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则有岸,隰则有泮(上)
大公主选定的茶楼比天下楼那粗砺宽绰的风格大相径庭,细竹紫叶,攀藤拉枝,吊盏垂盆,将广大的空间分割成相对私密的厢房。角落里有琴瑟和鸣,磬磐叮叮,低声细语之下的人们仿佛坐在深山佛院,禅唱清音之中。
大公主依然男装,外黑内白,低冠广袖,颇有遗世独立之风范,邈云汉之英姿,履高岫之意气。
连飞婉婷为其气势所夺,委屈巴巴地缩在一株绿萝下,生怕被公主注意。
桃叶也着了男装,赭红长袍,锦蓝绸衫,红发系带,雪白折扇,腰间挂着白璧,风度翩翩,灵动鲜活,顾盼生姿,并不输于公主之睥睨天下。一看到桃叶,就想到那张床,公主心情起伏,略点头,算是回了桃叶连飞婉婷的礼,身体收缩了些,给了三个人一点存活的空间。
各自点了茶,公主微微冷笑道:“丙卯,你还有脸来见我?”
连飞起身叉手深躬道:“小人不觉被金荣甩了,特来向总统领请罪。”
公主:“打量明儿我要回京了,今儿个你就敢出来浪了?”
连飞:“小的一直想着将功赎罪,实在是一无所获。”
公主打量他:“听说你一直扮成女子?”
连飞:“小人从小就是被打扮成女孩子长大的。”
公主:“做女子感觉如何?”
连飞:“身如飘萍浪推急,心有磐石志不移。”
公主冷笑:“倒不知道做女人还励志了?”
连飞:“天下女子无不以总统领为榜样,连飞生来卑贱,却一直学习总统领以天下事为己任,不敢以一己之私害公。”
公主被他呛得一口气接不上,只得停一停呼吸,冷笑道:“看来天下竟没几个人如你一般见识,是天网拖累你的先天下之忧而忧了。”
连飞道不敢。
公主不再理他,瞅着婉婷道:“你不是太上皇身边的人吗?来见我,是不是也有满腔家国情怀无处安放啊?”
其口气之不善让婉婷抖了一下,半晌壮起胆子道:“公主容禀,奴婢已然得太上皇恩典,赐予金虫了,自然认他为主。”
公主讥讽道:“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为何不去草原?莫非贪图中原繁华,男人去哪儿都无所谓,只要莫搅和了你的自由自在就好?”
婉婷想了想,“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太上皇驾临,夫君却要逃走,婢女总要请陛下安,得一个准消息才能离开。哪怕婢女为夫所不容,那也算是我尽忠了。”
公主:“你一事无成,尽忠什么的喊得倒响。为何太上皇赐死,你要逃走啊?要尽忠的话,死来看看。”
婉婷:“自太上皇赐奴婢于金虫后,此身即归金虫所有,奴婢不敢毁伤。”
公主:“岂不闻主要臣死不得不死?”
婉婷:“惯会说这句话的桀纣献闯崇祯今安在哉?”
连飞:“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公主大怒。
桃叶三人鼓起余勇,与她对视,空气中凝重得要下雨。良久公主闭眼道:“你们三个仗了谁的势,竟敢如此对我说话?”
桃叶:“我们自然是仗了当今皇姑圣驾之势,才有说实话的底气。”
公主气得笑出声来:“我倒不知道,这些大逆不道之语原来是我教唆的。”
桃叶道:“当初世道不公,贵者锦衣玉食,贱民衣不覆体!贵者夜夜笙歌,贱者食不裹腹!贵者决人生死,贱者做牛做马朝不保夕!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闯王这才一呼百应,席卷六合。待闯王得势,立刻背叛了他的兄弟,变成了大家最痛恨的人,自绝于人,这才身败族灭。”
公主端着茶,竟然忘了喝,停在空中。
桃叶:“水氏起于哀野,兴于不平。这不平二字,就是天下人心所疾者也。强梁横行,予取予求,此乃乱之首也。红娘子建立天网,便是警醒皇帝与贵族,不可逼人太甚,坏了世风,不可以一家之私害天下之公!大公主继承先人之业想必也承担了平天下之志?若有不公,必抗之。我们这就是仗了大公主之势了。”
公主从来都是一言而决,哪能辩得过这三人?他们可是天天被金荣以奇思妙想袭击打击惯了的。公主落到下风,冷笑道:“你们倒把话说尽了,难道公与不公你们说了算?”
婉婷:“人人心头一杆秤,世间万事皆可量。”
桃叶道:“天网高层有几个知道人间疾苦?若见不公、荼毒生灵,却装聋作哑,则与帮凶无异!圣人无为,天地不公,天下人共铲之。此我天下会之天下志也!”
平地一声惊雷,以大公主功夫竟然茶碗“砰”粉碎而不知,“你们这是要造反了?”
桃叶:“怎么会?难道铲除不公就是造反吗?我们都觉得朝庭政治清明,皇上是个明君呢。”
公主:“怎么我忽然很想把你们这些蛊惑人心的东西全杀掉算了?”
桃叶:“桀纣当年也这么想。难道大公主想让朝庭彻底变成民贼不成?”
公主讥讽:“你们说对的就是对的,你们反对的就是民贼?你以为你们是谁?东林党吗?”
桃叶:“公主在天下楼可曾注意到,金荣从不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哪怕上去演讲的孩子尽说傻话,也放开了让大家讨论。哪怕是蒙古需要或不需要新的成吉思汗这样的大逆不道的话题也敢拿来讨论!换个时机换个地方换个听众,谁敢说?自以为有理,拿出来议嘛!只要你敢放开让大家说,最后的结论自然会很适合大家的需要。有朝一日草原为大赵逼迫,抑或女直大兵压境,蒙古有了灭国之危,这个结论自然立刻就会反转。这哪是一两个人说了算的?哪怕赵国陛下也未必能万事一言而决,否则与独夫何异?如其手下全变成了阿谀逢迎之辈,江山易主就不远了。”
公主怒:“放肆!”
桃叶:“金荣哪怕被我们说得理曲辞穷老羞成怒,也绝不以身份压人,说什么砍了你的头就安静了之类的话。防民之口甚于防决堤之川,此国之所以亡也。”
连飞:“桃叶姐,你说得过分了啊.......但是魏征之所以罕见,为什么上下千年只有李世民这个杀弟囚父夺媳的人渣才能容忍?因为这是李世民在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块遮羞布!相反,但凡皇帝道德上没有瑕疵者,都是容不得诤言的。大概天天听皇上圣明这句话,听得信以为真了。”
婉婷:“哪怕太上皇,最后被金荣耍了,也只不过一笑而过,为何?技不如人,徒奈之何!”
公主被骂得火冒三丈,几次按捺不住想杀人,却又提不起手来,心知只要自己暴起大开杀戒,不仅自己输了,天网也输了,大赵也输了。
这三人代表的是金荣,蒙古新崛起的超级势力!有童隰在背后的专门诛心的杀手!他们消灭的不是敌人的肉体,而是你的信心、尊严、心智和判断力,最后你光荣地变成了他的同志。
隔壁一人喝道:“真真是反了你了?大赵养了你,教了你,倒是错了不成?”罗姥姥从隔壁包厢转了过来,戟指桃叶三人。
桃叶起身施礼,罗姥姥板着脸道:“老身就要被你打成民贼了,怎么敢当你的礼?”
桃叶:“哪怕你我立场对立,礼却不可废,否则人与畜牲何异?”
连飞:“民贼不民贼也不是谁说了算的,看你站在什么立场!”
婉婷:“我们生于民间,养于百姓家,与赵国朝庭何干?难道朝庭发放了奶钱?衣服钱?除了父母,何人敢说生我养我?贵人们不耕不织,却鱼肉绫罗。四肢健全,却车轿舟马,此皆民间之供养,罗姥姥以为谁养活了谁?”
我的天!宫中老实巴交的嬷嬷跟金荣混了没两个月,就成这样了!什么都懂了!公主哀叹。
桃叶:“罗姥姥整日奔走于豪门贵胄之家,又何曾提到过一句民间疾苦?真空家乡容得下交不出一文钱的弱子孤女吗?”
连飞:“天网除了从民间收集孤儿训练成杀手、暗探、会计、商人,利用他们卖命,哪有一丝一毫的慈悲怜悯!让我们用命换衣食,还偏偏做出一副生恩不算什么,养恩大过天的嘴脸!在训练中死去的那些孩子在地下会感激你们吗?他们的爹娘会逼着他们去丛林里捉蛇吗?天网整天教孩子们说谎骗人,他们能是什么好东西?”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下)
又是诛心之论,公主只觉得心里刺痛!明白了连飞为什么立场暧昧,原来如此。
罗姥姥本来一肚子的君臣大义,君子小人,此刻被怼得呲牙咧嘴,每一句现成的话语都能成为对方的武器,越想越觉得心灰意冷,生无可恋。
公主长于武功,擅于发号施令,其口才哪里比得这三个经过金荣变态训练每日洗脑,一肚子革命思想的被压迫奴隶阶级代表?
三人本来理论并不精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推动,互相启发,居然越说越明白,越说条理越清晰!就像大专毕业的小学奥数老师,上讲台前还糊涂着,讲着讲着自己把自己给讲明白了,于是学生们也就.......大概明白了。
公主很想甩手而去,但今天任务还没完成,事实上一开口就被怼了到后面连话头都抢不到,明天又要离开大同,今天必须把计划落实下去。她忍着恶心听这三人控诉指责,一面组织语言,想着怎样把自己的意志贯彻下去。
桃叶开始递台阶:“总算天网总统领胸襟宽广,智识无双,公平仁义,慈善温良。容忍我等放开讲,肆无忌惮了一回。但是我天下会的理念必将大行天下,请总统领指导完善。”
公主苦笑,人家把自己吃透了,话说到什么地步,怎么圆回来,安排得明明白白。这和平之手你接不接?不接的话后面就没啥事儿了,散伙!接的话,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滋味不好受!
今儿先退一步,下次在金荣身上找回来!
公主勉强一笑,“过奖了。”说这话,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将桃叶放在对等的地位上了。
罗姥姥暗自叹气,唉,今天输得底掉,下面还能怎么谈?
连飞道:“连飞申请退出天网,请总统领成全。”
公主:“你拿什么来换自由之身?”
连飞道:“请总统领示下。”
公主轻咳一声,柳氏从另一个包厢转出来,大家互相礼毕,柳氏道:“丙卯,你须知道,一日天网人,死是天网鬼——脱身是不可能的。”
连飞眉毛立起,正要发作,柳氏道:“但是天网毕竟是开国皇后为解放可怜的女子孤儿而设,并非黑道,所以理念不合的话,只要你拿出诚意来,脱离组织也不是不能。我们也不会以叛徒视之。”
呸,你这么说就是在骂我是叛徒!
柳氏:“正好你是要去草原寻你主子金荣的.....”
连飞:“金荣从来不以主仆关系视我,我是他的兄弟!”
柳氏和公主、罗姥姥一起嗤笑,而桃叶和婉婷却一起点头:“桃叶是他的心爱宝贝,而我被他视为嫂嫂。”
柳氏笑道,“你们背叛了他,他还认你这个弟弟或者嫂嫂?”
连飞婉婷一起道:“他希望我们是有判断力的自由人,我们可以选择追随他而去,也能选择另找出路。”
罗姥姥:“你们的忠心如何保证?”
桃叶:“忠心必发自肺腑,而不是强迫!他允许我们为保命投降敌人,你们天网或者罗教高层做得到吗?”
怎么可能?你敢投降?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桃叶:“金荣说,哪怕我喜欢了别的男人都没关系,如果有朝一日,他配不上我了,我尽可以自由离开!天下哪个男人敢这么说?”
这是不啻在宣布,天下男人皆不如他了。
公主失笑:“他真的这么说?”
婉婷:“他对我夫君说,女人也是人,不可以财产视之!如果你不努力配不上自己的媳妇儿了,就别抱怨别人离开你!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若女子能成就自己,自我实现价值,她们就配得上最好的!为什么一定是你?永远是你?”
罗姥姥失笑:“简直是不可理喻!”她环顾四周想找到同盟一起嘲笑金荣,却发现柳氏和公主脸色青红,极不自然,倒吸一口凉气。
婉婷:“女人为你生儿育女,难道是欠你的不成?她们豁出去性命生下宝宝,难道配不上最好的待遇?若你不善,女人尽可拿了你的财富另过,甚至将男人净身出户!”
这个金荣比红娘子更大胆激进了!简直是惊世骇俗!但公主和柳氏都激动地全身颤抖。
桃叶:“当然女人的责任大过天!生养宝宝,伺候长辈,操持家务,待人接物,理财持家,少一个都不行!世上没有好吃懒做的女人,只有没责任心的自私鬼!男人在外面打拼,再没有养个废物在家的道理!撵出去也怪不得谁。”
好吧,金荣就是个怪物!鉴定完毕。
公主良久才从连绵轰炸中恢复,原来一肚子计划打算意志全忘得一干二净。
柳氏对连飞原本计算好的一二三也开始支离破碎起来。
罗姥姥看事情不妙,立刻道:“连飞你当为总统领完成三件事,方可自由。”这罗姥姥不愧是老江湖,坚决把控节奏,而公主和柳氏早已溃不成军了。
柳氏完全处于神不归经状态,罗姥姥见她不反对,便道:“你当为大公主取一笔财,杀一个人,救一个人。”
连飞:“由我自决吗?”听她只提大公主而不提天网,好像另有深意?有区别?
罗姥姥:“紧急情况由你自决,大公主有事请你出手,你不可拒绝或不尽力!”
柳氏回魂,道:“金荣有一笔宝藏,大公主预定三分之一。”
连飞:“财宝又不是我的,我哪有资格做主?”
罗姥姥:“这是换取天网不杀金荣全家任何一人的代价。”
柳氏:“哪怕日后两国交锋,大公主保金荣不死。”
桃叶道:“我替金荣答应了。”
连飞:“杀一人,救一人,必须要我认为此人当杀或当救,且办得到!”
公主:“那是自然,若你出工不出力,我们提了也是白提。就像现在让你潜伏在金荣身边,你却装聋作哑,我也没有喊打喊杀。”
连飞脸一红。当初连飞潜伏在金荣身边是冲着贾府去的,谁知道金荣居然另立山头?连飞坚决不出卖金荣,原也说得通,金家毕竟不是贾府的人,不关贾府事。
柳氏:“在完成这三个任务之前,你依然是天网的人,必须完成天网义务,哪怕天网不在了,大公主的三件任务你必须要完成。另外还有一个事儿........”
桃叶眉毛一竖,柳氏赶紧道:“容易的很,身边放几个天网学徒培养。我们每个人成长时都跟过无数的老师,这个义务你拒绝吗?”
连飞:“可怜的孩子们,我当然是无法拒绝的。你们不怕我把孩子们带歪了?”
公主:“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你丙卯是长歪了,我相信你将会是天网百年以来最优秀的伙伴!你成为管理员是板上钉钉的,哪怕是八门门主,你也可以争一争。”
这话从总统领口中讲来,基本上就是定了。
连飞摇头,“理念不合啊。”
公主:“你努力一把,或者就可以帮我改变天网,让它成为你心中的圣地!不仅助了皇室稳定天下,更为民间疾苦发声!”
好吧,连飞,你这一辈子都飞不起来啦!公主这是许以大统领之位,将军的接班人来培养啊!再用一个一个小孩拖住你,看你怎么飞,飞到哪里去!
