陛下最近碰到一件极搞笑的事情,六皇子不知道从哪里搜集了一批京城才女大作,想从中挑一个皇妃。
除皇后哑然失笑外,宫里宫外一片哗然。曾经在贾元春组织的诗集里留下了诗词的贵女们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又期待了好多天。
若是被选中,岂不是说本姑娘才气横扫八荒、冠绝六合?但一想到对方是那个老六水涗,一个没司职,没爵位,没助力,没才名,没土地的废物点心,心里又极是不甘。
忠顺王成功调动起了宗人府,鸡飞狗跳地为六皇子消除负面影响。比如,才女如果自己本人不愿意嫁,尽可拒绝,反正没人知道哪位是“雪中仙”或者“满天星”。这话也就听听,若王爷找上门来,你敢拒绝试试看!
整个京城敛声屏气,静待六皇子揭晓哪位姑娘跌入火坑。
端午节家宴上,水涗被兄弟姐妹逗得火发,大声嚷嚷,非“海神女弑夫”的作者不娶!终于水落石出!秋山隐士、白池贤者、惜花女公子们可以睡个好觉了。
听到那边的动静,老太妃眼睛立刻就看了过来,水涗周围的闯祸精们一哄而散,这时皇帝、皇后也装不下去了。
皇帝道:“这个惊悚故事朕已读过,果然才华横溢,尤其那个满江红,写得荡气回肠,让人思之欲哭无泪。”
皇后笑道:“这个故事原是金荣那边流出来的,某位才女亲手写完整,那词据说是姐妹几个凑合出来的。”
皇帝笑道:“老六你到底看中的是写文章的才女,还是上下阙词的才女呢?万一人家已经嫁人了呢?”
皇后瞥了目瞪口呆的贾元春一眼,冷笑一声道:“贤德妃的妹妹都是万中无一的才女,自然目高于顶,非才子不嫁的呢。”
贾元春和秦可卿一起叫苦。原本得了命令要让五皇子发力把六皇子放出来,没想到她俩想到的盲选才女之计被忠顺王套到了六皇子身上,转了一大圈结果把黛玉、宝钗和史湘云给装进去了。
今年元宵节,元春终于回家省亲了一趟,把家中女孩子们好好地看了一圈,林薛二人也在场,果然人才出众,比自家姐妹不差。如果能让其中一人嫁给六皇子的话.......也不算委屈了。
荣华富贵不缺,日子尽可过得舒心。虽然这六皇子望之不类人君,但作为女人再心高气傲,也就这样了........
火炼石山,情断芳桥(下)
贾元春心思急转,史家肯定不会看上老六,不能把湘云推出去。否则史家之怒若是朝自己发作,那可吃不消——他们风头正劲,不可得罪。
再和黛玉一比较,薛宝钗也应该摘出去。薛家和贾家在生意上深度合作,王夫人动了把宝钗这个聪明丫头留下当媳妇的念头。这样一朵鲜花怎么能便宜了六皇子?更何况宝钗自己的私房钱和名下铺子价值据说已经达到万贯之多,这个小富婆如何能够白白放过?
贾元春立刻满脸堆下笑来,“说到万中无一,我的堂妹林姑娘,真正才风华绝代,才气无双,天下仅有。”
秦可卿知道林黛玉有先天不足之症,赶忙补一句,“就是身子娇弱些,从小养在老太太身边,真正的天仙一样的人物。”
那口气就只差直说老六你个蛮子配不上人家了。
皇帝倒动心了,“贾老太君倒是个会调教女儿孙女的,贾家规矩最大,有这个厉害姑娘看着,说不定能把老六给调教好了也未可知。听说林如海和贾氏,”他略停了停,继续道:“的这个女儿是极美的。”
忠顺王旁边听得暗自叫苦,贾府出身的小姐姐!我自己想讨一个还没讨着呢。
皇后对着老太妃笑道,“贾史氏还是老太妃的手帕交呢,她的外孙女必然是好的。”
老太妃笑道:“果真是贾家培养出来的才女,想必是配得上我皇家的。”
贾元春闭上眼睛,为黛玉哀悼一秒钟。反正宝玉不可能娶一个身体孱弱的孤女做正妻,而且据说嘴巴不好的.......只看那故事里打打杀杀,下毒剥皮雷击生魂,一个女孩儿家家的,心底里都装的是些什么?有人肯娶你,偷笑念佛去吧!
六皇子听到仙子,娇弱,极美的几个关键词时口水都已经快掉下来了。
听到了太妃娘娘一锤定音,连忙屁滚尿流上前谢恩。连元春和秦可卿都得了他一礼。
忠顺王愈发看这个弟弟不顺眼了,道:“但愿这位姑娘要厉害些,才管得住咱家的这个孙猴子。”
众人大笑,只有北静王心不在焉,做过表面文章就算。
皇帝道:“明日朕就请大学士上贾府去探探风。”
啊?你要惊动凌三攴?这阵仗够大的,这是不许贾府不允啊。
最近皇帝对做媒上瘾了?贾赦女儿暗示给孙恤心,贾氏表小姐给老六。
你盯贾府未免盯得太紧了,吃下天网的皇帝开始有点飘了?
当天晚上贾敬就得到了报告。
在六皇子身边安排一个贾府信得过的枕边人,乃是既定目标。忠顺王愿意出手牵线搭桥那是最好,只是……待日后老六被推上东宫之位,未免会让人好笑!
