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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才龙虫     神仙下凡传txt下载     神仙下凡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五章 化妖为有

    乌方国的战火燃烧得愈来愈旺盛,明德帝虽与仁王达成协议暂停干戈,共同发兵围剿义军,但三尺之冰一时又岂能化净?分散在乌方国的数十股反兵起先各自为战,因势单力薄几乎每战俱败,被剿灭十来路后,纷纷合兵抵抗,形成四路割据一方的军事集团,实力大涨。攻城掠地之力虽不足,但防守之力尚有余,与明德帝和仁王的大军僵持不下,导致一个小小的乌方国隐隐出现六分天下的趋势。

    天门岭因为有陈浩然布下的七星绝煞阵,固若金汤无可撼动,来犯之敌莫不伤亡惨重铩羽而归,各路义军尽皆前来投奔附骥。天门岭周边区域成为西南地区义军集团的大本营,郭崇云被推举为大首领,旗下兵马达到十万之众,渐成气候。

    由于内战旷日持久,乌方国无论王军义军均死伤无数,亟需补充大量兵员,童子老叟亦被强征入伍。几乎所有平民百姓皆卷入战事当中,便想耕种劳作亦是不得,境内十室九空,土地荒芜千里,日常所需物资愈加瘠缺,基本上已经只能从邻国高价求购。

    这些消息均是苏涯告知陈浩然。他如今仍与慕容世家合作,在大楚与乌方国之间贩运粮米布帛等物资,当然,绝大部分都是供应给了天门岭义军,已隐然成了保障天门岭义军后勤的军需官。

    迟浩陆有德等人也间或能听闻此类消息,他们虽已入大楚籍贯,但无论如何,故土乡情终究无法磨灭,每次听到后都是郁郁眺望故国方向良久,暗自怅然嗟叹。

    这些只是明面上的消息。在另一个层面,亦是风起云涌,暗流渐渐汹涌。

    乌方国王权背后的操控者--三阴门终于坐不住了。直接找上千机殿交涉,要求千机殿及与之同盟的白泽谷等修行门派召回在乌方国境内匡扶各路义军的门人弟子。

    千机殿掌门沧断云极之傲慢。对三阴门的要求不置可否,不作任何答复。

    三阴门掌门应问远倒也干脆,当即再修书呈送道门现任教宗独孤惊沙,要求对千机殿等涉入乌方国内战的门派进行约束制裁,否则三阴门将自行处理。

    教宗只是道门名义上的领袖称号,在一般情况下无权干涉修行界各门派之间的矛盾纠纷,而且独孤惊沙正在上古神器四煌宝灯的佐助下闭关一心一意印证无上天道,又与应问远没有什么深厚交情。自然不会耗力费神为三阴门强出头,仅只派个无足轻重的门人前去调解,作作样子了事。

    事实上应问远请独孤惊沙出面也只是走一走形式罢了,暗里,早已谋划好对策,只待过场走完,便拟大举出动,准备给欺上门来任意妄为的千机殿一个深刻难忘的教训。

    这些信息,陈浩然当然无从得悉,当然更不会知道。太沌神洲大乱的序幕已被悄悄拉开一角,而这块帷幕后面所藏的更深远的,牵涉到三界的隐情将一一展现。惊天巨变即将不可抗拒地来临……陈浩然同学穿越到太沌神洲适逢这场盛会,运气实在可以说不是一般的差。

    不知不觉进入盛夏,距秋试之期已是不远,官学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许多,众学子人人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拼搏精神,只争朝夕,诵读声时时刻刻不绝于耳。学政甄胤甚感欣慰,勉励有加。

    滥竽充数的陈浩然自是不放在心上,每日里只是应卯打混依然故我。学识毫无半分长进,可喜的是修为进展顺利。稳稳当当进入化丹初期。陈浩然为之欣然不已,却不知潜伏的心魔亦在悄然壮大。自己又向死亡深渊跨出了一大步。

    这一日,陈浩然来到官学,四处逛荡了一圈,正准备打道回府,许承翰家中一个老苍头忽然急匆匆找来,满脸的惊慌失措,叫他赶紧回家。许承翰专心学业,原本不甚愿意,但经老苍头附耳低语数句后,面色亦复骤变,立即向先生告假请去。

    陈浩然耳尖,依稀听见那老苍头说什么老爷夫人都撞了邪,登时好奇心大起,跟随许承翰到官学外,拦下问他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许承翰虽素来仰崇陈浩然,这次却一反常态,吱吱唔唔不肯明说,最后被陈浩然缠得无法脱身,不得已才告知家中有妖物作祟,须马上去崇玄观请仙师施法驱邪。

    闻得有这等趣事,陈浩然哪肯放过?当即自告奋勇要去一察究竟。许承翰不知他的底细,本不想让他掺合进来,但实在拗不过,也唯有忐忑不安地同意了。

    陈浩然对卧牛镇崇玄观相当熟悉,但自从牟处机走后,就从此绝足,间隔多时重来,又想起现任住持摘除狄记茶铺金字招牌的事,心中很是有些不爽。

    入得观来,一名道人听他们说要见住持,立马摇头,肃容道住持正在清修,无法见客,任许承翰多方恳请也不愿进去禀报。许家那老苍头通晓世故有备而来,连忙偷偷塞了些银钱过去,这道人立时改颜相向,入内不一会,就返回笑言住持有请。

    陈浩然可不知道里面还有这种歪腻,心道他娘的,这道观倒成官府衙门那种雁过拔毛的机构了,连端水扫地的都挖空心思讨要孝敬。

    卧牛镇新住持也属洞玄派的处字辈,叫田处夷,年纪约近四旬,卖相可比平凡无奇的牟处机强得不只一丁半点,颌下青须修剪得一丝不苟,一袭点尘不染的道袍衬得身材笔挺,显得十分精神优雅,处处透出有道之人的气派。

    听许承翰说明来意,田处夷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只捻须沉吟不语。许承翰学了乖,恳切道:“家父家母中邪受苦,请仙师务必解寒舍之难,晚生克日定当竭诚拜谢敬奉香火。”

    田处夷抬眼瞅了瞅许承翰颇算光鲜的衣束,这才矜持地微微点头,道:“也罢。虽然我并无多少闲暇,但降妖除魔本是我辈本分,念你又是至孝之子。就随你走这一遭吧。”

    许承翰感激不已,连连称谢。田处夷只摆一摆手。径自带着一名道僮当先而出。

    奶奶的,这牛鼻子阴阳怪气可恶得紧,陈浩然对田处夷的行径大为不屑。他的观念是,替人消灾拿人钱财这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但是要了钱,还装腔作势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上帝嘴脸,就未免太不上道了,这不等于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么?

    许家在卧牛镇也算是一户殷实乡绅。在镇上开了一个绸缎铺子,家境财力稍稍胜过狄家,宅院高墙青瓦,颇有几分富贵气象。

    一进许家大门,陈浩然就感觉到有些异样,用牟处机以前所教的法子,分出些许元气进行感应,立刻发现这儿的妖气相当浓郁。

    田处夷的修为亦达到化丹初期水准,经验比陈浩然丰富许多,四下稍一张望。很快便判断出妖气散发的源头,笔直行向左侧锁着的院落。

    随行的老苍头赶忙追上去,赔笑道:“仙师。老爷夫人不能亲来迎接,还望仙师多多宽恕,他们在正房恭候,仙师请走这边。”

    田处夷皱起眉来,严厉道:“妖物明明藏匿在这边,你引我去正房又是何故?”

    老苍头诚惶诚恐道:“老爷吩咐过,仙师圣体无比尊贵,请来后要先迎入侍奉茶水点心,万万不可怠慢了仙师大驾。”

    田处夷怀疑地看了看他。问道:“这个院子是谁住在里面?为什么要锁上?”

    老苍头似有难言之隐,犹豫了一下。方道:“这儿是二夫人的住所,因为患了病需要静养。所以才干脆锁了起来以免受到惊扰。仙师,你还是先去看看我们老爷夫人吧。”

    见老苍头神情有异,田处夷心知其中必有蹊跷,也不与他多说,转身行往正房。

    许承翰的父母早在客厅中等候已久,见田处夷进来,愁眉不展的许父顿时面露喜色,站起来深深作了一揖,执礼甚为恭敬,却不开口说话,反而是许母出言招呼道:“仙师快请上座,我夫妇多有失礼,请仙师恕罪。”

    只瞧了他们一眼,田处夷神色就登时一变,目中射出凌厉精芒,耸眉道:“你们是中了恙?”

    恙?陈浩然与夏青颜日日相处,后者曾讲解过天地间有关于毒物的各类知识,其中就包括了恙。恙是一些奇异虫豸的总称,种类繁多数不胜数,大多含有剧毒奇毒,有些还具有灵性,来无影去无踪,比那些需要操纵施放的毒素更要难防难缠得多,就算是修行者遇上也相当头疼。

    许母被田处夷的警惕神态骇了一跳,惊吓道:“敢问仙师,这恙是什么厉害邪物?我夫妇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田处夷不答,再细细审视了他们一番,才问道:“你们身上有何异常之处?”

    许父许母对视了一眼,许母正待说话,忽然望见许承翰身边的陈浩然,不由迟疑道:“翰儿,这位公子是?”

    许承翰忙道:“这是孩儿亦师亦友的学长狄世兄。狄世兄亦是当世少有的奇人,听闻你二老有疾,所以特地前来探望,母亲不必顾虑。”

    许母释然,感谢道:“狄公子有心,我夫妇多谢了。”

    田处夷看一眼陈浩然,面色微是一沉。跟来的那个道僮甚是机灵,极不高兴地指责许承翰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既然叫了别人,又为何来请我家住持?真是岂有此理。”又轻蔑地瞥了瞥陈浩然,哼道:“在我家住持面前,谁敢称什么当世少有的奇人?看样子就知道是个招摇撞骗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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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浩然也不着恼,嘻嘻笑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乖乖地到边上去玩,叔叔等下买糖给你吃。”

    这道僮年纪亦有十四五,比陈浩然少不了几岁,听他自称叔叔,不禁气得脸色发青,大怒道:“你这厮好大的狗胆,我今天非好好收拾你一顿不可。”刷地扬起手中拂尘。狠狠地朝陈浩然肩上抽来。

    这道僮其实可以算是田处夷的弟子,修行基础自然是有的,手上劲力颇大。拂尘抖开后便闻“嘶嘶”尖利风声,有如万千根钢丝袭至。若抽在寻常人身上,绝对经受不住,必负重创无疑。

    陈浩然心头火起,劈手夺过拂尘,啪地撅成两截掷在地上,恶狠狠地喝道:“你奶奶的小兔崽子下手不分轻重,老子要是你的长辈,早一拳打杀。免得丢人现眼还成祸害。”

    道僮吓得脸色又由青变白,箭一般蹿到田处夷身后,这才定神叫道:“在我家住持面前你还这么嚣张,只要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家住持定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看陈浩然露了一手,田处夷面色当即一变,正自惊疑,陡然间又记起许承翰称他为狄世兄,心中登时恍然,忙斥责道僮道:“混帐东西。还不给我住嘴?”

    道僮不明所以,委屈道:“住持,他……”

    田处夷怒道:“你还有什么好说?跪下。向狄公子磕头请罪。”

    大家都吃惊得呆住,崇玄观住持身边的亲信道僮可不是普通道士所能比拟的,名义上虽然只是一个小厮随侍之流,但实质地位比观中管事道人还要高出那么一点点,就算县令见了亦是客气有加,现在却被仙师喝令向陈浩然下跪赔罪,实在叫人震讶不解。

    道僮心中更加震惊,但看见田处夷面色严峻眼神森厉,便有万般委屈也不敢再辩解半句。当即扑嗵跪倒,“咚咚咚”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响头。道:“小子冲撞冒犯了狄公子,请公子惩罚。”

    陈浩然老大不客气地受了。才大咧咧地摆摆手道:“算了,小孩子家顽皮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次就算了,下次做事要记得有分寸,要不然闯下大祸可就没人救得了你。”

    听他端着架子老气横秋地训斥,道僮非但敢怒而不敢言,还得恭恭敬敬拜谢道:“公子苦心训导,小子一定谨记在心。”

    田处夷肃容向陈浩然施了一礼,道:“狄公子,贫道来卧牛镇已有数月,本来早当前去府上拜望,但因初来乍到,诸多琐碎事务一直没能理出头绪,所以才耽搁了下来,失礼之处,还望狄公子多多谅解。”田处夷比与陈浩然称兄道弟的孟光衍要矮上一辈,要是以修行界的规矩,须得叫陈浩然一声师叔,但他年纪长对方一大截,大觉抹不下面子,便以世俗称呼含混了过去。

    见田处夷对陈浩然这般谦恭,大家吃惊更甚。道僮忽地想起了他是谁,满腔怨忿不由得化为乌有,暗想原来是遇着了一位得罪不起的主,自己冒犯他只叩上三个头赔罪倒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孟光衍和牟处机在洞玄派内部的权利争斗中失势遭到排挤,田处夷接替了卧牛镇崇玄观住持一职,而灞水城崇玄馆住持之位则由他的师父祖光旰所接任。

    祖光旰与孟光衍的关系自是不怎么和睦,不过,对于跟孟光衍交好的陈浩然,倒也没有什么成见,而且由于孟光衍和牟处机均在陈浩然这儿得了好处,他也有些心动,想结识一番。如果叫田处夷直接行动倒也没什么,只是祖光旰出身修行大派,多少有点清高自重,放不下身段,于是便琢磨出一个点子,让田处夷去摘狄记茶铺的金字招牌,心想陈浩然必会上门交涉,到时候田处夷姿态放低一些,表示是个误会送个顺水人情,双方的交往就顺理成章了。

    谁料这个如意算盘并没能打响,陈浩然竟是不闻不问就当没发生过,因而弄巧成拙,使得田处夷失去主动结纳陈浩然的机会。尔后传出陈浩然是地行仙传人的消息,更成为慕容世家的乘龙快婿,为免被人视为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之流,田处夷愈加不便找去,导致今天双方的首次会面颇显尴尬。

    陈浩然岂不明白田处夷言不由衷口不对心?越发觉得这厮不堪交结,打哈哈道:“好说好说,田住持太客气了,你来卧牛镇是客,当然是要我先去拜访你才对,只是我也一直忙得很,也就没顾上。咱们都失了礼。谁也别怪谁,就算扯直罢。”

    田处夷不知陈浩然脾性古怪,对人越随便就越把那人当朋友看。反过来则是将之剔出了朋友范围内,听他说得客气。大感高兴,忙道:“狄公子言重了,贫道岂敢见怪。”

    陈浩然不耐烦跟他多废话,扯入正题问道:“我这位许老弟的双亲中了什么恙?”

    田处夷摇头道:“惭愧,贫道见识浅薄,单凭目视无法断定,还需知晓具体症状才能判别是何种恙虫入体作祟。”

    陈浩然对许父许母道:“你们自己说一说。”

    许母还有些发愣,被许父推了一推才回过神来。慌忙道:“老爷他是不能开口说话,只要一出声,肚子里面就有怪物学舌,一句比一句大声,到后来响亮得就跟打雷一样……”

    陈浩然脱口道:“应声虫?”心下大奇,寻思在地球上看鬼怪志异类小说时见到过应声虫的记载,想不到还真存在着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难怪一直不见许父开口。极欲见识一番,心痒痒地对许父道:“你说句话来听听。”

    许父似被肚内的应声虫害得怕了,面有难色。张了好几次嘴,才道:“我……”

    刚只吐出这一个字,他腹中便轰隆隆地发出极为洪亮的响声来。当真有如雷鸣,震得偌大的客厅里回音不绝于耳。许父赶紧闭上嘴,苦着脸摇手不迭。

    陈浩然大呼邪门,亦大觉有趣,忙又问许母身上有什么异样症状。

    许母的脸蓦然红了,羞答答地就像个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少女,半响方道:“唉,这等丑事叫我如何能够启齿……”又忸怩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道:“你们看吧。”向前迈出一步。身后就“咕”地响起异声,却是放出了一个大大的响屁。再退回一步后,跟着又放出一个响屁。

    陈浩然瞠目不已:“日哦。难道是传说中的跟屁虫不成?”只觉大千世界,当真的的确确是无奇不有,差点忍不住要捧腹狂笑起来。

    许母脸红得直要渗出血来,羞惭欲绝。边上的许承翰见母亲出丑,亦感无比羞愧,急忙端张椅子过来扶她坐下。

    陈浩然嘀咕可不能让许承翰太难堪,问道:“田住持,他们身上的鬼玩意你有没有把握治?”

    田处夷又道了一声惭愧,皱眉道:“此类恙虫贫道从未见过,不知其习性,以普通祛邪手段恐怕很难驱除。”

    许父面色更苦,连连作揖恳请,许母急得垂泪,恳求道:“仙师若不肯相帮,我夫妇就只有坐在家中等死了。”

    陈浩然琢磨着这恙虫不比寻常毒物,自己用役气诀也不见得能奏效,胡乱出手把情况弄得更糟就麻烦了,又问田处夷道:“你不会说就没有法子了罢?”

    田处夷道:“那也不是。这宅中有妖族中人潜居,恙虫必是那妖邪施放无疑,我们若是将之擒拿住,自然可以命其收回恙虫,从根源上断绝妖患之苦。”

    听说要捉妖,许父面现异色,许母则满脸喜色道:“好,我早就想请仙师来家里斩除祸害了,偏生死老鬼贪恋那个女妖精的美色,还百般护着她,要不然哪会有今天的祸事?还请仙师大展法力将妖精全部诛灭,别留在世上害人。”说毕狠狠剜了许父一眼。

    许父闻言顿现焦急之色,但苦于无法出声,唯有气恼地瞪视许母,又拼命向田处夷摇手,表示不同意许母的意见。

    陈浩然奇道:“还有很多妖精么?”

    许父刚伸出一根手指头,许母已抢着道:“有两个,一大一小,都是妖孽。”许父回目怒视,忍不住冲口道:“你……”

    响亮的腹音立即跟出,面对面的许母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气急下大骂道:“你这老而不修的老色鬼,一心一意吃嫩草,连一家老少的命都不要了么?”(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六章 仰面朝天

    陈浩然隐约明白过来,不由啼笑皆非地劝解道:“好了,你们不用争,妖精能不能捉到还不一定,先去瞧瞧再说。”

    老苍头引陈浩然和田处夷刚一进入侧院,就不知从哪迎头砸来几块土石,田处夷袍袖一抖,尽数击飞开去。老苍头见状,慌忙告罪退出侧院。

    两人向房舍行去,房前廊道中忽然冲出一个扎着冲天辫,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面白如玉,眸若点漆,容貌异常俊美可爱,却是满面怒色,指着他们脆声喝骂:“你们是不是那个恶毒妇人找来的人?快滚出去,否则我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这小男孩身上妖气浓厚,未加丝毫掩饰,叫人一眼就能轻易认出来。陈浩然哈哈笑道:“原来是个娃娃妖怪,脾气还挺冲的。”

    小男孩瞪起乌溜溜的大眼珠,气愤愤地道:“你才是娃娃,你跟那恶妇人是一伙的,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手一招,院子里登时刮起一阵急风,飞沙走石劈头盖脸打将过来。

    “大胆妖孽,朗朗乾坤下还敢如此肆行作祸,咄。”

    田处夷冷声厉喝,掐诀御出飞剑,剑芒过处,将漫空砂石扫荡得一干二净,凌厉望小男孩斩去。

    见飞剑风声呼啸来势迅猛,小男孩面露惊慌,不敢硬行挡格,身子微是一晃,整个人忽然钻入地下,消失无踪。

    陈浩然噫了一声,大呼奇怪。田处夷收剑,亦皱眉讶道:“这妖孽妖力虽是低微,不足为惧,但是竟会土遁之术,却不知是何种妖类。”

    作为天生的修行体。有少数妖族生来就精通五行遁术,不比人类,必须元神有成后还得借助法宝之力才能潜踪遁形。

    陈浩然有所感应。回身一瞧,只见那小男孩无声无息在一株树下显出了身形。口唇快速开合,不知在诵念些什么。陈浩然笑着招手道:“小鬼头,不要胡闹了,咱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罢。”

    田处夷耸眉道:“这妖孽既然祸害世人,又与我等敌对,狄公子何必跟他客气?尽可诛杀便是。”复御剑飞射而去。

    小男孩极是精灵乖觉,早已遁入地中,等飞剑斩空后。又从另一处钻出地面继续念念有词。

    田处夷两番攻击无功,大感颜面无光,悻然哼道:“这妖孽好生狡猾,实在可恶。”

    陈浩然正在琢磨自己要不要出手,那小男孩忽地将手朝他们一指,陈浩然心中顿时生出警兆,凝神待变。

    毫无预兆地,狄田二人脚下地面猝然耸出数十根石刺,顶端利如尖矛,凶狠刺向两人。

    “奶奶的。小鬼头想让老子断子绝孙么?”

    陈浩然怪叫,急掠上空中躲过穿裆破腹之灾。田处夷出其不意,没能及时避过。被一根石刺刺中左小腿,饶是修行者体质极之强横,亦免不了要皮开肉绽负上轻伤。

    “该死的妖孽。”

    田处夷怒极,这点轻微伤势虽然无碍,但被一个小妖所创,实是生平奇耻大辱,传出去只怕难以见人。羞忿之下,全力御剑狂扫,剑芒大盛尖啸刺耳。疾掠如电,将院落完全罩住。所有石刺皆被劈得纷折寸断,尘土飞扬。碎石若劲矢般四下激飞迸溅。

    小男孩只往地底一钻,田处夷的飞剑纵使再厉害十倍,亦是莫奈其何。等尘埃散尽,小男孩毫发无损地现身,叉起腰得意地喝道:“就凭这点能耐,也敢来这儿出丑?快点滚回去便罢,倘若真惹火了我,定叫你们没好果子吃。”

    “小鬼头好大的口气,也不怕被风闪了舌头。”

    陈浩然悄无声息地掩至,一把揪住小男孩的冲天辫,将他拎离地面,嘻嘻笑道:“小鬼头,这下看你还怎么遁?”

    小男孩大惊,蓦地张口吐出一细小物体,打在陈浩然身上,破体而入。陈浩然但觉脑中一晕,一阵强烈至极的睡意潮水一样席卷而至,登时精神顿懈,全身酥软乏力,几乎要就此沉沉睡去。

    小男孩趁机摇身变成一只形如穿山甲,身覆洁白坚鳞的异兽,股后短尾中弹出一根尖细的长针,有如蝎螫,狠狠扎在陈浩然的手腕上。

    陈浩然当即怪叫一声,吃痛松手,异兽掉落后直接沉入地中不见。

    转眼间的工夫,陈浩然手腕被蛰处就飞快红肿起来,痒痛难当,急提混元力驱出毒素,痛痒方止。再将体内异物逼出,捉住定神细看,但见好像是一只跳蚤,偏又细软无骨,嚷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田处夷过来一瞧,道:“这种恙贫道认识,是瞌睡虫。”

    陈浩然恍然大悟:“瞌睡虫?难怪差点弄得老子当场躺下,厉害厉害。”又糗然道:“奶奶的,两个大老爷们还斗不过一个小鬼头,简直把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陈浩然和田处夷的修为均已达到化丹期,而那个小妖精最多只在金丹初期,且陈浩然还有着满身的法宝,却非但没能制住对手,反而都受了轻伤,这个脸委实是丢得太大了。

    田处夷面沉似水,冷哼道:“房中还有一个妖邪,这次贫道决不留情,定要将之斩为剑下亡魂。”

    还未举步,廊道中忽又行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妇人,姿容颇为秀美,粉面尽是忧色,含泪盈盈拜倒道:“贱妾赵贞,拜见二位仙长。贱妾那孩儿童玑虽然是妖,但从来未曾伤害过无辜世人,贱妾恳请二位仙长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陈浩然凝神察看,发现这妇人身上并无任何妖族气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柔弱女人。田处夷厉声道:“你这女子信口雌黄,那妖孽已然祸害了许氏夫妇,还说什么从未害人?你本为清白人类,却认妖魔为子纵其为恶,实属罪孽深重,速速招出那妖孽的下落。或可免你一死。”

    听他一副生杀予夺的口吻,陈浩然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心中反感大增。寻思这厮跟天泽峰的那个王八蛋贺一承一个德性,不是什么好鸟。

    那妇人赵贞长跪不起。悲泣道:“仙长若能放过矶儿,贱妾甘愿一死。”

    “贞姨,你快起来,跟这些家伙有什么好讲的?”

    那小男孩童玑在赵贞身边现出身形,小脸因为气愤涨得通红,大声道:“这些家伙跟那个恶妇人都不是好人,我们走,离开这里。”

    田处夷料想他会露面。早已有备,戟指喝道:“妖孽休想再逃,咄。”飞剑疾速劈落,森凛剑芒所指,竟是连赵贞都一并笼罩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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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玑原本可以轻易遁形避开,但赵贞只怕会当场丧命,哪敢自行遁去?惊怒交迸,尖声叫道:“无耻贼道。我跟你拼了。”张开双臂挡到赵贞面前,身体表面瞬间覆满一层莹白透明的角质鳞状物,张嘴吐出一团黑沉沉的物体。倏然散开四飞,只闻“嗡嗡”声大作,似是成千上万只蚊蚁在急速飞旋。倏又合成一条黑带,也不去抵御飞剑防护自身,直望田处夷疾冲而去。

    “蓬。”

    “当。”

    两声异响同时响起。

    那条飞蚁组成的黑带如撞在一层无形的坚固屏障上,纷纷扬扬迸出,满天散飞。而田处夷的飞剑则被陈浩然御出的奔雷刀挡下。

    田处夷惊愕道:“狄公子,你这是何故?”

    陈浩然眨眨眼道:“当然是救人了,还能有什么?这女人不是妖精。又是我许兄弟他爹的小老婆,你要是就这么杀了她。我怎么跟许兄弟交待?”

    田处夷醒觉,忙收回飞剑道:“是贫道一时欠缺思量。狄公子勿怪。”心中震骇不已,暗忖陈浩然修为虽与自己相差无几,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两方的攻击拦下,这份本事可比自己强出太多,无怪能以一已之力将二皇子府中的修行好手连榘和海如天惊走,当真不愧为地行仙的嫡传弟子。

    童矶比田处夷更为惊骇,情知陈浩然真要出手对付自己,自己恐怕更还手之力都欠奉,留下来也只是送死,叫道:“不用你们赶,我离开许家好了,要是你们敢伤害我贞姨,我绝对不会放过许家的人。”又匆匆对赵贞道:“贞姨你别怕,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来接你走。”说完晃身遁离。

    陈浩然嚷道:“小鬼头你跑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快回来。”

    童矶却是早去得远了,不复再现身。

    “这小鬼头不是兔子精,跑得倒比兔子还快。”

    狄小石嘀咕一声,走到赵贞面前,挠头道:“这位大姐,你先起来罢,许承翰是我的老弟,我到这来并不是要把那小鬼头抓走,你放心好了。呃,你也是许家的人,到底为了什么闹意见,你说给我听,大家一起来想个办法解决就行了,何苦弄得家里鸡犬不宁呢。”又回头装模作样征询道:“田住持,这样处理你看行不行?”

    田处夷的态度更恭谨了许多,很识时务地道:“狄公子可以说是贫道的长辈,既然出面,贫道自然唯狄公子马首是瞻。”开始放下身段着意攀起交情来,只可惜这个时候陈浩然对他的观感已是非常之恶劣,亡羊补牢未免太晚了一些。

    赵贞见陈浩然出手制止双方的争斗救下自己,心中先存下了几分感激和信任,又磕了一个头,才起身道:“贱妾谢过公子救命之恩,还请公子为贱妾主持公道,洗刷贱妾和矶儿的不白之冤。”

    其后陈浩然了解到,原来赵贞嫁入许家好些年没有生养,前段日子遇见一个流浪儿,见他可怜,便将他收在膝下抚育,也求老来有个依靠。而许母原本就嫉妒许父偏爱小妾,于是借机生非,道赵贞是处心积虑谋夺许家家产,整日寻隙对赵贞非打即骂。赵贞只求能让自己容留义子,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不妨那流浪儿童矶是个妖族,见义母被折磨得太甚,一气之下便对许氏夫妇下了恙虫。导致发生这场事端。

    回到客厅,许母一见到赵贞就双眼冒火,恨声唾骂道:“你这个骚狐媚。竟然丧尽天良把妖魔带回家中,意欲害我母子性命独占家产。这等狠毒心肠天理难容。翰儿,还不快请你学长灭了这个祸害。”

    赵贞骇得又赶紧跪倒,磕首泣道:“神灵在上,贱妾若有半分不良之意,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许父虽受应声虫之苦,却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小老婆,见状大是心疼,忙上前扶起。轻抚肩背以示安慰。

    许承翰左右为难,踌躇道:“娘,姨娘向来心地善良宽厚待人,以孩儿所见,断不会行此歹毒之事,一切都是那妖孩童矶引起,娘大可不必对姨娘如此偏激。”

    许母气道:“我一心为你着想,你反倒偏帮起骚狐媚来了,真是岂有此理,我看你也中了邪。是被那妖怪下了糊涂虫在身上。”

    许承翰大不以为然,但也不便顶撞母亲,只有唯唯诺诺称是。许母数落他几句。又自开始痛骂赵贞。

    陈浩然心下不耐,板起脸喝道:“行了,你们的家事回头自己解决,关起门怎么吵都成,再在这儿闹我可走人了。”

    许母吓得连忙收声噤口。

    清楚了个中情由,陈浩然寻思那妖孩童矶并没有下毒手要许氏夫妇的命,行为更形同恶作剧一般无伤大雅,用不着为此大动干戈,便道:“我来想办法解除你们中的恙。那个小鬼头就不追究他什么了,以后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成不成?”

    许父自表赞同,许母尽管心有不甘。也不敢提出异议。

    赵贞怯生生道:“贱妾之言矶儿向来听从,等他回来,贱妾叫他为老爷夫人化解可好?”

    许父点头应允,许母却等不及,只道赵贞假惺惺示好,央求陈浩然先替她驱恙。

    狄小石试探着往许母体内输入一丝混元力后,发觉腹腔中有一细小异物。那异物极之敏感,觉察到有外力侵入载体接近,便即一边逃窜,一边分泌出未知毒素。许母只觉腹中有如千百把小刀子在用力攒戳,当即痛得惨叫起来,额上汗珠滚滚而下,陈浩然急忙撤回混元力,许母所受的剧烈苦楚这才逐渐缓解,白白自讨了一番苦头吃。

    陈浩然抓耳挠腮束手无策,心道只有看毒妞儿有没有法子了,道:“你们先忍耐一天,等明天我再找人来。”

    许父许母拜谢,让老苍头奉上金银酬谢狄田二人。陈浩然自是拒绝,田处夷当然更无颜笑纳,坚决推拒。许父许母心中大是忐忑,暗想他人都道这位仙师极重身价,定是嫌酬金太少,赶紧惶恐致歉,又叫老苍头再多取一倍金银出来。

    有陈浩然在这里,就算再多上十倍,田处夷亦不便收取,坚辞而去,连茶水都未在许家喝上一口,让许父许母感激不尽,又暗想流言蜚语竟将仙师这位品德高尚的君子说成是贪利逐利之徒,实在误人非浅。

    这日晚间,陈浩然在镇外小树林中见到夏青颜,向她说了许家之事,夏青颜颇感惊异,道:“那妖孩会使恙又天生擅长土类术法,而且尾螫之毒如此厉害,连你也禁受不住,定是妖族中的金甲犴无疑。”

    陈浩然疑惑道:“金甲犴?不对罢,我明明见到他本体鳞甲是白色的,叫银甲犴还差不多。”

    夏青颜解释道:“这个妖族尚是幼年期,要等他凝结出内丹后,身上鳞甲才会慢慢变为金色,妖力越高,颜色也就越浓。”

    陈浩然咂舌道:“那小鬼头还没结成内丹,竟然就这般难缠了,以后还了得,老子岂不是见了他就得跑路?”

    夏青颜道:“金甲犴极为罕见,可以说是陆上妖族中天生的霸主,气候大成后,论综合实力,比水妖之王龙更要强上一筹。金甲犴的本体异常强横,只要结出了内丹,便是金刚之体,不畏寻常水火金刃,今天你可没这么轻松把他赶跑了。”

    陈浩然又长了一番见识,啧啧称奇不已。

    夏青颜续道:“普通人体质太弱,中恙后用外力极难驱除不说,一不小心便会伤其身体,只有服药才稳妥。”

    恙也属于毒物,夏青颜是使毒下药的大行家。而跟屁虫与应声虫并非厉害恙虫,虽然寻常修行者遇上了难以对付,于她而言却是不在话下。拿出一个小玉瓶倾了两颗丹丸出来。道:“其实用雷丸就能驱出那两只恙虫,不过雷丸这种低劣药丸我身上没有。临时配制又比较麻烦,你就将这两颗百消丹拿去给他们服用吧,今后也可保百毒不侵。”

    陈浩然接过,又嘻嘻笑道:“百毒不侵么?听起来还不错,再给我一粒罢,我拿回家给老妈吃,有备无患也好。”

    夏青颜依言多给了他一颗,想了想。又取出一个玉瓶道:“修行者等闲难以中毒,中毒后百消丹并无大用,这里面有一颗梵极丹,若非世上罕有的少数几种奇毒,服后通通可以化解,你也拿去放在身边有备无患罢。”

    “有这么厉害?你没吹牛吧?”

    陈浩然也不客气,收下后眨眨眼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什么‘空余恨’和‘梦萦魂牵’之类的绝世剧毒,我要是万一不小心中了,这梵极丹能不能解?”

    夏青颜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要不要试试?”

    陈浩然马上打哈哈:“说说而已。何必当真呢?我们之间情比金坚,我还能不信你的话么?呃,君子和淑女都只动口。不动手,更不能放毒……”

    第二天,陈浩然一早到许家,将百消丹分别给许父许母服下,不消片刻,两人便开始大吐特吐,将腹中食物呕得一干二净,几乎连胆汁苦水都吐了出来。折腾好一番之后,许父说话恢复了正常。许母亦能自如行动,再无异样。可见应声虫与跟屁虫均已被消灭排出。

    许父许母得脱恙害,如释重负万分欣喜。没口子地连表谢意,又再次奉上金赀,恳请陈浩然收下。

    陈浩然不胜其烦,索性道:“我看在许老弟的面子才管这档子事,这两粒丹药能让人百病无忧百毒不侵,拿去随便能换个几千两金子,你用这点小钱来谢我有什么用?”

    听说这两颗小小的丹丸竟然价值数千金,就算把全部家当卖了也抵不上,许父许母不禁惊得目瞪口呆,相觑无言,自觉自惭地不再提酬谢之事。

    许承翰亦是吃惊非浅,心中感动不已,暗忖大恩不言谢,陈浩然今后若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定当万死不辞,以报学长待已的这番深情厚谊。

    一旁的赵贞忽地又下跪泣道:“贱妾那孩儿任性妄为,害老爷夫人受苦不提,更累得公子浪费两粒仙丹,贱妾自知罪孽深重,请公子念在矶儿年幼无知,饶过他这一回,贱妾情愿以身代死。”

    那小妖怪行事就跟顽童胡闹一样,无知倒是真的,年幼却大大的不见得,鬼才知道一个妖怪究竟已经在世上活了多久。陈浩然嘀咕,虚手将赵贞托起,道:“小孩子嘛,我当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你放心好了。”

    许府之外突然有人放声厉喝:“果然不出我所料,大胆妖孽还敢来此作伥,我今次定要决不轻饶。咄,看剑。”却是田处夷在厉叱。

    童矶叫道:“臭道士,我来接我义母,不关你事,识时务的快滚蛋,要不然叫你好看。”

    同时亦有人大声冷笑:“这道人好大的口气,我管中戈倒要看看这厮的本事是否也一张嘴般强硬。”

    随即便听得外面响起密如骤雨的铿锵交鸣声,稍顷即歇,田处夷复又惊怒地喝道:“好个妖孽,竟还找来了帮手,难怪如此有恃无恐……这小妖伤害普通人类,我自为民除害,你等插手相帮,就不怕我人族修行者群起而攻之么?”恫吓之意一听便知,显然与对方交手时没能占到便宜,可能还吃了点小亏。

    那自称管中戈的又即冷哼道:“为民除害?说得倒是义正词严,我这位童矶小兄弟只因义母遭人迫害,这才略施薄惩,也并未伤人性命,这害名又从何而来?”

    田处夷一时无言以对。

    陈浩然已飞身出房,一眼便看见田处夷站在许府大门前与三个妖族中人对峙。

    那三个妖族其中之一自然是童矶,他身边立着一个面皮焦黄的瘦小汉子,唇上两撇胡须亦枯黄稀疏,双颊深深陷下,像是极度的营养不良。另一人则又高又瘦。面容及体表呈现出一种显得坚硬而冷酷的暗青色,气势凛冽迫人至极,就如一柄裂鞘而出锋芒毕露的利刃。

    童矶又叫道:“别跟这牛鼻子罗嗦。先冲进去把我义母救出来再说,牛鼻子再敢阻拦就宰了他。”

    那瘦小汉子闻言。身子倏然往前急掠,也不从空中飞入许府,直接便从一旁用穿墙术钻进了前院。田处夷欲待拦截,但身前高瘦男子眼神森芒大盛,盯得他有如芒刺在背,登时不敢稍有异动。

    瘦小汉子入院后正要直奔房舍,眼前忽然降下一人,不禁心下一惊。迅即站定身形凝神迎敌。

    陈浩然笑嘻嘻地向他打招呼:“喂,伙计,不用弄得这么紧张嘛。”

    瘦小汉子丝毫没有放松,审视他警惕道:“你是何人?”

    陈浩然很神气地挺起胸膛,翘起大拇指朝鼻梁一顶,道:“我么?就是人称万人迷,风流倜傥文武双全的糊涂大圣陈浩然是也。”

    这汉子的敌意竟是消除了些许,道:“你就是糊涂大圣陈浩然?”

    “你认识我?”

    陈浩然插科打浑只是想缓解紧张气氛,不想真的奏了效,登时一奇。

    这汉子摇头道:“并不认识。不过你的名头倒是早就听闻过。”又道:“糊涂大圣,我们也间接打过一次交道,据我所知。你为人处事颇为公允,对我妖族也似乎与世间那些无知和自大之辈不同,并无多少成见,为何今日却来与我们作对为敌?”

    陈浩然搔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们过不去么?”

    说话间,田处夷与童矶及那高瘦男子亦进入院中,见到陈浩然,童矶变色嚷道:“这家伙好生厉害,大家当心点。”

    高瘦男子抢前一步,喝道:“我来对付他。耿菽缠住这道人,童矶去找你义母。”便待出手。

    “且慢。”

    却是那瘦小汉子耿菽喝阻道:“管兄。童贤弟,暂缓动手。这位是糊涂大圣陈浩然。我当初与其兄有过一点小过节,他并未偏袒其兄寻我兴师问罪,而是公平处理并令其兄向我道歉,可见狄大圣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也许我们可以免去无谓争执,心平气和磋商此事。”

    陈浩然忆起一事,恍然道:“你是以前施法霉变狄记茶铺茶叶的那个妖族?”

    耿菽道:“正是。”

    那高瘦男子管中戈收起势子,敌意稍去,扬眉道:“人类一贯虚伪狡诈,修行者更是不可加以轻信,不过耿兄既如此说,那也不妨先谈谈,且瞧他怎生处置。”

    太沌神洲上丰腴富足之地人烟稠密,妖族向来不多见,此刻一下就出现三个,田处夷诧异之余也颇感心惊,听得管中戈之言,当即哼道:“妖族向来邪恶残暴,目无丝毫礼法纲纪,狄公子何必跟他们多说?我们合力一并驱逐便是。”

    童矶怒道:“臭道士,你来试试看?”

    那管中戈更不多说,双眉一挑,探手召出一柄非钩非镰的古怪兵器,横刃厉喝:“那便以武力见个高下真章罢。”

    田处夷神情一紧,急忙御起飞剑,怒目道:“妖邪还敢偷袭不成?”当下便要各自出手攻敌。

    “停。”

    陈浩然大喝一声,阻住蓄势待发的两人,伸手一指院外,喝道:“想解决问题,就在这里好好商量,想打架的,就去外面打,别在这碍事。”

    管中戈斜眼睨过来,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是谁?竟然对我管中戈指手划脚,真是可笑至极。”

    陈浩然瞪眼嚷道:“敢瞧不起老子……你奶奶的,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房来了,当真以为老子是面团脾气么?告诉你,要不是瞧在素儿那小笨妖的情面上,老子不管你是什么妖怪,早就一顿拳脚扁成猪头怪了。”

    管中戈面上青气大盛,浓烈的煞气透体冲出,怒极而笑道:“好,我就在此候着,你不妨上来……噫,你刚才是说瞧在谁的情面上?”

    童矶也忽然叫了起来:“姓狄的家伙。你认识我素儿姐姐吗?”

    耿菽亦惊讶地问道:“糊涂大圣,你莫非与苏素儿苏是旧识。”

    陈浩然无比愕然,急问道:“你们都认识素儿么?”

    童矶抢着道:“当然了。要不是找素儿姐姐,我在山中修炼得好好的。怎么会来这么多人的臭地方?”

    耿菽亦道:“不错,我上次来卧牛镇也是想找苏素儿,不料却与令兄发生小小的冲突。”

    童矶又嚷道:“喂,我素儿姐姐哪去了,你快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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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繁华之地的妖族本就极少。彼此之间都互通往来引为援助,因为苏素儿与童矶等三妖许久未曾联系,三妖均颇为担心,曾先后来卧牛镇探查寻访,但始终没能找到端倪,竟是完全失去了苏素儿的音讯。

    而童矶跟苏素儿以姐弟相称,特别交好,寻觅未果后不愿就此离开,一直逗留在卧牛镇,想查出苏素儿失踪的原因。期间遇上赵贞。后者以为童矶是流落街头无依无靠的孤儿,怜其孤苦带回家中抚养,却因此引发出了许家的事端。之后童矶见自己敌不过陈浩然田处夷二人。便急急请来了管中戈与耿菽助力。

    既然中间有苏素儿这一层关系在,双方剑拔弩张的局面自是缓解了下来。陈浩然忽然间见到这么多狐狸精老婆的妖族故友,回想起伊人的音容笑颜,心中陡地一阵酸痛,无精打采道:“素儿的事还是呆会再说,先商量下眼前的事罢。”

    童矶还是头幼小的金甲犴,幻化出来的外形是孩童模样,灵智心性亦相当幼稚急躁,上前不耐道:“我义母自然是要让我带走。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快说素儿姐姐的下落。”

    陈浩然心情正不爽,瞪眼喝道:“人是你想带走就可以带走的吗?先不说她愿不愿意离开许家。你又能带她去什么地方,难不成跟你去住山洞睡草窝生吃野兽?”

    童矶不服气道:“亏你还是修行者。没有一点见识,谁说我们妖族只能住山洞睡草窝吃生肉的?告诉你,人我非带走不可……”

    陈浩然霍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个暴栗,喝道:“小鬼头你还罗嗦,我就揍得你满头开花,先进去,问问你义母自己的意见。”

    童矶冷不防被敲了一记,当即蹦将起来,张牙舞爪暴跳如雷,怒吼道:“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我要活撕了你。”愤怒下面色迅即变白,飞快覆上一层银色坚鳞,原本极俊美可爱的面容立变狞然。

    大家都吃了一惊,管中戈和耿菽均知童矶冲动易怒,惹翻了他免不了会有一场恶斗,当下各自提高警惕,凝势待变。

    陈浩然亦怒道:“奶奶的小鬼头,素儿是我老婆,你叫她姐姐,我就是你姐夫,你还敢以小犯上向我递爪子不成?”

    童矶一呆,汹汹气焰突消,回复常态,嘟哝道:“你又不早说,我怎么知道你是我姐夫?”忽又怀疑道:“你不是骗我的吧?就凭你这个样子,我素儿姐姐怎么会看得上你?”

    陈浩然大怒,又重重在他头上敲了一暴栗:“我的样子怎么了?论英武威猛潇洒倜傥,小鬼头你连我的万分之一都赶不上,这样的堂堂伟男子,你姐姐看不上我还能看得上谁?”

    童矶捧着头哇哇怪叫:“你干嘛又打我?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他头脑亦相当单纯天真,虽是满脸的委屈不忿,却没有发怒翻脸相向的迹象,显然并不是当真怀疑陈浩然的话。管中戈与耿菽却是相视一眼,均想,人类奸诈不可轻信,且瞧瞧他有什么企图,以后再质疑戳破不迟。

    田处夷万分惊讶道:“狄公子,你怎可与妖族中人双修?”

    陈浩然翻眼道:“与妖精双修怎么了,难道天上的神仙下了禁令不允许么?还是要先打个报告向什么人申请批准?”

    田处夷被抢白得一窒,忙赔笑道:“哪有此事?贫道一时失言,狄公子勿怪。”心中却想陈浩然定是受了妖女蛊惑,自己在他眼中是位卑言轻的后辈,劝之枉然,日后须请门中长辈来加以劝导才是。免得其踏上邪途,身败名裂还罢了,说不定一身苦修之功亦会因此尽毁。

    大家一同进入许宅。陈浩然也无半句废话,直接问赵贞:“你是愿意跟小鬼头走还是愿意留在许家?”

    许父吃惊道:“狄公子这是何意?赵贞是我许家之人。怎能……”

    陈浩然不客气地打断他道:“她嫁给了你是没错,不过你却任由她受你大老婆欺负打骂,没有尽丈夫的责任保护,她自然有权力选择留或走。”

    众人对这番话都大大的不以为然,这个时代女性地位极其低下,出嫁之后便是夫家附庸,特别是侍妾,可以说是毫无地位。生杀均由丈夫主宰,命运哪由得自己作主?不过管中戈等妖族并无这般思想,而余人又不敢驳斥陈浩然,唯有将异议埋在肚里。

    赵贞比许父更为吃惊,惊吓道:“妾身本属许家,狄公子为何要让妾身离开,这、这岂不是要逼迫妾身去死吗?”语毕,泪珠已是滚滚而下,泣不成声道:“矶儿,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许家。人妖有别,我们能有这一段母子情分已是有缘,现在缘分已尽。以后你不要再记挂我,回到你自己的同族当中去吧。”

    哪有逼人去死这么严重?陈浩然嘀咕,见赵贞吓得厉害,摊手道:“小鬼头,你看见了,这是你义母自己的选择,没有谁强迫她。”

    童矶有些失落,还有些懊丧,总算明白到一个事实。赵贞不可能脱离人类的社会生活,而跟妖族终生为伍。听得赵贞话中之意分明是叫自己日后不要再来找她,不由又有些伤心难过。抽了抽鼻子道:“贞姨,我知道了,以后你自己多保重。”

    他又鼓起眼对许父许母道:“要是你们还敢欺负贞姨,我一定……噫,你们的恙已经解了,是谁解的?”

