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无信,不死不休(上)
童隰研究了所有的尸体,张蓁又研究了一遍,那个叫韦承嘉的老兵再检视了一遍。
贾琮兴冲冲地去收拢马匹,白捡了两三百战马!大赚。
搜出来的刀,银器,玉、铜器,羊毛织毯则堆满了议事厅的大桌子。隰、蓁、嘉面色严肃围坐在这些东西边上,直到金荣得意洋洋地由连飞、小豆子、金虫陪着走进来。
坐着的人起身迎接,施礼,坐定。金荣看着愁眉苦脸的人道:“发什么愁呢?我们打赢了欸。王公子呢?”
贾琮随口道:“他带着人去巡视了。”
金荣翻起眼皮:“怎么让客人做这个?”
贾琮:“现在不是客人了。他现在是我手下第十小队的小队长。”
军制五十人为一乘,二百人为一衡。贾琮手里的衡与乘都是名不符实,根本凑不满。他就发明了十人小队一说。
金荣不悦:“这么大的事,怎么我不知道?”
贾琮:“我跟他讲,先试用三天,大汗检验合格了才能入队。”
金荣:“简直是胡闹,人家是读书文人诶。”
韦承嘉道:“王家没有纯粹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我们都是文武兼修。”
金荣:“王公子加入我们算怎么回事呢?王检点会怎么说?”
韦承嘉:“大人想必是乐见其成的。难道把少爷放到京城跟一帮子废物点心斗鸡走马闯祸吗?留在大汗身边搏一搏,说不定就是个前程出路。”
金荣不置可否地转头看着两大幕僚,童隰道:“王公子更喜欢武职吗?”
韦承嘉:“文职武职无所谓,看大汗需要,反正我家少爷没有什么意见的。”咦,这老兵还能做少爷的主?听他口气,张蓁目光中多了不少重视。
金荣岔开这个话题,道:“马贼们什么来路?看出来什么了?”
张蓁道:“这位韦兵爷怎么说?”
韦承嘉道:“不敢当,不敢当,请张千户直接称呼我承嘉好了。我的观察这些人是附近的牧民,被人聚集来的。”
金虫:“这也是这个推测。这些人进攻时就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杂乱无章法,全靠本能。”
金荣:“能在当地召集这么多人来进攻我们,背后势力不小啊。”
张蓁:“有好几个人身上有铜器、银器、金器。这根本就是酋长才有的作派。”
童隰:“能做到这一步的人不多。”
金荣:“我们没钱没地盘的。反而牧民认我们金大汗为腾格里人间行走大萨满,他们干嘛惹一身骚?”
童隰:“更有可能是........”
张蓁:“不要说!”
贾琮恍然:“如果不是世俗力量,那就是宗教了。夺走完成了奠基的天庙,正好是个好时机。”
金荣奇怪地道:“红衣教派来的杀手,想抢这个天庙,把我们这些异端全杀掉,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张蓁:“好吧!你是不怕神教的,我倒是忘了。罗教、道教、白莲教,你都视如无物。你是个没有信仰,不敬神佛,无所畏惧的人。”
金荣:“我信现世因果,不信来世报应;只信自强不息,不信神佛保佑;只信求神不如求己,不信鬼神干涉人间事务;只信善恶到头终有报的人间公道,不信天道轮回在神佛的随心所欲!我信我命由我不由人,不信天生注定或命中该有该无!我只信人人心中一杆秤,不信权贵能颠倒黑白愚弄众生欺世盗名至终身。先贤有言,你或许能于某时骗倒所有人,或所有时候骗倒某些人,但你不能所有时候骗倒所有人,哪怕是神佛,也要讲讲大道理!红衣教,有种!敢来问问我的刀利不利,决心大不大,胆子在不在?”
所有人被金荣吓得说不出话,何曾见过如此胆大狂徒怼天怼地怼神佛的狂徒?何曾见过有人嘲弄天命,置疑来世,对天道不屑一顾,如此不留余地的?
金荣仗着自己是天(通灵宝玉拐过来的死人)之子,口不择言,恨不得将世人对来世的梦想幻觉击碎。
“所谓的修行,悟空,自性,都是麻醉灵魂的毒药。当下都活不好,何谈来世?红衣教都说要行善积德,说要慈悲,何曾见你少收一棵香油钱,少吃一口人肉少喝一滴人血!?吃百家供养,却骗供养你的人间衣食父母,说拜佛求神就能保佑升官发财进学,难道佛菩萨因你供奉了,就要替你办事不成?你当佛与菩萨是贪官污吏了?官府贵族欺压鱼肉百姓,他们反而厚颜谄媚!管你是不是恶人,谁给足钱,就帮谁祈福!手拿万贯庙产,却有脸口称万物缘空、诸法空相!这些虚伪至极的出家者为了叫你逆来顺受乖乖送上血肉供奉,把人间不公归于前世业报。那么,如何证明?为富不仁、为官不廉、为圣昏庸,如果是前世福报来的,那么深具福报之人怎么反会有不仁之心、大恶之行?”
众人叹气,哲学什么的太讨厌了,绕得我头痛。
只有张蓁最熟悉金荣的这个状态,惊世骇俗的屠龙语全是这么来的。你记一下就是一篇雄文。
“奔走豪门出家人,蛇蝎心肠惯念经。”金荣最后总结。
越说越离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为了反击红衣教,金大汗真是够拼的。
贾琮:“万一和他们无关呢?”
韦承嘉扔出一个褡裢,“里面是刚刚从温泉里打捞出来的佛经、转鼓、珠串、降魔杵。我怕你们尴尬,先收起来的。”
怪不得这人翻战利品跑得比谁都快,还以为王子腾的兵都是眼皮子浅的货。
童隰:“接下来就是我们同红衣教舆论战了。从哪个角度入手?”
张蓁:“维拉特人进攻HHHT,杀了土默特大汗,红衣和尚们随之西去。能不能说明其实他们是维拉特人的内应?”
这个屎盆子扣得好!原来张唢呐不仅会吹曲子,还会吹谣言。
韦承嘉:“这个是有三分道理的,图播人和维拉特从来都有些勾勾搭搭,红衣僧人们从青海来草原传教,跟那边有关系简直是必然的。”
金荣:“那么这个未必是污蔑之辞了。很好!张太师之计甚合孤意!”
这是要唱戏吗?什么鬼台词?众人面面相觑。张蓁掩面,这个太师当得......简直是拿不出手。
童隰道:“咱们的战马多得装不下了,骑马的人倒是缺得很。有朝一日贾府将他们的人调回,咱们就空心了。”
金荣:“童丞相高瞻远瞩,孤心甚慰......”
童隰打断:“说人话!”
金荣:“赶紧征兵,尤其是汉人兵,迫在眉睫。”
从哪去征汉人兵啊?从杀虎口闯草原的汉人吗?散落在四面八方,聚集困难!赵国的退伍军人?可惜人家是终身当兵制,父职儿继,千年铁饭碗。除非是老二老三,没出路的,只能替人赶车。例如桃叶在大同时的车夫。可惜一听说来草原挣命,跑得比兔子还快,工钱也不要了。
贾琮听到说贾府有可能有朝一日要把人召回,本来想反驳两句,结果越想可能性越大。自己根本不想回贾府了,但手下未必,人家未必是后妈刻薄、亲爹不管、哥嫂混帐的可怜娃。
正在贾琮努力扮演小透明,缩成一团埋在证物堆里挑战利品时,金荣点名:“护国将军贾琮听令!”
贾琮翻了个白眼,跳起身来大声道:“末将在!请首长指示!”
金荣:“着你立刻列一个计划,在两个月内征兵一千!要建立一个有战斗力,有精神面貌,来之必战,战之能胜的,有胜利信心的革命队伍!你办得到吗?”
贾琮咬牙:“末将遵命,草原上散落的汉人多的很,张千户随随便便就捞了一百个汉人孩子。放出消息去,怕招不到一千个腾格里护道兵?”
众人笑。
韦承嘉:“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知道有个地方,汉人兵源很足,一呼百应的那种。”
童隰冷冷地道:“如果你说的是清国富察家的农奴,我告诉你,不行!”
韦承嘉早有预料,微笑着道:“清国也不是虎穴狼窝。东北那里地广人稀,走个把月也未必能见几个人。他们在前朝掳掠了不少汉人充作奴隶,据说生活艰辛、打杀由人。”
贾琮:“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两眼一抹黑,去了也是送死。”
韦承嘉:“或许我们有机会在清赵两不管的地界搞个独立王国也未可知。”
场面一度安静到滴水可闻。
金荣笑道:“土默特这块地方我们还没消化,哪有胃口吞下科尔沁东面的飞地?”
韦承嘉取出第二块地图徐徐铺开。
你是机器猫吗?
无神无信,不死不休(下)
苏和乐呵呵地饮着奶酒,就着好吃的五香烤羊肉,空空的酒罐子散乱在厚地毯上。
虽然自己的肚子明显大了一圈,但这并不妨碍他加一顿夜宵。人活一世,吃喝二字,如果不能敞开了吃,活着何益?金荣劝自己少吃多运动.......哈,说得好像你自己做到了似的。
有巴图和齐齐格打入敌人内部,五香粉自然就不会短了自己的。真香!好满足!
几百里外热火朝天的建设,连轴转,连夜开工,按照苏和的想法,简直是毫无必要!造个天庙,十年能搞好都不算慢!汉人的忙碌实在是不可思议、不能理解、不敢相信。
通常,草原的风格习惯,议一议两年,计划计划两年,准备准备两年,开工建设五年,这才是稳重值得称道的!
什么一个晚上长高一截的楼,个把月就变样的城,你们在逗我?
偶尔回家的巴图说起这个汉人建设速度,眉飞色舞,自豪得简直丢人!连那日夜不息的五六道窑烟在他口中说出来都成了敬献长生天的祭祀。
但愿不会应了那句老话:造得快,塌得快。嘁!
齐齐格自从嫁给敖斯尔老二之后,整个人变得像不认识了!浑身上下的黄金被收拾进箱子,浓烈的大红正蓝正黄雪白的穿衣搭配风格变得灰蒙蒙粉扑扑。动不动抽人鞭子的毛病变成了动不动就唱歌。头发上时刻攒着针,想起来就绣两下,到底在绣什么......其实苏和根本也没有一丝丝好奇,从来就没有想看过。当然闺女也从来没拿出来展示过。
巴特尔这个女婿还是不错的,脑子特别好使,简直不像是敖斯尔家的人。就是脾气有些软,容易对兄弟或者丈人家妥协。有他那样的爹,你作为儿子,想雄起就要准备挨揍。
敖斯尔家的老三有些看不透,可能是汉人书读多了,整个人都有些阴阳怪气的。天天把大公主可敦放在嘴上讲,你不烦别人不烦吗?那个女人都没来过草原,全家就死光了。最近老有莫名其妙的红衣和尚们出没草原......肯定有使坏的。那些僧侣........动一动也好,看看这个所谓的大汗成色。
老大楚伦鬼鬼祟祟地走进金帐(这个豪华行宫当然是苏和违制了,按照身份级别这个金帐只能金荣本人享用),顺着边摸了过来。每当大儿子摆出来这个姿态,肯定是他又闯祸了,或者吃亏了。
苏和放下肉骨头,楚伦瞟了一眼,嗯,啃得很干净了,说明老头子心情不错。
“你怎么了?打架输了还是赌博输了?”说到赌,那该死的青城赌场.......不说也罢。怨不得孩子们,那日苏和自己也输掉了马镫及其他的一切,如果不是张蓁碰巧在指挥一百个孩子端茶倒水洗涮擦抹干活,差点被逼脱光衣服走回家。
楚伦:“金大汗前天在泡温泉时受二百七八十人夜袭。”
苏和闭上了眼睛。这个事情谁不知道?红衣教许了不少好处.......至于袭击者里面有没有达达族人,嘿嘿,说不得。
楚伦:“当时金大汗身边只有五十多个随从,包括桃叶、金荣娘,全是汉人。”
苏和笑笑。呵呵呵,说到草原夜战,汉人嘛,就是个渣。
苏和:“可惜了金大汗,那么聪明智慧,那么年轻英俊,英年早逝啊。”
楚伦难堪地道:“汉人无一伤亡,二百多进攻的全军覆没且死无全尸。”
苏和以一种非常规胖子能办得到的轻盈与利落从白狼皮垫上站起来,指着门外想吼什么,头里一阵眩晕,眼前陡然一黑,软倒在地上。
楚伦抢上两步扶起苏和,只见他口角流涎,脸歪目斜,身子僵直。
快请医生!
楚伦拔腿就跑,等蒙古大夫(怎么感觉在骂人的样子?)骑马从五六十里外的天庙工地赶到,放血灌药已然无用。这位达达族的领路人除了还余一口气,肉体基本上已然算是死了。
敖斯尔朝克图虎狮一般的巨眼死死地盯着那顺布和惊惶失措的神色,无法想象汉人居然以一打五,还能不伤不死。全歼贼人不说,尸体还挂在石头上曝晒!这简直超越了敖斯尔对仁义礼智信喊得山响的赵人的认知。
原来这些人都是狼。
那顺布和:“金大汗已经放出话来,无人认领的尸体将会在悬崖上挂满一百年,灵魂将被镇压在温泉山底五百年,不入轮回。”
朝克图咬牙切齿地道:“有人认领又便如何?”
那顺布和:“交出幕后指使,再以一百匹马或者一千头羊来换尸体,再运一万斤煤敬献腾格里换取灵魂自由。”
朝克图:“难道有人相信?有人愿意换?”
那顺布和:“咱们族里已经有人去了。”
朝克图:“仁增上师怎么说?”
那顺布和:“他被地火煮熟了。”
朝克图:“丹巴上师怎么说?”
那顺布和:“他被埋在大山底下,粉身碎骨了,人头倒是被挖出来了。”
朝克图:“益西上师呢?”
