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星愿
对这一切陈浩然只能说,这个人也太狠了,不止对别人,还有对自己。在他心里,大概只要能达到目的,就算面对死亡,他也能坦然相对吧。
基本上,这种人是很可怕的。
不过,他与他的两个同伴配合得真是好,此时红发男阻住了小胖子,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不分伯仲。那个叫阿流的面对高止和伊扬以及普通天兵就轻松多了,很快 就确立了优势,砍瓜切菜般把一群人都撂倒了。但是阿流很有风度,虽然闲下来,却并没有加入小胖子和红发男的战团,还有时间转过头,看了陈浩然一眼。
小胖子急得哇哇叫,可是却无法甩脱红发男的纠缠。正在这时,人影一闪,第六天尊从隧道中出来了,掌心中托着一个幽蓝色琉璃盒,影影绰绰间,似乎其中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似的。
“走吧。”他平静地说,淡然的神色中,好像掺杂了一丝伤感。
好奇怪,他拿的是什么东西?
不知是不是陈浩然的错觉,陈浩然感觉他瞄了陈浩然一眼。只是还没等他的两个同伴说话,一声爆喝就远远传来,“想走?问过陈浩然老孙了吗?”
话音未落,一条身影混着一团金光,疾扑了过来。
第六天尊冷笑一声,一挥手把蓝色琉璃盒子抛给阿流,同时举枪横挡。就听当的一声,一根金色的棒子和冰枪死磕在一起,谁也没奈何了谁,两人都是后退一步,第六天尊的袖子里有血流出,顺着他的手背滴落在地上,一点一滴。染红了地面。
他不久前才受过酷刑,伤口肯定是没愈合的。陈浩然杞人忧天着。
然后陈浩然看清,那团金光、那个自称老孙的,正是那个又爱生气、又爱脸红的美少年。难道他就是傻大个儿口中的孙长老?果然神仙不可貌相,一个少年人,居然做到那么高的职位。
“你退步了很多。”第六天尊轻蹙着眉。“哼,天庭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地方。”
美少年大怒!再度攻上,口中喝道,“陈浩然老孙就算再弱,收拾你个叛贼也绰绰有余!”
这一次,他动作飞快,转瞬间陈浩然就已经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见一团浓烈的金光和一团极淡雅的青光混在一处,不停的撞击、分开、再纠缠。他们之间兵器相交的声间有如爆豆,尖锐而刺耳。
而这激烈又强烈的对战不过持续十数秒就停了,他们骤然分开。第六天尊的血流得更多了,双手手背已经染红,冰枪上血花点点,妖异非常,那美少年却似乎真的有些体力不济,拄着金棍站在一边呼呼喘气。
“走吧。”第六天尊说。好像根本没把眼前的强敌放在眼里。
那美少年看来本就是个暴躁易怒的性子,哪受得了敌人这种轻蔑的刺激。闻言立即暴怒,伸棍一指道,“想走?没那么容易,接陈浩然的绝招!”说着,身子凌空飞起,举棍砸来。泰山压顶之势。
这一招实在与众不同,似乎凝结了他所有的法力,形成绝杀。顿时,金棍笼罩的范围形成了一片金色的气浪,以他为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
没有人能抵挡这波涛的力量,以高止和伊扬为首的天兵天将固然连滚带爬的狼狈逃窜,就连仍在缠斗不休的红发男与小胖子也不得不停手以闪避。整个偌大的天牢,唯有那美少年和第六天尊定身于风暴的中心。
还有……陈浩然。
不是陈浩然吓呆了或者不想逃,实在是刚才就已经缩在了死角,此时退无可退。就算陈浩然想从那个红发男撞破的大洞跳出去摔死,从距离上看也来不及了。
陈浩然惊叫,下意识地站起来,把肉包护在身后,眼睁睁的望着金色波涛就要淹没陈浩然,把陈浩然碾成肉酱!
但陈浩然发出的声音却惊醒了完全进入战斗状态的美少年,明明是他把陈浩然扔到天牢的,可他却似乎忘记还有陈浩然这样一号人物存在似的,在看到陈浩然的一瞬间,他大吃一惊,手上立即做了一个收的动作。
只是高手过招,已尽全力,何况他这一招的气势极其强横,哪可能收放自如?所以金色波涛只是缓了一缓,却仍然向陈浩然汹涌而来。
叮!一声脆响,就像混沌之中的一丝闪电。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第六天尊冰枪的枪头不知怎么断裂了,也朝陈浩然激射而来,倘若打上陈浩然,陈浩然就会双重死透。而那飞出的枪头快如闪电,后发而先至,居然追上 了金色波涛,拐了个弯,钉在那大洞旁边的墙上,瞬间化为齑粉,缓缓飘落。那金色波涛被它一带,似被狂风吹拂一般似的,在陈浩然眼前不到半尺处突然向侧方一涌, 轰然击在他处。
陈浩然躲过了死劫,但尽管如此,陈浩然仍然感到两股巨大的力量牢牢的笼罩住了陈浩然的身体,一股像是用力拉陈浩然,另一股却像是用力推陈浩然。陈浩然奇怪的感觉自己被一分为二,很难受,却并不疼痛,然后陈浩然看到陈浩然漂亮的红裙子有如一片红云,堆落在地上。
天哪,在这么严重的斗争场合,陈浩然不是被打得衣衫尽破,**了吧?
陈浩然是很保守的性格,所以这一惊吓真是太大了,立即以两只前爪护住胸口。
可是……两只……前爪?!
这发现令陈浩然吓到血液倒流,也顾不得生死了,立即检视自己的身体。然后陈浩然惊悚的发现,陈浩然的身上布满了灰褐的短毛,陈浩然的手脚和陈浩然的身体全部兽化了,而周围的景物也似乎放大了数倍,天牢内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陈浩然,不过却并不惊讶。
陈浩然的旁边,恰巧有一块冰之结界破解后留下的碎冰,陈浩然三步并做两步窜了过去。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一只小狐狸,两只斜吊梢的细长眼睛里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悲剧!陈浩然被打出原形了!喜剧是,陈浩然就算没穿衣服也没有露点!
“唔?居然还是九尾!”第六天尊嘲讽的一笑。
陈浩然傻了,不管外界发生什么事也没反应。想来可以理解呀,任谁突然由人变成了动物,也不可能保持理智。陈浩然没大吵大闹,已经够他喵的了不起了。
那边厢,战斗三次持续。但这一次“孙长老”显得束手束脚,显然怕再伤及陈浩然这位无辜。而六天尊却似没有顾忌,战到中途突然身子横掠,伸掌向陈浩然抓来。
陈浩然不动,实际上是突然从两腿变为四腿,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样走路。一边的肉包本来对陈浩然的变形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直对陈浩然东闻西嗅。又舔又咬,大概不明白主人为什么现在比它个子还要小,此时见陈浩然被袭击,突然跳起来,拦到前面,被六天尊一把抓了过去。
同时,美少年见陈浩然被袭,金色的棍子蓦然暴长。直击六天尊的后背。可六天尊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反手一抽。抓住棍头,横着就是一甩。美少年借势,一个筋斗翻了过来,继肉包之后,二个挡在陈浩然面前。
不过没料到的是,六天尊的目标并不是陈浩然。他见美少年跃过来。哼了一声,好像觉得美少年很好笑似的,突然挺枪一刺。
距离太近了、动作太快了、变化太意外了,美少年根本避无可避,连他的金棍也没来及抽回。身子就飞了出去,被那柄重新“长出”枪头的冰枪生生钉在了墙上!
鲜血,没有涌出,而是很快染红了那只冰枪。美少年疼得面容扭曲,但倔强的不肯哼一声。他的四肢软垂着,像被麻痹了一样。
“被穿琵琶骨的滋味,也没那么糟糕是吧?”六天尊轻蔑一笑,目光中没有半分怜悯,漠然得可怕。之后,他转头对红发男道,“没时间了,别玩了。”
红发男露出遗憾的神情,横剑眼前,嘴里念出一串有节奏而好听的咒语。瞬间,他的剑烧起骇人的火焰,随着他在地面上一划,一条火河就横亘在天牢之中,阻挡了小胖子等人的路。
那小胖子本来也是用火术的,可现在却毫无办法似的,只急得哇哇叫,眼睁睁看着六天尊等三人走向那个撞破的大洞中,欲离开。
陈浩然不干了,并非陈浩然要代表天庭抓捕叛党,而是六天尊还抓着陈浩然的肉包。
“还陈浩然肉包!”陈浩然情急之下,蹿了上去。可陈浩然没有说出人话,只发出吱叫声,惶急而焦虑。
他转身,俯视着陈浩然。
“陈浩然不是说过,自己弱的话就不要想救人。因为根本提供不了帮助,还可能连累别人。”
“还陈浩然肉包!”陈浩然吱叫,只有这一个要求。
陈浩然跳不高、不会飞、没法术,就连他的大腿也攀不上,只蹿上他的膝盖,用力抱住,并狠狠咬下去。血腥味,瞬间充满陈浩然的嘴。他可以侮辱陈浩然、伤害陈浩然,却不能夺走陈浩然的肉包!要知道,如果急了眼,就算是乌龟,也是会咬人的!
对陈浩然来讲,肉包不只是一只狗、一个宠物,还是陈浩然的亲人、陈浩然的朋友、陈浩然的妹妹!虽然它只是陈浩然无意中捡来的杂毛狗,种性不纯,放到狗市中连二十块钱 也不值;虽然它有着超大的耳朵和尾巴,并不漂亮;虽然它先天发育畸形,背上拱起个小罗锅,经常生病,浪费陈浩然的时间和金钱:虽然它性格顽劣异常,闯过太多的 祸,可陈浩然对它的感情不是用这些衡量的。
作为独生子女,作为不擅于交朋友的人,三年来肉包陪伴了陈浩然太多无聊寂寞的时光,可以说它是陈浩然唯一的伙伴。所以,陈浩然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它,就算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神。
试问,当亲人被掳走,谁会无动于衷?!不管对方多强大。也要拼了命去救!
“唔?牙很利呀。”他冷酷到无情,可脸上偏偏还浮现出好看的笑容,对陈浩然,似乎是在逗弄一个愚蠢的生物:“想要这只狗吗?那就想办法变强大,到十四山来找陈浩然。本尊,是六天尊……忘川!”
陈浩然瞪着他。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此刻陈浩然想在他身上捅至少十七、八个透明窟窿。可人只有意念是不够的,他的腿只是轻轻一抖,陈浩然便滑了下来。
陈浩然跳起来,欲再追。红发男奇怪地看了陈浩然一眼,那神色好像是狼看到羊,小孩儿看到了玩具,但他也没多说什么,手中长剑又是一划。一条小些的火河拦住了陈浩然的去路。
“还陈浩然肉包!”陈浩然三度吱叫。
忘川回头,却再没说什么,眼神中闪动着看不懂的光芒,随后在烈火中,慢慢转身而去,义无反顾的残忍,好像背弃一座心灵的废墟。
陈浩然看到肉包在他肩头挣扎,一对黑黑的大眼睛祈求的望着陈浩然。要陈浩然带它回来。可是陈浩然没办法。陈浩然没有办法!陈浩然大哭,却没有眼泪。也出不了声,一次明白,原来悲伤的时候没有眼泪是那么撕心裂肺的痛苦。
陈浩然恨他!陈浩然恨那个人!六天尊忘川!陈浩然恨死了他!
陈浩然一个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将来是死是活,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可怕的事,心里一直惶恐难安。肉包虽然帮不上实质上的忙。却是陈浩然心灵的支撑和安慰。
有它,陈浩然就不那么怕了。有它,陈浩然好歹还能感受一点温暖。可今天,忘川却夺走了它!居然没有任何理由,就那么随意地伤害了陈浩然。所以。陈浩然真的真的真的……恨死了他!
他的出现,也许就是为了给陈浩然带来灾难的!而陈浩然,之前居然还以为他是陈浩然的福星,心心念念地想着他这样一个陌生人。
烈火,持续燃烧。
陈浩然拖着九条尾巴,呆坐在地上。十四山,六天尊忘川,陈浩然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强大到可以打赢他,把陈浩然的肉包救回来呀?难道说,陈浩然真的就失去肉包了,任它自生自灭,被个大变态虐待?陈浩然舍不下!
可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喂,孙猴子,你还要在那儿挂腊肠多久?”小胖子对美少年喊。因为施法者走远了,火河渐渐熄灭,整个天牢像是劫后余生的避难所。
不过孙猴子?再结合想想他腰上围的虎皮,他手中伸缩自如的棍子,他天然金色的头发,他自称为老孙……天哪,他不是孙悟空吧?可难道,孙悟空原来是那么帅的吗?
如果美少年真是孙悟空,再想想他刚才和忘川的对战情况,那么假如陈浩然巴结他,陈浩然家肉包岂不是有救了?他看起来虽然性情暴躁,但心眼儿很好,刚才如果不是为了救陈浩然,也不会着了忘川的道。
想到这儿,陈浩然燃起了一线希望,望向他。
就见那只冰枪已经融化了,他的血和着冰水洒落于地,但他的肩头却似冻住了,没有再流血。他跳下墙来,脚步和动作都极为缓慢僵硬,就像中了什么术法一样。
他对陈浩然伸出手:“走,陈浩然带你去见代天者。”
“你还有什么脸面见代天者,就这么让忘川跑了?”小胖子在与红发男对战时打得郁闷,因而恶劣地道。
孙悟空反唇相讥,“至少陈浩然还跟他打了,不像某人,连正主也没照面。”
“打到让人家给钉在墙上,还不如不打。看来,他说得也没错,天庭的生活太安逸了呀。”
“那也比某人强,闲得胖成那样,连风火轮都上不去了,拿来当暗器用。”
这一句,可把小胖子刺激着了。
他顿时大怒,一下子就扑过来,“陈浩然最恨人家说陈浩然胖了!”一边说一边祭出一条红绫,把孙悟空绑了个实着,也不用武器,上去就掐孙悟空的脖子。
孙悟空的身体明显还没恢复过来,但他毕竟是超级高手,哪可能任人追打。不过他反抗的力量也有限,于是两人扭打着滚落于地,哪里还有半点天神的风范,纯粹两个半大小子玩泥地摔跤。
陈浩然在他们身边跳来跳去,即劝解不了,又怕被误伤。偏偏不习惯四腿走路。绊得自己左一个跟头、右一个跟头,急得吱吱乱叫。而高止和伊扬等人似乎怕了这两个小煞神,没人敢上来阻止,场面简直混乱不堪。
“快停手!像什么话!”终于,有人暴喝一声,声震屋宇,所有人都停住了。
陈浩然仰望,看到天牢大门那边走来一个中年大叔,很威猛正派的样子。手里托着一个塔。于是陈浩然立即认出来了,就算神话故事看得再少,也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托塔 李天王嘛。而刚才孙悟空说那小胖子上不了风火轮,如果陈浩然没记错的话,风火轮应该是哪吒的法宝,还有混天绫,乾坤圈……天哪,陈浩然真怀疑自己穿越进了《西游 记》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靖走过来。厉声问,“陈浩然去追剿无涯道人那群乱党。回来就得知大牢这边出了事,所有的罪犯全被放出来了。这里怎么了?是谁这么神通广大,居然潜到了倒悬之山和幻海那边?不知道是禁地吗?”他看到了那个隧道,一回头,示意他的一个手下过去看看。
孙悟空和哪吒都不回他的话,虽然已经从地上起来。但仍然互瞪着,以眼神掐架。
李靖严厉的目光扫过去,也只有高止和伊扬害怕。这两个也算得上罪魁祸首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都跪了下去,由高止道。“末将有罪,还望天王责罚。”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陈浩然亲自领兵去剿叛党,代天者闭关才几天的时间,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呢?”
“陈浩然和伊扬本来奉命监视十四山一带,没想到正巧遇见第六天尊忘川落了单,而且还饮了魔族至宝‘心醉神迷’而人事不知。”高止羞愧地道,“陈浩然们自忖,忘川 是各路叛党中最凶恶的一支,想为天庭除了这祸害,于是就设计穿了他的琵琶骨,锁住他的神格,把他带回天牢,只等天王回来处理。”
李靖听到这儿,立即懊恼地摇头道,“你们两个实在太鲁莽了。忘川的法力强横之极,性子狂傲嚣张,怎肯为阶下之囚?当年连悟空都尚奈何他不得,否则怎么能让他据守十四山,成为天庭的心腹大患呢?你们以为侥幸抓了他,说不定是中了他的圈套,是也不是?”
高止和伊扬羞惭得恨不得扎到地里去,反正刚才这么一闹,天牢已成断壁残垣,地缝到处都是。
伊扬忍不住解释道,“陈浩然们以‘断神髓’日夜耗损他的元神,谁想到这厮居然隐忍至此,生生捱了这许多日,所以陈浩然们……”他说不下去了。
而依陈浩然看,忘川就算有万般不是,有一件事他却对了,高止和伊扬确实立功心切,这才轻易的上了当。他,算计的就是这一点吧。
李靖又详细地问了一会儿,当他听到忘川抢走了一个蓝色琉璃盒时,不禁露出意外又凝重的神色来,显然他也不知道那宝贝是什么,但意识到是相当重要的。不然,怎么会劳动第六天尊殿下那么煞费苦心?
正在这时,他派进隧道调查的手下回来了,对他摇了摇头道,“走出不远就到了尽头,并没有通向哪里,只是个死胡同。”
李靖咦了一声,随即坦然,“大牢背后就是禁地,那里有陈浩然主玉帝和陈浩然佛如来的至宝镇守,谅那忘川也不得而入。想必,是这山体中藏了什么,但愿不要是上古异宝,否则今后要消灭十四山那一支叛党就更难了。”
他看了看跪着的高止和伊扬,叹了口气道,“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忘川在逃走时,把地牢和人牢全打开了,你们的第一任务是带人把罪犯全追回来,不要让他们为祸洪荒界。甚至……是人界。”
高止和伊扬得令。
然后他又看看还在比眼睛大的两个盖世少年,对哪吒道,“你也跟着去。如果陈浩然没记错,今天是你当值,在你的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脱不了干系。何况你亲自来阻止,却让他们从容离去。”
哪吒哼了一声,半句辩解也无,直接就走了,显得很硬气。
而李靖转头面向孙悟空时却很客气,温言道,“悟空,你现在要到哪里去?”