    陈浩然大言不惭道:“当然是你姐夫我了,否则还有谁有这个能耐?”

    修行者精于毒者极少,三妖心中惊疑,没想到他还有这般本事。管中戈眼神闪动,道:“童贤弟,你与令义母缘尽,我们这便走罢……糊涂大圣,此间事已了,就请移步说话。”

    陈浩然心知他是想私下询问素儿的消息,便从许家告辞出来,到了僻静地方,直言告知素儿的死讯。但他瞒去了大部分细节,未提及天工老祖,亦并没具体指出仇家是谁,只道害死素儿的人是某个修行大派修为已至元神期的高手。

    童矶双眼陡然变得血一般红,俊脸扭曲,全身涌出与外表极不相符的浓浓杀气,厉声叫道:“是谁?你快说,我一定要将他打下九幽炼狱,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管中戈与耿菽听后虽亦极其愤怒,但均拧眉默然。尽管妖族都有着自身的特异本领或本命法宝,不弱于人类修行者精心炼制出来的秘宝法器,但元神期与金丹期已然不在一个级别,绝难与之相抗衡,何况对方还有非常强大的后盾,要想为苏素儿复仇,可谓千难万难,决不是凭血气之勇便能达到目的。而且,这仅是陈浩然的一面之词,很难保证他不是以此来利用自己这些妖族对付他人,须得多加小心谨慎,以免中了圈套。

    陈浩然哼道:“小鬼头,你现在连我也打不过,凭什么去报仇?那个王八蛋的身份我还不能告诉你,要不然你犯傻找上门去,白白丢命不说,还会坏事,必须等到条件时机成熟的时候。”

    童矶怒道:“丢命怎么了?我可不怕,素儿姐姐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胆小的家伙?你快告诉我,我自己去,不用你这个懦夫。”

    若别人这么说,陈浩然早跟他翻了脸,但想起自己初闻噩耗时的悲愤冲动,却罕见地没有发脾气,皱眉道:“小鬼头,我问你,是报仇重要,还是把素儿的命救回来重要?”

    童矶一呆,激动怒愤立去,满怀希望道:“素儿姐姐还有救?”

    陈浩然点头道:“素儿立下混沌魂咒,本命魂印跟我一灵相牵,就算在九幽冥界,也能寻回她的三魂七魄。只要有地行仙的神通,就可以将她复生,这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复仇的事慢慢来也不迟。”

    混沌魂咒?管中戈和耿菽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脸上的震讶,对陈浩然的猜忌登时消去大半。耿菽道:“大圣,苏素儿遇不测之祸,我等身为妖族,自当同仇敌忾为她寻求公道,大圣需要我们做些什么,直说便是。”

    陈浩然喜道:“正是要你们帮忙,只要先找到几样东西炼制出丹药,就有把握救素儿了。”当下就将断情露、黑心草、离火冰萝、赤魂蛟珠、洞幽胭脂璃五种天材地宝的名称说了出来。

    如果怀有不可告人的意图,断不会不加掩饰地直接提出要求,陈浩然毫不拐弯抹角的坦率又打消了耿菽管中戈心中的不少顾虑,管中戈道:“这些珍奇我们虽是听过,但是也不知道何处才有,这就去多方留意探访,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你。”

    妖族的行事作风比人类要务实得多,说定后三妖便待离去,陈浩然叫住他们,把聚灵阵传授给他们。妖族的修炼方式虽与修行者有异,但万源归一,不外是吸收天地灵气,然后转化为已所用,且妖族向来是凭本能修行,聚灵阵对他们的帮助比人类修行者更要强上许多。管中戈和耿菽又惊又喜,对陈浩然的疑虑全数消除,再三诚挚拜谢。

    童矶开心得欢天喜地,不愿回去自己的修炼之所,死皮赖脸要跟着他这个姐夫,纠缠了好久,最后考虑到寻觅炼丹材料是当前急务,这才怏怏不乐地离去。

    许家的家事陈浩然自是不会再去管,有感于世人对妖族视若恶魔避之不及的态度,陈浩然大大的不爽。依照他的观念,妖族其实就是非常特殊的人种,跟人类虽有差异却无冲突,彼此之间完全可以和平共处,犯不着形同水火互不相容。

    改变人妖互相仇视的误会如何着手呢?陈浩然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主意,当即去茶楼找到陆有德,叫他回家听自己讲故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天打雷劈

    八月,桂花开始飘香,秋试之期一天天临近。

    根据惯例,开考之前都须请仙师开坛施法,祭祀神明祈福禳灾镇魔压邪,这日一早,卧牛镇的县令大人和官学的学政甄胤便来到崇玄观恭请田处夷。

    这一套仪式排场虽然仅是讨个吉利,未必真有什么邪魔可供驱祛,但在卧牛镇这个小县城,终究也算是一场颇上档次的盛事。而且仙师到时会大洒消灾解难的符水,所以观者极众,几乎是举城出动参与。半夜时分,就有人拖家挈口守候在官学大门外,以求能占据到一个接近仙师的好位置。

    当然,这只是指普通百姓,至于有点钱财权势的富贵人家,自然不会如此自贱身份,早早便暗地通过各种关系,再捐纳出一笔不菲的银钱,为自家谋得一席之位。

    正因为有着这种因素的存在,顺理成章地,法事上的座次排名就等同了卧牛镇各大户人家在城中社会地位的排名,为了让自家的位次排前那么一些,背后也不知生出了多少是非,其中勾心斗角各施其能的种种勾当也就不用多提了。

    性情一向温和的狄母在家中发起了脾气,将狄子仲骂得狗血淋头,往年官学举办的法事,狄母均每次不漏,而今年陈浩然身为秋试的一员,狄子仲竟然忘记了预订狄家的座席,这才引得狄母大发雷霆。

    事实上,狄子仲也并未是全然忘了这件事,很大一部分是出于心疼银子的缘故,反正狄家无论如何在卧牛镇也排不上有头有脸的大户,连个出风头的机会都没有,犯得着出这笔冤枉钱么?况且。如今的狄家并不招人待见,狄子仲更是臭名在外,实在不愿去大众广庭下给人戳脊梁骨。

    狄母虽是骂得厉害。狄子仲却不再如往日那般敬畏,反倒阴阳怪气地顶撞道:“母亲以前都是为小弟去祈福。什么时候又把我放在心上过?再说现在家产已经分了,即便母亲要去,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费用也该大家分摊才对,为什么硬要着落在我身上?小弟此时正在官学,你去找他替你安置就是了。”

    狄母气怒交迸,怒斥道:“你、你这个逆子,你小弟不跟你计较。把大半家业送与你,你竟有脸说出这种话,你还算是个人吗?”

    狄子仲矢口否认道:“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跟小弟分家的财产账目可是明明白白的,所有产业大家一人一半,我何时争过他一枚铜钱的光?”

    狄母怒极,端起桌上茶杯就待掷打这个不肖子,狄子仲见势不对,赶忙溜了出去。

    独坐房中垂泪好一刻,狄母方才收拾起悲哀。出门吩咐下人套上马车,带上丫环准备前往官学。正待出发,闻知消息的何朝兰赶了来。道侍奉婆婆是自己的本分,主动陪她前去祈福,让狄母心中多少安慰舒畅了些许。

    何朝兰其实却是在家中闲得慌,更兼狄子仲与新纳的小妾刘氏日日在她眼前卿卿我我,无可奈何之余心中气苦得紧,只愿避开图个眼不见心为净。亦隐隐想虔心祭拜神灵,让狄子仲能够回心转意,两人重续往昔恩爱。

    一路上人群拥挤不堪,热闹得仿佛全城的人都在赶往官学。短短的路途耗去了大半个时辰,到达时法事仪式已然即将开始。县衙派出大批官差捕快在官学外维持秩序,陆续放行一些民众入内。至于那些花去大笔银子的头面人家。自是早已坐在院内搭好的凉棚下品尝茶水点心,悠闲地等待法事开场。

    狄母并未预先订位,而允许免费进入的又只能是排在前面的少数人,按照规矩已经无法进去,被官差拦在了外面。好在狄母对于人情世故还是明白透彻,叫跟来的下人暗地底递了块银锭给领队的官差,也就带着何朝兰与随身丫环顺顺当当踏进了官学的大门。

    祈福禳灾的高台祭坛便设立在官学大庭院的中心处,四周所搭的竹木棚子足有好几十个,放眼望去,凡是自认为在卧牛镇有点地位的人物,基本上都带着全家老少到齐了。

    平时要聚集这么多头面人物自是难得至极,是以势不可免地,这种场合也就成了士族富豪炫耀身家实力争光夺彩的大好时机,老爷少爷均是锦服玉带,夫人小姐尽皆佩金挂银,似乎把压箱底的家当都穿戴到了身上,四下里光芒闪烁耀眼欲花。

    作为盛事,自然得有盛事的样子体统,绝对不能马虎,所以,在仙师施法仪式的前后,均有戏班子演唱戏曲以供大家娱乐。

    狄母入院时,前面应景的驱邪短戏正当开场,“铛铛”几声鸣锣后,几个扮成邪魔鬼怪的戏子翻着筋斗跃上高台,开始了表演。

    毕竟上了点年纪,站在拥塞的人群中瞧了一会戏后,狄母觉得腿脚发酸身体有些不适,忖念别累着了,须得找个座儿歇歇才好,便四处张望那些凉棚,希望能寻个熟悉的人家去搭个座。

    可巧,左近就是相熟的孙员外一家大小,年节时,孙员外不但让管家到狄家拜见过狄母,后来孙夫人还亲来问候,两人以老姐妹相称,彼此关系算得上相当亲近。

    狄母正想吩咐身边的丫环先去知会一声,恰好孙夫人望向这方,看见狄母时神色微是一愕,马上就扭过了头去,眼里仿似根本没瞧见狄母这个大活人。

    狄母脸上浮出的笑容登时凝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响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右边凉棚下找寻,又发现了与狄家同住一条街面,以往交往也算颇为密切的一家李姓富户,便遣丫环过去问好。

    丫环很快折身回来,道:“李老爷说,老夫人愿意屈尊相就,他是求之不得,只不过地方实在太少,家眷又过多。怕挤着了老夫人担待不起,所以不敢相请老夫人就座。”

    狄母怔忡无言,来时的兴致和心思悉数冷了。见婆婆面色难看。何朝兰回想起曾经的风光和如今的凄凉,感同身受。亦满心不是滋味,放下过往芥蒂,开解道:“妈,世情原本就是避凉附炎,因为叔叔与庞家和刺史家的事,别人躲着咱们也属人之常情,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您用不着太往心里去。”

    狄母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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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台上,扮演魔怪和神仙的一众戏子激烈地打闹了一番后,前戏终于演完。一声清脆的鼎鸣响起,七八名道士手捧各色祭祀用品,簇拥着峨冠博带神情庄重的田处夷从官学正厅中鱼贯而出,卧牛镇的县令大人与学政甄胤紧跟其后,再后面。则是卧牛镇参加今秋科考的全体生员。

    狄母眯眼瞧去,突然一扫愁绪,眉开眼笑道:“朝兰你快看。小石走在所有秀才们的前面,这可是了不得的荣光啊,要是老爷能看见他这么风光,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子。”

    通常大家公认才学出类拔萃的学子,才能作为应试士子的领行者,的确风光无限,何朝兰笑道:“是啊,叔叔的才华自然是没的说,七步成诗。名气只怕连京城的王公贵族都听说了……”心中却在忖度,狄家为庞家的婚约与刺史大人的公子结怨成仇。这个小叔子才学再好只怕也是枉然。正想间,忽觉身后有人贴近。摸到自己臀部上肆无忌惮地用力搓*揉,不禁惊得粉脸变色,急忙尽力避让开去。

    何朝兰转头一望,却见身后站着一个二十来岁身着锦衣,满脸色迷迷的麻脸男子,情知必是受其侮辱侵犯无疑,心中又羞又愤,偏偏又无法声张,强忍耻辱慌张靠近狄母身旁。

    狄母察觉有异,一望之下,只见那麻脸男子的一只手刚自何朝兰身后抽离,如何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气得浑身发抖,但亦跟何朝兰一般顾及到自身名誉,哪能诉诸于口?唯有忍气吞声,颤声含恨道:“我们走,走。”便待匆匆离去,只是人群太过拥挤,一时间欲行不能。

    那麻脸男子竟是色胆包天,又凑了上来,低声调笑道:“想不到城中还有这等如花似玉的美貌佳人,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娘子?”一边出言调戏,一边再度将手摸上了何朝兰的腰肢。

    何朝兰避无可避,八月天气尚热,衣衫轻薄,只觉一只手顺腰直上,眼见就要探到胸前,羞辱惊惶下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麻脸男子没想到她竟会当众叫出声来,立时一吓缩手。

    人群虽多,但此际均在观望仙师登坛,偌大的官学庭院非常安静,何朝兰突如其来的这一声惊叫,显得分外的刺耳,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这边。

    众目睽睽下,发出这声惊叫之后,何朝兰面色陡然变得煞白。狄母眼前顿时一黑,心里连连叫苦,暗自怨恨何朝兰不迭。这个时代的女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何朝兰遭受猥亵后不被他人知晓也还罢了,但当此情形,无论如何也无法加以掩饰,不光何朝兰今后难以抬头见人,连带着狄家恐怕也名誉扫地了。

    那麻脸男子一惊后,迅速镇定下来,若无其事地行向祭台前方的一个凉棚,似是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与已丝毫无干。

    “淫贼,你给我站住。”

    何朝兰凄声厉叫。

    那麻脸男子神色一变,装腔作势怒道:“这位娘子,在下与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为什么这样辱骂污蔑我?”

    何朝兰脸色惨白,她刚才受辱之事绝对瞒不过在场民众眼目,这个麻脸男子认罪后她身为受害者,还可以勉强保住清白名声,但麻脸男子却反咬一口,不啻是将她生生逼上绝路。冲出人群跑到田处夷跟前,“扑嗵”跪地拜倒,凄声哭诉道:“民妇今日前来瞻拜仙师施法禳灾,却不防受贼子欺侮,恳请仙师为民妇伸冤作主,严惩无耻淫徒。”

    田处夷眉头皱起,不悦地回视后方的县令道:“林大人,庄严场所竟有这等鄙贱恶徒行此不法之举。使我道门清名蒙尘,实是可恼可恨。只不过,这是林大人治内之事。贫道不便插手过问,就由你来处理吧。”

    那林县令神情颇是怪异。告罪道:“仙师,本县治下不严安置不周,导致出现这般有伤风化之事,本县不胜惶恐,请仙师恕罪。只是,过中实情究竟如何尚需调查取证,不能仅凭这民女一面之词便草率定人罪名,须待本县先行审询一番才为妥当。仙师以为如何?”

    何朝兰被辱一事显而易见,否则怎么会冒着身败名裂的后果当众告状?田处夷眉头又是一皱,讶异地扫了这林县令一眼,微是沉吟道:“吉时将至,请林大人尽快处置,以免耽误法事。”

    林县令虽与狄子仲有过交往,但并不认识何朝兰,上前正容道:“你告他人对你行不轨之举可有凭证?”竟连她及那被告麻脸男子的姓氏也不问,大有速战速决之意。

    何朝兰一呆,含泪道:“民妇并无证据。但民妇婆婆可以作证。”

    林县令将脸一板,沉声道:“你既无真凭实据,叫本县又如何判决?速速退下。休得扰乱法事,若有异议,日后再去县衙诉讼便是。”

    那麻脸男子似早就知道林县令的态度,眼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何朝兰不料县令大人竟会如此处置,惊道:“大人,你不捉拿这淫徒,日后民妇又到何处去寻他?大人这般断案,岂不是草率糊涂?”

    林县令当即借题发挥,沉脸斥道:“大胆。本县行事岂容你来指派?看你牙尖嘴利面带狐媚之相,多半并非良家清白妇女。说不定是别有意图存心污蔑他人,故意在此寻衅喧闹。再不退下,休怪本县治你重罪。”

    何朝兰如闻晴天霹雳,惊惧得全身止不住哆嗦起来,忽然心有所悟,凄厉叫道:“你、你这个狗官,你跟那淫贼是何关系,为何这般偏袒他,要置我一个弱女子于死地?”

    林县令面色骤变,喝道:“放肆,放肆,刁妇竟敢如此放肆,咆哮诽谤本县。来人,将这不知羞耻的刁妇拖下去。”

    一侧两个差役应声上来,就要强行架走何朝兰,边上的狄母早已惊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那麻脸男子得意之色更浓,嘴角露出些微谑笑。

    当此情形,在场民众均知事有蹊跷,虽有不少士绅人家认识何朝兰,但更多人知晓那麻脸男子的身份,竟无一人出声鸣不平。

    “操你奶奶的王八蛋。”

    陈浩然气得简直肺都快要炸开,怒喝一声跳将出来,指住林县令的鼻子嚷道:“岂有此理,你他娘的这个狗官是怎么当的?当王法是你家定的么?”

    林县令色变,定神瞧清陈浩然,恼羞成怒,厉声叱道:“你一个小小的秀才,竟敢辱骂本县,实在猖狂谵妄,本县定要上折举奏,销去你的功名永不得入仕。”

    陈浩然恶从胆边生,抬手就狠狠扇了这家伙一记大耳光,当即打得他直挺挺栽倒在地,从嘴里飞出五六颗牙齿,血水急飚。

    所有人登时呆若木鸡。

    林县令趴在地上痛呼嗬嗬,含糊不清地拼命狂叫:“反了,反了,快把这个胆敢袭击朝廷命官的反贼拿下。”

    分散在四处维持秩序的差役们回过神来,“锵啷啷”抽刀挥链,纷纷奔上欲待捉拿陈浩然,忽闻一声震耳欲聋的断喝:“住手。”

    众差役一呆,定睛瞧去,却见是仙师在肃容喝止,不由得尽皆止步不前,心下惶惑不已。

    田处夷心中亦是惊疑不已,上来小声道:“狄公子,这是为何?”

    陈浩然怒火万丈,煞气腾腾道:“竟欺负到我狄家头上来了,老子今天要剥了这些狗杂碎的皮。”纵身揪住那麻脸男子,又掠回来重重掼在地上,踏住他的胸口喝道:“说,你跟这狗官是什么关系?”

    田处夷敏锐地感觉到陈浩然身上透出明显的森森杀机,不禁悚然一惊。

    此际,陈浩然体内五光十色的护丹元精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丝丝极难觉察的异芒,色彩变幻不定,缓缓围着金丹旋游不息。陈浩然在上京城错手杀人时。心魔初现从而心境失守,但那一次症状相当轻微,而这一次却不然。道佛同修所滋生的心魔在此时已然转为实质之患。凝为魔煞之气侵蚀转化本命金丹,否则纵使陈浩然生性冲动莽撞。也至多只会惩治对方一番而已,断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心生杀机。

    心魔虽是无影无形,但其作用是致使修行者做出有违本性的行为,终究可以有所感应,修行者能够及时固守心境,借助精深修为将之镇压驱除。而这魔煞之气的危险和厉害处就在于无从察觉辨识,混在护丹元精中不为人知地逐渐壮大。魔煞气候强大到一定地步后,即便受者拥有媲美天界仙佛的实力。亦是再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神智尽泯,不可逆转地堕入魔道,堪称修行者最为可怖的劫难。

    陈浩然自是不知魔煞已经入体,丝毫不觉自己行为过于失常,又即厉喝道:“快说,要不然老子一刀卸下你的狗头。”随手一招,近旁一个差役只觉手腕陡震,手上的钢刀已飞至陈浩然掌中,直抵麻脸男子咽喉。刀尖入肉,立时渗出一滴血珠。

    麻脸男子吓得魂不附体,惊叫道:“别杀我。我说,我说,我姐姐是,是县令夫人。”

    林县令忍痛强撑着爬起,急叫道:“仙师,这厮会妖术,定是妖人无疑,仙师可得保护我等安全,快些出手除妖。”

    田处夷皱眉道:“林大人慎言。狄公子与贫道师门长辈交好,乃是有道真人。林大人切切不可胡乱猜疑。”

    狄小石竟会是修行者?林县令呆住,忽地记起他与前任崇玄观住持牟处机交情甚密。而田处夷来后却与其从无往来,使得自己原以为是陈浩然攀附牟处机,不想其中缘由却是如此。立即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又惊又惧,情知自己有眼无珠,那一记耳光多半算是白挨了。却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了妻弟对付一个寻常女子,又怎会招致狄小石怒发冲冠?

    狄家二少爷竟会是同仙师一般神通广大的修行者?官学大庭院里如飞起了一大群马蜂,人人交头结耳窃窃私语,望向陈浩然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先前拒绝狄母入座的孙员外和李姓富户面色如土,坐立难安悔恨不迭,只恨不能变出一台八抬大桥,将狄母恭恭敬敬请来上座。

    学政甄胤比他们更要惊恐,只想,刺史大人父子吩咐自己与陈浩然作对,怎么没交待对方是修行者?自己一个不入品级的小小官吏,又怎生惹得起修行者,这不是让自己送死么?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浩然适时为苦思不解的林县令释了疑:“奶奶的,老子就算不认狄子仲那个哥,可他也还是姓狄,他老婆也还是狄家的人,不是随便让人调戏欺辱的。”

    自己妻弟所调戏的女子是狄家的大少夫人,这个陈浩然的嫂子?林县令脑袋嗡地一响,幸好还有几分急智,惶然分辩道:“狄公子定然是误会了,我内弟知书达礼熟读圣贤之言,怎么会起意调戏令嫂?必是人多拥挤,不小心冲撞了令嫂所致。”

    陈浩然瞪眼怒道:“你这个狗官包庇淫贼迫害老子狄家的人,老子没找你算账也就罢了,你还敢狡辩?”

    林县令身上大汗淋漓,只恐陈浩然一刀下去结果了妻弟的性命,咬定道:“我身为一县父母官,岂会昧心狡言相辩,更不会徇情枉法迫害令嫂……狄公子,我内弟无心之过冒犯了令嫂,的确是误会一场,请狄公子宽恕,我愿叫我内弟向令嫂磕头赔罪。”

    陈浩然嗤之以鼻,只当他在放屁,正要顺手宰了脚下的麻脸男子,脑中突然转过一个念头,低头问道:“你这个姐夫说的是不是真的?”

    麻脸男子倒不是蠢货,拼命点头道:“是,是,小人绝非故意……”

    陈浩然移开腿道:“好,你先去磕上十个头再说。”

    麻脸男子翻身就趴跪在何朝兰身前,“咚咚咚”一连磕了十四五个响头,额头上磕得皮肉绽开才停,惶惶讨饶道:“狄家大少奶奶,小人不是有意冒犯,请大少奶奶大人大量放过小人。小人任打任罚绝无怨言,还甘愿奉上千两白银为大少奶奶压惊。”

    急转直下的形势让何朝兰如置身梦中,痴痴愣愣像傻了一般。好半响才出声道:“不要问我,一切自有我家叔叔作主……”语未毕。面上两串泪珠已是簌簌滚落。

    林县令赶紧道:“此事这般了结最为妥善。狄公子,法事吉时已到,不可耽搁,稍后我定当带内弟登门谢罪,如何?”

    陈浩然斜眼睨着他:“你说了结就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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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他眼神不善,林县令不敢多说。转脸望向田处夷,哀求道:“仙师……”

    田处夷自然明白他是在自己求助,虽然极其不愿多管闲事,以免处理不当招致陈浩然迁怒见怪,但眼下也唯有自己才有分量发话打圆场,只得咳嗽一声,勉为其难道:“狄公子,以贫道之见……”忽然望见狄母,立刻转口道:“狄公子,那位应是令高堂大人吧?狄老夫人既在此处。今日之事当由她来决断才是。”

    林县令心中暗恨,忙道:“是极,是极。应当由狄老夫人……”

    陈浩然突然冷笑着打断他:“你以为我妈她老人家耳根子软,你去说几句好话就可以求她让我放过你们么?不要打什么主意了,今天的事老子说了算……县令大人,你说你这个老弟不是故意调戏,你也没有徇私枉法,对不对?”

    林县令迭声道:“对,对,我岂敢虚言?请狄公子明鉴。”

    陈浩然嘿嘿笑道:“这种空口白话我总是有点儿不大相信。这样罢,举头三尺有神灵。今天是祭祀神明的日子,祭坛也是现成的。你们要是敢上去指天发誓,我就听信你们的话。再不追究这件事,怎么样?”

    日常赌咒发誓之言多了去,谁又曾见过真有神灵降罪?林县令偷偷松了一口气,满脸正气道:“好,自当如狄公子所愿。”

    看林县令和麻脸男子搀扶着爬上祭台,陈浩然脸上笑嘻嘻地,暗中早已从如意戒里取出一件法宝,悄然御上半空。

    田处夷发觉到他的举动,微微变色道:“狄公子,你这是……”

    陈浩然瞧他一眼,嘻嘻笑道:“田住持,怎么了?”

    田处夷脑中飞快转念,最终明智地摇头道:“没什么,神灵不可欺,只望林大人心口如一,无量天尊。”区区一个县令而已,是死是活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诸天神明在上,我等若有半句不实之言,甘受神明惩罚谴罪。”

    祭台上两人举手过头,很快就发完了誓,正待下来,朗朗晴空中,“喀喇喇”地响起一声巨响,一道霹雷迅猛击下,正正轰在麻脸男子头上,电芒嗞嗞急闪,当即将之劈成一团人形焦炭。

    林县令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绝望地大叫:“仙师救我……”

    又一道霹雷从天而降,冷酷劈落,狂叫声在耀眼的电芒中戛然而止。

    这一幕让所有人仿佛都挨了一记雷劈,呆成泥塑木雕。

    田处夷肃容稽首,又念道:“无量天尊,神灵果然不可欺。”

    许久,面色惨白的甄胤僵硬地稍稍移动了一下身子,突然发现,自己的裤裆中已是冰冰冷冷湿淋淋的一片……

    一县之令官职虽小,也是大楚一位堂堂的朝廷官员,却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遭天打雷劈,实在过于骇人听闻,信禽加急传书,两天后,这个消息便上达天听呈至国君宣威帝的龙案上,在朝野上下掀起轩然大波。这件事比上次赶跑二皇子府中两名供奉的行为更具轰动效应,陈浩然的大名,因而在上京城的王公大臣圈子中迅速传播开来。

    日间禁卫并不显得如何森严的大楚皇宫,御书房外,大楚几名重臣正襟危坐,等候圣上召见。

    御书房一角古朴厚重的三脚铜鼎中,一缕轻烟袅袅升起,涤神香独有的沁人心脾的幽香氤氲飘浮在整间房内。一年当中大部分时间卧榻不起,久未上朝的宣威帝今天气色颇佳,斜斜靠在塞满软垫的宽椅里,眯着眼审阅几份奏折。

    “左国师到、右国师到。”

    太监又尖又细的唱名声中,两名高冠宽袍相貌清奇的道士手持拂尘,一先一后缓步行入,均面带和煦微笑,气度雍容却隐透威仪,令人心折,各各稽首道:“贫道见过陛下。”

    “两位国师请看座。”

    宣威帝坐起身虚手相让,道:“寡人身体不适,未能亲迎,还请二位国师见谅。”

    两名道士又各道一声不敢当,自行安然就座。

    宣威帝道:“寡人今日烦请两位国师前来,所商之事想必两位国师都已知晓,便是卧牛镇县令遭受天谴一事,寡人想听听两位国师对此有何看法。”视线停留在左首朱衣道士身上。

    这朱衣道士正是大楚左国师,洞玄派外门弟子首座毕光尘。事情发生在洞玄派势力范围内的卧牛镇,这处崇玄观住持田处夷当时又身在现场,自会将经过详细禀报给毕光尘知悉,是以宣威帝首先征询的就是他的意见。

    毕光尘略一欠身,从容道:“陛下,存心不可欺天地,举念还当畏鬼神,那县令其心不诚其行可恨,雷霆诛殄当属咎由自取,陛下龙体刚刚有所好转,无须为此等小事耗费精神。”

    宣威帝哦了一声,又望向另一名道士道:“右国师以为呢?”

    右国师韦回偃微笑道:“天地可鉴神鬼可视,自伤阴德者遭谴原也是命数使然。只不过,若有人借昭昭天理之名,暗行赢赢一已之私,便断不可轻忽视之,否则此习一开,必群起效尤难以杜绝,绝非世人之福。”

    他停了停,大有深意地望住毕光尘,道:“道兄以为然否?”

    毕光尘神容丝毫不动,含笑道:“道兄所言极是,贫道受教了。只不知,道兄所指那行赢赢之私者,是否便是那陈浩然真人?”

    韦回偃眼神略略一闪,仍然微笑道:“道兄此言差矣,贫道与那狄真人素未蒙面,怎会妄断其意其行?仅是就事论事而已,实情究竟如何,当然尚需先行查明。”

    毕光尘道:“日前,敝师侄于卧牛镇传书给贫道,对此事并未提及异样之处,道兄若愿遣人前去查核,贫道定当让敝师侄提供方便。”

    韦回偃眼角又是微微一挑,笑道:“道兄言重了,卧牛镇崇玄观是贵派门人主持,贫道岂敢喧宾夺主?嗯,听闻那陈浩然真人师承某位地行仙,又与朝中吏部尚书慕容靖大人的千金定了婚约,贵师侄可是觉得其中有些妨碍之处,因而大而化之呢?”

    毕光尘眉角也跳了一跳,微笑道:“道兄果然心细,这些贫道倒是未曾考虑到。唔,道兄看这样可好,不如你我亲去卧牛镇一趟实地查据,倘若真有内情便绝不姑息,以免他人垢言。”

    韦回偃笑意微僵,复回颜道:“兴师动众就不必了,贵派既是认定此事并无不妥之处,那贫道也自无异议,由陛下裁决就是。”(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八章 京城大战

    二虎共容一山,洞玄派与罗浮宫同为大楚国教,相互之间的明争暗斗自是免不了。不过大家都是修行中人,自当要视功名如浮云,弃利禄如粪土,双方有些什么磕磕碰碰的小矛盾,断不能如凡夫俗子般,脸红脖子粗地吵吵闹闹甚或大打出手,要不然也太掉世外高人准神仙的价了。

    所以,双方的争执通常都是在嘴皮子上论个长短,而且不失超凡脱俗的高人风范,每句话都要客客气气地绕着弯子表达出来,务必要叫人听了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才算到了火候。

    宣威帝早已习惯他们的对话方式,今天的话也算是相当直白了,概括归纳其中意思就是:毕光尘说那个县令该死,皇帝老儿你顾好自己那把老骨头就行,不要自寻烦恼。韦回偃则唱反调说,这件事不是小事,可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泄私愤,要是以后别的修行者看样学样,那麻烦就大了,毕老兄你得管一管。

    这种掀风点火的不道德行为也太明显了,毕光尘心中恼火,就故意说,韦老兄的话很对,是不是说那个装神弄鬼的人就是陈浩然呢?韦回偃自然不傻,指名道姓明打明得罪人的事可是干不得的,忙又说,毕老兄你别乱讲话,我又不认识陈浩然,怎么会硬指他干了坏事?其中内情怎么样,得先派人查一查。

    毕光尘于是再说,我师侄告诉过我屁事也没有,你要查就自己叫人去查,我让我师侄安排吃的喝的算事。韦回偃一听要自己独个唱黑脸,当然不乐意,心中不爽,语气就开始冲了点。讥讽说,毕老兄你这话就太不地道太不光棍了,卧牛镇是你的地盘。你让我叫人去还不是寒碜我么?哦,我明白了。那个陈浩然是地行仙的徒弟,又是吏部尚书的女婿,有那么一点儿势力能量,你们不想得罪人,就打定主意撒手不管了对不对?

    毕光尘当然不会承认,反唇相讥说,韦老兄你纯粹是个小人心眼儿,那就这样好了。要得罪人大家一起去,别躲在背后说风凉话不嫌牙疼。见毕光尘死活要拖上自己,韦回偃也没辙了,这时总算回心明白过来,洞玄派肯定跟那个陈浩然勾搭上了,自己还在这一个劲地撺掇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么?就转移火力说,算了算了,你洞玄派爱做缩头乌龟我也管不着,还是皇帝老儿你自己看着办罢。

    宣威帝仿佛真老病得糊涂了,完全听不出韦回偃话中的含意。道:“既然两位国师都觉无碍,那寡人也就放心了,咳咳……”拿条锦帕捂嘴轻咳了几声。又道:“那陈浩然已是有道的修行中人,为何要参加科举,难道还有心入仕么?呵呵,倒真是个异人。”

    修行者潜心修炼时只恨不能将一天当作两天来使,充当供奉亦是出于不得已,谁会愿意把时间浪费在与已不相干的闲杂事务上?要说一个修行者想做官几同天方夜谭。

    陈浩然顶着个地行仙传人的名头,非比等闲之辈,某些资料自会搜集到大楚两位国师的案头上,毕光尘与韦回偃当然清楚其中原委。却都不愿多说,闲谈几句。便即起身告退。

    御书房外等候觐见皇上的几名大楚重臣见两位国师出来,连忙上前见礼问候。

    毕光尘和韦回偃均毫无架子地含笑回礼。后者态度尤其显得热情,更特意趋近吏部尚书慕容靖,笑道:“慕容大人,不知令千金佳期定在何时,贫道厚颜,预先叨扰一杯喜酒可否?”

    大楚毕韦两位国师平时下至贩夫走卒,上至公候王戚,在表面上均是一视同仁平和相待,彰显其超然物外的姿态,像这般特意亲近示好哪一位的行为可谓是绝无仅有之事。众重臣均极之惊讶,慕容靖更是受宠若惊,急忙道:“右国师有心了,小女虽已许婚,但婚期并未定下,日后若定,慕容靖必来延请右国师大驾。”

    韦回偃颔首道:“那贫道就静候慕容大人的佳音了。”又向余人点点头,才举步离去。

    好个笑里藏刀的家伙,看着面色各异的众重臣,毕光尘心中冷哼一声,轻甩拂尘而去。韦回偃的意图他清楚得很,不外是想将慕容靖置于众矢之的的位置上,挑起众臣对其的忌惮之心,名为奉扬,实为捧杀。

    不可否认,这一招虽然老套,却通常非常之有效,进入御书房后,慕容靖就感觉到宣威帝对自己跟其他大臣的态度有着相当明显的区别,显然,内侍已将刚才的一幕禀知了宣威帝。

    这种态度自然亦非亲善,半闭着眼听一干重臣们恭请过圣安,正待一一启奏朝务时,宣威帝满是皱纹的面上露出一丝倦意,挥挥手道:“寡人老了,没有这么多精力事事亲躬了。从今天起,朝中政务都分别交由皇子们佐理,有什么你们跟他们一起商量拿主意就是。”

    圣上要将权力全部下放给各皇子?众重臣神色均是微变,均知这是宣威帝在对各皇位继承人的能力作最后考察,暗想,大楚的皇权之争只怕要就此进入白热化阶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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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威帝视线转向慕容靖,似是相当随意地道:“慕容卿家,听说你找了一个好女婿,在灞水城大展神威,把朱家公子和老二家的两个修行者惊得过城而不入,呵呵,威风得紧啊,实在不错,不错,寡人真想见识一下其风采啊。”

    这番话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褒是贬任谁也能明明白白听出来,慕容靖当场就冒出了一身冷汗,正要解释分说,宣威帝又打了一个呵欠,再挥挥手道:“寡人乏了,你们去吧。”

    等慕容靖面带惶恐,众重臣各藏幸灾乐祸告退后。宣威帝看似浑浊昏花的老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瞬又隐没,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喃喃低语:“右国师,你与左国师相斗。又何必把气撒到寡人臣子身上?有道真人,襟怀其实也不过如此啊……慕容靖,念你慕容世家历代忠心侍奉皇族,本人也兢兢业业事君务政的功劳上,这一次寡人就帮你挡一挡右国师的冷箭。不过君权角逐风波将起,后面的路就得靠你自己去把握了,别一步行错,将慕容世家的基业统统断送掉才好。”

    狄家又一次热闹起来。那些熟悉的,生疏的,远朋近邻,还有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亲戚,再一次纷纷赶来攀亲认故续情述旧。

    陈浩然本想一股脑儿打将出去,但被狄母阻住了,劝说道:“嫌贫爱富近贵远贱本是世之常情,又有几个人能免得了俗?再说人在世上活着,总是要交际的,咱们狄家总不能不跟亲友往来了吧?”

    这话说的极是。只要还没成仙成鬼,一个人无论如何亦免不了要跟他人打交道。于是,狄子仲也再一次意气风发起来。一肩挑起狄家迎来送往的应酬重任,当然,是在陈浩然的默许下。

    陈浩然亦是无可奈何,毕竟,他也总不能就此与狄家脱离关系罢?

    有件事让陈浩然觉得相当荒谬,狄子仲竟然想休掉何朝兰,理由是她不守妇道,而狄母大概觉得何朝兰当众受辱有损狄家清白名声,竟也不表反对。

    休妻是大事。自然必须经过狄家主心骨--陈浩然的同意,当狄子仲通过狄母传出这个意思时。陈浩然又是恼火又是鄙夷,嚷道:“自己老婆受人欺负。不安慰也就算了,还要休妻,这是什么狗屁道理,他自己怎么不滚出去?”

    狄母颇感羞愧,狄子仲闻后更是噤若寒蝉,再不敢提半个字。

    何朝兰得知此事,把自己关在房里大哭一场,尔后收拾了衣裳细软,独身一人回去娘家长住。

    卧牛镇的那位林县令被天打雷劈,自需另一位县令大人前来操持政务,替换官员要一段程序时日,仓促间接任者无法抵达。平时也还罢了,但马上就是秋试之期,耽搁不得,于是灞水州的徐刺史大人只得临时指派一个。

    县令官衔品级虽小,却是实打实的一把手,在某个阶层也算得上是一个僧多粥少的实缺肥缺,以往换任时跑要者甚众。不过,这次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卧牛镇的县令一职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手。

    究其原因,当然是拜陈浩然之赐,没有哪位官吏敢说自己一清二白点腥不沾,辖地上有这么一个招惹不起的灾星,谁都不愿意主动凑上去,免得哪天不小心说错话,被老天爷认为是发誓也使雷劈上这么一记就冤枉哀哉了。

    因此,在无人敢赴任的情况下,徐刺史只得就地擢升卧牛镇原县丞为新任县令,以免延误今秋科举的正常举行。

    秋试之期一天天临近,学政甄胤的心也一天比一天悬得更高,夜晚躺在床上,只要迷迷糊糊一闭眼,便有两具惨不忍睹的焦尸闯进脑中,将他吓得满身大汗淋漓惊醒过来……几天间的工夫,甄胤已是被噩梦折磨得形销骨立。

    秋试顺利结束了。

    卧牛镇考场号房中,一个个面白如纸的考生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数日数夜在一间狭小得连睡觉都无法伸直腿的号子里憋屈着,对这些惯于花前柳下吟风咏月的文弱书生们来说,可谓是经受了一场不堪回首的酷刑,个个如同僵尸一般,不成*人形,看上去似乎能被风一吹就倒。

    也有例外的,这个人不消说,自然是陈浩然了,他在号房里安安心心修炼了几天几夜,精气神比进去之前更要充沛几分,出来后便愉快地吹起了口哨。

    官学里的几个先生,以及州府前来监考的官员们一齐守候在外面,见到他一露面,均赶忙围上来,堆着笑拱手问候道:“狄秀士心情甚好,想必是这科考得极好,早已成竹在胸了?”

    陈浩然大大咧咧地抱了一个团团拳,以自认颇为谦虚的口气道:“托各位的福,还好,还好,不说弄个解元来当当,中个举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若是他人这般狂傲。即便才华横溢世所公认,也只怕当场会被唾沫星子淹死,但陈浩然就算再加倍狂妄。亦无人敢当面加以颜色。大家又即纷纷奉承:“那是,那是。狄秀士才情举世无双,又是得道真人,断无不中之理。”

    面色苍白的许承澣亦一摇一晃行出号房,他毕竟年轻力壮,稍稍走动活动后,气色好了些许。陈浩然走过去在他肩上拍了一掌,渡入一丝元气进去,笑道:“许老弟。考得怎么样?”

    许承澣只觉一股温润暖流传遍全身,不适感顿时大减,感激道:“多谢大哥。今科的试题虽是生僻了点,偏偏小弟临考前正温习过此等内容,倒是误打误中地取了一个巧,想来也有几分希望吧。”

    说毕,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早在主考官赶赴卧牛镇的途中时,陈浩然就请夏青颜亲自出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考题从主考官的脑海里“掏”了出来,再让许承澣与陆靖夫两人合作操刀紧急赶出答卷。就此万事大吉。只可惜时间太紧,否则许承澣那一份也可连带着赶将出来,用不着再在考场号房里伤身劳神。不过话说回来。许承澣本就才学过人,在预先知悉题目有所准备的情况下,这次要是不能中举,那当真是贼老天不开眼了。

    甄胤从一旁行过来,陪着笑道:“狄秀士春风满面,今科必定高中,我在此先恭喜了。”

    陈浩然瞥他一眼,不由大奇,神气古怪地笑道:“甄学政。几天的工夫,你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难不成拉肚子的怪病又发作了?”

    原来甄胤此刻的模样比考完后的众学子更为不堪。面色枯黄,眼窝深陷颊骨高耸。直如个骷髅似的,陈浩然差点儿就没认出来。

    一听陈浩然提起昔日那生不如死的腹泻恶疾,甄胤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哆嗦,再见到陈浩然促狭的嬉笑,不禁恍然大悟,敢情前次让自己遭那番罪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脸色大变下忽觉肚腹隐隐作痛,仿佛旧疾又开始发作,登时骇得魂不附体,掉头就往茅厕跑去。

    蹲了半天,也没能拉出什么黄白之物来,甄胤方知是虚惊一场,心有余悸地吁了一口大气,暗叫一声神仙保佑。转又愁得一筹莫展,虽然手脚已然做下,但陈浩然明显已经知晓自己受徐刺史所指使,若是到时放榜后榜上无名,不消说,第一个有麻烦的就是自己,除非真有神仙贴身保护,否则自己一条小命断断难保。

    怎么办?甄胤左思右想,最终看清了形势--徐刺史可以给自己钱财前程是没错,不过,要是变为了一具焦尸又怎么去享受?徐刺史想害自己有所顾忌而且还得费上一番工夫,可一个修行者要置普通人于死地就是不费吹灰之力鬼神难知。

    这么一分析,该怎么办就变得非常容易了。夜幕低垂后,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溜进了狄家……

    放榜这天,一大早,狄家门外忽然响起“噼噼啪啪”的热闹鞭炮声,四处炸飞的大红炮纸碎屑中,一大群人敲锣打鼓,一窝蜂般涌进狄家,兴高采烈地高声嚷叫:“恭喜狄二少爷高中头名解元,恭喜贺喜了……”

    头名解元?狄母在房中听得真切,只觉头晕目眩胸间暖得滚烫,飘飘忽忽如置身于云端之中,好一阵才清醒了些许,一迭声地叫唤:“子仲,子仲,快去招呼喜客,多多打赏……”

    初秋季节的习习江风,已经稍微带上一丝清凉,不再那么闷热难当。

    灞水河码头旁,一艘大船正缓缓扬帆启航,陈浩然便站在船头之上,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地与岸上相送的慕容度等人挥手道别,衣袂袍带在风中飘飘拂拂,远远瞧去,倒有着那么一星半点儿读书人的雅姿。而慕容荻俏立于他身后,风华万千绰约动人,在他人眼中,确是相得益彰天生的一对才子佳人。

    岸边一处偏僻的地方,看着大船离岸后逐渐加快速度顺流而下,徐轩瑞眼中充满嫉恨,英俊的面庞狰狞扭曲,咬牙切齿道:“姓狄的小杂碎,你得意不了多久的,等着瞧……”

    直至大船远去。徐轩瑞才收回刻骨的仇视目光,回头恨声吩咐身边的随从:“现在就去查,看究竟是哪个狗胆包天的杂种。竟敢走露风声坏本公子的大事,查到后就把他剁碎了喂鱼虾。”

    徐轩瑞这次对付陈浩然的计策其实非常之简单。只是在卧牛镇呈报至州府的科考生员资料名册上,叫甄胤将陈浩然的姓名涂改了一个字。这种手脚在平时本无挂碍,但值此大考之际,容不得半点马虎,这个小差池足以让一个考生本年的应试成绩就此作废。即使慕容世家有能力摆平,但庞慧珠亦可籍此寻岔挑刺,不承认陈浩然的举人资格。

    因此,在首先的糊名审卷结束。各阅卷官评出的第一名试卷揭晓为陈浩然之后,尔后的公开评卷中,各主评审官的意向亦倾向于取陈浩然为解元,身为评审之一的徐轩瑞之父徐刺史并未提出任何异议。毕竟许承澣与陆靖夫合作的文章水准超出他人不少,若是强行否决,不说于官声名声有损,而且就等同公开与慕容世家撕破脸面,后果堪虞。

    灞水州今科考取的举人名次初步定下,再后便是办理具体手续以便上报朝廷,当徐刺史胸有成竹地审查存档的考生名册时。赫然发觉上面陈浩然的名字籍贯等各项内容与试卷上所填写的并无任何差错,不由得当场愕住,稍后方才醒觉必定是被陈浩然识破。又暗使手段改了过来。至此,弄巧成拙的徐刺史再难回天,唯有强作欢颜亲自为陈浩然披红挂彩,颁以解元之名。

    秋试尘埃落定,接下来新晋举人要做的便是收拾行装上路,赶赴上京城迎接来年的春闱了。

    灞水城与上京城一南一北路途遥远,普通行旅在途中耗费的时日通常需要月余,而读书之人一路游山玩水是免不了的,所需时日更是加倍。便走上三四个月也不算稀奇。

    以陈浩然的能力,顶多飞上两天也就到了。原本不必太早入京,但同途的慕容荻和这科亦考取了举人的许承澣可没这份能耐。陈浩然琢磨着飞来飞去的也没啥意思,于是便索性让慕容度安排一艘大船走水路,权当观光旅游一趟,欣赏下这古代异世界的风光散散心也好。

    灞水河下游,一条客船逆流而上泊在码头边,一个年约三十许,气度颇为不凡的男子杂在旅客中上得岸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咒骂道:“妈的,总算回来了,这段日子可辛苦死本大爷了。”

    若是陈浩然在这里,必定可以认出,这男子就是他初至时,在卧牛镇见过的当街种桔充作瑞果卖的那个青袍道人。

    那边徐轩瑞正要返城,突然望见这男子,心下一动,迎出来高声叫道:“彭兄,这一向去了何处,回来怎么也不知会小弟一声?未免太不够意思。”

    这男子抬头见是徐轩瑞,忙迎上来笑道:“原来是徐公子,失礼失礼。我奉家叔之命出外办事,因走得匆忙,所以不及向徐公子告别,还望见谅。”

    徐轩瑞笑道:“岂敢岂敢?原来彭兄是为令叔彭知奉外出,难怪一去就是大半年,不知是何紧要之事?”