那顺布和:“他被一刀削首,脑袋放在京观的最上面示众。上面还压着一道鲜血画的符文。”说着说着他打了个寒战。
巴特尔咣地一声冲进城主府议事堂,“不好了不好了,苏和老贼中风了。”
夏日里炎热的风和着毫不留情的阳光炙烤着草原,原本欣欣向荣的草叶有些蔫儿。温泉山从来就没有像今天一样被人们重视过,那圆滚滚的巨石层层叠叠堆向天空,一面悬崖三面石滩,怎么看都是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好地方呢?只有眼尖的人才知道这山以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大概那些汉人借用了长生天的力量,施了魔法,一夜之间让这座石头堆变成了山,并且拥有了灵魂。
敖斯尔就是了解此山的蒙人之一,他曾经于此选地伏击维拉特人,还和金荣在山里喝酒吃蔬菜来着。如今这山更高了,范围更大了,气势更恢宏。他向四周眺望,原本视线之内还有好几座同样规模的小山,如今被揱平,低矮了许多,如众星拱卫,环绕着温泉山。
一路奔驰,远远的有狼鬼鬼祟祟地跟着,敖斯尔无暇理会,耳朵里一直在嗡嗡作响。各种念头穿梭往复,从一个耳朵钻入另一个钻出,搅得脑子乱七八糟成了汉人的“粥”。
到了山前,只见已有不少哈达在石头堆上、悬崖下展开飘扬,不少人跪在人头前哀哀痛哭,却不敢伸手碰自己的亲人遗骸一下。无数尸体一字摆开,曝晒着,蚊蝇飞舞,却没人敢收敛。
贾琮率十个骑士呼啸而过,嘲弄的目光盯着敖斯尔诸大佬们看了一会,雄狮般的朝克图竟然不自觉地低下头,不敢直接与他对视。才十骑而已,若在平时,手一挥眼睛不眨,就杀个干净,而此时此刻敖斯尔们持缰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朝克图望向宫布,跟金荣交情最深的半个汉人。宫布满脸向往地看着温泉山,跃跃欲试。看到父亲示意,立刻下马,步行上前。
金刚怒目,万族屏息(上)
越靠近这山,压迫感越重,到了山脚下,尸体也排到终点,看着曲折幽深的入山小路,宫布倒吸一口冷气。这路上石壁之上悬挂着一长排人头,步步惊魂,那些人头就前几天还和宫布喝酒比武纵马驰骋,今天连身体都对不上号了。
宫布自然也是个杀人如麻的主,可在这山路上,听着自己沙沙的脚步声,惊悚的感觉比以往更甚万倍,带起了起初次上阵杀人时的回忆。
人头好像无穷无尽一般,直到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绿盈盈的小湖泊出现。宫布努力回想,以前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湖泊,就是个热气腾腾的小水沟而已。没有鱼,也没有水草。如今湖泊大了好几倍,热气也消散了许多。
金荣正在湖边长桌上画画,以前这张桌子曾经摆开了三百杯酒,大块骨头大块肉堆积如山。
宫布顺势走到金荣身边,没有人来拦、搜身、去刀之类。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但宫布却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过去的金荣回不来了——他知道草原并没有接纳自己,似乎他也不需要草原主动接纳自己!
他将用刀在草原上发出自己的声音。
宫布知道,你不能阻止一个下了决心贯彻自己意志的强人。他曾给了所有人机会,但你拒绝了和平之手。
血没流尽前,杀戮不会停止,目前才刚刚开始。
为什么腾格里每隔一段时间就降下白灾冻死自己的臣民,自有他的道理。腾格里人间行走必然是个有脾气的人。
宫布看向金荣的画,吓得心跳倍速,冷汗蒸腾。
高达半个人的巨大怒目金刚肌肉坟起,手持八宝(杵、螺、伞、盖、莲、罐、芝、索),脚踏风火轮,口中嘶咬着半条龙。天女围伺,仙云缭绕,左肩担日,日中有乌,右肩担月,月中有木。
宫布单膝跪下道:“敖斯尔宫布见过腾格里人间行走,土默特唯一的王,智慧无双、姿容伟仪,仁慈宽容,光耀天下的大汗。”
金荣笑,“非得要我作金刚怒,才能侧耳听,专目注。人这东西果然是贱。”
宫布低头不能言。他已经跟要好的汉人骑士打听清楚了,从头到尾汉人只出动了五十人,就杀光了近三百草原勇士,而自己毫发无伤。这不是人能做到的,必是腾格里的意志!回想以前,自己在路上莫名其妙的搭话小道姑出尘,她介绍金荣认识,然后自己成了金荣崇拜者,而他却变成了巴特尔选择的大汗。
一切都是天意!
腾格里的眷顾,不会错的了!
看看人家到草原干的第一件事:给菩萨立像!给长生天立庙!
来偷袭的红衣僧被地火烹,山石砸,刀削首!难道不是天罚吗?
不可与之为敌。
金荣:“这幅画你带走,百日之内必要用羊毛线织成唐卡。如果你不能,交与红衣教的人做。”
宫布应道:“遵命。”唐卡什么的最熟悉了,家里有好多。
金荣:“这个金刚怒目像必要十丈高,六丈宽。”
呃........百日之内怎么办得到?难道正常做的话,不要三四年才能完成得了吗?
金荣:“如果红衣教办不到,那必是心不诚,意不敬。若有朝一日,腾格里降下白灾来,你跟红衣僧说,他们要给冻死的牧民们抵命的。”
明知金荣在挑事,宫布却不敢驳一字,也不敢求情。
金荣:“赎取尸体和灵魂的条件已经传遍草原,羊与马是赔偿我的损失,万斤煤是敬献长生天的,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要二三百万斤煤干什么?
宫布不懂,也不敢问,捧着金刚怒目退出。
金荣:“外面有狼在盯着尸体呢,你看着办。”
宫布叹气,我就是干苦力的命!
“什么!”最后仅存的红衣大和尚格列又惊又怒。“十丈高,六丈宽?百日完工?杀了我算了!”
敖斯尔朝克图叹气道:“恐怕他就是想杀你才下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格列大约三十岁许,由于长时间遭受日晒风吹,又要来回奔波于高原草原,又要赐福祈福于民,又要参加辩难讲经,又要组织法会,又要抄经画佛,整个人又干又瘦。除了目光犹豫神色躲闪,本人气质还算出众,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你第一眼肯定能发现的那种人。特别当他吟唱六字真言莲花咒时,简直是男低音中的战斗机,共鸣箱里的超级重厚箱。
格列道:“朝克图,你一定要帮我!”
那顺布和眼睛望向别处,巴特尔低头,宫布急切地望向父亲。
朝克图皱纹深了一分,愁苦之相尽显,杀气一旦消耗光了就是个干瘪瘪的老头儿。
格列眼角抽了抽,起身道:“我去找找人,看能不能居中说合说合。草原这么大,容得下开悟者也容得下腾格里人间行走,长生天的代言人。”
待格列匆匆走后,巴特尔道:“爹!”
朝克图老了十岁,苏和中风的样子给他冲击不小。仿佛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也快五十岁了,应该退休了。
朝克图:“我宣布,敖斯尔族长由巴特尔接替。”
这个大家都早就知道了,对巴特尔也很服气,尤其他的妻家是达达族,势力不输敖斯尔,却低调得多,从来不出头。
如果不是草原人,根本不知道其实敖斯尔一大半实力来自达达和其他几个五千帐的部落联盟。敖斯尔当上头的原因就是朝克图的英明神武,远超当初那个喝酒喝到敌人打到城门口了还糊涂着的混蛋大汗。
而朝克图三个儿子全部都是英雄人物,那顺布和勇猛,巴特尔博学智慧无双,宫布正直善良,待人接物很有一手。
事实上这三个儿子合力团结治国的话,土默特绝对会比原大汗掌国时更欣欣向荣,国力更强盛。
这也是百部盟驻扎HHHT却不敢放肆的根本原因!若不是敖斯尔名不正言不顺,当大汗的威信、能力、权势、武力都够了……但毕竟如今还是孛尔只斤的天下。
朝克图退休,就是对金荣的让步和赔罪。这个老人的智慧、审时度势能力当真是了不得。
宫布对二哥很服气,事实上他本就是巴特尔带大的,对二哥道:“恭喜你,巴特尔!”
那顺布和也恭喜了弟弟,他虽有无双武力,但在见事、断事、威信上跟二弟是有差距的。虽然终是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真心实意地恭喜巴特尔。他的妻子女儿都普通,哪能跟耀眼的齐齐格和她未来的孩子比?
朝克图:“大家议议吧,格列此去后续会怎样?”
巴特尔:“达达吃了大亏,又赔了个族长,现在巴图和楚伦正在较劲拉拢内部长老和外援。估计格列靠不着他们,附近的小族也被金荣杀了好几个族老甚至是族长继承人,现在必然在筹集羊马煤向金荣投降。那么就只剩下维拉特人了。”
宫布:“我一直怀疑前大汗一家死于维拉特人之事有隐情!”
巴特尔:“里面有赵国的影子,可能也有图播人在挑事。”
那顺布和:“上次维拉特人出动了五万人马偷袭HHHT,此次如果他们再来,我们什么立场?”
巴特尔:“先静观,只要金荣能顶住三五天,我们就来相救。顶不住的话,我们去赵国再找个安分点的大汗。”
众人大笑。
朝克图一言不发地听着,起身,伸个懒腰,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事老子腻了,赌场青楼酒楼澡堂子才是老子该去的地方。我要玩儿个够!
你们接着玩儿这个争天下的游戏吧!
金刚怒目,万族屏息(下)
草原上莫名其妙的传说多了起来:有说菩萨托梦显灵,一夜间就让金荣大汗化冰为砖,再一夜立起五丈高的冰雕,再一夜天降万灯,地涌金莲。祈福者有求必应。这才是汉人骑士面对红衣教的护教僧兵刀枪不入的原因!那些在俗出家的僧兵因为大和尚、开悟者召唤,不得不袭击金荣大汗,试验一下这个腾格里人间行走大萨满的成色!这些人虽然是在俗的沙门修行,却也拜过冰菩萨的,结果被长生天降下天罚,死无全尸!
金荣大汗为了镇压他们的魂魄,用黑色的地狱火石在温泉山周围十里画了个镇魂大符!八条宽宽的线条以温泉山为中心,延伸出五六里地!六十四层同心圆环环相扣,将温泉山围在正中。这个巨大镇魂阵北到大青山脚下的巨石山,南到哈拉沁河边上!为了画这镇魂符阵,三百万斤煤被耗得干干净净!每夜都有无数骑士在草原上奔跑往复,将那地铁黑火石踩成粉末,压进泥土深处!
凡是看到了这六十四个环的草原人乖乖地退避三舍,也有胆子大的天下会的台吉们去拜见金荣,想说合说和,却被告知大汗不见外客。
咱们可是酒桌上大战三百杯的交情!难道这个面子都不给吗?
守门的金虫只是摇头。他连胜六十场摔跤的记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个传说如今还流传在草原之上。有这么个人守门,你敢打进去?出得来吗?
天下会的台吉们见不到金荣或者童隰,干着急也没办法。
唯一能被金虫放行的,只有陆陆续续的有二十辆马车,进入温泉山就再也没有出来。
落了好几场雨后,绿草又从被二十万头羊踏平的土地上长了出来,将那可怕的黑色符阵掩盖得无影无踪。
一小部分羊群进了温泉山,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仿佛被巨大的魔鬼所吞噬。另一部分去了青城,被商队瓜分,换成了无数的盐、五香粉、丝绸、武器、药品、铁掀、铲子、铁桶、铁锅、白酒、黄酒、米酒、面粉、玉米、蔬菜种子、大米.......许多商队连自己的棉被都被留下换成羊皮或者其他东西,高价!
所有的战利品马匹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其数量极其可观!婉婷也不知道,所以当三七二十一女子学院的嬷嬷们想骑马散心,询问她时,她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今的温泉山里全是回归准备拼命的贾府武士、苏州建筑队、张唢呐的学生、柯剧和助手(朝庭公开派来的杜门高手)、和请假回来帮金荣打红衣教的教养嬷嬷。
如果金荣输了,还有我们立足之地吗?说的好有道理!
这里变成了一个大工地!所有的人都在备战备荒!胡氏和桃叶负责往自家烧出来的陶缸里腌菜(孩子们种的几亩蔬菜正好可以收了!);男人负责杀羊,女人负责熏肉腌肉;连飞小豆子带着一百个孩子在草原上,挖出深深的小口大肚的地窖,里面装上厚厚一层羊下水,然后用硬如石板的羊皮封口,并盖上泥土草皮密封。挖出来的土则运进温泉山地下砖窑烧成砖,由蒯汲的队伍造出碉堡来,高悬在山崖上,居高临下对着草原,里面堆满弓箭。
带着送给王子腾的礼物----五千头战马,王夔和他的人被撵回了大同。他将告诉王子腾在他觉得合适的时候,里应外合,全歼维拉特人或其他胆敢进犯的军队。王子腾得了金荣的重礼,凑出四五千步骑兵来,难度不大。孙恤心也能捞点好处,八百匹战马够他乐了。五千两银子的投资第一批红利来啦!
百日之后,到秋高气爽冬雪初下之时,就是金荣定下的决战日!那金刚怒目像就是金荣发出的战书!宫布明白,和尚们也明白,现在王子腾也知道了。
争夺土默特的最终归属,在此一搏!达达靠不住,敖斯尔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哈拉沁河变得又宽又深。为了烧砖,蒯汲取了不少沙,北岸变得坑坑洼洼,乱石如刺,滩涂遍布,岸竟然高出水面不少。
时间就在静静地等待中过去,夏末秋初的森林草原色彩分外妖娆,棕绿黄红,加上黑紫青白的果实和最后一轮绽放的细小花朵,如诗如画。如果这美好艳丽的世界上没有争斗,人生该多么的.......无聊!
顺大青山南下的哈拉沁河水位下降得厉害,风中多了不少不祥的杀意。肃杀的风中凌乱的寒意时时提醒你,冬天即将来临。有积年老人家们看看天,今年可能会有暴雪,甚至是白灾。
如果维拉特人或者红衣教僧兵们现在不来,初雪落下,今年便算过去了。
天下会的台吉们自发地聚集在早已停工的腾格里天庙工地上,离封顶还早,进度最快的门楼墙也才半人高,主楼和钟楼连地基才划上线,未曾开挖。
但门楼地基修得扎实,地下有三层房间众多,布局轮廓清晰,一看就知道是个传世百年的大工程。无论是汉人胜出还是和尚们胜出,这天庙都会完工,建成一个宏伟壮观不一样的高大建筑,焕发出接天蔽日的风范。
百日期限已到。如果唐卡没有送到,那三具无人认领的大红衣僧尸体将会被金荣怎样处理?不敢想。你永远想像不出人类残忍的下限,有好事的牧民提到了镇魂术。
以多对少还全军覆没,连对方的虚实都没探出个究竟,但凡有点心气的僧兵,必然会拿个说法出来,要么再战,要么顺势投降!
人人传说红衣是维拉特人的带路党,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难道你们不该给草原一个交待吗?
当然在众多声音里,掺杂着众多杂音,诸如杀掉土默特大汗的其实是汉人,维拉特人根本就是个替罪羊!其实就是赵国的人在里面挑事,借维拉特人之手打破草原均势,挑起内讧.......对于这个无稽之谈大家都嗤之以鼻。赵人有这个胆量?他们的公主要嫁过来的,难道故意让自己的公主变成望门寡?这个可不好听!脑洞开得太大,完全不合情理。
但是土默特原住民是吃过亏的!战争让普通人倾家荡产,朝不保夕。
牧民们是真怕了,以巴特尔、巴图这两个新族长为首,大大小小部落渐渐地迁移地远了。将金荣预定的战场留下给不怕死的宫布和好奇心旺盛的楚伦去看热闹,这两人是两面不沾油的黑手。
汉人商队络绎不绝地到来,占领了半个青城。
这些汉人商队和城内的商家勾搭在了一处,一个接一个地到来,在童隰的安排下逐渐接管了城防。有些蒙人高官心知不妥,但敖斯尔老族长躲在赌场青楼醉生梦死,嘛事不管。其他大势力主力撤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早被童隰用各种手腕收拾得服服帖帖。有几个对汉人骂骂咧咧的故意挑衅打架,居然当街被个老头子打到吐血,五个打一个都输得一塌糊涂。几个人掏出刀来要拼命,那老头嘻嘻笑着扭头就走,十几个有名有号的地头蛇冲上去要个说法(其实就是砍人),结果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几个。又二三天,赌场里有人赖账,结果被一个胖子领着人打个半死,剥光了示众。几百个蒙人去救人,结果被二三十个赌场护卫抓了送去汗府大牢,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这几百个蒙人。他们的家属孩子也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日落之后。
终于有一天,大家才突然发现青城街上基本上全是汉人,蒙人都消失了。
秋风扫落叶一般,聪明的当地人明白了点什么,拖家带口一夜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柯剧在街上以一敌五杀掉了闹事的草原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青城就是金荣送给赵国的礼物:为了太上皇,为了大公主,为了曾经善待胡氏和金荣的所有人!