一哂。
具体三板子老先生和贾政怎么谈的目前尚不得而知,但六皇子非林姑娘不娶的谣言如野火春风般吹爆开来。几乎在一瞬间,林姑娘就成了女儿公敌,男儿偶像。
贾宝玉每次社交聚会都要跟某些嘴贱少年打一架,他这个娘娘腔自然是打不过人家,闷闷不乐在心里,最后索性尽量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
被无情淘汰的女诗仙们立刻有了谈资,冷笑着将贾府表小姐从头到脚地批判了一遍又一遍。什么孤女寄居,言辞犀利,身娇多病,贡高轻慢,粗狠暴虐(对待荷包香囊动不动上剪刀绞碎),这样的人当王妃?吓死本宝宝了.....
剥皮女好啊,正好配疯颠王!
大笑!
全世界都知道了,只有林黛玉一无所知。
虽然荣国府上上下下将宝玉的失落看在眼里,但这是元春牵的线!林姑娘将嫁入皇家,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何须那么许多矫情?
夏未去,秋未至,林姑娘又感冒了,王夫人亲自让人盯着熬药,还给林姑娘加了一个自己房里伺候的小丫头。
受宠若惊之下,林黛玉便忍不住要多想,莫非自己跟宝玉........直到某日宝玉鼻青脸肿地回家,不肯见黛玉,黛玉哭得伤心,又铰了一个香囊,宝玉才说了实情。
晴天霹雳!
林黛玉整个人都傻了,只想扑到贾母身上喊不嫁。但是听说皇后和老太妃都请贾母进宫喝茶听戏吃酒,还让六皇子在旁边伺候——虽然还没开府封爵,但是英俊少年嘛,谁不喜欢?贾母被哄得极为高兴。
皇后虽然不是六皇子亲妈,但六皇子是忠顺王日后要用的,只好全力配合。倘若她知道老六是用来搅和破坏老三北静王谋算之大杀器,不知道她会不会深悔?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贾母自宫里嗨皮了几次后,慢慢地在林黛玉面前开始讲些宫中趣事,反正就是母贤子孝其乐融融。又说诸位成年皇子,五皇子已经订婚将娶某翰林女儿;六皇子十八了,少年英武,脾气爽直,武艺超群,马上就会封王,正在到处物色好姑娘。
众姑娘们一齐拿眼睛去看黛玉,哪怕是如宝钗般热衷进宫的冷心肠,都有些可怜起黛玉了。
黛玉垂下眼睛,只是不应。
宝玉早就被撵出荣府去看园子了,新造好的省亲别墅莫让下面给糟蹋了。一座沁芳桥隔开了绛珠仙草和给她浇水的人。
黛玉举目无依,小姑娘十四五了,有啥不明白的?事已至此,基本上说什么都没用了。
王熙凤便打圆场,尽挑些喜庆好玩儿之事大说特说。贾母觑准机会插嘴说说女人责任,相夫教子,顺带着说说男人就是个小孩子,哄哄骗骗吓吓,人前给足面子,人后让跪搓衣板.......于是众女孩大笑,问王熙凤家搓衣板藏在哪里了。
黛玉看着这些口是心非之亲戚,为了自家前程无忧,日子过得去,就要卖别人家女儿。六皇子若真的像你们说得那么好,为什么自家女儿不嫁?可怜我父母双亡。
她横下一条心来,不管怎样,日子能过就过,过不去大不了就到地下找自己亲爹亲妈去。贾家这个亲戚,不要也罢。
婚俗以周礼为依规,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六礼颇为繁复,特别涉及到皇家,这个过场走一走,大半年就过去了。好在六皇子尚未封王,否则贾家要被对方压得抬不起头来。
宗人府出了一个辈分身份足够的老王爷带着六皇子,凌三攴做媒,礼物备得足足的,吹吹打打上门提亲。
宝玉眼睛红红的看着六皇子意气风发,帅破天际,不由得气冲斗牛。曾有一次六皇子专门找自己打听林姑娘的事,宝玉如何能忍?冷言冷语硬顶回去,六皇子随手一掌将宝玉面前的桌子拍得粉碎,宝玉差点吓哭,总算是对方也不敢拿宝二爷这个著名的废物点心怎样,双方只是不欢而散而已,没有动手。
自回到荣府,宝玉疯了一样拳打脚踢,吼家将,一定要对方三天内教会自己绝世武功。哈?那家将只是个保镖,自己学的极高明的功夫也只练得差强人意。但这话又不能直说,便道矛落如雨号称京城无敌,何不请李教头传授绝世功夫?