    这男子叫彭应春,是灞水城达人府知奉彭潞的侄子,虽然自小随叔修行,但因资质欠佳又沉溺酒色,修炼多年,境界一直停留在炼气初期,只仗着其叔的名头,终日在灞水城与一些公子哥儿花天酒地厮混玩乐。

    彭潞精于符箓之术,年前修为突破至凝婴初期,已有能力炼制一些较具威力的中级符箓,却因囊中羞涩,无力购买制符所需的昂贵原材料,无奈之下,只得叫彭应春去一些小城镇四处“化募”筹集钱财。

    这种行径等同骗取无知世人的血汗钱,自是无法明言,彭应春三言两语搪塞开去。徐轩瑞也不多问,热情道:“彭兄既然归来,今日便由小弟作东,叫上几个好朋友一起为彭兄洗尘……百花院里新来了几朵解语花,歌舞俱佳温柔可人,定能让彭兄不醉无归。”

    彭应春闻声心动,搔痒难当,装模作样推辞了两句,也就顺势应邀与徐轩瑞把臂而去。

    这一夜的风流勾当就不必多说,第二天,徐轩瑞到庞府找到庞慧珠。献宝一般道:“慧珠,我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对付姓狄的小子了,就是知奉彭潞的那个侄子彭应春。”

    庞慧珠亦听闻过彭应春的名字。眸中露出不屑之意,淡淡地道:“彭应春?以他那点绣花枕头的小能耐。糊弄一下无知之徒还罢了,凭什么对付陈浩然?能请动他叔叔还差不多。”

    徐轩瑞忙道:“我并不是让他对付陈浩然本人,而是想叫他去卧牛镇寻狄家的不是,只要陈浩然不在,彭应春要对几个普通人下手还不是易如反掌?”

    庞慧珠眼神一凝,微惊道:“你想对陈浩然的家人……”

    徐轩瑞目射阴狠光芒,恨恨道:“不错,姓狄的小子那般羞辱贤妹与叔父。不如此怎能解去我们的心头之恨?而且要趁着明年即将春闱时下手,让他不得不回来奔丧无法参加科考,来个一石二鸟。”

    庞慧珠沉默不语,眼神变幻不定,片刻后方道:“彭应春与狄家无怨无仇,你怎么说动他?”

    徐轩瑞知庞慧珠同意了自己的提议,喜道:“你放心,彭应春向来视财如命,只要许以重金,何愁他不见钱眼开。”

    庞慧珠又思忖了片刻。蹙眉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以后陈浩然万一知晓了此事,他会怎么做?”

    徐轩瑞心中一凛。迟疑道:“我们小心一点行事便是,谅他也无从知悉,就算他有所怀疑,但没证据,他又敢对我们怎样?”

    庞慧珠摇摇头,道:“杀亲之仇不共戴天,以陈浩然的性格,即使只是怀疑,也一定会不择手段报复。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徐轩瑞不甘心道:“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做?”

    有那么一瞬间,庞慧珠眼底闪过一抹冷到极点的寒光。淡淡道:“我们完全用不着出面,假手他人就可以了。”

    徐轩瑞一听便明白她有了主意。迫不及待道:“慧珠,你聪明才智胜我百倍,有什么高明法子快说来听听。”

    “……要是天遂人愿,一切变化都随我们的计划,那就可以让他们两败俱伤,我们从此再无后患。”

    听庞慧珠低声娓娓道来,徐轩瑞两眼放光,连连道:“这个借刀杀人的计策大妙,如能成功,任谁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来。”

    看着眼前这张娇艳柔美的面庞,徐轩瑞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念头转瞬即逝:这么美丽的人儿,却有这等缜密毒辣杀人不见血的心计,自己费尽心力的追求,也不知到底值不值得是福是祸。

    庞慧珠似是瞧出徐轩瑞的心思,移步倚入他怀里,轻轻挽住他的手,幽怨道:“这么久以来,我一直不许你……你是不是有些怨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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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轩瑞还未与庞慧珠这般亲近过,立时色与魂授,适才的念头犹如春风拂水再无丝毫痕迹,连声道:“你洁身自爱,我敬你还来不及,怎敢有丝毫怨你怪你之心?”

    庞慧珠嫣然一笑,又靠紧了少许,柔声道:“这件事还需要仔细筹划一下,你先去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千万小心别漏了口风。只等这些事情办妥后,我便可以安心把一切都给你,你,日后可别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要不然……”

    她的语音忽然转低转沉,徐轩瑞只想到很快就可一亲芳泽得偿所愿,血液绿色兴奋至极,根本就没把后面的话听入耳内,赌咒发誓道:“慧珠贤妹放心,我心可彰日月,以后若是有负于你,定叫我不得善终。”

    庞府后花园,荷池旁的琉璃亭中,夏青颜仍是一袭青色长百褶裙,背向而立,静静地瞧着盛期已逝,略显衰态的秋荷。

    庞洪肃手恭候在亭外,虽然久久不闻夏青颜发言,亦示表现出丝毫不耐。

    又过了许久,夏青颜才仿佛记起庞洪的存在,回首道:“与狄家的婚约,至多在明年大楚春闱后就可以顺利解决,药铺近年扩展的势头很好,你也辛苦了,就趁着这段时间放松休息一下吧。”

    庞洪恭敬道:“是,谢仙姑关怀。”

    夏青颜又道:“这期间我不会来这里了,有什么事需要你去办。或是你有什么难处,我师门中另外会有人来吩咐照应你。”

    庞洪讶道:“仙姑要离开灞水城吗?”转又醒悟,慌忙告罪道:“庞洪并不是有意过问仙姑行踪。请仙姑恕罪。”心中很有些惶恐,庞家药材铺这些年发展迅猛。成为灞水城有名的富户,全仗万毒宗在后操持携提,对其门中任何一人均奉若神明,绝对不敢有半分违逆不敬。

    夏青颜摆袖道:“你去吧。”

    见仙姑并未见怪,庞洪松了一口气,应了声是,却未就走,道:“仙姑相助之恩。庞洪无以为报,前些天收藏了几样玉石和字画,虽是俗物,闲暇时也可把玩一番,敬请仙姑赏面收下。”

    夏青颜摇头道:“不必了,我对这些东西没兴趣,过些日子我师门便会派人来收取供奉,你留给我那些师姐妹罢。”

    她的语气虽淡,态度却坚决,庞洪不敢多说。这才自行去了。

    江风拂面遍体凉爽,两岸风光秀丽迷人,身边俏美佳人风姿更是醉人。这小日子过得,当真是给个神仙也不换啊,陈浩然坐在船头有滋有味地饮酒赏景,心中大发感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毕竟是在船上,地方不够宽敞,边上的灯泡就显得太多太密了点,连说几句悄悄话的机会都难得找到,更别说寻个隐蔽的地方跟大美女慕容荻谈谈情说说爱。摸摸纤纤小手或更进一步地收点利息了。

    同船的除了船上的水手,许承澣、高二牛和狄安之外。其他的都是慕容世家的人。除去慕容阚,得到陈浩然传授修行心法的十五名慕容氏子弟中来了七人。还有十来个家人仆妇随行,最大最亮的灯泡自然要数慕容阚这个大舅子,一天到晚在陈浩然身旁晃悠,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要抢了书僮狄安的饭碗。

    “我说小荻啊,灞水城到上京城的路你走得多,这一路的风景名胜也应该很熟悉罢?来来来,坐过来,为我介绍下。”

    陈浩然喝下几杯小酒,肚里又开始打起了小九九。

    慕容荻岂不明白这家伙不怀好意?俏面登时泛起浅浅一层绯红,眼波流转,还未出声,慕容阚早已凑上前来,笑道:“小石,这条路我比小荻走得更多,更熟悉,没有什么名胜古迹我不知道的,我来讲解给你听。”

    这大舅子哥敢情是铁了心在跟自己较劲,要你讲解什么风景?煞风景还差不多。陈浩然一肚子气简直要冲上来炸开胸腔,再瞧见边上秀脸晕红羞赧不胜的慕容荻,心痒难当,忍不住翻起白眼直接撵人:“我说大哥啊,你是世所瞩目的栋梁之材,人间正义和世界和平以后还要靠你去主持维护的,我怎么能浪费你比金子更宝贵的时间呢?你还是抓紧时间去修炼吧,去吧去吧。”

    慕容阚只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一向都非常刻苦努力,稍许耽误点时间不要紧。”

    陈浩然当即板起脸道:“什么不要紧?这我就得批评你了。修行就跟逆水行舟一样,不进则退,怎么能有半点懈怠?尤其你还在非常重要的筑基阶段,这种想法是千千万万要不得的。”

    论年纪,陈浩然要比慕容阚少上七八岁,论身份,他还是人家的未来妹夫,却不但没有半分尊重,还反过来摆起架子训人,实在让慕容阚哭笑不得。不过,这个妹夫可不是普通货色,慕容阚没指望他会受世俗的尊卑礼法约束,再有满腹牢骚也不敢发,只有诺诺道:“小石你说的是,我今后一定牢记在心。”

    陈浩然仍旧没好脸色:“记住有个屁的用,行动才最重要,还不快去练功?”

    “哦,好,好。”见陈浩然黑脸捏拳大有武力相加的趋向,慕容阚一吓,三步一回头无奈地去了。心里哀叹不已,别人有个国色天香的美女妹妹,那些追求者还不得千方百计地巴结讨好其兄弟姐妹,自家可好,妹夫骑到大舅子头上作威作福,整个儿倒了过来,世道何其不公啊。

    赶走不识时务的大舅子,陈浩然满心轻爽,嘻嘻笑道:“我又不是贼,盯这么紧干嘛……总算可以过清静的二人世界了,来,咱们小两口来排排坐。”

    听他叫得亲热,慕容荻俏面又是一红,大感甜蜜,轻移莲步行近,但仍隔着一人距离,轻声道:“你别怪大哥,我们毕竟尚未成礼,若单独相处,可能会招致他人闲话。”

    “咱们哪儿单独相处了?这船上可有好几十号人。”

    陈浩然知慕容荻是面皮薄,挨近她笑嘻嘻道:“何况咱们名正言顺,是事实未婚夫妻关系,谁敢笑话你?”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将慕容荻柔若无骨的小手握到了掌中。

    慕容荻娇躯一颤,手臂下意识往回一抽,忽又忆起上一次两人闹出的小小不快,立刻停止了回缩,含羞低头,任由陈浩然握住,晶莹小巧的耳垂在霎时间红得透了。

    这美妞儿可比上次乖巧温驯多了,这样才有情趣嘛,陈浩然大乐。

    过了好一阵,胸口像有一头小兔子在蹦达的慕容荻才稍稍适应,忍住羞涩解说沿途风景。但陈浩然只顾欣赏身边绝美佳人的风景,也不知听进了几句话入耳,更不知,自己两人相偕并立,也成为他人眼中的一道风景。

    黄昏时分,大船泊岸过夜。

    月上中天,陈浩然正在舱中修炼,心神忽地一动,睁开眼来,又突然听见倪姥姥厉声叱道:“何方宵小在旁窥探?”(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九章 黑龙下

    难不成是有水寇见老子老婆漂亮,想来劫色不成?当真是寿星公上吊嫌活得不耐烦了,陈浩然嘀咕,迅速收功飞出舱外。

    倪姥姥早已纵身飞上空中,迅捷矫健便似觅食猛鸠,无有丝毫龙钟之态,眼中神光如电,紧盯着岸边一大丛长长的杂草滩,见到陈浩然飞上来,又即喝道:“是修行者,你在这护着小姐,姥姥我去寻那个鼠辈。”

    “等等。”

    陈浩然心中忽又一动,叫住御起剑来的倪姥姥,道:“还是我去找吧。”不由她否决,驾风而去。

    到得近前,一眼便望见一道窈窕身形俏立在半人高的长草丛上方,裙裾在月色下轻轻飘扬,气质清幽脱俗,宛若误入凡尘的仙子。陈浩然惊喜道:“果然是你。夏妞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一落音,他便即明白过来:“你是从卧牛镇跟来的?”

    夏青颜冷漠道:“我跟着你干什么,天底下的路人人可走,难道我就走不得?”

    陈浩然一愕,心想这毒妞儿的态度怎么又变得象从前一样了,也没多在意,嬉皮笑脸道:“夏妞儿你就别嘴硬了,想我了就大方点直说,我难不成还不让你跟着?”

    夏青颜微微侧过了头去,轻啐道:“自作多情。”

    陈浩然得意地笑道:“还说不是?我打赌,你现在一定红了脸,不信把面巾取下来让我瞧瞧。”

    “只有你才这么无聊。”

    夏青颜恢复了淡定,回首正视他道:“我只是有几个关于阵法方面的疑问来叫你解答,顺便也监督你实行约定的。”

    陈浩然笑嘻嘻道:“随便你怎么说都行……嗯,夜深露凉,咱们上船去说话罢,也顺便述一述这些天的别离相思。”

    夏青颜眸光闪烁。微嗔道:“你这人,总是说不上几句正经话……”忽地一顿,转言道:“你让我上船。就不怕惹慕容大小姐不高兴么?”

    陈浩然眼珠子一转,道:“呃。这个么?倒是没考虑过。嘿嘿,正好,你跟我上去,看看她会是什么态度。”

    夏青颜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她会有什么态度不管我的事,我也不会受你的利用。”

    利用?陈浩然摸摸鼻子道:“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大家朋友一场,帮帮忙不行么?”

    夏青颜真有点恼了,薄怒道:“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

    见她反应激烈。陈浩然大是纳闷,奇道:“你不愿意就算了,用不着发火吧?哈,你不是在吃她的醋罢?”

    “你……”

    夏青颜一跺足,似欲发怒,却又忽然平静下来,哼道:“疯言疯语,不跟你说了,明天再来找你。”转身御风而去,动作看似从容。速度却是奇快,便如落荒而逃一般,转眼不见了踪影。

    陈浩然搔头。喃喃道:“不是吧,难道被我说中了……毒妞儿吃醋,啧啧,这可是大事件,危险得紧呐。”

    回到船上,大家都已被惊起,聚集在舱前甲板上询问发生了什么异常,弄得全船闹哄哄的。倪姥姥叫道:“臭小子,怎么没有听到动静。你没追上人?”

    陈浩然摆摆手道:“是我的一个朋友而已,没事没事。大家继续睡。”

    倪姥姥怀疑道:“你的朋友?他怎么不来直接找你,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陈浩然耸耸肩。道:“鬼鬼祟祟谈不上,大概是脸皮嫩不好意思罢。”

    倪姥姥小眼中精光迸出,盯住他道:“你这个朋友是女的?她跟你是什么关系?”

    陈浩然大大咧咧地道:“嗯,算是红颜知己吧,嘿嘿。”

    倪姥姥满头白发登时如给急风疾吹一般,根根劲扬,大怒道:“臭小子,你说什么?你已经与小姐定亲,竟然还跟别的女人勾搭,气煞我也。快把狗头伸出来,让你家姥姥一剑斩杀。”便待御出飞剑来。

    “姥姥。”慕容荻赶紧扯住倪姥姥的衣袖,小声道:“今天很晚了,先叫大家都去休息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看看满甲板好奇张望的人群,倪姥姥醒神,顿足厉声喝道:“还在看什么热闹?都滚远点,要不然你家姥姥把你们的狗眼通通剜出来。”

    一叱之下,众人立时唬得作鸟兽散。慕容阚虽然不怕倪姥姥会剜了自己的眼珠子,但为避免尴尬,却也不便继续呆在这儿。进舱前瞅了陈浩然好几眼,眼神不知是痛恨还是佩服,意思倒清楚得很:你小子够猖狂够无良,竟敢当我老妹不存在似的,明目张胆去幽会。

    等人散尽,倪姥姥才阴沉沉地道:“臭小子,你想给小姐和你家姥姥一个什么样的解释?”每个字里都明白无误地充斥着腾腾杀气。

    慕容荻又不安地拉了她一下:“姥姥,你别生气,狄公子在外交友处事,我们怎么能加以干涉?”

    好懂事明理的妞儿,还没过门就对老公这般体贴,老子捡到宝了。陈浩然大赞,亦道:“是啊,姥姥你也未免管得太宽了点,又容易激动上火,修身养性的功夫不够啊,还得多多磨砺修炼一下。”

    倪姥姥更怒,嗔目喝道:“臭小子,竟教训起你家姥姥来了。”

    陈浩然一摊手,很是无辜地说道:“忠言逆耳,姥姥你不爱听,就当我没说过罢。”

    倪姥姥神色如欲噬人,凶狠地盯着他,过了好一刻才愤恨道:“荻丫头,这臭小子这般对你,你何必还要护着他?这种无情无义之辈,便不嫁也罢。”

    慕容荻眼神微黯,低声道:“姥姥,我与狄公子已然定婚,姥姥这等话语要是传入他人耳中,日后叫我如何自处?请姥姥不要再说了。”

    “荻丫头,你呀……”倪姥姥也情知自己失言,沉沉叹了一口气,又瞪了陈浩然一眼。恨恨地拂袖入舱。

    余下两人相对而立,慕容荻低着头道:“狄公子,姥姥一向是这样的脾气。你别怪她。”

    陈浩然心道我跟个老婆子计较个什么劲,皱眉道:“小荻。这些日子我怎么感觉你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慕容荻抬起头来,视线在他面上扫过,轻声道:“狄公子多心了,我只是不想引起别人的闲言而已……时辰不早,我回舱了,狄公子也早些歇息吧。”说毕便慌张而去,似是一刻也不愿与他单独呆在一起。

    陈浩然欲叫又止。挠挠头,寻思,这他娘的算什么鸟事,好端端的一个大方妞儿变成了这副羞答答的模样,无趣无味得紧,早知道还不如不定这门破亲。其实也怪不得,慕容荻再怎样知书达理智慧与美貌并重,也还是一个情怀初开不懂风情的少女,如果与未来夫婿相处时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异样,那才是不正常了。

    这一宿再无话。接下来的几天。陈浩然自行修炼之余,便是死皮赖脸在慕容荻身前身后嘻嘻哈哈,两人感情慢慢增长的同时。慕容荻亦慢慢恢复了以往名门闺秀的落落大方,无人时,对陈浩然摸摸小手的细微亲热举止不再如何抗拒。

    晚间,陈浩然则跑到岸上,与暗中一路随行的夏青颜“幽会”,日子过得相当惬意。同处一船,他的行踪自然瞒不过倪姥姥的耳目,理所当然,慕容荻对他的动向也一清二楚。不过却一个字也没提起。陈浩然琢磨三从四德的标准一定是以慕容荻为范本无疑,暗自赞美讴歌这该死的万恶封建礼教。

    船行几日。早已出了灞水府进入另一府邯山,河面渐窄。水流湍急了许多,两岸山势陡峻,猿猴难攀的峭壁屡现眼前。

    大楚各州府城名通常都是本州州名,邯山府也不例外。陈浩然所乘船距邯山城预计还有一日水程时,江面越发狭窄难行,有些地方堪堪能容两艘大船擦身而过,两旁礁石嶙峋,犹如犬齿交错,江水“哗哗”打在礁上,涌起一波波的白浪。正值秋讯期,水深流急,每逢这种危险地段,大船均降下桅帆缓航,所有水手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靠舵手和桨手小心翼翼操控船只慢慢通过。

    下午时分,船又行至一险窄地带,慕容阚老马熟途,道已至灞水河出名的鬼门关--黑龙峡。黑龙峡过去不远后便有一个大集镇,大家在船上憋闷了好几天,打算今日便在那儿歇脚放松一下,顺便购置些船上所需的物资。

    黑龙峡长有五六公里,滩多曲折暗礁林立,船行均极缓慢,为避免事故,一般都单向放行船只,此时有不少船停留在上游,排队等候过滩。陈浩然站在船头打量地势,只见两岸悬岩陡直,直插高天,岩上鸟语猿啼古木森森,河道上遍布着一块块形状奇特的巨大礁石,水声轰隆震耳,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翻滚不息,端的是险要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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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浩然朝峡中望去,瞧见峡道旁的悬崖绝壁有些异样,有很多地方凹凸突兀,岩石断层处的痕迹不似自然风化脱落,倒像是人为破坏,不禁颇感奇怪。

    慕容荻解说道:“传说古时有一条快修炼成龙的黑蛟在灞水河兴风作浪残害生灵,祸害了许多百姓,后来被一位修行者斩杀在这里,因此得名黑龙峡。”

    慕容阚补充道:“也有一说,相传那位修行者并未斩除掉那条恶蛟,而是将它镇压了而已,时至今日,还有人偶尔能听见江底传出怪吼声,也不知是真是假。”

    陈浩然点点头,再仔细瞧了一会,对这儿的破损程度略略有了一些了解,不由啧啧赞叹道:“厉害,厉害,那条黑蛟和修行者能耐都不小,快赶上神仙打架了。”

    等了约小半个时辰,前面一条货船入峡后,慕容世家的船隔着两百来米距离跟着驶入。转过几个湍急的险滩,黑龙峡另一端已然在望,再往前驶前一段,峡口突然窜出两艘船体漆成青色,头尖尾翘肚方的小艇。速度奇快,便如两条从浪底狞然跃出的怪蟹,并排抢入峡内。

    “是水军的青锋舸。要糟。”

    正注视着前方的慕容阚叫声刚落,便见先行的那艘货船避让不及。登时被一艘青锋舸斜斜撞中船首,那青锋舸的尖头坚硬异常,似是钢铁所铸,一撞之下如斧破竹,陷进货船船头米许。

    两艘青锋舸上各有四名驾者,出事的这艘有一人迅捷纵至艇前,一脚撑出,将青锋舸踹离。货船受损处立现一个大洞,江水汹涌灌入。这青锋舸脱离后根本不顾及货船,立刻又追着另一艘青锋舸快速驶进峡中。

    货船上乘客和船夫的惊声尖叫中,船体迅速打横,数息间的工夫,整条船开始倾侧下沉,船上乘者吓得魂不附体,死死抱住身边的固定物体拼命呼救。

    那两艘青锋舸上面的人均听而不闻,只顾往前疾驶,虽是逆流而上。行速仍是相当之快。而慕容世家的船是顺流直下,速度自然慢不到哪去,双方很快就接近到不足五十米的距离。驶前的一艘青锋舸正对着慕容世家的船而来。

    “篙手准备拦截。”

    慕容世家船上的水手均是久经训练的好手,临危而不乱,更兼水手们都在自己的岗位上,领头人大声喝叫之下,便有数名篙手各持一杆结实的长篙,奔到船头,探篙阻截驶来的青锋舸。

    这青锋舸式样古怪,却也极为轻便灵活,迅即打舵稍稍侧转。与慕容世家的船相距两三米驳身擦过。若是这么过去也就罢了,偏偏那艇上有人探手抓住了一根长篙。喝骂道:“他妈的,还敢挡老子的青锋舸。找死么?”借势用力一撬,持篙的篙手猝不及防,登即被挑得跌出船舷,往江中掉落。

    “操你奶奶的王八蛋。”

    陈浩然见状火冒三丈,飞身掠起,堪堪捞住即将落水的那名篙手,身形毫不停顿,又即急掠至那艘青锋舸旁,一脚将青锋舸后梢踢得碎片飞溅,打横飞出河面,唏哩哗啦倒栽入水。

    艇上四人都身着水靠,且身手过人水性相当娴熟,虽在仓促间溺水,但都未给漩涡卷入水下,皆奋力打水浮在江面,后面那艘青锋舸赶紧驶上来援救,无有性命之虞。

    陈浩然早已飞返大船,喝令前去搭救前面货船上的遇难者。其实不消他吩咐,众水手亦已作好施救措施,靠近货船忙乱一阵后,将上面十来人顺利救了上来,但对已然倾覆的货船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慢慢沉没下去。

    “我的货……”

    救上船的十来人中,一名商人模样的男子惊魂稍定后突然凄声大叫一声,攀住船沿就待往下跳,边上一位壮实汉子,急忙一把抱住他,斥道:“李老板,你不要命了?”

    李老板发狂地大叫:“我全部身家都压在这趟生意上,一家老少的性命全指望着这船货,没有了货我还要什么命?快放开我,我要把货捞上来。”

    他一边狂叫一边拼命挣扎,身体强壮他许多的壮实汉子竟是抱之不住,差点被挣脱开,还好旁边又有两人上来帮忙,才将如疯兽一般的李老板强行摁住。

    闹腾间大船已驶出黑龙峡,挣得精疲力尽的李老板安静下来,身子如一滩稀泥,瘫软在甲板上,只嘶声叫道:“快报官,报官,把撞船的人抓住,赔我的货。”

    壮实汉子是货船的船老大,这艘船被毁何尝不是断了他的生计?心中虽然无比悲愤,却只能沉重而苦涩地摇摇头。这两艘青锋舸原本就属于朝廷水军,如此肆无忌惮地强抢航道,丝毫不把人命放在心上,身后当然有强大的势力,报官又有什么用?恐怕到时被抓的人还会是自己。强忍怒愤,到陈浩然和慕容荻等人跟前,跪下拜谢道:“多谢公子爷好心救了小的这些人。”

    余人亦纷纷过来叩拜谢恩。

    陈浩然最见不得人磕头,扯起船老大道:“没事,你们也受了惊,先到边上去歇着罢。”

    船老大也有点见识,瞧着慕容世家的大船颇为豪华,知道救了自己的人非富即贵,而陈浩然刚刚展现出来的能耐绝非普通世人。心中忽地生出一丝希望,又恳求道:“公子爷,刚才的事您亲眼看见。请您为小的们作主,给小的们一条活路吧。”

    陈浩然亦是相当的气愤。以他的脾性,搁以往会毫不犹豫地把事揽到自己身上来,如今终究成熟了一些,没当场不管不顾地拍胸脯打包票,只道:“这事还没完,等等再说。”

    见他没一口回绝,船老大心中希望又浓了几分,感激涕零地退了下去。

    后方的青锋舸救起四名落水的同伴。飞快返转,与慕容世家的船错身而过时一人直起身来,戟指大喝:“兀那厮好胆,仗着有些道行就敢毁镇东王水卫的青锋舸,且等着,定叫你好看。”

    陈浩然微是一愕,在明知对方是修行者的情况下,气焰仍然这般嚣张猖狂,这样的家伙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青锋舸超越后,那人仍回首喝骂:“兀那厮若识时务。就赶紧跪下等候我家小候爷前来收拾发落,否则黑龙峡今日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骂毕,飞一般驰向峡外的一艘军舰。那军舰旗帜迎风招展。桅斗高高,显而易见是一艘高等级的指挥船,在灞水河这样的内陆河流甚是少见。

    陈浩然一股邪火冲上胸头,悄悄从如意戒里取了一件法宝御入灞水河里,扭过头问慕容荻:“镇东王是什么王爷?比皇帝还要威风么,杀人比杀鸡说起来还要随便轻松。”

    慕容荻秀眉轻蹙,道:“大楚如今有两位实权王爷,其中之一为镇东王,与当今圣上一母同出。当年登基大统时曾立下汗马功劳,深受圣上宠信。掌管大楚水军大都督之职。镇东王膝下只有一位世子,花费重金让其拜入一个修行者门下修炼。从小用各种天材地宝伐毛洗髓,十余年时间就修出了金丹,现在已是金丹后期境界,前不久被册封为神勇候,有些骄狂之气自是在所难免。”

    “哦,难怪了。”陈浩然摸摸下巴道:“这么说,要是这个什么小候爷来找茬的话,不会忌惮你们慕容世家了,是不是?”

    慕容阚其实也算是一个性格相当开朗的人,在同一条船上相处了几日,与陈浩然的关系熟络了许多,说话没有以往那般带点客气的生分,瞅着他笑道:“小石啊,好歹你也是我家的准姑爷了,还转着歪心思干嘛,想激我跟神勇候干一架不成?先不说我跟小候爷认识,再说他的修为已经到了金丹期,打起来我可只有挨揍的份,你就忍心看你大哥我受罪丢脸?”

    陈浩然当即否认道:“大哥说哪儿的话,我不是看那小子手下的几个狗腿子就这么嚣张,担心他不给你面子吗?怎么,你还真怯了这小子不成?”

    慕容阚不上他的当,笑笑道:“几个小角色嚣张,那是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而已,真要硬抗起来,我慕容氏可不是由得哪一位王爷可以轻视小觑的,更别说任意欺压了。”他的话实际上还有所保留,慕容世家作为大楚三大名阀之一,权势绝不输于任何一家王公贵族,就算在位数十年之久的宣威帝,想动摇慕容世家也要煞费一番苦心。当然,这只是假设,没有哪一位皇帝会愚蠢到断已手足自毁国家根基的地步。

    慕容荻这时却摇了摇头,道:“大哥,你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一点。如果今天我们遇上的是镇东王本人倒没什么,这位小候爷却是骄纵惯了,极好面子,而且仗着身怀术法,行事鲁莽毫不顾忌后果,我们毁了他的青锋舸,他绝对不会善罢干休,我担心……”她望了望陈浩然,显然是担忧他会不甘示弱生出事端来。

    这家伙的性格倒跟自己有点儿像嘛,陈浩然嘀咕,很严肃地保证:“小荻你放心,别人不惹我,我就不惹他……哦,对了,这个神勇非凡的小候爷叫什么名字?”

    “神勇候叫沐天杰。”

    慕容阚知道陈浩然恐怕连大楚当今皇上的名讳都不清楚,更别说什么大王爷小候爷了,随口说了,又道:“情面这个东西嘛,都是大家给的,怎么说我跟小候爷也是同殿为臣,要是他真为了这点小事不依不饶,小石你总不会眼看着大哥我被人骑在头上受欺负吧?”

    陈浩然一乐,敢情这位大舅哥也不是一位真怕惹事的主,嘻嘻笑道:“你是大哥,要是有什么事我不帮你,小荻能放过我吗?”

    慕容荻娇嗔道:“你们的事,别扯到我身上来。”

    说话时,那艘青锋舸已接近军舰,突然之间,水下像是有个巨人猛地轰出一拳,将青锋舸狠狠砸离水面,弹起五六米后四分五裂,一片惊叫声中,舸上八人手舞足蹈无比狼狈地跌入河里。这个高度毫无防备地摔入水中可也够呛,立时“咕噜咕噜”地往下沉,难有一两人能够自救。

    陈浩然心下大爽,又自悄然收回御出的法宝。

    军舰上顿时响起一阵呼喝声,迅速放下小艇,将这些跌得七荤八素的家伙捞上。

    一道人影从军舰上飞起,气势汹汹地朝慕容世家的大船电射而来,未见其面,先闻其声:“何方狂徒,竟敢欺到我沐天杰的头上来了?”

    陈浩然精神一振,哈哈笑道:“好久没跟人过招,正好手痒。”亦飞身迎上。

    慕容荻欲阻不及,蹙眉担心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冲动?”

    慕容阚不以为意道:“放心吧,以我妹夫的能耐,你还怕他吃亏么?”

    “虽然这个沐天杰没什么大本事,多半斗不过臭小子,不过他身边有一个人可不是易与之辈。”

    倪姥姥不知何时出现在船头,神色凝重道:“就是沐天杰的师父,镇东王府的供奉齐放鹤,他已有凝婴期的修为,十分护短,如果沐天杰在臭小子手底下吃了大亏,定会强行出头。”

    倪姥姥平素亦非常难缠,轻易无人愿意加以招惹,却对那个齐放鹤颇为忌惮,其厉害由此可见一斑。慕容荻俏面浮上忧色,只有暗盼陈浩然能够克制自己的冲动,别将事态闹得太大弄得难以收拾才好。(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章 结怨

    飞上空中,陈浩然抬眼一瞧,只见来人约二十五六,身材雄壮,剑眉星目,倒也一表人才,只是面上那股浓浓的狂傲之态,委实是叫人看着不爽。

    沐天杰停下身形,打量了陈浩然一眼,先声夺人怒喝道:“你是何人,为何接连毁我青锋舸,伤我属下?”

    陈浩然亦叉起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毁我船只,害我破财?”

    见他学舌,沐天杰更怒,厉声道:“你这算什么意思?有胆就报出字号,与我沐天杰一决高下。”他倒没提起自己大楚神勇候的名头,而是依着修行界的规矩邀战。

    “好,爽快。”

    陈浩然哈哈笑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糊涂大圣陈浩然就是我了。来来来,不管谁是谁非,咱们打上一架,输了的就低头认错赔罪。”

    “你就是糊涂大圣?”

    果然跟传言中一般狂妄,就不知道道行是不是也这般硬气。”

    陈浩然撇嘴道:“手底下的功夫试试就清楚了,用不着废话,想到时让我放你一码就直说,别绕弯子,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这点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气量还是有的。”

    没想到陈浩然比自己更狂上几分,沐天杰怒气填膺,喝叫道:“你也未免嚣张太过,好,大家就来见个真章。疾。”

    一道强光犹如惊芒,从沐天杰手中猝然绽开,虽是在光线明亮的白昼,这道光芒仍是强烈得刺眼欲盲,挟着怒龙出海般的凶暴气势,霎时袭至。

    “噫。”陈浩然大觉惊奇。沐天杰所使的绝非普通飞剑,亦达到了法宝级别,而且攻击的还并非是本体,而是外放的能量气劲。当下提高了警觉,收起游戏心态,御出奔雷刀。喝道:“斩。”

    一连串霹雳炸响伴随炫目强芒迸发而出,两道劲气狠狠撞上,潜劲四溢罡风大作,立即爆出剧烈的轰鸣。尽管在空中交手,灞水河上各船观望者隔得相当之远,亦能感觉到两人这一击的声威。

    两人首次过招均是试探性质,见对方法宝势均力敌,陈浩然兴趣大起,又即喝道:“炎旋斩。”一连发出三道赤芒破空飚去。

    沐天杰手上却是一柄异常阔长的大剑。耀出亮光御上天空,掐诀骈指大喝一声,剑体立时涌出一波有若实质的波纹,范围扩至数面席帛大小,将三道炎旋斩尽数挡下。同时,剑身泛起一层细微炽芒,迅速游走积聚,转即汇成一道嗞嗞作响的电芒。脱剑飞出,势如虹电。望陈浩然迅猛击来。

    “有点意思,咄。”陈浩然哈哈大笑,急提混元力,奔雷刀亦光芒大盛,刃体如有雷鸣电闪,迸出一道烈火般的长芒。悍然迎上。

    狂暴的轰然巨响中,两人均感体内真元陡然一震,相互攻出的气劲化为无数细小的晶芒爆开,迸散后消失无踪。

    双方修为无疑相差无几,都不敢再托大。各自召出护身战甲准备再战。

    慕容世家的大船上,仰头观望的高二牛嘴巴张得老大,心里激动无比,无限崇慕地自言自语:“什么时候我有二少爷一半的厉害就好了。”

    边上的许承澣知道高二牛跟着陈浩然在修行,却不知他到了什么境界,笑道:“二牛你急什么?大哥将来一定会得道成仙的,你只要安心好好修炼,到时候还怕没能耐?”

    高二牛憨憨地抓着脑袋乐了,突然一指天上,愤怒地嚷叫:“那边的家伙不要脸,又来了一个,要两个打二少爷一个。”

    飞上空中的是沐天杰的师父齐放鹤,长面微须,神情冷漠,给人一幅距人于千里之外难以接近的感觉,并没阻止或加入陈浩然与沐天杰之间的争斗,只是在战圈外观战。

    双方斗得正非常激烈,尽管齐放鹤没有参斗,但虎视一侧,给陈浩然带来了相当之大的压力,必须分出部分心神防范。慕容荻虽是刚入修行之门,得陈浩然耗费精元才有了目前炼气中期的浅薄修为,但她聪颖过人,这种对陈浩然极之不利的形势一看便知,心中忧虑,示意倪姥姥上去牵制齐放鹤。

    倪姥姥以保护慕容荻为重,摇摇头道:“他们并非生死相搏,不会出什么大意外,臭小子性格暴躁,就算不小心吃上一点小亏,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慕容荻听了颇觉有理,便不再继续坚持让倪姥姥前去解围。只是她们都没有想到一点,如果陈浩然是个愿意吃亏的主,也就不会是陈浩然了。

    有齐放鹤在一旁盯着,跟沐天杰再过了几招,不得不留有几分余力的陈浩然只感觉缚手缚脚,心里极为不爽。沐天杰手上的法宝与奔雷刀相较还是差了一个等次,若是公平一决,陈浩然早占了上风。

    发出两记炎旋斩稍稍逼退沐天杰的攻击,陈浩然起意速战速决,从如意戒中摸出一块复合型战符来,不再留手,全力提聚混元力,喝道:“风雷斩。”

    一道丈许长的气弧应声激射而出,就象一轮赤焰赫赫的弯月,不是先前震耳的霹雳轰响,而是发出连串如针刺耳的尖锐噼啪厉响,仿佛将周边所有的空气都抽取殆尽,厉啸着飚向沐天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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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悠然立于一旁观阵的齐放鹤神情蓦地一紧,疾声示警:“退避。”他的修为境界比相斗的两人高出不少,眼光自然亦高出许多,早看出陈浩然的法宝强过沐天杰的大昆剑,只是前者顾忌着自己,未全力以赴,这才斗了个旗鼓相当,眼下陈浩然突施狠招,沐天杰要是稍有疏忽。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沐天杰却是年轻气盛,以往仗着大昆剑也曾斗败过好些修为高过自己的修行者,见陈浩然的这一击声势虽是悍然,暗自心惊之余却也不甘退让,厉喝一声,奋勇提起真元力。逼出一层橙色水纹护幕,又竭力御出飞剑攻敌。

    但陈浩然这一次的攻击速度却快了许多,那层护幕刚自张开,便被这记风雷斩狂风扫落叶般轰散,跟着那轮赤月状气劲凶猛无比地击在刚刚御起的大昆剑上。

    轰地一声巨响,沐天杰如给一柄千斤大锤直接轰中,登时倒飞出数十米,全身真元力一阵剧烈地震荡,血气翻滚。本体金丹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似乎欲从口中飞出。

    满天狂飚的气浪中,那轮赤月气劲缩小至米许,复望沐天杰追击而去,堪堪临近时,一道长长的剑芒疾卷而至,抵住赤月气劲,却是齐放鹤见势不妙。紧急出手解难。

    这一记风雷斩已是强弩之末,自是抵敌不住齐放鹤的飞剑。立时便被劈散。飞剑击出后均是循着敌人气机自动追击,也不是有意抑或无意,齐放鹤挡下风雷斩后没有及时收回飞剑,而是任其击向陈浩然。

    “娘的,这个老王八果然没安好心。”陈浩然在肚里大声咒骂起来。他刚刚全力攻敌,仓促间已经来不及回复混元力以奔雷刀迎战。好在他早有准备,狠狠地就将复合型战符砸了出去。

    战符与飞剑剑芒一触,立即轰然爆开,汹涌澎湃的劲气像是巨浪一样向四周激荡开去。

    飞剑跟主人精神相连,齐放鹤陡然觉得心神一震。还未及惊讶对方这一击的威力,下意识提起真元力御剑相抗。

    硬接之下,齐放鹤比沐天杰对上风雷斩的处境更糟上几分,只觉一股沛不可御的巨力狠狠撞至,金丹剧震,运行有序的护体真元就像平缓的水面落下巨石,波动散乱得无法自行运转。

    滚涌的气浪中,首当其冲的飞剑“啪啪”碎裂成无数屑片,齐放鹤惊得骇然失色,再待闪避已是不及,战符爆出的强劲能量霎时重重击在身上。修行者修炼时注重的是炼意炼神,肉体比世俗界的武功好手强悍不了多少,没有战甲护体的齐放鹤登觉眼前一黑,整个躯体像是被一座小山撞上,剧痛攻心,金丹亦又猛地一涨,直如要生生爆出体腔一般。

    齐放鹤骇得魂飞魄散,还好神智极为清醒,当机立断,咬破舌尖吐出一口毕生苦修的精纯元气,勉强将怒潮般滚滚而至的战符能量挡得一挡。口中狂喷出大口大口的殷红鲜血,身子翻滚着直跌飞出百余米,在半空里洒下一串淅淅沥沥的血雨。

    这战符的爆裂之威非同小可,连化厄期的修行者亦不敢轻搠其锋,重创齐放鹤之后,能量余波又卷及身体失控的沐天杰。他身上战甲并非法宝级别,如何抵敌得住?与那股狂悍巨力稍一接触,战甲当即片片龟裂开来,也当场喷出一大口鲜血,再度抛飞数十米,幸而只是余威,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内创。

    早在齐放鹤出手后未曾收剑时,倪姥姥便微觉不妥,但她距离较远,即便援手也不见得能够及时帮陈浩然挡下齐放鹤的飞剑,是以索性静观待变,只提高警惕御出飞剑,准备随时出手施援。谁知片刻之间,形势突变,齐放鹤师徒二人竟是让陈浩然打得吐血,显然受伤非浅,心中震撼当真是难以形容。

    陈浩然出了一口气,胸头大爽,横刀得意地大笑道:“姓齐的老小子,偷袭是一门技术活,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以后多学着点,要不然一条老命迟早难保。”

    勉强将身形稳在半空中的齐放鹤面色灰败,所捱的这一击不仅飞剑被毁,亦起码令他丧失了好几年的苦修之功,闻言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差点又喷出血来。说实话,齐放鹤的那一剑仅是存心解围兼试探而已,算不上是趁危偷袭,陈浩然出其不意击伤他后还耀武扬威扣下这么一顶帽子,摆明了是让他栽跟头后有苦也说不出。

    “好,好,糊涂大圣,你果然够狂妄够狠毒。”

    齐放鹤脸色愤激得涨成了猪肝色,厉声叫道:“你仗着自己是地行仙的传人,有几样法宝。就全不把天下的修行同道放在眼里了是吧?告诉你,今天有你没我,大家不死不休。”

    修行者相斗,大多点到为止分出胜负便会罢手,极少生死相搏,齐放鹤现在却放出这番话来。由此可见这个仇怨确实是结得深了。

    平素狂傲得天不怕地不怕的神勇候沐天杰惊道:“师父,你……”

    倪姥姥飞上天来,扬声叫道:“齐真人息怒,大家同为修道一脉,刚才的事只是意外罢了,彼此并没有深仇大恨,何苦弄得生死相见?”她向来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角色,见势头不对,为免事态扩大得无法收拾。却也破天荒地打起了圆场。

    齐放鹤遭此打击,已快接近疯狂状态,怒叫道:“什么意外?这小子分明就是蓄意袭击本真人。倪姥姥你与他也分明是一路货色,想假心假意糊弄本真人么?你现在退去也就罢了,若是硬要插手,休怪本真人连同你一起收拾了。”

    倪姥姥性如烈火,何曾会如此受气?眼中精光四射,怒道:“齐放鹤。你家姥姥好心相劝,你倒当成了驴肝肺。有什么手段就尽管使出来,你家姥姥可不会怯你半分。”当即御起了飞剑。

    这下可好,原本劝架的反倒要先动上手了。

    齐放鹤更怒,再不打话,厉声大喝:“赤炼弓。”抬手召出一柄有臂无弦,式样极其古怪的长弓。

    “齐放鹤你真敢向你家姥姥动手?咄。”倪姥姥白发倏地飞扬。迅疾捏诀,御剑抢先攻去。

    “咄。”齐放鹤又厉喝一声,右手二指搭在无弦长弓中央,虚虚一拉,便见弓臂怪异地弯曲起来。凭空生出一点赤红火星。随着齐放鹤两指松开,那一点赤红火星便脱弓急射而出,转瞬化为一道灿烂流火,带起尖锐刺耳的异啸,望倪姥姥激飞而去。

    倪姥姥老而弥坚,所使飞剑虽然不是法宝级别,仍夷然不畏,御剑直迎而上,强行挡架住那道流火。纠缠交斗片刻,终于化去流火,又即驱剑攻前。

    齐放鹤亦早知无法轻松击退倪姥姥,再度屈指虚牵无形弦。

    “嗖、嗖、嗖。”

    法宝全仗御使者本身真元灌注展现威力,驱使赤炼弓连续不断射出三道赤红的流火后,以齐放鹤凝婴期的修为原本就有些吃力,何况现在又已经受伤,只觉护丹精元运转微有迟滞,面上浮现一层青色,深吸一口气,急速提运真元力才压了下去。

    倪姥姥化解先前一击已是颇为勉强,眼下三击同发,心知再行硬挡于已大大不利,说不定便会落个剑毁人伤,正欲避过其锋芒,召出自己的法宝拼斗,耳边突有人大喝道:“姥姥让开……看老子的法宝。”

    天空中突然有宝蓝色的光芒激烈地闪烁起来,显现出一只形似圆肚矮花瓶的法宝,那种宝蓝色的强光就从瓶口中发出,形成一块有若实质的防御屏障,挡下赤炼弓的那三道流火。跟着瓶型法宝飞速旋转,一束束深蓝芒矢迅疾飞出,带起尖厉的破风声,密密麻麻射向齐放鹤。

    齐放鹤见势不妙,也顾不上再攻击,赶紧在身前布下一层防御罩,又飞快穿上战甲。

    这些深蓝色芒矢的单个威力并不是很强,齐放鹤的防御罩尽能抵挡得住,可是架不住数量多啊。那个瓶状法宝就像一个无底洞,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无数的芒矢,猛烈地倾泄飞射。

    片刻之间,防御罩的厚度眼见着便薄了下去,齐放鹤没想到陈浩然的法宝这般厉害,情知支撑不了多久,狠心一咬牙,又自咬破舌尖,将一口带有精元的鲜血喷在赤炼弓上,然后飞快捏了一个法诀,狠狠扔了出去。

    赤炼弓顿即光芒大盛,发出类似弓弦震动的沉闷的“嗡嗡”声,不过声音异常之大,就仿佛成千上万支大弓在同时剧烈震鸣一般,弓臂两端亦闪出两点耀眼的红芒,延伸出两条火红的弧线,飞速向弓臂中部会合。

    就在这时,那层防御罩左面有一点被深蓝芒矢攻破,紧接着破坏处迅速扩大,眨眼间的工夫,整个防御罩便完全崩溃,化为虚无。

    那些源源飚射的深蓝色芒矢似乎也有着自己的意识。感觉到摆脱了前进的阻碍,兴奋地尖啸着,若沙场上大肆收割生命的箭矢,铺天盖地恶狠狠地扑向目标。

    赤炼弓上的两条弧形火线此时合到了一处,“嗡嗡”异啸声登时更响,弓身上噼噼啪啪炸出无数闪亮的火花。随即爆出一团巨大的星型火芒。光环扩展开处,急飚而至的深蓝芒矢便像是蜡条射入了绿色的铁水中一般,嗤嗤轻响着消失了。