柳氏呼吸急促起来。
连飞摇头道,“请容我三思。”
冰心菩萨,向日金鳞(上)
落日余晖晒向雪原,将残雪枯草染红。
贾琮提缰,战马打了个响鼻,向前冲了两步停了下来。
负责训练他的武士来自巴图手下,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将贾琮的动作分析了一遍。贾琮重复了他说的每一句话,再换个汉人的语言习惯确认一下。二人各取所需:一个练马战,一个练汉语。
一百名贾氏家将被留下驻守的蒙古骑士瓜分干净,每个蒙古骑士至少带着一到二人,进退停起,冲杀防卫,在广袤的草原上撒开了玩儿(虐)。
由于贾氏家将都被从小培养武艺,机灵强壮,又先被余立根调教了一个月,此刻将蒙古骑术学得极快。蒙古骑士本来可以在速度、灵活性、战阵上完虐汉人,十几天后渐渐地被追平。
天气也冷到了不适宜再长时间地野外骑战,金荣决定将他的计划付诸实施。
首先,建造一条冰道,从冰封的哈拉沁湖直达事先挑选好的高岗脚下。几百人使用自己的重武器如锤枪戟,钻冰取砖。形状古怪不要紧,用钩拖到岸上再拉到岗下。
羊肉放开了吃,营养跟上,冰块越大越能打磨气力!
贾琮进步尤其大,他自小受贾赦指导,之后由矛落如雨亲手调教,再被余立根施以压力测试,又时时讨教于闻大娘。
在各个名师指导下成长起来的贾琮很快就赶超连飞,双臂合力能达五百斤的峰值!
金虫功夫全在巧劲、阴劲。你想,来自魏忠贤的化骨阴劲能是什么好路数?搬砖虽然不是他的路子,但婉婷离开后,某人积蓄了一身的火力,旺得能焚天毁地,对付一下冰块正得其所,不知不觉弥补了他的短板。以前他在绝对气力下先输给了连飞那个小屁孩儿(闻大娘的路子就是小巧腾挪哪怕给大男人练也是一脸的妖娆),现在又输给了贾琮,幸好杀手锏——身法和杀伤力无人能敌,否则面子上真过不去了。
如今短处拉长,气力在羊肉滋补下疯狂增长,甚至逐渐将连飞贾琮甩到身后。
很快山冈下聚了成百块大大小小的冰块,金荣借用附近森林里拾来的柴火烧饭融水,将碎冰浇铸成了一个超级大的平台,方圆有好几丈。
随即第二步,四角布置成四路台阶层层向上螺旋升天,每层台阶上铺上羊皮冻牢,军士踩在羊毛上就不会打滑!
从冰台中央到紧贴台阶的边缘,砌上冰砖墙,且分隔出十多个三角形的小房间。这是要堆个冰宫水晶殿出来不成?
最怪是外墙,曲里拐弯,凹凸盘绕,不知所云。
等这些小房间砌到两人高了,金荣用水当胶把羊皮冻死,铺出个房顶来,在羊皮之上一层层地每天以水浇冰,第五天拆卸了羊皮居然便成了一个冰屋!
众军士大喜,都要住进那些个小房间去,唯一遗憾只有一个半人高的小门,没窗户!而且所有的房间都是三角形。这种房形布局是不是风水不大好?而且大平层天花板厚达三五尺,这就有点过了!
金荣尚未满足,继续向上砌,这一次新的冰墙又横竖变幻,不与一楼房间相齐重叠。众军士不解,但无人解释原由(如果二次元能听懂横波纵波共振三角形的稳定性.......金老师还是可以解释一下的)。金荣每天就负责在外墙位置摸来摸去,内部的砌墙和浇铸天花板完全交给了童隰,必须要严丝合缝。依附在外墙上的四角螺旋阶梯也渐渐升高,每次搬冰上顶的工作难度越发显得巨大。
军中力士渐渐分出了层次:金虫是个特级怪兽,双手能托两个百斤冰块不去说了;贾琮、巴图的一个手下,贾府三个家将、那顺布和是第一级,双臂能举一百五十斤的冰块上两丈高度!第二级是巴特尔、陆路通、巴图以及他们手下若干军士,双臂能举一百斤出头的冰块上两丈高度。第三级第四级军士都能举八十斤重量登高一丈到两丈的台阶!
金荣犹未满足,二楼天花板浇铸了三尺厚且找平,然后造三楼!冰墙外缘忽而扩大忽而缩小,越发曲折,每高几尺就有变化,难度也越来越大!
等第四层楼面浇铸成功,众人才明白自己已经完成了怎样的伟业!高达五尺的巨大宽广的冰台上,站立着完成了大半的冰像!(为什么底座冰层里没有气泡且能承受这巨大的压力,大概是运气使然?还是通灵宝玉也很好奇,帮着查漏补缺)虽然面容未成,但这宏伟壮观的气势已然迫得军士们震撼不已,神魂摇动!
金荣在众人眼中已然不是普通的人了,半神之体!是腾格里汗“长生天帝”降世拯救蒙古的大萨满!
如今的金荣,声不用高,却传达四野;语不用急,而闻者紧促;目光所及,皆是仙灵之气;足之所履,尽是坦途香花(想必是金老师得意忘形产生了幻觉,自由脑补的吧?)。
如今能举着百斤冰块上五丈的大力士除金虫偶尔能玩一两次,其他已经不存在了,军士们站在斜飞的台阶上做接力。大家配合必须严丝合缝,差一点就是人命关天!此刻大家融为一体,团结无间,互相提点,互相弥补缺陷,再无你汉我蒙之别!
雕像最难是头面,离地五丈,依照近大远小规则,脸面必须要放大比例,从地面上看才不会失真!
金荣的三维数据计算量也到达了高峰,每一砖的位置和高度必须精确无误。如果没有神奇十指扫描,这个立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成!说不定到一半高就压垮了底座,冰毁人亡,或者面目扭曲了!
冰像的难度在于,巨大的自重压力必须分散下去,让压强降下来,还要有透风通道,不然一阵飓风刮过,重心一偏,必倒!比萨斜塔可不是人为的,是天灾!用冰来调整平衡和重心,算是取了个巧!金老师虽然雕塑专精,但高层建筑不是玩儿的(虽然只有五六楼那么高,在古代绝对是高层了)!会出人命的!好在每个军士腰中缠了绳子,还有脚下羊毛羊皮,能在几个平台上歇脚,否则一滑就是性命不保!
蒙古草原北风凛冽,巨像会慢慢向南倾倒!金荣虽然有意在北向加大了配重,重心极低,外墙曲折圆润,尽量减少风阻,且留下了巨大的风道,但是这里毕竟没有电脑,计算误差大得惊人。好在这雕像存在的意义只三两个月,到了气温回升,一切都无所谓了。
冰层上铺了羊皮,金荣小心翼翼地摸了一圏又一圈,横七竖八地砌了内部三角形小隔间以增加稳定性,冰墙也越起越高,口,鼻,眼,发交待清楚,大家终于看明白了,是菩萨!
十天之后封顶!
金虫为了封顶,在薄冰上练习了许久!你必须手提几十斤的热水,在其结冰前倒入羊皮槽,五官需要修补的地方,你要左手或腿脚扣住风道,右手运劲消冰!或者右手固定身体,左手切割冰块!一个失误,滑倒或固定手用劲控制出了误差,毁了雕像不说,你还有生命危险!
闻大娘和金虫做了无数次的预案演练,直到金虫能自如地双手或单手提桶,在冰上滑动转弯,倒退了,才算有了三分把握。
最后几个羊皮盖上了小房顶,只待冰水浇下!金虫看着大桶中热水翻滚,吸一口气,用棉布包上,提气直上台阶。到了近菩萨头顶处,左手轻按冰墙,整个人翻上了顶,试试水温,还太烫,等了一等,随即将凉水依次灌入几个槽。金荣早已交待了几处要修补的地方,鼻子要垫高,耳侧头发要加厚。金虫用残余的即将冻上的水从鼻梁耳侧缓缓浇下,正好用完。
另外左眼珠需清理多余的冰渣,菩萨右手食指中指分离不清晰。金虫一跃而下,在百多人视线中悬停在左眼睑侧一秒钟,右手如刀将半球形的眼珠切割得如同最精密的扬州师傅打磨过的玉球一般完美。他还有闲在降落途中用右脚把鼻子下多余的如同感冒流出的鼻涕一样的冰茬子削得干净整齐。
这一招耍得实在太帅,两百多观众再忍不住,怒吼喝彩!
金虫顺势如枯叶般飘落,右手在菩萨食指和中指间划了一掌,化骨阴劲在完美控制下清晰地交待出了两根手指的轮廓。
当金虫跃至地面时,战士们一拥而上,将他抱起扔向天空。金虫在空中微笑,体味着刚才用劲的技巧。在生死边缘,轻重转换间,他终于悟道,成就了宗师级的控制力!收发由心,流转如意!以后哪怕骑马与猛虎对砍,他的马也不会被夹死了。死去的只会是那头虎。
完美收工!
冰心菩萨,向日金鳞(下)
陡然一阵狂风吹过,冰菩萨无数个风道中响起呜咽之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冰菩萨内部旋转放大共鸣,那高高低低呜咽之声混合在一起,竟然发出宏大的长鸣,如天雷滚滚,如江河滔滔,如空谷回音,如海啸浪急。天籁一般的和声,如歌如泣,如诉如喜,直指内心。
军士们听得如痴如醉,良久,等声音渐渐消失才回营地喝庆功酒。
年头年尾时分夜色降临得早,今天晚饭有加菜!白面面条!
正在欢庆完工的战士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稀里哗啦吃面,忽然有所触动,逐个儿扭头向冰菩萨看去。
灯光一层层地亮起,越来越高,越来越亮,最后菩萨眉心灯光也亮起。不经意间,灿烂、璀璨、艳丽、神秘的星河降临尘世!一个蔚蓝剔透,晶莹光明的瑰宝呈献于世人眼前!
哪怕百里之外,这五六丈高度的冰菩萨也清晰可见!那风所带来的轰鸣声清晰可闻。
如果你眼尖的话,你会发现这冰菩萨跟金荣娘长得七八分相似!
第一个蒙古骑士跪下,第二个,至于全部汉蒙骑士跪下。
众人明白了金荣对离开者说的话,你们在汉历新年后回来将会大吃一惊。
陆路通用金虫教授的身法在冰上飞上飞下,点完了所有的油灯,居然没有摔跟斗,金虫和张蓁都点点头。这孩子心黑手重脑子机灵,是个好料子。
风声隆隆,被无数个风道卸力,油灯火光略略晃动,并未熄灭。成了!
金荣做了个梦,梦中有一个高170宽150的丑陋汉子,双手沾满泥巴,反反复复地将某个音乐老师做成雕像,稍有不满意,就要重新来过,一点点瑕疵都不被允许!
最后终于完成!但完美的东西都不长远,那个半身聆听像逐渐干瘪、变形、摔落、化为了尘土。那个胖子也渐渐溶在了混沌之中湮灭。
金荣陡然惊醒,只听外面人声鼎沸。大清早的,怎么个情况?
他掀帘而出,只见无数的蒙古老人孩子女人汉子,低头在冰菩萨脚下面前跪满,有泪流满面的,有兴奋期待的,有虔诚祷告的,有念经唱佛的。
燃烧了一夜的油灯早已熄灭,蒙古民众心中的明灯却就此点燃!风熄了,那禅唱般的天籁也歇了,而心中的歌声却就此响起。
胡氏站在队伍最前面,扶扶老人,搀搀小孩,跟女人攀谈,如鱼得水。也不知道她的蒙语怎么会进步得这样快?想必是齐齐格的功劳吧。齐齐格那疯丫头居然在冰菩萨完成当天就回家去了,不知道什么毛病发作。
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无数骑兵呼啸而来。苏和当先跳下马来,齐齐格挂在她老爹的屁股后面,指着冰菩萨叽叽喳喳,手舞足蹈,一幅“我早就说过你为什么不信害得我讲了一整天”的样子。
苏和来不及跟金荣招呼,挤到五尺冰台前,手摸脸贴,泣不成声!
无数的哈达,粮食,牛头已然堆满高台,彩旗飘飘,就供奉在菩萨脚下。
一个雄壮的老人突然出现,外表如同狮子一般坚毅果决,对着苏和就是当胸一拳,苏和毫不客气反手挡住,底下就是一脚,然后两人拥抱。
闹得够了,苏和捉了那雄狮般的老人走过来,那顺布和、巴特尔、宫布像小狗一样跟着。
到了金荣面前,那老人如刀锋般的目光将金荣洗了一遍,在宫布就要开口缓解气氛之一刻,单膝跪倒,以浓重口音的汉语道:“敖斯尔朝克图率子参见金荣大汗,愿腾格里的光芒借您的身躯照耀到整个土默特,惠及万代。”
金荣凝视着这个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携带着风刀霜剑的老人,以及紧随其后拜倒在地的苏和与他的五个子女,恨不得仰天长啸。
谁说百无一用艺术生?谁说文科生不能玩转穿越二次元?谁说手无缚鸡之力就不能争霸天下?
老子支棱起来了!
无边无际的蒙古人头顶聚集着如云雾般厚重的仙灵之气,久久不散。直到金荣心中豪情万丈平地起之刻,才被通灵宝玉一口吞下。
老子不仅收了土默特之人心,通灵宝玉也知道了尊重于我!
仙灵微光呢?
一念及此,仙灵云雾散去后的阳光聚焦于冰菩萨通透之躯,通过折射衍射反射,一道肉眼清晰可见的彩虹从冰菩萨身躯发出照在金荣身上。
万千蒙古人发出惊天动地地高呼,敖斯尔和达达族贵人们还跪在地上,听到惊呼,俱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彩虹笼罩在金荣脸上!
回头一看,彩虹的另一端来自菩萨!
那道彩虹桥眩然灿然,七色流转,如同琉璃水晶!
所有的人目瞪口呆。
来的好!金荣舒服地呻吟一声。那微光所化彩桥侵入其血脉,直入心脏,再灌注四肢腰背。
惊呼过后就是一片沉寂,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心潮澎湃,第二波仙灵气波涛汹涌,漫天盖地从大家脑后升起!仙灵微光则汇入彩虹,而彩虹光则越收越窄,最后定格在金荣印堂。陡然高温刺痛,在金荣额头留下了卍字福记,这异体字熠熠生辉,让所有人看得明白并镌刻在了心底。
牧民众躬身,双膝落地,达达一家和敖斯尔们一样,尽皆五体投地。
童隰、张蓁、贾琮及所有来看热闹的蒙汉军士们,本来还嘻嘻哈哈,说着建造冰菩萨是怎么怎么辛苦危险,此刻也惊呆了!
天降神迹!
众人齐齐跪倒,山呼万岁。轰鸣之声经冰菩萨天然共鸣箱放大,竟然响彻云霄,天地之间不闻其余,只有万岁。
怪不得这六丈巨像得以顺利完成不死一人,原来不是奇迹,而是天佑!金荣汗身负天命!
第三波仙灵气爆发!
童隰张蓁已经在脑子飞转,要把这神迹利用到极致,不收复整个草原之心,算我输!二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睛里找到了无数的阴谋诡计,人心操纵和波澜壮阔。
草原,来对了!
金氏王朝,由此始!
金荣尚不知道在场诸位已经在计算他当了天下共主天可汗皇帝之后自己大概能捞到什么油水。
胡氏安静地、稳稳当当地坐着。
自己的儿子引动了祥瑞,那么自己这个当娘的想必就是太后娘娘喽,该穿怎样的衣服才能显示出来高贵而不是暴发?头发该剪什么款式?蒙式其实也很好看,但不怎么适合自己的脸型......
闻大娘喜极而泣,自己的侄孙如果当了皇帝,那岂不是能和海外兄弟王国联成一片,一统天下?家里两代死鬼也当安心了!