孙悟空一指陈浩然,“陈浩然要带这只半妖去见代天者。”
“代天者出关了吗?”李靖有些惊讶。
孙悟空点了点头,“陈浩然正在是得了代天者之令前来提她,这才撞上忘川的事。”
李靖了然道,“幸好你赶来,不然还不知忘川会做出什么恶,想必代天者也是感受到天牢这边的波动才提前出关的。唉,没想到会让这些琐事会误了他提升修为。”
李靖叹息着,自始至终也没有看陈浩然一眼。因为半妖低贱嘛,根本令人不屑一顾。而陈浩然趁着这段时间把东西收拾了一下。
自从被第六天尊忘川打出原形,陈浩然身上的东西全掉落在了地上,现在除了毛,什么也没有了。可那些东西是陈浩然妈和七姨八姨送的,不管是法宝还是小小的饰品,陈浩然都舍不得丢掉。肉包被抓走了,陈浩然只能恋物,这才能支撑陈浩然在这个地方活下去。
以前从不知道,人类的手是生物进化中的奇迹,是人之所以为万物之王的根基,听说系鞋带这种简单的动作,只有人类才可以完成。
陈浩然现在深深体会到做人的幸福与方便,因为只是把散落四处的陈浩然的物品和残碎的衣服收拾成一个包裹,陈浩然就四爪并用,加上嘴巴牙齿,从人家开始调查事故到对话结束这么久,才勉强弄好。
不过陈浩然的九条尾巴收不回去,刚才情急之下抢肉包时还没感觉,后来松下劲就感觉特别辛苦,好像做负重登山训练似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一章 成诗
“这篇策论对仗工整,语义完整连贯,起、承、转、合均中规中矩,在这般年纪,有这等水准之作也算不容易了。∷頂∷点∷小∷说,”
官学公堂里,一位胡子稀疏花白的老夫子眯缝着眼,沉吟良久,给陈浩然交上来的八股文做出这样一个评价。
另一位学官亦点头道:“嗯,不错。虽然还远远无法达到文精意赅的境界,但理、辞、气三者俱各略略兼备,也算得上粗谙经义之文其中三味。”
郑学政面无表情,只捏住颌下短须端详文章,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两处犯禁的辞句,但再三审视,别说句子辞语犯禁,就算犯讳的单字也没能找出一个半个。不禁大失所望,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对陈浩然道:“唔,的确不错,准予通过,你可以去了。”
其实,这篇八股文不说字字珠玑磅礴大气,但语言凝练行文流畅,精理明辩庄雅有度,实在堪称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上佳之作。
狄、庞、徐三家的纠葛已非什么秘密,官学里这两个先生亦有所耳闻,自然清楚郑学政的立场。不过鸡蛋里终究没有骨头可挑,这种评价已然是昧心大加贬低,若是再睁着眼睛说瞎话强行批个不合格,传出去后只怕他们也无颜为人师表了。
陈浩然转身出门,肚里好笑:“奶奶的,老子连夜飞到灞水城,让慕容家的人找了好几个号称学富五车的枪手,花去大笔银子,用了整整两天才捣估出这篇劳什子来,要是还不让通过,莫怪老子当场翻脸把你这龟儿子揍成猪头三。”
郑学政又瞧了一会文章,蹙起眉来。暗忖:“这狄家小子果然有点真材实料,这等才学便放眼全州府亦是出类拔萃鲜有人及。秋闱之时若发挥正常,不说解元非他莫属,榜上题名却是十拿九稳,又该当如何阻抑?”
这郑学政叫郑缙,原本是灞水州官学里的一名簿吏。在人前总是一副庄重严肃的神态,不苟言笑,内里的品性却不敢恭维,极为热衷钻营功名,人们背地里给他添了一个贾姓,弦外之音便是“假正经”。
其实,这郑缙并非徐家的远亲,只是因为刺史夫人也姓郑,他便拐弯抹角千方百计攀上了这一层关系。徐轩瑞对区区一个不入品级的小吏的巴结本是当作可有可无。但 这次陈浩然与庞慧珠立下赌约,这厮正好派得上用场,便说动父亲将之提拔,调到卧牛镇就任学政一职,以方便干扰阻挠陈浩然。
为取清静,官学设在卧牛镇近郊,面积颇大,这时正当休息时间。生员们都在庭院中三三两两漫步,享受暖春的和风丽日。
卧牛镇今年参加灞水州乡试的生员人数不少。其中有稚气未脱的少年郎,也有已经齿落颊瘪的半老头子,年龄相差之悬殊足可以祖孙相称。此时同为莘莘学子共处一所,人手一卷书本,童颜偕皓首行于红花绿草间,望去别有一番谐趣。
郑缙负手踱入庭园。众生员纷纷上前来问好,他含笑点头示意,捻须道:“各位秀士闲暇之时还如此刻苦用功,实在令人欣慰不胜。本人在此预祝各位今科大捷,日后早登金殿成为本朝栋梁。”
众生员俱欠身拱手感谢:“多谢学政大人吉言。”
郑缙又笑道:“读书之道。还须劳逸结合才好,以免太过伤神。这大好春日,良辰美景当前,各位何不暂且放下经义功课,吟咏几首诗词舒缓心情?”
赋诗作词,文采好与不好另当别论,读书人都自命为风流人物,只怕没有哪一个不曾雅兴大发地来过那么几句。这些生员们一听顿时来了劲,齐声道:“那就请学政大人命题或限定格律,以便学生思量。”
郑缙微一沉吟,道:“这些太繁琐,就不必了。诗词意趣在于应景抒情,现在是春季,又当此满园姹紫嫣红,句中含有春、花二字其一便可。”
众人当下便各各或埋头,或四顾潜心斟酌,很快,园中就四处传来抑扬顿挫地吟哦声。过不多时,其中脑筋转得颇快的便和句得成一首七言绝句,大声念将出来。但诗中了无新意,而且连韵律都不如何贴切,纯是堆砌词藻而就,一句采声都未能博得。这人甚是羞惭,低头掩面行开。
这一来,后面的人即便拟好,亦不敢再立刻朗诵自己的大作,生怕当众丢丑,只闷在肚中再三推敲。
见冷了场,郑缙左右扫视了一遍,忽然道:“陈浩然狄秀士呢?我素闻他是卧牛镇有名的神童,稚龄时通读百家之文,便能过目不忘出口成章,现今更当是满腹锦绣,该请他出来口占一绝,让大家欣赏借鉴一下才是。”
陈浩然的前身傻了好几年,众人都很好奇他现在的状况,当下纷纷言是,扭头四下找寻,却不见陈浩然人影。忽有一人在一株杨柳后面嚷道:“原来躲在这里睡觉……喂,狄世兄,快快起来。”
陈浩然正懒洋洋地靠在杨柳树下晒太阳,给人拖起,听得是叫自己做诗,不禁嘀咕:“老子会做什么诗?做做‘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的打油诗还差不多……奶奶 的,这不是成心想让老子出丑么?”摇头道:“呃,这个嘛,我今天兴致不高,就算作出诗也是一般水平,没多大意思,就免了罢。”
郑缙正是想让陈浩然出丑。心忖陈浩然的科考时文是无可挑剔,这诗赋才华不一定擅长,等他拟出一首,自己挑出些毛病来严加批驳一番,大家便会说他才情学识不过尔尔,日后做起手脚来就方便多了。道:“大家盛情相邀,狄秀士也不用太谦虚。”
“这姓郑的王八蛋装腔作势,硬逼着老子赶鸭子上架,你娘的,老子先记着这笔账。”
狄 小石暗咒,没奈何。只得装模作样负起手来,左边走几步,右边走几步,心下琢磨:“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老子当初怎么就没多读几首?现在 穿越到这个鬼太沌神洲。连临时抱佛脚的机会也没了……日哦,老子脑袋又生锈了,要抱个屁的佛脚?直接背一首不就得了?只不过,老子也好象背不全几首诗,这 可难了。”
“春、花,春、花……”
陈浩然绞尽脑汁搜寻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墨水,忽地一喜:“哈,有了。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呃。这首词虽然不长,但后面的老子可就全然记不得了,娘的,书到用时方恨少,老子再想。”
他煞有介事地踱来踱去,来来去去直在草地上踩了一条小径出来,却只不见吐出半个字。众人均等得极为不耐,一个年龄不大的生员忍不住道:“狄世兄。你好了没有?总不成要等到这春花都落了才赋得出一首诗吧?”
“你打什么岔?我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灵感,全让你破坏了……花落?”
陈浩然横了他一眼。正想借题发挥胡混过这一关,突然灵光闪过,记起了一首诗,不由又暗自嘀咕:“奶奶的,连幼稚园的小朋友也能背的诗老子都没想起来,这几两**不如扔给狗去吃。”
“嗯。大家都注意听好啊!我要吟诗了……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陈浩然高高举起一只手,摇头晃脑念完。神气活现道:“哈哈,有春字,也有花字,大家觉得怎么样啊?”
大家神色各异,均低声复诵。
郑缙还不及细想,先在脸上挂出一丝不屑,哼道:“狄秀士,看来你还是停留在神童的阶段。神童再神也是童子,这首诗语言浅显,犹如大白话,确实也只适合小孩子念着玩玩,而这意境嘛?这意境……”
说到这里,他的面色忽然大变,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这首诗看似平淡,无一字直接描述繁花似锦芬芳醉人的美景,但寥寥数笔,就将清晨生机蓬勃的盎然春意勾勒得淋漓尽致,那莺歌燕舞、百花齐放的烂漫春光自然而然镌印脑中。且生动活泼朗朗上口,便幼儿听过几遍也能背诵出来,堪称难得一见的传世佳作。
尽管郑缙自身的才学不怎么样,但鉴赏能力多少还是有一点,立即体味出其中深远无穷的韵味,哪还能作得了半句声?
“好。”
那催促陈浩然的少年生员突然嚷出一声好,满脸惭红,握拳叫道:“狄世兄,你这首大作,必将流传千古,我许承澣自愧弗如,佩服,佩服。”
这个许承澣亦是卧牛镇上颇为出名的才子,少时便崭露峥嵘头角,旁人常道,继陈浩然之后,卧牛镇的少年俊彦便当属他为最。自古文无第一,许承澣一向心高气傲,这般评价自然令他大大的不服气,但陈浩然已然疯傻,就算想一较才华优劣也没有机会,是以一直耿耿于怀。
陈浩然病愈后入学参加乡试,许承澣欣喜不胜,憋足了劲想与之分个高下,但这时听得陈浩然吟出这一首诗,自知远远不如难望项背,登时钦佩得五体投地,自愧不已。
众生员尽皆击节赞赏,都说道:“狄世兄惊才绝艳,实在令我等汗颜。”
陈浩然洋洋得意,毫无文抄公的羞耻心,腆起一张老脸,团团拱手道:“嘿嘿!碰巧来了一点灵感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家过奖,过奖了。”
见众人犹在赞叹不已,郑缙咳嗽一声,道:“狄秀士果然才华出众,但是各位无须自馁,兴之所至,也未尝不可妙手偶得。”
他 一心打压陈浩然的风头,匆匆带过,又道:“这春、花已经作过,狄秀士何不以春、草二字再填诗一首,再让大家开开眼界?”暗想他才情再高,但这等佳句轻易难 得,一时之间绝对是可一而不可二,再作一首必定不及此首,到时便可说他仅是瞎猫撞上死老鼠而已,并不足以为奇,更不足以为傲。
陈浩然确实是瞎猫碰着了死老鼠,听到春、草两个字,马上想到另一首幼稚园小朋友亦是随口可背的诗,登时精神抖擞。昂首挺胸大笑道:“哈哈,这有什么难的?这次我只要走上七步就能做出来。”
众生员轰然,均面带惊疑不信。那许承澣是少年心性,一旦敬服一个人便对之万分钦佩,忙道:“先前催促是小弟的错,狄世兄现在何必自行局限?我们尽可等得。狄世兄不妨慢慢斟酌,不急、不急。”
郑缙正愁无机可趁,当下沉脸道:“狄秀士,你也未免太过恃才傲物妄自尊大,难道就不知谦逊方为学士的美德吗?”
陈浩然一拍脑袋,嘿嘿笑道:“对对对,郑学政说得对,做人是要谦虚,骄傲自满是不对的。郑学政。这诗我就不做了,还是请你来罢。”
郑缙一窒,他当然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清清嗓子道:“你既然这么有自信,大家又在洗耳恭听,我自然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还是你来吧。”他断然不相信陈浩然能够在七步之内做出一首好诗来,暗道非借此大肆羞辱这狂妄小子一番不可。
陈浩然笑嘻嘻道:“郑学政确实谦虚得很。值得大家学习,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像在戏台上唱戏一般。慢条斯理地提起衣袖来抖了一抖,甩到身后,跨出一步,又跨出一步。
大家的眼神齐刷刷地跟着他的步子转动,跨出第六步后,陈浩然突然停了下来。
众人立即屏气凝神竖起耳朵。生怕漏下一字半语,便有若恭聆长辈训导。
陈浩然却慢腾腾地蹲下了身去,除下脚上的鞋子,皱着眉道:“鞋里有沙子,先倒出来。”
众生员愕然。郑缙心中大定,捋须笑道:“七步成诗本是强人所难,狄秀士,你坐下来休息片刻亦是无妨,大家都可以体谅。”
陈浩然翻眼道:“你以为我想拖延时间么?岂有此理,最后一步我不走了,现在就念。”
郑缙给他抢白这一句,大是恼怒,正欲呵斥,又想此时不宜节外生枝,忍住气道:“那好,你就念吧。”
陈浩然又一甩衣袖,负手昂起脸来,几乎把下巴抬到鼻梁上去了,倨傲之态十足,高声念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首诗其实后面还有一段,但远无前段那样人人耳熟能详,陈浩然也只记住这些,充作一首全诗显摆出来。
不过。虽然只是半首,众生员亦是尽皆耸然动容,几个人当即忍不住大声喝采。许承澣两眼放光,连声叫道:“好、好、好,好一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是何等的气势,何等的意境?足可成为千古绝唱。”
他激动得不能自抑,又叫道:“这要何等的胸襟才能作出这等绝唱来?狄世兄,我决意尊你为师,请收下我这个弟子吧。”
陈浩然一吓,快翘到额头上的下巴立时掉落下来,摇手不迭,嚷道:“不成,不成,我不收徒弟。”
许承澣失望至极,颓然若丧,喃喃道:“是,像我这种才疏学浅却又自命不凡之辈,原也不值一顾,哪有资格追随于狄世兄?”
人群中忽然传来呜呜咽咽的抽噎声,众人大奇,转头去瞧,却见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生员在流泪,哽咽道:“世上既有狄世兄这般奇才,又岂有我等庸人容身之地……我这功名之心早该死了,罢、罢、罢,秋试也不消去了,这就回家渡此余生罢。”
看他老泪纵横步履蹒跚地离去,众人面面相觑。陈浩然愕然叫道:“喂,喂,老兄,你别灰心啊!我可不是要故意打击你……”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灞水城,庞府,后花园。
庞慧珠握着抄录而来的两首诗,又低声吟咏了一遍,抬眼望向园中碧波微漾的荷池,神色奇异,心情仿似亦随着那水上青荷,在风中不住起伏。
七步成一诗,且意境如此超凡脱俗,即便放眼大楚,亦是无人可以比肩,却是出自那个粗鄙不堪的陈浩然,实在让庞慧珠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却又叫她不得不信。
“小姐,徐公子来了。”
身后,一个丫环轻声提醒。
庞慧珠一惊,迅速将纸张塞入罗袖中,这才转过身来。
徐轩瑞脸色不是怎么好看,行到近前。勉强挤出笑道:“慧珠,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这就走吧。新就任的傅仙师今天第一次开坛讲道,迟到了可不好。”
庞慧珠摇头道:“今天我有些不舒服,不想去了,你一个人去好了。”
徐轩瑞登时紧张起来,忙道:“可是昨夜受了凉?我去找个郎中来给你看看。”
庞慧珠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徐轩瑞恍然道:“我倒忘了你家是灞水城最大的药材商号,这郎中还用得着我去找吗?”
庞 慧珠瞧了他一眼。心里忽然泛起一个念头:“他虽是傲气十足的官宦子弟,但总算还有一些才学,此身托付于他也不算太辱没我庞慧珠。不过,若是将他跟那陈浩然 相比,却是、却是……没想到我负上了背信弃义之名,却反是拾砾弃玉,可谓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上天为何这般捉弄于我庞慧珠?”
徐轩瑞心思并不算迟钝。见她神情有异,心里约摸猜到几分。面色阴沉下来,道:“慧珠,那个姓狄的小子作了两首诗,这两天传到了灞水城来,你可曾见过?”
庞慧珠并不否认,点点头道:“七步成诗。这件事轰动了全城士林,我自然知道。”
徐轩瑞咬牙道:“哼,这小子哗众取宠,哪有什么真本事?便这等诗句,也绝非他这种鄙陋之辈所能为之。以我所想,定是他早叫人作好,适逢其会派上了用场。”
他说得倒也不错,就凭陈浩然肚子里那点可怜的墨水,别说走七步作一首诗,就算让他走上七千、七万、七亿步,恐怕也憋不出一句诗来。
只不过,包括庞慧珠在内,其他任何人都绝不会作如此猜臆。不谈其它,有这般卓绝的风流文采之人,想必早已闻名于天下,又岂会屈尊替陈浩然这样一个小人物操刀?
就连徐轩瑞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只是忍不住发泄一下妒意而已,又试探道:“慧珠,你可是觉得我比他不上,心中有什么想法?”
庞慧珠粉脸陡然变色,含怒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已经当众表明了心志,今生此身自是非君莫属,若再有反复,还有何颜面苟活人间?你这样猜疑于我,又有什么意思?我还不如就此削发遁世的为好。”
徐轩瑞连忙赔罪道:“是我失言,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极尽了小心赔不是,庞慧珠才释去怒气,面上浮现浓浓的忧色,蹙眉道:“那陈浩然虽然粗鲁,却并非全无才能,依这样看来,只怕未尝不能进士及第,到那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徐轩瑞宽慰道:“你放心,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别说进士,就算举人,他也休想得逞。”
庞慧珠眸底异色一闪而过,她自负才气远胜一般须眉,心性之高傲自不必说。用见不得人的卑劣手段来算计陈浩然,实在有违她的本意,但现在情势已然骑虎难下,却也是别无选择了。
徐轩瑞望一眼背对着这个方向的丫环,想凑过来稍加亲近。庞慧珠沉下脸道:“我这个身子迟早是你的,难道你连两三年的工夫也等不得?只想着轻薄于我。我们如今名分并未定下,若是有不当之举被他人知晓,你这岂不是逼着我去死?”
徐 轩瑞登时讪讪止步,貌比花娇的佳人就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碰,更吃不进嘴,着实让他难煎难熬。望着庞慧珠娇媚的面庞,一阵香馥随风送入鼻中,他痒得便如百 猫挠心,忍不住道:“慧珠,我们彼此既然情投意合,日后终归要结成夫妻,又何必管别人怎么看?不若,今晚我就来找你……我知道你面子薄,但是我们小心一 点,不让别人知悉也就是了。”
庞慧珠又当即变色,愤然道:“徐轩瑞,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她气得粉面煞白,恨声道:“我把此生此身寄托在你身上,没想到,你竟然将我当成那种轻浮放荡,可以任人作践的水性女子,我,我算是看错了你……”激动之下再说不出话来,泪水滚滚而下。
徐轩瑞慌了手脚,迭声道:“慧珠,你听我说,我绝对没有半分轻贱你的心思,只是我爱慕之意实难自控,才昏了头说出这样的话来。慧珠,请你原谅我的一片痴心,下次我决计不敢再有半句无状之言。”
庞慧珠拭去泪水,冷淡地道:“时辰已经不早,你先去崇玄馆吧。”
见她气色不对,徐轩瑞心想还是等她火气消了再来赔不是的为好,也不敢多说,匆匆离去。
荷池里,一尾红鲤跃出水面,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凝视着那徐徐荡开的涟漪,庞慧珠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悔意。
悔?自己又能悔些什么?如今自己又有何路可退……庞慧珠呆呆地站立许久,从袖中拿出诗纸,慢慢地,撕得粉碎,洒入池中。
荷池另一面,一座精巧的琉璃亭中,悄立着一个身穿青色长百褶裙的女子,身材修长,脸上遮着一层薄薄的黑纱,一直垂到颈下,根本看不清面目,只能隐约瞧见面纱后的眼瞳微芒。
庞府之主庞洪肃手站在亭外,竟是异常的恭谨,面带惶恐道:“庞洪无能,请仙姑宽恕。请念在我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份上,还望仙姑扶助一把,能亲自出手解决。”
这女子微一颔首,道:“这非是你个人之过,亦非你个人之责,我出手原属应当。”停了一停,又道:“他叫陈浩然,住在卧牛镇,是不是?”