    赤炼弓随即迸出无数道烟花般的流火,嗤嗤尖啸,像是火山裂缝中冲起的一波波岩浆,完全压制住陈浩然法宝的攻击,逆转了双方的形势。

    底下慕容世家船上的众人望见如此激烈的场面,面容都禁不住有些变色,为陈浩然紧张起来。慕容荻俏面虽无异样。但眸中却透露出担心,纤手不自觉地握紧。

    其实,元神期以下的修行者拼斗法宝,攻防的形式相当单调,外在的呈现还局限于能量气劲化,只有突破这道修行的大关隘,能够以真元力拟形化物,相互争斗的场面才会显得五花八门精彩纷呈。

    “靠。这老小子还有几下子。”

    陈浩然早知道凝婴期的修行者没那么好对付,并不如何惊讶齐放鹤的手段。亦双手迅速掐出一个法诀--若是他的修为已经达到元神期,就不需要这些多余的动作来控制法宝,而是动动神念就足够了。

    天工老祖炼制的法宝快可媲美仙器,无一不属修行界的顶级极品,齐放鹤的赤炼弓威力虽还过得去,与之的差距却也不只一分半点。两者真正拼斗起来高下立判。

    只见那瓶型法宝复闪烁出更为耀目的宝蓝色异彩,就如一轮明月的光华放大了万千倍,色彩虽然极其美丽,其中却亦蕴含着极其恐怖的能量。所散发的光晕水波一样无声无息蔓延开去,与势道迅猛的流火稍一接触。后者便很快消融,化为无形。

    法宝不如人,就需要真元力硬顶了,或者干脆主动认输败撤。但这个时候怒火攻心的齐放鹤已经快陷入暴走状态,狠不能拼了自己的老命,当然没有丝毫撤退的念头,只一鼓作气地提聚真元力催动赤炼弓。但见一道道能量劲气如同漫天火雨一般,疯狂地攻向陈浩然,十分壮观,底下观战的众人手心都不由自主捏出了一把汗。

    瓶型法宝此时缓缓旋转起来,宝蓝色的光彩霎时大放异芒,强烈得将日光都遮掩住了,就像是夏夜仰望时宇宙中美丽无匹的漩涡状星云。一点点一滴滴的深蓝水晶状物被抛洒出来,速度并不很快,也并不密集,但赤炼弓所放出的流火能量刚射至这些水晶面前,便仿佛突然进入了一个个无形的黑洞里面,无比诡异地,就化作了虚无。

    操控赤炼弓的真元力骤然大了许多,齐放鹤只觉真元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去。赤炼弓是他自己的法宝,然而这时就像陈浩然端出来的一台超大功率的强力水泵机,在不受控制地贪婪抽取着他的精血。以这种速度,已然受伤的齐放鹤只怕会在一时半刻之后,体内全部的真元就会被流失得一干二净。

    法宝的差距太大了。

    齐放鹤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并不是你死我活的仇斗中,若他当机立断放弃攻击,尽可以收回赤炼弓全身而退,陈浩然决不会赶尽杀绝置他于死地。只不过,齐放鹤一向是个骄傲惯了的人,否则也不会教出沐天杰那样狂傲的徒弟。一个骄傲惯了的人,通常对自身的实力都非常自信,也通常会把自身的实力高估出那么一些,更何况,齐放鹤清楚对手的实际修为其实还处于金丹后期,比自己低出一筹有余。

    凝婴期与金丹期中间还整整隔出了一个化丹期,就修行者而言,这个差距其实相当之大,依靠法宝也难以弥补。所以,骄傲的齐放鹤不甘就此认输,而是生出了一个侥幸心理。

    他非但没有控制自己真元的流失,反而竭力将真元灌入赤炼弓中,连精醇的护丹精元都输出了少许,真元的流转因此出现了断层,导致金丹的运转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金丹停止运转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齐放鹤眼前一黑,感觉浑身虚弱得几乎要萎顿。他知道。就这么一下,自己足足要耗费五年的光阴才能补回来。

    但是齐放鹤不后悔,他的身份在修行界--当然是指太沌神洲世俗人眼中的修行界当中,还颇有些名气,要是被一个年青小子打得落花流水,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因此他就算拼掉一半的修为也是在所不惜。

    大量真元灌入。赤炼弓蓦地闪出一道强光,飞射的流火顿止,弓臂上涌出无数的火红光丝,飞速汇聚,形成一支成*人手臂粗细的巨型棱箭,通体耀着炽烈的火焰,令人望而惊心。

    倪姥姥心中一凛,急忙叱声提醒:“臭小子当心,姓齐的要出绝招跟你拼老命了。”迅疾飞至慕容荻前方上空。以免发生意外来不及护卫。

    出绝招拼老命?老子又没掘你家的祖坟,犯得着么?陈浩然嘀咕,心里也上了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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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支巨箭急遽闪亮,四周的空气似乎都随之颤抖起来,终于与赤炼弓融合为了一体,挟着惊心动魄的厉啸往陈浩然射去。速度快得破开的空气都来不及聚拢,在箭体尾椎后形成了一条扭曲的真空轨痕。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是陈浩然与修行者第一次实质意义上的拼斗,丝毫没有退让的意念,也铁了心要死磕,嚷道:“奶奶的,老子还怯你不成……给老子顶上去。”

    火红巨箭划破天空,飚出一道长长的弧光。像在天空深深刻下一道血色伤痕,转眼便至近前。

    两件法宝正面狠狠撞上。

    陈浩然只觉全身剧烈地一震,气血激烈翻腾,胸头如有大锤猛击,难受至极。急速提运混元力才恢复过来。

    瓶型法宝的蓝色异彩稍稍往内一敛,随即无声无息地迸涨开来,猛烈喷涌出一波巨大的浪潮,一瞬间将整个天空都映照成了犹如幻境般美丽的莹蓝。

    每个人的耳中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时间也仿佛缓慢了百数倍,只看见那片蓝色能量风暴安详地,从容不迫地在天地间滚涌着、席卷着、碾压着、摧毁着面前的一切。

    法宝并非本身具备灵性的活物,需要人来操控,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以陈浩然的浅薄修为,还不足以完全御使这件瓶型法宝。但眼下法宝在发动时本体遭受外来力量的打击,便自然引发了它所有的能量反击,效果就跟它原来的主人--天工老祖亲自操纵法宝进行攻击一般无二。

    一个处于渡劫期宗师级别的修行者全力攻击一个凝婴期的修行者,而且所使用的法宝还不只高出一个等级,后果可想而知。

    首先遭殃的是赤炼弓,在恐怖如飓风的能量冲击波前面,火红的光芒立时全数失色,瞬即炸得粉碎,跟着,便是齐放鹤了。

    若齐放鹤有元神期的修为,或许有一线生机逃脱,但很可惜他没有。如被万丈烈火卷入的一片枯叶,齐放鹤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遁避的动作,霎那间肉身就灰飞烟灭,苦修了数十年的金丹仅闪烁出一点黯淡得难以察觉的微光,亦就此化为乌有。

    从肉体到魂魄,齐放鹤彻彻底底地形神俱灭,再没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沐天杰非常幸运,他幸运地处在能量飓风的范围外,仅仅只受到了一点波及,但也像被一巴掌拍到的苍蝇般,当即从半空中栽了下去。

    这个时候,众人才感觉到头顶上似乎刮过了一阵前所未见的巨大风暴,耳朵里灌满了一种异响,耳膜都仿佛要被冲撞开,尽皆骇然捂耳。

    能量浪潮继续推进,速度当然不是众人的错觉那般慢,转眼之间,就撞上了黑龙峡左边一座耸立的险峻高峰。

    “轰隆隆……”

    那座山头下如有万吨火药轰烈炸开,尘土冲天腾起,整块整块的泥土、数人才能合抱的古树、磨盘大小的岩石,纷纷像没有重量般在半空里翻翻滚滚。

    日哦,这是老子弄出来的么……如此壮观的景象让陈浩然也有些傻了眼,用力甩甩脑袋,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是实。

    泥石树木落下后,瓶型法宝的能量亦耗尽。光芒消散坠下。陈浩然飞过去一检查,这件法宝内置阵法全部散乱,无一丝能量存留,已然是废了,起码要等到他修出元神能够自行炼器后,才有希望复原。

    “臭小子。”

    倪姥姥飞近来。手中还提着一个人,却是沐天杰受伤坠落时被她所救,沐天杰战甲已经稀烂,神智还处于昏迷之中,也不知伤势究竟有多严重。倪姥姥又是震讶,又是惊骇,面色极其难看,紧紧盯住陈浩然,还有一丝敌意。道:“你出手怎么就不留丝毫余地,也未免太过狠毒了。”

    的确,杀人不过头点地。修行者相斗,取对手性命自是正常之事,但就算血海深仇,也不过多是毁其金丹元神便会罢休。灭去敌手所有灵魂神识,令其连再入轮回也不可再得的行径实在有伤天和,等同魔道。是修行界大忌中的大忌,极易引起公愤。

    陈浩然可不清楚这些禁忌。理直气壮道:“姥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别人先想要我的命,技不如人死在我的手下,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么?”

    倪姥姥沉声道:“我没说你杀他有错……噫,你做了什么自己还不明白吗?”。

    陈浩然不明所以。摊摊手道:“我做什么了?”

    见他似乎真的不懂,倪姥姥神色稍霁,略略讲解了一遍,陈浩然这才恍然,但也并不是很以为然。撇撇嘴道:“人死如灯灭,他灵识全昧,就算重新投胎做人也跟今生再没了牵连,又有个屁的用,照旧是一了百了。”又道:“再说这也不能怪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刚才是法宝失去了控制,你看,现在它都废了。”

    倪姥姥又盯了陈浩然片刻,看出他并非说谎,神色更缓和了许多,摇头叹气道:“这虽然只是一个意外,但对你以后的影响可就大了……唉,我会为你证明解释的,不过有多大作用就不知道了。”

    陈浩然毫不在乎地笑道:“有什么好解释的?别人信不信都随便。”

    倪姥姥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将沐天杰送到那艘军舰上去,忽有异声传来,扭头看时,不由得为之一惊。

    但见被能量浪潮击中的那座峻峰的临江面峭壁上,正缓缓裂开一条不规则的斜缝,缝隙清晰可见地渐渐扩大,里面黑沉沉地,大块大块的岩石和着泥土剥离急坠,便如一头巨大无朋的怪兽狞然张大了血盆大口,贪婪的涎水在纷纷落下。

    瓶型法宝所放出的能量其实并没有将整座山头击塌的威力,只是山体因为风化,峭壁中段本身又有一道缝隙,这才因此崩裂。

    “不好,快护船。”倪姥姥急喝。慕容世家的大船尚距峡口不远,山体崩坍下来虽然不会直接砸在船上,但引发的汹涌巨浪必定会将之倾覆,船上的人泰半凶多吉少。

    陈浩然亦知情况紧急,喝道:“我来。”飞掠至船上,将慕容荻抱起再飞上空中,从如意戒中取出一件形如宝塔的法宝,抖手打在大船上空。

    法宝底部射出八角金光,将大船笼罩在内。对天工老祖留给自己的所有法宝,陈浩然基本上都已摸索清楚功能用途,这宝塔是一件侧重防御的法器,保护的面积越小,就越难攻破,一艘船只的体积并不是很大,法宝护住它应该不成问题。

    倪姥姥还来不及惊讶陈浩然为何会有如此之多层出不穷的法宝,峭壁上的裂缝已经愈来愈大,那座山头逐渐倾斜,泥石雨点一般落下,在河面上溅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浪花。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骇得呆了,泥塑般张口结舌瞧向一寸寸倾斜的山体。

    整个山头沿着裂痕沉重滑下,岩石断层的磨擦声响彻天地,就像是有巨锯在众人耳边剧烈戈割,难听至极。

    “轰……”

    山头终于完全倾塌在黑龙峡的江面上,山一般高的浪头蓦地冲天而起,陡直的波涛如同万马奔腾,呼啸着往峡谷两端滚滚奔涌。

    慕容世家大船上,人人均只觉脚下剧烈地一震,跟着身不由己地弹了起来,跌作了满甲板的滚地葫芦,个个骇然狂叫。(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一章 角斗

    这回的乐子算弄大了,看到满江的军舰残骸和随波沉沉浮浮的溺水者,陈浩然拧紧了眉头,降到已经平稳的慕容世家大船上,撤去防护层将慕容荻放下,扔下一句:“自己小心。”又飞了出去。

    贴着江面疾掠,见到还在挣扎呼救的,陈浩然捞起两人,迅急回飞丢到岸边,又再飞去江上搜救。

    “想不到这臭小子胸怀倒挺开阔,还真有点让人看不透。”倪姥姥摇了摇头。修行者虽非冷血之辈,但都讲究独善其身,对自身并无益处的事,一般不会去做。何况军舰的落水者均为神勇候沐天杰的人,陈浩然无疑已经与他结下深仇,换上别的修行者只会袖手旁观,哪会去主动营救?

    不管怎么说,对于陈浩然的这种行为,倪姥姥还是颇为赞赏,亦将手中的沐天杰放到岸上,飞身前去施救。

    大船上,人人仍然惊魂未定,慕容荻却是镇定自若,蹙眉叫道:“大哥,快救人。”

    慕容阚也还在庆幸逃脱大难,根本未曾想到这方面来,闻声暗感惭愧,连忙喝叫指挥放下两只舢板,同时令大船驶去事故水域,用搭勾长篙打捞。

    军舰上搭乘者不下两百,忙乱了好一阵,一共救上四五十人,余者不用说均已葬身水底。陈浩然在江上搜索了许久,再不见人踪后正要飞返大船,忽然听得黑龙峡中,隐隐传出一声沉闷的异吼,吼声蕴藏着莫名的震撼力量,带着无穷的凶残与暴虐欲望,让人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惧感。

    已经飞回船上的倪姥姥双眉蓦地倒竖起来,冲上半空,如临大敌般望向黑龙峡的方向。

    陈浩然飞了过来。奇怪道:“是什么东西在叫?让我听起来都有点心惊肉跳。”他的阅历虽浅,但感觉异样敏锐,立时就察觉出不对头。

    “上古妖兽。”吼声经久不息。倪姥姥的神色更为凝重,竟抖出战甲穿上身。同时放出了飞剑。

    见她全幅武装的凛然架势,陈浩然搔了搔头,嘻嘻笑道:“倪姥姥,就算来了头了不起的怪兽,你老人家也用不着打扮得这么隆重去迎接罢?”

    倪姥姥狠狠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少贫嘴,上古妖兽在太沌神洲腹地绝迹很久了,我少时与师尊游历蛮荒时曾遇见过一头低级上古妖兽,我师尊当时已有凝婴期修为。再加上我两人合力,也没能奈何得了它。幸亏后来有两位元神期修行者经过,施加援手才得以诛灭那头古妖兽,我师尊还因此受了重伤。”

    她眼中隐现异光,显然对当时的情景至今仍是记忆犹新,深感戒惧,又沉声道:“这头上古妖兽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实力要高出我曾遇见的那头绝对不只一分半点,臭小子,等一下你要小心了。”

    看到倪姥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慎重凛然。甚至是极难觉察的恐惧,陈浩然直觉到强烈的不妙,完全收起轻浮之态。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倪姥姥疏疏的眉毛耸起:“立即让小姐她们离开,走远后就弃船躲避,我们留在这里阻拦上古妖兽,挡不住就尽一切力量引开它。”

    娘的,这上古妖兽都是些什么见鬼的恐怖玩意儿,连倪姥姥都一心想着落荒而逃,看来老子今天要当炮灰了。黑龙峡中传出的异吼声越来越浑厚响亮,亦越来越暴烈霸道,陈浩然亦知事态紧急。顾不上再抱怨,飞至船上。叫慕容阚马上指挥水手逃离这处。

    慕容阚难得见到一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准妹夫神态严肃,心知有异。也不多问,当下就喝令下去,水手们立时应令,在甲板上忙而不乱地各行其职,大船很快张帆。

    慕容世家那些随陈浩然修行的子弟功力太浅,碰上上古魔兽还派不上用场,只有送命的份儿,间中倪姥姥也飞下来,嘱咐他们护送慕容氏兄妹尽快赶至邯山城,寻求官府和修行者的保护。

    匆匆交待了一遍,狄倪二人便待飞身而去,慕容荻对陈浩然叫道:“你小心,我等你。”

    陈浩然心中一暖,突然上前,低头在她粉嫩的面颊上亲了一口,嘿嘿笑道:“放心好了,你还没有进门跟我拜天地圆洞房,我怎么舍得就这样丢下你上天去当神仙?”

    轻抚霎那间变得滚烫似火的面庞,慕容荻心知自己的双颊必定已是红得透了,却也强忍羞赧没有进舱去避开众人的视线,只定定地仰面眺着半空中那道已然哈哈大笑着去远的身影,眼中漾满了一种别样的甜蜜。两人交往至这一刻,她心中已不知不觉地滋生出名为牵挂的情愫。

    刚刚飞至黑龙峡上方,沉闷的异吼骤变激昂亢奋,河水霎时犹如开了锅般剧烈地翻滚起来,波浪汹涌,随即一道道粗大的水流陡然冲天而起,差点儿就击中急急掠来的陈浩然和倪姥姥。

    “有点不对。”

    陈浩然紧急煞住身形,居高临下瞄了一眼下方的混乱景象,心中蓦地一动,叫道:“有人在这个地方布了一个禁锢阵,现在这个阵法已经被破坏了。”

    倪姥姥耸眉道:“什么?这里布了阵?”

    “没错,这是寂灭地绝阵。”陈浩然又仔细瞧了一遍四周,肯定道:“这条河道、峡谷和边上的几座山都是大阵的一部分,啧啧,手笔不小啊。嗯,这座寂灭地绝阵威力变幻无穷,如果不懂其中的变化,再厉害也别想从里面破阵脱困,除非有仙人的实力……奶奶的,这头被禁锢的鬼妖兽难道厉害到这种程度了么?呃,不对,阵是从外部破坏的,倒塌的山峰把禁制震毁了。”

    倪姥姥也不及惊讶陈浩然怎会如此精通了解阵法,若有所悟道:“这么说,难道这头上古妖兽就是那条传说中被镇压在此的黑蛟……臭小子,妖兽还未破阵冲出,你既然熟知阵术。有没有办法将它再禁锢住?”

    “不行。”陈浩然观测下面的情形,搔头无奈道:“别说我还没这个能力修复这座寂灭地绝阵,即使有也来不及了……”

    话犹未了。江底如有什么猛烈地爆炸开来,周边的几座山峰都之微微震动。一股地底熔浆爆发般的激流和着无数的泥沙冲天而起。

    “昂扬!”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中,一颗犹如巨大扁三角蛇首,光滑黝黑极是丑恶的头颅蓦然弹出江面。额上贲起一坟精钢般坚实的丑陋瘤角,泛射凶光的火赤双睛足有西瓜大小,血盆大口中,吞吐着一条紫红色的分叉长舌,两根倒生的獠牙犹如利刃,发出森森的寒光。粘稠的涎汁混着江水在獠牙上淅淅沥沥洒落,无比狰狞骇人。

    “娘的,这条黑蛟有多大?老子这百十来斤只怕不够给这家伙塞牙缝。”陈浩然倒抽了一口凉气,两滚落眼眶,差点儿便想掉头就此逃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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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昂扬。”独角黑蛟又发出一声巨吼,稍稍一纵,遍体布满油亮坚鳞,三四人才能合抱的恐怖身躯就从水面拔起十数米。这还仅是它上身的前半截,粗一目测,整条躯体至少要长达七八十米。

    “黑蛟还没有完全脱困。快攻击,让它出了河峡我们就控制不住了。”倪姥姥应变经验丰富,当机立断一边喝叫,一边放出了飞剑。

    陈浩然闻声赶紧出手,奔雷刀后发先至,带起一抹赤色长芒狠狠劈在蛟头上,正中那个突起坚钢的瘤角。但见激起一溜火花,黑蛟浑若无事,斩铁如泥的奔雷刀竟它连一片油皮都没能削下半分来。

    倪姥姥那一剑却是直刺向黑蛟颈椎之下。那一道长约半米隐带浅紫色的条纹。黑蛟皮层坚韧无匹,更兼全身披覆鳞甲。坚逾钢石刀枪不入,这处正是它最为薄弱的所在。感觉到危险袭至,猛地往上窜起数米高,飞剑在腹皮上斩出一条浅浅的血痕。

    狄小石再次抽了一口凉气,虽然由于他自身修为的缘故,不能发挥出奔雷刀的全部威力,但他刚才这一击,就算化厄期以上的修行强者被直接击中后亦会肉体不保,却没能伤到黑蛟分毫,这家伙的抗打击能力委实恐怖。若是修行者的肉身能够修炼到这般强悍,就用不着炼制战甲了,简直可以赤手空拳不凭借任何法宝的帮助去抵御小天劫,大大降低得道飞升的风险。

    上古妖兽并不等同于高智慧的妖族,灵智相当之弱,很多时候都是凭自己的本能行事,尽管倪姥姥飞剑对黑蛟造成的伤害轻微得可以忽略,但尊严被冒犯的黑蛟亦愤怒地咆哮起来,张嘴吐出一股青蒙蒙的雾气,涎汁化作星星点点的晶莹冰丸,疾如劲矢,射向狄倪二人。

    上古妖兽均有天生的本命玄气,这股雾气就夹杂有黑蛟独有的溟冰玄气,阴冷无比,寒性较之属于天材地宝冰晶所化的冰髓亦是不遑多让。陈浩然不知凶险,提聚混元力随意布出一层防御罩挡在身前,打算硬顶。

    倪姥姥却深知每头上古妖兽的本命玄气都不是普通修行者所能抵挡的,见机不对,早已闪避开去,眼角瞟见陈浩然竟然还在原地,不由大惊,急喝道:“臭小子你找死吗?快躲开。”

    防御罩像肥皂泡一般,被那些冰丸轻松突破,陈浩然只感四周陡然变得极其森寒,自己犹如被脱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禁不住打了一个寒蝉。心头大骇,要知道金丹有成后就不畏寒暑,现在竟有冰冷彻骨的感觉,由此可见黑蛟的冰丸有多厉害了。

    陈浩然大喝一声,将混元力运转速度提至巅峰,全力舞动奔雷刀,在身前划出一片炽烈如火的光幕,护身战甲的防护阵法亦同时启动。

    堪堪来得及做完这一切,看上去毫无惊人之处的冰丸便即近身,与刀芒一触,立时轰然爆发,迸起无数有如午夜流星的晶亮碎芒,森冽暴虐的强大气息扑面而至。

    陈浩然怪叫。但觉全身的血液都似被冻得凝固,手足麻木不听使唤,高速运转的混元力也停滞下来。再无法保持飞行状态,从半空里直接栽落。

    修行者说起来是半个神仙。但即使是神仙也不是什么不死之身,就这样从高空中跌落下地尽管死不了,负上重创却也免不了。倪姥姥因为躲闪黑蛟的攻击,已然来不及救援。正忧急时,下方忽然纵起一道人影,翩如飞花,轻盈掠至陈浩然身旁,将他揽住复飞上空中。

    其实陈浩然甫一下跌。体内便有一股温热的精元暖流涌出,流遍全身将溟冰玄气尽数消除,并无丝毫危险。但只感幽幽清香直沁肺腑,身体与来人相触处弹性十足温软无比,不禁脱口就是一句话:“嗯,好香,好软,好舒服。”

    及时出手的自然是夏青颜,听得陈浩然此言,又羞又恼。怒道:“你说什么?”展臂似要把这家伙扔下去。

    陈浩然装模作样一把抱紧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哇哇叫道:“夏妞儿你想谋杀未来的亲夫么?”

    两人几乎贴面紧紧相拥,姿势亲密无间。夏青颜呼吸陡然急促少许,惊羞叫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陈浩然嚷道:“现在放手我不是找死么?万万放不得,夏妞儿你忍忍,等我顺过气再放。”

    夏青颜自然不是难过得需要忍耐,而是实在受不了两人亲热到呼吸扑面的地步,那种微带酥麻,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几乎无法调匀自己的真气,差点也要身形失控下坠。

    倪姥姥飞近,神色不善地喝叫:“臭小子。你在搞什么鬼名堂?想卿卿我我也不是在这个时辰这种地方。”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底下的黑蛟暴吼连连。急欲冲上天空,但江底似乎有股莫大的吸力将之牵绊住。只是无法如愿,黑蛟巨大的身躯剧烈摆动,直搅得浪涛汹涌拍岸,在两边崖壁上激起无数水花。

    “寂灭地绝阵还没有完全破坏。”陈浩然瞧出端倪,也顾不上再趁机亲近夏青颜揩油,叫道:“拿法宝出来招呼。”飞离夏青颜,当先挥出一刀,一抹赤芒急射黑蛟颈下浅紫条纹处。他前次攻而无功,这次却是学了个乖,明白黑蛟躯体其它地方坚不可摧,只有那处才是它的命门。

    倪姥姥不用他吩咐,亦知自己的飞剑威力太弱,奈何不得黑蛟,早已取出一件形似飞梭的法宝放将出来,在半途分为三道蓝色劲芒,隐带霹雳之声破空射去。

    夏青颜却是微有些踌躇,她擅长的只是毒术,万毒宗衰落已久,自然没能力资本赐予门中弟子什么厉害法宝,以前的飞剑又被陈浩然毁去,这时便想出手也是力有未逮。略一迟疑后,右手缩入长袖中,屈指凝势待变。

    行动不得自由的黑蛟无法躲避攻击,身躯激烈一摆,掀起一波巨浪,张嘴又吐出一口溟冰玄气。这口溟冰玄气比先前的可要浓厚得多,出口后边上的水花便凝固结冰,化作成千上万道冰棱,强劲如满天利矢呼啸疾射。

    奔雷刀的攻击立即被挡下,莫可抵御的庞大阴寒能量令陈浩然心神为之巨震不已,差点失去操控奔雷刀的能力,急提混元力抗拒才稳住。

    三道蓝芒袭近,光芒陡地大盛,合围急攻。黑蛟并非只会捱打的死物,竟未硬接,而是下滑避入江水中,蓝芒跟着追入,只听见水底响起沉闷的爆裂声,登时又掀起一波波巨大的浪花,上空水雾弥漫蒸腾狂风嘶号,完全遮住各人的视线,更看不见水下的激斗场面。

    少顷,爆声骤烈,一道激流如巨型喷泉般冲天而起,控制法宝的倪姥姥面色大变,无比心疼地喝叫道:“不好,我的法宝毁了。”嘴角更泌出一丝殷血,她以精神持御法宝,与黑蛟强斗败落之下本体竟是受创非浅。

    黑蛟咆哮着冲出江面,身上亦有几枚厚厚的鳞片被剥落,露出火炭般的肌肉层,上面布着淋漓鲜血,却也是负上了轻伤。

    这黑蛟属于等级相当高的上古妖兽,再修炼得百数年便可突破现有境界转化为龙,以倪姥姥的修为及法宝威力,原本伤不到它。但千余年前黑蛟遭受重伤后又被禁锢于寂灭地绝阵中,伤势一直未能全部愈合。而且在阵中无法吸取天地元气进行修炼,正处在最衰弱的状态,一身翻江倒海的强绝实力发挥不出十分之一。这才吃上了点亏。

    竟被几个弱小得还未炼出元神的人类修行者趁危击伤,这是不可饶恕的耻辱。黑蛟愤怒地仰天厉啸。竭力疯狂挣扎,庞大的躯体左右急摆,登即纵出江面大半,只需片刻,就可以完全脱离寂灭地绝阵的压制束缚。

    “风雷动九天。”

    陈浩然见势不妙,使出了吃奶的气力劈出奔雷刀,同时飞快甩出了那件形似宝塔的法宝。

    一时间,奔雷刀下。雷鸣轰轰烈焰滚滚,搅得黑龙峡上空气流狂飚,宝塔法宝则无声无息洒出了一波淡淡的金色光晕,缓缓地随后飞去。这件法宝其实本名叫定风塔,作用偏重于防御护卫,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就等于是有着非常强大的禁制功能。

    火赤色的凶睛微微收缩,黑蛟惊疑地望向定风塔,它被寂灭地绝阵困了千余年,对禁制型的能量极之敏感,不管陈浩然有没有这个能力御使定风塔将它禁锢住。却是实实在在地触及了它的逆鳞。黑蛟顿时发出无比暴怒的吼叫,喷出体内几达三分之一数千年苦修,浓烈得有如实质的溟冰玄气。

    霎时之间。强大至恐怖的妖兽气息似乎无穷无尽地向四面八方波散开来,如同提前进入了隆冬,空气变得冰冷彻骨、邪气森森,连天空的颜色都似冻得开始发白。

    像撞上了一座无形的峻峰,一阵极度混乱的爆响过后,奔雷刀狂悍无匹的气劲刀芒烟消云散,陈浩然身子猛然一震,喉咙里涌出一股液体,口腔中全是腥甜。硬碰下已然伤及内腑。

    慕容世家的大船尚未去远,听得后方传来的山崩地裂般的剧烈动静。所有人都脸色发青,暗自祈祷陈浩然等人能顺利消灭那头妖兽。

    沐天杰正值此时醒转。很快就明白目前的状况。他倒也恩怨分明,并不去寻慕容氏兄妹的麻烦,只咬紧牙关忍住伤痛,摇摇晃晃飞回黑龙峡,见到陈浩然受伤吐血形势岌岌可危,心中大是快慰,放声狂笑道:“好,好,天理昭昭公道自在,糊涂大圣,你丧心病狂灭我师尊神识,没想到会马上遭到报应吧?哈哈哈哈……”

    “去你妈的天理报应,不想送死就给老子滚一边去。”

    咽下满口的血水深吸一口气,陈浩然也不再去驱使奔雷刀,双手迅疾掐诀,全力提运混元力催动定风塔。在上古妖兽面前,以他的实力,逃跑才是明智的选择,但为了慕容荻等人的安全,他只有死抗了。

    金光一闪,定风塔的体积扩至鼎炉大小,光晕亦渐渐浓郁,从原来的淡金色变成火金色,烈烈灼目,不疾不徐却无可抗拒地在溟冰玄气狂暴肆虐的范围内扩展空间,坚定地罩向下方。

    黑蛟隐约地感到了恐惧,更为疯狂地咆哮翻滚起来,极力想冲出寂灭地绝阵的困缚,边上几座石礁在它剧烈的挣扎撞击下,轰然裂开激射,两岸坚硬的岩壁被打得碎屑飞溅。

    一缕鲜血从陈浩然的唇角泌出,定风塔下降的速度开始减缓。他的修为终究还是太浅,无法全部运用发挥出定风塔的威力,已是渐觉力有不支,只感觉如有铁杵在一下一下重重地锤击着胸腔。

    黑龙峡中翻腾的浪头越来越猛烈,就如烈火上绿色的铁水,暴怒的吼叫声中,黑蛟露出水面的躯体越来越多,已经只余一小部分留在水底。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中亦带上了明显的兴奋,显然,它在为自己即将脱出牢笼而欢呼。

    眼见陈浩然逐渐支持不住,唇际血流不止,倪姥姥不顾自己的伤势,再度放出了飞剑攻向黑蛟,嗔目对未采取行动的夏青颜怒喝道:“你还在等什么,想让臭小子一个人送死吗?”

    夏青颜袖中的手指关节扣得有点发白,蒙面黑纱微微颤动,却仍是没有动作。

    黑龙峡上空的空气仿佛悉数冻结了,倪姥姥的飞剑虽是去势极快,但进入峡中便迟滞下来,剑身的璀璨耀眼的流光亦暗然失色。就算能够击中黑蛟,效果只怕连搔痒痒都不如。

    陈浩然三人心下凛然,上古妖兽的强横与恐怖实在出乎意料。他们的力量根本不够瞧,这么下去。大家唯有撤手逃离,任凭黑蛟脱困肆虐了。

    定风塔降速更缓,陈浩然胸腑气机翻腾,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就用攻击型的法宝来对付黑蛟了,眼下却只有被迫以苦修的精元正面硬撑,连一只手都无力腾出来,哪有机会从如意戒里取出另外的法宝来施放?

    “昂扬。”黑蛟再次吼出一声长长的震天怒吼。硕大无朋的躯体又从江中腾起一部分,扭动卷摆的幅度更大更急,被扫到的礁石纷裂,炮弹一样射开去,砸得两岸的山峰轰隆隆作响,仿佛在不堪忍受地痛苦呻吟。

    “奶奶的,老子拼了。”

    陈浩然狂吼,混元力提到极致,更提取了小部分的护丹元精灌注其中,终于将定风塔小小地往下方推进了那么一小段距离。将给他带来巨大压力的溟冰玄气逼退少许。付出的代价,则是他的七窍均流出了一丝丝殷红的鲜血,淌在脸上显得极是狰狞。望去有若一尊杀气腾腾的魔神。

    沐天杰的眼神痛恨中带上了些许佩服,停止了幸灾乐祸的狂笑,神色复杂地在一旁静观。他知道,陈浩然的确是想拿命来拼了,修行者向来独善其身,甘愿为他人做出牺牲的,绝对是异数。

    没有丝毫的迟疑,也无视胸腔似乎要爆炸开来的膨胀灼痛感,陈浩然掏出两块复合型战符用力砸落。紧接着又擎出一件闪烁着红色焰火的法宝御上天空。

    看着七孔流血的陈浩然,夏青颜娇躯一颤。紧扣的纤指终于弹了出去,一抹淡得看不见的灰气飞速射入黑龙峡中。

    与此同时。黑蛟咆哮着腾空而起,几达百米的巨大躯体完全展开,即使是处于眼际下方,几欲令人窒息的可怖压力亦潮汐一般扑面而来。

    “轰轰。”

    两块复合型战符在黑蛟头顶轰然炸响,剧烈的气流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峡谷,海啸般的音暴在峡谷里高速来回激荡翻腾,从峡口狂飚而出,像刮起了一阵永远不会停息的飓风。

    复合型战符的威力确实惊人,即便肉体强横到极点的黑蛟亦痛苦地嚎叫起来,两块复合型战符给它造成了相当大的创伤,它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上已经炸破了好几个大洞,血水像瀑布一样飞洒着。

    那抹淡灰气体穿过怒潮般卷涌的气流,悄无声息地附在黑蛟体表,迅速从一处伤口没入了体内,这处伤口涌出的鲜血马上变成了黑褐色,散发出阴沟里淤浆一样让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黑蛟的体积过于庞大,根本没有察觉身体的变化,在痛楚的干扰下,黑蛟更没有发现自己的动作迟缓了许多,只顾着疯狂地往上冲撞,它远远不算智慧发达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飞离这片河峡,要把这几只胆敢冒犯自己威严的小爬虫撕成比尘埃更为细小的碎片。

    上古妖兽负伤后只会变得愈加疯狂,倪姥姥察觉出黑蛟的异常,她不认为这是陈浩然的攻击所造成,警觉地望向夏青颜,眼里闪过一丝惊疑。

    万毒宗鼎盛时得罪过的修行宗派实在太多,灭门大战时死伤者无数,遗害无穷,太沌神洲的修行者至今仍视万毒宗为苦大仇深,祸害仅亚于魔道的异类。不说人人与之誓不两立,但曾经深受其害的门派绝对是不会轻易放过万毒宗的传人,夏青颜不愿出手施放剧毒正是出于怕暴露自己出身的原因。

    在黑蛟失去理智判断后,陈浩然又扔下一块复合型战符,当头将它炸得坠入江中,就这么阻得一阻,上空散发着红焰的法宝缓缓旋转起来,攻击阵法开始发动。

    虽然法宝转动的速度相当之慢,却有着莫大的吸力,周边的空气肉眼可见地飞转,很快形成一个气流漩涡,法宝的红焰迅速旺盛,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

    已然帮不上忙的倪姥姥早将飞剑收起,眼神又不可置信地移向了陈浩然,心中震撼难以形容,她想像不出,陈浩然究竟还能够拿出多少强大的法宝来刺激自己。

    无数细小的火苗从燃烧着的法宝火团中源源不断逸出。密密麻麻地飞降下来,将黑龙峡整个上空都遮蔽住了,尽管没有惊天动地的浩大声势。却也叫人无由地心生寒意,下意识只想远远离开这铺天盖地看似无害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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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天杰亦张大了嘴,震惊之色难以言表,心中更泛起了深深的无力与沮丧感,弑师仇人有一身层出不穷的强大法宝,自己将该怎样替师父报仇雪恨?

    黑蛟又咆哮着冲出江面,迎头撞上这片火网,如雷的咆哮声立即变作痛苦到极点的嚎叫。一头栽进江底,如濒死般疯狂挣动扭摆起来,一块块大石被搅得弹丸般飞出江面。

    沾在黑蛟身上的火苗仅有十数朵,入水后竟还顽强地燃烧了好一会方才熄灭,将黑蛟的躯体焚烤出十来个拳头大小的洞眼,深可见骨。即使当年被寂灭地绝阵的主人封印的时候,黑蛟也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痛入骨髓的苦楚让它彻底陷入疯狂状态,冲出水面,将体内全部的溟冰玄气连同内丹一口喷吐出来。凛冽如刀的狂风顿时呼啸大作,硬生生将漫天飞降的火雨阻滞在半空之中。

    像被无形的巨棒横空狠狠抽击在胸前,陈浩然身子一震后猛地往上抛飞。又即狂喷出几口鲜血,原已耗得七七八八的混元力最终告磐,断了与法宝之间的神念联系。

    在他摔落之前,夏青颜飞掠而至,再次将他救起。陈浩然还咧嘴笑了一笑:“夏妞儿,这次是真不行了,你可得抱紧点。”这才头一歪,彻彻底底晕了过去。

    不为人知地,陈浩然体内色彩炫丽的护丹元精中。那一丝丝盘旋游弋不定的极细微的异芒,悄然分化出少许。且慢慢地加快了些许速度,随着因金丹保护本主。因而自行衍生出来的少量混元力,流入运转经脉与四肢百骸中。

    因为陈浩然混元力的枯竭,无影无形如蛆附骨的魔煞之气,终于得到了一次加快滋长壮大的良机,至此,陈浩然再想摆脱驱除自己的心魔,已然是难于登天。

    虽然失去了主人的神念操控,但法宝的阵法还在自动运行,更幸运的是黑蛟已经完全狂化,根本没有退让的意识,只疯狂地主动攻击法宝。这么一来,就等于黑蛟在逼迫法宝反击,能量没耗尽之前绝不会停止。

    因此,尽管最下方的火苗被黑蛟的溟冰玄气消灭了不少,不过法宝火团中逸出的火苗更多。一朵朵、一片片、一层层填补下去,笼罩黑龙峡的火海更为密集壮观,蒸发出来的浓浓汽雾就如激烈翻滚的厚厚云絮,飞腾而起直冲天穹。

    倪姥姥几人目瞪口呆地避到了远处,这种程度的争斗,元神未成的修行者,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冰火之争进行的时间不是很长。黑蛟很快就支持不住了,以它数千年修炼出来的恐怖实力,原本可以轻松耗光法宝的能量。但可惜的是,经过千余的禁锢,现在正是它最为虚弱的时期,而且夏青颜施放出来的剧毒,在飞快地腐蚀着它的肉体。

    黑蛟庞大的躯体上,大块大块腐烂腥臭的肉团伴着黑褐色的血汁触目惊心地掉落,坚硬的鳞甲在此刻起不到一丁点的防护作用,它的中部躯干上,已然慢慢露出了白森森的巨大骨架。

    最终,剧烈的毒素完全破坏了黑蛟的内部结构,一声充满无穷愤怒残暴的咆哮后,黑蛟轰然堕入了江中,溅起山峰般的巨浪。

    没有溟冰玄气的抵抗,铺天盖地的火苗立刻压了下去,覆盖住整个的黑龙峡,在水面上诡异而凶猛地继续燃烧着,仿佛一片真正的、能焚毁世上一切的地狱火海。

    烈火在江面上焚烧了半个时辰方才熄灭,如果这儿是一个小湖泊,必定已经被煮干了。又过了许久,处于茫然状态的倪姥姥清醒过来,突然御剑冲入江底,好一刻才飞出来,手中举着黑蛟的内丹及陈浩然落入江中的那件法宝,道:“只有内丹,其它的都烧毁了,可惜了。”

    黑蛟这种高等级的上古妖兽,几乎全身都有用处,特别是瘤角和鳞甲及筋皮,是炼制战甲飞剑和各种法宝的上佳材质,因其捕捉剿杀极其困难,因此非常难得。

    口中虽然说着可惜,倪姥姥面上却无多少惋惜之色,将内丹与法宝递给夏青颜,盯着她道:“黑蛟是臭小子诛杀的,这内丹当然也该归他,现在由你保管,他醒后交给他吧。”

    倪姥姥绝对不算友善的眼神让夏青颜心中一凛,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来历肯定已经被识破,漠然道:“你想怎么样?”

    倪姥姥哼道:“你是臭小子的朋友,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你的事。不过,你也明白你的师门在修行界的情况,如果你真的为他着想,就应该离他远一点。”

    夏青颜默然片刻,才冷冷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倪姥姥神色微有些怪异,瞧了她一会,摇头道:“这只是你家姥姥的建议,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

    说毕,倪姥姥便撇下她飞到沐天杰身边,道:“沐天杰,你师父齐真人虽然不幸丧生,但陈浩然也并不是有心为之。”当下将陈浩然与齐放鹤两人交手的详细情形述说了一遍。

    倪姥姥脾性虽是暴躁,不过大楚颇有名气,而且向来不会虚言欺瞒,沐天杰怒道:“我与陈浩然此仇不共戴天,姥姥言下之意,莫非要让晚辈就此罢休不成?”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种大仇并非轻易可以化解,倪姥姥也明白多说无益,只道:“替师复仇当然是你的本分,但这次纯属意气相争发生的意外,齐真人已经仙逝就不说了,其实这件事你也要负上一部分的责任,不能全推到陈浩然头上去。”

    其实这场意外中,最应该负责的是心胸太过狭窄的齐放鹤才对,可以说他完全是咎由自取,但他已然为此赔上了一条性命,倪姥姥自然不好再去数落一个死人的不是。沐天杰亦心知肚明,沉默了好半响,才咬牙道:“倪姥姥的心意,晚辈谢过,晚辈回去寻到师伯,自会向他老人家如实禀明,此事究竟如何处置,就请他老人家作主。”

    开始倪姥姥忍让齐放鹤三分,却非忌惮他本人,顾忌的正是齐放鹤的师兄。其师兄叫叶六律,早已元神有成不问世事,若是他一意上门寻仇,以慕容世家与陈浩然的关系,势必会牵扯进去。

    听沐天杰如此说,倪姥姥稍感心安,叶六律修为精深不是不明是非之人,心怀比齐放鹤开阔许多,只要沐天杰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不在叶六律跟前颠倒黑白掀风鼓浪,这件事未尝不会没有转圜的余地。

    陈浩然此时还未醒转,仍然由夏青颜抱着,几人飞回慕容世家大船。尽管沐天杰有伤在身,军舰又被毁,极需运功修养,却也不愿跟杀师仇人同乘一船,聚拢被救起的手下,匆匆拜别倪姥姥与慕容兄妹,便即下船而去。

    陈浩然这一晕,竟是一直不见醒来,夏青颜多次细细检查,也未能发觉异样,不过好在也没有发现什么危险症状,只能推测他进入了深层次的入定当中。

    大家放下担心,为免外界干扰发生难以预料的危险,慕容荻将自己的船舱腾出来辟为静室安置陈浩然,一边继续行船入京,一边等待他自行清醒。(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二章 是鬼?

    上京城,东胜门外菜市场。

    贾力士穿行在满地污水垃圾的路上,各种难闻的腐烂气味直冲入鼻子,四周全是扯大了嗓门的叫买叫卖声,污秽而嘈杂,与处处雕梁画栋幽静雅致无伦的皇宫相较,可谓天上地下之别。但贾力士自小就在这种鲍鱼之肆长大,反而觉得说不出的亲切,摸摸怀里的一样物什,心情更好了几分。

    “嘿,这不是贾二老弟么,好久没见,越发精神了,又回家来看老娘了?”一个卖酒糟的小贩大声招呼。

    “是啊,是啊,张大哥红光满面,今儿个的生意一定不错吧。”贾力士也堆着笑招呼。

    “哟,力士兄弟回来了,瞧这身光鲜行头,是不是在宫里升了品?以后当大总管出息了,可别忘了咱们这些穷街坊们。”又一个卖腌菜的婆娘冲贾力士嚷嚷,边上还有几个人嘻嘻哈哈跟着打趣。

    “王嫂你这不是寒碜我么?我贾力士到时要真有点出息,也得多亏大家伙儿这些年的帮衬,更是沾了大家伙儿的福气,哪敢忘了本?”贾力士一一笑着回应那些人,又道:“王嫂,我娘她这一向身子骨还硬朗吧?我哥这几天有没有来看过?”

    王嫂脸立刻就沉了下去:“贾大啊,前些日子当上了三掌柜的,快成贵人了,哪还有闲工夫到这种腌脏地方来?别说你那个白眼狼大哥了,力士兄弟,你在宫里当差,出来一趟不容易,赶紧回去瞅瞅你娘吧,这天气要冷了,你娘的老毛病可能又会发作了。有钱就多抓点药放家里,别到时顾不着。”

    “诶,那我就先走了。”

    贾力士来时的满心高兴劲儿立马淡了许多。连忙往家赶。

    转到菜市场边上一条狭窄僻静的小巷子里,推开一扇破旧得看不清本来颜色的木板门。贾力士踏进自家小院就高声叫道:“我回来了。”

    刚叫了一声,左首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的却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外型非常俊朗,一双眼眸亮得出奇,唇角似乎时时似笑非笑地稍稍挑起,全身洋溢出一种懒散不羁的独特魅力。但眸底深处,却依稀地隐藏着难以描述的阴沉及冷酷。就仿佛沉沉夜色里一把泛着森森幽光的利刃。

    年轻人抱臂扫了贾力士一眼,慢吞吞地问:“你找谁?”

    被他锐利的眼神一扫,贾力士顿觉矮了一大截,嗫嚅道:“我找……”突然醒转过来,警惕地喝道:“这是我家,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贾力士是阉人,声音相当尖细,年轻人又奇怪地扫视他一眼,但也不是很在意。道:“哦,你是贾大娘的儿子,那就请自便吧。我就不招待了。”说完转身自行进房。

    贾力士呆了一呆,追过去叫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

    右边的房里这时走出一个两鬓斑白的瘦弱老妇人,双目浑浊无神,视力似是难以及远,眯着眼望向贾力士,叫道:“是谁来了?”