赵皇在这百日之中派遣无数个商队北上西进,没有让王子腾接手,而是用了山海关守备聂䍿的人。九省总检点王子腾被史鼎噎了几句,便不再自找不痛快,坐享其成:再么说青城易手、土默特大半归赵,其中自然有他一分功劳在。哪怕现在回京,兵部尚书也能坐稳!不过,史鼎你能不能拿住这个烫手山芋,还要两说!.......金荣的大考还没结束,他还要亲眼看着。
其实草原人哪有看不懂汉人偷偷摸摸鸠占鹊巢的道理?可惜最大的势力敖斯尔和达达远离,不搅和,要等金荣活下来之后才回来。这一个地盘暂时让给汉人也不要紧,蒙元的百部南狩盟可不是善茬儿,随时都可以把青城拿回来。
那支“我们的歌”唱的人也少了,有梦想的人很多,有胆子的人却很少。在上层决出胜负之前,做出一边倒姿态是个风险很大的事。
红衣僧和汉人都是外来者,让他们打去!最好打出脑浆来。千年以来,无数个势力起起落落,打生打死,各领风骚两百年。谁胜谁负根本不重要,蓝天还是那个蓝天,草原还是那个草原。
千军已至,万马奔腾(上)
贾敬站起身来,惜春将笔放下。最近的消息来得太多,目不暇接,手都写酸了。
贾琮武功突破,进入了一流。一百家将掌握了草原骑术战术,进入汉蒙合一境界。青城已经驻入三千赵国边军,陆续还有七千人分成七八个商队进入。皇室已经在庆祝草原攻略成功了一半,北静王去向已定,将亲临太原,遥镇西北。
和北静王府愁云惨淡万里凝的气氛不同,忠顺王府则张灯结彩大宴宾客为草原贺,三日方止。
另朝内已有半数中下级官员拜见忠顺王;王府大街上等待接见的访客如云;顺天府办事,风调雨顺,心想事成。
贾敬道:“惜春,你看忠顺王目前形势如何?”
惜春:“虽然其声势大振,热闹归热闹,但有一个古怪,六大学士,五大尚书,十二侍郞竟然无一人应邀入王府饮宴,甚至未见管家或亲属与忠顺王往来交接。”
贾敬:“也就是说........”
惜春:“皇帝有打压忠顺王之心。”
贾敬:“北静王还有机会吗?”
惜春:“除非他掌握兵权,有朝一日回京清君侧。”
贾敬:“皇帝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惜春:“当今天子绝对可比郑庄,能忍!皇帝陛下肯定效仿郑庄公对付共叔段的办法,纵容北静王,让他造反,再反手一巴掌灭了他。”
贾敬笑,“你如何看待金荣?”
惜春:“此人大才也。青城在敖斯尔手里,又不好明夺,暗抢也抢不过,不如送给朝庭做个人情,正好帮他分担左路压力。”
贾敬:“也是他的一个退路。毕竟人家还兼着皇城司百户、兵部观风使、赵国朝庭封的土默特大汗。这样对上对下都有了交待。日后草原有变,还是一个奥援。”
惜春:“以咱们大赵的德行,吃进肚子里的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蒙人对赵国压力越大,他金荣就越重要,再辅以手段,百年之后呼城只知有赵,再不知元矣。”
贾敬:“就凭这开疆拓土的功劳,金荣得个公侯也不是不可以的。看咱们这边度量了。”
惜春道:“趁热打铁,咱们把探春的事给定下来!凭金荣如今的权势地位,也不算委曲了咱们家姑娘了。”
贾敬:“大公主退隐江湖,前议作罢的可能性很大!探春之事还要看皇帝的意思。也许人家还想着送个真公主去拉拢拉拢那个家伙,谱一曲才子佳人的佳话也未可知。”
惜春:“难道百部盟就眼睁睁看着金荣在草原站稳脚跟?我觉得他们要么不来,如果来了,就是山崩地裂般的摧毁。”
贾敬:“在大同时,童隰就把对手定为百部盟。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分化瓦解百部。所以才有天下楼开天下会之事,什么游戏破心障,平等对话破心防,投票聚人心,全是围绕这个战略目标。”
惜春:“也就是说,本来有一百个部落想瓜分土默特,被金荣一套游戏,吃吃喝喝就打掉了一小半?”
贾敬:“另外,五丈高的冰菩萨像难道是玩的?二十个教养嬷嬷下乡给大部落酋长的女儿儿子教授赵国文化,训练淑女君子规矩,难道是玩的?王子腾的全力支持难道是玩的?”
惜春:“他用尽手段得了个腾格里人间行走的名头,又发起集资建天庙拉拢酋长,还要把酋长画像名字生平刻在天庙墙上,我观草原上愿与之为敌的不多了。”
贾敬:“不然!红衣教为了夺回草原,必然会有更大的利益让出来。再说,还有维拉特人,他们早想伸手进蒙元的地盘。这个机会比当初偷袭土默特更好,因为敖斯尔和达达中立远走,青城孤立无援,汉兵毕竟人数太少。”
惜春:“前年他们袭击土默特,又仓促而退,一点好处都没有捞着,难道目的就是让大公主变寡妇?”
贾敬:“多半是上了当,被人当替罪羊了。有人不想让大公主嫁到蒙古,就搞了这么一出,多半就是天网内部的人做的。一旦公主被迫外嫁,天网再换个总统领?有人希望维持现状。”
惜春:“或者……难道竟然是大公主自己干的?”
贾敬:“嫁公主去蒙古是太上皇和大臣们定的,他一心想着瓦解天网。公主未必乐意!如今天网崩解,不知道公主怎么会被下面算计,最终便宜了皇城司。”
惜春:“大将军怎么会出卖公主?难道他不是公主最信赖的舅舅?”
贾敬:“我看公主和大将军未必真的决裂了。如果天网失控,公主索性将天网内部林立的山头借皇帝之手平灭。这难道不就是割瘤放血,浴火重生?”
惜春:“另起炉灶多难?她有人吗?有钱吗?”
贾敬:“以公主的江湖地位和资源,另起炉灶还真不算难,先蛰伏一段时间看看,再伺机而动。记住!任何人都不可信,只能靠自己。”
惜春:“大公主如果由明转暗,是不是会首先冲着我们来?”
贾敬:“谁知道呢?或许她正潜伏,摸咱们底,如毒蛇一般等待时机送上致命一击。”
惜春:“那咱们家到底有多大啊?能抵挡皇城司、天网联合蚕食吗?”
贾敬傲然:“凡有井水处都有贾家人。”
惜春:“但是他们的力量咱们都用得上吗?”
贾敬不能答,沉默。
惜春:“妙玉那女人我不喜欢,乖戾傲娇不爽利。”
贾敬:“她的佛法研习得有多精深了?”
惜春:“尚未通达,只是照本宣科而已。”
贾敬:“年龄摆在这里,未经世事,哪能知自性、平杂念?”
惜春:“她武功也不行,聊胜于无。比出尘差得远了。”
贾敬:“出尘是吃过苦头的,也就是进京后才得了两天好日子。如今武当山掌门师姐点头让她伴随左右,这是她的大机缘,咱们可不能耽误了人家。”
惜春:“我也想去武当山修行。”
贾敬:“日后我派你去武当送节礼,三丰祖师三百岁寿诞就快到了。不知道掌门师姐看不看得上你。”
惜春:“可惜咱们贾氏祖宗寿诞不能大办。”
贾敬笑:“你以为我道教几千个神灵是哪儿来的?”
惜春恍然。
贾敬:“贾蓉在四川一年半,打磨得差不多圆润了,过几天就回来了。你和他多聊聊。”
惜春:“那个小霸王在四川都办了些什么?”
贾敬:“打磨武艺,开辟商路,招收能人打造班底。同时避开一些人的视线,远离京城的纨绔圈子。”
惜春:“爹爹说的是皇帝?”
贾敬:“皇帝如果能忘记掉贾蓉是最好的了。毕竟秦氏是个尴尬的事,皇帝心头必然是有刺的。”
惜春:“如果他念念不忘,心头不舒服,我们怎么办?”
贾敬:“那就让他忙不完,没空去理会这种小事。天下太平太久了,很多人忘记了我们是谁,也该把爪牙亮一亮了。”
水焉从树梢头摘下一个苹果,就手咬了一口,脆则脆矣,却不怎么甜。她最近特别喜欢吃酸,而且晨吐也很厉害........该死的金荣,老娘要不是肚子快藏不住了,怎么会放弃天网?怀孕的女人比较笨,她的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哪去理会什么江湖了,朝堂?放手正当时。
她随便吃了两口苹果将核扔出去,砸在十丈外的一只兔子头上,将其砸晕。
一个少年蹦蹦跳跳将兔子拾起来,今晚打牙祭喽!
水焉怜爱地看着少年,刘塬人虽然没用窝囊,挑人的眼光是不差的。岛上如今大大小小的男孩女孩近二百人,都是从原八门培训部里抢救出来的后备军,刘塬亲自过的手。目前看毛病虽然不少,却都是可造之材!这些孩子长大后,就是自己闺女的保镖、玩伴、助手!
不要问为什么一定是闺女,公主不喜欢男孩。生闺女,才是她愿意接受的唯一结果!
如果生下个男孩,就去杀金荣!
千军已至,万马奔腾(下)
在这离陆地不算远的岛上,种着各种果树,有山有水,是红娘子给天网留下的最后一手。
在这里,孩子们必须要亲自劳作,种地织布打造器具,才能得食。每天都有诸如武术课,写作课,计算课,记忆课,观察课,医疗课,烹调课,制器课,动物植物课,方言课,音乐课,画画课,表演课之类的培训。孩子们一边玩一边学,每十天会有比赛,排行榜前三有奖励,吊车尾的五人负责给所有的孩子洗衣服.......
最重要的是,每日清晨,孩子们要朗诵校训:“三必正七禁止:心必正,身必正,行必正。禁邪淫,禁自矜,禁轻慢,禁贪婪,禁妄言,禁糜费,禁懒惰。”
连飞为这些个小子们定的校训,还算是有点想法。不过这么搞教育,那些孩子岂不是最后都变成了谦谦君子?新天网如果全部由君子组成,能在这吃人的世道上存活几天?
水焉很怀疑。
但是以前的那套养蛊法肯定不行了,看看天网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五毒俱全!乌烟瘴气!
水焉望天,云彩拉出了一道丝,横贯天际。这是要下雪了么?
千里之外的草原上如今是什么光景呢?水焉派出了她的两个侍女到草原去找连飞,将三七女子学院的题匾和手书的校训送去,顺便盯着金荣。孩子可以不要爹,但却不能没有爹。这侍女二人虽然武功不行,但人是极机灵的,......想必金荣和草原也该决出胜负了吧。
水焉根本不担心金荣,这人拉拢了孙恤心,靠上了王子腾,再将青城打包送给了赵皇,自己还有天下会做内应,又在民间立下了长生天人间行走的形象......赢多少都不会让人惊讶,看草原上多少凯子被引出来吊打!如果打得漂亮,比如再来一波“己方一人不伤,对方全军覆没”的高光表演.......草原局势必然大洗牌,打出个百年基业也是可以想见的。
作为金荣的初恋情人,水焉自问不能做到那一步。虽然难以接受,但是很明显,水焉能力比金荣差了很多。如果自己真的嫁到了草原,其实手段也不过就是杀人或者收买挑拨,将水搅混.......而且还得靠男人才行!难道这就是身为女人和男人的差距么?
说好的“谁说女子不如男呢?(金荣:姐姐,那是缧祖的唱词!而你是凡人好吧,何必跟神仙过不去?)”
水焉翻开随身携带的缧祖子柒传奇,说得真好!画得真像!
自己不就是缧祖那种人吗?有了事业,家庭就不再重要了!男人多余,孩子就是累赘!
如果自己像其她女人一样,放弃了工作转向柴米油盐,奶瓶尿布.......水焉打了个寒战:亲自十二个时辰围着孩子转,牵肠挂肚,揪心揪肺,丧失自我.......啊!不要!宝贝你晚点出来,娘还没准备好!
京城传来的海神女痴心被骗和天生才女侏儒神尼终身无爱两个故事让水焉对人间真情充满了绝望.........不是我不愿意付出,我为什么要付出?谁能告诉我,我该为谁付出?他配吗?......为什么我必须委曲求全?难道就不能是男方付出?你们男人受点委屈又怎么啦?做些牺牲,心大点,会死吗?
算了,不嫁就不嫁!据说三十六个剑仙都是没有家的苦命人!
没有家就不完整?哼,天网就是我的家!没有孩子好可怜?哼,这二百个孩子都是我的娃!亲生的娃也在急急赶来。
唉,如果跟金荣生的是女儿,那该多美?毕竟我们两个都这么好看。
水焉!你可真是没羞没臊!
脸好烫........
最近窥探温泉山的人越来越多了。三五成群,远远地盯着进出温泉山的车与人。孩子们早就不敢外出钻洞埋羊下水了,他们分批分次坐着马车,在贾琮金虫的护送下躲进青城王府,被一个姓居的和和气气的大胖子看管了起来。除了偶尔露面的童先生外,没有孩子能和外人说话,但他们都很忙:每天都有读书、听故事、功夫、手工编织、音乐、画图、雕塑、造纸、方言课。孩子们连如厕都不能出院子,门口两个据说是老兵的瘸腿汉子,脸上全是刀疤,看你一眼你都会吓尿。
晚上,一半孩子们要挖地道一个时辰,之后才能上床睡觉,另一半人不挖地道,就城主府墙后面用土石堆了两丈高的第二道围墙。
人多力量大,地道很快就深下两丈,延伸到了城主府半里路外某个不知名的院子里,此地牛马粪便堆积如山。种地的少年知道,这是紧急燃料,或者肥田之物。
吐过几次后就没有孩子偷偷溜出去玩儿了,真是除了热极火山、寒极冰川之外,居然还有第三极,臭极粪坑啊!
居老板很得孩子欢心,据说他年轻时专门给人带小孩来着,后来分家单过了才罢。居老板的课大家最喜欢,因为他专门讲怎么做生意赚钱!粮食生意怎么做,武器生意怎么搞,布匹生意怎么办,珠宝生意怎么玩儿,碰到马贼怎么谈,交税的时候怎么说,哪个部落最诚信,哪个部落最奸滑.......