庞洪恭敬道:“是,还请仙姑下手时谨慎一点,尽量造成是意外所致,别让人起疑……”
这女子冷冷地打断他:“你在教我怎么做事么?”
庞洪脸色一白,惊惶躬身道:“庞洪不敢,请仙姑恕罪。”
这女子又冷哼了一声,拂袖道:“你下去罢。”
“是,是,庞洪告退。”
庞洪如逢大赦,偷偷伸手揩去额上的冷汗,也不敢就直起身来,弯着腰退出好几米,才转过身去走远。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女子亦轻声念出了这首诗,低低自语:“七步之内,得成千古绝句,堪称旷世逸才,只可惜,可惜……”
其后语音更低,不复再闻,也不知她后面究竟可惜些什么。
再悄然伫立片刻,这女子轻掠而起,轻灵若风中一片飞叶,似缓实快,倏忽间,身形便隐入花木丛中。(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二章 狼来了
狄子仲坐在店铺里发呆,脸色阴沉得似乎能拧出水来。∷四∷五∷中∷文△¢,
金字招牌摘下后,他店里的生意便一落千丈,这几日更是门可罗雀,原因却是源于陈浩然的惊人一鸣。
陈浩然七步和成绝句,风头之劲一时无二,狄家的家事纠纷不知怎地传了出去,被好事之徒大肆加以传播,弄得狄家兄弟决裂的消息满城皆知。对狄子仲无情无义的行为,人人鄙夷唾弃,自是没有谁再愿意上他店中,反而陈浩然名下店铺的生意大好,兴隆丝毫不逊于以往鼎盛时期。
眼见得这么下去,迟早要关门大吉,狄子仲心中悔恨交迸,却又怎么也想不出个摆脱困境的法子。找何朝兰商量,她只全然不理不睬,把狄子仲愁急得食不知味夜不能眠,几天的工夫就仿佛老了好几岁,过得当真是度日如年。
夕阳西下,残光照入店内,耀进狄子仲眼中,将他惊醒。他心烦意乱地起身出门,往家走了一段路,眼前忽然浮现出何朝兰冷若冰霜的面孔,当下更觉烦燥,冷了回家的心思。恰好望见路旁一座勾栏院,心中蓦然一动,不自觉便走了过去。
见客人光顾,早有龟公满脸堆笑小跑上来,将他迎进门去。
正巧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被一个老鸨热情送出来,错身而过时瞧见狄子仲,不由微是一愣。那老鸨将这汉子送出门,谀笑道:“苏大爷什么时候需要小桃红及奴家侍候,随时吩咐下来就是。”
这中年汉子却是乌方国的行商苏涯,他叮嘱老鸨道:“事成之前决不可向他人透露,否则休怪我来找你们的麻烦。”
老鸨迭声保证道:“苏大爷请放一万个心,要是漏了半句口风出去。也是奴家的过错,到时任凭苏大爷拆了这去都成。”
苏涯满意地点点头,额外打赏了老鸨一锭银子,离开,迳自来到狄家。
这段日子,苏涯与慕容氏族合作。已经押运了一批货物到乌方国顺利脱手,粗略一算,所获的利润便是苏涯一辈子也赚不到的巨资,着实令他咂舌。而且苏涯也非常清楚,这还仅占慕容氏族这趟买卖总额当中极少的一部分而已,由此可见,号称大楚三大门阀之一的慕容氏族财力有如何的惊人,内心深自庆幸感激陈浩然给了他这次千载难逢的机遇。
乌方国仁王起兵后,初始大军势如破竹。横扫了大半国境,其叔明德帝毫无还击之力,麾下军队几乎每战皆负,一败涂地,国内城池大半陷落,世人均以为乌方国大势已定,战局最多数月间便可结束。但其后异变陡起,明德帝不知从哪找来了三员猛将。封为左、右、中三路兵马大元帅率兵反攻,皆勇猛无敌锐不可当。仁王猝不及防之下。竟被这三路兵马数日间连下十余城,紧急调兵遣将集中兵力抵御,这才稳住阵脚。现下双方势均力敌彼此实力相当,战况陷入胶着状态,估计起码得僵持三五年才可逐渐分出胜负。
这种战火连年的状况于乌方国的普通百姓而言,无疑是身处最残酷的劫难炼狱。其苦其痛其惨其悲均不堪言。但对某些人说来,此时的乌方国就像一座巨大的熔宝炉,只要烽火一日不熄,那金汁银液便会一日不断地滚滚淌来,却也乐见其乱。
凭心而论。苏涯并不属于这类人之列。他身为乌方国的子民。虽然原也存着趁乱大捞一把的心思,但旷日持久的惨烈战祸过后,生灵涂炭枯焦遍野,家园故土势必会被摧残得面目全非,所承受的苦难与创伤之深重难以言述,实在不是他所愿意见到的。只不过,他区区一介人微言轻的庶民,能在乱世中安身立命已是万幸,对此等军国大事,自是无能为力,唯有听由天意。
苏涯此次返回大楚,原本是到灞水城去与慕容度商洽下趟买卖的各项具体事宜,途中经过卧牛镇,他自然要来看望陈浩然,并汇报生意上的各种情况。
陈浩然对生意上的事却是一句也懒得听,只让他捡一些战事讲,听到乌方国出了三个神勇盖世的兵马大元帅,大感兴趣,道以后有机会定要去见识见识。尔后陈浩然说起官学里的学政太卑鄙可恶,时时刻刻都在背后陷害自己,让苏涯帮忙想个法子整治一下那个王八蛋。
陈浩然愤愤道:“娘的,那个假正经十分阴险狡猾,整天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恶心嘴脸,张口闭口都是大道理,让人找不到一点岔子,要不然老子早好好教训他一顿了。”
既是陈浩然所请,苏涯当然义不容辞。他虽是不怎么擅长阴谋诡计,不过毕竟经年走南闯北,阅历不知比陈浩然丰富了多少倍,很快就想出一个极是阴损的点子,让陈浩然听后哈哈大笑连连称妙。
这桩差使并不难办,另找他人也能胜任,但为求稳妥,苏涯决定亲自出马,尽管当前时间便是金钱,耽搁一天就可能耽搁掉大笔真金白银,却也在所不惜了。
苏涯一进院门,陈浩然便迫不及待地问:“搞定了没有?”
苏涯笑道:“大把大把的银子洒出去,那自然是无往而不利。我找了的头牌姑娘,叫小桃红,芳名虽然不怎么样,模样倒还是过得去,再用心妆扮下,这朦朦胧胧的夜间,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她有沉鱼落雁之容,羞花闭月之貌,由不得那位‘假正经’学政大人不起爱慕之心。”
陈浩然听得眉飞色舞,嘿嘿笑道:“不错,不错,还真有老苏你的……现在还早,来,咱们边喝酒边聊天,等天黑之后再出发。”
让狄安到厨房端了几碟佐酒菜来,两人就坐在院子里对饮。几盅下肚,苏涯说起适才在见到狄子仲之事,陈浩然立马一摆手。嚷道:“别提他,提他我就倒胃口,随便他干什么?就算把家搬到妓院去也成,不关我屁事。”
苏涯还不知道狄家兄弟失和之事,闻言不禁一愕,见陈浩然一副横眉怒目的神气。心知必有缘故,不便探询他的家事,便举杯劝酒揭过不提。
等到一轮弯月升上柳梢,两人起身出门,正巧在大门外又撞上了喝得酩酊大醉的狄子仲,陈浩然只当没瞧见,擦身而过扬长自去。
卧牛镇官学中,郑缙皱着眉在庭园里踱步。徐轩瑞日间派人传话,对他的办事效率极为不满。责令他尽早设法,务必要将陈浩然赶出官学,或使其无法参加今秋的科试。
郑缙为此大伤脑筋,在没有触犯大楚律法的情况下,就算徐轩瑞的刺史老爹,也没有权力剥夺一个秀才的功名,他一个小小的县学政,又有什么能力阻止陈浩然参加科举?更何况以陈浩然眼下的才气名气。卧牛镇众学子无人能出其右,他便稍加针对也必须再三小心。又如何敢明目张胆地将之逐出官学?
郑缙一筹莫展,正殚精竭虑思谋之际,边上一丛花枝突然“簌簌”摇晃。郑缙循声望去,只见有一道身影慌慌张张地掩藏到枝叶后,心中一惊,喝叫道:“什么人?”
半响无人应声。郑缙以为来了盗贼,正想大声唤人,忽又望见那丛花木前方掉有一束丝绢,依稀是女子所用的手巾之类,心中登时又一定。喝道:“是谁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快些出来,否则我可要叫人了。”
花枝又“簌簌”一阵摆动,一个双鬟妙龄女郎慢慢走了出来,姿容姣美妩媚,秀雅娉婷,朦朦月色下,冉冉便如仙子临尘。
啊呀呀呀……早上起来一瞧,新书榜上排第十一,差一位才能在首页露头,这位置,可真叫人嚎啕……各位兄弟们,不管推也好,拉也好,踹也好,就请奋力把老胡的位儿顶上那么一丁点儿罢,拜谢!
陡然间见到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美貌女郎出现在自己院中,郑缙不禁错愕得呆住。
那女郎低头揉捏衣袂,也不说话,只不时抬眼偷瞥一眼郑缙,又迅速撇开视线,仿佛极是害羞。
郑缙回过神,咳嗽一声,板起脸道:“你是哪家府上的小姐,为何会孤身一人深夜在此出现?男女之防也就罢了,难道就不怕遇上危险吗?”他眼睛在女郎身上扫过,发觉她腰肢纤细酥胸高耸,身材十分之勾人,眼神立时如遇磁石,再无法移离少许。
这女郎不答他的话,轻移莲步上前,想拾起地上的丝巾,但行了两步,又退了回去,似乎离郑缙稍近都不好意思。
郑缙面上神色肃然,再问了一遍,这女郎才羞答答地道:“妾身偶见先生风采,不胜钦慕,以至于厚颜偷窥。这等行为本已无状,更不小心惊扰了先生赏月的雅兴,妾身实在无地自容,不敢奢望先生原谅,这就请罪离去。”
说罢连丝巾都不要了,匆匆转入花丛后。郑缙又呆了一呆,忙追过去一看,却是不见半个人影,这女郎竟在转眼间就消失了。登时惊惶不已,心想:“这女子是人还是鬼?抑或是妖?嗯,她月下有影,不带丝毫阴气,风韵娇艳柔美,必定是妖无疑。”
郑缙回身捡起丝巾,只觉幽香沁人心脾,不自觉地凑到鼻端嗅吸了一口,忽然又想起那女郎的话,顿时大感懊悔,暗道:“这女子原来对我心存仰慕,却被我吓跑了,不管她是什么妖精,想来不会起意害我。妖族虽是邪魅,但世人得妖族垂青的传闻典故素有记载,并非尽然心存歹意毒念,莫非我郑缙今日也得此奇缘?”忙望空叫道:“小姐,小姐。”
叫了好几声,芳踪却是已然渺渺,怎么也不见回应。郑缙犹不死心,又四下里寻觅了好几遍,在园中徘徊良久,方才颓然回房就寝。
但躺在床上,郑缙闭眼是那盈盈一握的细腰,睁眼是那巍巍挺茁的丰乳,心里就像烧了一把火,却又哪能安心入睡?他来卧牛镇任职不久,家眷均未接来,此际有火亦是无处可泄。只想:“要是这妖精再出现,自己一定得和颜悦色相待,千万不能再将她惊走。”
月影西斜,郑缙还未成眠,房门忽然无声开启,他抬眼一看。竟是那女郎去而复返,蹑手蹑脚走过来,想从枕头边上拿走那条丝巾。
郑缙也不作声,等她走近了,才突然翻身伸手捉住她,道:“小姐,你让我等得好苦。”
这女郎吓了一跳,急忙缩手,惶急道:“妾身只是来取回手绢。别无它意,先生请恕罪。”
郑缙连忙道:“小姐请勿惊慌,我绝对没有怪责你的意思,只是怕小姐又一去不返而已。”只抓着她不肯放。
女郎娇羞道:“妾身原是害怕先生怪罪,才仓惶遁去,既然先生并无此意,妾身又怎会主动弃先生而去?先生但请放手无妨。”
郑缙仍是不松手,问道:“小姐是何方仙子?”
这女郎倒也明白他的意思。犹豫了片刻,方道:“妾身不敢相瞒先生。此去往西五里。有一片桃林,妾身的本体便在其间。”
郑缙欢喜道:“原来是桃花仙子光临敝斋。仙子如此多情,郑缙荣幸至极,实是难以为报。”
女郎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含羞道:“妾身怎敢当得仙子一称?先生端方朴厚文雅风流,妾身前些日子来此游园。正巧得见先生尊颜,顿起敬仰之心。本想亲近先生,又怕先生厌憎,是以不敢相扰,这才在暗中赧颜流连。不想今日却惊动了先生。”
郑缙五官生得颇为端正,平时向来自诩属于相貌堂堂的风流人物,这时被这女郎夸赞得心花怒放,连连道:“惊动得好,惊动得好。”
窗外,陈浩然亦听得心花怒放,心道这小桃红的演技绝对是一流水准,悄悄向苏涯翘了翘大拇指,赞他选人得当。
这女郎小桃红又羞羞答答地抽手,道:“夜色已深,妾身打扰了先生休息,实在于心有愧,这就告辞。”
先前小桃红倏忽间消失,使得郑缙对她编出来的桃妖身份丝毫不存疑心,**积蓄了半夜,着实难熬,也再无人前的半分庄重神态,急急道:“仙子既然来了,又何必要急着走?现在月暗风寒,此处别无他人,仙子不妨在此稍作歇息。说实话,我对仙子亦是一见钟情,适才追忆仙子姿容,彻夜难眠,还请仙子能够解我思慕之苦。”
他嘴里文绉绉地求欢,一双手却早就猴急地探了过去,要把小桃红搂过来。
小桃红用手抵住他的胸,蹙眉道:“非是妾身不愿侍奉先生,实是先生乃德才兼备的名士,妾身又是妖非人,若你我交好之事不慎传扬了出去,恐怕会毁先生品行清誉于一旦。再者,妾身若初次见面便委身于君,又恐怕被先生以为是不知自重自爱的浮浪之流,一夕之欢后,定会被先生鄙弃……”
美色在怀,郑缙已是**焚身,急不可耐道:“仙子何出此言?我得仙子垂青,是托天之幸,怎么敢稍有鄙薄仙子之心?我也决非负情忘义之辈,仙子若是不信,我愿意对天盟誓……”
小桃红欲拒还迎似推实就,早给郑缙抱入帐中,就此滚作一团。
陈浩然可没兴趣蹲在外面看一晚上的活春宫,又向苏涯打了个手势,在郑缙的旦旦信誓声中,两人悄悄遁到远处,陈浩然再忍不住,捧腹嘻嘻哈哈放声狂笑。
日上三竿,郑缙悠悠醒来,只觉浑身筋软骨酥极是乏力。昨夜一番**恩爱,那桃妖就像饥渴了百十年,如狼似虎,竟是一刻也不停止索取,更对床第之事异常熟稔精通,直折腾得郑缙实在疲不能兴,这才倦极而眠。
“大爷醒了?”
郑缙侧头望去,只见那桃妖靠在枕边含笑相询,玉体横陈一丝不挂,峰峦起伏勾魂摄魄。也没注意到她称呼上的变化及笑容有些怪异,顿时色心又起,不顾疲倦刚要再行寻欢作乐,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叫道:“学政大人,学政大人起身了吗?”
郑缙一惊,看看天色,才发觉早已过了打卯的时辰,听声音是官学里的役差,忙高声应道:“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有什么公务等明日再处理吧。”
外面那役差又叫道:“不是公务上的事。是有个老……”迟疑了一下,才续道:“是有个妇人说她的女儿在大人这里,要急着找回去。”
郑缙惊疑道:“什么?”
小桃红道:“定是我娘找来了。”不等郑缙反应过来,随随便便披上一件外衣,便下床去开门。
郑缙惶急地叫道:“仙子,你、你要干什么?”话犹未毕。小桃红已然走出内室将外间的门打开,娇笑道:“娘真是体贴女儿,知道女儿侍奉客人一整晚辛苦了,还特地来接。”
郑缙住所就在官学的大庭园边上,这时除了一个打扮得极为妖艳夸张的妇人和一个役差候在门外,不远处更有好些官学里的先生及学子在散步,此际冷不防望见学政大人的房中走出一个光着大腿,几近赤身**的美貌女郎来,不禁个个目瞪口呆。
陈浩然自然也在众人之中。心下大乐,憋住笑嘀咕:“这小桃红的大腿白白嫩嫩丰丰满满,养眼得很,可惜各位老兄大饱了眼福,却不知道是承了我陈浩然的情。遗憾,大大的遗憾。”
那个艳俗妇人自然是中的老鸨,笑问道:“女儿啊!你昨晚将学政大人侍候得满意没有?”
小桃红笑道:“女儿是娘一手**出来,还能坏了娘的名头不成?”她说话之际外衣不经意滑了下去。露出大半边丰满滑腻的**,雪白耀眼。那役差看得眼都直了,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小桃红见这役差年青壮健,向他抛去一记眼波,眉目含春道:“这位大哥,奴家就在东大街的挂牌,官爷几时有空。来给奴家捧捧场吧。”
役差被她挑逗得魂飞天外,不假思索道:“姑娘有约,我一定去,一定去。”
小桃红吃吃一笑,让老鸨稍等。回到内室。郑缙听到她在外间所说的话,早已惊得傻了,迭声急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小桃红一边穿衣,一边媚笑道:“先生,你可要记着昨晚对奴家说过的话哟,别尽欢一夕之后,就狠心把奴家抛诸脑后,从此不再光顾奴家。”
郑缙像被重重敲了一记闷棍,登时只觉天旋地转,扯着她惊怒道:“你、你不是说你是……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桃红笑道:“奴家就是的小桃红啊!城里有很多人认识的。先生舍不得让奴家走么?好啊!那奴家便留下来好了,只不过,这脂粉渡资先生可不要吝啬哟。”
又如被蝎子狠狠螫了一口,郑缙慌忙撒手。
小桃红娇笑着款款行出,到门口又给那役差飞了个媚眼,道:“大哥,奴家这就回去扫榻恭候,大哥可不要让奴家等得心焦哟。”
经过园中众人身旁时,老鸨亦不忘招揽生意,笑道:“各位官人,读书最伤身子,也得不时调剂一下精神才好,各位官人不妨向学政大人学习,闲暇的时候来听听曲,小酌几杯,奴家一定让女儿们尽心侍候。”让小桃红上来亮相给众人行礼,这才笑着去远。
评价过陈浩然那篇策论的那两位先生正在这里,那个老夫子气得把稀稀疏疏的胡须吹得笔直,怒道:“岂有此理,官学是何等肃穆庄严之所,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地狎妓嬉戏,廉耻何在?体统何在?纲纪又何在?”