李落雨被贾宝玉满脸怨毒之色吓了一跳,听明白了诉求,一阵紧张。他是知道一些内幕的,当年宝玉亲哥贾珠文武双全,被贾敬看中放出去历练,结果被天网利用一个良家妇女给贾珠下了个套,让贾珠死于“争风吃醋”。从此宝玉只习文不习武,大门不出最多混到二门。而贾氏宗族大权则交给了宁国府。
问明白了宝玉并不是要给贾珠报仇,而是要和六皇子放对开片,就好言好语地相劝,又传授了一套基础腿法。贾宝玉练了半个时辰后落荒而逃(勉强挪动),从此不再提练武之事。
看着六皇子洋洋得意上门提亲,贾宝玉目眦尽裂,可惜老子就在旁边,不敢炸刺。
荣府张灯结彩如同过年,老王爷交付了大雁之类的礼物,贾府自然也有回礼,双方你来我就地热闹了一天。
第二天皇帝颁下旨意,道六皇子水涗稳重进取,成熟长进了,封西平王,进军部历练,同时拨款翻新重整西平王府,准备成亲。
贾府派了贾琏贾宝玉亲自登门祝贺,挂匾(开光)仪式后,水涗设宴款待宾客,宝玉大醉而归。
黛玉烧掉了二人合作写的诗词,共同完成的扇面,旧缨络,新荷包,和一本翻烂了的西厢记,从此二人不再见面。直到黛玉封了皇后,在登基大典上亲手一剑将宝玉刺死,了结这场恩怨。
组军动员,拜客抱团(上)
当朝鲁带着舍旺一行策马狂奔进入京城找到宫布时,他正在接待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骑在一匹小牡马上,将一支方天画戟舞得如同风车一般。见有人来,那少年随手将画戟往地上一戳……连插三下才插稳。
宫布一本正经地将那少年好一阵夸奖,答应日后从草原上为他专门踅摸一匹千里马,才将那明显没有耍过瘾的少年送走。
舍旺同样一本正经地道:“那位公子果然好武艺,除了气力差点。”其余蒙古战士会心一笑,舍旺又道:“虽则说他根本配不上千里马,但是他很需要一匹作逃命用。”众人低声轻笑。
因众人说的蒙语,又急又快,还带着某种口音,偷听者就算听到了也未必会完全听懂。宫布冲舍旺翻了个白眼,这个家伙虽然在军中只是一个小队长,背景却不低,还是天下会创始会员,不好骂他,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朝鲁将青城之危讲一遍,又让舍旺补充一下细节。宫布道:“参谋部可有预案?”
舍旺道:“上个月我们就已经在备战了,大汗曾说过,如果青城被围,任何人不得来救,谁来青城城墙下撒野,我们就去打谁的老巢,鸡犬不留。”
宫布点头,有预案就好。
朝鲁:“此次清国出了十万人,二十万马,可能国内空虚,我们要动员一切力量攻入山海关,不为抢东西,只为破坏,解救汉民,让他们明年无地可种,无马可牧,无羊可吃,无房可居。”
宫布道:“韦参谋怎么指示?”
朝鲁:“韦总没有指令,让各个小队自己决定方案和方向。最后所得,青城取三成,天下会取二成,下面部队可得五成。”
宫布疑惑地道:“金荣那个财迷居然不要?”
舍旺和朝鲁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宫布,宫布举手投降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先紧着大汗!剩下的再分配。”
朝鲁和舍旺转过脸去,这个二货要不是口语笔试过了六级,哪能轮得到他驻扎京城吃香的喝辣的?猪一样的脑子。
宫布想了一想,“我的兵呢?”
舍旺挺胸道:“舍旺斥候小队应到十人,实到十人,向首长报到!”
宫布细小的眼睛本来被脸上的肥肉挤得只剩下一条缝了,受舍旺之惊吓,立刻放大五倍。他震惊地看着舍旺的十人小队,然后悲愤地对朝鲁道:“我的部队要去进攻清国,现在只有十二个人?”
朝鲁道:“报告首长,我不能算在里面。”
宫布欲绝:“为什么你不能算?”
朝鲁:“报告首长,因为我汉语四六级成绩勉强,只能入职张家口皇城司办事处,任百户之职,京城和清国不是我的工作范筹,我如果越境执法,立刻就会被柯二珰头罢免一切公职。”
宫布咬牙道:“为什么张蓁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
朝鲁:“报告首长,张蓁是千户,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宫布捏着下巴反而不着急了,“谁能告诉我,我们十一人小队能干什么用?烧掉清国两个村寨?估计就最多这样了。”
朝鲁:“我去张家口任职前,童相说,有事不决回青城,有兵要借去京城。也就是说,京城有咱们的兵!”
宫布放弃治疗了,“谁还有锦囊妙计赶紧拿出来!含一半吐一半的。”
朝鲁:“童相交给你的箱子呢?”
宫布想了半天,从办公室杂物堆里翻出个铁匣子,打开一看,居然是几十封童隰写的问候起居的制式名剌。几个上了汉语笔试四级的人一张张翻看,除了凌三攴外,其他人都是无名之辈,最高不过五品,多半都是六品七品官。
宫布松口气:“不管怎么说,有事做做总比没事做强!明天我们分头去送名剌。”
忽然前面耍方天画戟那位少年闯进办公室道:“宫布,宫布!糟糕了,十万清军去进攻你们土默特去了。你们要完蛋了。”
宫布心情很差,挥手道:“湘莲老弟,何必呢?胜负未见呢。”
柳湘莲抱胸道:“你的意思,金荣可比官渡之战的曹操,赤壁之战的周瑜,淝水之战的谢安,取涡阳的陈庆之,战昆阳的刘秀?”
宫布:“柳兄弟,虽然天罡会是你拉拢各家联合而成,我也很佩服你的口才、历史知识和动员能力,但是你出言轻佻,整天都在说相声砸挂别人,不是君子所为。”
柳湘莲翻了个白眼,“喂,我都替你们急死了,你跟我计较说话的语气不够恭敬?”
宫布:“或许我也应该计较你不敲门,不喊报告首长,就冲进军事要地之作战指挥中心之参谋总部,按律当斩。”
柳湘莲看看四周,一个四面漏风没门岗没护卫的四合院儿........也叫参谋总部?那我家大概可算王府了,咳嗽一声道:“诶,那个,我早上起来还没刷牙.......再会!”
宫布:“除非你帮我把天罡会动员起来,能征兵一万的封中郞将,带来五千人的封校尉,一千的封镇将,五百的封队长。”
柳湘莲:“这是哪家的官位?汉朝?”