金虫想着,这个侄子出息了,赏自己一百个千娇百媚的女子!让婉婷后悔一辈子!让她跪在地上求自己回心转意!哼!还要看本大爷高兴不高兴!
贾家人不用说了,娘家来的!贾琮已然在幻想着万骑回京,踏平宁荣二府,鞭杀贾蔷,砍死贾琏,逼宝玉跪在自己脚下舔靴子,然后让贾赦休掉刑夫人!
宫布从地上爬起身,咬牙切齿地想,以自己的老资格和金荣的交情,他若不封自己当公爵,就跟他闹!哭一哭上个吊也不是不可以!
巴特尔尴尬地想着挽回金荣心中形像的办法,要不求胡氏替自己说两句好话?我真的不是故意想做你干爹........
敖斯尔朝克图眯上凶神恶煞般的眼睛,自己装被软禁好些日子了,这个态度极要不得!要不要砍自己一刀弄假成真,看上去像那么回事?
苏和后悔啊,眼光没小儿子好!人家一眼看出来金荣前途无量,自己还要观望算计两头下注.......希望送十个美女能消解金荣汗的不悦。
齐齐格已经在以皇妹自居了!赶明儿就纵横草原看遍少年英雄......想到了得意之处,哥哥哥笑出声来。
欢呼从彩虹光芒消失的那一瞬间响起,万岁之声不绝。四个壮小伙子不由分说抬起金荣,往外走去!
巴图跪的位置比较靠后,没抢得过那顺布和、宫布、以己自己的大哥楚伦,暗骂一声真不要脸,一步抢到四个人前面,奋力排开涌上前的人群。
蒙汉骑士们哪甘落后于人,个个化身变形金刚,将人流牢牢堵住在外面。金荣坐于极不舒适的人轿上,畅通无阻地巡游在万千人群之中。最后到达冰菩萨脚下,被抬上高高冰台。
幸好哈达彩旗铺满,不然登上冰台然后滑倒摔个骨折的话.......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心灵重负,神魂毒药(上)
被驾到了冰台之上,面对上万民众,金荣忽然想起早起还没刷牙洗脸。好在蒙人本身基本上没有人一早起就刷牙洗脸的,也无人留心金荣的眼屎和干渴的嗓子。
金荣低头在冰菩萨脚上亲吻,舔了舔冰,算是润喉了。起身,面向大众,挥挥手,喝道:“土默特!”
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中,并引起了回响。
“我金荣,来自南方,是成吉思汗的子弟!我来到了草原,要告诉你,我们能让蒙古再次伟大!”有懂汉语的将金荣所言同步翻译,引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金荣喊:“谁和我在一起?”
如潮水般的“我”、“彼”、“我们”、“彼得”响起。童隰张蓁笑,人心可用!苏和、朝克图对视一眼,苦笑,跟着喊我,我们。
金荣等应援声浪降低,用蒙语唱道:“我们是一群想要飞翔的少年,寻找着草原的边缘.......”
众军士从四面八方汇合,唱道:和同志们在一起,我插上了翅膀,奋力地冲向永恒的太阳!只有腾格里能将我阻挡!唯有腾格里高高在上!我的尊严使我无比坚强!我说的话在天地间回荡:没有人天生高贵!没有人永远都对!没有人能剥夺别人的自由与幸福!没有人能将别人欺侮!我们要的不过是和你一样的生存!我们唱的是自在不拘的灵魂!如同不羁的野马,我们迎接高原的风雪。拾起我们的武器,哪怕沾染鲜红的热血!前进!无畏无惧的少年!飞翔!一起追寻我们的理想!齐齐格尖锐的声音尤其不让须眉。
人群渐渐让开,两百多个已准备好出道的带刀练习生排成队形,动作整齐划一,歌声参差不齐,一遍两遍三遍。慢慢的,学得快的少年能跟得上了,提一个字就能唱出全句。五遍六遍,一半的蒙人能随之哼哼。
真好听!真提气!
十遍。所有人参加进来,连站立不稳的老头老太太也唱吼着“我是少年”,你不会觉得可笑,你的泪水会充盈眼眶甚至流下来,你的嗓音颤抖甚至泄漏了你的哭腔,你没有了自己,你化成为了天地!
到最后,在冰菩萨共鸣声中,天地间仅存此音!
金荣跳下高台(真的好冷),走向人群。所至之处,人头如波浪起伏,弯腰跪倒,再起立,踮起脚看金荣走到了哪里。
不断有人献上牛奶,干饼,肉干,金荣微笑致谢,全部吃掉。敬献之人立刻神气活现,睥睨四顾。
若有长者跪倒,金荣必亲手扶起。若有孩子来到脚下,金荣必抚顶祝福。
若有人哭泣呼喊至于昏厥(有如迈杰演唱会),金荣必喂清水。
身后跟随者愈众,一步一步。
就这样走了二十里路,天黑了,万千火炬映照之下,金荣率领他的大部队驻进了青城。
公主起身,冷淡地看着桃叶,“我要回京了,估计以后也不会见到你。好自为之吧。”
桃叶福了一福。
公主:“你们在大同,甚至整个山西算是站稳了,但是蒙古草原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以为玩游戏,做演讲,空口白话的就能收复人心地皮!”
连飞道:“我们相信金荣。”
公主想起当日那人在床上表现,心中百感交集,道:“或者你应该立刻动身去找金荣,草原上的马贼可不是好相与的。土默特最大的五个部落,都在万帐以上,他们或者可以接受一个甘心做傀儡的大汗,绝对不允许出现有雄心壮志的狂徒!想想老土默特汗全家是怎么死的。”
连飞心道,难道不是天网的人生怕你真嫁了过去,把他们弄了个绝户?
公主知道下面都在传某种阴谋论,连飞不可能未曾耳闻。她白了连飞一眼,可惜她的口才比她的武功差了不只七八十个柳氏,她的教养更不能允许她说出不合身份的突兀刻薄之词,尤其还涉及自己的婚事,简直辩无可辩。
她又瞟了一眼婉婷,“太上仙去,你自由了。”
婉婷突然跪倒,“奴婢最后再求公主一个恩典。”
公主冷冷地道:“不可能,没先例,不合规矩。”
婉婷:“奴婢有一个大计划,想在蒙元启动,需要人手!”
公主道:“你又非天网的人,更不是皇室爪牙了,你的计划与我何干?”
婉婷急急地道:“蒙元人最艳幕中原的文明举止言谈仪态,贵人们再粗疏,对自己的儿女的教育都是极上心的。若能有中国皇室女子的三分风仪,那些番邦女子必然在草原上大放光彩。奴婢有意在金荣身边开一家女子学校,教授读书琴瑟画绣舞插花,学习打扮举止口音甚至厨艺。如果能让每个蒙元贵人都有一个亲赵国说汉语跳汉舞吃鲁菜写颜体奏琴瑟琵琶的母亲、娘子或姐妹,天下还有蒙赵之别了吗?”
婉婷一口气急急说完,良久没有得到回应,大着胆子抬头看看,只见大公主挥袖转身,冷笑道:“蛮女也配?好吧——我准了。今日二十个教养嬷嬷就会送到你手里。你的那个女子学校能有什么下场,本宫也很期待。”
等公主的人全部撤离,婉婷拍着胸一阵后怕。
桃叶:“你这个女子学校的主意很正!怎么想到的呀?”
婉婷:“实在是跪下了才开始拼命地想,公主拒绝的那一刹那,我就想到了。”
好吧!很同情金虫啊,这个女人一秒钟就有一个主意,一半天下来,能写一本点子大全。
今日对上天网,虽然可以算是大获全胜,战略目标全部达成,甚至还有饶头,但是连飞又失去了自由,被捆在天网动弹不得。本来可以混在金荣身边,又没考核压力(KPI),又没威胁,又没义务加班,现在不仅要全天候带孩子,还要完成三个超级任务!
就算你全部做好,可能还不得解脱,因为连飞可能就变成天网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统领了。手握宝藏,上有公主支持,下有学生傍身,外有金荣大汗,内有范雪君的莺门相助,隐隐约约还有余立根的人脉关系,本人又是网内名震一时.......你想跑哪去?放在哪个老板手里都没有放你离开的可能,除非死!
连飞闹腾了半天,不仅没甩掉天网,还越陷越深!还说你们不是黑道!?
桃叶早看得明白,只有连飞自己糊涂着,也不说破,一笑。金荣肯定有办法。
这家茶楼的老板自然在大同商界有自己的面子人脉关系,事实上他开这茶楼就不为赚钱,纯属探消息聚朋友赚人情用。
大公主临离开大同之前,包下茶楼请陶老板说了半天话,就这一个消息值多少钱?
反正大公主没下封口令,在收获了无数人情之后,这个消息便以猛虎下山之势传遍如同土拨鼠一样竖着耳朵睁大眼睛的大同地面各个山头。
曾派人夜探陶府胡来的几家,盗取草原关系先遣图不成,被连飞杀得干干净净的,立刻熄灭了不该有的心思。区区一个孙恤心总兵还吓不到他们,但是大公主是什么人?坊间流传宁可得罪皇帝陛下,不可惹恼逍遥观,这句话可不是说说的,不信邪的全家被灭的不在少数。更有消息灵通者知道,大公主在军队中也是有手段的,哪怕王子腾,敢给王爷公候脸子看的,在公主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回到陶院,一想到马上就有二十号教养嬷嬷大驾光临,桃叶就有点伤脑筋。院子不够大呀!一天两天对付一下不要紧,天天这么挤着,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太委屈人家了。若说买宅子,都是随时要北上的人,何必花钱买宅子!还有,大过年的,谁家卖房子?老祖宗不气得跳出棺材?住旅舍?会不会太失礼了?麻烦胖子居?人情也不是这么用的!大过年的,你让人家腾房子?
上个月天下楼大聚会,本地商铺全部大赚。听说每家妓院的姑娘们都要翻好几次牌子,要在门外排队,把老鸨给忙的......最夸张的一位实在等不及,在大厅里按住老鸨就先来了个开胃菜,当众活春宫表演让那家鸡店声名大振生意大涨,尤其是开胃的那道菜,免费的。甚至有人想给金荣这个一晚上干翻十个失足少女的最不受欢迎的人发个“妇女之友”匾。由此而来,许多寡妇动了下海的心思.......
谁会缺心眼儿把院子卖掉?明年万一生意又来呢?
要不还住太上皇那个院子?呵呵,桃叶,你飘了!人家太上皇驻骅之所,你脸有多大?大公主的面子你敢借来用?好使不?会被人耻笑的吧!
正烦恼着,门口一阵大哗,一个小孩儿冲进来喊,“小蒄子,傻大个儿,我来啦!”
心灵重负,神魂毒药(下)
连飞从自己房间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咣当一声把门插上,锁了。
小豆子飞过去,手指在门上晃一下拨弄拨弄,锁便开了,蹦蹦跳跳地跑进去,拉扯着被子,冲着蒙头哀叹的连飞道:“小蒄子!惊喜不,意外不?我早就到大同啦!老板娘不让我去找你,说你闯大祸了。”
连飞露出脸来问:“范姐人呢?”
小豆子:“已经回京了,她把我扔给了大公主,说给我找个老师.......啊,不会是你吧?”
连飞呻吟一声,生无可恋啊。
当二十个袅娜娉婷的教养嬷嬷站在陶院大门口排队入内时,整条街都轰动了,无数人挤上来看。只见这些嬷嬷们年龄不算大,个个风姿绰约腰肢柔软,脚步轻快,顾盼生辉。当然如果不板着脸的话,就更好了。
便有人大吹口哨,脏话连篇,正说得起劲,一个嬷嬷扬起手来,一根细鞭如毒蛇一般蹿入人群,卷着那个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蒙古汉子脖子,拖到跟前,随手一甩,那人脖子咔嚓咔嚓咔嚓碎成三节,眼见得是不活了。
另有一个汉人糙汉子,正大声评论某人的腰肢,那被评论的嬷嬷直接瞪了他一眼,那人吓得当场大小便失禁,倒地身亡。周围的人低头,才发现此人脑门上插了一把飞刀!这寒光闪闪的从哪来的,怎么来的,那么多人竟然一无所觉。
轰地一声,观众作鸟兽散,准备过年而喧嚣无比的大街顷刻间变得干干净净,安安静静,留下一片狼藉,两具尸体——如同被洪水洗过的菜场一般。
桃叶迎出来,吩咐人报告孙总兵这里死了两个袭击宫中嬷嬷的马贼,然后强作笑颜,强打精神将二十个精致的定时炸弹迎入。“碰”地一声关上门,把躲藏在街道角落里的含义丰富的目光挡在外面。
婉婷认出了其中想勒死她的两个嬷嬷,吓得缩回房间。那两位瞟了婉婷一眼,一副“没见过,她是谁,好陌生”的表情。
晚饭前,众嬷嬷自己自觉地安排好了住宿,挤就挤,不需桃叶费神。厨房里也整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大眼不瞪小眼,沉默寡言,刚端起碗就说吃饱了……成功地将一顿美味的晚饭吃变得没滋没味。
饭后,桃叶将所有的嬷嬷加上婉婷和连飞聚在一起,将房门四闭。美女济济一堂真是赏心悦目!可惜目光冷冽,杀气纵横。
桃叶也算是见过大场面了(比如怼过大公主而不死,看见死尸而不慌),并不担心这些人明着闹什么幺蛾子,——冒冒失失的货色早已灭绝,消失在了深宫,剩下的都是老妖精。
蜡烛将客厅照得熠熠生辉,众美女神情平静,当然这些妖怪们哪怕心底波涛汹涌,面上也是古井不波。
桃叶早有腹案,稳住心神,笑道:“大家在金庄共同生活了那么久,又在大同相聚,想必这就是缘分了吧?”
有几个人开始点头。
桃叶趁机将这几位表达了善意的嬷嬷名字点了一遍,确认没有喊错,又问几个面生的嬷嬷贵姓,二十多人自我介绍毕,浓缩紧绷的空气开始松动。
桃叶笑道:“按理来说,我年纪小不懂事脾气又直,根本没有资格在这里做主。先跟嬷嬷们交个心……我知道,诸位进了任何一家王爷府翰林世家,都是高高供起的老师,要给家里的姑娘媳妇们立规矩的。”
众人面有得意之色。
桃叶道:“可为什么大公主偏把诸位的下半辈子交给小女子我和婉婷来安排呢?”
下面嚣张气焰全灭。
桃叶:“我在去年还是北静王府的三等丫头,在诸位嬷嬷面前怕是连露脸的资格都欠奉!”她的底细众人皆知,无须烦扰,这是命!
桃叶:“然后我伺候的客人罗姥姥犯了事牵连到我,被卖到了春柔院。”喔,大家终于有了一点兴趣,这个内幕很劲爆。
桃叶:“金荣公子正好在春柔院借住,他念旧情,拯救我于水火之中,使我保全了自己的清白。”这话一定要讲在前面,众八婆不可不知。
喔,你男人借住在妓院里!这是怎样的情况?
桃叶:“我一直都有一个疑问,女人要活在世上,得有多难?遇人不淑,难产崩漏,伺奉公婆,相夫教子!还要时刻防备着年老色衰,男人移情别恋,被扫地出门。我问自己,凭什么?”
众女子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地听。你这么了解外面女人,莫非嫁过人?嘁!
桃叶:“例如婉婷,”手一指,“大家都很熟悉。如果不是出任务,她哪有机会走出高墙认识金虫?太上皇如果不是想拉拢金荣,在他左膀右臂身边埋伏下人手,婉婷到死也休想获得一丝一毫的自主选择权!”