另一位先生则痛心疾首,连连嗟叹:“有辱斯文,斯文扫地啊。”
其余人或惊或怒,均纷纷声讨斥责。
陈浩然这时心中乐翻了天,很大度地说道:“大家也别太在意了,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学政大人是个君子,这漫漫长夜难熬得紧,找位红袖佳人来添添香,解解寂寞,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嘛。”
这话犹如火上浇油,他旁边的许承澣年轻气盛,愤然道:“呸,他郑缙算什么君子?伪君子、假正经,让这种荒淫无耻的家伙担任学政,实在是读书人的耻辱。我是没有脸面跟这种人同处一檐之下,这便上书揭发抗议,如果不把他撤职查办,我宁可回家当个白丁,这功名不要也罢。”
他的话更激起众人的怒愤。均道由这种毫无廉耻的苟且之徒窃踞学政之位,我等非但无颜见人,更会被他人视为同流合污的一丘之貉,不若大家联名上书弹劾,定要将之驱逐出去,以正官学风纪。还我等清白。
群情鼎沸之下,大家雷厉风行。在场的除了陈浩然是个滥竽充数的货色外,余者不说肚子里全是经纶,墨水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当下你一言我一语踊跃揭露陈述其罪状,很快就拟好了检举文书,洋洋洒洒不下万言。
狄小石在旁边窃笑不已,听得他们给郑缙罗列出了十大罪名后仍是意犹未尽,大有十恶不赦罄竹难书之势。这些人满口之乎者也。他也没怎么听明白郑缙究竟都犯了哪些罪行,心下不由暗暗称奇,寻思:“都说小人不能得罪,我看文人更得罪不起,老子以后跟穷酸们打交道,一定要加个心眼多防着点。”
执笔的是许承澣,他先呈给两位先生审阅,又让陈浩然过目。看遣辞措意是否妥当,或其中有无遗漏之处。请他润色斧正。
陈浩然老大不客气地拿过来,但见上面的辞句艰涩隐晦,十分拗口,多见呜呼、哀哉字样,他装模作样瞧了半天也没读懂几句,心道:“奶奶的。这是给假正经写祭文么?”老气横秋地点头道:“嗯,不错,许世兄写得很好,很贴切,就这样罢。用不着改了。”
许承澣得到他的赞可,极是高兴。大家各自落款签名后,当即一齐出了官学,将弹劾文书送到县衙。
全县学子联名上书请愿,这实是非同小可之事,县令吓了一大跳,赶紧一面安抚群情激愤的学士们,一面派人火速赶赴州府,请上级裁决。
卧牛镇距灞水城即便快马加鞭,也需要整整两天才能往返一趟,再加上官署机构办事效率向来有些拖沓,判决的公文直到第五天方才下达到卧牛镇来。不过,同时还来了一位新学政,对这件事倒也不算尽然的轻忽迟怠。
连新学政都来了,郑缙的下场自然可想而知。罪名也不必细表,总之连官带职被一撸到底,功名也被除去,此后永不为官府录用。
说实话,依大楚律令,召妓嫖宿虽是有伤风化,但严格说来并算不上什么罪行,最多免职调离也就罢了,这样的惩处未免太过苛严,大出众学士的意料。郑缙这数日来提心吊胆等待处分,早已是心力交瘁,闻讯时如遭晴天霹雳,当场晕死了过去。
陈浩然见状为他默哀了三秒钟:“假正经老兄,我好心好意免费送美女上门,是你自己艳福太浅,可怪不得我。不过你老兄好歹没有死在牡丹花下成为风流鬼,勉强还算有些运气,祝你老兄滚蛋大吉罢,嘿嘿!嘿嘿嘿嘿。”
新学政姓甄名胤,四十上下,面貌普通,神色和和气气。他先向众学子传达了灞水州最高长官徐刺史的指示,称刺史大人有感于近来各地官学中时有不良现象发生,其中大都因为主事者自身引起,决心整肃官学风纪,所以才严惩郑缙以儆效尤。又道自己定当引以为戒,请各位学子多加监督。
他话语和蔼谦逊,极是平易近人,与道貌俨然难以亲近的郑缙形成鲜明对比,立即博得了大家的好感,纷纷上前见礼。
陈浩然心下又自嘀咕:“甄胤,真阴,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大对头,难道赶走了‘假正经’,又来了个‘真阴险’?日哦,真阴险可比假正经难对付得多,老子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奶奶的,大事不妙……”
他在这边腹诽中,甄胤已经与众生员见礼完毕,唯独不见陈浩然上去,便主动过来,笑咪咪地道:“这位想必就是陈浩然秀士了,你的两首诗我也拜读过,虽是短小,但惊世之才情却已足可令人叹绝。想不到今日我竟然能够成为你的学导,实在备感欣喜,也备感惭愧呀。”
官学里的学政和先生虽然不是生员们的授业导师,但终究也算得上半个师生,关系不同寻常。陈浩然也明白这一点,寻思不管这家伙是不是真阴险,眼前自己的礼貌可不能少。他在官学里呆了这么些天,学问没一丁点的长进,书生架势倒学得像模像样,当下拱手道:“学政大人过奖了,晚生愧不敢当。”
甄胤一团和气地跟他寒喧过几句,便跟众生员交待一些官学里应该遵守的规矩纪律,大多是老生常谈了无新意的调调,此后大家便即散去。
甄胤是那位徐刺史派来的人自然无疑,但几天过去,他对陈浩然却没有表现出任何针对性的言行举止,让陈浩然大感奇怪。他向来不爱自寻烦恼,既然别人不寻衅生事,他也懒得去理,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下来。
官学里是暂时风平浪静了,不过,狄家却又出了一些小小的乱子。不为别的,是因为狄子仲这一向终日醺醺然而归,何朝兰起初还不闻不问,但后来得知他是在勾栏院中买醉,登即河东狮怒。
狄子仲今非昔比,大有破罐子破摔的势头,全然不像以往那般怯惧何朝兰,被吵闹斥骂得心头火起,竟然发狠掴了她几巴掌,摔门而去,之后更是彻日彻夜不归。
何朝兰被这几巴掌打醒,情知自己已经无能奈何狄子仲,哭诉到狄母处。狄母斥责痛骂了狄子仲几次,却毫无效果,狄子仲只是当作耳边风我行我素。狄母也无法可施,只有好言劝慰何朝兰,道唯有替狄子仲早些娶房小妾回来,或许可以让他收心。
何朝兰虽是万般不情愿,但至此已别无它法,也只得委屈同意。(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三章 十年
同处一宅,陈浩然自然也知道狄子仲与何朝兰之间的事,只当不闻,每日里除了去官学应个卯打打混,余下时间便自顾修炼。⊙四⊙五⊙中⊙文︾,
他在大楚皇宫夺宝不成,要不是身上法宝多,恐怕连逃之夭夭都力有未逮,这才真正体会到天工老祖压到自己肩上的这付担子有如何之重。这还在世俗界当中,自己就已然步步维艰,若是真正踏入修行界,凭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更不知道是怎样一副步步惊心的光景。别说与人争斗抢宝,能不能保住这条小命,都得瞧贼老天是不是在打瞌睡。
陈浩然有了这个认知与觉悟,终于定下心来,也不考虑再去皇宫寻那胭脂玉璃,只憋足劲努力练功。寻思在修为没有达到凝婴期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任着性子胡来,以免坏了解救素儿的大事。
陈浩然将佛门密宝十三天相轮融炼在体内,修为进度之快实在令普通修行者无法想象。他晋入金丹后期还不足三个月,但日夜心无旁骛苦修不辍,这短短两月余的时间内,金丹便已浓密精纯到极致。
他的金丹在中期时体积原本约鸡蛋大小,进入后期后慢慢凝缩至鸽蛋大小,近日来内质与密度均已是无可再缩,坚固凝实得无以复加。
陈浩然修炼时沉入心神内视,已可发觉金丹的颜色亦从原来的纯金色逐渐变为淡金色,周边的护丹元精隐隐泛出一丝丝五光十色的奇妙莹彩。精元缓缓运转时,各色莹芒盘旋游弋其间,飘逸翩然,犹如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无垢的晶玉之光,灵幻而诡丽,美不可言。
这是丹核开始散逸液化的趋向。只要金丹完全化为液体,散入全身与本体精元完全融汇,便算度过了金丹后期。冲破壁垒进入化丹期后,所化的金液会再度凝结成丹。
金丹期、化丹期、凝婴期共属修行当中的一个大阶段,修炼方式差异不大,均是先凝后化。如此三凝三化反复淬炼。到凝婴期的最后阶段时,精醇至极的金液就不会再行结丹,而是凝聚为元神,修为从先天境界突进至小圆满境界,精元生生不息源源不断,本身自成为一个循环往复以至无穷的小天地。
至小圆满境界元神初成时,修行者有一次机会可以重筑本体形貌,自此亦永远不必再烦恼有衰老之虞,换句话说就是修得了长生不老的神通。
狄小石对自己的修为进程还是觉得比较满意。天工老祖曾估计陈浩然两年后方能进入化丹期。而他从出山到现在才只过了半年,金丹便已有了液化迹象。虽然每个修行时期的后期所需时日精力较初期与中期高出不少,但以这样的进度,满打满算,一年后定然可以完成金丹的第一轮淬炼,比天工老祖所预计的时间起码要提前半年。
事实上,陈浩然不知道,这种现象的出现。其实是天工老祖的推测有误。他更不知道,自己集相冲相克的道、佛功法及密宝十三天相轮于一身。练得越快,死神找上门的日子也就越早,修为每增长加深一分,便不啻是向永劫不复的炼狱深渊多迈出了一步。
这一夜,陈浩然正在房中修炼,心神忽地一动。从入定中醒来,迅即撤去身边吸收天地灵气的简易聚灵阵与防御阵,闪到房外,喝道:“哪个小毛贼不开眼,竟敢偷到老子的头上来了?”
一道黑影幽灵般飘浮在院中。陡然见到陈浩然飞身出房喝问,不禁一惊,低讶道:“噫,你竟然能够察觉我?”
这黑影身着一条百褶长裙,显然是一个女子。她用一块黑纱遮住了脸,瞧不清相貌,但身形修长窈窕,声音亦相当清脆,年纪应该不会很大。陈浩然哈哈笑道:“你以为自己偷偷摸摸的本事很高明么?我看有限得很。”
修行者的感官虽然比普通人敏锐出不知多少倍,但想要感应到另一个着意隐匿形迹的修行者出来,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通常修为要高出对方一个境界方可办到。
这女子其实亦到了金丹中期,修为并不比陈浩然弱多少,她不知道自己是触动了院中的禁制才惊动对方,心中大是震撼,身形一晃,望院外迅急掠去。
陈浩然见她一声不响就跑,不由一奇,亦飞掠上空中,直追而去。
这女子的飞行速度倒不快,到卧牛镇野外不远便即将被陈浩然赶上,她似是明白自己逃不掉,索性停下来,问道:“你追我干什么?”
她潜入陈浩然的宅院,却先声夺人反问上这么一句,若是他人只怕要啼笑皆非或错愕不已。陈浩然倒好,瞪眼嚷道:“我追你?我有追你么?我只追美女,你又没让我看你是不是美女,我为什么要追你?我只是看今天晚上的月色不错,出来赏赏月而已,你可别自作多情。”
这次轮到了这女子愕然,一时无语。
小样,跟老子玩这一套,这下被唬愣了罢?陈浩然一乐,这才喝叫道:“喂,你到底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想对我干什么?”
这女子却不再说话,蓦然降落,身影飘入下方的一片小树林里。
“还想溜?”
陈浩然不假思索,锁定了她的方位,亦急掠进林中。
刚一入林,异变陡起。如同进入另一个天地,高空明月霎那不见,四周突地暗下,被浓浓的瞑色全然笼罩,昏黑如晦伸手难见五指。同时,一丝丝一缕缕的白色雾气从四面八方升腾而起,迅速弥漫开来。
“雾隐阵。”
陈浩然微感惊奇。
雾隐阵是一种相当简单的阵法,只能用来隐藏景物的本貌,起掩盖形迹的作用,不能够攻击或抵御,一般都只辅助其它大型阵术使用。
日哦,被别人引进圈套了。陈浩然嘀咕。他出山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人布阵对敌,不敢大意,赶紧凝神定心,放出意识探察对方在雾隐阵后面布下了什么主阵。
但稍一观察,他就发现这处并无其它阵术的能量波动,仅是单纯的雾隐阵而已。不由又暗觉奇怪,心想这女子布个不顶屁用的辅阵干嘛?吓唬一下三岁娃娃还差不多,想用来对付修行者,再布一千个一万个都是瞎子点灯笼--白搭,即使丝毫不懂阵法,也大不了飞离就是。
片刻之间,四周的白雾已是越来越浓,四下迷迷茫茫,如同树起了一层层的蒙蒙雾墙。凭肉眼已经无法望出身前米许。这片树林的面积约只数亩,陈浩然很快便探测到阵法的中枢所在,正要御出飞剑破坏掉,心里忽地又兴起一个念头,偷笑一声,飞快在周边做了一些手脚。
浓雾微微涌动,似乎忽然起了一阵微风。陈浩然目不能见,心头警兆突现。感应到一道阴寒的气息从旁边悄然袭来,忙闪身避开。
这股寒气却能自动追寻敌踪。诡秘之极地一折,复又往陈浩然射来,速度奇快。陈浩然连闪几次,仍然未能摆脱,便有若附骨之蛆。
“咄。”陈浩然放出飞剑斩去,剑芒扫过。驱开浓雾将周边照亮,但见空荡荡地并无一物,只能感应到那股寒气依然未散,而是被飞剑一斩为二,便如两条看不见的毒蛇。阴狞噬至。
娘的,有古怪。陈浩然收起试探对方的念头,喝道:“斩。”
“喀喇喇。”
一抹闪电般的炫目亮芒霎时迸起,伴随着一连串有若惊雷的剧烈轰鸣。
亮芒消失,那两道阴寒气息亦消失,紧跟着,数丈方圆内的树木齐刷刷地倒仆,枝叶劲飘尘土飞扬。这一击之威,竟是如天雷轰顶。
“这是什么法宝?”远处雾中传来那女子的一声惊噫。
“它叫奔雷刀,再见识一下罢。”
天工老祖留下的所有飞剑原也均是威力不弱的法宝,陈浩然却素来不喜欢用剑,在皇宫中大闹一场后,为免万一被人识破身份,那威力强横的七灭钺不能再轻易在人前使用,因此特地在如意戒中挑选了一把宝刀,用来平时对敌所用。再度喝道:“斩。”
“喀喇喇。”又一抹亮芒携着轰鸣声飞飚而起,当真便如一道狂野奔放的雷电,破开浓雾,摧枯拉朽般将沿途的树木劈得枝叶横飞。只不过,那女子已然不在那处,奔雷刀斩了一个空。
陈浩然也不意外,收刀猖狂大笑道:“喂,那位大姑娘还是小媳妇,现在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吧?赶快出来投降,我就放你一马。”
“大言不惭。”
那女子在暗处冷哂道:“仗着法宝之力有什么可嚣张的?若非本姑娘有怜才之心,早已将你化为一滩脓血了,还能容你这般得意?”话虽如此,但说这段话之际,她飘忽不定地换了好几次方位,显然很有些忌惮。
陈浩然撇嘴道:“你的口气倒是挺大的,怜什么才?是看我可怜饶我不死么?狄大爷我不稀罕……来来来,有什么能耐就施出来瞧瞧,别光说不练。”
“既然你要自己寻死,可怪不得本姑娘了。”
那女子冷哼,忽地叱道:“疾。”
“嗤嗤嗤嗤……”
清叱过后,林中异声大作,白雾像被一只巨手搅动,翻翻滚滚地激烈波涌起来,从中猝然窜起无数条深浅不一的粉红丝线,宛如又细又长的吸血虫,低低嘶啸着,蠕蠕交错疾掠而来,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这点本事可不够瞧。”
陈浩然又撇了撇嘴,奔雷刀一振,雷芒大盛,劈面迅猛轰去。
好些粉红游丝登即被轰散,却并未消失,而是也化为雾气,与白雾融在一起,在那女子的驱使下,凝聚成一条栩栩如生的狰狞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吐狺恶狠狠地飞啮而来。
“幻形攻击?”
陈浩然一讶,心道看不出这女子还有点儿鬼门道,御刀横空扫去。那条巨蟒又即被荡散,化为成千条粉色长蛇,在四周诡谲地盘旋穿梭,伺机扑噬。
陈浩然也不是很在意。驱刀轻松地封死身边的空隙,不耐烦道:“喂,小妞,你还有什么能耐没有?我可没兴致陪你……呃,你他娘的使阴招?”
陈浩然蓦地怪叫一声,只觉左脚掌微是刺痛。似乎突然有一根细针从足底刺进,钻入血管,迅速沿着腿往小腹游去。
转眼之间,陈浩然的左足便微见肿胀,奇痒难当,似是中了毒。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情知上了这女子的大当,那些粉红色的游丝只是用来引开他的注意力,暗地里的攻击才是致命的辣手。
毒。跟外力攻击一样,都能致修行者于死地,只不过后者是从外部损伤毁坏修行者本体,而前者是从内部侵蚀破坏罢了。
修行者结成金丹后,虽是号称百毒不侵,实际上只是相对而言,尘世间普通毒物的毒性并不剧烈,对修行者自无多大伤害。但宇宙之中。无论何物均有相生相克的对应产物,即便是功参天地造化的仙佛天魔。也不敢说自身能够无惧任何毒素的损害。
天工老祖就曾告诫陈浩然,修行者受伤并不足畏,中毒才真正可怕。通常修行者所使之毒均是提炼百毒精心制成,其剧无比,一旦元精被毒性所污染,若不能及时化解。就必须当机立断舍弃掉,否则损及金丹或元神后,到时唯有兵解转世重修一途可走了。
但修行者的元精均是一点一滴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又有谁甘心有丝毫的损失?通常都会委决不下,而迟疑得越久。到后来毒性则蔓延扩散得越广,损失势必就更大,甚至不乏坐以待毙者。所以说,这中毒实在是修行者一等一的劫难。
陈浩然又惊又怒,急运混元力,将腿上剧毒暂时压制住,怒吼道:“奶奶的,老子逗你玩玩,小娘皮倒歹毒得紧……奔雷刀,给老子劈。”
一道凝如实际的烈芒炸现,便若从深渊中升腾而起的地狱之火,挟着炽烈而愤怒的滚滚雷鸣,在急速翻腾的雾浪中,狂暴无俦地斩劈而去。
奔雷刀锋芒过处,雷暴轰鸣,林中前路上的树木无论茎干枝叶,立时被强大的气芒绞得轰然炸开。大蓬大蓬的树枝碎屑激溅,转眼又被卷进狂乱的气流漩涡中,随在刀芒后方,尖啸前飚,直直开出一条令人望而色变的死亡通道。
暗影疾闪,那女子似是想就此遁离,但奔雷刀当头劈下,巨大的刀芒将上空完全封锁,往上飞离等于自寻死路,只得迅疾避往一旁。
“怎么可能?”