宫布清清喉咙,:“我自领骠骑将军,将出征清国,攻其不备,避实击虚。你若立功,我封你做行军总管。”
这是从汉朝穿越到唐朝了?柳湘莲的方天画戟扑通一声砸到地上,连石头沫都没有惊起一粒,惊喜道:“真的?难不成我就是李靖、程咬金了?”听到这两个名字,朝鲁、舍旺震惊!为其无耻程度之下限深不见底……
宫布道:“拿军功来换!第一个任务,给我征兵去!”
柳湘莲:“得令!骠骑将军您就擎好吧!”biu地一声人就不见了,方天画戟扔在地上也不管了。
舍旺伸出脚一勾,那方天画戟被捞到手中,他咬咬牙将画戟变成一轮弯月。
“这就是你要的行军总管?”舍旺质问,“我们会全军覆没的。”
宫布眼神幽深(主要是被挤成一条缝,从而隐藏了某种残酷的真实)地道:“十一人性命换两国交恶,元气大伤,合算!太合算了!”
朝鲁:“我一直以为你傻,现在才知道,你是疯。”
贾环鬼鬼祟祟夺荣府侧门而出,身后的长随和贴身小厮紧紧跟上(有被公开处刑活活打死的先例在,不敢不盯着,万一爷使脾气跑蒙古去了怎么办?),上气不接下气。
半夜三更的宁府侧门还开着一条缝。呲溜一声贾环就滑了进去,一脚蹬开来迎接的门子。
那门子正要说什么,一小串钱砸到脸上,“我要见贾蓉。”
一行人弯弯绕绕地到了天香楼下,只见蔷菱芸芹菖莴藻萍蘅芬兰菌芝等人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贾蓉不露头,许氏拿扇子遮着脸,正在二楼窗口道:“请各位叔伯兄弟回去吧,官人今天外出公干,还没回家。要不大家去宗祠找族长?”
下面嚷嚷,宗祠早就去过了,正在哭天喊地要把儿子们从草原接回来,说让金荣一个人去死好了,何必连累别人。
族长吼当初你们自己眼红贾琮成了(杂牌)将军,非把儿子也送去草原,怎么危险一来就怂了?老祖宗可是一刀一枪从死人堆里杀出泼天的富贵,他们见到你们这些不肖子孙,会怎么说?
老祖宗反正已经死了,说什么都对,但是我的儿子/夫君/孙子还在草原上,族长一定要请朝庭发兵.......
喔,你们也知道要朝庭发兵,你冲着我吼什么?去兵部吼好了。
贾小草们回忆到此就断了,实在听不下去了,真替那些长辈们脸红。见到便宜就占,狗吃屎似的……危险一来就跑,兔子都没这么快的。合着全天下都欠你的?就该你替别人赚钱而别人替你去死?
许氏道:“草原凶险,可能珩琛璘珖玏他们已经遭遇了不测,你们不回家乖乖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们就在这儿等消息,家族救不救贾琮贾珩贾璘贾珖贾琛贾玏他们?如果救,我们报名参加!
组军动员,拜客抱团和(下)
许氏:“各位,要不明天等族长和长老议事有了决议,大家再来直接找族长如何?”
我们就是要盯着贾蓉,我们可不敢去找族长触霉头,要被骂死的。
我们不信贾蓉不回来睡觉!
许青媛清清嗓子,“那边有灯笼,好像族长和长老他们从玄都观回来了。”
哄地一声,众人乌泱乌泱立刻四散奔逃。
贾蓉从许青媛肩膀后面探头探脑地道,“走了,都?”
贾环从窗台底下跳出来道:“你说呢?”
贾蓉气得仰面倒下,还没落在座位上呢,贾环已经冲上楼梯,“说,去打仗有没有我的份儿?别忘了金荣是我未来的姐夫!我要去救他!”
贾蓉掩面,“就凭你,细胳膊细腿儿,开了年你才十三吧?瞎扯蛋!关于这事,族里自有对策。”
贾环:“我就知道,族里定然是见死不救的,哪怕有那么多贾氏子弟死在草原上。”
贾蓉:“你既然猜到了,还要跟我别扭?”
贾环:“哼,这两边府里一个带把儿的都没有吗?好不容易我们开疆拓土在草原上扎了个钉子,难道这就全面撤出?”
贾蓉:“十万清军,我们拿什么去救?赵国的骑兵有几个?一万?五万?我们的步兵很强,但是骑兵很弱。”
贾环:“不是有火枪营嘛?”
贾蓉:“火枪营是九门提督手里的王牌,护卫京畿道的,你说上草原就上草原?莫不成你是兵部尚书?”
贾环:“赦老爷怎么说?”
贾蓉:“守在兵部等消息,做计划,备问。”
许青媛插嘴道:“我娘家在青城开了一个铺子,我倒是知道一点金荣的脾气。”
贾环不好对许氏放肆,只好道:“请蓉哥儿媳妇指点一二。”
许氏礼道:“不敢当。环三爷,如果只靠家族力量,谋来的就是家族的;只靠朝庭力量,抢到的就是朝庭的;如果一切全靠自己,得来的就是自己的。贾琮直到现在还在给家里做白工!而金荣虽然欠着咱们家人情,但是东西都是他自己挣下的,谁也夺不走!三爷若想要有所做为,就别指着家里!”
贾环:“青城被围,你家生意眼见不保,你不担心吗?”