好听!只不过,讨厌的是,下课前一刻钟要算账!天啊!数字加减是魔鬼!条件细节是妖怪!语言陷阱有杀机!相比之下,一道题都做不出的终极惩罚也不算啥了,洗居老板和伙计的袜子裤头儿而已,小意思!难道会比臭极粪坑还恶心?
中午时分,第一骑高头大马从地平线上出现,嗅嗅风,手一挥,无边无际的战马骑士随即涌上。阳光从乌云密布的天缝隙中射出一缕淡弱的箭,照亮了马匹身上的油光、骑士手边的刀光、箭羽反射的白光、及万人凝聚的目光。
终于来了。
虽然一个时辰前大家从地震动声中知道了敌人来袭,站在温泉山顶的小豆子仍然坚守岗位,吹响了哨,曲调悠长,传遍温泉山。直到他报信的声音消失了好久,对面马踏地面,如雷神发怒般的轰鸣声才如风一般扫荡而过,飞向更远处的大青山。
进攻者从西南来,背靠哈拉沁河,这倒挺出乎贾琮的意料。
金荣听见哨笛警报,将桃叶、胡氏、婉婷等不怎么能打的赶进地窖,还有几千斤羊肉没有熏干,去干活!挺着大肚子的桃叶别添乱,给我认认真真地缝宝宝衣服!从圆女尖男的老话看,男孩儿的面儿大些。但是已经过了预产期的角度看,女孩儿的可能性大些。自称有经验的嬷嬷们(其实经验还不如胡氏,毕竟皇帝才下了几个仔?)讨论结果是,双胞胎基本上没有可能。废话!谁不知道?
讨厌!敌人早不来晚不来,居然凑上了桃叶的临盆期。
真没个眼力见儿啊!
地下又黑暗又臭(香),熏羊肉搞得多了(几万斤),啥味道都闻不出来了!就算你把一包花椒放在胡氏鼻子底下,她也会说,这若非是陈年的旧椒,怎么味儿都淡成那样了?
目送女人们搀扶着下了隧道,金虫陪着(拎着)金荣登上了最高峰,凝视着海浪一般波涛汹涌澎湃起伏的人马由远而近。马蹄震动大地,山都似乎快崩塌了!
金虫眼泪涌上眼角,浑身颤抖。
但金荣知道自己不会死!就凭自己这一年两载的海量仙灵气制造,通灵宝玉只要不傻,它就不会让自己废掉。
他冷漠地看着脚下,平静而淡定,反正都准备好了,就等那个时机的到来。
看那强大的气势,逼人的决断,连绵的杀气,稳定的速度,乱而不混的队形,平静的表情,无一不昭示着来者的强大、自信和不可战胜。
如洪水铺天盖地而来,蜂拥而至,到了山下五十步处左右分开,在山堡之后会合。呼哨声、喝骂声、威胁声、马蹄声......如山崩,如墙塌,如浪砸,迎面而来,又从四面八方袭过来。金荣本不恐高,但也站立不稳,晃了一晃,扶住了金虫。
金虫深深地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气势本来已经萎靡到了极点,不知怎的又攀上了最高峰。
金荣扭头看看这个忽然有胆的堂叔,目光中透着疑问。
金虫道:“婉婷也怀孕了。”
地火炼狱,天下屏息(上)
人数上万,无边无沿!小小的温泉山如同被大群蚂蚁包围的米粒,又像狂浪下摇曳的枯叶,沙海中一块孤独的仙人球……随时会倾覆,随时会化为齑粉。
如同铁网箍紧了小鱼、陷阱吞没了小兔,虎狼逼向羊羔——马如魔兽,人如矫龙,嘶声此起彼伏,吼叫四通八达。战士们有条不紊,或进或退,骑士们千人一队呼啸往来,分割着空空如也的战场。五六里外,军帐如雨后蘑菇一般竖起来,围成一圈,将温泉山封闭。说好的围三阙一的呢?这是要一网打尽?
没文化!
一个时辰后,有使者上前喊话。
这个出来喊话的是个红衣和尚,棕色调的外袍下挂着明晃晃的长刀。从山顶往下看,此人大约三四十岁,考虑到高原人相对看老,年龄应该在二十五甚至更小。只见他眉清目秀,坚毅干练的表情下,心思被深深掩埋。
金虫吼道:“来将通名。”
红衣道:“我叫格列,来取仁增上师、丹巴上师、益西上师的佛体。”
金虫:“我倒不知道暗夜中来袭击妇孺的马贼也与红衣教有关。”
格列:“有狅狂之辈自称腾格里人间代言,施妖法建魔王造像!你这个邪徒!祸乱草原的魔鬼!我佛慈悲,这就来度了你们。”
金虫:“维拉特人偷袭青城,暗杀我土默特大汗,你们袖手旁观,对施暴者不闻不问。而我们施粥施药,劝善劝和平,竟然居然被诬为魔!何其荒谬!你红衣教以伏魔为名,行争利夺权之事,行事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天下无耻之徒甚众,唯以你之为最!”
格列:“人间是非前世注定,维拉特与土默特之争与佛国无关。但你们擅立邪神冰像,惑乱草原,十恶不赦!我教诛邪伏魔乃大慈悲也,扬善除恶,正得其实!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们降了我佛,出家赎罪,我保你们不死。”
金虫:“你人虽出家,心却诡异邪僻,妄言诳语污浊人心。佛若有知,必除了你以正视听,清本正源!”
格列:“我十万草原大军专门为灭你这邪徒而来,赶紧弃暗投明,明日攻山,便叫你灰飞烟灭!”
金虫:“十万?哈哈你在逗我?明明两万出头而已。若说要打,真还难说到底谁让谁灰飞烟灭,永堕沉沦地狱。”
格列:“三位大师佛体何在?快交出来!”
金虫:“就压在山底,永世不入轮回。”
格列大怒,拨转马头,怒斥而去。没人懂图播语,权当他在唱“天路”了。
扎营已毕,红衣兵坐地念经,为战争祈福。两万人低沉的吟唱引动草原天地共鸣,仙灵气蒸腾而起。
金荣面有忧色。就对面的仙灵气产量看,不比自己少!通灵宝玉偏向哪一方真是未必能预知啊!
到日落时分,几辆投石车迤逦而来。早有军士从附近石山采石取圆,准备了不少砲弹。
贾琮和张唢呐登高望远,对面一部分人在安装投石机关,一部分人在挑水升火,一部分人在杀羊宰牛。
在进攻方看来,温泉山内的怂货连乘对方立营未稳之机冲杀一阵的胆子都没有!嘻嘻哈哈的嘲笑之声远近可闻。
这鼻屎一样大的小山里就算人挤人,能装几个?早听说汉人只有一百个,真正能打的才三五人。这边出动两万人已经是重视对方的邪法到了极点了!现在看来,赵国人是瘟鸡一群啊!前面的战报定是夸大其词,虚假浮夸!难道对面能撒豆成兵,引来天雷地火不成?
眼看太阳即将落山,估计对方不会在自己阵势已定的情况下出战吧!吃饭!
夜晚的风虽然算是有了一丝凉意,吹到劳累了七八日的身体上,挺舒服,挺温柔。烤羊肉的香味在战场上乱蹿,连帐篷里休息的守夜兵也探头探脑的将视线投到火堆上旋转的肉上。一滴滴的油汁溅到松木柴上,那叫一个香!
金荣在山顶立了一天,四面八方的军阵风格尽收眼底。前阵,中阵,后阵,辅助,主攻,运动,撤退,一一放在心里分析判断。虽然宫布和那顺布和教过贾琮不少东西,但蒙元人最核心的战阵,合击,分散,运动,小队配合、中队配合、大队配合的诀窍仍然一无所知。
贾琮则站在山腰观察军阵,他看懂的东西比金荣更多!一百贾府家将轮流上碉堡来研究敌方排阵,再下去画出图来,努力分析草原战术的进退,然后三五成群地讨论,模拟,纸上谈兵。
这一天过得好快,大家饥肠辘辘地议论不休,找出对方进攻的最优解,以及己方防守或对攻,或防守反攻,或诱敌深入,或依地利死扛的利弊。
太阳落山好久了,忽然贾琮从地上石块排兵布阵的演示中惊觉,“什么时辰了?”
有人报,“已是酉末。”
嗯,为什么天光依然大亮?
那人名叫蒋弘,是个江湖大佬弟子,他冷静地道:“外面地火频发,十里内尽成烈焰地狱修罗场。因还没有人来进攻温泉山,所以没有打扰诸位演兵。”
众人忙抢出地堡,奔到山腰向外看去。只见八道宽宽的火巷将温泉山外战场划分成八个火场,六十四条火圈将敌人层层割裂开,空气都烧得扭曲了。马匹乱跑,尸体遍地。无数个草皮下喷发出冲天火柱。
这简直是末世景象!
贾府诸将看得心矜动摇,仙灵气巨爆,微光闪个不平。
“哦,那是沼气。”贾琮指指点点地卖弄道,“金荣警告过我们巡视时尽量避开沼气池,否则毒气上身,药石无效。”
家将们早在百日之前已知道金荣的宏大计划,此刻终于实现。心头设想和眼睛实看真是不同!哪怕早一个月就知道了会有火海烧天、万马成灰,但战场的残酷依然让他们惊悚,叹息不已……然后开始疯狂大笑。
金荣他怎么就想到了用三百万斤煤石画出先天八卦阵,镇压住方圆十里的战场?然后利用马蹄羊蹄将煤块碎成粉,踩压入干燥的土层,夏日最后的青草生长起来将黑色煤土彻底掩盖.......
真是算无遗策!
因为见赵国人少,营地小,敌人肯定会骄傲!觉得抬抬脚就踩扁了我们。划十里为战区已经留着不小的冗余。
如果只来一两千人,大火这么烧,岂不是亏了?
金荣:红衣教如果想夺回权势,消除冰菩萨带来的腾格里人间行走对人心的影响力,向草原昭示其信众实力,必然倾教而来,毕竟从纯军事角度看,他们还要防备敖斯尔、达达的异心,天下会、青城的汉人等可能的援军。
来犯之两万多人的规模已经远低于金荣的预估,红衣教已然在草原深耕了好几百年,每个蒙人都有藏名!其强大的号召力哪是孱弱的汉人能比的?来五万人也不算太夸张。
如果没有金荣的强大的想像力和贾府家将、苏州蒯家班强大的执行力,以及前面基础工作做得扎实,逼退了土默特汗国的野心家,清理了杂音……事情结果,基本上就是个汉人输光死光退出草原!
请看第一缕青烟,在你不经意间淡淡升起,你却不以为意,全神贯注地烤肉。到了细煤粉爆燃,火苗以光速环绕六十四大圈将战场包围点燃了帐篷时,一切都晚了。
那尾巴着火的马儿疯狂奔跑,撞倒一切眼前人或投石车,却将大火带得更远。滚烫的烟气从口鼻深入,将动物和人的肺脏烧毁,使其窒息而死。六十四层煤圈,哪怕只烧起来一半,也能造成十里大火。火能造成局部地面气压剧变,空气加速流动,氧气极度消耗,使人精力流失。狂风大作,能将火苗带得更远!
哈拉沁河就在眼前,但火光冲天,烟雾滚滚,地火沼气坑不断爆炸,拦着你的路,河水虽能救命,却好像远在天边。
有人问,咱们怎么知道敌人必然会天黑时分举火,而不是一到达战场就分批开饭?
贾琮:因为据说我们有仙法,刀枪不入,他们必须要防我们乘其立足未稳偷袭,所以肯定只吃干粮喝冷水咯。人到齐了,阵势完整了,他们才会松懈,开火烧饭。
地面氧气消耗一空,无数人马被烘干点燃化为新的燃料。隔着老远,热辐射也把这边人头发烧得微微卷曲了,甚至温泉山内空气也闷热起来。不过并不严重。
羊皮毡房沾火即燃,无数新生火星随大风飘散,落在煤圈之外又将干燥的牧草点着。风借火势,火借风威,哈拉沁河以北尽成烈火地狱。大火一直延伸到大青山脚下,山石沙海,无物可烧才算作罢。从这效果看,哪怕有侧翼部队没有踏入煤火圈,只怕也跑不过火墙!
地火炼狱,天下屏息(下)
躲在大青山半山腰,居高临下看热闹的天下会、敖斯尔、达达、赵国探子、王子腾亲兵、大同的商队代表、张家口商队代表、大公主的侍女、贾敬的亲卫、EEDS人,喀尔喀人、科尔沁人,女直人、俄罗斯人、阿苏特人、兀哈良人、朝鲜人......各方势力目瞪口呆,目眩神迷,赞叹不已。这就叫做地火炼狱!进攻方们还没睡就醒不了了。
腾格里人间行走可算天下第一智将!服了。
朝庭探子;虽然早就知道这个金荣一肚子花花肠子,居然给他想出这么个办法来!让他做个百户是不是太委屈人家了?赶紧报告皇上,升官发财娶公主。
贾敬手下:一定要把探春嫁过去,有这么个女婿,三代富贵可期!琮少爷这次是真发达了!家将们个个前途无量!可恨当初我舍不得离开家主!不然温泉山百将里必然有我一个!不知道金荣或者琮少爷还招人不?家将骑射排名前三十能入他法眼不?要不找找人关说关说?
王子腾亲卫:应该让王夔赖在这儿不走的!少了个共患难的交情,要耽误多少前程!要多付出多少倍的代价!家主如果能把这人牢牢拴在身边,兵部尚书算什么?太师,太傅,大学士也是可以争取一下的!史鼎那个傻子,这下子要傻眼了!一味反对援助温泉山,哈!人家根本不需要你!现在这一场火烧下来,草原上哪还有你史鼎发声的余地?
宫布:早就知道金荣不是傻子呆子二愣子!巴特尔个笨蛋,老婆拜了干娘,你就也应该喊声娘的!唉唉唉,现在赶着喊娘还来得及不?是不是我们兄弟几个都得去喊声娘啊?快想想送礼赔罪,礼物太轻了可不行,拿不出手........
居老板账房:糟糕了!送陶老板的院子出手太小家子气了!早知道送个八进的园子!不尴不尬不轻不重不上不下的三进院子算怎么回事呢?赶紧去打听打听胡氏喜欢什么,童隰喜欢什么,张蓁吃哪一套......要怎样才能抱紧这个大腿呢?皇帝对徴门盘查就要到大同了,必须立刻转移,投靠金荣,让皇帝落空,不然我们就完蛋了。让大家想想金荣还缺什么,桃叶喜欢什么,对了,好像她要生孩子了.......
天下会台吉:喂,知道天下会不?金荣是我大哥!我们天天一起玩儿游戏的(嗯?好奇怪的说)!这把火就是我们天下会烧给天下人看的!以后我们天下会的人走出去谁还敢说我们是个笑话?听没听过我们的歌?没有?嘁!我唱给你听啊.......
大火燃了一两天才烧尽,十里地面晾了五天才能走人,地面硬成陶砖,泛着红色光芒,有不少裂缝,弯翻曲折伸向前方,如同火烧的怨魂在被镇压前的挣扎.......这血红色的地面砖岂不就是烈火地狱的证明?