身形刚自闪掠开去,那女子忽地骇然惊呼,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急急叱道:“疾。”一道剑芒亦疾射上天空。
奔雷刀迅又追踪劈落,两人的武器威力根本不在一个级别,烈火般的长芒扫过,那女子所发的飞剑光芒顿显黯淡,勉强与奔雷刀锵然交击数下,便爆出一团灿烂火花,被轰得尽毁。
眼见就要重创于奔雷刀下,那女子却亦是十分的倔傲,跟着厉叱了一声,双手十指疾弹,掌心向上捧出,动作极是凝重,如竭力捧起了一座大山。
一抹灿灿金芒陡现,便若一颗小小的太阳跃升,连茫茫浓雾亦遮不住它的光辉,几乎耀亮了整片林子。
她竟然放出了自己的本命金丹来硬抗,显是要不惜形消神散拼个玉石俱焚。
毁去这女子的飞剑,陈浩然怒火稍平,见到这一幕,不知怎么,素儿不屈的俏面忽地浮现在脑海中,心想这女子的性子竟如妖精老婆般刚烈,却也难得。意随心动,奔雷刀曳出一道烈芒,呼啸着回旋斩开,喝道:“小娘皮,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用不着拼命。”
那女子正当绝望之际,却见对手网开一条生路,不禁微是一呆。她心知陈浩然的法宝太厉害,自己就算自爆金丹也不见得当真会给他造成多大损伤,当下收回金丹。也顾不上心疼自己的飞剑,惊疑地四下扫视,却似望不见距她并没多远的陈浩然,连声喝问:“你在什么地方?你怎么识得我这大阵,又在我阵中做了什么手脚?”
原来她刚才躲避奔雷刀时,不知怎么,四周的景观突变,浓雾尽散,竟莫明其妙地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巨大的石林中。身边奇石拔地而起,参差峻峨密密匝围,根本无路可行,陡然间陷入绝境,这才惊呼出声情急拼命。
眼前微花,陈浩然出现在眼前。喝嚷道:“不识好歹的小娘皮,快点把毒解了,要不然我可不会再客气了。”
他腿上的毒已被压制住,原本也可自己逼出,但多多少少要浪费一些元精,起码得耗费月余的修行工夫才能补回,所以能免则免。
这女子却道:“为你解毒可以,但是你得先回答我,否则我宁死不屈。”
日哦。一点屁事就说什么宁死不屈,这小娘皮脑子有毛病,陈浩然嘀咕,翻起眼道:“小妞倒挺倔强骄傲……哼,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小雾隐阵拿出来丢人现眼不说,还称什么大阵?我要不是肚量大,笑也让你笑死了。”
听他一口叫出了阵名,这女子面上的黑纱无风自动。极为震惊,又急切问道:“难道你也会布阵?刚才真的是你改过了我的阵法?你是怎么办到的?”
陈浩然大剌剌地道:“废话。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我难道还是你……快解毒,别罗哩罗嗦了。”
这女子点了点头,也不见动作,右臂长袖稍稍拂起。陈浩然还没瞧出什么名堂,就觉得左腿的刺痒感迅快消逝。些微肿胀亦随之消褪。他运起混元力检查了一遍,发现全身确实已经没有异样,大是惊奇,寻思这小娘皮下毒解毒的手法诡异得紧,令人防不胜防。哼道:“喂。小妞,我一没杀你兄弟,二没欺负你姐妹,三没偷看你洗澡,你为什么要使毒害我?”
“流氓。”
这女子怒道:“陈浩然,你也是一个修行高手了,更算是一个知书达礼的才子,说话却如市井之徒,岂不有**份?”
陈浩然嘿嘿笑道:“我可不是修行高手,更不是什么破才子,本来就是一个市井之徒,失个屁的身份?你倒说说看,我刚刚对你耍什么流氓了?”
“你……”
这女子一窒,愤然道:“我本来是要取你性命不错,只是念你尚有几分才华,才改变心意先行略作警诫,让你知难而退,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无耻的无赖……哼,我若是使出‘空余恨’或‘梦萦魂牵’此类绝世剧毒,便元神有成也得望风走避,还能容你在我面前如此逞威风?”
陈浩然一瞪眼,亦怒道:“我哪儿有无耻无赖?别废话了,老子一个大老爷们还怯了你一个臭娘们不成?你把那什么‘空余屁’、‘屎萦尿牵’通通施出来,看能不能奈何你狄大爷。”
这女子气得一跺足,厉声道:“陈浩然,你这般侮辱我,未免欺人太甚了,当真以为我不敢动手么?”
她陡然扬起双臂,黑纱劲拂,煞气森然迫出,身上的百褶裙突然如波浪般急剧地翻滚起来,乍看上去,裙下仿佛藏着无数恐怖的毒虫恶盅,随时会如漫天飞蝗般扑将出来。
“等一下。”
陈浩然将这女子激得七窍生烟,心头怒气已然出得差不多了,可不会真稀里糊涂跟她拼个你死我活,笑嘻嘻道:“喂,小妞,我到底跟你有什么过节?先说出来听听,免得我万一被你毒得一命呜呼,成了个糊涂鬼。”
这女子动作一顿,冷哼道:“我跟你并无过节,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要杀你而已,至于是什么原因,你不需要知道。”说罢便又要动手。
“再等一下。”
陈浩然忙又摇手,挠头道:“小妞,再问你一件事,说完了再斗法也不为迟。”
这女子气势一泄再泄,怒道:“你还有完没完?戏弄我夏青颜么?”
陈浩然一晃脑袋,嘻嘻笑道:“原来你叫夏青颜啊!我想问的就是这个。”拱了拱手,又嬉皮笑脸道:“夏青颜小妞,幸会幸会,我就不陪你玩了,再会再会。”
余音未断,他的身形一幌,从夏青颜眼前蓦然消失。
夏青颜一惊,疾忙转身环顾,但见四面仍然是峭拔突兀的参天石柱,举头望去,根本望不见顶空在哪。她对阵法其实知之甚少,仅会布几个遮人眼目。以便施展毒术的粗浅辅阵罢了,情知雾隐阵被陈浩然改为了另一种奇阵之后,必定凶险莫测,不敢乱闯,厉叱道:“陈浩然,你这个死无赖。给我滚出来。”
陈浩然的声音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轻飘飘地传了过来:“要我滚出来容易,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到底为了什么要杀我,要不然的话,免谈。”
夏青颜默不作声,侧耳细听,似是在分辨陈浩然的方位。
陈浩然嘿嘿道:“小妞,你就别白费工夫了。要是你能……”突地一声怪叫:“奶奶的,好厉害,这使毒的法门果然邪门得紧,攻击时竟能不引发阵势的反击。”
他的怪叫声中,夏青颜只见到身际左侧一面险峻的石柱峭壁猝然倾塌,一块块磨盘大的乱石如同覆沙般,轰轰烈烈地相互撞击着,劈头盖脸压将下来。声势之浩大堪称惊天动地风云变色。
“区区的月落霜而已,毒性还入不了我携带的诸毒前五。你若是识得厉害,就快些撤阵。”
夏青颜心知这是幻象,并不畏惧,一边应答,一边提聚真元力,扬臂拂袖。旋扫出一股劲风。满天的乱石顿时消散无影,左边现出一道大豁口,后面似乎另有出途。
夏青颜心中一喜,不敢稍有迟延,纵身急掠过去。但转瞬又大感失望,原来这处仍是被陡峭的石壁严严阻住,哪有出路?
虽是无从就此脱困,但夏青颜也定心了许多,暗忖陈浩然所布下的阵是在雾隐阵的基础上仓促布就,纵使险恶也相当有限,所以自己才能够对之造成破坏,当下重施故伎,无声无息放出适才所用的月落霜。
毒虽放出,这次却是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夏青颜惊疑不定,过了片刻再使了一次,依然如故,不禁惊诧道:“你是如何察觉,又是怎样收了我的月落霜?”
陈浩然仍然是那句老话:“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要不然免谈。”
尽管两人一开始几乎斗得两败俱伤,但彼此都知道对方都曾手下留了情,此刻也没了杀机。夏青颜冷哼了一声,道:“如果你将这座阵的布阵之术传授给我,并赔偿我的飞剑,我就告诉你。”
赔一柄飞剑倒还罢了,布阵施法之术却是无比珍贵的秘技,拥有者岂会轻易外传?夏青颜这个条件原是强人所难,不想陈浩然当即便应道:“好啊!但是还得你先说。”
夏青颜又惊又喜,失声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四面石柱峭壁忽然消失,陈浩然身形现于树林中,距夏青颜仅十余米,笑嘻嘻地走过来道:“当然当真,我一般不骗人,特别是不骗美女,看你的身材挺正点的,相貌应该差不到哪去。喂,把面纱取下来让我瞧瞧嘛,要是真的漂亮的话,我保证百分之百不骗你。”
“你……下流无耻。”
夏青颜气得差点又要发飚,怒道:“陈浩然,你不要太过分了。”
陈浩然一摊手,作无辜状道:“我又哪儿过分了?人的脸本来就是让别人看的,我瞧瞧又怎么了?难道你的脸还没给男人看见过,哪个男人第一次见到你就必须嫁给他不成?”
夏青颜肺都简直要被气炸,心知这家伙脸皮极厚,斥责喝骂亦枉然,不欲将话题扯远,忍下怒气道:“你别想把话头岔开……哼,我告诉你,我要杀你是因为庞慧珠,如果你愿意与她解除婚约,我们之间的过节便就此一笔勾销,并且你这个人情我日后必报。”
陈浩然闻言大怒,嚷道:“庞慧珠请你来杀我?娘的,那小娘皮比你还毒上几分,老子彻底跟她耗上了……你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对他的比方夏青颜只能当作没听见,冷哼道:“凭她也请得动我?我跟庞家的渊源你不用知道,现在你该履行自己的承诺了罢?”
陈浩然不屑地撇嘴道:“这么不尽不实地随便糊弄一句,就想让我赔你飞剑传你阵术,你当我是傻瓜么?”
“你……”
夏青颜本欲发怒,但想起自己这般问答也的确近于搪塞之辞,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忿然道:“我可以对天立誓,所说之言绝无虚假,只是其中详细缘由不方便透露罢了。陈浩然,你若还是一个男人,就当言而有信才是。”
陈浩然翻起白眼道:“我是不是男人用不着别人评定,你不消拿这话来激我。”又不怀好意地瞅着她道:“嘿嘿!我陈浩然说话向来算数,只不过既然你打了折扣,我自然也要打点折扣……这样吧!等我修出元神有能力自己炼器后,再炼制一把飞剑赔给你,这阵术么,我每天教你一点点,打算最少也要花上十年八年才教全,你就慢慢跟着我学罢。嘿嘿!嘿嘿嘿嘿。”
夏青颜气得几欲吐血,切齿恨声道:“陈浩然你……阴险狡诈、卑鄙无耻。”
陈浩然不怒反喜,琢磨:“得到这么崇高的评价老子可是第一次,说明老子聪明成熟多了,也会用心计了,哈哈。”沾沾自喜道:“多谢夸奖。嘿嘿!学不学是你自己的事,我可没对你食言罢……姓夏的小妞,你自己慢慢考虑,狄大爷回家睡觉去,恕不奉陪了,哈哈哈哈。”
虽然瞧不见夏青颜的脸色此刻如何,但从轻微颤抖的身体上,可以想像得到她心中愤怒到了何种程度。陈浩然眉飞色舞,神气活现地大笑着正要扬长而去,夏青颜忽然平静下来,冷冷道:“好,要学八年也好,十年也罢,我便跟着你又有何妨?”
狄小石的大笑戛然而止,怪叫道:“你说什么?”心下叫苦不迭:“糟糕,糟糕,老子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要是让这个浑身是毒的婆娘吊在身边,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奶奶的,老子脑袋里天生全是直筋,还时不时犯傻气,却想跟别人玩心眼,岂不是引火烧身么?娘的,晦气大了。”
望见陈浩然脸苦得活像吞了只死老鼠,夏青颜顿觉刚才所受之气全去,大感畅快,又冷冷道:“我说了甚么你难道没听见么?你若想反悔大可直说,不必另找借口。”
狄小石懊丧无比,怒道:“呸,你狄大爷吐口唾沫也能砸出个坑来,什么时候说要反悔了?”使劲揉着鼻子寻思对付的法子,突然灵机一动,喜道:“姓夏的小妞,你别得意,我教你还有规矩的……以后每天夜里这个时候大家在这里见面,平时你不能来找我。嗯,还有,反正我保证十年内教会你就成,不一定每天都到,不过,如果你哪天自己没来,可就怪不得我不守信了。”
他满心得意,暗道这下这毒婆娘总该知难而退了,谁知夏青颜毫不以为意,淡淡地道:“可以,就这么说定了。”
奶奶的,这毒婆娘是铁心跟老子耗上了。陈浩然傻了眼,好半响才有气无力地一摆手,悻悻道:“算你狠。从明天起,你就开始在这儿等罢,狄大爷我不信你真能等上十年。”
“那你就看着好了。”
夏青颜语气仍无一丝波动,说毕长袖轻摆,飞身隐入黑暗之中。(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一击
(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dd”并加关注,给《神仙下凡传》更多支持!) 作茧自缚稀里糊涂地订了个十年之约,陈浩然大觉吃瘪,满心不是滋味,此后过了好几天仍是闷闷不乐。⊙頂頂點小說,
夏青颜倒也相当守信,这数日中并不主动来找他。有天晚上陈浩然偷偷去那片小树林中瞧了瞧,见她便在林间席地而坐,毫无焦躁之态,等了约半个时辰方才离去。
陈浩然嘀咕:“这毒婆娘倒还真有耐性,你爱等就等罢,反正主动权在老子手上,老子隔三岔五来突击检查一次,不信你真能坚持得下去。”又寻思只是一座阵而已,就算到最后教给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牵挂着自寻烦恼?
这么一想,他的心气登时平和下来,回去后就一如既往地刻苦修炼,只当这事没发生过。
如此再过数日,这一夜骤然下起倾盆大雨,直到约定的时分还不见停歇。陈浩然又到林子里去瞧,发现夏青颜无视急风暴雨,仍旧安然静候,而且这一次比上次等得更久,近一个时辰后才悄然离开。
“奶奶的,这毒婆娘风雨无阻,倒像个花痴女会情郎一般,可惜遇上了老子这个负心汉,毒妞儿你就等着变望夫石罢。”陈浩然在肚里大占便宜,心下却是暗自生出了些许佩服。
第二晚仍是风雨交加,陈浩然又跑去瞧,但见夏青颜还是等了近一个时辰。
第三天,雨过天晴,到晚间,天际更挂上了一轮下弦月。以夏青颜表现出来的执著,不用想都会在。陈浩然本不欲再去,但到了时间,却不知怎么又跑了去看。
果不其然。夏青颜仍在等,不过这晚她只守候了半个时辰便拟离去。
陈浩然大是奇怪,忍不住从暗处站出来叫住她。问道:“喂,夏小妞你脑袋有毛病么,怎么刮风下雨倒比天气好的时候等得更久?”
夏青颜对他的窥探并不感到惊讶,淡淡道:“我想天气状况不好的时候你可能会迟延,所以就多等一会。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陈浩然瞪了她好一刻,挥挥手道:“没什么不对。嗯,今天已经晚了,改天再来吧。”
夏青颜丝毫不动气。略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行开。
日哦,这毒妞儿够酷。陈浩然盯着夜色下颇显寂寥的窈窕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很想上去揭开她的面纱,看看她脸上是不是冷得挂着一层冰霜。叫道:“等等。”
夏青颜回过身道:“怎么?”
陈浩然摸着下巴道:“没怎么,只是忽然想跟你聊几句,有没有兴趣?”
夏青颜考虑了片刻。走回来道:“我不是很有空闲,不能逗留多久。你想谈些什么?”
陈浩然奇道:“你天天在这里等。还说没有空,你要办什么事?”
夏青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练功。每天在这耽误了不少时间,自然要补回来。”
陈浩然打了个哈哈,挠头问:“你平常除了修炼,还干些什么?”
夏青颜简洁道:“还是修炼。”
日哦。这毒妞儿难不成是个练功狂人?陈浩然几乎无话可说,琢磨跟她聊天还不如对着一块石头一颗树自言自语。若遇见的是另一个人,陈浩然早已掉头就走,但不知 怎地,他却对这个夏青颜极感兴趣。仿佛她身上有着什么在强烈地吸引着自己,又问道:“既然这样,你何必又花上这么多时间来学一门阵术,即使学会了也不见得 能派上多大用场,都用来练功不更好么?”
即便隔着一层黑纱,亦能清楚看见夏青颜眸子里闪过一束冰冷的异芒,冷冷地说道:“我自然有用处。”
她 愈是表现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陈浩然愈是要死缠不放,嘻嘻笑道:“夏小妞,用不着这么不近人情嘛,咱们虽然还称不上朋友,不过终究算是熟人了。有 什么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听了就会改变主意,早点把这座‘百转千回阵’传授给你,免得你白白浪费这么多的练功时间。”
这句话颇具效果,夏青颜意有所动,盯着他道:“你会有这么好心?我开始就想要你的命,以后说不定还会出手,难道你对我不存一点防备?”
陈浩然漫不在乎道:“我自己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考虑考虑罢,我这个提议对你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于夏青颜而言,实情确是如此。她又紧紧地盯了陈浩然许久,始终无法猜测到他在打着什么主意,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十年之期还是你提出来的,本意就是令我知难而退,现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给我一个理由。”
陈浩然行事向来凭个人喜恶与心情好坏,哪会去管合不合情理?耸耸肩道:“我高兴。你相不相信?”
夏青颜想了想,点头道:“我相信你。”又补充道:“因为你跟正常人不一样。”
跟正常人不一样,换言就是指他并非正常人士。夏青颜本以为陈浩然会发怒翻脸,谁知他却哈哈大笑起来:“哈,难怪我瞧你挺顺眼,原来夏小妞你倒是我的……嗯,半个知己。”
夏 青颜愕然,心想这家伙果然不大正常。哼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还在襁褓中时,我父母便死于非命,害死他们的是一个修行大派中擅长阵法的高手,我大仇若想得 报,当然必须精通此道。别说十年,就是三十年五十年,只要能学到布阵施法之术,耗费再多的时间我也是在所不惜。”
原来如此,这毒 妞儿的身世倒挺凄惨,而自己欲为素儿寻求公道,要向修为早已臻至元神期的天泽峰高手贺一承报仇,其中的困难决不比夏青颜来得少。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狄 小石寻思,摇头道:“你的阵术基础太差了,连一些浅显的转化手段都不会运用,就算再学会布七八座阵,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想凭这点微末能耐去跟人 斗阵法。送死还差不多。”
对于这一点,夏青颜又何尝不知?垂首无语,即便瞧不见她的表情,亦可以想像她神色此刻是如何的黯然。过了半响,她略略仰首,望向天穹上那弯清幽的下弦月,冷声道:“若不能报此血海深仇,我苟活世间又有什么意义?”
这 毒妞儿比老子还偏激,陈浩然又摇了摇头。心中忽地浮出一个念头,笑嘻嘻道:“这‘百转千回阵’我暂时是没打算教的,不过,万一哪一天心血来潮想教了,你一 时三刻又学不会,到时真是头疼得紧。这样罢,我先教一点点皮毛东西给你,免得临时抱佛脚。但是我也有条件。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夏青颜何等冰雪聪明,闻言便知他是要从头开始系统地传授自己阵法诀要。不禁又是惊讶,又是错愕,凝定他道:“什么条件?”