    贾力士忙跑上去,搀住老妇人道:“娘,是我回来了。”

    贾大娘枯干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笑纹。惊喜地捉住他的手,凑近细细端详道:“力士啊。你今天怎么回来了?让娘看看,你这阵子瘦了没有。”

    贾力士问道:“娘。家里怎么多了一个人,他是什么人?”

    贾大娘叹了口气道:“那是前两天来咱们家租住的房客……唉,我现在眼睛看不清东西,做不了活计,就只好租间房子出去补贴家用了。你回来得少,今晚就在娘屋里将就一晚吧。你放心,客人是位军爷,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人。”

    贾力士这才宽了心,皱眉说道:“娘,大哥呢,他没来看你?”

    贾大娘忙道:“有,有,上个月他来过,还给我带了十来斤米,一斤素油。”

    贾力士一听就发作了:“他不是当上了二掌柜吗?就给了你这点东西,当生他养他的亲娘作叫化子打发不成?我找他算账去,不给个说法就跟他没个完。”咬牙恨恨地就要往外走。

    贾大娘赶忙拖住他:“力士,他是你哥,兄弟要闹出乱子来也是白叫别人看笑话,娘日子过得也挺好,你忍忍气啊。”

    贾力士挣不脱,停下来喘了几口粗气,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娘,我不值啊,我断了自己的根进宫挣点月例钱养家,只指望大哥能代我尽孝好好侍奉你老人家,不成想他娶了媳妇就不要娘,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娘,我不值,不值啊!”

    贾大娘也哽咽起来:“儿啊,是娘拖累了你,娘对不住你,当初我怎么就没早点死,你就不用作践自己了……”

    两母子抱头痛哭了一阵,贾力士抹去泪水,掏了几小锭碎银子出来道:“娘,这钱你收着,明天我再去药铺捡几剂药,天气冷了,千万要坐家里别出去吹风。”

    贾大娘早年日夜不歇气地替人缝补衣裳,才含辛茹苦拉扯大两个孩子,眼睛因此落下毛病,见风就会流泪,特别是吹不得冷风,遇寒气侵入眼中便会有失明之虞。一家人苦熬了那么些年,眼看贾氏两兄弟就要长大成*人了,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几年前,贾大娘生了一场重病,贾家登时陷入绝境。不得已,贾力士下狠心净身进宫,拿了卖身的银子救急,才又勉强熬了过来。

    贾大娘也收了声,掂量下手中的碎银,疑惑道:“力士,你在宫里当差,要两三个月才能攒下这么点银子,你都给了我,还拿什么去抓药?”

    贾力士转了转眼珠子道:“我办事利索,宫里有位大太监喜欢我,这次出来的时候特意打赏了几两银子。”依大楚的规矩,贾力士这种最底层打杂的内侍还只能算一个阉人,在皇宫里要有点职权的才有资格称太监。

    贾大娘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只道:“力士,你进宫也有好几年了,那点例子钱全花在我身上。没余下一个铜子,这样下去不行。日后病了老了怎么办?那些你就自个儿收着吧,这钱够我抓药过活了。”

    贾力士明白这点散碎银子派不上多少用场,老娘只是在宽慰自己,就道:“娘,你别多操心,我的事自己心里有数,我得了大太监的赏识,往后的赏赐更多。说不准还有机会提拔上去,让别人叫我贾公公,嘿嘿……别尽说这个,娘,进屋去,我给你做饭。”

    左首房子里,那个年轻人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难怪觉得这小子有点怪,原来是皇宫里的内侍,这可巧了,大哥的事这么久了还没找到眉目。看能不能从这个阉人身上着手……”

    这年轻人,却是陈浩然上次入京时所认下的兄弟归拾儿。

    陈浩然回乡后,归拾儿顺利加入大楚的禁军。他已有引气中期的修为,实力在世俗界也算得上一名高手了。入伍操练时归拾儿稍稍露了下身手展示自己过人的勇猛,便被任命为小队长,手底下管着几十号新兵蛋子,当上了大楚军中一位低级小军官。

    归拾儿心性坚忍,适可而止也不太出风头,规规矩矩训练了几个月,只盼着能够早些被调出巡守皇宫,以便寻找机会打探消息甚或偷入宫中。但归拾儿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们这批新兵虽是以禁军名义招募,却属于预备役。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去担当守护皇宫的重任。训练结束后被派到了上京城外的皇陵,终日在荒郊僻野守护皇家那些老鬼新鬼们。

    归拾儿气得简直要吐血。几乎想就此当逃兵一走了之,但衡量了一下形势之后仍然留了下来。半途而废不是他的风格,最起码的,既使要走也得跟大哥见过面后再定夺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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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过后,万籁俱寂,稀疏的星辰挂在天幕上,散发着黯淡的光芒,有气无力地照耀着沉睡中的上京城。

    “吱呀”。

    一扇木门启开发出轻微的响声,贾力士从房中出来,朝归拾儿的住房望了望,见没有动静,这才放轻脚步走出自家院落。

    “没了卵蛋的阉人,大半夜穿戴得整整齐齐地出门,总该不会是去会相好的罢?”

    归拾儿早被贾力士下地穿衣弄出的动静惊醒,贴在窗上见到他略显鬼鬼祟祟地出了门,不由来了点兴趣,飞快着好衣跟了出去。

    以归拾儿现在的身手,跟踪贾力士这样的家伙不被发现自是轻而易举之事,一路随着他转出好几条街,来到已经接近东城城墙的一条窄小巷子里。

    虽是深夜,这条窄巷却是人来人往,大多独自一人,个个哑吧一般默不作声,影影绰绰形同鬼魅,极为诡异。还有不少人打着灯笼蹲在巷子两边,面前或多或少摆放着一些东西,不时有人上前察看翻捡,遇上中意的便与货主压低声音谈价,然后要不起身离去,要不掏腰包拿银子。

    贾力士这阉人穷得连老娘都快养不活了,到鬼市来做什么?归拾儿寻思。

    这鬼市,是上京城买卖来历不明的货物的最佳去处,交易时间只限于下半夜,天亮之前就会结束。交易的物品基本上是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偷扒拐骗等等见不得光的赃物,交易的对象之复杂更是洋洋大观几乎什么人都有。来这儿的人大都不愿暴露自身的身份,行为极其的诡秘,加上只在夜间举行,便自然有了鬼市之称。

    由于其特殊性,这鬼市绝对不欠缺稀奇古怪物美价廉的珍品古玩,运气好的甚至能遇上修行者使用的法器,的的确确是一个买东西的好地方。据说光顾者不乏达官贵人,更有传闻说,前几年龙须国的太子殿下来大楚朝贺宣威帝寿辰时,也曾乔装打扮偷偷摸摸来惠顾过。

    作为上京城的本土资深混混,归拾儿对鬼市自然知之甚详,一边轻车熟路地缀住贾力士,一边琢磨:“这厮想必买不起什么玩物,定是来卖货的无疑。嗯。莫非他没钱替老娘治病,所以冒险在皇宫里偷了东西来这出手……”

    忖度之下大觉有理,归拾儿登时精神一振。心道瞌睡就有人送上了枕头,自己正愁没法打探宫中的消息。抓住这厮的痛脚,可不就有了一个现成的耳目了么?

    既然是市场,就必定有人经营维护,贾力士也似乎颇懂这儿的套路,在阴暗处找到一名汉子,付出十枚铜钱拿了一个灯笼,到巷子尽端相对而言属于鬼市最偏僻的地段蹲了下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块般的扁平物体摆在面前。

    归拾儿探头瞧去。只见是一块不方不圆的砚台,正要上前去来个人赃俱获,却有一人蹲到了贾力士跟前,拿起砚台掂量了两下,又对着灯笼瞅了瞅底部,道:“不错呀,是上品的眉纹砚,多少银子?”

    贾力士不说话,伸出一根手指头。

    “要十两?”那人看来是个识货的主,摇摇头道:“这上品眉纹砚外面虽然要卖三十来两。可是在这儿却不值这个价。五两,卖不卖?”

    贾力士摇手示意他走人。

    鬼市里的买卖一般都相当干脆,成就成。不成便罢,这人却是个经常在这里厮混的老油子,见贾力士神情颇为紧张,显然属于生嫩之列,想多沾点便宜,便又道:“小兄弟,看你这货下面的印记,是大楚宫里的专用品,这犯禁的东西可有点儿烫手啊。这样吧。我给你六两,大家痛痛快快成交。你好我也好,还能交个朋友。下次更好互相照顾,怎么样?”

    见这人识得砚台的出处,贾力士脸色不由得一变,心中惊恐不已,正慌乱间,忽然听见有人搭腔:“喂,这位老兄,人家不卖了,你还缠着他干什么?走吧。”

    这人转头看见归拾儿,以为他是想跟自己抢着占这个便宜,恼火道:“你懂不懂这儿的规矩?现在是我跟他在谈生意,你横插一手算什么?”

    归拾儿笑道:“我还以为老兄不懂规矩,原来是个明白人啊,那你说说,你点明这货的来历又算什么,要不要再找人来仔细说道说道?”

    这人面色大变,再不吭声,立即起身溜开。鬼市里的所有交易都是心照不宣自愿进行,最大的禁忌就是严禁打听卖家身份和交易物品的来路。这人刚才的行为等于威胁贾力士强买货物,要是传到主持鬼市的人那儿,这家伙不死也得脱层皮。

    见到是家中的住客归拾儿解围,贾力士恐慌更甚,只差没把脑袋勾进裤裆里了,只盼望昏暗的光线中归拾儿没能认出自己来。否则因为偷盗宫中用品捉去,多半会给乱棒活活打死。

    归拾儿慢悠悠地蹲到他旁边,笑呵呵道:“贾老弟,昨儿咱们才见过面,你就忘了我了?”

    贾力士希望破灭,整个人像掉进了冰水里,浑身冰凉,颤声求饶道:“军爷,大爷,小、小人实在是没法子,看在小人老娘有病又没人赡养的份上,求求大爷你饶过小人这一次,小人这就把东西还回去,下次再不敢了。”

    “你要还什么?”归拾儿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怕,不就是卖个小玩意吗?你怕什么?赶紧把它卖了,咱们好搭个伴回家睡大觉。”

    听归拾儿暂时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贾力士稍微安定了些许,但又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心里七上八上魂不附舍,连有个买主来搭话也不知应对,还是归拾儿替他出的价,这回倒是以十两银子顺利成了交。

    贾力士浑浑噩噩接了银子正要走,边上一个大汉走上来吹灭了灯笼,又冲他伸出一只手,贾力士正茫然中,归拾儿提醒道:“拿一两银子给他。”

    贾力士这才恍然,按照鬼市的规矩,每笔交易卖主都得交给主持者十分之一的抽头,慌忙数了银子出去。

    走到家门外时,行尸走肉般的贾力士三魂六魄总算差不多归了位,“扑嗵”朝归拾儿跪倒,抱住他的大腿涕泪俱下可怜巴巴地哀求:“大爷,你发发慈悲,留小人一条狗命吧,小人愿为大爷做牛做马。”他胆子虽小。脑瓜子却极伶俐,明白身为禁军的归拾儿不将自己抓到官府去领功,当然是有其目的。

    归拾儿瞅着他。嘴角往上翘了翘,露出一个有如恶魔的微笑:“哦。如果我饶了你,你想怎么为我做牛做马?说来听听……喂,小心点,要是把大爷的新裤子弄脏了,大爷现在就把你送到上京府去。”

    贾力士吓得忙不迭松手,捞起襟摆胡乱撸去满脸的鼻涕眼泪,然后像捧着祖宗灵牌一样,恭恭敬敬将余下的那九两银子双手奉上:“只要大爷饶过了小人。小人从此之后心甘情愿为奴为仆,任凭大爷吩咐一声,小人上刀山,下火海,滚钉板,绝无二话。这是小人的孝敬,请大爷别嫌微薄赏脸收下,今后有机会,小人必定献上更多孝敬你老人家。”

    “你以为大爷我会贪图你这点碎银子么?”归拾儿如今有了能耐,加上诛杀钟义后在义记典当行所获的不义之财不少。哪会像以前在街头厮混时一样,把一点小财看得甚为着紧。嘿嘿一笑:“你这厮倒挺机灵上路,银子大爷不缺。收起来吧。要是你真心愿意为我办事,我不但不要你的银子,你老娘的病也由我来出钱治,以后别在宫里偷东西了。”

    贾力士不喜反惊,归拾儿捏着自己的把柄,非但不勒索求财反而主动救济相帮,那么让自己做的事情绝对危险得紧,指不定就是砍头抄家的大罪,一时不由得欲哭无泪。

    归拾儿瞧出他的心思。又笑道:“别担心,我让你办的只是一件小事。简单得很,你只管放宽心好了。”

    贾力士如何能放宽心?寻思左右脑门上贴了个死字。唯有狠狠心伸出脖子让人砍,哭丧着脸道:“大爷,你要小人干什么,就痛快交待一句吧。”

    归拾儿收服贾力士,要他在大楚皇宫里打探胭脂玉璃的讯息,也不食言,为贾母请来大夫治病,更拿出不少银子给贾力士,让他在宫中交结讨好各等人士,以方便行事。

    期间归拾儿抽空到飘香院看望凤姑等几个相熟的老鸨,又聚集以前那些经常厮混的狐朋狗友,招待他们吃喝了几顿酒肉。虽然这些家伙对如今的归拾儿无甚大用,但毕竟是在上京城土生土长浸了多年的老油子,各种小道消息相当灵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花点小钱笼络一下总归没有害处。

    一切处理妥当后,归拾儿这才自回驻扎在城外皇陵的军营等待消息。

    军营中自然没有什么消遣,每日里不外是点卯操练,围着一大堆修葺得富丽堂皇的坟堆转上几圈,无事时也只能弄些舞枪弄棒遛遛马射射箭之类的活动,乏味可陈。归拾儿尝尽沧桑吃尽苦头,深知等若改变命运的修行机会之难得可贵,得空便潜心苦修,倒也没有苦闷难耐的感觉。

    说来归拾儿可算是修行界中罕见的奇才。当初陈浩然为他伐毛洗髓至引气中期,他自行修炼只有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境界竟然就达到了引气后期,近些天还隐隐有突破至炼气初期的迹象了,进境之离谱足以令全天下的修行者为之抓狂。

    其实,这种现象的出现极端反常,完全是因为陈浩然替他筑基时注入了含有自身魔煞之气的精元的缘故。

    本源不正,归拾儿等同就是一个隐性的修魔者,注定了会修入魔道。修魔的前期速度原本就远比修道和修佛要快得多,加上归拾儿的修行天赋远超常人,兼心性偏激冷酷,修起魔来天生的事半功倍,进境快得像坐火箭一样也就并不足为奇了。

    同理,得到陈浩然精元筑基的另外两人,慕容荻和高二牛,亦同样是隐性的修魔者,随着修为的进展,或迟或早,均会步入魔道之中。而这一切,根本还没有人意识到。

    回营后转眼过了十余日,这一天归拾儿正当值巡视时,忽见有一彪怒马鲜衣的骑乘驰至皇陵,忙率队上前拦下。

    来者中,打头的青年眼神精亮,双眉剑一般直插鬓角,顾盼间虎视鹰扬,自然而然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自信风采。他勒缰止马,扫视了面前这一队禁军一遍,望住低级校官装束的归拾儿:“李修元将军可在驻处?我要见他。”

    李修元是守陵五千禁卫军的将领。手下人数虽是不多,等级亦只是从四品武官,不过能够独立统领一支禁军的当然属于实权人士。这青年气派十足地直呼其名,不用说都来头极大。放在以前。归拾儿自是得小心应付,但步入修行大道之后,眼界境界不知高出了凡几,也不觉自身如何地低人一等。加之他幼时受人轻视欺凌太甚,骨子里对从小锦衣玉食一呼百诺的世家子弟有着天敌般的仇视,忍下心中的厌烦感,抱了抱拳不失礼貌地问道:“请问公子是何人,找李将军有什么紧急要务么?”

    青年眉头一挑。还未发话,身边一个少年已然不耐地喝叱:“你这家伙好生可恶,照我大哥的吩咐回话就是了,罗嗦什么,要是碍了我们的事就将你拿下治罪。”

    这少年的声音又尖又细,归拾儿不由一愕,心道莫不成又碰上了一个死阉人不成?抬头仔细瞧去,却发现这少年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口,面如敷粉。胸部挺突曲线宛然,竟是一个穿着劲装的美丽少女。

    再细细一看,这少女一张瓜子脸精致无伦。无有半分可供挑剔的瑕疵,点绛般的红唇更是诱人至极,美貌可以说是归拾儿生平罕见,只是眉宇间却充满了凶蛮刁横之气,很大一部分破坏了整体美感。

    见归拾儿双目炯炯地打量自己,这少女怒意立生,厉叱道:“大胆放肆的奴才,再看就把你的狗眼剜出来。”

    天子脚下,名阀权贵数不胜数。归拾儿原本只想问清他们的身份就放行,不愿因为这点小事得罪人招来不便。但这少女把他不当人般呼喝斥骂,登时被激起了压抑在心底多年的不平怨气。当下淡淡地道:“这位小姐,在下并不曾卖身入贱籍,当不得奴才这个称呼。还有,先不说小姐以何种身份来治罪于在下,在下奉命上谕镇守皇陵,自问没有犯下任何罪行,只想知道小姐要将大楚哪一条罪状加到在下身上?”

    他手下有好几十号新兵蛋子,亦尽皆属于社会底层贫苦出身,本与归拾儿交好,平素对飞扬跋扈颐指气使的公子哥儿小姐名媛们更是欠奉好感,此刻见归拾儿与那刁蛮少女针锋相对,心下大感解气之余,又暗暗为他担心。

    那少女气得面色发白,抬腕唰地抽出手中马鞭:“该死的狗奴才,竟敢这般顶撞本郡主。”马鞭击出时风声呼啸,势道十分凶狠,直朝归拾儿面目抽来,一旦击实,便眼球也会给抽将出来。

    归拾儿大怒,桀骜憎恶之意更浓,心中霎时转过了无数念头,不过他心性极为深沉,神色中并未流露半分,也不躲避闪让,等蛇狺般的鞭梢抽到面前时,才蓦地一抬手,骈指牢牢挟住。

    那青年见状不禁轻噫一声,眼中精光闪过,暗忖这新招募的禁军中竟有这等好手,倒是让人有些意外。略略摆手,身后一个正欲上前的随从便即退下。

    少女也微是一呆,随即用力抖鞭回扯,但鞭梢有如生在了归拾儿指间,哪能绷得动分毫?少女又连扯数下,只是徒劳无功,少女更怒,一边回夺,一边厉声喝叫:“放手。”

    归拾儿这次倒挺听话,闻声便即松指,正大力扯夺马鞭少女不防,力道使空,身体顿时望后倾跌,那青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才免去堕马之虞。

    骇了一大跳的少女怒发欲狂,扔掉马鞭抽出腰间佩剑,跃下马来举剑就要直刺归拾儿。那青年急掠下马,夺下少女手中长剑,责备道:“灵纪,够了,不要再胡闹了。”

    少女又惊又气,叫道:“大哥,你明明看见是这狗奴才欺负我,还帮着他骂我?”

    那青年脸一沉,斥道:“给我住嘴,灵纪,这是保我大楚江山疆土的堂堂将士,你怎能如此不知好歹恶言相侮?还不快向这位将士赔礼道歉?”

    少女一呆,怒道:“你还要我向区区一个小校赔礼道歉?我死也不干。”气冲冲地扭过头去。

    那青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身向归拾儿拱手施礼,极是诚恳地道:“这位将士,舍妹年幼无知,我代她向将士赔罪了。还请你能够宽恕她的不是。”

    见这青年对自已的态度大大改变,归拾儿哪会不知对方心存笼络之意,他展露身手也正是有意借这个机会来交结这青年。回礼道:“不敢,在下也有得罪之处。也请公子原谅。”

    青年见归拾儿相当合作,心中欢喜,又笑道:“一场小误会而已,大家都不用放在心上。我姓沐,单名昊,请教将士高姓大名?”

    虽是早知这青年身份不凡,却没想到来头这般大,归拾儿啊了一声。再次施礼道:“卑职归拾儿,见过世子殿下。”原来,这青年竟是大楚当今大皇子缙王沐沅之子,那少女称其为大哥,当然便是缙王府中的灵纪郡主了。

    巡卫的一队禁军闻言都吓得不轻,得罪郡主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更为归拾儿担上了心。

    听归拾儿转变了语气,那少女灵纪郡主冷笑道:“前倨后恭见风使舵的无品小人,告诉你,这会儿求饶已经太迟了。”

    归拾儿对她的态度却是大不一样。只略略拱拱手道:“在下也见过郡主殿下。”动作蜻蜓点水般瞧不出哪儿有半点恭谨,显是敷衍了事,马上又对沐昊恭敬道:“世子殿下请稍待。李将军正在驻处,卑职立即叫人去请来见殿下。”

    他这种泾渭分明的作派分明就是把灵纪郡主当作了可有可无的摆设,金枝玉叶无比高贵的灵纪郡主何曾被人给过这样的脸色,气得几乎咬碎了贝齿,怒道:“姓归的家伙,你这算什么意思?不把本郡主放在眼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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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拾儿淡然道:“在下对郡主殿下并无失礼之处,郡主殿下何来此言?”

    灵纪郡主怒极。尖声叫道:“你还敢狡辩自己没有失礼?岂有此理,你对我大哥那般态度。对我却这般态度,这难道还不算不敬?”

    归拾儿不卑不亢道:“郡主殿下的指责在下不敢当。在下对两位殿下的礼敬均是一视同仁,绝无怠慢之心。只不过,世子殿下有军职在身,是在下的上司,所以在下须以军中礼仪回话,如果郡主殿下因此觉得不愉快,在下对此也无能为力。”

    他说来说去,话里的意思还是没把灵纪郡主放在眼里,这番说辞偏偏又滴水不漏,灵纪郡主也无从驳斥,只气得酥胸激烈起伏,一时说不出话来。

    自家刁蛮妹妹雷霆大作,沐昊插不进话也无计可施,这时忙趁机圆场:“归兄,我今天来此并无公务,无须论排军职,大家以朋友身份相处就行,用不着讲究这么多规矩。”

    归拾儿大感意外,沐昊是何等的尊贵,即便再怎么随和礼贤下士,也用不着对他这个小小的队长如此客气,心中惊疑不定,道:“世子殿下这般称呼,卑职怎么敢当?万万不可。”

    沐昊笑道:“无妨,无妨。归兄人中龙凤,将来绝非池中之物,我能与你交友也是一桩幸事。”又叹口气道:“唉,我这个妹妹就是这个脾气,归兄多担待点,切勿放在心上。”

    归拾儿忙道:“卑职岂敢?”

    顺过气的灵纪郡主又冷笑道:“你不敢么?本郡主看你敢得很,现在你心里一定在大骂本郡主,是也不是?”

    归拾儿默不作声,竟貌似默认了。

    灵纪郡主怒极,正待再度发飚,沐昊见机不对,赶紧拖起她前行,走出好几步才匆忙回头道:“我去找李修元将军,有暇再来找归兄述话。”

    等沐昊一行人去远,众禁军都激动地围上归拾儿,七嘴八舌表达各自的万分敬佩,亦有人劝他找个机会通过世子沐昊向灵纪郡主去认错道歉,以免影响今后的前程不说,更会留下后患。

    归拾儿不置可否,挥手让大家继续巡行,眯眼眺望沐昊与灵纪郡主兄妹远去了的背影,眸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奇异光芒,冰冷、邪气森森,带着嘲弄,仿佛黑暗深渊中升起的一对魔眸。

    “别说我是堂堂的郡主,那家伙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贱民,我也是你的亲妹妹。你竟然向着他说话?回去我一定要告诉父王。”被强行拉走的灵纪郡主还在大发脾气。

    “够了,灵纪,我这么做自有道理。你不要再跟那个归拾儿过不去了。”沐昊端正脸色严肃道:“我还有正事要办,你再这样胡闹。我就让人把你送回去。”

    见兄长认起了真,灵纪郡主也不敢太放肆,气呼呼道:“要我不找那个家伙的麻烦?哼,那你告诉我,那家伙这样的小校军中多如牛毛,以前从没见过你对谁热情过,为什么单单对他这么客气?”

    沐昊笑笑,回首道:“江峻。你来告诉她。”

    先前那个欲出手相助灵纪郡主的随从应了声是,道:“这个叫归拾儿的小校身手相当厉害,恐怕我大楚军中的大部分将领都不会是他的对手,而且……”

    灵纪郡主不屑地打断他道:“那家伙只不过碰巧抓住我的鞭子而已,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江峻道:“郡主有所不知,以属下观察所得,这个归拾儿并没有系统地习过武技,抓住郡主马鞭时的动作属于本能反应,所以他不应该有着非常不错的修行基础,绝不是普通的世俗武功好手。”

    “就算他有修行基础。又有什么好稀奇的?我也有啊。”灵纪郡主不以为然道:“别说天底下修行不成的人多了去,即使是元神有成的修行者,我们身为天命所归的皇家血统。也用不着看他们的脸色,更别提一个连金丹都没修炼出来的家伙了。”

    “天命所归的皇家血统?”

    沐昊又讥讽地笑了笑,挥挥手,示意江峻带着一众随从离远些,才压低少许声音道:“我们身具皇家血统是没错,不过,天命所归么,永远只有一个人才有这种幸运,就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要是坐不上那把椅子,也不过比其他人多上几分中看不中用的富贵之气而已。所以。我们必须……”

    他停了一停,再将声音压低了一些。道:“灵纪,你年纪不小了,有些事也应该让你知道了。前些天,皇上的病又犯了一次,此后一直未曾上朝,根据各种消息来看,恐怕皇上仙去的日子不会太久了。父王和二王叔七王叔之间的情况你也清楚,皇上殡天后,就算留下遗诏让父王继承大统,只怕那几位王叔也会心有不甘……现在已经是非常紧急的关头了,因此,我们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来以防不测之需。灵纪,你明白了吗?”

    “你是说二王叔和七王叔会武力……”灵纪郡主神色大变,失声道:“这可是造反,他们应该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吧?”

    沐昊冷冷一笑,道:“皇上在位的时间太长了,父王跟王叔们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矛盾早已经不可化解。灵纪你说,要是遗诏上指定的是二王叔或者七王叔,父王会听而任之吗?”

    意识到皇位之争绝不可能和平解决,灵纪郡主神色又是一变,她身在帝王之家,平素虽然刁蛮任性,但终究尚算识大体,深知夺嫡的残酷无情。大楚历史上亦曾有过武力夺嫡的几次先例,皇子当中但凡兵变失败的派系,大多结局惨淡,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处置方式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亲情可言。

    沐昊又道:“你没见到二王叔七王叔他们这段时日的动作么?尤其是二王叔,就差没把整个上京城搅得鸡犬不宁了,前段时间竟然公然做出那般令人侧目的事来。”

    灵纪郡主想了想道:“大哥是说二王叔为他那个妻弟上慕容尚书家提亲的事吧?”

    沐昊点点头,幸灾乐祸道:“二王叔也是昏了头,跟父王与七王叔相较,他的胜算并不大,所以才急功近利使出这么一着昏招,非但没能将慕容世家拉上船,反而让朝中不少观望的人对他生出戒心,可以说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

    综合大楚现今各方面情况来判断,宣威帝一旦驾崩,大皇子和七皇子获遗命继承大统的希望要比二皇子高出不少,二皇子自是不甘心自己多年心血化之流水,到头来只能为他人作嫁衣。是以,在他而言,武力夺嫡已是势在必行。

    而对于大皇子和七皇子来说,尘埃落定之前,彼此都没有绝对的把握压过对方取得最终的胜利果实,因此皆容忍不发静观待变,只在暗地里聚朋党揽羽翼虑精蓄力。天命所归归在自己头上便罢,若是落于对方之手,说不得,便要趁二皇子起兵发难之际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事,不动则已,动则一击毕其全功,否则万事皆休。

    因此,上京城此际的局势暗流激涌,极之复杂微妙,就有如一桶密封着的满满的火药桶,只待引信捻燃的那一刻到来,便将轰然爆发。

    沐昊叮嘱灵纪郡主道:“守陵的这支禁军虽然大部分是招募的新兵,战力未经检验,但距京城只有三个时辰的行程,关键时刻能够起到奇兵之用,绝对不能让二王叔和七王叔控制。李修元的脾气跟他老子兵部侍郎李浩一样古板,我已经找了他好几次,这家伙却总是油盐不进,所以我们不能把宝押在他身上了,必须拉拢几个中层军官,就算到时只能掌握一小部分力量也是好的。”

    灵纪郡主不解道:“那个归拾儿仅仅只是个小队长,手下不过五十个人,拉拢他能起到什么作用?”

    沐昊胸有成竹地笑笑道:“现在他只是个小队长没错,不过你别忘了,不久后就是秋猎之期,不论士兵军官,凡在秋猎演武大会有突出表现的均可以得到奖赏,前三名的原地擢升三级。归拾儿身手原本十分高强,我们再在暗中操作一番,很有希望夺得前三,到那时,他的作用就不能小视了。而且这么一来,我们就等于对他有知遇提携之恩,更提供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通天捷径,不愁他从此后不对我们感恩戴德死心塌地效忠。再说,他既有修行基础,身后就说不定有一位修行高手……”

    灵纪郡主这才恍然大悟,但仍余气未消道:“这样的机遇倒是便宜了那家伙,哼,在本郡主面前也敢这般无礼放肆,就暂且让他得意一段时日,总有一天,本郡主要好好地一雪今日之恨。”

    语毕,灵纪郡主翻身上马,狠狠地挥鞭打马驰前,仿似要将心中恨意一股脑儿发泄在马儿身上。但不知怎地,眼前忽然又浮现出归拾儿那张冷漠俊朗的面庞,及英武至极的昂藏修长身躯,心中不由想:“那个可恶到极点的家伙,其实外表倒是挺出色的,算有那么一点儿值得骄傲神气的本钱。上京城里王公大臣的子弟成百上千,还没几个人能及得上他……”(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三章 升迁

    过了几天,这日上午,归拾儿巡行回来,刚至自己营中换下盔甲准备休息,营舍外忽然有人大声叫道:“老归,快出来。”

    归拾儿出去一瞧,却是自己的领头上司校尉李冲。大楚军队的基本编制为伍、什、队。一伍五人,两伍为一什,五什为一队,五队为一校,校尉已经算是军中的下层将官了。

    这个李冲出身官宦家庭,为人十分豪爽,在他直属领导下的五个队长当中,跟归拾儿的关系相当之好,言必称兄道弟。李冲也十分佩服归拾儿的武功及御下的能力,常常说自己不过是沾了家里的光,这个校尉其实应该由归拾儿来担任才对,曾好几次递交报告上去,要求提升归拾儿为自己的副手,只是上面一直不曾回复。

    “老归,喜事,喜事来了啊。”李冲满脸喜色地嚷嚷着,见到归拾儿出来,一把就扯起他的胳膊:“快走快走,军部来人叫你去,肯定是你的任命文书下来了。”

    果不其然,军部正是下达了委任归拾儿为副校尉的任命书,表达着他有一只脚踏入了大楚的将官行列。接待他们的将官何远图是全营的三个副指挥使之一,属于文职武官,照例勉励了归拾儿一番之后,笑眯眯地道:“归校尉,军中将士升迁后,按惯例若无战事都有几天特别许可的假期,驻地甚是荒凉,也没什么可供庆贺的好去处。正好我今日要回京去兵部办差,归校尉可以顺便与我一道入京,好好地消遣放松一下。”

    看见何远图眼中神色似乎别有他意,归拾儿心中一动,抱拳道:“多谢何将军好意,卑职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冲高兴地嚷道:“何将军。老归的欢庆酒我是一定得去喝的,你可别扔下我不管。”他父亲亦是大楚的官员,单论品佚还高出何远图两三个等级。加之他脾性粗豪,说话就没几分上下级之间的顾忌。

    何远图笑得更为亲切。道:“李校尉与归校尉交情莫逆,此次又是归校尉的荐举人,自当要同去痛饮一番才对。要不是怕妨碍到你们的兴致,连我都想去叨扰几杯啊,哈哈。”

    归拾儿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立即道:“卑职能今日得蒙上恩,也离不开何将军平时的教导提携,请允许卑职作东备下几杯薄酒,稍表卑职对何将军照顾的感谢之情。”

    他以前仅是一个队长。何远图身为全军的副指挥使,对他这样的小士官那是难得去正眼瞧上一瞧的,何曾谈得上什么照顾提携?何远图却也笑呵呵地泰然受了,道:“好,好,既然归校尉有心,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归拾儿和李冲回营稍作收拾,安排好一些事宜后,再叫上平素交好的一个队长孙庆刚,这才与何远图会合启程前往上京城。

    其实在李冲这一校禁军中。归拾儿与绝大多数的军官交情都不错,闻说他升了副校尉,纷纷起哄叫他请客。只是碍于大家如果都擅离职守。这一校禁军无人带领,只怕万一发生什么状况就不妙了,所以只好留待以后分别宴请。

    军营中自有脚力强健的战马代步,从皇陵一路奔驰至上京城,天色刚刚擦黑,恰是晚饭时分。

    到了城中繁华地段,归拾儿正要引众人进去一间装修还过得去的酒店时,何远图却笑道:“归校尉,哦。错了错了,大家现在不在营中。又是出来玩乐,这样称呼就不太方便了。还是随意一点的好……归老弟,今天虽是由你作东,不过这个地点得由我来定,你看可好?”

    归拾儿一愣,忙道:“听凭何大人作主。”

    一行人再往前走得片刻,来到一座灯火灿烂辉煌的青楼前,归拾儿更是一呆,这岂不是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飘香院么?心中登时转起了无数个念头。

    李冲也是一呆,皱起了眉头道:“何大人,这种地方恐怕有些不妥吧?”

    大楚律法并无哪条规定禁止军中将领入勾栏狎妓,李冲却是在为归拾儿的荷包考虑。这飘香院在上京城不算顶级青楼,但也算得中等偏上了,里面的开销花费绝非归拾儿这样的小军官能负担得起。何远图还带了两名亲兵,一行共有六人,若是进去花天酒地销魂一夜,就算按最低规格,恐怕到时归拾儿当了裤子也付不起帐单。

    同来的队长孙庆刚大感愤慨,暗道敲诈下属也不是这般敲诈法,这何远图笑里藏刀未免太过厚颜心黑。但他职位卑微,敢怒而不敢言,心想说不得,只好与李冲一起凑出银子,来帮归拾儿解这个难了。

    何远图只笑道:“归老弟是主人,妥不妥得听他的。”

    归拾儿心中迅速转念,不顾李冲在旁拼命地使眼色,微笑道:“何大人既然发了话,我怎能败了何大人的兴头?请。”

    何远图哈哈笑道:“好,归老弟果然豪气,不过我何远图岂是这等不知进退之人?归老弟你进军营时日尚浅,能有几许积蓄?今天的东主就由我来做,大家不用客气,只管尽兴。”

    众人闻言不禁极是惊异,归拾儿忙道:“这如何使得?”

    “使得,这又如何使不得?”何远图大气十足地拍拍归拾儿的肩膀,说道:“归老弟,你我现在已属同僚,今后打交道的地方多得是,老弟你少年英雄,步步高升之期指日可待,还怕没有机会还我这个人情吗?哈哈,说句不中听的话,老弟日后必是我大楚的股肱栋梁,今天我跟老弟套交情,心里就是盼着老弟你将来能拉我一把,哈哈哈哈,老弟就千万不要再推辞了。”

    话说到这份上,推无可推,归拾儿道:“何大人盛情厚意,归拾儿日后不敢或忘。”

    “归老弟言重了,哈哈。”何远图愉快地笑起来:“走。咱们进去,定当不醉无归。”

    一名体态丰满诱人的艳妇迎上来,恰巧便是那凤姑。正待殷情招呼,却见归拾儿赫然在这群客人中。面上媚意盈盈的笑容不禁就滞了一滞,正想着要不要装作不认识,归拾儿早已抢前一步,拉住她的手笑道:“凤姑,好些天没见,你怎地又年青漂亮了许多?从前看着是我姐姐,现在见着可只能做我的妹子了。”

    凤姑不清楚他与同伴之间的关系,公式化地媚笑道:“公子爷又来取笑奴家了。”暗捏了一把归拾儿的手臂。投去询问的眼色。

    见归拾儿与老鸨显得十分熟络,李冲跳出来叫道:“好你个老归,原来是这儿的熟客,真是不够义道,这么好的去处,也不早叫大伙儿来逍遥逍遥。”

    归拾儿笑笑道:“老李你别误会,这地方我虽然熟悉,不过,并不是所想的那样,几年之前。我还在这里打杂,后来被赶了出去。”亲热地抱紧凤姑的香肩,续道:“如果不是靠着凤姐儿的救济。我当初说不定就会饿死在街头。”

    凤姑心下感动,眼角微润,轻声埋怨道:“拾儿你也是,以前过去就过去了,你现在身份不同了,何必再提?平白地叫人看轻你。”

    归拾儿洒脱地一笑,道:“我归拾儿青楼是小厮出身又怎样,难道就没脸出来见人了么?更何况,在好朋友好兄弟面前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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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入禁军后,以往的经历还从未在人前提起过。李冲和孙庆刚面面相觑,好半响均道:“英雄不论出处。将相王候也不全部是天生的贵种,老归,你日后必定大有作为,不要把出身放在心上。”

    归拾儿摇摇头,淡淡地笑道:“说实话,我以前的确有过自暴自弃的心思,原本这一生只打算就此苟活了,但我非常幸运地遇上了我的大哥。虽是偶然相逢,大哥却与我一见如故,对我这种小人物非但不存丝毫鄙夷轻贱,更发自内心将我当作兄弟。他说,一个人的出身地位可能比别人低下,但不代表他永远要卑贱地活着,首先是他自己轻鄙作践自己,别人才会跟着轻鄙作践他……”

    其实陈浩然前面还有一段话,说每个人生来就是平等的,不应该存在高低贵贱之分,即使是皇帝老儿也不例外。这番话太过惊世骇俗,归拾儿可不敢原话照搬,只能有选择地说出来。

    “大哥,没有你,归拾儿怎会有今日将来?”

    陈浩然爽朗真诚的笑脸在眼前浮现,归拾儿胸中涌出无比的温暖,收拾起心情道:“从此,我不再自轻自贱浑浑噩噩地度日,决意奋发图强,开始崭新的生活。”

    李冲听得大为激动,叫道:“老归,你这位大哥竟然让你这样的崇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高人?赶快带我去拜见,让我也耳提面命受教一番。”

    何远图亦道:“归老弟,你大哥这般胸怀宽广见识高超,想必是位不世出的奇人异士,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得见?”暗自思忖果然不出所料,这归拾儿身后确有高人教导,否则短短时日内,一个不入流的街头小混混便会出现脱胎换骨的变化。

    胸怀宽广见识高超的不世出的奇人异士?想起陈浩然嘻嘻哈哈鲁莽冲动的德性,归拾儿神色古怪,心道他们若真见了大哥,只怕眼珠子会跌落一地。摇头道:“不是我不愿为大家引见,只是我大哥现今并不在京城,就算我也无法见到他,只能留待以后再说了。”

    李冲十分懊丧,只不依不饶道:“说定了啊,老归你以后一定得带我去见你大哥,否则休怪我不讲兄弟情面给你穿小鞋。”

    凤姑适时格格娇笑道:“各位贵客来了飘香院,怎么就干站在门外说闲话?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我凤姑冷落了各位爷。来来来,都请进来,让奴家为各位爷安排几位温柔体贴的姑娘陪着,再喝喝酒说说话岂不是更好?”将众人引入院内,路上问明了大家的姓名,闻听是为庆祝归拾儿升官而来,凤姑登即发自内心地喜得眉开眼花,言笑晏晏令众人如沐春风。

    途中。正巧又撞上飘香院的管事于老大带着几个护院打手在巡视,见到归拾儿这般进来,都不禁愕然。一个不开眼的护院叫道:“嘿。这不是归拾儿那小子么?今天敢情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这样大摇大摆到飘香院来。于老大。今天没什么乐子,正巧消遣消遣这小子……唉哟。”

    于老大狠狠地一个爆栗将这厮的话打回肚里,上前就躬身作了一个大揖,几乎把脑袋顶到了地面上去,堆起满脸笑道:“归爷,你可好久没来光顾了,这一向不见,归爷的气色瞅着越来越旺健。一定是大发了。”以他的眼力,倘若还瞧不出归拾儿已是今非昔比,也着实在上京城混不下去了。

    虽然归拾儿过去没少被于老大为难作梗,但也没真的吃上多少苦头,更何况归拾儿久混成精,明白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于老大当初只是站在自身立场尽职责而已,彼此算不上有什么难以化解的过节仇怨。再说此一时彼一时,自己如果再翻旧帐寻于老大的不是,非但不怎么光棍。更会落下气量狭隘的名声,即使再发迹也会叫人暗中瞧不起,便热情地笑道:“也是托于老大你的福啊。咱们是交往没十年也有八年的老朋友了,说话这么生分就见外了,呆会有空一定要过来喝杯酒,述述旧事。”谈笑几句,又自前行。

    望着归拾儿的背影,于老大感慨万端地自语:“好气度啊,这小子运气好点的话,以后绝对能成大器……没想到,我于老大还是看走了眼。愣是没看出身边还有这样一位人物。”啪地又重重在多嘴的那个护院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怒道:“你他妈知不知道。刚才要是换个鸡肠小肚的货色,老子差点就会被你害死。以后招子再不放亮点,老子立马把你扫地出门。”

    何远图进去就包下一个偏院,对凤姑笑道:“今天是归老弟晋升之喜,我这个请客的不能太寒酸,凤姑你可也不能把美女美酒藏着掖着,拿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糊弄我们。”

    凤姑佯啐道:“何大人这话岂非是想折杀掉奴家不成?来飘香院的贵客都是奴家的衣食父母,奴家怎敢有丝毫怠慢之心?更何况今天来的是何大人几位爷和奴家的自家兄弟,奴家更当尽心竭力服侍,要是等会何大人有半分不满,就尽管问奴家的不是。”

    何远图笑道:“是我说错了话,来,上酒,我当自罚三杯向凤姑赔罪。”

    “这可不敢当。”凤姑抛了一个勾魂荡魄的媚眼,款摆丰臀自去招呼姑娘安排酒菜。

    不多时,醇酒佳人齐至。自家兄弟上门,照顾的水准理所当然要比其他客人高出不只一两筹,凤姑叫来的都是在飘香院姿色上乘的红倌人,美貌动人更善解人意,气氛很快调动起来,一时间房内莺歌蝶舞暗香浮动,处处欢声笑语。

    何远图虽是大家的上司,但李冲与孙庆刚皆不是客套虚伪之人,此时此地亦无有上下之分,均放开心怀,每人搂了一个娇娃尽情享乐,传杯换盏好不热闹欢腾。

    何远图所带的那两名亲兵却未入席,不知去了何处,众人酒至半酣时,才有一人进入房中。何远图见了放开怀中美人起身,道要入厕,暗里却给归拾儿使了一个眼色。

    归拾儿心中早明晓何远图今晚作东之举不会简单,一直在注意着他,这时会意,立即起来与他相偕而出。

    到得外间灯光昏暗的通廊中,何远图开门见山便道:“归老弟,你可知你这次升任副校尉兵部原本未批,只是有位贵人在其中出了大力,方才准了。并且今晚的花销也并非是我所出,而是那位贵人对老弟的心意。”

    归拾儿讶道:“敢问是哪位贵人对我这般关爱有加?还请何大人相告,好让我当面拜谢。”

    何远图伸手向左一指,神秘地呵呵笑道:“这位贵人此刻便在邻院之中,归老弟去了一见便知,我就不陪同老弟前去了。”说毕自回房中。

    见他故弄玄虚,归拾儿无声地冷笑一声,也未多作犹豫,抬腿望左侧院落行去。

    两院相接的月洞处早站有一人。见归拾儿过来,只细细瞧了他一眼,也没出声。便侧身让他进去。修炼进境神速的归拾儿如今记忆力亦是大增,错身时稍稍一瞄。便认出这人却是前几日跟着缙王世子沐昊到皇陵的随从之一,只是不知道这人叫江峻而已。

    院中,一处花木扶疏的石桌边,沐昊正在悠闲独酌,见得归拾儿入内,推杯长身而起,朗声笑道:“不轻出身,不忘旧情。不念旧怨,试问这三不天下有几人能做到?归兄确非俗子,性情胸襟之宽厚实在令沐昊由衷钦佩。”

    归拾儿似是大吃了一惊,拱手拜道:“原来竟是世子殿下在照拂卑职,这份厚爱叫卑职如何敢当?”

    沐昊上前搀起他,哈哈笑道:“我以归兄为友,归兄何必见外行礼?快请起,请起。”

    他将归拾儿引到石桌旁,亲自斟了一盏酒,递过来道:“来。今日是归兄升迁之喜,且满饮此杯。”

    “想招揽小爷为你效力,只管直说就是。何必耗费心思弄出这么多花样?”归拾儿又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毫不推辞,杯到酒干,尔后静待意料之中的下文。

    归拾儿与沐昊交谈的时间并不是很久,后者似乎有意隐藏行踪,不想让他人知悉这次晤面。夸赞过归拾儿一番,沐昊便直接进行招揽。

    归拾儿作出犹疑姿态,道自己位卑职低,就算有心追随。只怕对縻下人才济济的世子殿下也无甚大用。

    沐昊当即表态,说只要归拾儿在即将举行的秋猎全军演武大会上表现出色。就有办法让他名列前三甲,之后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归拾儿说道若真如此。今后当任由世子殿下驱遣,强烈表示了感激涕零之情,却并非有实质性的誓死效忠言行,很有些敷衍应付的嫌疑。

    他这种态度沐昊早有所料,以归拾儿的经历和心性,自是明哲保身一切为自身利益作打算,在如今朝政格局未明的混乱形势下,如果轻易不加保留地投靠归附于某一方,反倒有些不正常了。

    因此沐昊并未心生不悦,也未再硬行要求归拾儿进一步表明立场,展现出身为上位者海纳百川的泱泱气度,道此事待演武大会时再谈不迟。他深信,金钱权势的诱惑,对于从小在社会底层打熬求生的归拾儿来说,根本不可抗拒,只要给出足够的筹码,迟早会死心塌地为已所用。

    归拾儿心中还有个疑惑,照理说,大楚几位皇子争夺君权的局势何等复杂激烈,他一个无名小卒即便再提上几级,能够发挥的作用亦是极其有限,沐昊为何耗费如许精力来拉拢他?