众人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一览无余。候婉婷这是走了狗屎运,碰上了,我们怎么办?
桃叶:“那个小孩连飞,你们也很熟悉,从小就是天网培养出来的杀手,派往各家各户当密探的。到现在为止还未得自由之身。”
嬷嬷们以一种“终于看到天网的天才了”的目光好好地把连飞刷了一个来回。长得挺好看,一副机灵模样,会是个好太监。
桃叶:“大家衣食无忧,大不了回宫或者进豪门当个供奉。可是你甘心吗?没男人,没子女,没前途!没自由,没朋友,没亲人!最重要的是,没有内心深处想要做的事业。”
啥意思?事业是什么?饮料?
“过去我们为主子活着,为男人活着,为子女活着,为一个家活着,但是,我们有没有为自己而活?你想游山玩水,敢吗?你想当个舞娘或者弹琴唱歌,允许吗?你想读书考秀才,女人行不?你想当官断案救民于水火,办得到吗?你一身毛病想休息休息,公婆主子允许吗?那么多的事必要你撑着,你连死都不敢死,生怕这个他们弄不好,那个他们会浪费。你累不累?这一辈子,值不值?
“你是谁?连名字都没人知道!你问过自己吗?
“你自己的主张,说出来过吗?
“你对别人有没有勇敢地说,不?我不想练武,我不想绣花,我不想洗衣服。请让我休息一下?难道你只配洗一辈子衣服?你羡慕过快意恩仇的蜀山剑仙吗?”
众女子一起点头,年中时,老太妃请女先儿到宫中讲了好多天的绣门剑仙,大家听得如饥似渴欲罢不能,恨不能身代。
“你们几个高手,主子命令你杀这个灭那个,你敢有反对意见?一个弱鸡一样的小太监就能逼你自杀。凭什么?难道仅仅因为他是皇帝派来的?凭什么他们蠢得像头猪却可以命令我们干蠢事?”
大逆不道!敢说皇帝蠢得像头猪!小本子记下来!
桃叶下狠手:“大公主随口一说你们跟着桃叶吧,她让你干嘛就干啥........你心里不服,为什么嘴巴却不敢问,脸上也不敢显露?”
婉婷:“但我却敢!我越是胆大包天,你越要对我另眼相看!”
呜~阴风刮过山谷,海浪卷起泡沫,枯叶被踩得粉碎,灵魂被击成重伤!
桃叶:“你们个个比我强十倍,千倍,但你们活得像个鹌鹑,而我却活成了人!你们哪个没有半夜偷听我和金荣嬉戏?是我贱吗?不!是我活成了自己!我不是牛马!我不做绵羊!我想吼就吼!我想哭就哭!”
下面有人想意味深长地找个人对视而笑,放眼望去却全是艳慕的眼神!
桃叶:“你以为金荣抛弃了我自个儿跑了?错!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要在这大同起步,开创自己的事业!我要做武则天!有什么不好意思说?说出来,我爽!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但却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女人们震惊了!连飞震惊了!婉婷震惊了!桃叶疯了!
坤承其厚,兑乐其浅(上)
桃叶:“不要讲我得不得好死,先想想怎么好好活着!哪怕真的不得好死,至少我活得轰轰烈烈!那就值了!”
听众被吓得心脏病要发了。
桃叶忽然温柔可爱地笑:“刚才那个演讲是金荣教我的,远远超过了我的理解范畴和执行能力。我都还不太知道武则天是怎么回事呢!”
连飞:“她是千年以来唯一的女皇帝。她的事是禁止谈论的。”
桃叶震惊,“天啊!我要被金荣害死了!”
众嬷嬷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静了一会儿,然后哄堂大笑。
此时夜近三更,众人谈兴方起,均未至酣。桃叶指指点点,你还记得小时候的梦想吗?我就想当捏面人的,天天吃糖花!
众人本被骂成了鹌鹑,现在来了精神,抢着说,有人想做将军的,有想当老板卖衣服的,有想当酒馆小二的,有想当海盗的(哟,众人嘲笑),有想当神仙的,有想当诗人的,有想当公主的。
没有人想到做杀手,宫女或太上皇的玩物。
桃叶:“有没有人想当先生,拯救天下女子的?”
咦,兴趣上来了。
婉婷把她的蒙元少女攻略介绍了一下,众人有说好的,有说没意思的,有说大才小用的。
桃叶:“你们想过没有,自办学堂,其实是一个跳板,可能一年之内就有无数酋长来求婚呢。”
众人先满脸嫌弃,然后都有向往之意。
桃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搬到其他城市看看嘛,比如九原、太原、成都、广州.....反正婉婷求了大公主的恩典,就是要解放各位姐妹们,让大家有条自由之路。”
嬷嬷们起身,向婉婷深深一礼,尤其是差点杀掉婉婷的两位,面红耳赤地道:“妹妹,实在是对不住了,姐姐也是身不由己。”
婉婷一一回礼,最后微笑道:“现在不能了,我命由我不由天!”
振聋发聩。
第二天,公主伴随太上皇的灵车离开之后,亘原翔的居老板来访陶院。
桃叶与婉婷男装接待了他,毫无营养的废话过后,胖居便打听房子够不够二十个教养嬷嬷住,日后去向如何,我家挺宽敞。
桃叶讶道:“难道居老板竟然想留下一位在家里不成?”
居老板脸红道:“仓禀实而知礼仪嘛。我们虽然是低贱的商人,也想着书礼传家。正好我有三个女儿,皆到了学规矩的年龄。有现成的宫里头下来的老嬷嬷,我们自然奢望着能请来一位供奉。”
婉婷眼珠一转道:“也好,就帮你问问,有没有姐妹愿意驻足大同开馆授徒的。”
居老板大喜。
婉婷进了内室,其实嬷嬷们都挤在内室偷听,一面绣花一面挤眉弄眼。
婉婷笑道:“在大同开馆的机会来了哈,谁愿意和那个胖掌柜面谈?”
你推我搡地闹了一会儿,一个瘦得像根柴火的嬷嬷起身道:“我瞧着大同不错,小桃叶基础功夫做得极扎实。我身子经不得过于严寒,也很不喜欢南方的湿热,就在这里吧。”
她随着婉婷走出来,胖居以不匹配身材的灵活跳将起来,深礼。二人自我介绍,攀谈下来极是投契。毕竟居老板是面面俱到的生意人,那容嬷嬷也是极有眼色的伶俐妖精,生存在皇宫那凶险波涛里的弄潮大佬。
双方一拍即合,说好居老板出院子,容嬷嬷交房租,坐馆授课,主要是教授整容姿、雅谈吐、拓眼界、开胸怀、作画与琴艺、学插花、教刺绣、读诗书、和治规矩。
居老板先粗听了听宫中规矩,立刻恨不得把全家那些没形没状的仆人打发来受训收骨头。容嬷嬷自然不肯,但也网开一面,答应接受居老板派来下人伺候,顺便帮着调教调教。
“调皮捣蛋的,容嬷嬷您尽管让下人往死里打!”
容嬷嬷笑而不语,居老板油然生出一种被容嬷嬷抓住可能会生不如死的预感。
学费是多少,招生渠道如何,这个还用愁?山西的退休高官、富户、军官多如牛毛,如果家里女儿说起来经宫中的教养嬷嬷训导,那找婆家时的身价立刻就会翻番。交点子钱提升十倍身价,你干不干?(二胡绘画舞蹈瑜珈书法编程英语兴趣班由此始.......容嬷嬷冥冥之中感受到了来自后世浓浓的怨念)与其在家无所事事地淘气(玩手机平板看电视上网),不如学点东西........再交上一百二百个同学,变成朋友,化为闺蜜,织出一个权钱关系网,遍布晋蒙陕翼.......居老板想到妙处擦了擦口水。
婉婷也仿佛看见了容嬷嬷坐镇山西,一半地头蛇的娘子和另一半地头蛇的女儿皆经她之手调教的盛况。除了皇亲国戚翰林总督,大概山西就是容嬷嬷的天下了。
二人又商量这女子学校的名字,讨论半天,得了五六个备选。这个不急,再议。
居胖一想到这个稀缺资源居然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何利用好这个关系,建立以亘原翔为核心的商业官场黑道利益共同体的宏大路线图,他在脑中已经勾勒出轮廓来,激动不已,蹦蹦跳跳地去了。
回到内堂,众姐妹一齐恭喜容嬷嬷拔了头筹,后者更是脸有喜色。婉婷道:“我们二十一个姐妹,以后搞出二十一个学馆,不如统一选取一个字,放在馆名里,让人一看便知是一伙儿子人办的。”
众人同声叫好。
有人提议以花中四君子为名,如“芳”、“梅”、“兰”、“竹”、“菊”,又有人提议以“红”、“素”、“雅”、“幽”、“娴”这些淡雅字眼。
一时难以决断,慢慢挑选便是。
连飞冷笑,“慢慢什么,有个现成的好名字为何不用?三七女子学校如何?”
容嬷嬷:“何为三七?二十一?”
连飞:“三必正七禁止:心必正,身必正,行必正。禁邪淫,禁自矜,禁轻慢,禁贪婪,禁妄言,禁糜费,禁懒惰。”
众人大喜称善,一语双关,且言之有物。连飞,你是天生的好老师啊!(小豆子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笑。)
桃叶:“三七女子学校若是能遍布天下,和天网合作,为可怜的贫民女子伸张正义,那是何等的功德无量!”
众人再无他议,齐声道:“就是三七女子学校了。三七还是一味神仙药,劫毒生肌化淤散结,我们正是要用这三七之名,从教育女子开始,让她们当个好母亲,养育栋良才!是该下重药,医治医治这五毒俱全的世道了!”
婉婷:“身为女子,能平天下!这是何等的伟业!”众女子激动地全身颤抖,一想到自己创造了历史,简直是连头发丝都在放光。
婉婷:“连飞你即刻快马加鞭去追公主,求她一份手书,明儿开了年就挂匾。”
连飞要跑,容嬷嬷等几人已经将“三必正,七禁止”录在纸上,递给连飞,还要请公主手书校训。
婉婷:“若能求公主担当首任山长则更佳。”
连飞眨眼就飞到门外,疾驰而去,生怕这帮子点子大全再冒出来一个更不靠谱的主意。
大公主斜在豪华大车里,莫姒姒一粒一粒地剥着松子。只见她指甲一划,坚硬如铁的松子壳就整整齐齐分成一模一样的两片,松子仁外膜竟然能分毫不伤。连飞将她的技巧看在眼里,拼命记忆其发力技巧,觉得获益匪浅,一面于窗外跟着大车缓行,一面将众位嬷嬷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奉上。
公主失笑道:“这个算是野心勃勃吗?”
莫姒姒笑道:“连我都动心了,恨不得参与进去一展拳脚。谁说女子不如男?”她瞟了连飞一眼,漂亮小男孩儿见得多了,这一个很机灵——可能是过分机灵能把自己玩儿死的那种。
公主道:“还求我任她们的名誉山长?闯了祸就好赖在我身上?难道三七二十一个学校,我还得派二十一个校监不成?”
莫姒姒道:“宫里出去的老人,分寸还是有的。”
公主:“江湖风波恶,人心险如渊薮,她们长于深宫,只在方寸之内做文章,眼界手段不过还是个家庭主妇的水准。搞这么大,怕是难得善终。”
坤承其厚,兑乐其浅(下)
成娟娟在前面整理账册,插嘴道:“大浪淘沙金留沙走。出了深宫,就得有被风波吞噬死无葬身之地的觉悟。放手让她们去拼,才是真慈悲。护着保着,三四十岁的人了不能长大,这样真的好吗?那个婉婷不就是经历了大起大落生死考验才勉强能入您的眼了?这个连飞若不是吃过了别人一辈子没吃过的苦,哪能成了这一批孩子中的佼佼者,甚至能当管理员用了。”
公主嗤笑道:“连飞,听到没,你得到的评价不低呢。”她不再称呼他丙卯,连飞这名字这是得了官方认可了?
连飞躬身道:“多谢姑姑谬赞了!”
成娟娟看他一眼道:“在接下来的十年中争取活下来,才勉强能为公主办事了。”
公主道:“将我们的原话说给她们听,她们所求之事我知晓了。”
连飞等了一会儿,再无话交待下来,便道:“连飞告退。”
公主懒懒散散地歪了半天,坐起道:“你们倒对她们放心的很。”
莫姒姒笑道,“她们就算事业不成,大不了找个靠谱的男人嫁了呗,多大的事儿?如果闹得太不像话,您随口一句话就把牌子收了去,翻不起浪来。”
公主:“被你们一说,我倒起了期望,万一能趟出条路子来的话,对我们宫中女子来说,也是一条出路。”
听了连飞转述公主的警告,热血上头的嬷嬷们被一瓢冷水泼在头上。
有人开始打退堂鼓,哎呀算了吧,开学校多累啊,万一招不到生不就饿死了吗?我们弱女子诶,万一被男人骗了呢,社会这么险恶,人心难测,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公主都不想沾手........
婉婷:“说的好像你们还能回宫似的。”
“都怪婉婷,待在宫里有什么不好嘛,有吃有喝,不冻不饿........”
桃叶:“只是不像个人。”
沉默良久,刚才说风凉话的起身给婉婷道歉,“妹妹别往心里去,姐姐有点慌了。我们不是怪你多管闲事,其实我们也想逃离那笼子,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婉婷道:“所以我让你们跟着我去蒙古,看看金荣是怎么空手套白狼,做大事。”
另一个人酸酸地道:“你倒对他有信心,莫不是........”
婉婷板着脸道:“莫妄言!这个七禁止自己都做不到,还要去教小孩子?”
那嬷嬷自打耳光道:“妹妹教训的是,姐姐懂了。”
婉婷手一指:“我对金荣有信心,全部来自桃叶。”
咦?这个说法新鲜。
桃叶眼睛瞪大一倍,还有我的事儿哪。
婉婷:“但凡金荣身边的人,就没有废物。”扳指,“童先生本来就是在学堂里教书的,念念文章,骂骂小孩儿,现在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张蓁本来就是个吹唢呐的,因能不着痕迹地出入豪门,认识三教九流,替皇城司把风望信,或者干点谁都不想干的,比如维持地方防疫。没想到吧,金荣替张唢呐出了十策,敬献太医院,下到地方。对比成效,张蓁立刻一飞冲天。然后张蓁暗中发力,请求童先生以金荣之名写了一篇大论,上达天听!这样金荣才得到了进蒙元创业的机会,太上皇才会风险投资到金荣身上。你说这几个人厉害不厉害?原来也就是普通人。”
众人听说书一般。
婉婷:“再说贾琮,胖成那样,父母都不待见,又是妾生子,亲生母亲不知下落,是发卖了还是死了?就这样一个废物被金荣调教一个月,现在能压服贾氏百个家将!难道这些家将敢把自己性命交给一个废物?上了战场,对面砍来的刀可不认得你爹是谁!”
喔,佩服。虽然长于深宫,兵头难搞大家都有所耳闻。北静王、忠顺王、六皇子下去军中历练被大头兵欺侮得难看得紧,皇帝也只好笑笑。人家要上战场搏命的,你皇子是来玩儿的,怎么计较?你以为个个都是王子腾或贾赦?脱光了贵气娇气从底层杀出个稳坐中军帐?