正在坐月子的桃叶被牢牢地关在房间里面,火势一灭,地面温度降低之后,她抱着娃乘坐着达达族开发出来的仿制赵国马车匆匆离开了温泉山,躲到了青城的王府里。往来一百个孩子嘈杂的笑闹声使她的儿子哭声很好地被控制在了小房间内。
胡氏、闻氏、婉婷像蚂蚁一样团团地围着孩子——桃叶从女王宝座瞬间跌落到了“孩子他妈”的低段位。她看着受宠的金小小颇有些嫉妒。
“小小啊”,胡氏极温柔地抱着,“喏喏喏,叫奶奶,奶奶。”
金小小半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靠在胡氏手臂上,安静而舒适。
桃叶道,“娘,才刚出月子的小孩儿,哪会喊人啊?”
胡氏根本不理会桃叶的科普,仍然一口一个“叫奶奶”,“宝宝”,“喏喏喏喏”,“金小小小”......
虽然室外冰天雪地,室内却温暖如春,毕竟有烧煤的锅炉蒸气从地下送达每个房间。一百个孩子挖的地道虽然没有最后派上逃跑的用场,不过改造成地龙还是很快的。蒯汲的班子来了三五个人,五六天就在整个城主府铺设完成了热汽回路。温暖的气息使得童隰在写文书的时候老打瞌睡。
总算皇帝拎得清,虽然金荣将呼市打包送给了赵国,但是为了照顾草原情绪,你也不能立刻就打起赵国龙旗,对不?于是文有童隰,武有柯剧的管理格局就立了起来。巡城的兵仍然是敖斯尔招募来的贵族子弟兵,但是小队长以上的官员都变成了“腾格里人间行走”的老乡族人。里面全是赵国四大家周边的勋爵子弟关系户。
王子腾手快,在史鼎反应过来之前就牢牢地将人情做足,收获了满满的感激!这些少年在底层打熬几年,骑射弓马稔熟了,回国就能大用。
金荣升千户的文书如今就压在童隰手里,奈何金荣根本就不理会这种事。按照童隰的脑补,理解为“权势都是老子一拳一脚打出来的,你的封赏值几个钱?除非来个万户侯之类的爵位,老子也就笑纳了”,这应该就差不多是金荣的心思了。
但是皇帝给的旨意是“望能尽草原事之全功,扬中国之龙威”.......呸!怎样才算尽全功?你说说,我听听!
好吧,皇帝的脸皮还真没有那么厚,好意思让金荣一个人担起李牧、卫青、董卓、公孙瓒的担子来。
私下里有人来询问童隰的意思,作为大公主的替身探春,年龄快十四岁了,金荣有意的话,赶紧去求婚吧!
半个多月已经过去,金荣除了尿与屎,躲在自己的石屋里门都不出。任何人都不见。除了金虫送吃的可以进门,哪怕是连飞、张蓁也敲不开金荣的房门。外面传言金荣摆架子,不见客,每日静候腾格里长生天的神旨.......根本就没抓住重点!直到有一天宫布送来两个美丽的蒙女,得以进门之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众多的酋长蜂拥而至,把如云的佳丽们地送进温泉山,贾琮张唢呐连同贾府家将们大开无遮大会,昏天黑地、乐不思蜀!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除了金虫不敢放纵,其他人个个腿软功倒,废物点心似的、行尸走肉般地巡视领地,然后再回来荒唐!
生死压力一去,大家终于放飞了,自由了,放纵了,看穿了,想通了,也找到了征战千里的乐子了!他们终于让自己变成了年轻时最讨厌的人。油腻,无耻,迷惘、丧然,粗野,颓废,荒唐,浅薄,短视、自私,贪婪。
这个队伍还有战斗力吗?此时的金荣还想不到那么远,他也不是很清楚军心变化,也不曾想到要过问一下队伍建设是不是已经崩盘!
他自己还郁闷着、自闭着,就算知道了一百人的队伍已经从钢铁变成了面包,最多不过一笑!
外界的荒唐与他何干?贾府家将从来都没有效忠于他!他们堕落下去,失去了战斗力、自我约束力崩塌或上进心化烟,金荣只会稍感遗憾,却不会放在心上。
历史上的强军最后无一例外,都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哪怕号称铁军,天下最刚,纪律最严明的岳(飞)家军、(高顺)陷阵营、戚(继光)家军,李(如松)家军!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强者成于背水一战,却能毁于投鞭断流。
更何况这些贾氏家将根本还没打过硬仗,离强军还早着呢。
刀斩迷障,重振神魂(上)
金荣将床上躺着的某个酋长送来的变得一瘸一拐的蒙女撵出去,独自躺在床上深思。
的确,人是有倦怠的时候的。尤其是当你成功了,胜利了,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了,事情过去了后脑子里反而一片空白,不知道身处何地,该何去何从。
战争胜利后也有贤者状态,自责自怨自艾,心理创伤难以愈合之综合症。
前面一把火,不仅烧灭了敌人,也烧毁了金荣的自信自尊自爱自评自我认知!
想不到啊!胜利果实的滋味也不好受啊!胜利之后的悲哀如洪水退去的疮痍,来势汹汹,绕梁缠磨,将金荣打到呆傻,击垮了自夸自赞的自我保护意识!
我是谁?我干了什么?为什么我干出了那么可怕的事情?接下来我要去哪儿?天下之大,哪有我容身之地?
消灭了那么多人,红衣教会怎么看我?岂不是坐实了我是魔王的说法!
蒙元老乡会怎么看我?会不会表面敬,内心惧,日后恨?
天下会的小伙伴会怎么看我?原来的温良恭俭让的人设会不会变成阴险狡狯、口蜜腹剑?
荣国府的小姐姐会怎么看?原来的搞笑二货会不会变成了吃人的猛兽?
贾小草们会怎么看?可以想像,他们会说,同学一场,居然没有看出来金荣那个见人爱理不理、平时捣乱作怪、搞事缺德……面具之背后,藏着一个灭国大屠夫!
贾敬、水焉、太上皇会怎么看我?哦,想起来了,老头子死了。唉,想必他在地下也会叫好的,但是皇帝陛下一定会防备我,水焉亲亲........你愿意嫁给我吗?呜呜呜........谁会嫁给一个魔王?
如果探春被送过来,想必她会哭死的吧?说不定我在她们心目中早成了青面獠牙、口齿渗血、指尖留有毛发的怪兽了.......
小豆子都不敢跟我说话了。多想再听他喊我一声傻大个儿,而不是现在一看见我出门拉屎撒尿,撒腿就跑。
连那些个被送进我被窝的女子们从开始到完事儿都一直在发抖,奇怪且不自然的起承转合姿态........
教养嬷嬷们烧饭之余,一直在角落里窃窃私语,她们在说什么?是不是也在谴责我是个坏人?
天地良心!那火不是我放的!我只是把三百万斤煤辗碎了扔到草原上而已!连埋羊下水的坑都是别人挖的!这些东西不埋到外面去你能放哪?难道和屎尿污水一起扔进哈拉沁河?
金荣裸着身体下了床,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地下还有地龙热气熏蒸,三重门将寒意挡在大山外。
冬日大雪,正是计划、思考、判断的最佳时刻。把自己关在与世隔绝的地方逃避现实,那不就说明你金荣还是个懦夫吗?
王子腾应该不会去急着去找女直人的人头了,这一把火下留下的好大头颅够用了。
老子也不用去袭击尔康的老家了,万一紫薇金锁找我拼命怎么办?
已经死了太多的人........这是战争!
如果我输,那么我死!你输,那么就别叽叽歪歪的。各安天命!通灵宝玉选择了我,那么红衣教就是我的踏脚石,助我登天。这是实力,也是运气。
虽然暂时保住了小命,保住了代天人间行走的这个人设,但是,只要你稍微松懈怠惰一下,只怕就会被打回原形,重新堕入深渊!
金荣拉开一道帘,一张巨大的地图画在墙上,火把跳动的光芒把地图照得忽明忽暗,红黑交替。
地图上清清楚楚标着西至维拉特地盘,东至朝鲜,南至长江,北至俄罗斯各个标志性城市、河流、势力名字。王子腾曾经提到的那块土地上则标着一颗星。
那个地方,就在古北口之外,一个叫做承德的影子城市在金荣的脑中浮现。向西向北正是蒙古草原,向东直达清国,向南离BJ不足五百里,离大海可也不远,方便连接西洋南洋东洋(北洋名字不祥,就算了)。
此乃四战之地,也是勾通东南西北的要冲。是荒凉贫瘠之地,也能变成尽享渔盐之利的商路中枢。虽然没有争天下之资,却也能做江湖大豪的根据地。
运作得好了,比青城更能对赵、清、蒙施加影响。
可是没有人,就没有势!人从何处来?钱从哪里来?除非把父亲留下的海盗宝藏启出来.......
宝藏不能动!你力量孱弱根本就保不住!动了就是末路!否则花姐、闻大娘早就动手了,她们掀起惊天动地的宝藏传说,逼金荣出道,很难说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把人尽量想得阴暗些,就不会吃亏。毕竟是死过一次的积年老鬼了。话又说回来,等到了随意启出宝藏而不惧天下人觊觎的时候,还有必要打开那宝藏吗?
这就是老爹金多多牛气冲天的地方!当我能取的时候,我不想取了,不妨留给不肖子孙。
金荣一跃而起,不能再颓废下去了!要崛起!要雄起!要杀出去!目前虽然靠算计胜了一仗,却依然孱弱,谁家都能灭了自己。
筑承德新城之此事当从长计议,先把青城拿回来,史鼎拎不清状况,我来逼他滚蛋。
在门口招呼一声,连飞噌地冲进屋,帮着金荣穿好衣服(活春宫都见过无数次了,连飞对裸男肉体熟视无睹。唉,毒害青少年的金老湿啊,作孽!)。
金荣浑身酸痛地被连飞扶着,顶着刺眼的早晨阳光(乍一出门差点瞎掉),走下倾斜的山道,颤颤巍巍地爬下巨石,离开了整个温泉山最隐秘、最安全、最宽敞、最温暖的,也是全世界酋长大汗值得拥有的最寒酸的寝宫。
温泉山静悄悄的,男女调笑声偶尔会从某个角落里传出来。混蛋,早操是在被窝里完成的吗?
这些隐秘的小屋原来是在温泉大门山路被攻陷时备用的火力点,如今被家将们和张太师瓜分,搂着香软的肌肉女们没日没夜,肆意纵横。
辰时的冬日草原刚刚天亮,温泉山地气尚暖,存不住雪,落地即化。
金荣摸出一枚银哨,吹响了紧急敌袭警报。
连吹了三遍,家将们才衣冠不整探头探脑从乌龟壳里钻出来,寻找是哪个混蛋乱吹八吹,打扰了老子的快活。
金荣惨白的脸与天光交相辉映,独一无二的华丽丝袍下面空荡荡的,如今他瘦成这样了?原来的那个白胖子呢?
众人早就忘记了金荣也曾经在建造冰雕时从胖子变成一个肌肉男的事实,脑中还是他富态绵软的样子。此刻的金荣弱不禁风的体态让人不禁担心他是不是病了一场?又想起他每天都必要有三个蒙女伺候才尽兴的香艳传说,才下结论这人是纵欲过度才瘦成这样。
一百个家将连同贾琮和张蓁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到齐,集合完毕。金虫一个人守大门已经有好多天了,他从山石夹道中露了个脸,打个招呼便同小豆子回到大门口的碉堡里继续当门神,顺便同小豆子打磨功夫。贾琮嬉皮笑脸地凑到金荣面前,将捏在手心里的一个红肚兜塞进怀里。“哥,今儿个怎么了?忽然想起来要紧急集合?”
金荣手指比了个手枪,在贾琮脑门上点了点,“嘭,”金荣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已经死了。”
贾琮脸僵了僵,翻了个白眼,总算给金荣留个面子,没有吵架。
金荣:“看看你的兵,”手指了一圈,有打哈欠的,揉眼睛的,开玩笑的,搂搂抱抱推推搡搡的。就是没有一个像战士的。
刀斩迷障,重振神魂(下)
贾琮脸红了红,下去踢打了几下,才算把队伍整好了。
金荣冷眼旁观,看着嬉皮笑脸的家将们和贾琮你侬我侬,搂肩抱臂,各种“我们都是一伙的何必认真别假正经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表达。
等众将看出了眼色,收敛了,站直了(酸软的)腰,安静了,金荣依然冷冷地瞪着一百零二人,双腿叉得像德国近卫军中希特勒最狂热拥趸似的,手背在腰后,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众将心下忐忑,同样立正,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金荣就这样和众贾对峙了半个时辰,待众人掂清楚了分量,将一系列得罪了金荣的后果——对前途、薪水、性命的影响——算计明白了,眼神从桀骜变得温顺讨好,气质由叛逆变成了合作,肢体语言从抗拒变成了服从,整体上个人顾个人变成了与他人归于同一频道共振.......之后,金荣脸皮动了一动。
有了表情就好,哪怕那是讥讽,还有商量说和的余地。
张蓁微笑了笑,贾氏集团集体松了一口气,肉眼可见的轻快松懈很多。
金荣声音照例不高,却很好地将声音传入每个熊孩子,喔,青年家将和一枚中年唢呐王耳中。
“我倒不知道,不死一人而战胜敌人的功劳已经被你们认领了。”语气之尖酸,从来就没有在金荣口中出现过。
“你们数数,出发到草原快一年了,我们占领了土默特,拿下了青城送给了朝庭,哪些事情是你们做的?”他扳指道,“路上被余立根虐;在大同被关在酒楼二楼里养膘;躺在帐篷里装睡看着天下会的台吉们杀掉马贼;在冰原上搬冰块;大声唱歌伴舞,喊万岁陷害我;最后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上战场,也只敢贴了身穿盔戴甲,欺侮穿布衣的牧民.....”
“请教一个问题,如果有人问,你们是不是天下强军,你怎么回答人家啊?全身上下干干净净,连一个伤疤都还没落下呢!有这样的立下赫赫战功的强军?”
众人脸微红。
“似乎这一把火烧了上万人就显得你们多厉害似的。不知道吗?一年以来,你们根本没有打过硬仗!这样一看,你们最大的功劳就是陪在我身边造了个冰菩萨。回到贾府,指望家主夸你们勇猛无双呢,还是能舞能歌能搬砖呢?”
你讲话要不要这么毒?
贾府众将们辩无所辩,认真论起来,也就是巡逻、搬冰块值得称道了。难道告诉别人,先在京大国道上被余立根当傻子耍;然后又在草原上被蒙古骑士调戏;最后不得以藏在隧道石壁后面用矛戳马屁股?或者埋伏在碉堡里偷看外面火烧连营?
贾珍羞也要羞死了。
金荣再补一刀,“你们人头没拿几个,钱倒是赚了不少,双份俸禄,免费食宿,白给玩儿的娘们儿,连马都是三天换个更好的。如果你的儿子女儿在外面到处说我爹是个大英雄,一个人挑翻半个草原,你还能做人?脸还要不要了?我都要被你们臊死了。老话说的,干啥啥不行,吃啥第一名,难道真有这种人?”
有人大喝,“金大汗莫说了,你要谁的人头,老子立刻取了来。”
群情激愤!