    还是沐昊自己揭开了这个谜底,他嘱咐归拾儿道,他们之间这次的会面及以后的关系,都必须严格保密,他会在暗中为归拾儿铺路,要到某个关键时刻或者朝政局势明朗后,才可以公开。

    归拾儿这才释疑,明白沐昊煞费苦心形同鬼祟地来这飘香院与自己见面,却是早准备将自己布为一着暗棋。这着暗棋的首要条件就是地位不能高,否则会引人注目难以保持行事的方便性,但也不能太低,要不然也是起不到任何作用。

    以归拾儿现在在禁军中的职位,若是演武大会上能够夺得前三名,就可连升三级一跃为都尉了。大楚军中,都尉可率领一都,也就是五校共一千二百五十员的足额兵马,在某个紧急关头,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奇兵突起,足以改变颠覆某个局面。

    当然了,即使归拾儿顺利升为都尉,因其资历浅薄,多半不见得能掌握自领一都禁军的实权,但在缙王一派的暗中支持操纵下,得到统领数百人马的机会却也并不会过于困难。

    清楚沐昊所打的算盘后,归拾儿豁然开朗,其实就他本身而言,加入缙王派系亦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两人各有所图一拍即合,归拾儿当下便同意了沐昊为他所作的安排。

    事情至此算是初步谈妥,沐昊颇感满意,给了归拾儿一张银票,吩咐他不吝钱财尽力与军中同僚交好,随后便即匆匆离去。

    看看银票上的数额,竟有五千两之巨。归拾儿倒也有些佩服沐昊的谋断及手笔,对他这个见面仅仅只有两次的小军官,亦毫不犹豫便掷下偌大本钱。更给予了相当程度的信任,也算得上一个能够成就大事的厉害人物。士为知己者死。换上另外任何一个人,不论为了理想抱负,抑或为了权势前程,恐怕都会因此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为其效命了。

    只可惜,从第一次的相逢中,归拾儿就敏锐地察觉出,沐昊的功利心太强,善待一个人的目的。只不过是看中其的利用价值罢了。这样的人,与之相交自然也只能是利益利害之交。

    在幽暗夜色中悄立了一刻,归拾儿唇际浮上一抹玩味的笑纹,将银票慢慢叠好放入袋中,转身大步行向灯火辉煌的欢歌笑语处。

    胡天胡地春色无边地渡过一夜,第二日近午,大家心身舒畅从飘香院出来,因为李冲与孙庆刚只告了一天假,不敢在外逾期不返,便自回驻地。

    何远图闭口不提昨夜归拾儿去见沐昊之事。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说道要去兵部办差,也自告辞。

    大家尽皆散去。只余下归拾儿一人,热闹过后一时只觉没个去处,忽然想起了贾母。贾母生性慈祥可亲,没有亲人可以奉养的归拾儿无形中对她颇有亲近之感,这时想起,便在街上买了一些吃食和日常用品,拎了满满的几大包去探望贾母。

    刚推开贾家小院的木门,归拾儿就感觉不对,院中仿佛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清冷异常,寂静得让人极度不安。

    归拾儿心生疑窦。瞧见贾母所住的房门虚虚掩着,快步上前推门进去。只见一人背对着这方一动不动地坐在贾母床前的地上,看背影绝非贾母,当即喝道:“什么人?”

    那人身子一震,缓缓扭过头来,却竟然是贾力士。他脸色惨白双颊深陷,就如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归拾儿乍见之下差点没认出来,心中惊疑更甚,急忙问道:“你今天怎么会回来?大娘呢?”

    见到是归拾儿,贾力士布满血丝黯淡无神的眼瞳才微微泛起了些许光芒,张张干枯的嘴唇,却没能发出声音来。直到归拾儿又问了一遍,贾力士才蓦地暴发出一声哭喊,嘶哑凄厉得有如冤魂悲嚎:“我娘死了,她死了……”

    贾母虽然痼疾缠身,但并非无药可医的致命绝症,而且自己前些日子离开时贾母的病情还好转了许多,怎会突然亡故?归拾儿神色登即也变了:“怎么回事?大娘怎么死的?你快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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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力士的精神极度激动,一边放声嚎啕,一边断断续续地述说,折腾了许久,归拾儿才听明白贾母身亡的大致经过。

    原来,归拾儿上次给了贾力士不少银子办事,贾力士是个至孝之人,走前偷偷留了一些钱给贾母收着。前几天,贾力士分家另过的哥哥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此事,就打着看望的幌子过来,趁贾母不注意,把银子全偷了回去。贾母发觉后气怒攻心,当时便找去寻这个不肖子算账,她原本双目就几近失明,极度气愤下竟然不小心在半路跌进了一眼井中,等到被人发现时早已是回天乏术。

    归拾儿听罢,眸中闪过令人不寒而栗的森森厉芒:“你大哥在哪?带我去找他。”

    贾力士被他身上迫出的冷冽杀气激得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跳起来哭叫道:“归爷,你千万不能去杀我大哥,我求求你,千万别去,我给你磕头了。”

    归拾儿冷冷地盯着他:“这样的畜生,你还叫他大哥?还求我别杀他?你是傻了还是疯了?”

    “我也想杀了他。”贾力士突然又尖厉地嚎了一嗓子:“可是我不能,不能啊。”

    他的脸因为痛苦和绝望而剧烈地抽搐着,狰如戾鬼,厉声嚎叫:“我不能啊……我已经是个阉人了,贾家还要靠他传宗接代,要是杀了他,我贾家的香火就断绝了……我苦命的娘啊,你叫孩儿怎么做啊?”

    归拾儿沉默了,在贾力士撕肝裂肺的痛哭声中。身上浓烈的杀气逐渐消退,换上的是比冰更要冷上百倍的寒气,慢慢地道:“不知道怎么做么?我来教你。很简单。先让他生一个儿子,再杀了他。”

    刺耳的嚎叫声戛然而止。贾力士捏拳“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散乱的视线慢慢聚焦,开始像地狱深渊浮出的鬼火一样幽幽闪烁。他突然大笑起来:“不,不,不够,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了,我要让他也尝尝当阉人的滋味,要他失去一切。要他受尽折磨才能死!还有我大嫂,不,那个贱人不是我大嫂,只是一个该死的臭婊子……臭婊子,你敢骂我娘,欺负我娘,我也要你受尽折磨才死,哈哈哈,哈哈哈哈……”

    尖利高亢的笑声如一把把冰椎在阴暗狭小的房间里飞舞,长久以来积蓄的所有痛苦、屈辱、不甘、仇恨。于这一刻终于暴发,仿似决堤的洪水在贾力士的心间疯狂地翻腾咆哮,将仅存的兄弟之情完全泯灭。让懦弱卑怯的他,于此刻变身为追魂索命的厉鬼。

    归拾儿一直盯着濒临崩溃状态的贾力士,直至椎心滴血的狂笑渐渐低下,才漠然道:“这个想法很好,不过,你有这个能力办到吗?”

    贾力士呆住,半响后突然扑前抱住归拾儿的脚,声嘶力竭地叫道:“归爷,求你帮我。帮帮我,只要你能帮我。我对天发誓,从此以后我永远心甘情愿当你的奴才。”

    归拾儿却摇了摇头。

    贾力士失望地狂叫:“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帮我?为什么?”

    “我不是帮你。”归拾儿轻轻抿了抿唇。道:“我在这里的时候,大娘对我还不错,我应该为她做一点事。”

    “砰砰砰……”贾力士重重地磕下了头。

    从贾家出来,归拾儿径直来到西城,寻到一幢外表甚不起眼的宅子。

    两个敞开衣襟祼着胸腹的壮汉手里拿着把大蒲扇,懒洋洋地坐在大门外扇风。见到归拾儿过来,一个面相狞恶的汉子掀起眼皮瞅了他两眼,忽然咧嘴一笑:“这不是归兄弟么?差点就没认出来。大半年没见,今儿个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嘿,瞧这装束和精神气,敢情打哪发了大财了。九爷看人的眼光可真没话说,早看出你小子有能耐有出息。”

    “也是靠着从前有九爷的指点照顾,还有各位兄弟的帮衬。”归拾儿打了几声哈哈,拿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手上:“来得匆忙忘了带礼物,这点银子就给两位兄弟喝酒了。”

    这汉子嘴咧得更开了,乐道:“归兄弟够意思,发达也不忘咱们这些旧日弟兄,不枉以前咱们兄弟帮你出头打过几回架。”

    另一名壮汉亦笑呵呵道:“归兄弟来是找九爷有事吧?咱兄弟就不耽搁你了。不过现在九爷正陪着几位好朋友打马吊,你进去看着点儿,别坏了九爷的兴头。”

    归拾儿会意地点点头。这九爷可不是什么善茬,下九流的坑蒙拐骗无一不精,凶残冷酷心狠手辣,在上京城西城地区颇有些势力,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流氓泼皮之类,站到他跟前就像小鬼见了阎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而所谓的陪好朋友打马吊,自然是找了羊牯来宰杀。

    宅中偏厅里,一桌牌局已经接近尾声,坐在东首的一个商人模样的男人此际输得面如土色,虽然桌边有两个小婢女举着硕大的羽扇在不停地扇动,满头大汗仍是止不住地往下滴落,一张牌在他手里捏得嘎吱作响,最终才犹豫不决地打了出去。

    “胡了。”他下首的一个青年将骨牌推倒:“虽然是平胡,不过是门清,还有一放并蒂莲,合起来算三番,共计十五两。”

    那商人要滴出汗来,伸手在怀里左摸右摸,掏了好久才哭丧着脸道:“今天我带的四百五十两全输光了,请黄大少宽容一下,下次我再补上。”

    “输光了?”黄大少似乎相当惊讶,不满道:“张老板,赌桌上可没兴欠银子,没钱就早点自觉收场,这样不是存心玩我吗?”

    张老板汗流更急,吃吃道:“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我身上确实连一枚铜钱都没有了,黄大少,你就包容包容吧。”

    黄大少皱眉不说话,这时他对面一个年近四旬的富态男子打圆场道:“黄大少,张老板是个守信的人,说的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你还怕他会少了你这点钱不成?再说大家都是朋友,打点小牌怡情而已,何苦计较这种小事伤了感情?”

    张老板忙附和道:“对,对,大家都是朋友,用不着伤感情。”

    黄大少仍然紧皱着眉头,富态男子又道:“大家都是我请来的,闹出不愉快就是我席九的过错了。要不,这十五两就由我先垫上吧。”

    黄大少这才道:“既然九爷这么说了,我要是再不给面子,未免太不够地道,就这么着吧。”

    “那就多谢黄大少了。”席九又笑道:“现在时辰还早,张老板,要不要我再借你两百两,大家再玩几把,也好让你扳点本。”

    张老板两眼一亮,转又泄气道:“多谢九爷的好意,只不过我今天的手气实在太背,再打下去也是输,算了,不玩了。”

    席九也不勉强劝说,散了牌局将张老板几人热情送出厅外。归拾儿这时才走上前去,微笑道:“九爷,好久不见了。”

    “小拾?”席九抬头见到他,白净面上挂着的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突地一敛,眼里爆起一丝精光,带着无法掩饰的惊异仔细盯了他好一刻,忽然又露出笑容来:“小拾,你该不会是忘了我这个老哥哥吧?这么久才记得回来看我。”

    不等归拾儿回话,他又呵呵笑道:“看我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既然来了,自然就还没忘我这个老哥哥。小拾,来,陪老哥哥进去喝上几杯,好好说说话。”(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四章 意外相逢

    当初被飘香院扫地出门,归拾儿流落街头,因为年龄不大,又无一技之长谋生,十分潦倒,只能跟一群小流︶氓地痞混在一起,一餐饱一餐饥地勉强过活,便在那时候碰见了席九。

    归拾儿虽然没上过学堂,但飘香院自有调教倌人之所,有专人教导琴棋书画诗词歌舞,归拾儿间或受到熏陶,也算粗通文墨,跟大部分大字不识得几个的普通人相较起来,可以称得上为一个知识分子了。再加上他面貌俊秀,在那群小混混里崭露头角颇显出众。

    席 九亦有识人之明,一眼便相中了归拾儿所表现出来的潜力,想将他带回去加以培养,以后为已所用。彼时归拾儿虽是年少,心思却也已然十分机敏,见事相当明白, 情知依附席九固然可保一时衣食无虞,但从此后却也免不了要终生受人操控,于是便婉言谢绝了席九,宁可继续在街头打混。

    席九倒也没有因此为难归拾儿,反而称赞他不甘居于人下,日后定非池中之物,叫归拾儿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去找他。

    后 来归拾儿因事与一伙泼皮纠纷争执,被逼得无路可走,不得已找上席九帮忙出头,这才得以摆平,此后一来二往,关系便熟络起来。期间席九当然还曾试着拉拢归拾 儿,只是归拾儿对他有一种直觉的戒备,怀疑他的身份并非寻常捞偏门的江湖人物,便一直设词推托,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

    入房就座,归拾儿开门见山道:“九爷,我想托你办一件事。”

    席九哈哈笑道:“小拾,如今你已经是禁军中一名大有前途的校官。我可当不得一声九爷了,要是真瞧得起我这个老哥哥,就叫我一声九哥吧。”

    对于席九清楚自己的近况,归拾儿也不感到意外,毕竟他前一向与一些下九流的人物有过接洽,席九在上京城道上是出了名的消息灵通。知道这些丝毫不足为奇。

    归拾儿笑了一笑,很自然地转口道:“哦,忘了告诉九哥,我现在不是小校而是副校尉了,昨天下达的升任文书。”他当然并非炫耀什么,而是通过这个信息来表明自身的态度。

    “副 校尉?”席九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流露出明显的惊讶。在大楚军中,副校尉的职衔实在是不值一提,相对于无权无势的平民而言。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分水岭。在战 争时期还可以拿刀拿枪拿命去搏军功,和平年代一个平民想要跻身于基层将官行列,如果没有在军中拥有实权的人物提携,那是想也休想。

    虽然席九看好归拾儿的潜力,但也没想到他会表现出这么大的能量,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爬升得如此之快。很明显,应该重新估量他的能力,及时改变彼此的交往方式了。席九思忖。

    “看来小拾你这段时日大有际遇,老哥哥在这里恭喜了。祝你将来宏图大展一飞冲天。”席九敛去眼中异色,神态有了不易觉察的微妙变化,慨然道:“小拾,老哥哥以往待你如何及平时的为人你也知道,有事就说吧,只要老哥哥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归拾儿先行谢过,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九哥对付一个人……”

    听归拾儿讲完,席九讶道:“这样的一个小角色,杀了他不费吹灰之力。何必费心费力弄得这么麻烦?”

    归拾儿淡淡地笑道:“如果仅仅是简单地要一个人的命,我又何必来找九哥帮忙?请九哥放心,所需的费用照规矩来,我一概不少分毫。”

    席九沉吟了一会,道:“费用且不提,问题是如何样才能弄得那厮身败名裂,妻离家破在上京城再无立足之地,却须拟个妥当的法子才好。”

    来之前,归拾儿便已成竹在胸,当下将出来。

    即便席九浸染各种害人的阴险诡诈勾当多年,对归拾儿所提供的法子亦是颇为赞赏,大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道:“小拾好手段,若是有人与你作对,只怕到时怎么死的也不会知道,真是让老哥哥觉得后生可畏啊。”

    归拾儿若无其事,亦别有所指道:“九哥过奖了,我这点小心计还不是当初跟九哥学的么?再怎么样,也是不敢在九哥面前卖弄的,以后有些什么事,小弟还会来请九哥指点,望九哥不吝多多指教。”

    听明他言中之意,席九大感意外,但转又想明其中关节。以前归拾儿不愿依附他是因为出于忌惮,如今主动提出合作意向,自是认为他已然有了与自己相庭抗礼的实力,不怕再受其控制。

    “小 拾能有此意,这让老哥哥太高兴了。”席九确实相当之开心,暗忖我以前不强迫你为我做事,实是要出于你必须心甘情愿的缘故,如今自愿踏上这条船,不怕你学得 了一身好本事,到时候在形势所迫下也势必不得不为我所用。欣然道:“既如此,那就这般说定,从此之后共通有无互利互惠。”

    两人均是心计如狐之辈,昔日更有那么些交情在,也不虚言该如何如何,当下便击掌为定,订下一个心照不宣的盟约。当然了,这种盟约的牢靠度,通常就要视双方的利益和利害关系来确定维护了。

    “这件事,适合出面的我看非黄立莫属了。”席九安排下执行的具体人手。

    黄 立,归拾儿也认识。其人便是先前牌局中的那位黄大少,有个舅舅在上京府衙门里当捕快班头,仗着这层官府方面的关系,一般由他出面找些小有钱财的生意人,拉 上赌桌宰割。这笔进帐在席九的收入中占着不少份额,再加上能摆平一些小麻烦,所以,黄立算是席九圈子里地位颇高的角色。

    “这些都由九哥你作主,到时候了通知我一声就成。”

    办这种事比席九更专业的人士上京城恐怕没有几个,归拾儿绝对肯定这一点。自然不会插手,说定后正扯些闲话,突然听得外面喧哗起来。

    有人恼火地叫道:“胡道长,就算你是崇玄祠左别院的,也不能随便强闯民宅呀,告诉你九爷没空见客。再不出去,也就别怪咱们得罪了。”听声音正是守门的两个壮汉之一。

    归 拾儿惊讶地瞧了席九一眼。崇玄祠,可是道教设立在大楚的最高机构了,由两位国师亲自主持,地位崇高无比。因为大楚有洞玄派和罗浮宫两大教派,崇玄祠又分成 了左右别院,不管是哪座别院出来的一个扫地打杂的火工道人,在世人眼里都是沾着些仙气的不得了的人物,怎会找上席九的门来寻晦气?

    一把清朗平和的声音响起:“贫道牟处机前来拜访。还望席九席施主不吝赐见。”

    这牟处机的声音虽是徐缓,却如面对面发话,更有一股森严强大的威压出其不意地迎面迫至,气机牵引下血气翻腾,逼得归拾儿与席九不得不运功抵抗,骇然相视一眼,均能清楚看见对方眼里的惊色。

    外面来人必是已然修出金丹的修行者无疑,归拾儿心忖。更暗暗起疑,席九的实力可比自己已达引气后期的修为低不了多少。属于世俗界一流武功高手之列,以往却是刻意地隐讳不露,而且甘心混迹于市井中不思富贵荣华,究竟是为着什么缘故?

    寻常修行者找上门来,席九亦非见不可,更别说是把持着大楚的崇玄祠里面的强势人物了。席九神色一息数变,迎将出去哈哈笑道:“仙师莅临寒舍,蓬筚生辉,席九有失远迎,请仙师多多恕罪。”

    此刻守门的两个壮汉正跟两名道士在院中对峙。说是对峙其实并不恰当,无论如何,普通人还是不敢跟道教中人较劲,这还是民风开化的京都,若是在乡间,那些愚夫愚妇们面对这些身有品爵的官家道士时,连说话都极之惶恐,更别说口出不逊之言了。两壮汉口上虽硬,实则色厉内荏心头打鼓,要不然也不会光说不练放他们进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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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 两名道士一个四十出头,席九认识他,叫胡遂,是崇玄祠左别院的一名膳房执事,平时负责别院中的膳食采买,换句话说就是厨房里一买菜的小角色。别看这厮的身 份听着不怎么入流,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修行中人,但身上罩着那么一层光环,搞采办又相当地有油水,阿谀奉承者着实不少,所以平素走路时鼻孔几乎向着天。

    不过此时胡大执事没了以往的盛气神气,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瑟缩在另一个相貌平凡无奇的年青道士身后,满脸的惊惶失措。

    归拾儿亦跟出门来,打量那自称牟处机的年青道士,但见他神色平静,面上还挂着些让人心生好感的笑意,完全看不出有兴师问罪的迹象。

    牟处机向席九稽了一首,客客气气道:“想必这位就是席施主了,贫道这次来得鲁莽,请席施主勿怪。”

    “不敢不敢,仙师这般客气,叫席某如何敢当?”席九赶忙还礼,试探着道:“敢问仙师找席某有何事,请进去看茶述话。”

    那胡遂叫道:“上师,弟子便是受了这席九的欺诈,将所有钱财通通输给了他们一伙,这些家伙一贯花言巧语蒙蔽他人,上师无须与他多说,加以惩处便是了。”

    牟处机没理会他,仍是和气道:“多谢席施主好意,看茶就不必了。实不相瞒,贫道此次前来,是因为敝院胡遂执事的缘故,他前一向亏空了敝院膳食的款项,听闻与席施主有关,其中琐碎贫道也不想多赘,只要席施主能够适当退还那些银钱,贫道亦不欲多加追究。”

    这时归拾儿哪还不清楚来龙去脉?心知那执事胡遂定是让席九当肥羊狠狠地宰了一刀,现在事情败露,给人家找上门来算账了。寻思席九并非不知分寸之人,怎么会到老虎嘴里去拔牙,却也奇了。

    能在三教九流中混出头的人物,凶狠固不可少。狡诈更不可缺,席九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充门面的话半句也不说,当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恭敬道:“仙师大量,席某感激不尽。这一千两,便当席某向仙师和胡道长赔罪了。”

    “一千两?胡遂输给了你八千余两,席施主却只肯拿出一千两?”牟处机皱起了眉,心里很有些恼火。他亲自出马来跟这些设赌诈骗的无良之辈交涉已经是存有息事宁人的心思了,不想这些家伙竟是无赖至斯,未免太过不识好歹。

    饶是他脾气再好,也不禁生出些怒意,但要亲自出手对付几个下三滥又大掉面子,免不了会受罗浮宫门人的讥刺耻笑。便沉声道:“敝院对此事也应负上管理不严之过,所以贫道才不愿多生是非,席施主,你若还回银子便罢,否则说不得,贫道就要劳动上京府出面了。”

    席九惊讶道:“胡道长前一向在这里输了五六百两银子是没错,但席某事先并不知胡道长身份,这才有此误会。席某知悉后已然全数奉还。而这一千两,却是席某看在仙师亲自上门而表示的歉意。实在不知仙师所言那八千余两从何说起?”

    双方所说牛头不对马嘴,牟处机登时起疑,望向胡遂道:“胡遂,你不是说挪用亏空的款项全部输了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遂额上直冒冷汗,咬定道:“弟子并未虚言。请上师明察。这席九平时鱼肉乡里横行霸道惯了,又怎会痛快交待罪行?分明是推卸抵赖。”

    席九驳道:“胡道长,席某虽是市井中讨生活的小人物,平素却也敢做敢当……”

    胡遂打断他道:“上师,弟子一时失足。甘愿受罚,但归根结底全是这席九之祸,上师千万别听信他的狡辩之词,一定要从严惩治。”

    席九变色道:“道门弟子不打诳语,胡道长你怎么能信口雌黄陷害于我?先不说你究竟输了多少银子,我又有没有退赔给你,就是当初也并非是我蒙骗你来参赌,而是你主动找来……”

    “你撒谎。”胡遂矢口否认,只叫道:“这席九一向为非作歹多行不义,上师休听他胡言乱语,只管捉去衙门问罪就是。”

    这 胡遂一再打断席九,却是一心想混淆视听。原来他虽是出家当了道士,但素有恶习,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借着采买之机大肆中饱私囊,全数双手奉送去了烟花逍遥之 所。被牟处机发现贪污款项之事后,胡遂不敢据实交代去向,忽然想起席九,便起意将罪责推到席九身上以减轻惩处,反正他的确干的是骗赌敛财的勾当,只要自己 一口咬死,谅他也解说不清。

    二人各执一词,牟处机一时也无从辨察真伪,听得胡遂这么说,心想有理,不管这席九到底骗去了胡遂多少银子,依其不法行径当算是一个歹徒恶棍,让上京府来问案治罪便了。

    当下牟处机也不愿再多耽搁,展袖一拂,送出一道真元力,先将那两名壮汉定住,又拂袖欲制住席九与归拾儿两人。席九身子微动,似乎想避开,但眼底异芒微闪,却又忍了下来,任由牟处机的真元力锁住自己。

    归 拾儿自然不会束手就擒,身形一掠,迅疾闪了开去。牟处机噫了一声,又待追击,归拾儿已扬声道:“这位仙长,在下与此事无关,仙师可别将在下也扯了进去。” 有无金丹的修行者实力差距太大,以归拾儿目前的实力,或许勉强能抵挡下牟处机几次攻击,但终究打不过也逃不掉,只有出言解释脱身。

    牟处机见归拾儿显然身具修行基础,心中微讶,住手问道:“原来施主是修行同道,贫道失礼了,请教同道大名,跟这席九又有何关系?”

    归 拾儿含混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但可以向仙师保证,此事的确与我无干。”眼下形势,席九免不了要到上京府走一趟,但他平时与各官吏多有交结,此番也并 非杀人放火的杀头重罪,泰半不会有什么大事,最多洒上大把的银子出气而已,归拾儿对此也无能为力,唯有自求置身事外。

    牟处机自是不会听信一面之词就轻易放他离去,又问道:“同道不愿透露尊讳也罢。但还望同道能告知出自何门何派,或是哪位散修真人门下?”

    情知无法随便捏造个姓名搪塞过去,归拾儿无奈,只得道:“在下归拾儿,其实还算不上修行中人……”

    听得他自报姓名,牟处机登即又惊又喜。淡定平和仪态尽失,袍袖一挥,纵身上前叫道:“你是归拾儿?”

    归拾儿出其不意,还以为对方骤下杀手,大吃一惊,下意识全力轰出一拳,重重击在牟处机胸前。引气后期的实力全力一击可不是能够小觑的,牟处机猝不及防,当即被打得倒飞出十数米才跌落在地。

    “惨了……”

    包括一击得手的归拾儿在内。院中人人均是目瞪口呆有若泥塑木雕。这下事情大条了,先不说牟处机是大楚崇玄祠的仙师身份,单单就金丹有成的修行者,意外受到这般攻击,便一气之下将他们全部杀光也是天经地义。

    一不做二不休,左右祸已闯下,归拾儿一咬牙,暗中取出一块攻击型战符紧紧捏到手中。

    连仙佛都并非不死身。金丹期修行者更是还远远算不上什么金刚不败体。灰头土脸爬起,牟处机只觉胸口针扎般疼痛。气机凝滞,竟已是受了不轻的内创,急提真元力才强行压下痛楚,心中不由苦笑,这算什么事啊?

    胡遂总算回过了神,屁股眼像被疯牛狠狠顶了一犄角般。猛地弹起丈许高,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反了反了,上师,快出飞剑,把这干反了天的恶徒统统斩杀……”

    陈浩然睁开了双眼。

    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变。如果说,以前的混元力自然运转时如一道缓缓流淌的水流,现在,则像是一条活泼的小溪,欢快地奔腾着,随时准备为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筋骨血肉提供充沛的能量。

    与齐放鹤及黑蛟的殊死争斗,当时几乎榨干了陈浩然所有的混元力,极度衰竭下,失去本主意识指挥的金丹接管身体进入了自动入定。

    破而后立。这种情况下的自行修炼最合乎天道自然,进境比平时快上数倍有余,再加上心魔所化的魔煞之气籍机疯狂滋长,扩张侵占地盘,硬生生在入定期将经脉扩大了不少,修为境界从化丹初期一跃臻至凝婴初期,进展速度之快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陈浩然还蒙在鼓里,他并不是没有发现异样,却想当然地将魔煞之气当成了融合在体内的十三天相轮的能量,自作聪明地把绝不合常理的修为提升归功于佛门密宝的作用,并不知死活地为之沾沾自喜。

    说什么走火入魔神智泯灭后就会成为纯粹的活死人法宝,天工老祖那老鬼纯粹在吓唬人,大爷我现在的脑筋不是清楚得很么?陈浩然嘀咕,寻思干上一场恶架的收获还真不少,以后多干上几架也不妨,再遇上齐放鹤那样的家伙,也不妨干净利落地灭掉。

    这个想法就像呼吸般自然而然地在脑海里浮现,陈浩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有了显然的黑暗暴力倾向,这就是心魔带给他的恶果,将会变得越来越严重,最终堕入残忍冷血、视人命如草芥的魔道深渊。

    晋入凝婴初期后,感官六识大大增强,周边万物的活动声息无一遗漏地映入耳中,直接在脑中虚拟出一副副清晰的立体影像。风掠过水面荡起的粼粼清波,吹在树梢上拂起的籁籁婆娑,蟋蟀摩挲双翅的唧唧轻鸣,比亲眼所见更要来得直观,仿佛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奇妙世界。

    身处的地方明显是一间船舱,且还在轻微地摇晃着,难道自己入定并没有多久,船还行驶在灞水河上?陈浩然收功起身步出舱外,但见船只泊在岸边,堤上树木梢冠尽黄,碧空如洗云淡风高,竟已是到了秋色满目的季节。

    不对,从灞水城出发时明明是刚入初秋,怎么一下子就到了仲秋,自己岂不是入定了起码一个月?陈浩然吓了一跳。

    甲板上,正有两道窈窕身影俏生生地迎风而立,听见声响,转过头来,望见是陈浩然,齐齐惊喜地快步迎上来。转又惊觉地各各止步,凝视他低声道:“你,醒了?”虽只寥寥三字,万千担忧与关切却是流露无遗。

    见夏青颜慕容荻二女均是一般的动作反应,陈浩然这个时候还不明白夏青颜的心思,当真就是一个白痴了。张开双手。嘿嘿笑道:“我宽厚温暖的怀抱,容纳两位美女还是不要紧的,一起来吧。”

    慕容荻当即面飞红霞,捏袂低下了头去。夏青颜轻啐一声,跺足掠身而起,望岸上迅速飞远。陈浩然欲追不及,捏着下巴哼哼:“飞吧飞吧,看你能飞多远,到最后还得乖乖地飞进狄大爷的五指山。”

    慕容大小姐性格虽温柔大方。简直可以作为淑女的楷模标准,却也忍不住狠狠剜了这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无良家伙一眼。

    这一记白眼尽显小儿女娇嗔情态,百媚横生勾魂夺魄,陈浩然心脏登即如电击般一阵狂跳,牙痒痒地只恨现在只能看不能吃,打定主意今晚定要厚着脸皮去多摸几下慕容荻白白嫩嫩的小手,要是能再抱抱盈盈一握的细腰,亲亲香喷喷的粉脸就更美不过了。

    倪姥姥不知从哪儿露面。打断他春心荡漾的臆梦,横眉怒气冲冲地喝道:“臭小子。你闭上眼万事不管,倒叫你家姥姥费心费神看护,要是再过十天八天不出关,姥姥非把你扔进灞水河喂鱼虾不可。”

    稍后陈浩然一了解,原来自己竟当真是入定了近一个月,泊船的地方已是灞水河的上游。前往上京城的路途坐船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必须走陆路了。大家考虑到陆上车马颠簸,怕惊扰入定中的陈浩然,就干脆停在这儿等陈浩然功毕出关。

    陈浩然安然无恙地醒来,为之忧急不已的许承翰高二牛等人均放下担心。纷纷过来探望。慕容阚更为高兴,问明陈浩然没有什么事后,当即就催着出发上路,说争取在二十天以内赶到上京城。

    “急 什么?”陈浩然不解道:“会试得明年开春以后,这么长的时间就算爬也能爬到上京城去,一路上游山玩水看看风景不是挺好么?”他盘算着,这可是正宗的古代观 光旅游,一路有美相伴逍遥又自在,正是增进感情的大好机会,怎么能像奔丧一样就这么浪费了?要比快,自己直接飞过去岂不是更快,当真是本末倒置。

    慕容阚解释道:“再过不久就是大楚的秋猎期,并要举办演武大会,是大楚百官和各大世家没有功名在身,但又有意从军的子弟晋身的好机会,我们在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不加快行程,慕容子鉴他们恐怕赶不上报名,只能等到明年去了。”

    他说的慕容子鉴便是随行的那七名跟着陈浩然修行的慕容世家子弟其中一个佼佼者,慕容阚带他们入京,主要目的也是出于博取功名,以后好在大楚军中安排实职,为慕容世家这座大厦巩固基石。陈浩然过几天要是再不醒,慕容阚说不得就只有先选出几个人先行一步了。

    大舅哥既然有正事在身,陈浩然也不好驳面子,挥挥手怏然道:“那就听你的安排,开路罢……呃,对了,参加那个演武大会有什么限制没,高二牛能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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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阚道:“平民出身想要参加演武大会虽然不是不可以,但通常都要两名以上的三品官员保举,而且保荐名额有限,一般来说,这个时候都已经定下人选上报了,要临时再安排人进去,只怕会有些不方便。”

    陈浩然翻起眼道:“别管方不方便,你只管说行不行?”

    慕 容阚不由摇头苦笑:“行,你都发下话来了,我还能说不行么?”以慕容世家的能量,若是这点小事也办不到,简直没天理,就不劳慕容世家的人出面,也有人会抢 着帮忙去办。只不过,大楚朝廷不是慕容家开的,办事也得找人打招呼,对现在只想低调行事的慕容世家而言,委实是没这个必要。

    陈浩然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当时在黑龙峡救上来的那些人呢?我可答应那个船老大要帮他的忙的。”

    慕容阚又摇头苦笑了一声:“这会儿你才记起问这个……沐天杰连师父的命都送了,我可没法子再叫他赔钱给那条货船上的人,只好自己掏腰包打发了。”

    倪姥姥瞪眼道:“臭小子,这次你威是威风了。不过也结下了大仇,那齐放鹤的师兄叶六律已经元神有成,可不是好惹的,臭小子你就自求多福吧。”

    狄 小石也觉头痛,皱眉道:“人已经死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反正不是我的错。那个叶六律要是讲道理,我愿意给他赔不是,要是不讲道理,我也只有随便他……算 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事只有到时再说,咱们这就走罢。”心下烦燥,忽地浮起一个念头,元神期的高手自己不是没斗过。正面较量虽是肯定只有吃瘪的份,但 凭借一身法宝和阵术,下阴手消灭一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再从夏青颜那儿弄些剧毒的玩意儿来,更能多上几分把握。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生平第一次生出了阴谋害人的心思……

    泊船处不远有一个小县城,当下众人收拾行装上岸。除了带上几个使唤丫头和下人外,慕容阚吩咐其他人坐船自回灞水城。一行便只有十来人了,到城里雇了几辆马车。便即启程。

    沿途无话,不一日赶至京畿地段,这一日下午时分,到得一座名为开阳的驿镇,距上京城尚有五六十公里,以马车的速度。眼见着当天无论如何是赶不进上京城了,大家便在驿馆投宿下来。

    闻得慕容世家的大公子大小姐光临,驿丞连忙赶来招待,一迭声地吩咐驿卒先去烧水做饭,自己则亲自腾出一套偏院。安排众人下榻。

    刚刚安顿下来,忽然听见院外有人恼怒地责问:“我明明已经在这院中入住,为什么平白无故地要让我去住另外的房子,还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私自把我的行李搬走?真是岂有此理。”

    跟着亦又有几人附和谴责道:“是啊,我们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凭什么要让给别人住,难道我们就付不起这点住宿银子不成?再者,你们乱动我们的物品,要是损坏丢失了什么贵重东西,你们能赔偿得起吗?”

    这驿馆邻近京都,房舍规模原也不少,不过已经基本上住进了人,这套院落先前原本已经有客人住下,但恰巧均出外了。驿丞为了讨好巴结慕容兄妹,却是不经那些客人的同意,就直接来了个先斩后奏。

    “你们在这吵什么?”驿丞拦在门外,嚷道:“里面住下的可是慕容世家的大公子和大小姐,我把房子腾出来又怎么了?你们要是还在这里吵,惊扰了大公子和大小姐休息,可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听 得占了房间的人来头这般大,喧哗声顿时止歇,驿丞正得意间,边上却走来一个面貌俊秀,仪表十分风流倜傥的书生,质疑道:“住店当然得讲个先来后到的规矩, 慕容世家向来奉公守法门风严谨,慕容公子和慕容小姐岂是这等仗势压人的衙内恶少之流?分明是你在借名欺人谋取私利。”

    那些旅客听了这话,复又开始出言指责。驿丞大为恼怒,撸起袖子喝道:“你这厮又不是住在这院子里的人,跳出来闹腾什么?我看你分明就是在无事生非,再掺和我就把你赶出去。”

    那书生朗声道:“路见不平之事,人皆可以踩之。我赵思德虽无官无职,但也是大楚举人之身,岂会惧你区区一介恶吏?”

    见对方是举子身份,驿丞气焰登时一敛,不禁有些进退维谷。慕容阚适时走了出来,向那自称赵思德的书生拱手道:“不才慕容阚,见过赵兄。”

    那赵思德似乎相当地意外,怔了一怔才回礼道:“不敢,小生赵思德见过慕容公子。”停停又道:“小生虽与慕容公子素昧平生,但也听闻慕容公子一向不同那等倚仗祖上荫庇行为荒唐的豪门子弟,今日却为何如此?”微微摇头,很有些惋惜之余,亦隐露不屑之意。

    慕容阚忙道:“这件事是驿丞所为,我也不知内情,不想竟惊动了这几位客人,实在有愧。原当要把房间还给各位才是,只不过随行的女眷不大方便搬来搬去,不若就依这样罢了,大家的房费由我来付,略表对各位的歉意。”

    赵思德这才面露笑容,再施了一礼道:“原来如此,小生却是误会了慕容公子,得罪之处尚请见谅。”

    慕容阚忙又道:“岂敢岂敢,要不是赵兄,我今日便要犯错了。”

    既是慕容世家的大公子出面承揽过错,又主动给出补偿,众旅客均无异议,事情就此了结。返到院内,慕容阚与陈浩然说了经过,道:“那赵思德不畏权贵仗义执言,可算是一位难得的正人君子,我想请他来共进晚餐,你看怎么样?”

    原本读书人清高习性十足的许承翰当即赞同道:“如此风骨之人,当是我辈典范,岂有相逢而不交之理?”

    如果放在从前,陈浩然也会觉得许承翰说得有理,但这时却不知怎地,并不认为在这种小事上帮帮腔就可以看得出一个人有多么了不得,最多只能说明这人好管闲事而已,无所谓地道:“你看着办吧,我就不一起吃了。”

    许承翰奇怪地瞧了他一眼,暗想,学长以往性格豪爽好交友朋,这次闭关修炼后,怎么好像不大一样了?(未完待续。。)

    ...

第四百八十五章 决斗

    陈浩然的心情的确非常之差,原因是夏青颜离开了。

    昨晚夏青颜重提前事,说要回师门,陈浩然一日没有解除与庞慧珠的婚约,她便一日不与他见面。陈浩然不知她与自己呆得越久,情思就越难自拔,只有主动远离,挽留未果,陈浩然也只好听由,赠了一柄飞剑给夏青颜,让她离去。

    在陈浩然心中,夏青颜的位置似乎比已经成为自己未婚妻的慕容荻更要来得高一些,

    越神秘,越能产生美感,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这个连真面目也还没能见着的毒妞儿?陈浩然郁闷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越想越觉烦燥,回头叫声先走了在前面等,径自上了一匹马扬鞭急驰而去。

    慕容阚欲叫不及,也只得由他,吩咐大家启程。

    这茶棚不算大,只摆着五六张粗木桌子,已有两张坐了客人。一个小童在棚外烧水,倒茶续水的则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见慕容阚一行人前呼后拥地走进来,衣着都十分光鲜,知道来了贵客,连忙上前,将其余桌子的灰尘抹拭干净后,才惶恐不安地笑着招呼他们入座。

    慕容子鉴等七人一路上都担当着日常的护卫职责,先不落座,吩咐卖茶的老人道:“不用倒茶水了,我们坐坐就行,茶钱照样给。”几个丫头和下人则从车上取下自备的清水和食物,拿洁布铺在桌椅上。再摆好让大家食用。

    老人心知这些贵客嫌弃茶水不干净,连声应是,自行下去不来打扰。

    有两个行商打扮的男子坐在稍近的一张桌旁,见慕容阚这一行人大部分脚步稳健,精气内敛,尤其是满头白发的倪姥姥看去虽已至垂暮之年。却是神气完足毫无衰态,当下交换了一个眼神,有意无意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另一张桌上坐着三人,看装束都是儒生模样,见到他们这般做派,一青年儒生瞧不惯,冷哼了一声道:“出门在外还这等讲究排场,图舒适享受就呆在家里好了,何苦来这脏地方受罪?”

    另外两名年纪稍长的儒生脸色都变了变。忙低声道:“明诚贤弟,慎言。”这处已近京城,有势力的王公大臣数也数不清,这样口出讥言招惹了惹不起的人物,也未免太过无谓。

    茶棚地方不大,那青年儒生的声音却不小,人人均听得一清二楚。慕容世家对子弟的管束甚严,身为正嫡的慕容兄妹自不待言。都当作没听见,慕容子鉴等人也并不加以喝斥。只是面带愠色各各瞪了青年儒生一眼。

    那青年儒生见他们不回应,又摇头晃脑道:“闻责而不生怨,孺子尚算可教也。”

    听他一副长辈教训后辈的口吻,颇有傲气的许承翰正想开口理论,慕容子鉴已经忍不住先行横目喝道:“喂,你有完没完?”

    那青年儒生当真狂得可以。犹自笑道:“有完你待怎样?没完你又待如何?”

    慕容子鉴大怒,正要上去好生跟这狂生“交流”一顿,另两位儒生见势不对,赶紧起身道:“请勿动气,我们这位同伴向来出口无心。我们代他向各位赔个不是,得罪之处尚请见谅。”

    慕容子鉴自然不肯依,愤愤道:“岂有此理,我们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又碍了他什么事?不行,今天他非……”

    “子鉴,算了。”慕容阚开口阻止,一件小事而已,用不着计较。

    见慕容阚表现出忍让的态度,那青年儒生倒也不再口出讥言。

    赵思德笑道:“久闻慕容尚书大人心胸开阔如海,可容舟而行,昨日今日所见大公子言行,思德始信此说非谬。”不落俗套地奉承了一记。

    许承翰大有同感,点头道:“正是。”

    慕容阚谦逊道:“两位过奖了。”

    听到他们的谈话,青年儒生哪还不清楚慕容阚的身份,颇有些意外。他的两个同伴面色登时又变了一变,眼露惶然,似是想

    慕容荻与倪姥姥坐在另一张桌上,没有与慕容阚他们同席,赵思德从昨晚到现在,除了礼节性地引见过外,还没能找到机会跟慕容大小姐说上一句话。且慕容荻因为在外行路,脸上还特意挂着一面轻纱以免抛头露面,赵思德想一睹慕容大小姐真容都不可得,心里堵得慌,越发地憎怒于许承翰,不停转动着心思。

    急骤的马蹄声忽然响起,转眼间,便有一骑风一样疾驰而过,卷起滚滚烟尘。凉棚本来距大道尚有一段距离,飞尘再大些也无妨,但恰时一阵大风吹起,弥漫的尘土顿时纷纷扬扬往凉棚飘来。

    倪姥姥挥袖一拂,气劲涌出,护住慕容荻这一桌。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尘埃落定后,人人灰头土脸,掩住口鼻拍打不迭。

    倪姥姥白眉勃然耸起,便待飞身去追,心细如发的慕容荻阻住她道:“我瞧那人身后负有官府专用的皮囊,想必是在赶路传送紧急消息的信差,并非故意,姥姥用不着动气。”

    那青年儒生沾了一袍子的灰,亦是大怒:“官道之上,这般纵骑狂奔,丝毫不顾忌伤及无辜行人,真真是跋扈可恶。”但那一骑早去得远了,他再怒气冲天亦是徒自空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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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人桌上自然免不了满是尘土,赵思德眼底闪过一丝阴毒异色,将大家杯中浮着灰尘的水端起泼掉,笑道:“这水是不能喝了。”又热情地拿起水袋为大家一一注满。

    当他挽着袍袖为许承翰杯中斟水时,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两个行商中,稍胖的一人瞳孔忽然微微一缩,神色微显错愕。

    歇息得一阵。慕容阚一众复上路启程。

    稍后,两名行商也随即出发,骑马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稍胖者向后张望了一眼,见无人跟来,低声说了刚才发现赵思德可能在许承翰水杯中下了某种药物的事,道:“慕容世家权势显赫。对大楚的各方势力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这件事我们要不要进一步了解,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

    他的同伴考虑了好一刻,摇摇头道:“这次我们有任务在身,安全传送情报为第一要务,不适宜节外生枝,告知‘九鹰’一声,让他到时候关注一下就行了。”

    稍胖者点点头,两人不再讨论此事。抖动缰绳略略催快马速,向上京城赶去。

    巍峨高耸的大楚帝都城墙终于在望,再行前一程,便远远望见有一大群人在南城门外的一片空地上围了一个大圈子,不时爆出轰然的叫好助威声。圈中依稀可见有两人手握兵器激烈打斗,不远处虽有一队守城兵在,却也不阻止,反而还分出了两个兵丁挤在人群里笑呵呵地观战。

    许承翰惊疑道:“莫不是学长跟人起了争执?我们快些去看个究竟。”高二牛一听这话。立刻火烧眉毛般嚷将起来:“二少爷跟人打架么?那还不快点去,谁敢动二少爷一根汗毛。我非把那家伙的脑袋锤扁不可。”

    慕容阚不以为意地笑道:“要是小石跟人相争,我们着什么急?要说担心,也该为那个人担心才对。”话虽如此,却也让大家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到得近前,已可看清圈中拼斗的两人并无陈浩然在内,话说回来。若当真是陈浩然与什么人动上了手,无论如何也不是这般小小的动静。

    打斗的是两个年纪相当的劲装年青人,一人持剑,一人持刀,功夫也是旗鼓相当。你一刀我一剑斗了个不相上下,胜负之分难以预料。

    两个劲装年青人均是满脸苦大仇深,仿佛对方是自己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手底下绝不容情,刀光霍霍剑影烁烁甚是凶险。但观望者却是人人面带笑容,如同看猴戏一般毫无半分紧张之感,个个大声吆喝着为他们打气。

    再拼得几招,两个年青人额上大汗淋漓招式渐缓,显然功力损耗过多难以为续。人群中一个身着锦袍相貌俊雅的青年踏入圈里,叫道:“罗公子,吕公子,你们两位棋逢对手不分高下,再斗下去也难有结果,何不就此罢手?难道还非得分出生死来不成?给我沐坚一个面子,今日决斗就算平手罢。”

    瞧见这俊雅青年,慕容阚神色一动,喃喃道:“原来是长安候。”

    赵思德讶道:“难道这位就是逍遥王的世子长安候?”

    慕容阚点点头道:“正是。”

    两个年青人原本都已渐以难支,听见那长安候沐坚叫停,正待各自收手撤后,忽有一人唯恐天下不乱地高声嚷嚷道:“这两小子没劲,既然是决斗,当然要个输赢出来,打到这时候萎了算什么男子汉?没胆就回家去抱小丫环玩玩好了,别出来丢人现眼。”

    慕容阚循声望去,只见那掀风点火的家伙可不就是自己的妹夫陈浩然么?