婉婷又道:“这个桃叶我们暗地里议论过,怎么就从尘土中一飞冲天了?北静王府被打死了一个大嬷嬷,王妃娘家跟来的。知道吧,这个轰动一时的事就是桃叶当着王爷王妃面,逼着他们打杀那人的。”
众人都看桃叶,满脸都是佩服。做到这个的可不是普通人,对错无所谓,折服王妃才是关键。尤其桃叶还是王府卖到妓院去的,转眼之间就来打脸,真是有仇不过夜啊。
桃叶脸红道:“当时全靠金荣在,我那是狐假虎威。”
婉婷:“大家昨天是没看见,大公主面前,桃叶据理力争,毫不留情地说天网高层有几个知道人间疾苦?若见不公、有官吏荼毒生灵,却装聋作哑,则与帮凶无异!圣人无为,天地不公,天下人可共铲之。”
你们谁敢当着公主面这么说话?
大家脸都吓白了。公主比太上皇难惹,此乃公论。
连飞道:“桃叶姐指着桀纣献崇祯说大赵的是非,把我都快吓死了。”
众嬷嬷越发佩服桃叶了,你怎么活到现在的?桃叶捂脸。
婉婷:“桃叶处处讲理,公主拿桃叶也没办法,双方平等对话!换你,你敢想?”
桃叶:“你不是要夸金荣的嘛?怎么改夸我了呢?”
婉婷:“我的虫哥,众位姐姐可能会笑话我,就是个废物。身上的武功高到不输大公主,而胆子小到针尖一样。”
众人早有耳闻,都笑。
婉婷:“上次金荣被六皇子豢养的马贼袭击,五个人围攻金虫,明明可以一个呼吸把他们杀光的,硬是打到差点被对方翻盘。我怎么喊都没用,那虫子边打边哭,要投降等死了,金荣只问了一句,你娘会怎么想?你猜怎么着,”这个故事众嬷嬷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此刻仍然凑趣地问,怎么了呢?婉婷道:“话音刚落,四个大活人就被虫子哥杀光了。然后那没用的家伙坐在血河里哭了半个时辰。金荣说,去,把第五个人眼皮割下来,我要他看着我说话!金虫哭着照办,才算是过了关。”
这些经历嬷嬷们当年都有过,感同身受,一起叹息。
婉婷:“没做好心理准备,很正常!毕竟你们昨天还想着回宫,等着老死高墙之下。”
她掌拍桌面,可惜功夫不过关,只留下一个掌印,“明天就做准备,入草原!拼死做老虎,决不做条虫!”
众嬷嬷群情激动,嚷嚷道:“对!风寒算什么?咱们的功夫怕这毛毛雪?进草原看看,有野狼的话更好,就缺一个狼皮褥子压脚了。”
桃叶惨叫道:“我不会功夫不会骑马,怎么办?”
容嬷嬷邪恶地笑:“你作为金荣的女人,可别太弱了。什么不会就学什么!谁也不是天生啥都会的。我教你。”
桃叶:“你不是明年就在大同开馆了吗?”
容嬷嬷:“三七二十一,少了我就不能算完整的团队啦!开馆急什么?让胖居等着。”
桃叶还要做最后的挣扎:“总不能空手去吧?怎么着也得带些年货?”
婉婷:“来人!”
小豆子跳起来。
婉婷:“去库里看看有多少钱,立刻请大同所有的商会掌柜,说我们年前的扫货开始了,让他们把现货清单交出来。”
小豆子道:“得令!”连飞同时跟了出去,这个小孩办事儿靠谱不靠谱啊?
当晚大同商界一阵鸡飞狗跳,陶老板要带着二十一个宫中嬷嬷去草原冬游探夫?顺便清空大同库存?
不能落于人后,赶紧!哎,话说冬天进草原是去找死的吗?碰上白灾怎么办?
人家都是高手,抬手一条人命的主,怕什么风寒?
陶老板会武术?
呃......快去,找出家里最豪华的马车来送去,算我们XXX行的心意。
话放出去不到半个时辰,桃叶收到的豪华马车竟然有十辆之多,把她给乐的......容嬷嬷阴阴地道,“正好给你骑马瘫痪了按摩恢复用。”
哎呀,救命........
放辟邪侈,废牛易羊(上)
京城笼罩在一层让人窒息的云雾缭绕中。不安于庭的太上皇,先移驾乡下,玩玩麻豆渔藕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招惹一个漂亮的小寡妇。人家儿子都多大了!老皇帝还极不正经地跟人儿子整日里勾肩搭背,没大没小,还带了皇城司第一高手在乡间演武,闹得鸡飞狗跳。
关上门胡闹很是无伤大雅,甚至可以在百年之后传为一段佳话,但是亲自带了小寡妇直奔大同追那干儿子算怎么回事呀?
最妙是,大公主喜欢那小子,也追到了大同。你知道这个辈分怎么算啊?那小子算太上皇的妹夫呢还是勉强算个干儿子?嘻嘻。
公主跑到大同,跟那小子才共渡两三夜,太上皇就甩掉小寡妇杀到大同捉奸,结果刚到了大同,那干儿子吓得逃跑到了草原,老头儿给活活气死了。莫非公主肚子里.......
真是惊天丑闻!众说纷纭,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现在京城最流行的说书不再是什么剑仙啊绣娘的,而是淫邪的小寡妇传奇。
尤其是万喜楼新老板扈四娘,在高门大户中上蹿下跳,跟各路丫鬟仆人里应外合,汇总各路流言蜚语,再推波助澜,兴风作浪。
唯有春柔馆独树一帜反其道而行之,为大公主的行为各种解释洗白,把编排公主的客人全部打一顿扔出门,可惜没用!大众喜欢的是刺激!三分钟一滩血,五句话一条命,要什么逻辑、性格、情节、思想?吃吃味道浓烈的垃圾食品多开心,要什么营养?整那些有的没的干嘛?老子缺思想?老子只想放松、减压、不用脑!你当你是个王尔德还是尼采?大仲马写得那种地堆货不也成经典了?
京城舆论界一片鸦雀无声。最蹊跷的是,许多心里有数的有识之士,不仅不肯止住谣言,反而添油加醋,唾沫横飞,道传涂说,往里面塞入更多诱惑下流无耻的香艳情节,甚至还有多人运动......
老太妃派出无数的宫女太监在市面上搜集真相,然后请说书先生来宫内宣讲。越是将老头儿说得不堪,老太妃就越是如闻天籁般地击节赞叹!尤其是“老员外智取小寡妇,大妹妹千里追情郎”以及“宁死不做大舅哥,走为上惜别小娇娃”两段,老太妃更是请了不同的先生分开讲,看看不同的人角度有什么区别,谁说得更下流谁拿钱就更多。
皇帝接到报告,抚额无语,现在从宫中到城外,那乌烟瘴气,群魔乱舞,王八打拳,不能直视。
好好的一个蒙古攻略,被污名化变成了三流,不,下流小说!
现在京城最红的无过于金荣母子,一个勾引哥哥太上皇,一个诱惑了妹妹大公主。当然直接点名是不能的,大家都戴着孝呢。称呼老员外,大妹妹就没问题了。
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是激情的碰撞还是下流的发泄?是对圣人的无言抗议还是对礼教的疯狂背叛?是这世道变坏了还是人之本欲要思淫?
朕让你们吃饱了一天两天的,就骨头都轻了,敢编排皇室丑闻是吧?我大赵自开国从来没搞过文字狱,看来有些人开始犯贱了........
很明显有几个势力在背后把水搅混,将子虚乌有的皇家丑闻搞得街知巷闻。而北静王和忠顺王不仅不维护皇家声誉,反而一个指使万喜楼拼命胡编乱造,另一个对造谣惑众者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傻孩子们,你们就算把公主搞臭,也拿不到天网这块肥肉啊!大公主若怕了流言蜚语,她就不会坐视手下三次借刀杀夫,宁可坐实克夫灾星之名也要牢牢地抓住天网。
老太妃如此放飞自我,倒是真的出乎意料之外。对老头儿之恨,大家都一样。但是有的事能做不能说,有的事能说不能做。老太妃想必太开心,失了分寸了!哪怕你老人家假装哭两声啊!披麻戴孝地哈哈哈哈算怎么回事呢?
让所有的人痛恨,天怨人怒,众叛亲离,大概也只有太上皇了。能记他好的大概只有余立根和北静王了,呃,北静王只能算半个.......从他指使万喜楼说小寡妇传奇就能看出来其对太上皇的真情实感也比不上现实的压力!内心深处,皇家人嘛,感情什么的哪怕果然有,也有限得紧啊。这是政治路线问题啊,立场要对头,如果不对,投名状得交!江湖朝堂能有多大区别?
可惜你若坚持立场维护太上皇,老子说不定还高看你一眼!转眼就出卖良知,踩着最疼爱你的人上位.......可怜老头子尸骨未寒,还没下葬!
你真令朕失望!什么时候把他打发出京算了!这么个凉薄愚蠢的东西。
皇帝冷眼旁观,将北静王从继承人名单上划去。以后这人跳得越欢,死得越快。
六皇子该怎么办?私养马贼也就算了,几个儿子哪个没有暗藏刀兵?但是识人不明,缺乏主见,就很要命了。秦钟难当大任,香山刺杀时就知道了,还欲盖弥彰地嫁祸阿苏特!
唉,你不知道阿苏特根本就是水氏家族在草原的代言人吗?喔,你当然知道!他们每年私下里孝敬北静王忠顺王无数好处,唯独没有把你六皇子放在眼里,份例少了三成......
可笑老六还亲自上金家门,假模假式地自告奋勇想跟着去蒙古历练,这是要把自己从里头摘出来?还被忠顺王给训了一顿。怕是金荣回想起来,这个演戏的入戏太深,看戏的大概笑得肚子都疼了吧。
就这点子城府和能力,就算登上大位也是被权臣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玩意儿。
找个机会远远的打发了!碍眼。
目前除了几个未成年的皇子,也就老五忠顺王稍微像样点。
如果金荣是我生的就好了,还需要犹豫吗?直接就封太子,关起门来朕亲自教!
为什么好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而且还没有爹!就算有个爹,整年漂泊海上当海盗,也不怎么靠谱。而那个寡妇娘据说除了会翻新花样骂人,别无所长。
这家人真奇葩。
大公主经此事怕会消停些?将天网收一收?好好整顿一下?
那个女人心思如渊,且善变,一步一个主意,今天这样明天那样。管她呢。
倒是要好好想想怎么挽回跟金荣的关系。朝庭虽然想用他的人头换草原一块地盘.......但是你毕竟没有死,对不对?还占了公主便宜,虽然这个便宜只存在街头巷议里.......难道你还会记恨在心不成?太上皇对你那么好,虽然可能只是为了某个寡妇.........如果以上你都不领情的话(那是肯定的,换朕也不会随便让这事儿过了),朕给你封个官好了。
如果朕给你的官位你不要(几乎是肯定的),朕可以追封你死去的爹嘛,不然就是不孝.......好像这一招有点下作,更像是太上皇那种无道德下限的人才干的出来的事。或者连你娘一块儿封了?唉,对皇家声誉有害啊,那不就坐实了某个传说?在这个沸沸扬扬的大环境下把你父母一块儿封的话,简直是在骂某人唐明皇。
皇帝心思转得有如摩天轮,大起大伏,扔下文件夹(这是个好东西,据说又是张蓁献的整理之法),走出书房。
要不摆驾御花园走走散散心?
“谁在花园里?”皇帝随口一问,搞个偶遇也挺有意思,比如那个女海盗,在花丛里弯成一只虾。一想到花姐,某个中年油腻大叔心思更飘忽了。
“秦妃和十皇子在御花园晒太阳。”稍后有人来报。
皇帝有些犹豫,但并没有退缩的道理,你弟弟没用被碾成了灰,须怨不得别人。
秦妃比记忆中丰满了不少,原来的那些新鲜活泼都沉寂了。行为举止依然优雅,可惜少女的灵动却没有了。腰里扎了根白丝带,看着就晦气。而这个女人盯着正在舔脚丫子的儿子,那表情告诉皇帝,这个女人作为秦可卿已经死了,活着的是一个没有姓名、没有爱好、没有爱人的女人,某个男孩儿的母亲。
这个认知让皇帝颇为不悦。向来他只接受自己是天下女人唯一中心这个观念,另一个男人夺走了自己女人的心使他极其不爽,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平身吧。”皇帝淡淡地让她起来。既然你心中没有了朕,我何必像以前一样对你。你不知道失宠的女人最后的下场吗?你的儿子会吃亏的。
“陪朕走走。”皇帝不容分说地当先而行。
秦可卿将儿子抱给身边的脸有点歪的宫女,皇帝刚才留心了一下,暗自失笑,哪个贵妃会在身边放个美女做丫头的?都恨不得其他宫女都长得如贾元春那么安全才好。
其实贾元春也不算很丑啦,只是从里到外有点拧巴。阅女无数的皇帝瞟一眼就知道。要不是贾敬贾政,宫中哪有她出头的时候?三十岁过后就打发她边缘地带去养老吧。哼,一想到贾元春以诗会友,暗中集结力量,皇帝更膈应了。
不想这个........他需要的是轻松,而非自己恶心自己。
北海上结了一层薄冰,碎了几处,偶尔有疑似是鱼的生物打个水花。天气真不错。只是到处都有白花白灯笼白纱,碍眼。
秦氏落后皇帝半步,无言地跟随,估计心里还在想着儿子别冻着饿着渴着晒着......
“你兄弟的事朕知道了,你要节哀。”
身侧轻轻地嗯了一声。
幸亏皇帝武功很好,听得清楚,否则那声音就在不懂拐弯的阳光下烟散了。
哪怕是御花园,冬日里也实在没有啥可看,还处处白绫。皇帝走了几步就烦了,停步看了秦氏一眼。“朕要去办事了,你慢慢逛。”
秦氏福道:“恭送皇上。”声音娇嫩,却毫无诚意。
皇帝顿了一顿,终于并未呵斥或抚慰什么,便大步离去。
等一大票太监宫女哗啦啦地流走,身边清净了,花姐歪了歪本来就很歪的嘴,笑道:“男人!”
秦氏盯着花姐怀中的儿子,伸手摸摸脸,擦去一点涎水,似乎什么话都没有听到,也没什么话可说的样子。
放辟邪侈,废牛易羊(下)
休息一下后,皇帝又充满了斗志,负面情绪一扫而光。他拾起一份文件才看了几行,便吩咐把戴权叫来。
戴权急急地从事务房冲向皇帝的小书房(两百平米算小的吧?),请安,洗手,亲手给皇帝换茶。
皇帝拿起放在一边的文件扔给戴权,戴权放下茶籯,低头拾文件起来,从口袋里摸出老花镜,细细又读一遍。
揣测着皇帝的意思,戴权收起眼镜,“请问陛下,莫非这个戴乐乐有问题?”
皇帝加重语气道:“此人办事不力,居然潜逃了?你们皇城司是怎么提拔人的?嗯?什么无才无德无能之辈都身居皇城司高位?你这个大总管眼光行不行?做不好就换人做!”
戴权连忙跪倒请罪。
皇帝道:“提拔干部(这是个日语词汇是哪个大神穿越来普及的?现在怕还不存在吧?管他呢,反正是二次元)不能只看背景和资历!能力和忠诚才是最重要的!去抄了戴乐乐的家,看看此人有无贪赃枉法,尸位素餐!”
戴权应声“是”,你这么一说,没有也得有了。
皇帝恨戴权今天有点拎不清,道:“你有没有人手取代戴乐乐啊。”
戴权恍然大悟,皇帝这是要推人上位了,可怜戴乐乐辛辛苦苦跑到大漠,失败告终的后果就是抄家。当然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太监,家人早就安排得妥妥的让皇帝找不到,戴乐乐也不例外。他的家里你要能搜出来十两银子,我输你一万两。
皇帝看着文件道:“这个献上文件夹的张蓁,我看就不错哦,现在什么级别啊?”