许氏冷笑道:“担心有什么用?不如祈求上天保佑金荣贾琮打胜仗。”
贾环点头谢过,闷闷不乐地去了。他的长随和书僮松了一口气。这位爷应该可以消停了。
其实贾环的资源的确是比较差的。宝玉独占荣府宠爱之七成,环三爷就差了不止一点点。加之脾气急躁(赵妈的控制欲和粗鲁养成),出手小气(赵妈的控制欲和贪婪导致),嫉妒心重(赵妈的控制欲和苛责致使),文不成武不就(赵妈的控制欲和宠溺结果),在府内连放屁都不响。
现在草原形势严峻,那么我环三爷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三十六计咱肚子里至少装了六六之数。孙武孙膑李靖岳飞的兵书可也.....听说过!
凭什么那金荣白手起家搏出老大一块地盘,名震天下?为什么不能是我贾环?金荣除了会画画讲故事,还会什么?咹?我比他懂的多!我还会......呃,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姐姐就要嫁给金荣作王妃!我这个小舅子要去救他!否则我姐姐怎么办?
嗯,要从军找谁呢?
第二天整个一天,贾环都处于一种精神游离态,课也在上,马也在骑,刀也在砍,箭也在射,只是心底有一只蛐蛐儿在叫:没用!没劲!没戏!没门儿!
匹诺曹讨厌蛐蛐,那是有道理的!老子去做驴关你何事?好歹也是个哺乳动物,而你却是只虫子!
下了跑马场,贾环神不守舍地游荡到了琉璃厂,看着人头攒动,不知道何去何从。背后一人笑道,咦,这个不是荣府的老三嘛?
贾环回头,只见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高大少年,身着纯黑锦袍,头戴珍珠冠,腰悬白玉坠,手捏湘妃扇,指穿翡翠戒。
市面上哪去找纯黑的锦袍?那是属于你听说过却从未见识过的皇家独享!冠冕镶手指头粗细的纯黑珍珠六粒,你敢想?腰间白玉如脂,暗哑滑腻润泽,正是君子品性,价值连城!翡翠扳指呈三色,毫无芝麻点瑕疵,这种品相的东西你有钱也没地儿买去!
略愣一愣,贾环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节,“莫非是水六爷当面?”
水涗一笑,“马上咱们可就是亲戚了,借一步说话?”
表姐夫算哪门子亲戚?当然如果你脸皮够厚的话,还是可以拿出来吹一壶的。可贾环脸皮现下尚薄,哪敢直接喊“预备表姐夫”?忙道声不敢,乖乖跟在六皇子身后。
很明显这个水涗在此等着堵自己,否则作为皇帝儿子的六爷知道他贾环是哪根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人流到了水涗跟前就分流淌开,六皇子如若无人地穿街而过,上了一家小茶楼。
茶楼空无一个客人,十个美女茶博士一字排开,娇声迎宾。
贾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么大阵仗到底意味着什么。
贾环的随从被撵到角落里,二人坐定,两丈内无人。
茶博士端上茶壶、茶海、茶筒、五个茶罐,分别是红茶一款绿茶二款白茶一款潽洱一款、盘托杯碗、点心七款。
皇六爷点了滇红,并命美女们退下。
贾环净手,洗壶,烧水,洗茶,焖茶,分茶,行云流水一样。六皇子以扇敲腿,闭目养神,直到贾环道,请茶,才睁开眼睛。
略品了品,山泉水虽然是山泉水,但多搁了一两个时辰,不够新鲜。沸水洗茶火候过了,焖出来的茶味有些老,当然有些人喜欢茶味更焦熟一点,更浓更深更润喉。
他不置可否地放下杯子道:“你甘心吗?”
贾环不作声。
六皇子道:“以为生活在贾宝玉和贾琏的影子里就安逸了?你这样的,日后多半被几千两银子打发了,分家过去。哪怕你娘帮衬你,能帮衬几天?金荣就算娶了你姐,你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挺起腰杆?”
贾环被说中心事,点头,“六爷,咱们同病相怜,请。”
他又饮一杯,好苦!
六爷被一句“同病相怜”激怒,道:“我错用了秦钟,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不怨别人,有机会你告诉金荣,我不是他的敌人。相反,我希望得到他的成全。”
贾环震惊!抬头直视水涗。
六皇子微笑道:“我已经知道了,诱导五哥来解救我的是贤德妃,你家大姐姐。我不笨,我希望我能带给贾家一些其他人给不了的东西。我希望能从贾家得到一些别人给不了我的东西。”绕来绕去的你累不累?不就是皇位嘛?切!心还挺大。
贾环:“六爷,您是不是找错人了?该对我爹说才是嘛。”
六皇子啜一口茶,皱皱眉,“我如果能找你爹,跟你废什么话?我要你跟你爹把今天我说的话传过去。”
贾环是个边缘人,就算被人发现和六皇子喝茶,人家也只以为六爷在打听未来的媳妇的事儿,传个小纸条之类。事实上六爷和宁荣二府几乎所有的核心人物都已见过面,甚至包括贾宝玉这废物点心。
他对这些人的油滑、粗疏、愚蠢、短视、懦弱、贪婪、胸无大志颇有点失望。
六皇子道:“你们家人虽然多,能和我说得上话又不引起别人怀疑的就只有你。咱俩合作吧:你帮我上山,我助你登天。”伸出右手。
贾环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与水涗相握,二人相视一笑。
水涗道:“先假设如果你得到了一万人马,你会怎样做?”
贾环:“杀入清国,直取上京!”