    两个年青人均是大怒,齐声冲陈浩然喝道:“你这厮说什么?”

    没听清楚么?”

    陈浩然扒开身边几个人挤进圈内,嘻嘻笑道:“决斗不打趴下一个叫个屁的决斗?看两位精神气儿还挺足的,冲我发火不是白白地浪费了么?来来来,继续打,我帮你们鼓劲,免得半不半残不残的叫人看了笑话。”

    周边的围观者有热闹可瞧自然不愿错过,都纷纷起哄叫道:“对,打得不上不下的算什么破事?打,打,快继续打。”

    两个年青人对视一眼,犹疑不决地举起手中的兵器。

    “等一等。”

    长安候沐坚皱眉喝止,眼中射出慑人的精芒,紧盯住陈浩然道:“阁下是什么人,挑拨他们相斗有何意图?”

    陈浩然摊摊手笑道:“我能是什么人?不就是一个看热闹的么?我又不认识他们,能有什么意图?纯粹闲得慌,找个乐子打发打发。没别的。”

    他说的虽然是大实话,但沐坚又如何能轻信?踏前一步,气势越发凛冽,仿若无形利剑射向陈浩然,森然道:“阁下这般托词,是将我沐坚当作三岁孩童么?阁下若是坚不吐露身份。就休怪我得罪了。”

    陈浩然随意摆了摆手,沐坚散发出来的凛盛气机就如薄雾被狂风吹过一般,登时驱散得干干净净,嘿嘿道:“你倒说说,想怎么得罪我?”

    来人竟是个极为厉害的高手,为何自己在京中从未听闻过有这么一个人物,沐坚悚然一惊,厉喝道:“此人来历可疑,说不定是他国的细作探子。先将他拿下了,再交由上京府去调查审讯。”

    他身后有两人闻声矫健掠起,若两头猛禽迅疾扑上。

    “来的好。”静了许多天的陈浩然正感手痒,也不管向世俗武功好手动手算不算欺负人,身形一晃,亦疾快掠起迎了上去。

    “且慢。”

    又有人高声喝阻,却已是晚了。三人转眼于半空撞上,身影交错间气劲四溢。响起一片混乱的噼噼啪啪拳脚交击声,不片刻便听得两声闷哼。沐坚两名手下如断线风筝般狼狈跌坠在地,不过转又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显然并未负伤。

    沐坚更加凛戒,这两名手下的拳脚功夫他当然知根知底,无论哪一人都不在自己之下,联手便算遇上顶级的高手也不见得没有一搏之力。现在却被人打得毫无还手的余地,实在令他骇然。

    “太弱,没多大意思。”陈浩然落下地,摇摇头道:“打得不过瘾啊,老兄。你能不能再找几个厉害点的出来?”

    沐坚愕然无语,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两名手下垂头丧气地相视一眼,对手明显留了情,亦不好意思再上去自取其辱。

    “长安候,误会,误会了。”慕容阚总算也挤进了圈内,连连解释。

    “原来是慕容兄。”沐坚瞧见是他,皱起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阚拱手告罪道:“长安候,这位是我的兄弟陈浩然,向来爱开玩笑,这只是一个小误会,长安候请勿见怪。”

    沐坚原本并非没有容人肚量的人,此际却心生不悦。论总体权势慕容世家虽是绝不弱于大楚任何一位王爷,但不管怎样自己都是具有皇家血统的候爷,那个叫陈浩然的家伙无缘无故冲撞自己,慕容阚代为赔礼道歉,竟轻描淡写地一句请勿见怪了事,至少,面子上请求恕罪总该要的罢?看来,大楚的王爷太多,自己这个富贵候爷根本入不了名阀子弟们的眼。

    当下沐坚淡淡地道:“不敢当,这位朋友既是慕容兄的兄弟,开个区区的小玩笑,本候又岂敢见怪?慕容世家一向交游广阔,本候也是知之甚深,只不知,这位朋友姓狄,与慕容兄的兄弟之称又从何而来?”

    听他语气暗指慕容世家有结群植党之意,慕容阚不由一惊,苦笑道:“长安候言重了,实不相瞒,这位狄兄弟是舍妹的未婚夫婿,只因订婚不久,才可能未入长安候法耳吧。”心道自己这个大舅哥当得窝囊,妹夫惹了事,自己非但不能加以斥责,反而要出头顶锅,而且陪小心还得顾着别损了他的面子,着实有些儿猪头怪照镜子--两头不是人的郁闷感。

    “他就是你那位妹夫……”沐坚一惊比慕容阚更甚,暗道自己怎么就漏了这一茬,两眼倏地瞪得滚圆,大失优雅仪表。

    “长安候也听说过我这位妹夫……”慕容阚面色有些微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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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坚连着咳嗽了几声:“咳,这个,令妹郎天纵奇才,不仅文采风流,更已金丹有成步入无上天道,可谓名满京都,咳,我虽然平素孤陋寡闻,却也是听闻过大名的,咳咳……”对慕容阚的不悦之意立时烟消云散,更生出些体谅同情来:任谁摊上这么个妹夫,不头痛才是咄咄怪事。

    狄小石名满京都是没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仗着有一个地行仙师父作后台,自号糊涂大圣,断流灞水。欺凌敲诈世俗中人,因稍有触犯便雷劈一县之令,论粗鄙、暴躁、无法无天,难有出其右者。吏部尚书慕容靖将女儿许配给这样一位人物,受其牵连被宣威帝严厉训诫不说,亦完全成了上京城的一个笑柄。导致慕容世家中人如今出门都自觉颜面无光。而齐放鹤丧命于陈浩然一事却是尚未有几人知晓,否则沐坚有所顾虑,断不会因此小事暗讽慕容阚了。

    慕容阚自是能听出沐坚话中含意,只当不知,为二人正式引见。

    那边厢,倪姥姥连连摇头,恨铁不成钢地道:“这臭小子,这般任意胡闹,修行中人的脸面都给他丢光了。而且与你订了亲还跟别的女子勾三搭四……唉,荻丫头,日后你跟他成了亲,只怕要受上不少委屈。”

    慕容荻嫣然一笑:“姥姥怎么会这么想?狄公子一片赤子之心,率性而为爱憎分明,我能够将今生托付于他,未尝不是我的幸运。”

    倪姥姥也不得不承认:“臭小子心机单纯,有什么说什么。又敢爱敢恨,比起那些城府深沉虚伪作态的家伙来。不知要强出几许。”

    慕容荻却又幽幽一叹,轻声道:“只是,我与他的婚约并非发乎自然,我总觉得,他跟我在一起,总是有些隔膜……”

    倪姥姥哼道:“是不是因为姓夏的那个丫头?岂有此理。你还没过他狄家的门,那臭小子就竟然敢这样冷待你,我定要去找他问个明白,要是真如此,我决不轻饶他。”

    “不。不是,不关夏姐姐的事。”陈浩然闭关期间,慕容荻与夏青颜渐渐熟悉,关系不说极为融洽,但对对方均有欣赏之意,彼此以姐妹相称,这时连忙否认,又轻轻叹息了一声,幽幽道:“其实他并没有瞒我,他认为我跟他的这门婚事,有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我家利用他摆脱二皇子的算计,偏偏,又的确有着这种因素在,所以……”

    倪姥姥也无法否认当时的确是因为形势所迫,否则慕容荻的终身大事岂会如此仓促轻率定下?暗为慕容荻面临的处境担忧,却又找不出话来安慰开解,唯有叹出一口气。

    半空中,忽有一把声音传来:“糊涂大圣陈浩然可在?”

    这声音虽然并不显高昂,却有如春雷滚滚,直撼听者胸腑,即便是倪姥姥,心神亦不由为之一震,骇然抬头,只见有两人凝立在城墙上方虚空。倪姥姥功聚双目凝神瞧去,不禁变色道:“齐放鹤的师兄叶六律来了。”

    那边,陈浩然已飞上半空,但见这两人之一便是在黑龙峡所遇的神勇候沐天杰,当即明白了另一人的身份,马上提高了警惕道:“我就是陈浩然,想来你就是叶六律叶真人了?”

    叶六律外貌毫无出奇之处,一身葛布长衫,看去就像个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很难叫人相信这是一位已然修出元神的修行者。

    沐天杰死死盯住陈浩然,恨声道:“师伯,就是他。”

    “正是。”叶六律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静静地审视着陈浩然,眼神平淡如古井,丝毫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陈浩然交叉双臂泰然回视对方,也不再发话,反正人家已经找上了门,说理也好,寻仇也罢,该来的总免不了,见招拆招便是。

    倪姥姥疾忙飞近他们,叫道:“叶真人,有关齐真人不幸仙去之事,请听我一言。”

    叶六律颔首道:“倪真人好,敝师侄虽已与我说过此事始末,但也不妨再听倪真人说说。”

    “如此甚好。”见他没有便即发难的迹象,倪姥姥心下稍安。

    听毕,叶六律表情亦无些许变化,道:“倪真人之言与我师侄所说大致不差,敝师弟道行低微,却好争强斗狠,有此劫数原属咎由自取,我若硬行寻仇,也于道义有亏。”

    陈浩然心中大奇,这叶六律竟然这样豁达大度,难道就准备任由师弟白死了不成?(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六章 解说

    叶六律的话风却又自一转:“然放鹤终究为我师弟,不仅丧身,且连神识都不可存,我若不与之报仇,又怎生对得起同门之情,又有何颜面面对本门列祖列宗之灵?”

    他略略一顿,眼皮上撩,眸中霎时爆出凛冽到极点的灿灿神光:“情义公道难两全,狄真人,你待叫本真人如何是好?”

    这一刻,元神期高手的威风才展现出来,强大无匹的气机雷霆万钧般卷至,迫得一旁的倪姥姥气息运转都为之一滞,暗自惊心,急提真元力抗御。

    正面直冲的陈浩然衣发陡地劲飘,身形却如怒海狂涛中的一座峻礁,纹丝不动,扬眉笑道:“叶真人说得好,事情已经发生过了,谁对谁错都无所谓,你要替师弟报仇更是天经地义,我也不想废话,要动手的话,这就来罢。”

    “我们之间的一战势不可免,不过不是此时。”

    狄真人,你元神未成,此刻我逼你动手,与一壮汉杀戮幼童一般无二,你心存不服尚在其次,我也不屑为之。不若我们来作一个约定,你修出元神之后,便是我们了结仇怨之时,一决后无论谁生谁死,双方亲友皆不许再行寻仇,你同意否?”

    倪姥姥和沐天杰闻言均是为之错愕不已。

    陈浩然亦颇感意外,哈哈一笑,慨然道:“这个法子倒不失公平,好,我答应。”

    双方立誓约定,叶六律向倪姥姥点头示意告辞,再不发一言,迳自带着沐天杰飘然而去。

    “浑小子。你怎么就这样同意了?”

    倪姥姥对陈浩然的决定极为不满,道:“齐放鹤丧命本来是意外,你即使有过也用不着偿命。叶六律的这个提议看似公平,其实是因为顾忌你的师尊出面,才故作大方给你这个机会,以去后顾之忧。叶六律早些年就已经进入了分神期。等你修出元神,他的修为更加精深,你以元神初期的能耐与之斗法,又哪有胜算,岂不作茧自缚正遂了他的心愿?”

    我要是真有个地行仙师父,早就请出来撑腰了,还用混得这么窝囊么?陈浩然嘀咕,漫不在乎道:“反正已经是这么回事了,管他娘的。”

    随着叶六律飞出一程。沐天杰终于按捺不住,失望地道:“师伯,我知道您的用意,可是,我师尊被他所害,这次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我明白你的心情。”叶六律凝住身形,面上表情仍无丝毫波动,负手仰首望天。道:“你是不是认为我顾虑太多,因此对我很失望。”

    沐天杰垂下眼道:“弟子不敢。”虽说不敢。但话中不甘之意却是一听便知。

    叶六律回首,瞧了他一刻,忽然道:“天杰,你知不知道,你师父名为我师弟,实则乃是师徒之谊。放鹤的不幸,其实我比你更心痛。”

    “师伯……”沐天杰讶然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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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六律眼中闪过难以觉察的悲伤,又缓缓道:“当年你师父入门未久。你师祖便故去,我代师指导放鹤修行,对他的管束不免有几许松懈放纵,导致他滋生骄狂之心,争强好胜目无余子,因之得罪了不少修行同道,我劝戒多次亦是积习难改,此番遇此大难实是我之罪……”

    “师伯……”沐天杰哽咽叫了一声。

    叶六律自顾道:“修行大道漫漫,途中劫难无数,若心存半分畏葸,只怕就永无印证无上天道之日。我若要取那陈浩然性命,莫说他师父只是地行仙,便是大罗金仙,我又岂会有丝毫恫惧?只是,他罪本不至死,强行取他性命,必会招来无穷后患。而且,这还不是我最主要的顾虑……”

    他突然沉默了下来,沐天杰不敢出言相询,垂首恭候下文。

    叶六律默然了好一刻,才续道:“这些年我周游四海,发现各国各地频生变乱,且屡有魔物现踪。大楚属有数强国之一,亦看似安平,实则隐含内忧外患,如我所料不差,恐怕,这天下大乱将起。”

    沐天杰一惊,迟疑着道:“师伯,天下再乱,也只是世俗界的草莽之徒争权夺利而已,又与修行界何干?”

    “草莽之徒争权夺利而已?”叶六律面上似乎有一丝讥色一闪而逝,淡淡道:“天杰,你还没有弄清楚一个事实么?这天下,可并非只是世俗界的天下,所有的修行者,又何尝不是与世俗中人共存在同一个天空之下?”

    不待沐天杰说什么,叶六律平淡无波的面上浮现一抹难得的沉重,又道:“据我多次演算推测,大乱起后,道、佛、魔皆会卷入,太沌神洲面临的浩劫之惨重将无从想像。可笑诸如三阴门和千机殿那样的名门大派,见识强于我者不知凡几,却不思合力筹划应对大劫之策,尚自为着一门一派之利争夺乌方国那弹丸之地。”

    沐天杰耸然动容道:“原来三阴门与千机殿之争还有这样的背景,为何弟子从未听闻过些许大劫将至的风声?”

    叶六律晒然道:“别说是你,就算那些大门派之中,地位稍低者也未曾得闻此事。”

    他停停又道:“详细的东西你还不适宜知晓太多,或早或迟,这场大劫来临之期已不会太远了,如我们这些人单势孤的散修,能做的不过是保身立命罢了。天杰,你师父已去,我又无传人,只能替他负上教导你的责任了,所以才未急着与陈浩然一决,以免变生不测,使我门从此后继无人。”

    沐天杰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师伯,弟子妄加臆测师伯心思,实是罪该万死,请师伯责罚。”

    叶六律摇头道:“这些就不必再提了。天杰。我准备带你避世苦修,你父母年事已高,这一去只怕此生就再无相见之时,尘世的王候尊荣及富贵亦从此再与你无份,你可否下定这个决心?”

    沐天杰稍稍迟疑,毅然道:“弟子明白。弟子愿斩断尘缘,一心一意追随师伯膝下。”

    叶六律颇感欣慰,道:“好,你这就回家一趟,禀明父母,安排好身后之事罢。”

    上京城修行者虽不鲜见,但同时出现四位聚集在一起,尤其是其中一个从自己身边飞起,却也颇为吸引眼球。围观者们均面带敬畏,交头结耳议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沐坚眼力颇佳,依稀认出了半空里有一人是与自己同为皇家血统的沐天杰,不由惊异地问慕容阚:“神勇侯有何事找狄真人?”

    慕容阚有些吱唔:“呃,这个,我们此次入京,途经黑龙峡时与神勇候发生了一点小冲突,大概是为着这件事吧。”显然沐天杰并没有将此事传出。他总不可能主动透露:“嗯,沐天杰那小子不开眼。让我妹夫教训了一顿,结果闹出了乱子,我妹夫又把他师父齐放鹤给灭了。”这么一说,定会给人以为他慕容阚存心炫耀不说,更会火上浇油引发沐天杰的仇恨。

    见他遮遮掩掩,沐坚也不便再细问。

    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刻。陈浩然刚落下地来,慕容阚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问道:“怎么样?”

    陈浩然耸耸肩道:“没怎么样,以后再说吧。”转头去问沐坚:“长安侯,那两位朋友的架还打不打?”

    沐坚不明白他的用意。讶道:“罗公子和吕公子是立据画押定下的决斗,继续与否当然全凭他们自己的意愿,狄真人何来此问?”

    陈浩然嘻嘻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就这么打打杀杀未免有点儿单调,所以想来开个盘口让大家赌上几把提提兴致。”

    慕容阚和沐坚均是愕然至极,后者瞠目道:“狄真人想当庄家设赌局?”

    陈浩然眨着眼道:“怎么?不行么?是哪个衙门下令禁止的,花点钱去疏通下好了,我还想把这赌庄在上京城做大做强呐。”

    沐坚只觉啼笑皆非。大楚原本并无私下决斗的惯例,只是近年来从他国传来的新兴习俗,官府一向听而任之,既不提倡也不打击,还从未有人动过利用此举谋利的心思。沐坚先觉错愕,但转又心下一动,暗忖这的确不失为一个揽财的大好途径,不过陈浩然身为修行者也如此挖空心思惟利是逐,却也太叫人想不通。斟酌着道:“不是不行,只是这般行为,恐怕会招致非议。”

    陈浩然不以为然道:“非议就是放屁,只要有钱搂,管别人放什么屁?你要是有兴趣,咱们就一起来干。”

    沐坚在大楚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富贵侯爷,平时来钱的门路不多,日子过得不免有点儿紧巴,闻言早已意动,但还有所顾忌,沉吟道:“只不知慕容兄意下如何?”却是想将慕容世家一同拉下这趟混水中来,以免到时候被人揪小辫子。

    既是陈浩然的主意,慕容阚能发表什么反对性的意见?虽觉大为不妥,也无法当场驳回,只能苦笑着拖延道:“这事不是不可行,但是也不宜操之过急,起码作些准备拟个章程出来。所以依我说,今天的赌庄就暂且别开,回去后咱们再仔细商议一下,如何?”心道自己是拿这个妹夫没法子了,还是赶紧回家,交给父亲大人去伤脑筋为妙。

    沐坚颇觉有理,赞成道:“正是,有备才能无患,慕容兄谋而后定,沐坚佩服。”

    陈浩然想了想,也觉得不能说干就干,搔搔头道:“那好吧,先回去琢磨下。长安侯,今天我得见老丈人,明天再碰头好了,你说是你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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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坚心想自己家和慕容府现在都是父一辈在当家作主,不大方便,便道:“我们明天还是去醉仙居会面吧,狄真人初来京都,我自当要先尽一尽地主之谊才是。与慕容兄许久未见,也正好借此机会述述旧事旧情,不亦快哉。”

    陈浩然哈哈笑道:“长安侯这样热情,我就不客气了。”

    慕容阚寻思,这沐坚跟自己一向只有点头之交,平素何曾有过几分旧情。这般热情还不是瞧在银子的面子上?不过这样也好,双方合作能赚多少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慕容世家与逍遥王府的关系会因此亲近许多。看来这位妹夫得罪人的本事不少,但交朋处友的能耐也不算低。

    当下双方约定时间就此别过,陈浩然一行进城自入慕容府,忙乱了好一阵,总算得以安顿下来。

    大楚开国时,慕容世家便在上京城另行建府,邸宅原本就相当之大。再经历代修缮扩建,宅第总面积更是惊人地阔广,几乎占据了小半条街。单单划给陈浩然暂时居住的一座别院,便有卧牛镇整个狄家的两倍之大,房舍装饰之华美精致就更不消提了。

    眼见慕容府庭院深深,处处雕梁画栋长廊飞阁,陈浩然啧啧赞道:“侯门深如海,当真不错半分。”

    “侯门深如海。这般贴切的形容不知出自何方典故?”慕容荻的二哥慕容逊眼前一亮,忙问道。

    慕容逊年纪二十出头。与乃兄慕容阚的面貌差异很大,秀气有余英气不足,一派文弱书生形像。事实上他亦极具文才,现已是大楚翰林院的一名学士,今日特意请假在家代父迎接陈浩然。陈浩然以前所作的两首诗他也见过,抛开其它种种因素不谈。对这位准妹夫的才情还是颇为欣赏,但也存有一较优劣之心,此时便借机察考。

    自从受伤闭关,魔煞之气与精元深度融合之后,陈浩然的性情不知不觉地从鲁莽渐转阴沉。遇事警觉了许多,不再是以前毛糙冲动的马大哈,闻言便知慕容逊是想考较自己。刚想随口说是从他人处听来,但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不知怎地就浮现出穿越前读过的一首诗及出处来。而且不仅如此,脑海里一片清明,许许多多已然淡忘的记忆碎片也一一清晰地呈现出来,仿似醍醐灌顶一般灵智全开,一下子变得聪明了无数倍。

    陈浩然又惊又喜,想不通自己为何陡然间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按下惊奇,笑了一笑道:“典故算不上,只是出自我以前做过的一首诗罢了。”

    他却是根本没想到,这种极度诡异的变化,在修魔的术语中,叫作魔识开。至此,无论身心灵智,陈浩然已然完完全全地迈进了魔道之中。

    许承翰双眼亦是一亮,喜道:“学长有何新作,快快吟出,承翰洗耳恭听。”

    进京路上,慕容阚可从来没听到陈浩然念过什么诗,亦道:“正是,小石快念吧。”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狄小石随口念出,煞有介事地编造解说背景:“从前有一个叫绿珠的美貌少女,与一位姓萧的秀才偶遇,一见钟情相互爱恋,但绿珠因为家遭不幸不得不卖身入一大户豪门当婢女,两人从此分离。后来绿珠服侍主人出外踏青,又与萧秀才邂逅,尽管他们彼此之间仍然念念不忘对方,只是因为主人性情凶暴,绿珠连与萧秀才说上一句话也不敢,只当他是陌路之人。萧秀才一片痴心无从倾诉,万念俱灰,之后不久便染病亡故。我听说了这个故事,一时心有所感,便写下了这首诗。”

    各人听后均是默然,各自回味诗中意境。良久,慕容逊叹息道:“这一对恋人际遇的确可怜,连我也欲掬一把同情之泪。”

    许承翰感慨道:“此等悲剧在我大楚也并不少见,学长此诗哀感极之动人,希望能够对一些看见美貌女子便想方设法据为已有,而破坏了无数女子幸福的王孙公子有所感触。”又道:“可惜赵兄不在此处,否则他听得这等佳句,必会愤然拍案而起,慷慨激昂批判那些自私无良的王孙公子们一番。”

    他说的赵兄自然就是在途中遇见的那个赵思德。在城外知道身为修行者的陈浩然是慕容大小姐的未婚夫之后,暗下毒药欲害许承翰的赵思德几乎骇得魂飞魄散,哪敢再与他们一道同行,当时便找借口惶惶然溜之大吉。

    陈浩然对赵思德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印象,随意道:“哦。这么说那个赵举人也是性情中人了,以后有机会再认识认识。”

    狄小石的这首诗很快在慕容府流传开来,由于其中深刻表露出对弱者的爱怜同情,下人们尽皆感怀,都觉得自家这位未来大姑爷心地善良,将来一定会怜悯体恤下人。还未见面,就对陈浩然充满了好感。特别是那些被调来别院的仆人婢子个个欢欣不胜,打定主意要尽心竭力热情周到地服侍好大姑爷,文抄公陈浩然同学对此倒是始料不及。

    曾与陈浩然一同赴往乌方国解难的修行者秋锋镝与宋谦亦在慕容府,就住在相邻的一座偏院内,受慕容府供奉的还有一名修行者,叫闻乐山,貌不惊人,但修为比化丹后期的秋宋二人尚要高出一筹。约在凝婴初期,与陈浩然如今境界相当。知道陈浩然到来,三人均移驾来相见,秋宋二人与陈浩然也算上有些交情了,现在见他成了东家姑爷,双方关系又更要近上少许,热情恭喜寒暄好一番之后才自回院中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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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楚的吏部尚书实在是太忙,直至傍晚时分。日理万机的慕容靖才带着一脸的疲色返回府中,这还是因为要回来见毛脚女婿而有所提前,否则日落之前慕容府中可见不着尚书大人的身影。

    翁婿的第一次会面显得有些平淡,询问了陈浩然的一些基本情况,例行公事般的几句对答后,慕容靖觉得有些无话可谈了。纵横宦海数十年。阅人历事无数,慕容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这位女婿才合适,踌躇了一番才提及正事:“贤侄,神勇侯之师齐放鹤不幸丧命,不知其师伯叶六律该怎生处置此事?”

    陈浩然如实告知。慕容靖暗自忧心。皱眉道:“贤侄,这等冤孽只宜化解,不宜纠结,而且起因罪责皆不在你,你为何不请出尊师来了解此事?”

    陈浩然一本正经道:“我师父早就跟我说过,天道漫漫,我辈修道之人,不知要历经多少劫数才能得证大道,要是任何事都寻求外力的帮助,那就终生休想修成大道,所以这次我并不想请师父他老人家出面。”

    慕容靖心下焦虑,委婉劝说道:“劫数无定,那叶六律潜心修行多年,而贤侄修炼时日未久,神通较之尚有逊色,只怕独力难以应付,还望贤侄不要太过囿于成见,以免到时稍有不慎损及道基,那便是悔之莫及了。”

    陈浩然老神在在道:“伯父但请放心,我的修为是比叶六律差出不少,不过,他要战胜我不难,想要我的命却是不可能。”他这话并非托大自满,叶六律虽是元神有成,修为高出陈浩然一大截,但陈浩然仗着满身的法宝及精通阵法护身,除非碰上境界更高出一个层次的化厄期高手,否则与元神期修行者斗起法来固然赢不了,自保逃跑却是足足有余。

    见陈浩然固执己见,慕容靖更感焦心,但这个女婿非比常人,而且性情出了名的古怪桀骜,却又无法摆出老丈人的架子加以训斥,要不然顶撞起来让自己下不来台事小,彼此闹僵了关系可就不知所谓了。心中烦躁不快,绷紧一张老脸一时不说话。

    见气氛不对,慕容阚忙出来救场,将与长安侯沐坚合作开设赌庄的初步协定说了出来。闻听此事,慕容靖哪还按捺得住?一拍几案,指着慕容阚的鼻子怒斥道:“混帐东西,胡闹,你们简直是胡闹。”不禁后悔不迭,暗道这陈浩然根本就是个惹事生非的祖宗,慕容世家招了他做姑爷,恐怕从今后永不宁日,早知如此,便将慕容荻随便许配给哪位穷小子也强过百倍。

    见老头子雷霆大发,慕容阚立时唬得不敢再吱声,暗暗叫苦,寻思可别激得脾气暴躁的陈浩然跟老头子当面犟起来才好。

    谁知陈浩然这次却一反常态,丝毫没有瞪眼相向的迹象,只笑道:“这是一门赚钱的好行当啊,伯父怎么会认为是胡闹?”

    慕容靖气得胡子都快吹起来了:“我慕容氏族世世代代清清白白,若是要做这等蝇营狗苟的下九流营生,岂还有颜面见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七章 老丈人

    这老丈人有点迂腐,嗯,不对,陈浩然转念一想,能当上大官的人都是八面玲珑老奸巨滑之辈,如果老丈人真的迂腐,还能四平八稳地坐在大楚吏部尚书的位置上这么久么?嘿然笑道:“我虽然不怎么懂经商做生意,但是赚钱的行当嘛,只要不坑蒙拐骗强买强卖,只有利润厚薄之别,又分什么上流下流?伯父这么说,就让我奇怪了,难道慕容氏族经营各行各业赚来的银子都比别人的银子来得更高洁么?”

    慕容阚极度错愕地张开了嘴,万万没有想到准妹夫能说出这样一番条理分明的讽语来。△¢四△¢五△¢中△¢文⊙,

    慕容靖也是一愕,回神后下意识反驳道:“君子爱财,有所取,有所不取,怎能一概而论?”

    “好吧。”陈浩然没有跟有点儿假清高的老丈人就这个话题辩驳,摆摆手道:“伯父,我们也可以算是一家人了,别的东西就不用再多说,这并不是一件如何大不了的事,为什么伯父如此反对呢?”

    慕容靖微是犹豫,拂了拂垂至胸前的乌黑长须,这才皱起眉来:“贤侄说的也是,原本你年轻人的事,老夫不便多加过问才对。只是,贤侄初来京都,不知道如今这京城里形势复杂,我慕容氏族世世代代富贵荣华,人皆瞩目,友朋虽多,但心怀叵测者亦不在少数,所以在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呀。”

    陈浩然道:“伯父能不能再说透彻一些?”

    话已说到这份上,慕容靖索性和盘托出。原来,大楚开国时,慕容氏、项氏、龙氏三大名阀的先祖原本交好,但后代渐渐疏远,后来三家更因利害关系多有摩擦。项氏倒还罢了。百余年前,龙氏与慕容氏的两位家主曾因一事结怨颇深,甚至在朝殿上不顾身份大打出手,导致两家关系急遽恶化,到近年来形同世仇几至水火不能相融之势。

    慕容靖叹道:“两家纠争由来已久,老夫倒不惧龙家能将我慕容氏族怎样如何。但慕容一族荣华已至极致,天恩纵是浩荡,亦是无可再加。”又稍稍犹豫,才续道:“贤侄所言极是,你我已可算是荣辱与共的一家一体,有些话纵使有对皇家有不恭不敬之嫌,老夫也不得不说了。”

    在场的除了他们之外,便是慕容夫人、慕容荻、慕容阚及慕容逊了,再无外人。大家闻言均是一惊。慕容夫人失色道:“老爷,这大逆不道之言,岂可……”

    慕容靖摆手打断她,慨然道:“夫人不必如此惊慌,帝皇亦属天下苍生,不外天命恩泽方为人王,又有何不能评说?”

    陈浩然颇感意外,心道自己可看走了眼。这老丈人敢说出这种话来,实在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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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靖接着道:“自古功高震主,我大楚三大氏族虽然均未到这一步,但各族族人子弟遍布朝野,权势太过显赫,由不得皇家不生忌讳之心。当今宣威帝性情尚算宽厚。只可惜君临之日已是不多,而有望继承大统的大皇子、二皇子和七皇子治政才略有余,容人之量却稍嫌不足。老夫日夜殚精竭虑尽心职务,却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已,为的就是避免将来被皇家猜忌发生不测。是以值此非常时期。老夫才不愿贤侄多生事端授人以柄。”

    慕容阚慕容逊兄弟深以为然,他们日日受慕容靖耳提面命,对自家所面临的形势看得相当清楚,因此做任何事均是中规中矩,生恐越雷池一步,以免予人以诘难攻击之机。

    魔识开后,陈浩然思维异常敏捷,马上发觉到其中的不妥,当即笑道:“伯父,你这么做只是空自劳心伤神,对慕容世家并没有任何帮助。”

    慕容靖讶道:“老夫何处错了?贤侄但说无妨。”

    陈浩然道:“慕容世家的权势地位现在已经达到了这样一个高度,伯父一心维持现状非但辛苦,而且是非常不明智的,长期处在众矢之的的位置上,如果各种不利因素汇集起来在某一天爆发,恐怕到时慕容世家的处境就极其危险了。”

    慕容靖一呆,立即想到这个可能性的确极大,心下骇然,捻须的手指不觉一紧,揪下几根胡子来,也顾不上痛惜平时极为爱惜的美髯,急道:“那便如何是好?贤侄有何良策,速速道来,老夫愿闻其详。”

    陈浩然摊手道:“依我的意见,退一步海阔天空,伯父要想明哲保身,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从吏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来。”

    “退一步海阔天空?”慕容靖眼前先是一亮,转又摇头道:“此言固是不错,然而我慕容氏族此时又如何退得?慕容氏族之富足已然可使十代无忧,老夫并非留恋这尚书之位的便利,但觊觎慕容氏族欲取而代之的大有人在,且龙氏眈眈而视,老夫若是一旦失势,众起发难,又怎生应付?”

    陈浩然还未答话,一直安静坐在母亲身边的慕容荻此时道:“父亲大人多虑了,我慕容氏族数十代根基,若无谋逆之罪,谁可轻易撼动?唯一堪忧的便是狄……狄公子所言之事。所以女儿也认为退让一步最好,这样父亲大人反而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将各方面的敌对因素一一削弱化解了。”她心中实在是惊讶不胜,陈浩然今天的表现迥异以往,仿佛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喜反惊,隐隐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慕容靖何尝不知爱女所言是实,但他生性谨慎持重,凡事均先考虑最坏的一面,沉吟道:“此举不是不可为,但牵一发动全身,具体该怎样着手,却是需要仔细商榷,老夫总不能无缘无故提出辞呈罢?贤侄。有何良策可以解此困境?”

    大家都满怀期望地望住陈浩然,这番谈话下来,不知不觉地,他竟然成了出谋划策的智囊人物。

    纵然魔识心智已开,根深蒂固本性及某些动作却是难以改变,陈浩然习惯性地搔了搔头。才开口道:“我听说过一个故事。”

    大家愕然,今日陈浩然刚入慕容府便说了一个故事作了一首诗,难道他雅兴大发又要作诗不成?

    陈浩然道:“从前有一个大国西汉,一个叫萧何的人是开国第一功臣,封侯拜相食邑八千户,连带着父母兄弟十来个人都封赏食邑,位极人臣圣眷无以复加。为报皇恩,萧何一心勤政爱民清廉自守,深得百姓爱戴。一次某地叛乱。皇帝亲自率领大军前去平叛,萧何在后方尽心尽力供应军需稳定政局。皇帝多番派人查探萧何在朝中做什么,调查的人都回答说萧相国爱民如子,除了操办军需以外,无非是做些安抚、体恤百姓的事。皇帝听了之后,总是沉默着不作任何评价,倒是加封了萧何五千户食邑的赏赐,还给他的卫士增派了五百人。百官纷纷上门恭贺。”

    听至此处,慕容逊忍不住道:“糟了。有什么好恭贺的?这分明是大祸将至的征兆,皇帝开始猜忌萧何,以为他起了收买民心图谋不轨之心,所以才派兵监视以防不测,这么下去君臣绝对无法善终。”

    慕容阚亦道:“是啊,这萧何该怎么办才好?难道他因此被逼起兵造反?”

    狄小石笑了笑。续道:“萧何开始还非常感激,后来被一个门客提醒才如梦初醒,意识到情况不妙,于是听从门客的计策,叫自己的家人到处低价搜购百姓的田地和房舍。有不从的就用权势强夺。萧何清正廉明的名声因此很快就臭了,百姓尽皆心怀怨恨,暗地唾弃痛骂,当皇帝班师回朝时,百姓纷纷拦路上书告状,请求严惩萧何巧取豪夺剥削民众的恶行。”

    慕容靖听得入神,不自觉间又捻下几根黑须,浑若不觉,只喃喃道:“对于这样位高权重深得民心的大臣,皇帝主要是防止他生出野心,贪赃枉法侵夺民间财物这种罪责,反而不值一提了。这萧何自污名节操守,必定能够释去主上的疑忌,这一着确实是高明到了极致啊。只不过,这萧何一生清名因之尽毁,却也太令人惋惜。”

    陈浩然笑道:“伯父说的不错,萧何把自己的名声搞臭后,皇帝因此不再起疑,也并没有责罚萧何,只是让他向百姓认错补偿田价了事,萧何从此得以安享富贵。”

    慕容靖皱眉道:“贤侄是否想让老夫效仿那萧何,以使得皇上责罚罢免老夫官职?这,恐怕不大妥当吧?我慕容氏族世代为官者不说人人廉洁奉公,却也殊少盘剥百姓的贪官污吏,老夫若是行这等不法之举,受人唾骂事小,慕容氏族的声名从此毁于一旦,老夫又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不可,不可,此举万万不可。”

    虽与慕容靖是初次见面,但观其言察其行,陈浩然也知道这个老丈人把名声看得相当重要,不到一定时候绝对不会行此无奈之举。又笑笑道:“伯父误会了,我说的这个故事只是起借鉴作用,要真是弄得天怒人怨使皇帝主动罢免伯父,慕容世家的好日子恐怕也就不远了……我只是想说,伯父不妨稍稍放纵一下族中子弟,诸如一些横行霸道仗势欺人谋利的行为,只要不是太出格,伯父就用不着加以管束。这样一来,就肯定有人跳出来以此检举弹劾,反正这些小事影响不了慕容世家的根基,伯父尽管任他们去闹,之后这类事情出得多了,伯父再以管教不严的名义请罪,相信也没有谁能当真凭此奈何伯父,反而可以转移视线和转化矛盾。”

    慕容靖豁然开朗,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化解当前危机,亦无损自身清名,极是高兴,不自禁地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以进为退之策甚妙。”先前心中悔意早飞去了九霄云外,暗道慕容荻慧眼识人,为慕容世家挑来了一个难得的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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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慕容荻却道:“这只是保一时平安的权宜之计,我慕容一族若是长久不在庙堂之上握执权柄。必会逐渐被人蚕食鲸吞因而败落,那又该当如何是好?”

    慕容阚一拍手道:“对啊,无权就会受欺,龙家有机会打压我们绝不会轻易放过,这又该当如何是好?小石可有既不受忌又不失势,能够保得我慕容氏族长久安乐的万全之策?”

    陈浩然翻了翻白眼。寻思还没把你家大妹子娶进门,就拼命把我当免费劳力使了,摊摊手道:“世事变化无常,什么事会有什么万全之策?”想了想,又道:“看来你们很忌惮那个龙家,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把龙家捧得再高一些,让龙家的地位凌驾于慕容氏和项氏之上。”

    慕容阚错愕道:“龙氏原本就与我慕容氏不和,若是再让他家得势独大。岂非更要受其欺辱?”

    陈浩然摇头道:“你们不是说宣威帝没多少时间好活了么?现在任龙家去争权夺势,权势越大越好,将来只要宣威帝一死,不论是三位皇子中的哪一位登基,首先要做的,必定就是打压旧势力扶持自己的新势力,龙家爬得越高,到时就不免跌得就越惨。”又嘿嘿笑道:“要说受其欺辱。慕容世家的子弟不是要一改低调作风飞扬跋扈么?为什么要受龙家的欺辱?有什么事要主动地明着跟他们硬斗,面子上绝对不能吃亏。私下里伯父则容忍让权,右手打人一耳光,左手偷偷塞给他俩枣仁,让龙家以为占了实际性的便宜,早就偷着乐去了,还会想着跟慕容世家计较颜面上的得失么?”

    大家都听得发呆。陈浩然这计谋可以说是极其阴损。现今大楚皇位之争正烈,局势异常复杂凶险,慕容世家非但可以借机减轻如烫手山芋般的权势带来的巨大压力,还能顺水推舟将这道绞索套到龙家的脖子上去,当真是杀人不见血。

    过了许久。慕容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老夫得此有勇有谋的佳婿,何其幸也。”他确实是无比的庆幸,陈浩然表现出来的见地心计及权谋之术,便浸泡宦海数十年的自己也闻而心惊,要是这样一个人物落在龙家,只怕慕容氏族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来,摆上酒席,老夫今日要与贤侄尽兴一饮。”

    看着父亲兴致高昂地大声吩咐,慕容荻俏面上又浮现出一丝难以言明的忧虑,转眸凝视陈浩然,心底幽幽发出一声轻叹。

    “来,我再敬狄兄一杯。”

    入夜时分,上京城首屈一指的酒楼醉仙居内,长安侯沐坚满面春风,殷勤举杯相劝。

    沐坚的确非常之开心,与陈浩然合作开设赌庄的事宜相当顺利,而且不用自己出头,慕容阚承诺由他出面打通各处关节,取得名正言顺的合法经营权。到时的利润分出两成上缴税务司及作为打理费用,其余的八成由陈浩然和沐坚均分。

    丝毫不用劳心费力,便平白捞取一份不菲的收入,由不得不使沐坚对陈浩然大生亲近之意,两人关系迅速拉近,几杯酒下来,更有如多年知交好友。

    人逢喜事精神爽,天色全黑后,沐坚酒已至半酣,只觉仍未尽兴,兴冲冲提议:“今日与狄兄把酒言欢,兴致等闲难得,不若去弄影湖上尽欢一宵。”

    此言一出,慕容阚和慕容逊兄弟面上不禁微露出些古怪的神色来。但凡居于上京城的人,无人不知那弄影湖便是京都最负盛名的勾栏之所--弄影楼的所在。沐坚所说的尽欢一宵,其意自然不言而喻。

    跟准妹夫一道去逛窑子嫖姑娘,这可未免有点儿不太像话,慕容兄弟大眼瞪小眼哭笑不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均吱吱唔唔道:“这个,只怕有些不妥吧?”

    沐坚酒意上头,也未察觉到慕容兄弟的尴尬,半真半假道:“我知道,我这个长安侯是空架子侯爷,京城里没几个人真正瞧得上眼,怎么着,连贤昆仲也不愿待见么?”

    慕容兄弟头大无比,只能苦笑着道:“岂敢,岂敢,我兄弟怎有此意?长安侯醉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为好。”

    正要招呼候在外间的随从进来。沐坚却一甩手,大着舌头嚷道:“你们要是真瞧得起我,今天这弄影湖就非去不可,要是不去,就是瞧不起我……本侯虽然是空架子,一点点骨气还是有的。不愿意受人施舍,得,咱们合作的事就一笔勾销算了。”

    世袭罔替的逍遥王,家里还供着免死铁券和打皇鞭,这些听起来尊荣无比很是唬人,然而除了第一代的逍遥王因为其皇兄的感激而过得相当舒心之外,往后顶着这个没有实权的王爷帽子的是一代不如一代。如果不是还有个王爷的称号名分,办起事来恐怕连个芝麻大的官儿也不如。种种不如意郁积在心,却又无处可泄。这次借着酒意,沐坚总算是稍许痛快了一把。

    陈浩然见着大家都有些不对头,略略了解了一下情况后,哈哈笑道:“不就是去青楼喝喝花酒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走,大伙儿一起去。”

    慕容兄弟不由得暗暗叫苦,正发愁回去后该怎么向老头子和妹子交待,陈浩然毫不在意地道:“伯父不是说过。在外面的事我都可以作主,你们担什么心?有事我扛着就是了。保管不让你们受罚。”

    对啊,老头子的确这么吩咐过,慕容兄弟想通此节,不再犹豫,事实上,陈浩然作了决定。他们也无法加以反对。

    许承翰和高二牛也跟着来了醉仙居,听见要去妓院,高二牛立即就想起灞水河上画舫里那些漂亮姑娘,只觉浑身一阵无由地燥热,寻思跟着二少爷就是好。不但能吃香的喝辣的,还有机会搂一搂从前做梦也不敢想的水灵妞儿……想到刺激美妙处,不自禁地张开大嘴流下了口水,乐呵呵地傻笑起来。

    许承翰却从未涉足过这种风月场所,心下惴惴,小声道:“学长,我看,我就不去了吧?”

    陈浩然不由分说,一把抓起他,喝道:“风流才子听说过没?不风流,怎么能称为才子?别罗嗦,跟我走。”

    弄影湖不算太大,虽是大楚的第一青楼所在地,湖畔却相当之幽雅清静,甚少喧嚣媚俗之气。波光粼粼的湖中央,一艘巨大的画舫随着清波自在荡漾,隐约可闻丝竹飘渺轻歌曼舞,这才是真正的弄影楼。

    坐着小舟驶近,陈浩然才发现这艘画舫其实并不能说是船,而是可称为一座水上楼阁了,高有四层,容纳上千人也不在话下。抬头望去,灯光花影耀眼欲迷,装饰更是美轮美奂精巧无比,每一细微处均可看出在力求尽善尽美。

    许承翰由衷赞叹:“如此华美豪奢之所,不知花费多少心思耗费几何才能建成?”

    沐坚笑道:“好些他国的王孙公子来到大楚,在弄影楼散尽万金后还恋恋不去,自然要有其引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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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精雕细琢的精美舷梯上到最底层的甲板,早有几名妙龄美婢笑意晏晏地迎上来,将一行人引入厅堂中,言行谈吐均颇为优雅得体,可以见得均受过一定程度的礼仪教导。弄影楼里迎客奉茶的婢女已有如此素质,其红牌的风华当然可想而知了。

    陈浩然这一行人均气度不凡,负责接待的是一名巧笑嫣然的美妇人,看装束在弄影楼的地位不低,双目在众人身上打了一转,很快发现了一个认识的人,笑吟吟凑近揽住他的胳膊道:“唉呀,原来是慕容二公子来了,奴家有失远迎,还请二公子恕罪。”

    慕容阚的目光刷地盯向慕容逊,在老头子的严厉管束下,慕容兄弟向来不敢明目张胆地踏足这等烟花之地,这美妇人却对慕容逊这样熟络,倒也奇了。

    瞧见大哥的不善眼神,慕容逊脖子不由微微一缩,那美妇人却又自顾笑道:“二公子这些天没来,玉婵那小妮子可思念得紧,正想让奴家送封信儿给二公子呢。”

    见大哥眼神益发锐利,慕容逊赶紧推开那美妇人,干笑道:“大哥且勿误会,玉婵姑娘乃是弄影楼有数的才女,我跟她之间并没有什么,只是偶尔有几次来听她弹弹琴、说说诗词、论论歌赋罢了,真的没什么。”

    还没等慕容阚开口,陈浩然已经先行发问:“你到这儿来,真的没干什么别的事?”

    慕容逊几乎想赌咒发誓以示清白:“绝对没干别的任何事了。”

    陈浩然上下盯着他看了几眼,忽然摇摇头,十分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唉,二哥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遭遇这种不幸,真是悲惨啊。”

    “我遭遇了什么不幸?又怎样悲惨了?”慕容逊莫明其妙。

    陈浩然反问道:“你现在就不能人道了,难道还不悲惨么?”

    慕容逊两眼瞪得老大,突然蹭地跳了起来,大怒道:“谁说我不能人道了?小石,我好歹也是你二哥,你怎么能如此咒我?”

    陈浩然慢条斯理道:“你要是能人道,为什么到了这儿却不碰那位玉婵姑娘,想骗谁啊。”

    慕容逊再顾不得大哥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怒道:“你连这个也不懂吗?玉婵还是清倌人,我要梳拢她不仅要付出丰厚的礼金,还要设宴请些名流雅士出席才行,这样一来,势必会给父亲大人知晓,他岂能同意?”