老子凭什么给你骂成一头猪?俺爹都没骂这么狠!
金荣提高嗓门:“看看你们这模样,去送死啊?还拿得动刀子不?”
贾琮脸上的红色还没散去,闻言立刻吼道,“是爷们儿的取弓马刀来,练给大汗看看!大家有几分成色!”
雷声隆隆,小豆子从山顶一块大石头后面惊讶地探出头来,差点把屎吓回去。金荣规矩太多,尤其是屎尿,必须拉在干干净净的茅房里,还要冲水。谁被捉住随地大小便,立刻就会受罚----担水上山倒进那个池子里一个月,做冲洗茅房用。
小豆子比较狡猾,如果离茅厕太远,例如要绕半座山,就会偷偷跑到半山腰甚至山顶的石头缝里面解决(山顶的味道小些)。虽然今天大雪纷飞,但离冷到鸡冻还早,练武过后正全身上下冒热气的童子并不太担心那啥会冻坏。
只见那一百零一个贾府家将们像疯了似的在提刀奔驰。人不成队,马不成形;绕山而走,七零八落;口令不能及时发出,前后左右不能配合:或者稀松,或者拥挤;队长不知其走位,兵丁不知其应驻应往;马也勒不住,刀直往下掉;偶然两个队伍会撞头,一直有人在掉队,把队伍搞得像拉稀;号兵的哨音前后矛盾,队伍间配合跑位一直在犯错。
小豆子早已不是一年前啥也不懂的毛孩子了,不仅明白了男女之事,也知道了军事常识。
眼前这些号称“赵国第一马军”的玩意儿......上了战场就是个坑爹货。哪家将军要是还拿一个月前的老眼光来计算其战斗力.......死不瞑目都是轻的!
贾琮红红的脸已经变得煞白,家将们自己都在奇怪怎么手脚都不对劲儿了:马速忽快忽慢了,脑子不好使劲儿了,眼睛看不到形势了,配合找不到对象了,敌人无处不在了,武器重如泰山了,命令含糊不清了,阵势松散变形了.........
才半个时辰,一百人里头至少一半人坐不住从马上摔下来,另外一半人刀也没了,帽子也飘了,靴子也掉了,衣服都散了........
金虫、连飞陪着金荣和张唢呐骑马从正在整队的人群里穿来穿去,钻进钻出。忽然金荣打了个喷嚏,扭头鞭马而去,金虫、连飞和张蓁立刻调转马头跟上。
看金荣去的方向正是腾格里天庙,贾琮叹气道:“今儿个先休息吧。明早起来晨练!来个小队,把所有的蒙女送HHHT去,交给大汗母亲处置。”
众将面红耳赤地从地上捡起刀、鞭、帽、靴,真真是做不成个人了。
天庙建设处于停工边缘,天寒地冻的难以保证质量。掏钱给人捐马捐羊的监工大酋长族老们陆陆续续的回家猫冬去了,据说今年可能会有白灾,要早做安排。
蒯家班们还在研究争论穹顶的角度和细节,这个东西是西洋范儿,又不许架梁!谁也没玩儿过啊,塌了怎么办?
金荣插嘴道:“这个容易,先在平地上造十几个冰屋练练手呗。”
蒯汲从一大摞图纸中惊觉,拍手道,“正是正是。反正冰水是现成的。金大汗来多久了?我们竟然没有出来迎接。”
金荣笑道:“蒯大宗师是墨子鲁班一样的人物,区区金荣哪敢要你来接。”众人拍肩捶胸,好些日子没见面了。
蒯汲最喜欢听金荣的奇思妙想,什么歪歪扭扭的房顶,种花的百丈高楼,圆葱顶的钟楼,什么深入地下五层的相连通的地堡,深千仞的矿洞改建的佛龛,高悬石崖的寺庙(悬空寺嘛,还没见过实物就被察哈尔的族长给绑了来),还有鱼在头上游的海底琉璃餐厅,形似帆船的巨楼,高耸入云的方尖塔.......这个金荣虽然半懂不懂建筑学,但随口一说的东西乍一听毫无可能,细一想却颇有道理,深一挖则奥妙无穷......团结在蒯汲周围的很多老师傅小学徒一有机会就往金荣身边凑。能空手造五六丈高冰菩萨的人,肯定是个宝藏男孩儿。
至于这个腾格里天庙,其效果图之精彩,不仅立刻征服了所有的有理想有斗志腰包鼓胀的大汗酋长们,也让这些专家迷得如痴如醉。随后而来的技术攻关,设备纡困、流程设计、材料革新、工艺革命、与无穷的琐碎细节......这些恶梦让建筑团队痛不欲生却欲罢不能。
金荣道:“我们天下会的有功之人还有雕像要树在穹顶上,正好减少横向侧推力.......”
门口有人大声道,“正是正是!”
纵情一哭,弃之不顾(上)
当天下会留守着等着看金荣搞事情的没回家的台吉们闻讯来找金荣时,只见一大帮子人在玩儿泥巴,浑身上下跟掉进坑里的羊似的。
众人都有希望把自己弄上墙,自然要热心参与进来,表示自己也是关心建设进度的有功之臣。纷纷询问神庙最大的困难在哪里。
有人便道:“咱们草原上有铜山吗?有人会铸万斤大钟吗?”
另外有人道:“隐约听说在EEDS汗国发现了铜山,后来就没动静了。是不是误传?”
EEDS才是真正的宝藏聚集地!
EEDS汗国的台吉宝音压根就不混金荣圈子,留在大同拜访太上皇和大公主,算是让天下会逃跑的有功之臣。最近送了口信儿来谢谢金荣以老仇人那顺布和名义赠送的五香粉跟精盐,还回礼了一个超级王帐,就是给大家吃自助餐用的那个。
如今大家开始算计EEDS的铜矿,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
合计了合计,决定放下。蒯汲:“核心倒不是铸造万斤铜钟,这个和我们无关,可以慢慢找专家来做。目前最难把拱桥搭在房顶上!”
理论上说是不难,但真要开干的话,问题可真多。如果像金荣描述的那样以五彩琉璃为顶,墙上有十扇斑斓的五丈高的透明花窗,雪白大理石或汉白玉为凳,黑色火山石磨光为桌........不敢想!如果做到了,这些流落草原的苏州人必然如祖先那样名垂青史!
随着金荣的到来,大家畅所欲言,将困难与计算摆出来。金荣听不懂的,就拿小木棍比划比划。
乱了一阵,朝鲁仗着和金荣有射他一箭之交情,便问:“金荣,你们大胜一场,怎么没见你大开胜利宴啊?我还等着敬你们三百杯呢!”
整个帐篷陡然安静,连蒯汲都从泥巴里抬起头来。金虫望着天的眼睛低下一点点瞟了一眼朝鲁,连飞更是如狼一般露出了六颗白牙,只有张蓁微笑着向朝鲁点头,朝鲁不由得腿一抖。
金荣闻言,呆了半晌,放声大哭,顿足捶胸,“两万多人就在我面前灰飞烟灭,呜呜呜呜,活活烧死!这不是胜利啊!我是如此的痛心疾首不忍心啊!呜呜呜呜,罪过啊!请菩萨原谅。呜呜呜呜.....”
众台吉们兴高采烈地正要吼三百杯!被金荣这一嗓子给吓的,有机灵的忙把笑容隐藏起来,哀哀地一同点头;有个把傻乎乎地看着金荣,笑容还没收拾干净就一脸嫌弃,也有人暗自撇嘴。
金荣哽咽:“都是我草原英雄的后人啊,是孩子的爹,是老人的儿,是女人的夫,一家子的顶梁柱啊!就这么白白的死了?毫无价值,毫无意义啊!”
一个机灵的蒯家班学徒本来在学着画图,开始记录金荣的话。
大家一齐点头,连调皮捣蛋的人也是面有戚色。
金荣沉痛地:“有的人死了,重比大青山!有的人死了,轻如羊羔毛。我一想到这些无辜者死在红衣教私心杂念之下,死于心怀鬼胎的酋长大汗贪念之下,死于唯恐天下不乱的维拉特人挑拨之下,死于浑水摸鱼的阴谋家煽风点火之下!”他叹息,“我难受啊!难道我忍心对这些无知的人挥出一刀、射出一箭吗?难道我派出了一人一马去进攻这些不知道自己有罪的无知者无敬畏者吗?难道我没有好言相劝那个什么鬼大师不要以除魔卫道之名,行邪恶诡谲之事吗?难道那些贼人被压在山石下面赎罪不是长生天对他们的警告吗?为什么你不听?为什么你们不听!为什么没有人听?!”
台吉们都被吓坏了。纯朴的草原王子们啊,你们还没受到信息大爆炸的电视直销荼毒,生活、社会和传销团伙还未对其施以灵魂暴击,八心八箭二十四k金老师现在就给你们上一课商业演讲大师吧!听懂掌声!
金荣:“当我看到火从地下升起,烟从脚下飘远,我心在颤抖,我的灵魂在忏悔!这是腾格里之怒!我心好累,我的泪水就没有停止!我深深地懊悔,为什么我没有竭尽全力来拯救这些可怜人?也许可能我会死在这些手执刀剑的可怜人手里,是的,我害怕了。但是,有腾格里站在我的背后看着,我本不应该害怕!我本应该大胆地站在万马奔腾的队伍前面,对他们说,”金荣开始咆啸,“你们要懂善知恶!你们要有判真假断得失的能力!你们要听从内心深处的长生天给你的指引!你们不能让贪欲遮住了眼、蒙住了心!”大喊,“人在做!天在看!”
台吉们只觉得电流从脚下冲上头顶,冷汗蒸腾,脑后仙灵气滚滚而起,微光将金荣脑门照得微凉。
金荣手指向天:“愿你们都能在地下接受地狱审判,明白自己的恶!愿我们都能洗尽手上的血,升上天堂!愿所有的人明白做人做事的道理,不要被野心家利用!愿天下再无纷争,用红牌蓝牌来寻找折中的道!”
为什么没人喊,啊门或者乌拉?好奇怪。
台吉们同声道:“金荣大汗慈悲!万岁!”
好事者(蒯汲徒弟)将金荣的布道一字不差记录下来,激动地浑身发抖,他觉得自己要出名了,成了历史的一部分!
这篇“有的人死了重比大青山,有的人死了轻于羊羔毛”的布道文献后来被誉为天下会三大雄文之一,传遍天下,仅次于后来金大剽窃师的另一个演讲“我曾做过一个梦”和天下楼的告别演讲。
朝鲁带头单膝下跪,“愿能追随腾格里人间行走金荣大汗的脚步,寻找人世的善,消灭人间的恶。”
台吉们纷纷俯身,跟随这样一个半人半神,安心!
蒯家班哪见过这个调调,个个心里激烈斗争,魂不守舍半天,俯身跪倒。
张蓁刚刚带头喊过万岁,乘机再来,“万岁,金荣大汗万岁!”
这个死老头子坏得很!
众人呼应!渐渐地不少人向蒯汲的帐篷聚来。挤不下了,那就移师再谈。
“让我们开诚布公,敞开心扉,我金荣有问必答。”这是要开记者招待会了吗?
还没一刻钟,悄悄混入天下会驻地的各路奸细间谍消息贩子赵国细作维拉特卧底女直人朝鲜人.....纷至沓来,把自助餐大帐挤得满满当当。
已经有人高价请了刚才那个演讲记录,在疯狂抄写了。那个学徒以最快的速度签上自己的大名在原稿后面。
稍微有点职业道德素养的探子早就把天下楼十日大会流程倒背如流,自觉寻个角落坐下,一个疑似连飞的小孩给每个人手里塞了一个红牌一个蓝牌。
“难道我也有发言权?”每个心怀鬼胎的人都故作镇定,在手里玩着红蓝牌,心道,这玩意儿我该不该举呢?
朝鲁本来就是个喜欢搞事的淘气包,跑上前边那个演讲台(还是上次金荣忽悠人集资建庙时踩过的),道:“天王会迎天下客,不管你代表蒙古人、赵国人、维拉特人、清国人、吐蕃人、还是俄罗斯人在这里打探消息,天下会张开双手欢迎你参加讨论。”
各位密探更不敢说话乱动了。
朝鲁坏笑,“天下会虽然开门迎宾,却是讲规矩的。一,要发表意见请举手。二,若有蓝牌反对你,必须请他上来讲清楚为什么。三,你可以反对任何人,哪怕是金荣大汗,人人平等嘛。我相信你们都知道我曾射了他一箭,目前为止还没有被地火烧死,哈哈哈。”
他停了停,只有少数人敢配合地大笑,大多数人安静得像是淋了雨的绵羊。
纵情一哭,弃之不顾(下)
朝鲁:“我有个问题,红衣教召集了两万多兵马攻打一百人把守的温泉山,这说明了什么?”
好问题!
老会员暗挑大拇指。朝鲁这是锻炼出来了啊!用一个谁都不得罪,谁都有兴趣,答案开放,又不易引发争斗的提问来让密探们适应规则,搞热气氛,高明!
不过看到朝鲁用边境牧羊犬喝止羊群掉沟里的得意洋洋求摸头的眼神去看张蓁......好吧,还是那个配方。
金荣举手要求发言,朝鲁点了点金荣:“请金荣大汗说话。”
金荣摆出一副又耿又直又愣的表情道:“他们莫非是来抢温泉洗澡的?”
众人大笑。
朝鲁直接给了个蓝牌。下面更是星星点点的蓝牌,一个红色都没有。
金荣讪讪地笑,坐下。
另一个愣头青举手,朝鲁点点他:“舍旺你说。”
一个胖大少年站起身来,连飞斜了他一眼,居然就是摔跤比赛时被连飞干趴下的那个家伙,喊连飞回去吃奶的那位。
这个叫舍旺的孩子道:“他们认为土默特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应该做土默特的王,并且夺走腾格里天庙,变成他们创造的神迹!”
红牌都竖起来,甚至包括了一些密探。
舍旺得到了认可,兴奋地坐下,连飞将目光收回。
气氛渐渐地热烈,便有人争着上台或起立表达自己的观点,并得到了认可。
一个中年汉子上台,鹰视环顾,嘴角含着冷笑,淡淡地讲着标准官话(而不是带着蒙语口音急促的汉语),道:“目前HHHT里面充斥着汉人势力,蒙人几乎全部撤出,金大汉这是想将土默特拱手送给赵国吗?如果下次红衣教什么人举着复兴蒙元国度,驱逐汉人奸细,打倒带路党的大旗,你们喜欢的敖斯尔,达达族,包括以商队名义进驻青城的赵国军队能不能撑过一年呢?金大汗的温泉山还能烧得起第二把火吗?难道你还能借哈拉沁河来个水淹七军不成?”
下面台吉们沉默,虽然当个带路党根本就很正常,不少人因在族内是个边缘人,就是冲着捞赵国好处才围绕着金荣转悠,但被人挑明可就没意思了。
那人说完,下面既无红牌也无蓝牌。金荣去看张蓁,唢呐大帅皱着眉头,摇摇头。
朝鲁叫道:“你是谁?敢说名字吗?”
那人眼角夹了朝鲁一下,“我若敢说,你敢听吗?”