陈浩然摸着下巴道:“当然是你施毒的法门,我学了保证不再传给别人,怎么样?”
凭心而论,这样的要求并不苛刻。夏青颜沉默下来。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显然内心在作着激烈的挣扎。许久,她才缓缓却坚决地说道:“毒功是我师门秘技,我绝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外传他人。”
陈浩然不以为然道:“我说夏妞儿你也太死心眼了,彼此交流技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难道就没一点商量的余地?”
夏青颜又沉默了片刻,方道:“使毒的法门我可以教给你,但炼毒之秘无论如何也不行,这是我最大的限度了。”
陈浩然搔头道:“唉!看你还有那么一点诚意,我就吃点亏算了,勉勉强强成交吧。”
于 修行者来说,毒功与阵法均是各有所长的秘术,但比较起来,后者比前者在各个方面的功用可就高出不知凡几,更何况,毒功最重要的就是其独特的炼制秘方,施放 的技巧倒在其次。夏青颜原本不存奢望,见陈浩然没说二话就爽快同意,不由惊喜交集,怔了好一刻,才轻轻道:“谢谢你。”
两人意向达成,当下夏青颜就先为陈浩然解说了一些毒功使用之技。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在此之前,陈浩然从没想到施毒的方式与手法竟然这般千奇百怪匪夷所思,大大地长了一番见识。
总的来说,施毒都需要媒介,技巧境界的高低可以分为三等。
最低级的,自然是在食物饮水中,或在兵器物体上预先下毒,使之与受体接触,方可将毒性于食道、血液中传入受害者体内。这个级别中,能够将毒物散布在空气里害人,就算了不起的本事了。
中级施毒术,便无须再预先布毒,需要的时候见机施放便可,可以通过金、木、水、火、土等各种物质和途径传送。陈浩然上次中了夏青颜的暗算,差点儿吃上一个大亏,那传毒之媒便是土壤。
而施毒的顶级手法,当真可谓是杀人于无形,中毒者根本就无法察觉到自身是如何受害的。比如说,一阵微风,任何物体的阴影,镜子所反射的光芒,都可以加以利用传出剧毒,其中的可怕可怖之处,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
陈浩然听得咋舌难下,啧啧赞叹道:“奶奶的,玩毒玩到这份上,鬼见了都得发愁。”
夏青颜轻描淡写道:“其实这并不算是施毒术的最高境界。据我师门秘籍记载,能通过月色、日光、各种声音,甚至一个眼神,于千里之外,随时随地致人于死地,这才是施毒之术的终极神通。”
日哦,这未免也太夸张了,陈浩然瞠目道:“真的假的?”
夏青颜幽幽道:“我师门的祖师爷天纵奇才,便曾练成了以月为媒的无上神通,所至之处人皆凛然慑服,可惜他修成大道之后,本门就再无人能够达到这个境界。而 且,由于本门毒功过于厉害。修行界各派十分忌惮,祖师爷一飞升天界,他们便联合起来,采取种种卑鄙手段,无所不为其用地打压剿灭,导致本门从此……”
说到这里。她忽然警觉,岔开话题道:“施毒手法在于正确驱使真元力,我这就传你役气的心法口诀罢。”
所谓术有专精,各门技艺均有其独到之处。天工老祖尽管深谙阵法,更有一身制器奇术,但在真元力的运用方面却无特异诀窍,运转时精微处的灵活变化颇不及夏青颜所授的法诀。
陈浩然依法试着运行一遍体内的混元力,立时发觉了出来,心下不由有些欣喜。寻思道:“谁说好人没好报,偶尔做上一两次,也还是大有好处的嘛。”
夏青颜的师门名为万毒宗,两千年前在太沌神洲上可谓是毒名远播,人人闻而色变。其门人因而恃技生骄,得罪了无数修行界中人,最终犯了众怒,各派联手上门寻 仇。一场大战下来,万毒宗死伤惨重。几被灭门,自此一蹶不振日渐凋零。到如今,只能龟缩于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中苟延残喘,勉强维持一柱香火不断而已。
万毒宗炼制毒物的秘技天下无出其右者,这施毒的法门亦无比独特,足可称之为一门绝技。只是自祖师爷飞升后。门中弟子鲜有人能练至施毒术的高级阶段,久而久 之,万毒宗对这门辅技心法便不是如何的着紧,守住安身保命的制毒秘方不失就可,是以陈浩然才有机会修习到这门心法。
夏青颜道:“这役气诀可驱使真元力随心所欲。相传是天界中仙佛修炼身外化身大神通的前段心法,也不知是真是假。”
催动混元力运行两遍之后,陈浩然摸索到其中窍门所在,越发觉得其妙用无穷。屈指弹了一道无形气劲出去,意念所至,这道指风在中途一分为二,只听得“嗤嗤”两 声,十数米开外的一根小树枝应声断为三截。陈浩然喜道:“哈,这下不怕跟楚大侠那家伙拼法宝了,过几天就再去找他比划比划,看他还在大爷面前怎么神气?”
他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接连又踢弹出数道气劲,直击得林中枝叶横飞四射,得意之际忽有所悟,琢磨:“其实毒和真元力都算是能量的一种,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罢 了,如果真能把这役气诀修炼到最高境界,的确可以杀人于千里之外……以后老子练成了,要是看谁不爽,岂不是一瞪眼就能戳他个大窟窿?哈,哈哈,哈哈哈。”
乐不可支地作了好一阵白日梦,陈浩然这才对夏青颜道:“夏小妞,这个法子挺好使,我也算沾了你一点光,就额外教你个聚灵阵,好把平时耽搁的工夫补回来。”
聚灵阵,能使得修炼时事半功倍,对修行者的重要与宝贵自是不言而喻,非师徒或至亲绝不会有人平白传授给他人。夏青颜万万没有想到陈浩然首先竟会将这门阵法教给自己,心中的惊喜与震撼难以言表,呆了一呆,才又低不可闻地吐出一声:“谢谢。”
光阴如水,飞快流逝,转眼便至初夏。
这一日晚间,陈浩然修炼完毕,如往常一般来到野外的小树林里,继续传授夏青颜阵法。
事实上,因为时间关系,天工老祖当初也只是粗略指点了一下陈浩然,在传授夏青颜的过程中,陈浩然其实也等于在系统地学习修炼,自身获益更多。
阵术之道实在是太过广博深奥,内中宏旨理致浩如烟海,即便修行者修出元神后生命悠久漫长,穷极毕生之力,亦不可能将之全部融会贯通,最多只能谙熟某些方面的精义罢了。
阵术按照作用来划分,主要可分为隐藏、迷惑、隔绝、收取、吸聚、加强、散发等等单一的功用,在这些基础上加以组合,便可布出防御、攻击、禁锢、幻化等复合型阵法。
除了聚灵阵之外,陈浩然并没再传夏青颜其它阵术,只把那些基础知识教给她,再将整个小树林布置成一个比较复杂的五行阴阳阵。一来留给夏青颜自行学习体会,二来阻止外人进入,得以有一个清静的修炼场所。
前段时日,也有些农夫樵子无意间闯入,都被困于阵内,通常一滞留便是一整日。直至陈浩然撤去阵势禁制后方能脱困。如此三番五次下来,远近百姓心生畏惧,都说这是一片**林,其间定有邪物作祟,从此无人再敢进林。
狄夏两人沉浸在博大精深的阵法天地中,各自潜心钻研修炼。不知不觉间,东边天际透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已是黎明时分。
陈浩然伸了一个懒腰,也不向夏青颜招呼,就待返家,林外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杂乱声响。有一个男子极力压抑着嗓门道:“天就要亮了,大家进树林里歇息吧!等天黑后再继续赶路。”
陈浩然侧耳听去,发觉外面共有十余人,个个脚步沉重拖滞。很可能是经过了一番长途跋涉,都默不作声地相继入林,行动很有些鬼鬼祟祟。
夏青颜亦被惊动,与陈浩然对视一眼,均不由好奇心起,潜过去看是些什么人。
来的这群人男女老少兼而有之,彼此扶携,人人风尘仆仆。衣衫颇是褴褛,望去就跟叫花子差不多。而且气色极为疲倦。神情惶惶,却似是一群流离失所的逃荒者。
大楚这几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并没哪儿发生旱涝灾情,陈浩然正奇怪这些人的来路,夏青颜在旁低声道:“他们应该是从乌方国逃过来的难民。”
陈浩然这才恍然。乌方国内战已然打了好几个月,全境烽火连天血流成河。国民饱受战祸摧残,实在不堪忍受,只得纷纷逃离家园故土,去往周边国家避祸。不过为了避免国事纠纷,没有哪一个国家愿意接收这些逃难者。全都派兵封锁交通要道,设立关卡进行拦阻。
大楚与乌方国接壤,且极为富裕强盛,自然是难民们的首选,潮水一般涌来。虽然绝大部分都被拦截在两国边界线上,但亦有少数成功越境,这些人显然就属于幸运者之列。
林中光线昏暗,地形难辩,这一行人小心翼翼行来,其中有一人忽地被一根藤蔓绊倒,不自禁地惊叫了一声,在静寂的林子里听来分外刺耳。众人闻声变色,连忙停下来,惊慌地四下张望,过得好一刻,见四周并无异样,才各各透出一口大气,神情仓惶便有如一群惊弓之鸟。
跌 跤的是一个少年,这时战战兢兢爬起身,一名身材微胖的男子气怒地扬手,欲给他一巴掌,却又怕闹出更大动静,悻然垂臂呵斥道:“靖夫你太不经事,这儿离城镇 不远,我们千辛万苦历尽艰险才逃到此处,万一让人发现,报知大楚官府,势必要全部遣返回去,大家岂非全给你这个小畜生连累了?”听他口音,却是先前那发话 的男子。
那少年亦极是惶恐自责,小声应道:“是,孩儿知错,请爹爹责罚。”
这男子余怒未息,又沉声痛骂,少年也不敢抗辩,只是低头受责。
他们身后一位花信年华的妇人这时出声劝道:“陆先生,整日跋山涉水,大家都十分辛苦疲劳,令郎失足并非有意,陆先生就别太苛责了。”
这 年青妇人容貌秀丽端庄。虽然一路昼伏夜行颠沛奔波,却仍保持着相当整洁的外表,仪态不失娴雅,陆先生对她似是相当的尊重,闻言便不再作声。众人前行到树林 中央,也就是陈浩然与夏青颜平时碰面的一小块空坪上,四处随地坐下,各自从包裹里取出干粮,就着清水狼吞虎咽起来。
此际天色渐亮,东方天空上已是布满了粉红色的朝霞。陈浩然瞧这些人的确是逃亡过来的乌方国平民百姓,心中暗忖这都是些可怜人,不妨让他们在这里停留一天恢复体力,晚上自己早点来解除阵法,放他们继续逃难就是了。
知会了夏青颜一声,陈浩然刚要离去,众人当中,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像吃得太急被食物呛到,突然狂咳起来。照料这小女孩的正是那秀丽妇人,赶紧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这小女孩却咳得越来越厉害,怎么也止不住,陡然间呕出一口血痰,软软瘫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声这才止下。
这妇人惊得面白如纸,再顾不得许多,抱起她叫道:“琴儿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小女孩的脸色腊黄,颊上又隐泛青白之色,浑身软得就若一滩泥,连脖子也无法撑起,弱不可闻地说道:“芸姨,我觉得好累,好累,心口好像火烧一样难受,没有一点力气。”
这妇人芸姨探手在小女孩额上一摸,只觉热得烫手,登时一惊。小女孩又呻吟着道:“芸姨,我歇一歇就会好的,你别丢下我,带我去找爹爹和妈妈,好不好?”
芸姨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掉落在小女孩的脖中,她慌忙拭去,强笑着安慰道:“琴儿你别怕,姨娘不会抛下你不管,你先好好睡一觉吧。”
小女孩勉强露出一个笑脸,缓缓翕上眼帘,也不知究竟是熟睡了过去,还是陷入了昏迷。同行者中,那陆先生父子和另一名面目清癯的老者见状,忙起身过来探望。
这老者在众人中年岁最大,已至六旬,但步履稳健红光满面,反倒比其他人更为精神。他似乎具有医术,掀起小女孩的眼皮看了一看,神色登时凝重起来,又伸出两指搭到她的腕上,闭目把脉。
夏青颜凝目望去,修行者目力之敏锐超出常人无数倍,纵然相距较远,亦可轻易瞧见那小女孩的情状,忽然说道:“这女孩子危险了,这些人也可能不妙。”
陈浩然讶道:“怎么?”
夏 青颜道:“这女孩子面色乍赤乍白,乍青乍黄,唇角生有焦疮,剧咳咯血又伴有高烧,症状分明就是急性血疠,不出三天必定夭折。而且这血疠属热毒之邪,其性疾 速,病势险恶变化多端,传染性极强,与她近距离接触便会沾上疠气,染者就算身体非常强健,撑得数月也会发作身亡。”
陈浩然听得一惊一乍,赞道:“你一眼就能看出小女孩得了怪病,还知道这么多名堂,倒比神医还厉害三分。”
“凡尘中的庸俗大夫郎中也敢称神?”
夏青颜冷冷一晒,道:“天地间不论任何病菌与疠疫瘴气,原本就是毒素,我若是连这个也看不出,修行了这么多年的毒功岂不枉费?”
陈浩然醒悟道:“原来是这样,那你能不能治好这女孩?”
夏青颜冷哼一声侧过头去,却不予搭理。陈浩然脑筋转了一转才明白过来,擅使毒者自然亦擅解毒,这还用得着问么?挠头道:“夏小妞你也太小心眼了,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可不是有意小看你。”
夏青颜这才回眸道:“你是想让我去救那女孩子么?”
陈浩然点点头道:“这小女孩挺惨的,既然碰上了,你就顺便救她一救罢。”
修行者在世俗中人面前,自然而然地有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素来不屑折节下交,这已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夏青颜没想到陈浩然会这么爱管闲事,热心救助一个非亲非故的普通小女孩,讶异地瞥他一眼,道:“如果只是救命,你也能办到,何须我出手?”
陈浩然奇道:“我又不会治病疗伤,怎么救?”
夏青颜摇了摇头,解释道:“役气诀可以施毒,当然也可以拔毒。不过若想治理好那女孩子受损的心肺,却另需服用对症药物。”
陈浩然恍然大悟,嘿嘿自嘲道:“奶奶的,别人是不学无术,老子学了也无术。” (我的小说《神仙下凡传》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五章 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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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林间那老者已替小女孩把完脉,神情越来越沉重,再捏开小女孩的牙关,眯眼仔细观察她的舌苔。∷四∷五∷中∷文£∝,良久,松手颓然道:“彭夫人,琴儿她恐怕、恐怕是得了痨疾。”
那芸姨如闻晴天霹雳,面色变得惨白,失声道:“痨疾?”痨疾在这个时代是极为恐怖的绝症,非但无药可医,而且传染,一不小心便会爆发为大面积的瘟疫,世人莫不闻而胆寒,视为死神降临。
陈浩然丝毫不懂医术,闻言惊奇道:“夏小妞,他说的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夏青颜淡淡地道:“其实这老者也算颇通医理了,痨疾是急性血疠的前期症状,在世俗界虽然也属不治之症,但起病缓渐,患者只要注意保养元气,便能捱上较长的一段时间。”
听得那叫琴儿的小女孩患的是痨疾,众人骇然色变,纷纷往边上移去,生恐稍迟便会给病魔附上身来。探视琴儿的陆先生亦不由退后少许,惊道:“迟大夫,你确定是痨疾?”
那少年对琴儿甚是关切,却俯下了身,想去摸她的额头,被陆先生一把扯住,声色俱厉道:“你要干什么?这种恶疾岂能轻易沾染?”
少年性格相当的懦弱,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也没敢出声,无奈而歉疚地望了望芸姨,低头退开。
迟大夫微微皱起了眉,道:“陆先生也无须过度担心。这痨疾虽是险恶,但只要不与病者共食共饮,不沾其唾沫血液,就可保得自身无虞。”他站起身来,又叹道:“彭夫人,我们可能无恙。但你只怕……唉。”长长地叹息一声,摇头不说,言下之意已是再明显不过。
陆先生望向面容惨白的芸姨,心中惋惜不已。这彭芸本是琴儿父亲的小妾,逃亡途中为躲避追兵,琴儿父母不幸双双坠崖罹难,彭芸怕琴儿受不住这个打击,便骗她说大家只是走散了而已,以女流羸弱之躯。硬是将她从乌方国带到大楚。这迢迢千里所遇的艰难与苦楚自不必说了,眼见成功在即,偏偏又遭此灭顶之灾,际遇之悲惨实在令人扼腕。
琴儿并非彭芸所生,在大难中人人自顾不暇,她就算弃之而去也无可厚非,这样的高尚品格让同行者无不心生敬重,其中陆先生更多出了几分倾慕。他丧妻已久。而彭芸亦成孀妇,一路逃来时两人关系逐渐亲近。只等脱离险境找到安身之所后,两个残破家庭合而为一便属天经地义。但彭芸既然患上如此恶疾,这个美好愿望自是泡了汤。
天色大亮,一轮红日跃上东山,将无数条金黄光芒射入林中。
一道初升朝阳透过树木枝叶,正打在彭芸的面上。她却是恍若不见,眼中看不出丝毫暖意生气,仿佛一具无知无觉的泥偶。许久,许久,她才缓缓抬起头来。道:“谢谢大家这一路上对琴儿和妾身的照顾,妾身命该如此,不祥之身不敢再牵累大家,大家都请自便吧!我们娘儿俩在此安候天命就是了。”
见她要在这里等死,陆先生迟疑不决地瞧向迟大夫,后者却只是摇头嘘唏。
边上的众人交头接耳商议了一阵,纷纷收拾行装。有一人出来道:“彭夫人,实在是抱歉,我们,我们……唉!说再多也是枉然,希望彭夫人与琴儿小姐吉人天相,能够逢凶化吉得脱苦难。”说完就招呼陆家父子与迟大夫离开,生恐不慎染病,竟是不愿再跟她们在这片林子里多呆片刻时分。
迟大夫叹息着行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慨然道:“我迟浩身为医师,救死扶伤乃是本分,若是见死不救,岂非玷污了悬壶济世这四个字……彭夫人,琴儿虽是病情严重极难救治,但你未必有多少病邪入体,只需对症下药悉心疗养,不见得就当真只有束手待毙。我一介老朽,余日已是不多,还有什么好顾惜的?就留下来陪你母女走完这一程罢。”
这迟浩是乌方国一个颇有名气的草药郎中,常年在野外采药,熟知各地山川地势,这些人就是在他的带领下方能避开兵荒马乱的战场,越过封锁线及重重关卡逃入大楚境内。
彭芸呆滞的眼神略泛出些光彩,但转又黯淡下去,摇首凄然道:“迟大夫,您的大仁大义妾身铭刻在心,但人力又岂能回天?您还是请去吧!不要为我这个薄命女子费心了。”
迟浩却不再说,自顾将自己的行李拿了过来。彭芸抱紧怀中的琴儿,哽咽无语,眸里一串串晶莹的泪珠簌簌滚落在地。
陆先生望一眼慌慌张张启程的众人,又望一眼迟浩与彭芸琴儿,大感踌躇,拿不定主意是走还是留。他儿子陆靖夫鼓起勇气道:“爹,大家一路同甘共苦才能逃到这里,彭夫人不幸连遭厄难,我们如果弃之不顾,日后便不惹人耻笑,问心也是有愧。”他愈说愈是激动,朗朗道:“圣贤有云,危难之时见真情,男子汉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陆先生挂不住面子,一迭声喝斥道:“你一个黄毛小子,也妄称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别以为自己考中个秀才就有多了不起,在你老子面前讲什么大道理摆什么臭谱?要知道你老子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长,讲过的还多,胸中才华足可治国安邦经天纬地,只是生不逢时才明珠蒙尘而已……哼,留下便留下好了,不要再废话。”
话一说出,他忍不住便感一阵懊悔,心道糟糕,自己怎地一时冲动自寻麻烦?但再想反口,却又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这张老脸,暗恼儿子不知凶险不晓厉害。狠狠在肚里将之骂了个狗血淋头。
陆靖夫见父亲应允,登时喜色满面,唯唯诺诺道:“是,爹爹的学问之渊博自是非孩儿可比,爹爹教训的是。”
陆先生哼了一声,悻悻然扭过头去。正巧碰上彭芸投来的感激与欣慰的眼神,其中颇含脉脉情意,似是在倾诉心意:“你很好,我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一个侠肝义胆、有情有义能担当的好男人。”立时飘飘然地豪气顿生,哪还顾得上去计算什么凶险厉害?拍着胸脯冲口便道:“彭夫人你放宽心,只要我陆有德还有半口气在,就决计不会扔下你们母女,以后任何艰难困苦。都由我陆有德一肩力扛,大家从此同甘共苦生死不弃。”
这番掷地有声的铿锵话语说将出来,彭芸的恋慕、陆靖夫的仰崇、迟浩的敬重自不待言,旁边亦有人大声嚷道:“好,老兄有男人气魄,是个好汉子。”
陆有德胸膛挺得老高,颇为矜持地摆摆手道:“这算得了什么?吾辈男儿本色罢了……”忽地发觉只闻说话者人声,却不见人影。而且声音从未听过,不禁吓得当即缩口。骇然四顾道:“谁?”