    陈浩然忽有所觉,视线稍移,便见到一个身着藕色纱裙的纤纤丽人站在内堂的帐幔前,正目露哀怨地注视着慕容逊,心中一动,又嘿嘿笑道:“这么说,是你瞧不起那个玉婵姑娘,怕丢了家族和伯父的面子,这才不愿意收了她。”

    “我绝无此意。”慕容逊大声否认:“玉婵姑娘虽然存身在这风月之地,但兰心慧质貌比仙子,诗书琴画歌舞无一不精,我岂有半点小瞧之心。只不过……唉,若是不怕父亲大人责罚,我恨不能以八抬大桥将她迎入府中。”

    那丽人眸中泛起无限感动,忽然跑上来,投身慕容逊怀中,深情哽咽道:“妾身不过区区蒲柳之姿,鄙陋之躯,怎当得二公子如此情意……今日得闻二公子心迹,妾身纵然便死亦是丝毫无憾。”

    慕容逊赶忙捂住她的嘴:“玉婵,你为何出此不祥之言,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岂非万死莫赎?”

    见这两人执手相望悲切垂泪,陈浩然只觉胃里直冒出一股子酸水,颇是哭笑不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敢情才子佳人们全都是这幅德性,遇上屁大的不如意就哭哭啼啼搞得像生离死别天人永隔似的。喝道:“好了,别在这里演狗血琼瑶剧了,我来替你们作主,今天晚上就把洞房给圆了。”

    其他人熟知陈浩然秉性的还好,沐坚却不禁愕然,论身份,陈浩然是妹夫,却要强行作主逼着大舅哥慕容逊给青楼姑娘开苞,这算什么破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美妇人此时陪着笑道:“这位爷,这可使不得,玉婵怎么着也是弄影楼头几位的清倌人,梳拢一事怎可这般草率?依奴家说,还是另选个黄道吉日,再多请些嘉宾来贺喜,风风光光地热闹一番才好。”

    外面忽有人高声道:“岂有此理,我早几日便说过要梳拢玉婵姑娘,你们推三阻四找借口不允,今日却又许给别人,这是何道理,难道不将我龙某人放在眼里不成?”说话间,一群人前呼后拥地走了进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 请求

    “陈公子请稍候,奴婢去请小姐过来。”

    慕容荻的贴身丫环十分乖巧,为陈浩然端上一杯香茗,叫来慕容荻后,便识趣地下堂听候召唤。

    在家中,慕容荻的衣着极为朴素,一袭浅蓝裙装虽然样式极为简单,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侬合度的美好身姿,流瀑般的乌黑秀发飘洒在肩头,更衬得肌肤胜雪,清丽玉容散发出无比的灵秀之气,便若一株令人不敢丝毫亵渎的空谷幽兰。

    陈浩然不得不承认,修行之后,慕容荻的动人风姿越发胜出以往一筹,几近超脱凡俗,让人心中油然生出自惭之意。

    不过,陈浩然可没有半点这种感觉,随手在身边的锦凳上拍了拍:“找我什么事?坐这儿说吧。”

    慕容荻依言温柔地伴他坐下,却没就启唇,静静凝视他一刻后,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陈浩然拉起她柔若无骨的纤手,笑道:“怎么了?这两天没见到我所以不开心?”

    直到如今,每次遭受陈浩然的调笑,慕容荻仍是有些羞赧,俏面泛起一丝红晕,轻啐道:“自作多情,才不是。”抬起另一只柔荑轻撩发丝掩饰羞意,方道:“我觉得,你现在好像改变了很多。”

    “哦,那你认为这种改变是好,还是坏呢?”陈浩然牵住慕容荻的手,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笑嘻嘻地瞧着她:“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惊奇?”

    慕容荻秋水般清澈的双眸中微露迷惘,轻声道:“我不知道。无论你有了什么改变,我始终……将来我始终会进狄家的门,你有没有改变,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是慕容荻第二次主动敞开自己的心扉。表明自己终归会是陈浩然的人,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亦可以说慕容荻是在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无奈。

    陈浩然感觉到她心中的彷徨与柔弱。胸口顿时涌出一股怜惜之情,手上微微加了些力握紧她的玉手。在此之前。慕容荻吸引陈浩然的是她的美丽可人,但相处日久,她的温柔、善解人意慢慢占据了更大的比重。虽然陈浩然从未真正恋爱过,却也明白,像慕容荻这样的女孩,是值得自己付出一切去爱护和珍惜的爱人。

    但是,促成两人婚约的背景因素始终让陈浩然有些耿耿于怀,像一层纱一样拦在两个人的中间。虽然薄且淡,却终究是无法忽略过去的隔阂。

    慕容荻凝住他,眸中流露出令人疼惜的祈求:“我想求你一件事,请你答应我,好吗?”

    陈浩然将她曼妙的身子搂入怀中,笑道:“你是我的老婆,用得着这么客气么?有什么直接说就好了。”

    尽管慕容荻一向极为矜持,但在脸皮厚如城墙的陈浩然持续骚扰潜移默化下,独处时亦习惯了不是很过分的肢体接触,轻轻将俏面靠在陈浩然的肩上。低声道:“答应我,今后无论在什么时候,如果慕容世家没有做出对不住你的事情。你都不要去伤害慕容世家的人,好不好?”

    陈浩然疑惑道:“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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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荻忧虑地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世事变化无常,谁能预知以后会发生什么变故,尽我一生,我只会对你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你,能不能答应我?你可以慢慢考虑。不用现在答复我。”

    陈浩然哈哈笑道:“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谢谢。”慕容荻仰起俏脸,忽然飞快地在他面上轻吻了一下。转又羞涩不胜地欲起身而去。

    两人相处时间已不算短,慕容荻主动亲热可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陈浩然及时拉住她的手臂:“这就够了么?”

    慕容荻轻呼一声,立足不稳,整个人跌坐到陈浩然腿上。陈浩然顺势搂紧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两人贴面相拥,几无半分空隙。慕容荻感觉到自己的酥胸抵紧了陈浩然结实的胸膛,有力的心跳隔衣传来,当即连耳根儿都红得透了,全身发软,急急娇呼道:“快放开我。”

    陈浩然自然没这般听话,在她耳边低声笑道:“让我抱着你这样亲一口,要不然坚决不放。”

    一股温热气息在耳颈际如鹅绒般轻拂,带来舒服至极的麻痒感,慕容荻越发地身软体酥,几乎没了一丝挣动的气力,又是羞窘又是慌张,生怕被丫环闯进来瞧见。情知陈浩然是个无赖性子,若是不满足他这个要求,定然不会让自己脱身,强忍住无限羞怯,紧张地闭上星眸微仰起俏脸,自是默许了陈浩然行动。

    望着眼前这张清丽绝伦宛如出水芙蓉般明媚醉人的俏面,清幽香馥萦绕鼻端,陈浩然心中一荡,心脏立即漏跳了一拍,迅即加速跳动,就算修为再高一倍也是压之不住,望娇艳欲滴的红唇亲了下去。

    许久未见登徒子有所动静,含羞侧面相迎的慕容荻正感奇怪,忽觉樱唇被吻住,娇躯不禁为之一颤。以往她只让陈浩然亲亲脸颊而已,不由羞意更浓,轻声娇呼正待反对,陈浩然早趁机而入,舌尖探入檀口中,得寸进尺地噙住了她的丁香软舌。

    慕容荻脑中嗡地一响,意识顿时陷入迷乱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回复少许清明,死命按住陈浩然在自己身上游走作怪的大手,美眸迷离娇喘吁吁地低吟:“不要,别……”

    陈浩然知她面皮太薄,这种程度的亲热已经到了眼下的防线极限,想更进一步必须慢慢地循序渐进才好,于是暂且适可而止,搂紧怀中轻盈曼妙的温软娇躯,得意洋洋道:“今天才知道,荻儿原来比蜜糖还要甘美香甜。”

    见他满脸回味无穷的表情。慕容荻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心中大羞,狠狠白他一眼。正待嗔怪,忽听外面丫环叫道:“大少爷。二少爷。”

    慕容荻此时衫裙微乱,俏面尽是迷人的酡红,如何好意思被兄长见到这羞煞人的模样,低低一声惊呼,也不知从哪生出的气力,从陈浩然怀里一跃而起,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飞快躲入了里间去。

    被打破好事的陈浩然把牙咬得咯吱响:“我恨大舅子……”

    慕容兄弟来找陈浩然。却是为着今晚再去弄影楼,替慕容逊操办正式梳拢玉婵姑娘之事。

    以慕容世家的地位,慕容靖原本是不怎么情愿,将慕容逊好生训斥了一番,说他走马章台迷恋风尘女子事小,不思进取有损慕容世家声誉事大。经陈浩然讲情,方才勉强同意下来。

    在欢场中举办这种花好月圆的风流之事,热闹喜庆是必不可少的,但不能过于隆重,讲究的是一个适宜的气氛。

    慕容逊年纪轻轻便能跻身翰林院成为其中的学士。并非完全是依靠家势,本身才华占了更多因素。因此,平素交往的友朋多是文坛中人。其中不乏在上京城颇具才名声望的名流雅士,没费多大工夫便挑出几位关系较好身份亦比较合适的人选,写了请柬派人邀请他们至弄影楼赴会助兴。

    天刚擦黑,大家便兴冲冲地出发,出了慕容府没多远,陈浩然心中忽生异兆,叫停马车,让大家先行一步,自己则下车徒步望左侧一条巷道走去。

    刚进入巷子里。一人就闪了出来,叫道:“大哥。”

    陈浩然瞧见这人竟然是归拾儿。不禁又是惊奇又是高兴,笑道:“怎么会是你?既然知道我来了。为什么不直接去慕容府找我?”

    归拾儿微笑道:“我今日恰好轮假来城中办点事,大哥留下口讯后没多久我便知道了,但是有点不方便让人见到我去找你,所以才想暗地寻个机会跟你见面,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大哥揪了出来。”

    陈浩然哈哈笑着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想不被我发现,你这点道行还浅了点,得多多苦练早些结成金丹才成。”

    归拾儿又笑道:“大哥说得是,早知道我就不用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地跟踪你了。”

    他们是一见如故的患难之交,相处的时间虽不是很久,但有些朋友之间,即便只相处一天,情谊却比认识了一辈子的他人更要来得深厚。陈浩然和归拾儿就是这种关系,彼此都将对方看成了足以托付生死的兄弟,这时再度相逢,心中均极是欢喜。

    陈浩然疑惑地问道:“你跟我见面又有什么不方便让人看见的?”

    归拾儿道:“此事说来话长,我看大哥现在似乎还有事待办,稍后我再慢慢说给你听罢。”他与缙王世子沐昊已经达成了秘密协议,若是让人发觉他与慕容世家大小姐的未来夫婿交情极好,绝对会被沐昊加以利用,到时慕容世家即便未加入大楚皇权之争,也只怕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陈浩然摆摆手道:“我也没赶着去办什么急事,你现在就说说罢。”

    见他坚持,归拾儿便尽量简略地将两人上次分别后自己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他知道陈浩然性子粗率固执,接着想点明其中的利害关系时,陈浩然却已点头道:“嗯,我明白了,目前我们的确是得注意点,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见以前天不管地不顾急躁冲动的陈浩然能够有这番认识,归拾儿不由面露讶色。陈浩然嘿嘿笑道:“你大哥我现在的脑瓜子比从前好使了一点,很惊讶是吧?”

    归拾儿发自内心地为之感到相当高兴,诚挚道:“大哥遇事能多加考虑,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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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浩然忽然盯住归拾儿,讶道:“噫,你的修为快到炼气期了,怎么可能?难道你吃了什么可以快速增长修为的灵丹妙药?”

    归拾儿摇头道:“没有,大哥,有什么不妥吗?”他未与其他修行者有过接触。对于修炼进度缺乏应有的概念,亦无法知悉自己的修为增长速度之快实是无比凶险。

    狄小石皱眉道:“进境太快了,不太正常。”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忧虑。不仅是对归拾儿,亦是对自己的修为进展颇感疑虑忧心。不足一月的深层入定时间内。他从化丹初期一跃臻至凝婴初期,尚可说是十三天相轮的功劳,但归拾儿可没融合什么佛门密宝或别的什么法宝,进境亦是如此奇速,这种极度不符常理的现象可就得引起重视了。

    原因未查明之前,陈浩然不想让归拾儿为此不安,道:“基础期间修为增长得太快的话,可能会对后面的境界有些影响。不过,你自己没感觉到异常就应该没有多大关系。”又岔开道:“你说遇上老牟的时候他被你打了一拳,没记你的仇罢?”

    归拾儿笑道:“怎么会?牟道长是位难得一见的性情中人,怎么会记我的不是?反而诚恳向我道歉,说来上京城好几个月也没能找着我,实在有负大哥所托。”

    陈浩然哈哈笑道:“我以为禁军就是驻守皇宫的军队,所以叫老牟在京城里找人,谁知道你是在帮皇帝老儿守祖坟,可也怪不得老牟找不着人。”

    “对了。”陈浩然道:“你不是参加了大楚秋猎期之后的的演武大会么?我也让人报了一个名额参加,他叫高二牛。现在跟着我修行,你要是在比赛中碰上了他,手下可得留点儿情。”

    归拾儿笑道:“这么说他算是我的师弟了。我岂能伤他?”

    两人相谈一阵,眼见天色渐晚,这才分头而去。

    到得弄影楼的画舫,但见舫上各处张挂的彩灯比以往更要多出许多,管乐阵阵热闹非凡,许多人挤在通往四楼飞阁的平台上,不时发出欢笑声及喝彩声。

    陈浩然上去一瞧,却见飞阁的通道被七八个美貌的妙龄女子阻住,拦着慕容兄弟与许承翰等一行人不让通过。

    这群佳丽的容颜姿色无一不是上乘之选。风情迥然各擅胜场,仪态万千活色生香。就像四季的鲜花同时盛开在一处争奇斗艳,几乎让人不知道将视线停留在其中哪一女身上才好。

    陈浩然心中忽然浮出一个念头:“这七八个女子大部分还是处子。而且生具媚骨元精相当浓郁,如果将她们的元阴全部采来,对自己的修为一定有极大的帮助。”

    这个念头一起,连陈浩然自己都为之吓了一大跳。

    他不知道,这是修魔途中,继魔识开之后的必然现象之一--魔欲起。

    那一群风情各异的佳人当中,一位身着黄衫身材娇小玲珑的俏美少女最为活泼,格格娇笑道:“现在我来出第一道对联,要快点回答哦,良辰苦短,慕容二公子能不能早一点见到玉婵姐姐,可就全看各位公子了。”

    底下簇拥着慕容逊的一众人均是上京城中颇负才名的名士,自无无分示弱,迭声应了,催促她赶快出联。

    原来这几个美女与玉婵一样均是弄影楼的名妓,按照民间婚事的闹喜惯例,在阻拦刁难慕容逊这位准新郎去见玉婵。这些名妓既负色艺双绝之名,个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自是不会讨要个红包了事,而是精心出题考究,满意后方会允许大家上楼。当然,她们是众人合力,也不限于慕容逊一人答题,刚才已经通过诗赋方面的考核,现在进入了对对联的环节。

    “听仔细了哦。”

    那黄衫少女大声念道:“十字街,四隅头,东西南北。”

    这闹喜之联是只求趣味的游戏之作,不能太难,否则若是万一没有人能应答出来,坏了一对新人花烛洞房云雨交欢的好事可就罪莫大焉了。不过方才众才子吟诗作赋时过得轻松,众女不愿太丢了自家面子,于是这上联便出得较为刁钻,数字方位均各含有,众儒生一时倒也难以对上,皆低声沉吟推敲。

    许承翰才思一向敏捷,不多时脑中灵光一闪,高声应道:“一年历,八个节,春夏秋冬。”

    这下联对得极是工整巧妙。大家皆轰然叫好。慕容逊朝许承翰感激地翘翘大拇指,意思自然是说今晚自己的性福许老弟出力不少,表示衷心感谢。

    那黄衫少女明眸转动。见许承翰年少英俊风采极之出众,眼神不由一亮。当下便存了考较之心,笑着又出了一联:“池中荷叶鱼儿伞。”

    这个上联原也不易对上,但许承翰此刻福至心灵有如神助,脱口便应道:“梁上蛛丝燕子帘。”

    他声音刚自一落,黄衫少女不禁一呆,飞阁上的一众美女亦都是一愕,突然又纷纷娇笑起来,个个都拿手指住那黄衫少女。直笑得花枝乱颤,道:“好啊,好你个精灵古怪的小妮子,你背着姐妹们在外面找如意郎君倒也罢了,今日还故意叫他来这儿大出风头,又是何道理?该当何罪?”

    黄衫少女俏脸胀得通红,急忙分辩道:“各位姐妹误会了,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公子,连认都不认识,又怎么会跟他……”

    众美女如何肯信?只顾嘻嘻哈哈地取笑她。也忘了继续出题。

    许承翰见状不由愕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沐坚今晚也受慕容逊之请而来,在一旁笑道:“许世兄。没想到你甫至京都便得到了朱燕姑娘的青睐,真是羡煞了无数风流才子啊。”

    慕容兄弟亦均啧啧称奇道:“许世兄不是整日在府中温读功课么?何时与朱燕姑娘暗通款曲,我兄弟竟是一无所知,倒也奇了。不过许世兄这样将我兄弟蒙在鼓里,却也未免不够义气。”

    许承翰听得莫明其妙,赶紧一了解,才知道那黄衫少女在弄影楼的艺名便叫朱燕,自己适才应对的下联无巧不巧地竟将她的名字嵌入在内,不由愈发地愕然。心道这个误会可就大了。

    那黄衫少女朱燕被众姐妹取笑得无地自容,欲辩无言。情急道:“看来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会相信了,好。那我再出一联,如果这位公子还能对上,我就承认你们所说是实。”

    不待众美女提出异议,便道:“峰上枫,风吹枫动峰不动。”

    这谐音联一出,大家立知其中难度,顿时有些冷场,过了许久,许承翰仍没能对上,他人亦无人出声。慕容逊不禁急得抓耳挠腮,才子风度尽失。沐坚小声对慕容阚道:“这下可糟了,大家今日都要出丑。”

    众美女情知不妙,均悄声埋怨朱燕不知事,若因此误了好事,姐妹们又如何向玉婵交待?朱燕也明白自己闯了祸,虽是颇感委屈,但也不敢再作声,只恨恨地拿眼去剜许承翰。许承翰更感冤枉,却也只能生生受了。

    再过得一刻,一个面容清丽明媚,肌肤欺霜赛雪,身姿曼妙动人,整体风情隐在众女之上的佳人站了出来,微笑道:“朱燕太过顽皮,这上联一时半会要对出来未免强人所难,耽搁时间太久就不妥了,不若这样好了,现在由各位公子向我们姐妹出一联,如果能难倒我们,我们姐妹便可放慕容二公子上楼去见玉婵姐姐。”

    这个法子既可解决眼下困境,又给出机会让众儒生扳回面子,可谓两全其美,大家尽皆称许。有人趁机讨好道:“轻寒姑娘不愧为弄影楼群芳之首,天资聪颖让我等难及项背。”

    这位佳人却是名满京都的弄影楼花魁舒轻寒,淡淡地笑道:“这位公子过奖了,轻寒愧不敢当。”

    当下众才子便待商议出联,许承翰耳边忽然传来陈浩然的声音:“河中荷,合摇荷绿河也绿。或者路边鹭,露打鹭飞路未飞。”

    许承翰大喜,抬眼见到陈浩然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忙高声道:“朱燕姑娘要的下联有了。”

    朱燕正自暗悔自责,闻声亦是大喜,忙道:“那你还不快说。”

    许承翰将两个下联都说了,紧接着又申明道:“这两句下联其实并非在下所对,而是在下亦师亦友的学长所为。”

    陈浩然哭笑不得,他原本是想让许承翰借此机会俘获那朱燕的芳心,不想这小子心眼太实,立马就把自己供了出来。

    这上联本是弄影楼群芳集思广益合力所得,此时见有人轻易就对出两道甚是工整贴切的下联,均大感敬佩。舒轻寒眼波流转,道:“这位公子才华过人,已让轻寒钦佩有加,不料还如此推崇令学长之才情,不知令学长是哪一位名士,可否让轻寒一瞻尊仪?”(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章 情挑众美

    许承翰极为自豪地道:“我学长便是灞水州今秋科试的解元。”

    舒轻寒呀了一声,惊喜道:“原来令学长便是曾七步成诗的狄解元,狄解元之名我等姐妹倾慕已久,昨夜已是缘吝一会,此刻想必狄解元便在舫上,为何不愿露面相见,难道是觉得我等姐妹庸脂俗粉不值得一顾么?”言毕轻垂眼帘,自怜自艾仿似芳心切切失望至极。

    其余几位俏美佳人亦出言附和,道陈浩然这位新晋解元未免太过恃才傲物目中无人。

    似她们这些打出了极大名头的顶级名妓,素来卖艺不卖身,等同后世那些大红大紫的明星,裙下之臣多如过江之鲫,如果真让她们挑拨起来,只怕陈浩然不免犯下众怒成为众矢之的。

    慕容兄弟等人正暗叫不妙,陈浩然已然排开众人走上前来,笑道:“抱歉抱歉,要是早知道各位姑娘对我陈浩然这样青眼有加,我早就飞跑过来一亲芳泽了。”

    众美女得见陈浩然面目,眼眸均不由一亮。陈浩然的容貌比许承翰更要清俊三分倒还罢了,身材亦极为匀称结实,颀长而有力,比那些因为苦读而体质普遍显得羸弱的才子们不知健美几许。眼神明亮深邃若夏夜星辰,顾盼间更散发出一种随意懒散,视一切如浮云流水的强大自信,独特不羁的男性气概足可征服所有异性。

    慕容阚与许承翰等人自然不知陈浩然这是因为魔欲起的缘故,外貌虽是依旧,内在气质予人的感觉却有了极大的改变。心下均奇怪地嘀咕,才没多久不见,陈浩然的形像魅力怎么就突然增强许多倍似的?

    舒轻寒眼波微闪,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道:“向来传言狄解元是人中龙凤,今日亲睹,才知远胜闻名,此乃轻寒之幸。”

    陈浩然身在楼下。抬头望住舒轻寒吹弹可破的精致俏面,无丝毫居在低处的不自在感,洒然笑道:“虽然明知轻寒姑娘这是客套话,我也还是有些开心啊。”

    舒轻寒似嗔似怨地瞟他一眼道:“狄解元何来此言?轻寒又岂会虚言相诳狄解元?”

    陈浩然耸耸肩道:“哦。既然如此,那我如果想成为轻寒姑娘的入幕之宾,轻寒姑娘应该不会拒绝了?”

    没想到陈浩然会单刀直入,这般公然言语相挑上京城青楼第一花魁,观者顿即嗡然。叫好的、羡慕的、佩服的、敌视的不免兼而有之。

    舒轻寒虽然应付惯了狂蜂浪蝶一类的人物,但在这种大众广庭的场合下,亦是颇觉吃不消,忙转移矛头,浅笑道:“听说狄解元已与慕容大小姐订下婚盟,却还心存风流之念,就不怕慕容大小姐悱怨生恚么?若真如此,那就是轻寒之罪了。”

    “人不风流枉为丈夫,慕容大小姐会不会因为我风流而心生怨恚,还不劳轻寒姑娘为我担忧。”陈浩然哈哈笑道:“再说了。要是大家因为怕老婆吃醋,从此都不来为轻寒及各位姑娘捧场的话,岂不会令各位姑娘断绝了衣食之路?所以,别人都可以为此替我担忧,而轻寒姑娘嘛,就大可不必了。”

    出来寻花问柳者自然是青楼女子的衣食父母,在场的男人都会意地笑了起来。弄影楼一众佳丽却是大为忿然不满,均鼓圆了美眸,气愤愤地瞪住那个竟然这样不留情面讥刺她们的可恶家伙。

    陈浩然毫不在意众美女要吃人的目光,又笑道:“轻寒姑娘既然说自己并非客套。那么,轻寒姑娘也就不会介意今晚与我秉烛夜话把酒言欢了?”

    舒轻寒不料陈浩然词锋如此犀利,心知难以胜过,忙又改弦易辙。楚楚可怜地蹙起如月秀眉,万分幽怨道:“‘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此乃狄解元新作,轻寒细细品读,此诗对我等弱女子的爱怜体恤可谓是跃然纸上。由此可知狄解元本是怜香惜玉的良善君子,为何偏对轻寒这般苦苦相逼呢?”

    陈浩然嘿然道:“君子我称不上,也不想做什么吃亏在前争光在后,死撑面子当冤大头的君子,只愿做个不受拘束的真小人而已。”

    舒轻寒眸中闪过涟涟异彩,惊异道:“狄解元独行特立心怀坦荡,便算做真小人,也强过平常所谓的君子百倍有余,轻寒衷心拜服。”

    陈浩然摆摆手道:“这些话就不用说了。我说了自己是个真小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轻寒姑娘既然对我没有意思,我也不会勉强轻寒姑娘。嗯,时辰已经不早,想来玉婵姑娘也会等得心焦了,就请各位姑娘让我们上去罢,还要考较的话也请快些。”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听得这句将男女间情事描述得极为别致贴切的新颖比喻,舒轻寒美眸又是一亮,亦喜亦嗔风情万种地向陈浩然投去一眼,道:“狄解元满腹文采,如此佳句信手便可拈来,我等姐妹还怎敢在狄解元面前献丑?这就请……”

    眼见终于可以上得楼去揽美于怀得偿夙愿,慕容逊笑容满脸,赶紧正一正衣冠,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就待举步向前。

    “且慢。”

    一个眉目如画肌肤粉光致致,身段凹凸有致诱人至极的娇媚少女突然站了出来,大声说道:“虽然朱燕妹妹出的联你们已经对上了,我们也不再以此为难你们,但是轻寒姐姐刚才也说过了另行由你们出题,难倒我们姐妹后才能通过,这话却是不能收回。”

    “绿绮,你就别再胡闹了……”

    舒轻寒正待阻止,众美女却已齐声道:“正是,你们若是能难倒我们姐妹,自可畅通无阻,倘若不然,就得从头来过。”

    正自举步登梯的慕容逊脚下一个趄趔,差点一跤摔倒在梯上,气急攻心地叫道:“岂有这等道理?难道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对一晚上对子,让玉婵为我独守空房不成?”

    那叫绿绮的娇媚少女格格一笑:“慕容二公子若是等不及,那也无妨,只要叫这位自诩风流的狄解元向我们姐妹赔个不是。我们姐妹立即放行。”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铁了心要跟陈浩然过不去。

    叫陈浩然于众目睽睽之下跟一群美女赔不是?慕容逊自忖在准妹夫面前还没这么大的魄力,不由左右犯了难,寻思此路绝对不通。还是让大家齐心合力好好合计一下出个什么样的对子才是正途。

    他正要发出号召,陈浩然已然当仁不让地挺身而出,望住那娇媚少女绿绮道:“好,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那我就来考考你们好了。”

    绿绮被他似乎蕴含着奇异热力的眼神一瞥。心脏没来由地猛然一跳,不自觉地翕下眼睑避开了视线,转又觉得太过示弱,皱起可爱的琼鼻哼道:“考考我们?哼,大言不惭,要是我们姐妹对了上来,你就必须道歉,敢不敢?”

    这绿绮言语无忌颇有个性,在这种社会时代中倒也算是一个异数,而且身材非常的火辣。如果换上一身现代装束,便是一个标准的性感辣妹。陈浩然大感兴趣地在她凹凸起伏的娇躯上扫视了一遍,笑笑道:“好,那我就出题了,此乃绝对,绝对对不上。”

    “还在说大话。”绿绮不满道:“快些出题吧。”

    陈浩然摊开手道:“我已经出过题了呀。”

    众人均为之一愕。舒轻寒秋波盈盈一转,轻笑道:“狄解元莫不是出了个哑谜联?”

    “原来如此。”绿绮亦极之机警聪颖,马上会过意来,不屑道:“你摇手,上联出的是不是‘只手摆摆。五指两短三长’?这有何难?我对‘独塔巍巍,七级四方八面’。”

    说毕,便即兴奋地格格娇笑道:“我对出来了,还不快向我们姐妹赔礼道歉?”

    陈浩然哑然失笑。摇头道:“错了,我出的上联并不是你所说的什么只手摆摆。”

    大家又为之愕然。绿绮气愤道:“你也是堂堂的一名解元,怎能如此赖皮?那你说,你到底出了什么上联?”

    “此乃绝对,绝对对不上。”陈浩然慢条斯理道:“我不是明明白白地出了上联么?是你们自己没听出来,也能怪我么?”

    大家差点石化。脑筋这才转过弯来,无不暗道惭愧,这上联未免也出得太过稀奇古怪,将所有人都绕了进去。

    舒轻寒一张宜喜宜嗔的粉面上微生红霞,没好气地白了陈浩然一眼,自是怪他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了丑,这一眼的娇羞风情几能颠倒众生,让大家都看呆了眼。

    绿绮又羞又窘,光洁如玉的俏面比舒轻寒更红艳几分,叉着小蛮腰气鼓鼓地瞪住陈浩然,似恨不能用目光在他身上戳出一个大洞来,气道:“你……阴险,存心误导我们。”

    陈浩然又摊了摊手,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绿绮姑娘既然这么认为,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舒轻寒责备道:“绿绮,你出言怎能如此无状?还不快向狄解元赔罪。”

    绿绮亦心知自己说得太过分,嘟起唇道:“谁让他先讥讽我们姐妹?我可不会向他赔罪,最多,我不说他阴险,只说他狡猾就是了。”终究是变相地低了头。

    陈浩然也不为已甚,洒然笑道:“随便绿绮姑娘怎么说好了,玉婵姑娘还在苦等良人,现在就请各位姑娘对下联罢。”

    “对就对,这个对子有什么难的?”绿绮借机下台。

    谁知这上联看似简单,实则极之刁钻,前后两个绝对的语法形态截然不同,后面还要连字,众美女紧凝黛眉思索了许久,仍是毫无头绪。在场的才子们个个潜心推敲,亦觉非常棘手,相顾摇头皱眉。

    “看来各位姑娘还需要一点时间考虑。”陈浩然笑嘻嘻道:“我们就算等到天亮也是无妨,不过这位新郎官可就等不及了,不如这样吧,你们慢慢想,让新郎官先入洞房罢。”

    早已心急难熬的慕容逊连连点头道:“极是,极是,慕容逊还请各位姑娘高抬贵手。”

    舒轻寒朝众姐妹望去,但见人人轻摇螓首,知道无人能够对上,便道:“狄解元奇才。我等姐妹甘拜下风。”正要请众人上楼,绿绮却又节外生枝,狡黠地转动着一对乌溜溜的黑眸道:“这个对子出得太俗,我并不是对不上。而是懒得去想罢了,而且为了不耽误玉婵姐姐今日之喜,所以才放你们上来,可不是就此认输。”

    陈浩然笑道:“哦,那你要怎么样才会真正服气?”

    绿绮道:“你再出一联。我若再对不上,便甘心情愿服输。”

    陈浩然不给她这个机会,不在意地说道:“没有好处的事我可不会干。你情不情愿服输,对我又有什么影响?无所谓。”

    绿绮一心只想找回一些颜面,情急道:“不若我们来打上一个采头,如果这次你还能赢,今晚我便为为你奉上一曲我最新编排的霓霞舞,这总该行了罢?”

    沐坚一听,顿时满脸的惊喜与艳羡,忙迭声道:“狄兄快些答应。绿绮姑娘的舞曲可是京都一绝,便寻常贵族富豪也是等闲难得一观,绝对不可错过。”

    陈浩然无可无不可地笑笑,略略眯起眼盯住绿绮道:“要是绿绮姑娘献舞之后还能单独陪我小酌几杯,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见他笑得不怀好意,绿绮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思?暗忖就算输了陪他喝上几杯酒也没什么,在弄影楼里还怕他存心不良借机轻薄么?当下便道:“好,我同意,你只管出题,如果玉婵姐姐的喜仪结束后我还不能对上。便算我输。”

    这妮子倒是自信满满,陈浩然微微一笑,随口说道:“烟锁池塘柳。”

    这上联一出,顿时鸦雀无声。此联可以说是绝对的千古绝对。以火、金、水、土、木五行为偏旁,且诗意盎然:幽幽池塘旁绿柳环绕,朦胧烟霭笼罩其间,简直就是一幅传神至极的淡墨山水画。虽有人绞尽脑汁地续了不少下联,比如“烽销极塞鸿”,“灯深村寺钟”及“炮镇海城楼”等。但要么字面上欠缺工整,要么意境上差得太远,并不算得完美。

    “绿绮姑娘,反正还有一些时间,你就慢慢想罢。”陈浩然也不去瞧绿绮此刻的脸色,将慕容逊推上楼阶,笑道:“还不快去见玉婵姑娘?”

    上得楼来,顿时管弦丝乐大起,此后慕容逊与玉婵终得相会的热闹喜庆花烛之乐也不必细表。

    闹喜的短短时间里,绿绮自然对不出这个绝对,她倒也爽快,当场即兴表演了一段独舞,舞姿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确实不负盛名,让大家如痴如醉赞叹不绝。

    只不过,舒轻寒等女也各自表演了一番自己拿手的节目,或抚琴弹铮,或吹萧献歌,想来是此前特意为玉婵的喜事助兴而安排好的。

    见绿绮眼露得意之色,陈浩然哪还不清楚自己是被这个俏妮子摆了一道?并不作声,待将慕容逊玉婵两人送入洞房之中,也不去寻绿绮践行余下的赌约,只泰然自若地与大家一同别出。

    沐坚却替他惦记着这件事,提醒道:“狄兄弟,你怎么还不去找绿绮姑娘?”

    陈浩然漫不经心道:“她分明是心不甘情不愿,勉强也是自寻无趣,还不如另外去找个姑娘喝上几杯,起码地我付了银子,不会摆出一张冷脸给我看。”

    “背后说人坏话,难道一个解元就只有这样的气量?”绷紧俏脸的绿绮出现在陈浩然身边,气呼呼道:“你别看不起人,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女子,但也向来言出必行,定然如你所愿。”

    “看,我没说错罢。”陈浩然耸耸肩道:“绿绮姑娘,你若是真心相邀,我自然欣然前往,不过,你如果一直是这种面孔态度,我也就不想自找不痛快了。不如,我现在去拿一壶酒,你为我倒上几杯,就算了结了赌约,怎么样?”

    这话明着是给了绿绮一个台阶下,实则相激,绿绮气呼呼地盯了他一会,冷若冰霜的俏面忽然解了冻,巧笑嫣然道:“小心眼儿……我保证不给你脸色,总该行了罢?”

    陈浩然踏近她一步,看着她的眼睛,微笑道:“当真?”

    近距离被他灼热的眼神注视,绿绮的心脏突又加快了跳动,有些慌乱道:“当然是真的。”忽然飞快地扯了扯陈浩然的衣袖。红着俏脸悄声怨怪道:“你这人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下不来台也就算了,还要让我当着这么多人向你低声下气赔不是么?你还算不算个大男人?”

    这妮子的性格确是这种时代的异类,敢爱敢恨十分的大胆。毫不掩饰自己对陈浩然的好感,竟然就这样当面表露出了心迹。

    陈浩然摸了摸鼻子,向她睐睐眼道:“你要是早跟我私底沟通一下,怎么会弄成这样?我保证会给足你面子。”

    绿绮受不住他挑逗意味十足的不良眼神,俏面更红。小声扔下一句:“还不快来?”便即匆忙转身而去。

    弄影楼画舫的顶楼甚广,绿绮及其余红牌群美的香闺均在这一层,凭湖凌风视野开阔,环境极是幽雅。

    红烛摇影,两人于房中席榻上对坐。让送上美酒及几碟佐菜的婢女退出房间,绿绮亲自执壶斟酒。

    弄影楼一众名妓中,以绿绮的身材最佳,年纪却尚小,绝对不会超过十六岁。陈浩然于灯下望去,只见她肌肤在灯下带有蜜*汁般的光滑洁腻感。闪着诱人的光芒,让人只想细细地去抚摩爱怜。因为盘腿而坐,前凸后凹的身材更是惹火之极,分外坚挺饱满的酥胸随着斟酒的动作轻轻颤动,使得胸襟下那一抹晶莹似雪的肌肤更散发出惊心动魄的性感。

    陈浩然看得几乎直了眼,当鼻中萦满绿绮身上的如兰幽香时,小腹中更是慢慢地热了起来。

    绿绮倒好酒,将其中一杯端起,正待递给陈浩然,忽然望见他的眼神。心中不由吓了一跳,差点便把酒水洒了,掩住因俯身而稍稍敞开了些许的襟口,似羞似怒地嗔怪道:“你是怎么看人的?真是没有礼貌。想叫人家剜了你的眼珠子出来么?”

    陈浩然目不斜视,只紧紧地盯在原处,嘻嘻笑道:“你要是想剜,就剜去也没有关系。”

    绿绮俏面一板,恼道:“还以为你真是君子,没想到马上就露出了真面目。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叫你出去了。”

    “当真?”陈浩然总算移开了目光,微笑着注视她的双眸,又这般问道。

    “当然是真的。”绿绮亦又如此回答。

    陈浩然身体稍许俯前,盯着她似笑非笑道:“你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你莫要以为我……”绿绮俏面生寒,似真有了些怒意,忽觉身子倏然腾空而起,不由惊呼一声,待回过神来时,整个娇躯已然被陈浩然抱住打横按在膝上。

    “你,大胆淫徒,快放开我。”

    绿绮花容失色惊怒交迸,欲待挣扎下地,手足却是麻软无力,哪得自由?

    “你叫吧,只管大声叫。”陈浩然笑得十分邪恶,右手食指指尖轻轻挑起绿绮小巧晶莹的耳垂,轻捻了几下,又从她洁白嫩滑的颈项上慢慢游动,停在系住罗裳的丝绦活结上,微笑道:“要是你叫得不够大声,我还可以帮你。”

    他的指尖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游走处,绿绮滑若凝脂的肌肤微微泛红,浮起一层细密的绯红栗粒。绿绮的呼吸急促起来,长长的睫毛不断抖动,高高挺起的酥胸起伏的频率快了许多,在轻盈的绸纱衣裳下荡漾出动人心魄的波弧。

    绿绮深吸了一口气,娇媚俏面上的惊惶忽然褪去,平静地望住陈浩然,道:“你要干什么?”

    陈浩然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俯视她的双眸,邪邪地笑道:“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女把我请进闺房,现在又玉体横陈躺在我的腿上,我要干什么还用问么?”

    “我不相信你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绿绮抵不住他意图强烈的眼神侵略,视线移开少许,轻抿如菱红唇,自言自语般幽凄道:“我还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人,也是第一次让一个男人进入我的房间,只想跟他好好地谈谈自己的心曲,倾诉自己平时的快乐和不开心。没想到这个男人跟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一心只垂涎我的身体,我真的很失望……难道我绿绮便始终只是风中柳絮水中浮萍,只有随风飘零逐波浮荡的苦命吗?”

    陈浩然丝毫不为她满是哀怨的话语所动,食指轻挑,丝绦应指而落。罗裳前方的对襟失去束缚缓缓向两旁滑下,一抹水绿色的精致抹胸顿时呈现眼前,饱满诱人的深深乳沟下方,丰盈挺翘的优美双峰若隐若现。

    “啊……”绿绮再次惊叫。但象是有着什么难言的顾忌,马上又自行噤声。

    她努力提手去遮掩胸前春光,却只是劳而无功,惊慌急叫道:“你,快放开我。要不你会后悔的。”又带着哀恳道:“你现在放开我,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继续坐下来喝酒谈天,好不好?”

    “不好。”陈浩然一口回绝,满意地轻嗅她胴体上散发的醉人幽香,手掌在她光滑嫩白的玉颈和纤巧锁骨上缓缓摩挲,微笑道:“你如果不想我后悔,就可以自己阻止我,只要你高声唤人进来就行了。”

    绿绮但觉一股热力随着陈浩然的手掌直透肌内,温热又酥麻。说不出的舒适,眸中惊慌更甚,但身体的感觉却又隐隐地盼望着他大掌抚摩的区域能更广一些。急速地喘了两口气,咬咬唇道:“你不用激我,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只是故意想吓吓我而已。”

    “是吗?”陈浩然笑着道:“你就这么肯定,难道我额头上贴着好人卡么?”

    “什么好人卡……呀。”

    绿绮微感茫然,忽觉陈浩然的手从抹胸下探入,毫无阻碍地握住了浑圆坚挺的椒乳,登时骇然娇呼。

    细滑如瓷、紧致粉嫩的丰耸酥乳入掌。根本无法一手握持,绿绮不愧为擅舞之女,肌肤弹力极佳,又滑又腻的触感堪称美妙绝伦。陈浩然只觉一把火腾地自小腹处燃起,烧得喉咙都开始发干。

    以陈浩然的内在本性,好色慕艾自然是有的,但眼下这种放浪形骸肆无忌惮的调戏行径,以往的陈浩然是万万做不来的。

    不过,心魔无影无形。只是将内心最深处的本能负面欲望勾起,加以放大了无数倍而已,根本无从察觉防范。陈浩然此刻丝毫不曾意识到自己的反常不妥,双眸泛起邪恶的异芒,反而非常享受这种任意肆虐的快意,听由心内的魔欲之火熊熊燃烧。轻轻捻动手中饱满乳球上那一粒柔嫩的樱桃,让它在指尖竖立硬挺,微笑道:“为什么还没有人进来,看来是你叫得还不够大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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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绮死死咬住贝齿,眼露凄惶,娇躯紧绷得几乎成了一张弓。然而她的身体十分的敏感,陈浩然的大手又是那么的灼热,那骄傲挺立的乳蒂完全不堪刺激,仿佛就要被烫化了一般,又热又痒又酥,难耐得令她差点呻吟起来。

    这种感觉飞快地扩散,很快就蔓延至整个胴体,修长动人的娇躯不由自主地酥软下来。绿绮美眸中露出悲哀与绝望,却又氤氲起一片迷离的薄雾,不再发出呼叫,亦不出声恳求,只开始无助地轻泣,晶莹的泪珠从眶中盈出,在白玉无暇的面颊上一滴滴滑落。

    一丝恻隐从陈浩然心头掠过,但立即便被魔欲之火焚得无影无踪,手上稍许加大了一些力度,使得那团软嫩丰盈在抹胸下变幻出不同的美妙形态。另一只手则隔裳抚上了浑圆结实弹力十足的翘臀,大力握捏揉搓。

    越来越强烈的快感像潮水一样四面八方一波波袭来,绿绮的呼吸也愈来愈急促,雪肤绯红,俏面宛若染上了一层鲜艳的胭脂,终于忍不住张开檀口,发出一声有如云萧轻鸣的腻人**,转又惊觉,慌忙深觉羞耻地再度咬紧了红唇。

    然而,陈浩然精元内蕴涵浓厚的魔煞之气,此际随着魔欲之火的升腾而渗发,而绿绮又是天生的媚骨,情欲一旦被挑起,自是一发不可收拾,再难抑止。在强烈至极的快感侵袭下,绿绮檀口微张黛眉紧蹙,魅惑天然的艳媚之态被完全激发出来,急速喘出醉人的香息,原本清澈如水的美眸已是水雾荡漾,不自觉地反复用力盘绞一双笔直修长的玉腿。

    陈浩然停止手间的撩拨动作,强忍住亦是越来越强烈的肆虐冲动,俯下身去,伸出舌头在绿绮红润得似乎快要滴出蜜*汁来的樱唇上轻舔了一记:“这是你的最后机会了,你还不呼救么?为什么呢?”

    绿绮闭上迷蒙的星眸,极力偏开螓首躲避他火热的吐息,又有一串珠泪从面颊上滚滚而落。

    “你既然不想回答,那就我来说好了。”

    陈浩然为她拭去泪水,手指在她面上轻抚,道:“你虽然对我有些好感,不过还没到将我请进香闺畅饮欢谈的程度,践行赌约完全可以另选一处,只是奉命而不得已为之罢了。告诉我,叫你这么做的是不是弄影楼的老板娘令狐轻烟?她想让你在我这儿得到些什么?”

    绿绮娇躯猛然一颤,显已被陈浩然说中,张开双眸,又是伤心,又是痛恨地盯住陈浩然:“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问我?我打小就把身子卖给了弄影楼,这儿的主人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又怎么会清楚她的用意?如果你想弄明白,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问,反而来欺负凌辱我这样一个孤苦的弱女子……都说世间男子皆是不可信的无情郎,我真的以为你会是一个例外,不想我绿绮终究只是个有眼无珠之人。”

    “这么说来,你对我还是有一定的好感了。现在还不见人露面,想必令狐轻烟已经打定主意把你交给我处置了,对不对?”

    陈浩然微笑着,凝视绿绮的眼眸:“如果你所说是实,以后我会让你跟着我,不再让你受苦受委屈。如果你只是说谎,我用不着对你有什么愧疚,所以,你也用不着太过伤心痛苦。”

    绿绮亦是兰心慧质,如何不明白陈浩然言下之意?认命地闭紧美眸,再无言语,任由珠泪簌簌滑落。

    一声丝帛轻响,绿绮蓦然感觉下体一凉,罗裙内的亵裤已被粗暴撕落,最隐秘的羞处直接暴露于冰凉的空气中,紧接着又感觉到有异常坚挺的灼烫巨物逼近,勃然直抵那不知何时已然变得濡湿滑润的柔软花蕊……

    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霎时传遍全身每一个细胞,绿绮从胸腔中迸出一声极力压抑的痛呼,不由自主地舒开藕臂,紧紧搂住了眼前这个见面仅一两个时辰,却以强迫手段夺去自己贞操的男人。

    房中红烛“噼啪”剥裂,滴下一滴水红的烛泪。绿绮泪流如雨,也不知究竟是因为肉体上的痛楚,抑或是心灵上的痛楚……虽是身处青楼,终日不得不强颜欢笑迎来送往,但哪个怀春少女的内心深处不存着美丽的梦想?绿绮亦不例外,她幻想着的第一次,是一个多情而温柔的英俊少年郎,微笑着揭开自己的红头盖。而这个幻想,终如不堪一击的肥皂泡般脆弱破灭。

    窗外月色朦朦,一阵秋风乍起,穿过竹帘吹入房中,烛影摇红,断续的**声渐渐凄迷宛转,已然分不清,究竟是痛楚,还是欢愉……(未完待续。)xh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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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下凡传介绍:
天山派少掌门陈浩然,在一次离奇的巧遇下碰到太上老君,太上老君下凡附体在他身上,之后陈浩然斗魔门,斗神,斗邪派,陈浩然在一次抗元行动中认识岳飞,共抗元兵,妻子诞下儿子后销声匿迹。
时间穿越,陈浩然来到公元九四七年,刘知远建国的后汉,相传太上老君下凡后的太上心印经能普渡众生,解劫除厄,流传世人的一本旷世绝学,震古烁今,威力可敌天灾地祸,诛邪灭妖伏魔。
陈浩然被太上老君下凡附体后,学会太上心印经,和一邪,双飞,三绝掌对抗
神仙下凡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神仙下凡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神仙下凡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