水涗一哂,“如果你就这么点本事,哪儿也别去了----死在家里好歹有人给你收尸。”
贾环笑,“或者也可以偷袭某些冒进险躁的货,比如天罡会。”
水涗微笑起身,“还不错,是个好料子,比我想像的机灵。日后会有无数江湖人投军进攻清国。归到北静王手下,王夔统领。另外树起招军大旗的是蒙古的宫布,你要投到宫布军中,听他的指挥。回家等着吧。”
名器砸碎,进退失据(上)
凌三攴大学士今天不当值。他年纪大了,资历又深,稍微任性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比如值夜的活基本上不安排,比如一些不急的奏折——请安的、报祥瑞的、自夸政绩的——可以指定让北静王代批阅。
本来清国大举入侵土默特应该让内阁学士们很紧张,但由于进一步的信息还没有到兵部,土默特并非赵国的核心利益,且兵部的预演结果还没送上来,因此凌三攴借口头晕,午后便回到家中休息。
虽然是休息,眼睛却望着帐顶,一会儿转动,一会僵直。
小侍女来报,有个蒙古人送来了拜贴,正在门口等回音。嗯?这是找上门来了?目前形势不明,皇帝对金荣态度本身比较暧昧,说不定皇帝非常乐见金荣吃个大亏然后把脚伸进青城去踹飞金荣.......蒙元人现在来请安说话,早了点。
拜贴就在手边,有心不理会,但出于外交无小事的谨慎心理,凌大学士拿出老花镜,细看那帖子。先看落款,童隰顿首。这个人凌三攴知道,年轻时号称江南经学第一、解元之材!运气不好,人到中年才中了进士。由于观念脾气综合因素,未得重用,飘在京城给皇城司办些太上皇的私活儿。
平时没交往,急了现烧香?凌三攴一笑,正要扔一边,忽然在封面上看到一个不同寻常的印章。嗯?拜贴正面盖个章,这是哪家规矩?大才子童隰不可能犯这种错误,那么这是在传消息了?
凌三攴将那比小指尖还小的纯圆圈圈中的阳文篆字,搁在放大镜下细细一看,大惊失色。
这个印章是王子腾的私文密押!
不用拿过去的加密书信做对比,凌三攴立刻就认出来了,王子腾不方便落款的书信都是用的这个密押。如今土默特丞相童隰借王子腾的密押来上一封问候贴,这事儿得多大?
凌大学士越想越害怕,为什么王子腾的四个儿子没有得到这个传承?童隰和王子腾有什么关系,居然接手了王子腾的秘密关系!
不对!王子腾看中的不是童隰那夯货,王子腾把自己的一辈子努力的成果交给了金荣!
咝........凌三攴立刻感知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涌上心头!
“请来客在小客厅等我一下。”凌三攴吩咐,下人愣了一愣,便去了。
事情不简单!这两年能进小客厅的都是大人物,五品以下没资格。这个蒙元人带来了什么,值得进密室招待?
宫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进了侧门,入前院,穿客厅,过小花园,钻角门,沿长廊走进了一个门窗紧闭的小客厅。
宫布知道自己找对人,来对地方了。
缩手缩脚地坐在指定位置,谢过仆人茶,也不敢喝,看着仆人掩上门守望在门外,便知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密室。
大气也不敢出,屁也不敢放,手都没找到地方搁:旁边的高几是香香的百年老樟木,不名贵,但是看款式、细节、磨边,估计年纪差不多可以当宫布的爷爷的爷爷了。若往大了说,朱棣当年用过这玩意儿,宫布也是信的。
良久,侧门吱扭一声响,一个老者踱步进屋。宫布忙站起来,垂手侍立。
老人家挥手让宫布坐下,自己在主位上斜靠着,颇有兴趣地打量宫布。
宫布瞟了一他眼,头发几近全白,眉毛如刀,眼睛细长蕴涵着雷之怒、电之炫、风之烈、雨之密,面色苍白,嘴唇紫灰,皮肤皱巴巴的,凶悍地像个积年悍匪。
这种人哪怕是一百岁了,也是你惹不起的品种。随手一拍就是惊涛骇浪,舟毁人亡;轻轻一句话,就是恩被万民,活人无数。这些人一旦认定了方向,不管谁,讲什么道理、耍赖撒泼、自残杀戮,都不能乱其心智、改弦更张、易辙换轨。
宫布在零点五秒钟内感知到了这个老人内在的力量与意志,其智慧如渊不用怀疑,童先生多大的范儿?不及此人万一。
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帝放着童隰的才华而不用了,有这个人在,童隰之流才华越高越不是助益,反而会增加内耗。一个山头有了巨龙,再来个飞虎不就坏事儿了嘛!
这老头儿穿着家常便服,老布鞋,手持文玩核桃,似笑非笑地看着宫布。
宫布走流程,自报家门,给凌相请安。
凌三攴只是不说话。
宫布立刻知道,这个人在等一个关键词,如果自己说不到位,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宫布道:“小人虽不知道为何凌相愿意屈尊纡贵见我,但是我向您保证,此刻立刻出兵袭击清国乃是千载难逢之机。”
凌三攴终于开口道:“这对大赵有什么益处?”
宫布很想拿孟子的“何必曰利”来怼凌三攴,不过情商再怎样低,他也知道只能顺着对方说话,这是规矩。
宫布道:“清国瞎了才把土默特当作终极目标。前年清国组织的百部南狩联盟已经指明了方向,却没有成功组团南下。证明清国与蒙元的同盟出现了裂纹。如今正好乘其十万大军西进,在草原消耗百年积淀的同盟之情之机北上讨伐,形成事实上的蒙赵联合抗清.......”