陈浩然与夏青颜闪现出身形,悄无声息有若鬼魅,陆有德出其不意,不由吓得大叫了一声,惊恐道:“你们、你们是鬼是妖?”
陈浩然童心忽起,板着脸道:“非鬼非妖。半鬼半妖,你猜猜是什么?”
陆有德定睛瞧清是一个年轻人和一名蒙着面的女子,惧意立去,抱怨道:“人吓人也会吓死人的,你们开玩笑也要分个场合好不好……”正要数落一顿。蓦然又想起自己等人眼下的处境,忙又道:“两位,我们是行路之人,因为错过了宿头,才不得已在这里歇息一晚,现在天亮了,我们还要赶路,少陪少陪。”赶紧叫大家起身,便待就此溜之乎也。
陈浩然也不阻止,只嘻嘻笑道:“好汉子老兄,前面每条路都通往鬼门关,你就算一心想送死,也得走慢点才好啊。”
陆有德又吓了一跳,惊怒道:“你、你胡说什么?年青人说话真是不修口德……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瞪了陈浩然两眼,帮彭芸背起琴儿匆忙就走。
他们进林只用了约一刻的工夫,但这时行出两三刻时间,却仍是在杂树乱草中打转,连林沿都没能望见在哪。迟浩行遍千山万水,野外经验丰富至极,大觉不妥,停下来沉声道:“大家且慢,这地方不对劲。”
陆有德东张西望道:“我看这儿也有点诡异。迟大夫,我们是不是迷了路?”
迟浩摇头不答,取出一把小刀,在身边的一棵树上刻了一道深痕,嘱咐道:“大家跟着我慢慢走。”
之后每走数米,迟浩就在沿途树杆留下标记,行得小半个时辰,他突然又停了下来,脸色难看,道:“我们出不去了,只有往回走看怎么样。”
他面前一株树上刻痕赫然,很显然,他们刚才兜了一个大圈子。陆有德惊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遇上了鬼打墙?哎哟,不妙,刚才那两个人莫非当真是妖……”
看着陆有德等人狼狈不堪地折转回来,陈浩然嘿嘿笑道:“好汉子老兄,你这可不就到鬼门关来了么?”
陆有德一见到他,就以与身材极不相称的敏捷,兔子般一个箭步纵上来,翻身便拜,哀求道:“大仙,一人做事一人当,小人冒犯了大仙,甘愿领罪受死,只求大仙放过我孩儿和这几位同伴。”见父亲跪下,陆靖夫也连忙跟着下跪。
陈浩然撇了撇嘴,道:“嘿嘿!你还以为我想把你们怎么样么?那位迟大夫,你的医术好像挺不错,只是粗心了一点,再去瞧瞧那小女孩的舌根罢。”
迟浩心知事有蹊跷,虽不明白他的用意何在,但仍依言而行。一望之下,面色顿即大变,惨然道:“这位公子真是神人,原来我们已经踏入了鬼门关,迟某却是尚不自知。”
陆有德吓得面无血色,颤声道:“迟大夫,这、这话从何说起?”
迟浩沉痛地说道:“琴儿舌根生出数点血痕,并非痨疾,而是犹为厉害千百倍的血疠之症。这血疠触者立染,最多过上三五月,便是我们的大限之期,绝无幸免之理。”
大家均呆若木鸡。彭芸无比悲愤地泣道:“妾身死不足惜,却将各位大仁大义的好心人也牵累进来……苍天,你为何如此不公?”
陆有德突然间福至心灵。伏地叩头如捣蒜,叫道:“大仙,求求大仙搭救我们,小人日后必设长生堂,日夜敬奉香火贡品感谢大仙的恩德。”
陈浩然皱眉道:“我又不是妖精,不要一口一个大仙地叫成不成?”
陆有德道:“是,是,是,请公子爷大发慈悲救救我们。”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离开的那些难民也转回到这块空坪中,人人疑惧满面,再看见这副场面,都停在远处,不敢上前来探询。
陈浩然对这些人临难抛弃同伴的行为很不感冒,喝道:“你们过来,要不然大爷我叫官兵来把你们通通捉回乌方国去。”
被他一口叫破行藏,那些人顿时惊慌失措。以为是陆有德几人泄露了口风,尽皆怨恨地瞪视着他们。又窃窃私语了一番。才万般无奈走过来,推举出一人,捧了一把金银细软可怜巴巴地讨饶道:“这位大爷,我等因兵灾逃亡到贵国来,实是苦命之人,这是我等所凑的一些薄酬。祈望大爷开恩高抬贵手放我等自行离去。”
陈浩然啼笑皆非,一瞪眼,怒道:“奶奶的,大爷要你们的钱干鸟?把老子当成剪径的毛贼么?”
那人惶恐之极,忙道:“小的不敢。不敢。这只是我等心甘情愿奉上的一点小意思,请大爷赏脸收下,给小的们一条活路。”言辞悲切,若是陈浩然不收,少不得就会放声大哭跪拜叩求。
日哦,有人哭着喊着给老子送钱,倒是大姑娘上桥--第一遭。陈浩然嘀咕,心念一动,暗想把这些钱留给那小女孩也好,不要白不要。哼道:“放下好了。”
这人大喜,放下金银正待转身急急离去,忽闻陈浩然又喝道:“你们都站成一排,让大爷检查一下。”
众人大惊失色,以为陈浩然贪念难满,纷纷哀恳道:“大爷行行好,小的们一路逃难,身上已经没有多少余财……”
陈浩然懒得再跟这些家伙罗嗦,上前在每人身上都拍了一巴掌,以役气诀吸出他们所中的疠气,这才道:“你们可以滚蛋了。”
众人虽然莫明其妙,但听说可以走了,均是喜出望外,一窝蜂向林外跑去,只是跑出不远就又停了下来。那讨饶的人大着胆子回身道:“大爷,这林子有古怪,小的们怎么也走不出去,大爷是本地人,还请大爷指点迷津。”
陈浩然眼珠子转了一转,笑嘻嘻道:“嗯,这个嘛,没问题。这片林子是本地有名的**林,其实你们只要闭上眼,就自然能走出去了,不过千万要记住,如果半路上睁开眼,那就一辈子也别想离开了。”
这些人深信不疑,千恩万谢地去了。众人中有一人心思谨慎,提议道:“林中杂草藤蔓甚多,我们闭着眼这么走,万一不小心跌倒,惊吓之下说不定就会张眼,岂不会被困死在这里?何不用布条将眼蒙上,那就万无一失了。”
众人深以为然,好生赞了这厮一番,当下各自扯下襟带,牢牢将双眼缚住,深一脚浅一脚摸索行出。尽管林木并不十分茂密,但这一路磕磕碰碰却也是在所难免,基本上每个人都摔了好几跤。好不容易出得林来,解下缚带一瞧,个个脑袋肿如猪头,不乏鼻血长流、门牙磕断者。
这边厢,陈浩然亦将陆有德几人的疠气化解掉,琴儿疠气热毒深入肺腑,受害非浅,身体功能的损伤他却没办法救治,只有请夏青颜解决。
夏青颜取出一粒香气扑鼻的金黄色药丸,让彭芸给琴儿服下之后,不多时,一直昏睡的琴儿便悠悠醒转,呻吟道:“好渴,我口好渴。”
彭芸喜极而泣,陆靖夫连忙拿过水囊来,琴儿喝下几口,又自沉沉睡去,面色恢复正常。鼻息沉稳,显已全然无碍。
药效如此神奇的丹丸迟浩见所未见,震讶道:“敢问姑娘,这是何种灵丹妙药,竟然这般立竿见影?”
夏青颜淡然道:“算不得什么灵丹,只是能够解毒兼益气的金蟾丸罢了。”
迟浩陡地又是一震。失声道:“是传说中的百毒之王金线蟾蜍所炼制的金蟾丸?姑娘既有这等仙丹,定是神仙中人,怪不得,怪不得……公子与姑娘救命之恩,老朽永世难忘。”说着便躬身下拜。
对这位以身蹈险舍己为人的老者,陈浩然心存几分敬意,忙扶住他道:“老爷子,你是想害我么?”
迟浩愕然道:“老朽岂有此意,公子此话怎讲?”
陈浩然苦着脸道:“你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要是向我这个后生小子行大礼,难道还不是想折我的寿吗?”
迟浩一怔,随即豁达地笑道:“不错,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拘泥于一些俗礼,对世情反倒不如你这小伙子看得透彻。”
一旁的陆有德惊忧悲喜大起大落,心神这时才完全定下:“扑嗵”一声又跪倒在地,诚恳道:“大仙。不,公子爷。小人和犬子的性命是公子爷所救,此恩此德,小人难以为报,甘愿听任公子爷差遣,就算做牛做马也是无怨。”
陆靖夫复又随父跪下,彭芸亦赶紧放下怀中的琴儿。感激叩谢。
晕哦,老子这不是救下了几只叩头虫么?陈浩然虚手一抬,混元力分为三道,分别将他们凭空托起。陆有德惊叫道:“公子爷好厉害的神通,小人真是佩服得五体......”
陈浩然的役气诀还不是十分得心应手。正感得意之际心神微分,一股力道没能控制好,陆有德当即跌了个嘴啃泥,痛叫道:“投地......唉哟哟......”当真扎扎实实地来了个五体投地,众人无不相顾愕然。
“话说这天下大势,变化无常,分合无定,乌方国今日叔侄阋墙之乱,那是早有前因的。至于是什么原因,各位看官,且听我陆有德慢慢道来......”
陈浩然救下迟浩等人,见他们老的老幼的幼,在陌生的异国他乡,即便再侥幸逃过官兵的追堵拦截,得以深入大楚腹地,日后生活亦是极为困难。于是索性好人做到底,将他们收留下来,叫人带信给慕容度,请他帮忙造几个假身份,让这些人能够正大光明在大楚立足。
慕容氏族在灞水州地方上的人脉盘根错节,办这种小事自是不费吹灰之力。没用三天,就把各人的户籍落到卧牛镇边上一个小山村,所需的书证文牍一应俱全,连祖上三代都有据可考。
考虑到与庞家徐家的矛盾,为了避免被人寻事生非,这些都是在暗中办理,陈浩然还特意跟夏青颜打过招呼,让她保密。
对陈浩然的这种行为,夏青颜颇感不理解。就算在修行界,如果彼此之间不存在密切的交情或利害关系,修行者也决不会为他人平白劳心劳力,何况帮助的对象还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根本没有任何的利益可图。
自此,迟浩等人就在卧牛镇安下身来,国乱家破,众人也断了回乡的念头,以一家人的身份,在距狄家不远的地段购置下一套院落居住。各人从乌方国变卖家当逃亡出来,身上原本都带有不少钱财,陈浩然亦将他们同伴留下的金银赠给他们,短时间内衣食无虞。但坐吃山空,众人自然不能整日无所事事,于是迟浩每天去荒郊山野采药,准备重操旧业开业行医。
彭芸自是在家中操持家务,照顾琴儿。陆靖夫则潜心温读功课,拟以白丁之身,在大楚科考博取功名。而陆有德之前是一个说书人,便在一间茶楼里干上了老本行。大家抛却往事伤痛,全心全意维护经营这个来之不易的新家,开始崭新的生活。
陈浩然闲余,也来听陆有德讲了一段书,却发现这厮的口才极佳,即使故事本身的桥段颇为平淡老套,但他绘声绘色地说来,却也十分引人入胜。
陈浩然从信息爆炸的时代穿越而来,对才子佳人此类老掉牙的风流韵事腻烦得紧,琢磨这家伙这样浪费口水未免可惜,就让他把乌方国如今的战事,再结合亲身经历编成故事讲述出来。
陆有德采纳了这个意见。只说了几天书,听者就每日愈增,茶楼的生意大好。喜得老板天天笑得合不拢嘴,亲自端茶倒水,身前身后嘘寒问暖,将陆有德当亲爹一样伺候着。
这天一早。陈浩然晃荡到官学里,准备露个头后就又去茶楼里消磨下时间。不防甄胤把所有生员学子都聚拢起来,说他就任卧牛镇学政后对各人的学业状况不甚了解关心,有失本职,让大家各作一篇策论上交,以供先生们阅视后加以辅导。
甄胤到任一直没有任何针对陈浩然的举措,陈浩然也不是很在意,反正规定的时间有三天,足够到灞水城去找枪手代劳。
从官学出来。陈浩然溜达到茶楼坐下,泡了壶热茶正悠闲地听陆有德说书,一个弱冠少年突然急冲冲跑来,嚷道:“狄世兄,原来你果真在此,叫小弟我好找。”
陈浩然抬眼一瞧,来人却是对自己“才华”极为佩服的许承翰。他们两人年龄相近,平时在官学中关系也颇为亲近。陈浩然笑着招手道:“许老弟天天钻在虫,今天怎么舍得出来放风了?来。坐下来喝几口茶听听故事。”
许承翰却一脸气愤,忿忿然道:“狄世兄你还有闲心听说书?你知不知道,有人在背后想着算计你,还要往你身上泼污水?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主谋者竟然会是他。”
一听到有人要算计自己,陈浩然脑子一转。马上问道:“是咱们的甄大学政罢?”
许承翰错愕不已,惊疑道:“狄世兄已经知悉了此事,还是能未卜先知?”
陈浩然满不在乎地哼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些王八蛋想对付老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老弟别急,这儿人多嘈杂。咱们出去慢慢说。”扯着他从茶楼出来回到狄家西院。
庞家悔婚,拒狄攀徐趋炎附势之事早非什么秘密,许承翰虽也知情,仍是不能释怀,不齿道:“庞家是重利轻义的浅薄庸商,一女配二夫,这等寡廉鲜耻的行径我许承翰也懒得去评说。但徐家之主身为一州刺史,万民领率,却也罔顾礼仪毫无廉耻,难道就不怕惹天下人耻笑吗?”又怒冲冲道:“这些都罢了,这徐家意欲对狄世兄不利,竟指使学政暗使卑鄙伎俩,将堂堂学府当成了谋逞私欲的鬼域之所,当真令人忍无可忍。”
见他义愤填膺气得满脸通红,陈浩然暗觉好笑,心道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家伙倒是个愤青,笑嘻嘻道:“多谢老弟仗义执言,他们到底要怎样对付我,老弟先说出来听下。”
许承翰得知这个消息却是偶然,他今天在学院庭园里一个清静角落,考虑该如何着手策论,无意之中听见有两个人鬼鬼祟祟躲在一边交谈,一人便是学政甄胤,至于另外一人却不知是谁。
甄胤与那人谈话的内容大概是说陈浩然上次所交的文章是假手他人所作,徐刺史之子徐轩瑞已经查实无疑,而且其中有一个代笔之人愿意出面指证。只是没有真凭实据在手,所以甄胤才会布置下策论作业,推测陈浩然定会再去找人帮忙,到时那代笔之人先行誊抄出一份,如此一来证据确凿,即使舌灿莲花亦是无可抵赖,便可呈送公堂名正言顺地开革掉陈浩然的功名。
许承翰愤愤不平道:“狄世兄才情盖世,岂会行此欺世盗名的勾当?这等无知小人之心,也当真令人可笑可恨。”
徐轩瑞那小子也算有点小能耐,竟能追查到这上面来,老子又该怎么应付?陈浩然大感头疼,发狠寻思:“奶奶的,这些龟儿子玩阴的防不胜防,老子躲得过初一避不开十五,干脆撕破了脸皮来硬的。”
回心又想:“现在还没到这个地步,还是先看看再说。”忽又闪过一个念头,道:“老弟,你这么相信我,我要是再瞒你就是对不住老弟你了。说实话,上次的那篇文章的确是我请人代写的。”
许承翰一双眼陡然瞪得老大,仿佛见到倾心苦恋的女神突然间摇身一变为人尽可夫的****,结结巴巴道:“狄世兄,你、你怎么能够这样做?岂不是有失读书之人的、的……”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嘿嘿!我陈浩然生病之后就不是什么读书人了,而是货真价实的大草包一个。”
陈浩然嘿嘿笑道:“老弟,咱们相处有好一段日子了,也清楚你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好男儿,把你当自己人才告诉你这个。如果你觉得我不值得结交,就请起身,去告我一状也没关系,一定有大大的好处。”
许承翰下意识愤然道:“狄世兄胸襟如此坦荡,我许承翰又岂是卑鄙无耻的卖友求荣之辈?”又极是失望地道:“狄世兄,你所作的那两首诗,难道也是假手他人?”