戴权暗骂皇帝不要脸,一面恭恭敬敬地道:“好像因献防疫十策等功劳,刚提拔了副千户没几个月,的确是个干才。”
皇帝:“既然是会干活能干好的,就要大力提拔!不要怕年轻人干错事!要大胆去用,不独挑大梁,他们怎么成长得起来呢?”
戴权很想告诉皇帝,张蓁的年龄也奔五了,也就跟自己比比,的确年轻——其实和皇帝一样大。你说他是年轻干部,大约也是在说你自己是年轻有为的皇帝了。
戴权道:“陛下说的是,奴才眼光的确差了些,居然没有发现此人是个人才!请陛下责罚。”
皇帝:“你也说要责罚的哦,就罚你亲自给张蓁发委任状吧。”
戴权道:“要奴才去蒙古找他吗?”跑一趟青城容易!如果青城政策对创业者友好,老子也不回来了。
皇帝:“你看看,人才都在外面努力!你们这些老人,仗着资格在家里享福。”
戴权又要跪下请罪。皇帝拦着道:“那就等他回来再发吧。”
戴权应了。
是夜,戴权从皇宫值夜房取了最新的报告回到宿舍,假装看文件,一面思考。一个小太监守在身边伺候着。
戴权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小太监报约二更。
戴权道:“今天家里有事没事?”
小太监道:“白天有个自称是张道士的请见。”
戴权道:“喔,想必是来打秋风的,他留下了什么话?”
小太监:“他说怪想大珰头的,要和您在清虚观下棋喝茶呢。”
戴权沉默。
第二天,戴权便衣简从,直奔清虚观。这个道观在城乡结合部,离门头沟较近,依山傍水,风景不错。戴权骑着马在山下老老远就看到半山腰有个人影在晃,想是张道士早起做完了功课,正坡上亭子里赏雪喝茶。真是闲得慌……听说过感冒发烧要人命吗?
戴权慢悠悠地拾级而上,披着大衣服在张老道隔着树尖尖挥手让他快点。戴权仿佛没看到似的,偏要踱着步背着手观看山景。
好不容易二人相见,张道士埋怨道:“想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戴权不理他,一屁股坐在软垫上啜着滚烫的茶水。天气好冷,这亭子四面透风,你疯了才这时候到这儿喝茶赏景。
沉默地喝了几杯后,戴权才貌似无意地道:“我一直忙着,真真是难得出来聊天喝茶。”
张道士洗壶,换水,上炉,弃旧茶,挖新茶:“也没别的啥事儿,有人托我问问,那位最近心情如何?”
戴权:“开心啊。头顶一座大山没了,另外一个大山快私奔了,都臭了。”
张道士:“三五六行情如何?”
戴权不耐烦地道:“我不信他会看不出来。”
张道士:“有没有可能让六压倒五?”
戴权:“大势已去,五赢定了。三六出局。”
张道士:“如果我一定要六呢?”
戴权讥讽道:“当年我下半身受重伤,你说唯一的结局就是断子绝孙,所以我净身进了王子府,潜伏在那位身边,等他夺得大位。现在你又来这套啦?这次是谁断子绝孙啦?”
张道士:“总算这些年大家都熬过来了。你的大功,族里是记得的,把贾璜过继给了你,每年都有香火,你也该满足了。如今形势所逼,家族岌岌可危,我难得出来说句话,这个面子都不给吗?”
戴权:“为了大赵,五是最佳选择。为了贾家,六是最佳。你们终于走到了不顾大局,为一家而害天下之公的地步了吗?”
张道士:“笑话!当年这位还不是太子的时候,走马溜狗,眠花宿柳,哪有人君之相?若无我们调教,太上皇横行无忌之下,他应该惶惶不可终日担心老皇新皇拿他开刀呢。六子和当年的他比,哪里差了?”
戴权:“张叔,你说实话,作为贾家的定海神针,你对现在的贾家满意吗?”
张道士:“我只是先荣国公源公的替身,在此出家。哪敢自许贾家的定海神针?不过有的没的白说一句……当年我替源公出家时才十几岁,也不懂得多少。但我却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今上城府渐深,太上新去,大公主吃了个暗亏,他必然会有所动作!要么杀鸡儆猴,或者看上去更可能是开疆拓土。只希望不要杀错了鸡被鹰叼了眼,开疆拓土成了劳民伤财、好大喜功。”
戴权,或者传说中的“贾代泉”默然。
张道士:“解决掉五,搞臭三,推六上位。天下乱不了!皇室这几年发展过猛,有可能会错估了形势,干出点奇怪的事来!贾敬是你晚辈,不好直说,我老头子就卖个老脸,请你为贾家做这最后一次。当然我已问过僧道双真,他们并没有反对。”
戴权沉默。
张道士:“金荣闻氏住的那条街以及乡下的庄子目前全归到了贾璜名下,每年有上万贯的收入。”
戴权起身,走向拴在山下的马匹,一个冻得半死小太监正在雪地里候着,跺着脚。
连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这两个出家人都插手进来了……了无牵挂是多么困难之事啊!
瘨我饥馑,维尚有旧(上)
进入了青城HHHT,金荣并没有特别的兴奋啊,成就感啊,小目标达成啊之类的垃圾情绪。首先下令跟过来的五十贾氏家将下基层,保证每一个老百姓都有地方住!有热水!有饭菜!
哼哈二将朝克图与苏和寸步不离金荣,眼睛耳朵张到最大,将这个年轻得似乎有的幼稚的大汗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牢牢收入云处理终端----他们的儿子(女儿),细细分析大汗的深意。
实在是怕了!
这个金荣的每一个貌似无意义的举动不到最后一刻,你根本不知道到底具有怎样的作用,在巨大的棋盘上,拼图里,处于哪个位置,又将与谁呼应,最后和什么产生化学反应(二次元又串场啦!化学反应是什么鬼?),将得到怎样的结果。
认识金荣以来,他的布局,协调,推进,收缩,放大,综合,收束……如同艺术品,一幅画,片鳞只爪,一点一划,全部都是出人意料的宏伟壮观的组成部分。
当谜底揭晓时,大家才后知后觉,心生佩服。
也许这就是腾格里人间行走该有的样子吧。
一进城就安排随行的老百姓住宿,其实没什么必要,反正他们本来就是本地人,否则也不会在冰菩萨完工的第一天到达现场祭拜。
青城人隔着三四十里都能看到闪着万丈阳光反射的菩萨像,更何况整夜的烛光从菩萨躯体中照射出来。老百姓既不傻,也不瞎,消息灵通得很!
当然这和那个鬼鬼祟祟的呼尔乐也有点关系。这人隔三差五地跑一趟据说是未来的天下城的地儿,说要亲眼看到他的地盘上如何建成一个新城。毕竟他是钦点的天下城一号市民。每三四天的变化都被呼尔乐实况转播回城,关于金荣,关于敖斯尔少爷,关于贾琮,关于金虫,关于吹唢呐的人,关于那支歌,关于巨大的冰雕!
事实上青城百姓对这些面目陌生举止怪异文明且凶悍的汉人,新大汗的手下,充满了自相矛盾的感受。而今天的“开光”则完成了从“老死不相往来”到“坚定团结在以长生天人间行走的大汗为中心的土默特汗国中央周围”的转变。
冰雕没有当场崩溃就是腾格里对土默特认可的标志!成吉思汗又回来了!
金荣关心市民的态度则进一步加强了青城人对他美好的观感与超越红尘的想像!他不仅感动了所有的人,而且立刻与老百姓之间产生了一种叫做“依赖”、“信任”或“理应如此”的奇妙化学反应。
他们对和蔼的贾氏家将们表达了对大汗衷心的感激,有一种叫仙灵气的东西一直飘荡在青城上空。
金荣并不与上前迎候的蒙古贵人们多说什么。他注意到,长时间地保持沉默,能对这些忐忑的大胖子产生巨大心里压力,保持战略优势和蓄势待发的张力。
曾有个说法,智者的沉默充分体现智慧,愚者的沉默可以藏拙(原文是愚者的沉默是壁垒,金老师读书不多,大概是记错了)。
沉默后的石破天惊能让仙灵气来得更猛烈,哪怕是普通举动都能收获到意料之外的一惊一乍。聒噪的大汗则相反。
金荣体会到了一种升级成神棍/气功大师/算命神人/鉴宝专家/僧王/野道隐士,并同样得到他们享用过的“老子不懂你们在搞什么鬼但是既然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说不定真有两把刷子所以不能得罪万一你下诅咒怎么办”的待遇。
吃过油油腻腻的晚饭(天地良心金老师再也不想变回高170宽150的老样子但为什么你们只有肉?),金荣被请到城主府正厅与贵人们相见。
墙上油碟与火把开出跳动的火焰花朵,在空旷的大厅里肆无忌惮地发光发热发烟发臭,歪瓜裂枣的雄壮汉子们左右排开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就好像等着发压岁钱一样。
金荣觉得自己可能走进了智取威虎山片场,化身成了座山雕。
咳,请宫布介绍一下在座的诸位酋长吧,金荣眼睛看向遥远的宫布。这人今天一整天都不正常,时时傻笑,时时紧张地一碰一炸。
宫布陡然惊醒,在老爹恨不得砍他一刀的磨牙声中挨个儿按照身份地位及年龄,给金荣介绍了一圈。
其实附近千里草原势力分布早就做过功课了,金荣走下座位,一个一个与臭哄哄的汉子们拥抱。其实金荣自己的味道也极其感人,毕竟一路行来,两三个月没水洗澡,而且天天吃羊肉.......
童隰半瘫在末尾座位上动弹不得,估计指望不上他出来帮着交际(他的驴不肯出帐篷,谁也拉不动。童老师只好徒步这二三十里!一辈子都没走过那么远),张蓁驻守营地,保护胡氏。环顾身边能打的汉人一个都没有.....哦,有金虫,但是这个人也就能打打架,社交能力与技巧......请参照初次面基的千年宅男。
大家说着吉祥话,夹汉夹蒙,反正祝福辞就这几个花样,金老师早玩熟了。今天终于算是认识本汗国的骨干打手了,金荣把烂熟于心的名字和地头蛇们一一对了号。
蒙古贵人们对金荣终于摆驾青城表示热烈欢迎,还有一个缺心眼抱怨大汗为什么不早点回家.......活似关着城门装眼瞎的人里头没有你!
朝克图脸红到发烫——反正肤色黑,天色暗,没人看得出来——便请大汗及贵属休息。
夜已深,大家看童先生面如土色,金荣也神情恍惚,便纷纷附和,起身告辞。金荣亲自送到门口,然后几个人便在宫布的指引下各找个房间睡了。
第二天,童隰生病了,身体发软,温度不高但显然是在发烧。朝克图请蒙医给熬了药,金荣衣不解带地伺候着。
肉是不能碰了!贾琮紧急回营地带回仅存的大米面粉蔬菜干。金荣亲自.......看着蒙古侍女给童隰熬粥,里面加了些干菜,以香喷喷的胡氏手制腌萝卜头就着。终于在第四天童先生恢复了不少气力,能喝点市民奉献的牛羊奶(听说大汗的老师病了,大家都不肯收钱),大米粥养着,把被羊肉击垮的肠胃又挽救了回来。
要不咱把您那个驴给做成火烧和阿胶浆吧?金荣提议。童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滚!
胡氏和闻大娘本想接手照顾童先生的活儿,但金荣不肯,定要亲自熬药熬粥(主要是想乘机偷吃一碗半碗,尤其那个萝卜头,吃一粒少一粒啊),以尽孝心。
........当然在蒙古侍女的帮助下,金老师还是成功地至少熬成了两碗药,没焦掉......
病床一侧,二人加上张蓁,就目前形势和接下来的举措做了十多个预案。总算是大家都心里有底了,童老师身体也渐渐恢复。
如果要保证汉人不生病,必须要去大同、九原、六原或者张家口去买米粮和蔬菜!羊肉毕竟不是汉人的菜,光喝茶也缓解不了即将崩溃的肠胃!失算了!
所以当巴特尔领着桃叶的大队骆驼从地平线上走来时,金荣流下了激动的口水!据先遣报信的连飞说,桃叶运来了无数的米面和蔬菜!金荣开心地竟然忘了踢连飞屁股。
这是什么情况?老天爷居然如此眷顾我们?连飞也来了,还有婉婷?(金虫以接近二十分之一的光速奔向驼队),还有二十个宫中嬷嬷,大家很熟悉的那些?
实锤了!我们就是天之子,否则为什么心想事成(当然也有可能是通灵宝玉的仙灵气实在吃得太饱,做了些安排以奖励有功之韭菜)?
瘨我饥馑,维尚有旧(下)
桃叶纵骆驼飞奔而来,潇洒拐弯,急停,以展示其傲人的骑术。一个包裹在厚厚的皮大衣里依然瘦成一道闪电的嬷嬷紧随其后。
金荣扶着桃叶跳下骆驼,拥抱亲亲。桃叶面色大变,呕吐。
金荣闻了闻自己,讪讪地笑。
桃叶吐完了咸泡饭,喘息着问,“你多久没有洗澡了?”
金荣笑而不答。
桃叶叫道:“二十里外就有温泉,连我都知道了,你竟然不知道?”
没人告诉我啊!
半小时后,以胡氏为首的汉人们直扑温泉而去。
当晚,大家在温泉边大开宴会,五香粉随便用!(请计算达达一家人心理阴影面积)
金荣一家在温泉里泡了一个下午,早饿得前胸贴后背,除了童隰依然矜持,其他人捧着来之不易的大米饭一边吃一边哭。咸菜好好吃!肉汤冻豆腐好好吃!白菜好好吃!豆角好好吃!土豆好好吃!玉米好好吃!
蒙古贵人们都看傻了!这些狗都不吃的玩意儿有这么好?稍尝一下,呸,就还给汉人,你们喜欢就多吃点......还是烤肉比较适合我们,特别是加了五香粉和青盐的。
金荣吃得眉开眼笑,“你们怎么想到买这些救命的好东西的?”
被某火人滋润得水灵灵的婉婷笑道,“人家小桃叶儿现在是大同境内跺跺脚天昏地暗的大老板啦。一张名单就卖了万两银子,临来时我们想全部花光换成东西,但是接近年底,大同商铺根本就没有什么存货了,茶叶,瓷器,布匹,锅碗瓢盆啥都没货!只有大米,面粉,蔬菜,干果,糖,准备过年的。”
桃叶:“我们搬空了半个大同的米粮店,又在市面上高价收购蔬菜,人家送我十几辆豪华大车差不多全部换成了骆驼,这就来啦!”
金荣抱着桃叶“bia”地又亲一口,“就知道你是我的福星!”然后桃叶又吐了。
金荣把自己上上下下闻了一遍,洗得干干净净,(当然羊肉味是真没办法。香皂也没用!上一个穿越来的亲没有带洗洁精配方很可惜)从内到外穿的都是桃叶带来的新衣服。
胡氏瞪大眼睛:“小桃叶儿,这个月你.....来没来?”某人摇头,动作小得如同蚊子点水引起的波纹。
所有的人目光聚集到了桃叶身上,嗞~
容嬷嬷凑上来,号了号脉,道:“不怕,我们都懂保胎、接生。”
桃叶脸大红。
金荣忽地站起来,啪地摔倒在地毯上,放声大笑。
大家一齐恭喜,喝酒!闹他!
金荣在地毯上抱着桃叶扭来扭去滚来滚去浪来浪去,然后被荣嬷嬷一把拎起来扔到一边。金荣还在抱着枕头傻笑,然后一双脚停留在金荣脸旁,连飞跪了下来,抱住金荣肩要哭。
金荣收拾了笑得酸涨的脸,冷冷地道,“哭就是心里有鬼。”
连飞立刻收声,“爷,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金荣:“你划了脸,又哭又笑的时候。”熊孩子为了骗老师,什么表情做不出来?哭泣委屈撒泼打滚,越夸张越假。说真话的孩子通常都是“你爱信不信我的作业就是被狗吃了”的傲娇。
连飞:“那你还容得下我?”