凌三攴听到这一句,眉毛一凝,态度立刻便不同了。蒙赵联合这四个字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离间蒙清乃是赵百年国策,历代皇帝恨不得连蒙圈内部都分割成一千份!能让清蒙之间乱成一锅粥,只怕皇帝睡着了都能笑醒。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理由?”凌三攴的声音很轻,却稳定,官威极盛。
宫布腼腆地道:“金荣入蒙,不就是最终达成蒙赵一体化嘛!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成为命运共同体嘛?”
如果金荣在,立刻就会破口大骂!这个命运共同的设想是金荣的绝密百年大计,天下会讨论时定下的方向。你个宫布现在扔出这个概念,不仅不能振聋发聩,反而好像当老子求着赵国似的。
宫布忽然反应过来,现在就说破这个战略合作目标,时机太差了,将主动权拱手相让,赵国要开心疯了。
可以想像赵国朝堂会喊什么重大外交进展啊!大收获啊!占了草原上风啊!这比我们赵国定立的战略规划还要激进,太有利啦!每年能节约资源上万万贯!而且能从这一体化里赚到海量金钱和资源。命运共同体是什么鬼?先不管。
宫布正要打自己的耳光,凌三攴道:“我决定立刻说服陛下,出兵入清,让兵部拿章程出来。”
宫布决定把耳光暂时先留着,日后让金荣那绵软无力的手来打。不管怎样,兵找到了,在外交层面上吃的亏再另想办法找补回来。
凌三攴把玩着拜贴,“你家大汗在发这以童隰之名做的拜贴时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或者有什么要转告我吗?”
宫布想了一想,“金荣那人说话向来都是云山雾绕,话里有话。他当时说,童先生是书法大家,不如代替他写拜贴吧,盖上这印就算是代表他本人了。”
凌三攴:“代表金荣本人吗?”
宫布奇怪地道:“不然呢?还能代表韦承嘉不成?金荣说,韦承嘉把这印送给我,真是会甩锅给我啊!”
凌三攴站起身来,目不转瞬,“韦承嘉什么时候把这印送给金荣的?”
宫布仰头道:“他在开春时和我一起上路来了京城。我忙我的,他跑他的。后来他自己回青城去了,说王子腾已经不需要他了。”
凌三攴的目光已经出现了实质上的压力,“他原话是怎么说的?”
宫布仔细回想,“他哭了一场,说主子英雄一生真是不值!好像是中风了还是怎样?要不是主子有令,他就待在京城算了。跑东跑西,意义何在?体面何在?”
凌三攴:“也就是说,其实他本人想留在京城守着王子腾,结果还是尊上令去了青城?现在他在土默特官居何职?”
宫布道:“金荣把所有的懂打仗的人聚集在一个叫参谋部的机构里,研究战术战法,如果赵国打来,草原部落围攻,清国偷袭,维拉特再来,仗应该怎么打。韦承嘉是除我爹朝克图之外最能打的,他大概任参谋长之职,我爹据说还在财政大厅里坐镇,只任了顾问。”
凌三攴闭上眼睛,沉默良久,颤抖地道:“我明白了,全明白了。你是不是还有许多拜贴要送?”
宫布道:“对呀,老爷子您怎么知道的?”
凌三攴目光如刀锋一般锐利,沉声道,“不用送了,剩下的事老夫我包了。你回去忙其他的吧,特别要打听进攻青城的除清国还有谁。没有蒙族内奸,清军如何敢来?”
宫布大惊,随即大怒!深躬道:“多谢老爷子指点迷津!”
凌三攴冷笑道:“我也要多谢你今天来看我。不留你饭了,从今天起,老夫要忙了!”手指一按高几,那几百年的古物立刻碎成小片片,散落一地。
宫布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告辞而去,心道,这些老家伙们五迷三道的,搞什么搞?哪有当着客人的面砸东西的?而且还那么名贵!
名器砸碎,进退失据(下)
北静王沉默地看着当年金荣给他画的风格奇异的可爱肖像,这个金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
为了清国人在赌场里闹事儿,居然默许手下直接杀人。当然肯定是清国人先动刀,先出手,可是为了大局,你就不能忍让一步?毕竟清国强大,土默特连像样的军队都没有:敖斯尔、达达凑了一点,大同张家口军户凑了点儿,商队里挑了点儿,贾府送了点儿,天下会众凑了点儿,青城本地居民凑了点,杀虎口附近的种地的凑了点。
这么个五湖四海的杂牌军,连有资格的将军都没有,蒙古人、大同老兵、贾府家将、王子腾的退休亲兵、农民......一个名将都没有!
你们已经得罪了维拉特,让孔府人杀了据说是葛尔丹的人,还要不管不顾地撩拨清国,剥光衣裤展览屁股!怪不得人家举国来攻!十万人啊!
丧心病狂!
北静王水溶不是没想过日后自己或被打发到西北就藩的可能性,这个金荣原本打算拉拢来做某种准备........如今是不是要另做考虑了……
贾璜带去了来自北静王的问候,相信在好处吃饱的情况下,贾璜不敢不尽心办事。不管金荣懂不懂,童隰必然是明白的。哪怕你们不愿意牵涉进夺嫡争东宫的事来,我的人情你敢不收?一旦收了一次,下次就又来了。收钱收到手软、且习惯了时,你就是我的人了。
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清国出兵了呢?