有什么不敢的?下面无数人鼓噪,蓝牌林立。
金荣看看要崩,只好自己上场了,这人不是来砸场子的,而是来寻求友谊的。
看着金荣走向演讲台,众少年带路党蒙奸闭上嘴巴,看着金荣张开臂膀,慢慢合拢拥抱一下那汉子。那汉子极不适应,似乎要躲,又有些犹豫,结果金荣的左手右手慢动作成功地将她(?)捕获。
这个伪装成男人的女人是什么来路?除了胸泄漏了女孩子的身份,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气味外表衣物举止毫无破绽。
金荣在她耳边低声道:“谢谢姐姐。姐姐贵姓?”
那阴森森的汉子低声道:“我姓段,大公主问你好。”
金荣以惊又喜,“大公主怎么想起我了?”
段姐道:“稍候再说,话太长。”
金荣笑眯眯地伸手请她落座,段姐板着脸坐下后,金荣道:“为什么我这么多日子没有出门,”众人急着听他说话,便没有打断他,否则早就荤腥腔调满天飞舞了。
“我一直在回忆我们当初曾经讨论过的话题,赵国人是不是人,蒙人需要不需要另一个成吉思汗。”下面众人频频点头,讨论的细节早已传遍了天下。
“我们的结论就是,赵国人也是人,只是语言风俗习惯思维不一样而已。为什么他们能造出精美的丝绸,精致的糕点,琴棋书画,车船家具,瓷器茶叶,金银首饰,胭脂绢花?为什么赵人的教养嬷嬷驾临草原,立刻就被奉为上宾,酋长们哄抢回家教育自己的女儿或儿子,给自己家仆立规矩?为什么我母亲收下了二十多个蒙族贵女做干闺女?难道是我母亲去抢的?”
下面红牌林立,好几个人在奋笔疾书。
“汉人商队走入青城,原是来做生意的。饭馆、赌场、澡堂、青楼,哪个在座的没有去享受过?”
红牌高举。
“汉人逼着你吃他们的苏州菜了吗?他们拉着你赌钱了吗?他们把你剥光了扔水里了吗?他们逼着你脱下裤子哪啥了吗?”
红牌,口哨,大笑。那女扮男装的段姐白了金荣一眼,略略露出妖娆之色。
我就说嘛,天下哪有不露马脚的祝英台?梁山伯就是在搞事儿!
“汉人难道逼走了敖斯尔或达达族?或者不许他们进青城吗?难道他们打起赵国军旗国旗了吗?难道他们宣布从此青城对蒙人关闭了吗?难道他们赚的钱没有交税给蒙人吗?税金都在巴特尔手里,他会怎么说?自从我到了蒙古,大半年的税金连一个大子儿没看到呢!到底谁才是土默特汗啊?”
下面大笑。但是红牌蓝牌一半对一半。
金荣摆手,让蓝牌等等再说话。
“烧掉两万人的性命,也不是我放的火。下次他们再来,也许会有别的天谴。也许是哈拉沁河发大水,也许是地震,也许仍然是地火焚天,也许我已经离开草原,也许我就投降了,谁爱当这个大汗谁来做,我没意见。”
人群本来还嬉皮笑脸的,听到最后两句话,沉默了下来。
金荣一指,“刚才你翻了蓝牌,合必赤,说说吧。”
那个台吉合必赤来自阿苏特,自从解释了刺杀和阿苏特无关后,他就赖在金荣身边不走,每个月寄书信给草原深处。
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挥着牌道:“我的话被你一吓就忘记了。”
下面人哄堂大笑。
金荣:“我说了什么吓到了你?”
合必赤:“你说要弃草原而去。”
金荣奇怪地道:“这有什么稀奇?我本来就是草原上的猎鹰,天足够高能让我飞翔,地足够远能纵我驰骋,作为成吉思汗的后人,有什么能拦住我的脚步?有什么值得我停留?有谁能让我困死在一地胖成一只地鼠?”
下面震惊!
金荣奇怪地道:“难道我表现的不够明显直白吗?我只是来帮助土默特度过难关的,草原终究还是草原人的草原,你们何去何从得自己想辙。我是传说中的海盗王的儿子,大海深渊的波涛起伏我还没有看过;万仞的高山雄奇宏伟我还没有踩于足下;连绵不绝的沙漠戈壁我还没有穿越;千万条河湖池溪岗峦城村我还没有临幸;无穷无尽的美食,酒果蔬饼,我还没有品尝.......世界那么大,我守在青城干什么?等死吗?”
仙灵气如洪水一般席卷而来,仙灵微光化为滚烫热流灌入印堂,散入四肢。通灵宝玉不安地扭动身体。
难道这个世界还没有发育到前世的地球规模?难道我想看的山山水水只存在于理论上?或者还得穿越这个红楼二次元,进入副本,或者另一本书?马可波罗游记?还是海贼王七海传奇?
合必赤张大嘴巴,本来就要坐下的也忘了(果然记性不太好),红牌举在半空,蓝牌正要提起,口水流了一地。
舍旺吼道:“大汗,无论如何请带了我去!什么劳什子台吉!我不干了!愿为金荣大汗座下鹰犬!”
数个少年跳将起来,嚷嚷道:“算我一个!世界那么大,我也要去看看。”
金荣挥手唱道:“我们是一群想要飞翔的少年,寻找着草原的边缘.......”无数个大嗓门顺着往下唱.....插上了翅膀,奋力地冲向永恒的太阳.....我们唱的是自在不拘的灵魂,如同不羁的野马......
张蓁皱眉看着金荣,不确定他到底是说的心里话还是在玩弄屠龙技。
王帐气氛热烈无比,虽然不少人和张蓁一样心存疑虑,但是疾走如飞的几支笔打消了最后的担心。
一些对赵人入侵青城极其不满者心想,或许只要等一等,几年之后金荣自己就消失无踪了。
金荣看世界自述并入了“有的人死了重比大青山”,成功地将自己的逼格提升到了仰止的水准。
二王牵镫,喧赫一人(上)
温泉山如今有了新的名字,地狱火山。十里红砖之上每天都有来朝拜的人们,哈达挂在石壁上迎风招展,冬日的大雪将在未来几日将魔火之山脚下无数没烧干净的尸骸掩盖在洁白无瑕之下,那邪气逼人的温泉山石也将消失在灰蒙蒙的云雾之后。除了成群结队的狼,和训练马战的骑士之外,山外三十里范围之内罕有活人。原本打算在此地过冬的牧人们早早地迁徙一空。
草原形势大定。
那些进攻温泉山的三万狂徒被一把地火烧成灰烬!而金荣端坐山顶,手摇羽扇,下面人连擦伤皮肤的都没有。
这个消息如风一般刮过整个草原,传向清国,传向俄国,更在赵国掀起惊天动地的波涛。
金荣作品剑仙传记再次脱销!
薛氏好不容易加班加点印了一批“金荣语录”,还没捂热就被哄抢一空!因为连一些(正经)老学究也动了研究金荣思想的心思。投笔从戎的心思谁没有过呢?
惜春兴冲冲地向众姐妹们报告草原最新消息,金荣小试牛刀,大出风头,小怯大勇,大杀四方!
探春心中滋味杂陈,心跳漏了好几拍,目眩神驰。难道自己的姻缘终于还是落在此人身上?探春回忆着金荣俏生生的俊样子,一想到他居然能狂笑提刀,引弓放火,就慌得厉害,腿软,舌颤,指抖。好在没有人笑话她,或者大家都在装看不见。她坐在角落里,只想躲开所有的人或事,心底自问:人为什么要嫁?住娘家一辈子不好啊?大不了我自己养活自己........但是我啥都不会啊,这可如何是好?
迎春同样心思极乱。贾琮在大同交了个朋友,叫孙绍祖,莫名其妙地送礼来,指明其中的一些名贵珠宝是代贾琮给二姑娘的,还有一封信,专门讲述草原之战以及孙绍祖和贾琮的关系。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迎春脸红得像火烧。
宝钗盯着手边的小账本,捏着小手包,喝着小团茶,心思如潮涌。看看贾宝玉,再看看金荣.......本来是个宝的,越看越是个活宝!本来是根草的,居然变成了灵芝仙药!
还是老太太眼睛毒,一眼就能看出来金荣是个办大事的人。果然!崛起才一两年,人家已经是天下有数的大人物了!跺跺脚,天下侧目。咳嗽一声,血流成河。执剑一怒,十万兵马灰飞烟灭!而且己方居然一人不伤!还有人在抱怨没动手杀过瘾!
丧心病狂!
宝玉黛玉听惜春说“火烧草原”说得热闹,翻了个白眼,便说自己的小话去了。自从秦钟死后,宝玉是拿金荣当半个仇人看的。而黛玉则相反,她写了金荣一个故事,心底里就把自己摆在了金荣“自己人”的位子上。她撇撇嘴,笑草原蛮子不自量力,便抛在一边......私下却盘算从李纨那里把更多的故事骗出来。为什么锁起来不让人看?说什么少儿不宜.......嘁,这个世界那么邪恶,不让姑娘提前了解真实,日后吃男人亏了怎么办?如果卓文君事先读过渣男图鉴,怎么可能看上司马相如?还跟他私奔?防狼要从娃娃抓起啊!
贾环贾兰听说了金荣战绩,兴奋地在院子里舞了半夜的刀,骑了一上午的马,射了一下午的箭。然后躺了三天下不了床。
贾菌听说金荣大胜,气得骂了半夜,老子和你金荣关系之好不比贾琮?凭什么你选了他不选我?难道是上次绿豆汤我多喝一碗把你喝穷了?........还不是因为人家爹是一等将军,关键时刻派得上用场。哼!下一轮是不是该我上了?练武去!
贾蔷却比人多知道些,知道这一路的凶险。叹息了半夜,加倍兢兢业业。贾蓉还在四川,许多迎来送往,跑腿打杂,监理工地的事情压在贾蔷身上。赚是能赚不少了,但职责所在,做事当谨小慎微,真心累!
王子腾极为高调地班师回朝,沿途马蹄所踏之处谀词潮涌。
大家都听说了,金荣的本事都是王子腾这个九边检点教的(人家认了表姨夫干亲),甚至王子腾派出了一两千的亲兵护送金荣,还轻取一万马贼或者是伪装成马贼的敌对势力的人头。
而且绝密消息,你不要告诉别人哈,据说草原大火是王子腾夜观天象,彗星侵主,于是派其公子急送了金荣一枚锦囊,里面写了一个“火”字。
这不,看到了吗?金荣请王公子返程押送了战马五千给老师兼表姨夫王子腾回朝壮行!连孙恤心那个得罪了金荣的大同总兵也捞了八百匹马的好处!不对不对!那八百匹马是金荣的左膀右臂贾琮小将军因和孙恤心的公子有交情,才以私人名义打赏的,听说贾小将军有意撮合孙公子和他的妹妹荣国府赦大老爷的独女二姑娘,嘻嘻。
喔!好大的手笔啊!真是好姻缘啊!
当王子腾抵达京城时,北静王、忠顺王、戴权三大巨头早已联袂候在西城门。
鼓乐喧天之中,两位王爷携手为王子腾牵马!
这个体面!啧啧啧,也再没谁了。举城轰动!
还好王大检点没敢托大,再四谢绝王爷们牵马,三人并肩携手进的城。在朱雀大街上,皇帝陛下紧急派出坐驾,请旧伤发作的王检点上车,戴权大总管亲自驾车,缓缓走在御街正中。
两位王爷陪着王总检点在车内说话闲谈,打听草原内幕和金荣一胜又一胜的过程。
王子腾那个传说中的千里送锦囊的公子紧随在后,一路上收获了无数的鲜花荷包喝彩。而陪着王夔的贾珍则一脸生无可恋。
贾珍:贾琮说是发达啦?身家千万啦?
王夔:对啊,大表哥。
贾珍:贾琮说是功夫突破啦?
王夔:对啊,听老兵说,至少是千人敌,双臂展开有千钧之力,曾经单骑灭掉一群狼,还斩杀了白狼王。
贾珍:那白狼皮呢?
王夔:呃.......
贾珍:哼,那没良心的狼仔子,一百家将还是老子帮他挑的呢?有没有托你给府里送礼物啊?
王夔:呃......我来得匆忙,那时大战尚未开始,胜负未知.....
贾珍:哼,就是个混帐!我赦二叔怎么尽生些混帐儿子?(琏二爷:嗯?谁在说我坏话?)
王夔:呃.......好像贾琮说过要亲自率一万骑兵踏平荣宁二府来着.......
贾珍又惊又怒:这个混帐,看他爹饶得了他?
王夔:听说贾琮极不喜欢贾琏,想鞭杀他夫妇二人,还说要宝玉舔他靴子,说不定哪天还要逼他爹休妻什么的.....
贾珍真的怕了:真正是反了他了!我定要招回家将,看他还敢牛逼!
王夔:大表哥,恐怕很难,那些家将拿着两份薪水,更有美丽可爱大方开放的草原女予取予求,隔三差五地换匹新战马.....想让他们回来怕是不大容易呢.....
贾珍软弱无力地道:这些混帐!
王子腾原本打算叩拜宫门、到兵部坐一坐,就回家候旨。没想到刚在兵部洗手更衣,喝了杯茶,跟贾赦史鼐说不上三句话,皇帝便遣小太监来请王子腾觐见。小太监看到兵部尚书、一群侍郎、和贾赦史鼐团团围着王子腾,便道:“或者皇上会请诸位大人一起说话,小的大胆,请各位大人一起觐见皇上吧。”
天下哪有敢自作主张的小太监?众老奸巨猾立刻知道皇帝有意请诸位兵部大佬同审王子腾,又不好明说,便让小太监“顺便问一下”。各位大人是不是同去见皇帝......体现了你是不是能揣测到领导的心意并迎合之,最终让领导意志得以贯彻。
老尚书嘴快,道:“你们都去,我正好还有个条程在写,就不凑热闹了。”
其余众人笑道,王大人必然有一肚子的精彩绝伦故事,咱们可是等得心痒难耐,同去同去。
王子腾自失地一笑,这算是升职面谈,还是三堂会审?
二王牵镫,喧赫一人(下)
出了兵部,步撵已然停在门口,王子腾推脱不得,只能遥拜谢恩,坐上步撵。
老尚书送到门外,面色平稳地冷笑一声,便回去写乞骸骨退休致仕折子去了,当然名义是力荐王子腾这个年轻力壮的,将兵部的担子给挑起来。
皇帝坐在书桌后,腰杆挺得笔直。再怎么说,金荣一行也是太上皇亲自培养出来的好孩子,足够调皮,也足够强大。倘若当初自己心软一软,不赶尽杀绝,哪里还有王子腾这风头?所有的功劳不全归了朕?.......哼哼,王子腾!你做的好事!好大的狗胆!皇帝将某些不宜外传的念头扔掉在脑后。
草原攻略一波三折,总算还不错,取得了令人满意的结果。如果不出意外,明后年就能将土默特完全掌握。毕竟巴特尔本来就是重点拉拢对象,而且金荣还欠着太上皇、自己和贾敬人情要还。维护草原稳定,和平地将土默特演变成赵国羁縻之地,颜色一变,史书上还不大书特书自己的功劳?