金荣:“我想知道,我们能不能成为好朋友。听说过被绑架的人质最终都会爱上绑匪的故事吗?”
连飞脸腾地红了,“我没爱上你。”扭头就跑。
金荣坐起身,连飞早已跑得人影不见。唉,爱也有很多很多种的嘛,母子情,朋友义,师生情,难道一定要往那边去想吗?
小豆子跳出来:“傻大个儿,我也来啦。”
金荣仰望帐篷顶,假作望星空状,喃喃地道:“难道我在做噩梦?好像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无语。
但是小豆子并不在乎,脸皮是什么?能吃吗?
“傻大个儿,现在小蒄子是我师傅啦!你说,我以后是不是也会跟他一样天网的新人榜、贡献榜、武功榜三榜榜首?”天网内部居然也有排行榜?谁投票?皇帝吗?
金荣:“你说过你又不是天网的人,三榜五榜的跟你毛关系?”
哎,也对哦。挠头。
——那我就加入天网呗,反正老板娘很好说话的。
“你个小男子汉加入莺门?你确定?”
小豆子大怒,我不跟你说了,我去吃肉!
清静了。
睡到半夜,忽然有人推金荣,迷迷糊糊睁眼,原来是陆路通。“你不是应该守着冰菩萨吗?”
陆路通:“菩萨出问题了,好像脑袋不稳。”
金荣立刻醒了,成也菩萨败也菩萨,春暖花开前冰菩萨不容有失。
“此刻谁守着菩萨?”
“虫老师在。”
哦。
“去告诉他,用水在脖子外周围浇几圈儿,再进入内部,把冰墙加固两层。”脖子部位是金荣重点计算过的,本来可以抗飓风的,但是偶然、突发、计算误差、冰水中有气泡、温度不友好、头部压力太大、冰中杂质太多......什么原因都有可能造成灾难。如果砸死牧民……要出大乱子的。
“不行!”金荣起身,“我要亲自看一眼。”
二人收拾了一下,立刻骑着骆驼举着火直奔冰菩萨,此刻四更,天色依然黑暗。这时候的草原不到早上十点左右,你看不清路的。火把的光照在路面上,通行无碍,但速度极慢,仅比步行略快。
哈拉沁河虽然封冻,其实并不结实,取砖砌雕像时已经验证过了。二人不敢踏上冰面,黑灯瞎火的,出了状况就是死!
稍微绕了几步,烛光闪耀的冰菩萨就在眼前.....突然几个黑影拦住了去路。骆驼被两只强有力的大手拉停,这是千斤之力,连飞都做不到。
金荣在武功上是个弱鸡,身上也从来不带刀,啊了一声,火把落地。
“对不住了,”陆路通道,“有人想跟大汗说几句话。”他的脸在火光下明暗转换,表情复杂。
金荣沉吟了一下,“你是朝庭的人?”
陆路通笑:“谁又不是呢?”目光如炬闪着得意的光芒。
金荣一想,果然,我们这帮人严格地讲都是大赵官派。
金荣:“张蓁知道你里通外人不?”
陆路通反问:“难道他不是皇城司的副千户?谁是外人?莫非大汗封了他蒙古官职,从此不是大赵人了不成?”
诶~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拉住缰绳者拾起火把,在火光下中露出一张蒙面的脸,“我记得金荣你在皇城司也是有司职的?”声音苍老,远远地传了出去,消散在冰雪铺盖的枯草之后。
金荣:“这个要问张蓁或者吴新登,我不是很清楚是二级还是三级密探。”
那人挥手,周围几个人复隐身于光芒圈外。星光弱暗,比完全黑暗强不了多少。
“皇帝有谕,”那人咳嗽一声,见金荣端坐骆驼上一点表示都没有,一把将金荣揪了下来,按住脑袋跪下,“封金荣土默特汗,兼草原观风使,皇城司百户。钦此。”
连升无数级!
金荣道:“谢主隆恩。”这是唱戏用的台词?
那人道:“你只需说臣接旨就好。”
金荣从善如流,“臣金荣接旨,皇上万安。”好吧,你不给自己加戏就不舒服是吧?戏精!
那人道:“戴乐乐自行其事,行为悖乱,已然伏诛。前事不纠,后事启新,金百户观风使大汗可明白了?”
金荣接过上谕,怕烧坏,不敢凑近火焰,黑黢黢的看不清字,遑论真假?算你是真货好了。
那人道:“等金百户回到京城,自然有正式官谍文书下发。太上皇给金观风使布置的任务,你完成得极好,想必你定会继承他老人家遗愿,为天下开太平。这个是你原话?”
金荣:“希望他老人家一路走好,请代我在他老人家灵前敬一柱香。”
“这是自然。太上陛下看到金观风使的成就,想必也是欣慰的。”
金荣:“还未请教尊使大名?”
“老夫是柯剧。忝为皇城司副总管。”
大佬!
皇城司三巨头之二。
柯剧道:“张蓁也升任千户了,取代了戴乐乐的位子。”老头儿终于得偿所愿,可以荣休了。
金荣:“皇上想要金荣做什么?”
柯剧:“作为军部的观风使,皇城司百户,该怎么办需要我来教吗?”
就差说给脸不要脸了。
金荣嬉皮笑脸地道:“朝庭能给予什么支援啊?”
魂飞梦惊,修政徕远(上)
柯剧:“只要你和朝庭一条心,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粮有粮。除了刀剑是严格管制不得入,其他的不难。”
金荣:“我需要用什么来换朝庭的支持?”
柯剧:“有朝一日,一道诏书会下到土默特,请大汗应诏。”
金荣冷笑,“要用草原人性命换我升官发财吗?这对草原牧民何其不公也?”
柯剧:“草原人每几年就会南侵,对大赵何其不公?”
金荣:“前朝放开互市后,双边平靖多年。是战是和,决定权在赵不在蒙。”
柯剧:“此一家之言也。放开贸易难脱资敌嫌疑。孰是孰非,众说纷纭,非皇帝一言而能决,更不是你一厢情愿。”
金荣:“若不能开放贸易,恕金荣不能奉诏!”
柯剧怒:“你敢!”
金荣:“天高皇帝远,我为什么不敢?”
柯剧:“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金荣:“不信。”
柯剧咬牙,气得浑身发抖。
金荣大声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柯剧猛抬头,周围惨叫声起,卟通卟通声不绝。
黑暗是柯剧的手下人保护,也是他们的坟墓。
柯剧一把擒住金荣掩在身前,砰砰砰,火把点亮,金虫、连飞,能打的几个嬷嬷,从黑暗中现身,团团包围了柯剧与陆路通。
陆路通惊道:“难道我早就暴露了?”
金虫指了指柯剧,“是他早就暴露了。”
柯剧沉默良久,“怎么可能!还请闻大侠指教。”
金虫:“从来未闻牵骆驼的汉子们居然到了终点有不喝酒的,而且还是好几个。”
柯剧颓然,放了金荣:“皇城司人才凋零,还请手下留情。”
金荣:“去冰菩萨营地看看。”众人下了皇城司几人的武器,让他们也上了骆驼。
陆路通忍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道:“大汗,你是怎么传递消息的呀?”无人应答。
“大汗,你会如何待我?”陆路通又道。
依然无人理会。
沉默中到了营地,散布的巨大冰块到处都是,逼得骆驼们绕来绕去地缓行。火把如灯,随着驼队的靠近而亮起。柯剧、陆路通等人面如死灰,到现在他都没有看出来对方的传讯手段。
火把如线,直通冰菩萨座下。金荣众人走到近前,金虫腾空而起,手指轻柔地在冰厚之处点按,飞到高高半空。
连飞大叫:“虫老师居然进入宗师境界了!这两招我也要学!”
柯剧冷笑。
连飞:“柯二珰头为何发笑?”
一个嬷嬷道:“此乃家传功夫不会外传,除非你拜人家为干爹。”
连飞:“拜就拜,反正我没爹。”
金荣笑,想做我干堂弟?
不多时金虫落下,轻如柳絮。
柯剧及其手下认命了,有这样的高手在,除柯剧运气好的话能拼一个两败俱伤,其他人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
既然金虫检察过了冰菩萨无恙,金荣才下令回营地休息。
陆路通刚走到中军帐口,金虫上前一步,一掌按在他的背心,“你没资格。”
陆路通内脏俱碎,狂喷鲜血,跌倒在地,喘息无力,低声道,“好想亲耳听一遍妖狐乱世啊!”闭目而逝。
众人好像啥都没有看到,一直向前走,身后的黑暗中有贾氏家将把陆路通年轻幼稚的尸体拖走。人一生会犯许多错,但是有些错一旦犯了,代价之大,你付不起。
金荣掀帘,面不改色地坐在中军帐中间,柯剧立于下首。他的面罩早已取下,嬷嬷们有人认出果然是牵骆驼的民伕里头的一个。
到这时金荣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从来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二珰头。
柯剧符合了所有你关于忠诚、勇猛、冷静、沉着、激进、胆怯、自私、凉薄、贪婪集于一体之感觉,真是无法想像一个人会给你留下如此自相矛盾的映像。浓眉弯曲如同有胆气但不足、且过分聪明,高鼻却窄小似乎凶悍有余、却无威势,眼细有光却闪烁暧昧、意志不坚定,口角有横纹直达下巴似有愁苦之相,唇厚外凸却让人不觉得其过于贪蠢反而有谄媚之意。
“回去禀告皇帝,”金荣冷淡地道,“只要大同开埠,所有的条件我都准了。若不能彻底开埠通商,任何条件免谈。”
柯剧面色阴沉。
金荣道:“你若待在青城半年,我另有大礼献给皇帝,算是还了太上皇的人情。”
柯剧:“太上皇对你恩重如山,你哪里还得清?”
金荣:“不要就算了,反正他老人家已然仙去,我不还了,又待怎样?我的人情想必皇帝也未必放在眼底,也未必领情。”
柯剧大怒,咬牙切齿道:“好吧,我留下,看你拿什么还!”
金荣拍拍手,贾府家将出现了十个,“除了这个以外,其他人全部打出去,赶入草原自生自灭。”
柯剧怒:“会死人的!”
金荣:“又不是我请来的客人,死啊活的关我屁事。”
柯剧:“我们一路牵骆驼,过年过节的,该给的工钱怎么说?”
金荣语塞。
容嬷嬷插口道:“骆驼是我们自己的,工钱就算翻倍,要多少银子,我们都给了。”金荣笑。
柯剧大怒,“太上皇尸骨未寒.......”
容嬷嬷:“我们差点为他陪葬,当我不知道么?”啊?也是喔,在宫外住这么久,心都野了……又没伺候好主子,这些人回宫难逃一死。
柯剧无语。
一个手下壮着胆子道:“我们用工钱换粮食和骆驼。”
金荣含笑道:“好歹我也是什么劳什子百户了观风使啥的,不能太小气把事给做绝了。容嫲嬷你看看他们几个人需要多少东西走出草原,我们出了!刀是不给的,碰上狼的话只能怨运气差,老天爷不保佑。”
柯剧:“你也知道事不可做绝啊。”
金荣:“那你给我一个台阶下呢?”
柯剧翻身跪下,“请大汗开恩,饶恕则个。”皇城司的人通通跪下,伏地大哭。
容嬷嬷:“跪一跪能活命,哭什么哭?有种别跪!”
金荣起身,“好吧好吧,他们的武器还给人家,粮食备一个月的,一人一匹骆驼。唉,谁让我心软呢?”
天亮了,金荣精神抖擞地视察冰雕。一拨又一拨的朝圣者迤逦而来,如醉如痴地看着烛光里的冰菩萨呆上一夜。总算天气友好,虽然零下十来度却没下雪刮风,无数人搭了帐篷,所以没有冻死人,哪怕是老人或小孩。
金荣眉心的万字标志虽然并不显眼,但是显然有人在汉人面孔中寻找有此标记的人,一旦找到便俯首深礼,献上哈达。
哎呀,我本想推广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的理念诶,哈达跟我不搭诶........
宗教的事,真心搞不懂。
可惜盖魁死了。
柯剧紧紧跟着金荣,一脸的不放心,似乎一松懈此人就会发出神秘信号追杀皇城司的人。
金荣用简单的蒙语跟对他行礼的人们交流,谢绝贵重礼物,但吃掉诸如奶干肉干之类的食品,并致谢。
金荣在中午睡了一觉。
大概算了算,大概逃命的人已经安全,柯剧也找了个空帐篷睡了。
午后,贾琮神秘地率领三十多蒙汉骑士混入人群,来见金荣复命。
金荣用疑问的神色照了一眼贾琮,比了个询问的手势。贾琮握拳,下切,割喉:处理干净了。金荣用手势询问伤亡,贾琮得意地一笑,做了个零。金荣疑惑,怎么可能?贾琮眼神飘向冰雕,那是战士们一块砖一块冰垒上去的!难道只有金虫突破了?每个战士都突破了极限!皇城司的官老爷们养尊处优趾高气扬的,其实只是温室之花,根本经不得考验。何况半夜设伏却被包了汤圆,这个打击可不小!甫经大败惊魂未定之人,战斗力未必及得上平时三成!被全歼也很正常。草原上有好多不安定因素,例如五百个统一穿白袍的由太监领导的马贼........
赵国皇帝,你能做初一,我便做十五!你挑起了战争,什么时候结束由我决定!进草原来算计我,哼哼,我允许他们回家了,但是没说不收账!
忠于你的人也许很多,但肯定不包括姓贾的或者姓敖斯尔的。
魂飞梦惊,修政徕远(下)
午后日落时分,一条长长的马队行到营门口,管事的上前交涉,原来是达达族动员的找煤人,找到了据说是可以燃烧的黑色石头。
金荣到现场确认,果然是煤,黑得彻底,重量又轻,一敲就碎。这么多草筐装满尖尖堆起的全部是煤的话,说明那个矿规模还挺可观。
来拜菩萨的蒙人上前看稀奇,询问是什么,有达达部落的人代为解释。不久大秤送到,当场验重。忙了一个时辰,将马背上的煤全部转移到了冰雕背后山冈之下,草筐则送马房。
“这是献给菩萨的建城之礼”。
人们议论纷纷,如同看笑话一样,用石头献祭?不久,从贾琮手里换了两羊皮袋青盐的管事笑咪咪地走出大帐,达达族人们围上前,轮流伸手捻一撮放进嘴里,发出满足的叹息。
旁观者们又打听,明白交易规则之后,兴奋与惊讶如同一阵狂风刮过小水塘,掀起了阵阵涟漪,波纹渐次扩张变成大海里的惊涛骇浪。
他们得到了汉人骑士的反复点头确认保证:“菩萨看着呢!”
无数人争请达达族的运输队员进帐歇脚,喝奶茶吃羊肉大饼,详细说说呗。
不到半夜,一切细节都搞清楚了。达达运输队明天将回营地去取女人们两个月来编织的新草筺,漫山遍野的黑石头还等着我们去运呢。
雪白的青盐,只要一千斤石头就能换这么多?如果接受杂盐,还能多一倍?
大汗是傻的吗?
不,大汗是仁慈的,用这个办法提升我们蒙古人宝宝的健康!没听说过苦黑盐对小孩不好吗?小孩必须要用青盐,至少是杂盐,才不会变笨!