也幸好是现在,自己尚未与金荣结盟,否则我是救还是不救他呢?虽然天罡会里面有不少滥竽充数的家伙,但是有本事、见过世面的人也是有的,比如王夔,曾经参与过草原争战,家传的带兵手段,又有三个在军中打拼的哥哥,应该是可用的。
目前这个局势,不知道皇帝陛下怎样的心思,该怎么把天罡会塞进去立功抢地盘呢?老子培养一批天罡会少年,十年后就能大用!哪怕我就藩了,哼哼,老五又有什么?顺天府衙役?
哈哈!
估计青城在十万铁骑的围困下最多能坚持一两个月,怎么跟清国谈瓜分青城和土默特,才是当下重中之重!
得找人立刻去上京,先严厉斥责,还要联合蒙古诸部落,先把清国揍一顿,再谈瓜分,才更妥当。
这不就又回到当年的草原攻略了嘛,死一个金荣,换赵国插手草原事务的机会。唯一的差别,原来的盘子里可没有清国这道菜。
最好土默特和天下会死伤无数,激起蒙人对清国的公愤,赵国再从山海关出兵断了清军归路,大同太原分进合击,直接拿下青城,甚至有机会把十万清军全部吃掉.......
水溶越想越兴奋,对失去金荣这个“封疆大吏”都不再感到遗憾,跳梁小丑而已。如果他在与清国的战斗中死了,倒真应了他那句话,有的人死了重如大青山.......
嘿嘿,但有的人无论死活,始终是沐猴而冠。
水溶站在巨大的地图前,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抠,忽而向北,忽而向西。
天色逐渐黯淡,王妃亲自端了烛台过来,旁边侍女捧着点心。
“是不是那金荣出事了?”王妃一脸的哀伤,语音语调却奇怪的清脆雀跃。
“他行事太鲁莽,草率,粗暴,”水溶遗憾地坐下,将桌上自己的卡通画卷了,扔在一边。“居然杀了去青城拉关系的清国皇子的近卫,还借口对方破坏了法律,剥......还逼皇子亲自烧砖挖渠。”
王妃显然没有注意到剥......是什么情况,她耳朵里都是杀字。
水溶:“前天清国二十万人马急袭青城!哪怕算上妇孺,青城也凑不出二十万人马来抵抗。这次金荣怕要栽了,难道他再放一把火?除非清国人傻。这种围城之战,三个五个月都未必能有结果,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王妃表情愈发难过了,“可怜的桃叶妹妹,刚刚生了宝宝(为什么我比你早成婚却生不出儿子来?),唉,怎么这么倒霉?”语气如同黄莺出谷,杜鹃戏水,春溪出岫,娇嫩而且欢快。说是说倒霉,听着好像在过年。
水溶一本正经地道,“或许她没有起到合格的王妃的作用,劝诫夫君要行王道。(那王道策到底是怎么回事?金荣你瞎写的,不会是没用吧?)小门小户的,三等丫头出身,哪有这个见识?怕自己名字都看不懂吧?”
王妃冷笑,依然甜美,她俯下身,露出胸上一抹白腻,将莲子银耳百合羹用银勺挑了喂进那个嘴甜的帅哥口里,决定今天晚上好好伺候伺候他,庆祝一下草原之变.......
好甜,羹汤不错,又糯又浓却并不腻。一想到此,某个王爷的贼眼往非礼勿视的地方挖了一记。
一个下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王妃把身子竖起来,莫被别人贪了便宜去----哪怕是个太监。那下人规规矩矩地,目不斜视,躬身将一张纸条被放在了北静王的桌上,然后迅速撤离。
水溶心头有种不祥征兆升起,揭起一看:“清国联合维拉特突袭青城。金荣连胜三场。两把大火,将清军全部化为焦灰。真葛尔丹被烧死在温泉山。剩余八万维拉特军一箭未发,全体投降金荣。三场大战,土默特方伤亡人数:三人。”
水溶手一软,让纸条飘落在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贾璜去得真及时,在大战前就送上本王的诚意。这个人情,金荣得领的吧?毕竟里头有好多的盔甲.......
王妃放下碗勺,蹲下拾起那纸条,口中笑道:“是什么消息让王爷如此震惊?难道青城这么快就破了?哎呀,啊~”她一声抑制不住的尖叫从喉咙深处涌上来,传遍半个王府。
水溶正陷在自己的心事里难以自拔,听见声嘶力竭的惊呼,厌恶地看了这个女人一眼。
王妃立刻醒悟,捂着嘴跪下请罪。汗水从额角滴滴滚落。
北静王道,“你退下吧,将自己收拾收拾。今晚我在书房歇了。”
王妃气得恨不得掐自己一把,从地上爬起来,应了声是,落荒而逃。
北静王看着她的背影,摇头,真是个蠢女人。不知道贾史氏老太君调教出来的女子会不会是这个轻狂样?
他将地图铺开,眼睛不再向西,而是向东北看去。明日我要向皇帝进言,奇袭清国,对方是皇子领军,奇袭土默特,置我赵国于何地?难道我赵国无人耶?
最近几十年赵国一直处于战略守势,而且内部豪强林立不说,西南边境不稳,军队只嫌少,如果进攻清国,必须另外征兵!
我愿不动现成的军队一兵一卒,从民间招贤纳士,问罪于清!
至于罪名……大学士们会找到的。
等老子立足东北,手里有了自己的人马,天下何处去不得?金荣那白痴能做到的,老子饱读兵书……呃,诗书,愿意一肩挑之。北静二字岂是白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