看来史鼎太过年轻气盛,居然说出来“不救金荣死守青城”的蠢话,真不懂事!站得太低了!金荣若死,你个傻子再多十倍人手也守不住青城!
平时看看史鼎这人不错啊,家世、学识、工作态度、政治敏感度,都是佼佼,怎么这么目光短浅、胸量浅薄,不堪一用呢?他的兄弟史鼐是大公主安插在军队里的天网的人,会不会更合用些?
皇帝掂量比较了一下手里能打的帅才,王子腾还是不能替代的定海神针啊!虽然听说受伤后功夫全失,可能脑子还在……
当然贾赦也是可以的,但目前贾家势力太盛,没拿掉几个关键位子上的贾系官员,贾赦再强也不好大用啊!如果戴权能从贾府内宅入手,打掉贾政和贾珍,贾赦就可以从夹袋里取出来用用了。凭他是贾琮的爹,对贾府家将拥有绝对的权力,背后又有贾敬的影子,其实比史鼎史鼐兄弟更合适放到大同去抓总。
小太监踩着猫步前来回禀,皇帝点头宣王子腾进殿。跪行大礼毕,看着老了十年的王子腾,皇帝唏嘘不已,亲自下座扶起,一搭手便知此人果然功夫全失,且命未必久。
心中虽然厌恶此人忠心于先帝,下手又黑又重,拿下了一半军头(虽然出于自己授意,但都是效忠自己的人被拿下……这简直是在嘲弄朕),但总得来说并未让边防松动。国内杀得地动山摇,蒙清居然没有敢越边境一步,任其整肃军纪!可见王子腾疯疯癫癫的杀戮是有震慑力的。
此能臣也。可惜了。
想到暗中指使某总兵阴接女直人对他刺杀,心中隐隐有些后悔。
王子腾让出了九省检点之位后,权力空白一时没有人能顶得上——史鼎哪有王子腾的威望?要掌控全局没个两年哪够?还得皇帝亲自送资源!
幸好金荣拿下了青城,北线中路压力大减。不然以自己刚刚亲政没几年的浅薄资历,若出了大漏洞,立刻就有人会拿先帝说事。
朕运气不错!
加上今年将天网也吃掉了,可算事事顺心!这是德行使然。朕心甚慰。
皇帝心口不一地拉着王子腾的手絮絮叨叨感慨半天,赐座,上茶。小太监又提醒皇上,诸位兵部大佬还在外面候着。皇帝当即宣众人入书房,全部赐座上茶。
皇帝缓缓地道,蒙古攻略的成功离不开诸位臣工材优干济,运筹帷幄,精诚团结,呕心沥血,才能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朕心甚慰,先帝虽然倘若亲眼看到,必然是畅快的啊!
众大臣先缅怀一番先帝,随即称赞皇帝高瞻远瞩,八面莹澈,再互相恭维,然后谦虚自抑,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良久。
皇帝道:“王爱卿,草原人物如何?可有英雄?”
书房内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目光炯炯,看王子腾如何君前奏对。
王子腾沉吟片刻,道:“若说草原英雄,莫过于老去的朝克图,以一人支一国,哪怕汗王被灭门,周边诸狼竟然无一能占土默特一丝便宜。更加之生了三个好儿子,勇者能擒虎,智者高瞻远瞩,仁者能合纵连横,这四杰将土默特数十个大大小小部聚在敖斯尔大旗下。真是无敌英雄一家人啊!”
皇帝道:“朕亦久闻敖斯尔四杰之名,如今他一家下场如何?”
王子腾:“这样的英雄人物全部心服口服,拜倒在金荣座下。”
咝,其余高官都有些难以置信。
一个侍郎道:“不是说金荣只是王大人的傀儡吗?一举一动皆出于王大人之授意?这四杰都被王大人收服了?”
王子腾摇头道:“惭愧惭愧,我也想啊,可惜土默特事务我们大赵基本上插不进手!至于金荣,我尚未亲眼见过此子,高矮胖瘦一概不知,贤慈仁孝只得耳闻,何来的指点授意?外间传闻之锦囊之说,离奇夸大、不知所云,距真相差着十万八千里远呢。”
那侍郎讶异道:“如此说来全赖他们独立打拼了?这个金荣哪里冒出来的,如此了得?”
皇帝一脸尴尬,总不能说是先帝看中的用来打击自己、争取话语权的傀儡吧?
史鼐道:“我倒是略知一二,这人是贾将军之兄贾敬先生的记名弟子,也是名士童隰的学生,而且还是先天网总统领大公主的密友,太上皇先帝也极看中的。”
皇帝脸色更不好看了。小寡妇风流韵事的风头还没有过去,大家应该都听说过。
那个侍郎后知后觉地喔了一声,心里叫苦连天,这下子糟糕了,要上皇帝的黑名单了。
皇帝心想,你们若是知道他头上还顶着海盗王传人的名义,得惊成啥样?遂道:“这孩子素有贤名,先帝亲自考察,最后就住在金荣家,亲自调教的。”
贾赦轻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最怕追根究底查到贾府家学里来,让大家好奇贾府自己培养出一窝子废物,都是假宝玉,怎么把亲戚家的娃教育成了人见人爱杀人如麻的真宝玉?
皇帝陛下明显不想放过贾赦,必须有人分担一下火力,微微笑道:“贾将军,金荣是从小在你家学里读书的,学习成绩怎么样呀?”
贾赦脸红道:“听说只会画画,写什么绣娘剑仙的闲书话本,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愣子。”
众人大哗,终于肯讲实话了,就等你开口呢。
一个侍郎道:“怪不得他去草原只带了贾大将军的二公子一个人呢。”
另一个老资格倚老卖老道:“若贾老弟松松手,青城那头,咱们兵部也不至于不插进人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以为一切都是冲王子腾这大舅哥来的,结果火烧火燎地把自己给烤糊了。
贾赦看着王子腾似笑非笑的脸,恨不得一拳下去打出个五颜六色。可惜这个混蛋武功废了,老子一拳下去怕他脑浆子都能晃出来。
贾赦瞟了皇帝一眼,你再看笑话我可就说实话了啊,看你那脸还要不要了。
皇帝立刻收到了贾赦的怨念,道:“兵部和皇城司原来有足够的安排,可惜出了岔子,目前土默特形势一片大好,算金荣行事有度,还算是有些运气和良心。”
是啊,你暗中算计人家,要借他人头去闹草原,插手蒙元事务。现在人家阴谋阳谋地做得比你最大胆的幻想都出色,到你口里就是“还算有运气良心”。
王子腾道:“犬子倒是和金荣及其班底有些交流。”众人来了兴趣。
王子腾:“要不让他自己来说更清楚。”
众人破口大骂王子腾不要脸,这是给你的“犬子”铺路了?中了皇帝的意,立刻鸡犬升天。
皇帝自然知道人传人得来的二手消息能有多离谱!就算面对面说话,对面也能把你的意思曲解误解过度诠释到你本人都怀疑自己说了什么。
“宣。”
欲渡天堑,先登泰山(上)
小太监便问王子腾儿子姓名和目前何处,原来还在兵部,跟贾珍喝茶。众人心中又是一阵大骂,你们王贾史三家这是要登天啊!
皇帝目光闪了闪,其实史家跟王贾已经渐行渐远,这一次史鼎失利于草原,更是和王子腾互相有了心病。这是皇帝的阳谋,虽容易看得明白,却就是让你们心里膈应。
众人便打趣贾赦和王子腾后继有人啦,将门虎子啊,威震草原啦……都不怀好意,怎么恶心人就怎么夸你。
皇帝越听越好笑,看来领导意图大家都体会到了。
老尚书本人不出现在这个场合,也就避开了不必要的尴尬,乖乖听话先去写辞职报告……且看朕怎么来收拾王子腾这个不省心的东西。虽然功夫丢了,但是人望却拾回来了,如日中天的,让自己明着不好动他了。
皇帝听着大臣们其乐融融地打趣王贾,明显把史鼐排除在外,笑。
先帝已逝,你们这些威望崇高的老臣们怎么还不滚蛋?有你们在,朕要干点啥都不顺手!不能一言而决,当皇帝有毛意思?都是你们这帮人,害得老子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壮志难酬!天下多少大事等着朕去做,东北有清,西北有维拉特,东洋倭国朝鲜,西洋佛郞机英吉利法兰西!老子要一家一家吃过来!
你们除了会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阳刚之气还剩几分?雄心壮志尚余几成?若只是老成持重保守退缩,要你们还有何用处?赶紧的,识趣的话,两年三年的乖乖腾位子,让年轻人接班,平平安安地交接,还能给你们留下足够的体面。拎不清的,一巴掌拍到墙上去!
朕要大展宏图,拳打蒙元,脚踢女清,扫平西域,灭倭平朝下西洋!
王夔大步流星地进殿,跪下大礼参拜,虽然是书房,原本不用做足全套。但是皇帝笑眯眯地看着小王同学起拜,就是不令免礼平身。
礼毕,皇帝才让王夔站着回话。王夔虽然是庶子,却被赋予看守大同王宅,监视孙恤心一举一动,坐收(王子腾私房钱)盐酒羊马商利之重责!外界对其居然一无所知,直到这一天功劳上达天听,一鸣惊人。
可见世家大族底蕴之深。
王夔从外表看起来极瘦,却不感觉弱,面目并不秀美,但气宇轩昂又极内敛,颇有点城府不浅、老成持重意思。
皇帝一锤定音:“此乃王爱卿家之千里驹也。”
老王小王赶紧谢恩,这评语一出,王夔立刻身价百倍,且有成了天子门生的感觉。
一字千金也难买到御口直断。
旁观者又羡又妒,实也无可奈何!这少年才十六七的年纪,已有此品格风范,联络上了金荣(此前金荣杀光了去修复关系的皇城司千户柯剧全部人马,完全不给赵皇面子,还扣押柯剧本人当人质),又从草原拐回五六千战马,打探到了土默特虚实,直接促成了赵边军以商队名义乘虚而入,不声不响地占领青城!大功!
皇帝越看越欢喜,国运强则天才少年层出不穷,如金荣,如水焉,如贾琮,如王夔。虽然全是世家孩子或者皇室贵胄,但真是千年不遇之少年英雄(雌)大爆发!
先问王夔如何跟金荣结交(认贾琮为兄,在天下楼请客吃饭),再讲去草原的任务(老爹有命假扮商人,运些丝麻茶瓷)。在青城发现无数来自张家口的商铺开门做生意,蒙人吃了甜头,恨不得醉生梦死在汉人的享受之中。求见贾琮,再见到了金荣劝其与朝庭合作,毕竟这里才是你的根,师长亲友都在赵国,对不对?
众老人们齐声夸奖说得好。皇帝捻须微笑。
王夔道:“金荣憩身之温泉堡再打造得如铁桶一般,终是格局狭小,战略纵深几近于无。小民建议让朝庭以商队护卫之名控制了青城,与温泉堡互为犄角,岂不是进退自如,战和两便?”
皇帝点头,“说得不错。那金荣想必是听进去了?”
王夔道:“那金荣最是谨小慎微,一直说求人不如求己。对草原事务另有一套打算。青城的得失根本就不在其眼中。”
众人一起大骂金荣沐猴而冠,好高骛远,眼高手低,舍近求远,华而不实。
皇帝自然知道王夔在自卖自夸。金荣去年底就对柯剧透露要送赵国一个大礼,暗指什么柯剧早有猜测。青城是你小小的王夔能讨得来的?不过为上者原不必吹毛求疵,水至清则无鱼嘛。让他小小地自矜自持两句罢,过会儿再敲打他两记。
王夔:“就在我们住进温泉山第二天就有蒙人在红衣僧教嗦下假扮马贼来袭。金荣一开始以为是我们引到温泉山来的,就命二十人用刀箭指着我们,另二十多人守护各处要道,剩下五十人出击。”
众臣一起骂金荣不识好人歹人,皇帝也暗自皱眉。
王夔道:“入山道路机关重重,也不知道金荣他们怎么设计的,还没见到人,马贼们就死了百十号。”
众人来了兴趣,纷纷打听。
王夔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陷阱地利罢了。”众人虽不满足,也不再插嘴,毕竟人家说了,王家一票人被刀弩指着头。
王夔道:“贾琮表哥大半年不见,忽然功夫大进。我的随身老兵估计他已是千人敌,据说曾经单骑灭群狼,还射杀了白狼王。”听众一起恭喜贾赦生了个好儿子。
贾赦谦虚了几句诸如“从小培养的傻孩子大概蠢气力是有些的,啥时箭术也练出来了?”
王夔笑道:“一开始温泉山被围,琮表哥连射十箭,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射中。”
贾赦洋洋得意到半路,脸色一僵。
王夔:“后来结束了战事,琮表哥才承认此前从没杀过人,看到活人跑来跑去的,手软筯麻下不了手。”
贾赦脸色这才正常了,叹气道:“我这儿子就是心善仁义,徒上战场就要能射杀敌人还真是难为他了。”一面摇头叹气,一面喜色荡漾,以头撞墙都拦不住。
其他人自然夸赞一番荣国府的家教真传,仁义无双,一面心底大骂王贾两家人沆瀣一气,互相吹捧脸都不要了。
王子腾给贾赦递了一个“这话跟我没关系,有种你谢我儿子好了”的复杂眼神。
贾赦一面作揖请同僚们“别夸坏了小孩子”,一面给王子腾一个“且等着我谢你全家及八辈子祖宗”的表情。
王子腾一面鼓掌,鼓掌表扬贾琮这么快就适应了战场,敢于亲自出马和贼人对冲,且一人不死,一面还贾赦一个“说得好像我祖宗不是你祖宗似的”之白眼。
贾赦借喝茶之机递个后脑勺给王子腾。
王夔道:“琮表哥领着五十骑对冲一百七十人的三波击,事后听说场面一度极其凶险,贼人三段连击根本没有给我军回气的机会。多亏皇天保佑,我汉军的兵器是孙恤心总兵提供的,比蒙人好了许多倍,这才勉强胜了。”
皇帝似笑非笑地夸奖了我大赵钢铁匠工的利器怎能是塞外草原人的粗制滥造所能相提并论?
王夔顺手在皇帝心里栽了根刺,陷害了孙恤心一把,给皇帝上了眼药,又道:“到了日出时分,贼人全部授首,金荣才向我们道歉,说慢待了。”
有人问,“也就是说,你们王氏家丁被金荣防着?差点被灭?”
王夔道:“战场上就是如此,敌我不明是大忌!毕竟马贼来得太巧,跟着前脚后脚的,我们倒认为金荣做得很对。随后为了赔礼,金荣盘剥了草原五六千马匹,全部交我送回大同。”
这一波三折的,比说书还精彩。
王子腾看到儿子当众撇清了跟金荣的暧昧关系,合理解释了为什么五千匹马的重礼要送王子腾(背后肯定不会有出售盔甲之类利益交换,就算莫须有,请问孙恤心)。所有的漏洞补上了,还高举着孙恤心牌子打了皇帝的脸,暗指其有买卖管制刀具赚钱的下作行为。
要不是你皇帝喊停,我早就拿下孙家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