健康养生理念,是一种信仰,对所有的听众(中年人、女人、中年女人)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巨大精神压迫力,特别当涉及到孩子的头脑与健壮........黑盐有害论迅速得到传播,并立刻得以接受。
特别激动人心的是,听说不用钱就能换到无害的青盐或者次一等的杂盐!只要婆娘编筺,然后赶着马进山去挖.......冬天虽冷,但是心却火热!今年冬天没有白灾,要不跟着达达族人去看看?
你没看到,达达那么多马运来的煤才堆了这么点儿地方,菩萨怎会满意?我们都来帮忙!几家人凑凑,两千三千斤的黑石头,先换成杂盐尝尝!好的话,再跑一趟,换青盐尝尝!
柯剧毕竟老了,睡到差不多半夜方醒,侧耳倾听,外面依然闹哄哄的。蒙古人们说话本来就是大嗓门,半夜三更的,那声浪隔着营门和帐篷都听得清清楚楚。
柯剧嚼着金荣命侍女送来的饼和肉,心思如潮,对冬天的草原如此热闹感到无比的诧异。
第二天,人们陆陆续续起帐拔营散去,柯剧就更惊奇了,昨天还像扎堆过年,今天打了败仗一样四散飘零。
金荣他们在搞什么花样?
第二天,张蓁赶到,对陆路通的事当众向金荣请罪。金荣好言安慰一番,“你是我的老师,师弟犯错,我这个师兄想来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不然怎么会背叛呢?唉,他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想必草原上的狼会喜欢。”
最近草原狼有好几拨在附近出没,大概是吃得很香不肯离去了。
柯剧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幸好手下回去了。
当下众人去看看张蓁和童隰寻了一个月才选定的筑城之处。此处地势很是不低,背靠山脉,这样到冬天北风会小些(事实上没用!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比重较大,一下高原正好携远来居高临下之势砸在这个地界,可惜张唢呐只懂音乐不懂大陆季风气候)。
东面的哈拉沁河从北向南流,且拐了个大弯向西而去,就成了天然的护城河。河对面地势较低,如果有洪水,离心力作用之下只会向对岸淹过去。
西面并非一马平川,而是有一些低矮的山冈起伏,只要安排下碉堡,串连成几道防线,就是易守难攻。
冰菩萨就在南面几里地的山冈之上,从这里仰视其背,正好可以看到全景。日后在冰菩萨台阶下筑天下楼,便可俯瞰全城。
柯剧:“俯瞰全城?那敌方只要攻下什么天下楼不就能窥视城内虚实了?”
众人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柯剧,柯二珰头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金荣:“天下城广纳天下英杰,不设城墙。你不用窥视,直接上楼大大方方地看好了。”
柯剧乐了:“你辛苦半天,就是为了给别人做嫁衣?”
金荣:“别人是谁?”
柯剧:“别的部落啊,维拉特人啊,女直人啊,如果你们发展得好,谁不想占有这地方?”
金荣:“占了这地方干什么?”
柯剧:“掠夺啊。”
金荣:“天下城没有聚财的想法,只分散财富!我在哪里,天下城就在哪里,财富就在哪里。夺个空地有什么用?就显得你兵强马壮了不起?”
柯剧:“那就绑架你啊。”
金荣:“不用绑,我跟你走好了。”
众人大笑。
金虫:“柯大人,合着我们这些人都是废物?”
张蓁:“天下城有天下城的规矩,哪怕绑个人去,最后还是得照规矩办事,守规矩才能吸引财富。既如此,动刀兵干什么?又没人拦着你不许来发财。得罪了我们就是得罪了整个草原,你敢?”
柯剧:“如果有人客串马贼来劫呢?”
金荣:“我们的城墙就是草原的人心。若以德立足,尽获人心,马贼焉有立足之地?”
陷入人民战争的海洋,马贼这个物种,哪怕有大势力支持,也得灭绝!更何况,老老实实正大光明做生意赚钱不香吗?何必提着脑袋当马贼。
天下人决天下事,我的天下会就是让大家吵架用的!红牌蓝牌,尽管用!有什么事儿,商量着来。草原没有皇帝,也不需要皇帝!冷食、热食容易,独食难吃!只要进入天下城,你就有了立足之地,好好赚,客客气气大大方方地赚,我们一视同仁,人人平等……何须来抢!无论你是大汗国还是小部落,只要加入天下会,承担了会员义务,你就有了会员权力,能对草原事务投票。如果投票结果你不接受,又拒不执行,那么算自动退出,会员资格取消。
柯剧:会员有什么义务和权力呢?
金荣:如果有外敌入侵,必须率兵抗敌。如果别人受灾,必须支持衣食。如果建造公共设施必出人力物力。享受别人的救灾,共击外敌就是权利了。
柯剧:这个体系叫什么?
金荣:共议制。
柯剧:你怎么保证这个共议能形成制度,且不会被人利用来反对你?
金荣:当然是愿意遵守规则的就入会喽。我和大多数人站在一起,何必反对我?反对我就是反对大家。
柯剧:如果是我,就把商队放在天下城外,直接摆摊儿卖货。即享受了你的什么会的福利,又不用交税交费承担义务。
金荣:.......原来你是这样的一个二珰头!
柯剧脸红:假设!假设懂不懂?万一有人呢?
金荣:怎么办.......请二珰头指点一二。
柯剧:简单啊,在外面交易的我们不保证马贼不抢他们!
好吧,你老这是要客串马贼?
金荣摇头:我们以德服人,修政徕远,不可出盘外招。
柯剧眼珠一转:只要南货非入会者不能购买,不就行了吗?
金荣挠头:哎呀,南货从哪里来呢?
柯剧:.......(老子也没有权力开埠大同啊)
金荣:有了!我请皇子直接入股!比如六皇子,爵位都还没捞着,可能对赚蒙古人的钱很有兴趣。
柯剧:你这是在害他?就因为他一直想着暗杀你?
金荣:我哪有那么小气?呵呵,反正他也拿不到大位,不赚钱干什么呢?赚了钱大家不就化敌为友啦?
柯剧打量金荣:莫非这是你的新套路?奸计?赚钱这么容易吗?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
金荣望着他,赵国也可以先做奢侈品生意嘛,只要货物运了来就十倍利。
柯剧:不怕被人说资敌吗?
金荣:卖瓷器和胭脂水粉也算资敌?呵呵,管仲当年把粮食卖给鲁国,有人说他资敌吗?
柯剧:啊?接下来呢?管仲死了?
金荣强忍住揍他一顿的想法(主要是打不过):你猜?鲁国粮食命脉被齐国控制住了。
不辨尘色,安知地气(上)
柯剧:“你是卧龙,自比管仲乐毅?哈哈。”
金荣谦虚道:“我只是看你们目光狭隘,给你们说点新鲜玩意儿开开眼。”
柯剧冷笑:“这个世界如此运作,自然有它的道理,此天道也!妄想干涉天道,让世界依照人为的空想运转,必然会大乱,王安石的***听说过不?”
金荣:“哪怕是王安石失败了,也算是为宋朝续了命。没有他的变法,宋朝完蛋得更快。”
柯剧冷笑:“你以为?或者宋朝大势已去,天生命短也未可知。你能改变世界?你改变了自己没?你改变了身边人吗?”
金虫连飞几个嬷嬷一起点头:“没错,金荣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柯剧明显不信,翻了个白眼。
金荣:“如果一个人没有改变世界的梦想,和一根排骨有什么区别?”
几个嬷嬷夸张地大笑。柯剧大怒,却感觉打不过这帮人,气得面红耳赤。
其实此人在来之前根本就没有做足功课!大同的十五日大会应该是你重点研究对象啊!热热闹闹共议了十五天,蒙元人发生了什么变化,你知道吗?啥都不懂就跑出来。
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
能把一百多个互相嫌弃有旧怨的部落台吉长老提溜在一块喝酒,让举牌就举牌,让哭就哭,让笑就笑!我什么段位!你懂?
改变世界从改变人的生活习惯、行为习惯、心理惯性始。当大多数人接受了生活的改变,觉得新的一套玩意儿更好,他们就将改变世界。
这就是金荣的道。交朋友,感染他,改变他!
难道没有人研究过金荣的理论体系和思想高度吗?难道太上皇都读过的金荣语录没人重视?
呵呵,如果赵国皇帝也和柯剧一样是这个德行,哈,我金大艺术家也不是不可以设计个奸计,套路套路他老人家一下的。
张蓁眼睛看了过来,跟金荣碰了一个,金荣伸手抚摸一下头发,张蓁目光闪了一闪,金虫目光闪了一闪,连飞将头低下。
几个凑热闹的嬷嬷还在议论女子学校要不就搁这儿吧,青城还是格局太小了。
张蓁:“柯二珰,要不您作主,在天下城留个皇城司的办事处呗,或者升级成为地方局更好。”
柯剧早已跟张蓁交换过意见,知道这人已经在考虑退休的事儿了,便:“这个得大珰头拍板。我是行动局的,不管地方局的事儿。你作为三珰头,这个发言权总是有的。如果你觉得留下个办事处有必要的话,尽可一言而决,给京里做个备忘录就好。”
编制拿到了!后面的事儿,你老不用费心啦。
金荣笑,金虫笑,张蓁脸上更是开了花儿,如果童隰在,可能已经“bia”亲上去了。
连飞不忍直视。这柯剧怎么混上二珰位的?真二!
以后这边正大光明地用皇城司命令调动资源,九原大同张家口太原QHD西安甚至山海关将被全面渗透!鸡毛令箭可以满天飞啦!二三珰头同时拍板的项目你敢挡?当即拿下施以家法!前朝的东厂西厂和锦衣卫都没有这么牛过。
柯剧,你确定不是敌人派来祸害赵皇的奸细?以张蓁在皇城司混了二十多年的老资格,基本上谁都认识,他要干点私活儿,塞两个私人再往柯剧身上一推........不带这样欺侮傻子的。
柯剧得意洋洋地道:“若天下城有了皇城司的办事处,岂不是我赵国的强大表现?万国景仰,衣锦冠冕尽归华夏!”
是是是,柯大人真是目光如炬,沉思长远,有了柯大人,厉害了我的赵国!
柯剧开始抓细节:“你们懂建城吗?建楼也懂?”
关于天下楼的设计活,金老师自然全包了,虽然他玩儿的是绘画和雕塑,但是多了西方建筑手段的见识,眼光手法就是不一样!见过他的冰菩萨项目者,基本上也没有异议了。
人家是腾格里人间行走大萨满!你敢置疑?那顶天立地的冰菩萨可是一次成形啊!上下千年闻所未闻的神技!
关于制砖,青城里居然还发现了制砖师傅!真是惊喜啊!金荣打算跟他商量起窑烧砖的计划。几百个窑半在地面上,半在地面下,以及成窑之后再改成居民房屋的可能性。
事情太多,千头万绪,好在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伙儿也快回来了吧?
黛玉最近心情极其低落。宝玉那个死不要脸的东西,整天在姐姐妹妹群里混,丫鬟也不放过!借口手冷脚冷,就往人家胸口里伸。
最近贾蔷从苏州采买了十二个小女孩,每天跟着教习唱曲下腰跳舞。从秋末起,贾宝玉就像闻到屎的苍蝇一样,轰都轰不走地盯着小姑娘们柔软的腰肢看,毛手毛脚,舔胭脂,摸脸摸手。
三春和黛玉宝钗也天天来看小戏子们的基础训练,每次来宝玉居然都在场!黛玉眼睛歪着,但求宝玉不要那么贱,围着孩子们转阿转........要转嘛,也要围着我或者宝钗转才对嘛。
今天戏班子排“满床笏”,讲唐朝名将汾阳王郭子仪六十大寿时,七子八婿皆来祝寿。由于他们都是朝廷里的高官,手中皆有笏板,拜寿时把笏板放满床头.......人物众多,情节宏大,小戏子们唱得......可算是娇滴滴的鬼哭狼嚎。
宝玉来过之后,听了两句唱,触动敏感心事,便要溜。
宝钗哪肯放过,便笑:“宝兄弟去哪里?上学时间已经过了。”自从童先生被金荣拐带去蒙古当丞相去了后,宝玉便只在家中“自习”,学里不大出现了。
宝玉高调地道:“我去温书。”
宝钗乘机道:“也是,人家七子八婿都是高官,宝兄弟要加油才是。”
宝玉愈发气闷,决定不理宝钗,领了茗烟就想逃之夭夭。惜春移步道:“小童生要加油喔,老妹看好你的哟。嗤,好像某人童生都没考过.......要不学学金荣,去蒙古打出个王国来呗。”
哈,我惹不起宝钗还惹不起你小惜春?宝玉便来揪惜春辫子。哪知这小妹妹,脚步轻快行动敏捷,宝玉连扑几扑,连人家衣角都没碰到。
茗烟一看,主辱臣上!便去堵惜春,结果惜春牵住他的衣服,不知怎样便挑了茗烟一个跟斗。
茗烟跳起身来,他至少比惜春高一头半,张开手臂笑道:“四小姐要闹我们呢,看我来跟你捉迷藏。”
宝玉深谙兵法,立刻包抄后路来擒惜春,哪知这天罗地网压根没用,惜春跳出圈外,踢了茗烟一个屁股墩儿,又从宝玉背后拍了一把。嘻嘻一笑,撒腿就跑。
茗烟大叫,“四姑娘成剑仙了。”便要去追,惜春远远地站定,“我如果是剑仙,就砍掉你的鼻子再剃光你的头。”
茗烟大怒,“我又不是秦桧。”在最新一个剑仙故事里,岳飞孙女,叫大娘的,对秦桧施以惩罚就是剃头削鼻。
宝玉从侧面绕过花从,扑上去,惜春一把拦住宝玉的爪子,宝玉被推得后退好几步,惊奇地道:“惜春真的是不一样了,功夫不错。”
惜春在脚尖上旋转一圈,“我要当剑仙,啦啦啦。”
黛玉宝钗上前解劝,迎春在后面道:“反了你了,竟然练功夫。”
惜春皱眉:“谁像你们这么没用?软脚虾似的。”
黛玉:“女孩子家家的,练什么功夫嘛,跳舞不挺好?”
惜春:“这就是跳舞的功夫啊。”
黛玉笑道:“跳个舞就这么厉害?我也要跳,”挥挥拳头,“宝玉你当心,我有功夫了就来揍你。”
宝玉摇头:“都是金荣害的!好好的姑娘小姐,居然要练什么功夫,你把男人置于何地?”
宝钗:“也不知道天下有几个真男儿?有几个不是银样镴枪头?”
宝玉:“哼,就该把剑仙故事给禁了。”太上皇仙去,酒楼里说书的实在是闹得太不像话,皇帝终于借口国丧,禁止一切娱乐。不仅小寡妇故事不能讲,绣仙剑仙也在被禁之列。
禁娱令甫出,书肆中所有的剑仙绣娘册子,全部抢购一空,连贵了十倍的套色版也基本售罄。
众人一齐叹息,唉。
不过今年的分红据说已经算出来了,就在琥珀手里,她和李纨、王熙凤、王夫人已经开过了好几次会。据宝钗说,是钱太多把王夫人吓到了,不知道怎么办。
啊?怎么会?
在薛蟠兵分五路,不辞辛劳江南江北四川山西跑步打击盗版、抄家灭门式的操作之后,出版界正规了,官府依法办事了,读者也消停了,毕竟掉色且模糊的粗陋脆皮盗版简直是对女神的亵渎!
银子哗哗地涌来,具体数字现在还不好说,每人一千多两绝对没问题。
十倍于预期!
薛家拿走一块,诗社拿去一块,每个诗人自留一块,最麻烦是金荣,他的钱怎么算?人都不在中原。
宝玉:“金荣我熟,要不他那份钱收在我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