陈浩然老脸红也不红,捏着下巴道:“呃,这个诗嘛,那倒不是,而是我脑子里灵光一闪,也不知怎么就做了出来。”(我的小说《神仙下凡传》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章 杀业使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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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承翰神色立即振奋了许多,道:“这般说来,狄世兄原来全是被病患所误,唉!奇才既属天纵,时运乖蹇却又何以至斯?当真是令人痛心。⊙四⊙五⊙中⊙文⊥,”扼腕长叹不已。
“是啊!是啊!我陈浩然也不知道撞了哪路瘟神毛神,天妒英才,英才天妒啊。”
陈浩然忍着笑,陪他长吁短叹了好几声,沉痛道:“老弟,过去的这些事就不消再提了。我跟庞家那小妞打了一个赌,想要讨回公道,扬眉吐气一雪前耻,那就非得考取进士不可。现在姓徐的王八蛋父子指使‘真阴险’在背后揪老子小辫子,我是应付不过去了,老弟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
他说的倒也是实话,上次赶跑假正经郑缙还是苏涯出的主意,如今苏涯远在乌方国打理买卖,没人指点迷津出谋划策,要他自己动脑筋想点子,就跟硬赶鸭子上架差不离。
许承翰皱眉道:“这尔虞我诈之事,小弟也并不擅长,又如何为狄世兄排忧解难?倘若只是,只是……”他稍稍犹豫,才下定了决心道:“堂堂一州父母官与为人师表的学政为一已私心都如此不择手段,我许承翰又何妨曲中求直?狄世兄,为你一举解决后顾之忧的本事我是没有,但也断不能眼见小人得逞,狄世兄这篇策论便交由小弟代劳吧。”
陈浩然喜道:“老弟愿意帮忙,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许承翰却又皱眉道:“狄世兄先别高兴得太早,你上次所交的那篇策论小弟也曾过目,堪称近年来难得一见的典范之文。小弟才学浅薄文笔疏漏。想要达到那等境界是难上加难,若是前后水准失之太差,恐怕也会惹人非议,为求稳妥,还需找人一同拟文才好。”
“奶奶的,早知道还会出现这种破事。老子就交待那帮子枪手少花点心思好了,‘真阴险’一定把官学里的生员们盯得死死的,这下又到哪去找合适的人选?”
陈浩然觉得很有道理,大是懊恼,一时犯了难,使劲挠着头在房里转圈子,忽然想起一个人,一拍巴掌道:“有了,老弟。跟我走。”
陈浩然想起的人却是前段时间所救的陆靖夫,他年纪不大,就能在乌方国考上秀才,想必才华多少有那么一升半斗,正好救急。
恩公前来求救,正愁难以报答的陆靖夫自然是毫无二话,许承翰有些不放心,先旁敲侧击地探测对方虚实。两人之乎者也地掉了几轮书袋子。许承翰竟发现陆靖夫的学识绝不在自己之下,不禁大是惊诧。讶道:“陆兄博览群书学问过人,为何还是一介籍籍无名的布衣?而且卧牛镇属弹丸之地,以往我却连陆世兄的名字都未听闻过,岂非奇哉怪也?”
陆靖夫按与陈浩然及迟浩等人统一好的口径回答:“小弟原本居于荒僻山村,因家中丧亲耽误了应试科考,前些日子才举家迁来卧牛镇。许兄没听过自当正常。”
许承翰也不起疑,点头道:“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陆兄莫怪。陆兄之才如明珠掩尘,终会大放异彩。承翰今日与君得识,实是有幸至极。”
陆靖夫忙谦虚道:“许兄过奖了,能够认识许兄,才是靖夫三生之幸。”
两人年岁才学相差仿佛,一见如故颇为惺惺相惜,陈浩然却大煞风景地嚷道:“两位老弟别酸来酸去了,快点干正经事儿罢。”
两人醒悟道:“对,对。”当下操笔动工。
过得两日工夫,一篇八股文就此新鲜出炉,文采之斐然虽然赶不上前篇,却也题旨贴切,辞句花团锦簇,架构更是四平八稳,休想能在里面找出什么岔子来。
甄胤看过策论,笑眯眯地夸赞勉励了陈浩然一番,神色中瞧不出丝毫端倪。
陈浩然琢磨:“娘的,这笑面虎城府深得很,这么弄下去,迟早会抓住老子的痛脚,还是得尽快撵走为妙。”
这个想法是没错,但具体如何实施,陈浩然却毫无头绪。再找的小桃红重施美人计估计是没戏唱了,不到山穷水尽,陈浩然也不愿用武力动粗,否则无形中就等于向庞慧珠那小娘皮认了输。
这日晚间,陈浩然照常去小树林与夏青颜会面,忽地兴起一个念头,问夏青颜:“夏妞儿,你一身是毒,有没有泻药之类的东西?”
夏青颜横他一眼道:“这种低劣之物我自然没有,你要来有什么用?”
陈浩然笑嘻嘻道:“只是瞧一个王八蛋不顺眼,想整治他一下而已,你弄点给我罢,要方便好使一点。”
夏青颜颇感好笑地摇了摇头,道:“我虽然未传你本门炼毒秘方,但役气诀却包括了普通毒素的提炼手法,难道你就不会自己动手去制?”
陈浩然仔细一想,确实如此,心道奶奶的,老子学不致用,又出了个糗。他兴之所至,也不顾是深夜,飞去迟浩宅院,问他要药。
迟浩日日上山采药,诸如巴豆、大黄或是潘泻叶此类润胃通肠的药材自是不少。陈浩然随便拿了几颗巴豆,以役气诀抽取出其中所需成分菁华,化为一小撮无色无味的粉末,又即飞去官学,寻到甄胤住所,将药粉一丝不剩地让熟睡的甄胤吸了个精光。
这一夜,甄胤是如何度过的自不待言,第二日,先生学子们来到官学时,见到面色腊黄双颊深陷的甄胤,差点儿就认不出这位学政大人了。
从这天开始,甄胤便命犯太岁痼疾缠身,无缘无故地腹泻如注,吃药好得半天一天又复现状,卧牛镇的郎中大夫让他瞧了个遍。也无从得悉症候所在。如此过得七八日,甄胤吃足苦头,已是形销骨立变成一副骷髅模样,最终再也坚持不住,唯有告病离职,雇了一辆大车回灞水城。期望能够另行延请到高明医师妙手回春。
轻轻松松赶跑真阴险,陈浩然得意至极,仰天大笑了三声:“奶奶的,老子聪明才智大有长进,这害人勾当也会使上那么一点了,可喜可贺啊!哈,哈哈,哈哈哈。”
又过得两三日,忽有不速之客找到陈浩然。却是慕容度遣来的信使。告知他乌方国形势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化,苏涯被一股流寇所困。慕容氏族由于生意铺得太大,事出仓促一时自顾不暇,无法抽出人手前去搭救,所以只得来请陈浩然出面,尽快前往乌方国解围。
日哦,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白拿钱不出力的好事。这不,麻烦就找上门来了。陈浩然寻思这次免不了要当回苦力。也不多废话,匆匆收拾上路。
雁回关,是扼守大楚国东疆咽喉的军事要塞,背倚蜿蜒数百里的巍巍群山,万仞直耸云天,相传连大雁亦难以飞越而过得名。
耸立于险峻的莽崖峭壁下。虎视一马平川毫无遮屏的乌方国大平原,雁回关更显得无比的气势磅礴。再加上旁边遥相呼应的两座翼城,一大二小三座坚城中隘楼箭阁起伏蹲踞,便如三头威猛狰狞的暴烈雄狮,若有胆敢来犯之敌。必会被毫不留情地生吞活咽。
乌方国内战方兴未艾,狼烟四起,雁回关的防守比往常自是严密了许多,一列列盔甲整齐枪矢齐俱的骑兵小队不间断巡行在城中。而军营里,更有大队精锐枕戈待旦,随时听令集结。
陈浩然并非一个人前来雁回关。夏青颜不知从哪得知了这个消息,找来说要跟他同去一趟乌方国,出于什么目的却不明言。陈浩然琢磨这毒妞儿心思并不怎么坏,应该不会寻隙对自己不利,多半是想借这个机会还自己一点人情,多个帮手也好,也就同意了。
在城门外,两人被一队士卒拦下盘问,当听说他们是来找慕容度后,原本神情峻肃的士卒立即变得非常恭敬热情,不厌其烦地指点路径,只差没擅离岗职引路了,让陈浩然又感慨了一番慕容氏族的权势煊赫得烫手。
慕容氏族在雁回关亦有一座大宅院,阔广恢弘较之灞水城的府邸亦是不遑多让,门子通报后,慕容度很快就亲自迎了出来。
早在乌方国内乱爆发时,慕容度便坐镇到雁回关,指挥调度人力物资。陈浩然这次见到他,容貌虽与往昔无异,眼中却隐泛红丝,气色微显疲倦,显是心力操劳很有些过度。
见陈浩然带了一位修行者来,慕容度面露喜色,将他们迎入宅中,略略寒喧,为他们介绍堂中另外两人。
这两人一人是个年约五旬的老者,长方脸形,黑发长髯,叫秋锋镝,另一名相貌清奇,外形就像一个文弱书生的男子叫宋谦。两人神气内蕴,目中精芒偶露,慑人生寒,修为毫无疑问均已臻致金丹期,是慕容氏族重金礼聘的修行高手,于非常时期赶来救急。
陈浩然见过便罢,心知夏青颜性格孤僻冷漠,不爱跟人多打交道,就含糊其辞地带了过去,并不为她引见。修行者有怪癖的不在少数,夏青颜用黑纱遮住面庞,那秋锋镝与宋谦也不以为奇,各各点头示意便算见过礼。
慕容度进入正题,抱歉道:“狄公子,这次事出突然,无法及时将苏老板救离困境,还要劳驾狄公子亲赴险地,我实是深感有愧。”
陈浩然摆摆手道:“咱们合伙做买卖,那就是一根绳上拴俩蚂蚱的关系,客气话也不用多说,到底出了什么大乱子,连你们慕容家族都摆不平?”
慕容度苦笑了一声,道:“狄公子太看得起我慕容家了,慕容家表面风光,也仅是在一隅之地而已,况且这军国兵戈巨变,又岂是人力可挽?”
原来,乌方国内战旷日持久,生灵涂炭如处水火,眼见兵祸愈演愈烈无有尽头,饱受摧残朝不保夕的民众终于忍无可忍。纷纷揭杆而起。不管仁王也好,明德帝也罢,流血流泪饿肚皮的百姓通通不再买账,啸聚山林据险而守自立为王。短短时间内,星星之火酿成燎原之势,大大小小竟兴起了数十路反兵。局势全面失控。
这种情况下,慕容氏族在乌方国的生意渠道关节自然尽皆瘫痪,前些天运入的货物全部被义军所劫。慕容氏族与合伙经营的乌方国商号虽安排有押运护卫,但螳臂当车无济于事,主动奉上货物钱财的还能保住一条性命,若负隅反抗,则立成乱刀之鬼。慕容氏族在大楚国的势力再大,也是鞭长莫及只能望而兴叹,损失的巨额赀财暂且不说。丧失的人手亦是难以统计,慕容度为此焦头烂额忧心如焚,已然三天三夜未能合眼。
慕容度叹道:“苏老板忠义之心实在难得,他是乌方国有名豪杰,人熟面广,原可安然无恙全身而退,但他感念狄公子的信任与情谊,却不愿弃货自去。言道誓死也要护货返回,才不负狄公子所托。他被乱兵困在一座寨子里已有数日之久。一个亲随拼死突围传信,昨晚才到得雁回关,我一得讯便紧急遣人报知狄公子。”
说话间,苏涯的那个长随被人搀扶到厅中,浑身是伤,样状甚惨。强撑着要下跪,恳求道:“狄公子,我家主人宁死不离,也只有你才能劝说动他了,请狄公子尽早拯救我家主人脱难。”
陈浩然扶起他。摇头道:“这个老苏是犯傻了罢?他跟我讲义气,我当然高兴,不过为了一点小钱丢了命,这义气不也跟着丢了,又顶个屁用?”
这番高论听得大家啼笑皆非,陈浩然又嚷道:“火烧眉毛,废话都别说了,大伙儿这就出发救人罢。”
慕容度忙道:“狄公子且慢,救人之事非比寻常,闪失不得。遇困人数不少,而且分散在各地,再加上兵荒马乱各处通道受阻,想把人救出来非常困难,具体如何着手还需要计议一番。”
陈浩然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好计议的?过去找到人,然后一路打出来就是了。这位秋老兄和宋老兄都已金丹有成,难道那些乱兵还挡得住?”
秋锋镝与宋谦齐齐摇首,他们见陈浩然言语随意极好相处,均有结纳交好之心,不失客气道:“狄兄弟说得太轻松了,值此乱世,身怀奇技的草莽豪杰甚多,有能力声望起兵的领头人物若非修行中人,身边也必有奇人异士辅佐。乱军中,我们自保虽是不成问题,但要将众多普通人安全带回,这个任务却是困难重重艰巨异常,狄兄弟决不可掉以轻心。”
陈浩然奇道:“怎么,修行者还有什么兴趣夺天下争皇帝当?”
对于这个白痴问题,众人都是无语。慕容度笑着解释道:“狄公子一心清修不问俗务,可能有所不知。修行者有心问鼎九五之尊的虽然极少,不过都会支持匡扶某一方势力逐鹿天下,若能成事,便可安然坐拥一国资源。以我这等俗人的眼光看来,这可是一桩一本万利获益无穷的生意啊。”
陈浩然一拍脑袋,恍然道:“可不是么?奶奶的,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众人相视莞尔。陈浩然又皱眉问道:“大楚的幕后大老板我知道,是洞玄派和罗浮宫两大修行门派,乌方国也应该有大老板噻,是什么门派?他们又怎么会听任那明德帝和仁王两叔侄狗咬狗,把乌方国闹得乌烟瘴气,这不是鸡飞蛋打大家都只能咬一嘴毛么?”
秋锋镝道:“乌方国当年能够立国,全仗三阴门之力。于三阴门而言,只要不动摇乌方国根基,明德帝与仁王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兵戎之争也属于内政,是以起始不便强行加以干涉。到得后来,局势突然失控,一时之间,三阴门想力挽狂澜亦是不可得,便形成了眼前的混乱局面。”
宋谦补充道:“滴水石穿非一日之功,以我之见,乌方国此次大乱绝非突然,而是有他方势力在暗中兴风作浪,欲推翻乌方国现有王权,取代三阴门的超然地位。否则,断不可能一乱至斯,连仁王起兵也可能是早有预谋。”
两人言简意赅。将乌方国现今状况剖析出来,陈浩然豁然开朗,道:“奶奶的,原来是有人想捞好处偷偷摸摸戳刀子,修行者干这些鸟事跟流氓争地盘又有什么区别?会是哪些不招人待见的家伙?”
秋锋镝与宋谦对视一眼,都摇头道:“这些就不好妄加猜测了。”
陈浩然嚷嚷道:“两位老兄这就不够意思了。这儿都是自己人,说一说又有什么打紧?”
宋谦略一沉吟,正欲启唇,一直静听不语的夏青颜忽然道:“我来告诉你,是千机殿的人。”
众人惊讶地望向她,陈浩然疑道:“诶,你怎么会知道是那个劳什子千机殿?”
“我自然知道。”
夏青颜淡淡地回了一句,便不复再言。陈浩然清楚她的脾气,也不勉强。转头问道:“两位老兄,她说得对不对?”
秋锋镝颔首道:“极有可能。乌方国与大楚、燕国、龙须国、黠国四国接壤,大楚地广物博远超乌方国,无需觊觎,龙须国与黠国疆域国力比乌方国尚弱上几分,无力侵吞。而燕国则不然,匡持它的千机殿以往在道教二十五个大流派中敬陪末座,近百年来实力日趋强盛。雄心渐生,不愿再屈居人下。图谋扩张也属常情。”
宋谦点头认同道:“传闻乌方国的圣国师,千机殿的掌门沧断云修为已至炼神期,在上次的问道大会上大展神通,成为夺取教宗之位的大热门。可惜的是,在与天泽峰掌门东皋老丈斗法时,以微弱劣势败北。最终饮恨而返。”
因为天泽峰门人贺一承加害的缘故,素儿才会香消玉殒,陈浩然矢志复仇,以前向孟光衍和牟处机等人打听过天泽峰的情况,当然知道东皋老丈的名号。翻起眼哼道:“那个东皋老丈真本事不见得就强过了沧断云,说不定是暗里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才得胜。”
夏青颜忽然也冷哼一声,道:“无稽之谈。这等高手比试斗法,全凭本身命性相连的真实修为,又能使出什么阴谋诡计来?沧断云道行比不上东皋老丈,自当输得服气。”
狄夏两人相处日久,关系颇为微妙,别的事陈浩然一般都不会再与夏青颜抬杠,但他对天泽峰心怀仇视,明知自己无理,却也是不肯相让。瞪眼道:“什么无稽之谈?我就是要说东皋老丈,不,是东皋老鬼使了卑鄙手段,沧断云输得冤枉。”
夏青颜剜了他一眼,冷冷道:“我说沧断云不如东皋老丈。”
陈浩然梗起脖子,嚷道:“我说东皋老鬼不如沧断云。”
夏青颜怒道:“你……不可理喻。”
陈浩然嗤鼻道:“我就是不可理喻,怎么着?夏妞儿你咬我啊?”
见两人为毫不相干的小事斗嘴斗气,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丈二摸不着头脑。
夏青颜被陈浩然激得大怒,便欲拂袖而去,突然又似想起什么?盯着他道:“天泽峰的人得罪过你,是不是?”
陈浩然出其不意,跳起来怪叫道:“你……你怎么会知道?”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过这件事,连丝毫口风都未透露过,心中惊疑非同小可。
“我自然知道。”
夏青颜一言中的,气也消了,淡淡道:“你并非天泽峰或千机殿的门下弟子,跟他们也无亲无故,为什么要贬低东皋老丈去捧沧断云?自是与天泽峰有隙无疑。”
奶奶的,这毒妞儿是个女诸葛亮,这样都给她猜了出来,有古怪。陈浩然嘀咕,脑筋转了好几转,忽地记起一件事来,夏青颜曾说过她父母被一个修行大派的高手所害,仇家想必就是千机殿的门人了,要不然决不会联想到这方面来,看来这次跟自己去乌方国也是想借机打探千机殿的情况。
想到此处,陈浩然这才完全释疑,哼哼着岔开道:“是又怎么了?天泽峰上上下下都不是东西,老子遇上一个就非踹他娘的屁股不可,哼……对了,不是还有个高高在上的道门总教么?这么多门派勾心斗角你打我杀未免有点儿不像话,总教怎么就不出面管教管教?”
他对太沌神洲上修行界常识的了解少得可怜,众人都有些讶异,宋谦疑惑道:“狄兄弟,难道你师门中就没有师长为你解说过这些吗?”
娘的,老子是孤魂野鬼一只,有个屁的师门?陈浩然装模作样道:“没,没有。”
慕容度这时问道:“不知狄公子师从何方仙家,如能见告,也好让我长些见识。”他早就想探询陈浩然的师承来历了,以便及时调整修正对之的态度及待遇。一脉传承独自苦修的修行者势单力薄,慕容氏族用不着太过奉迎巴结,维持现状便可,若出身实力雄厚的名门大派,则须加大交结的力度尽早拉进彼此交情。
眼见回避不了这个问题,大家现在也算是同坐一条船的人,再托词遇仙得丹未免缺乏诚意太不给人面子。陈浩然眼珠子转了一转,嘿嘿道:“这个嘛,要是在别的地方,我是绝对不会回答的,不过这儿没外人,说说也没关系。”
见他说得实在,慕容度、秋锋镝与宋谦都大感欣然,暗忖这样的人物值得多加亲近。夏青颜则不然,她与陈浩然每日相处。虽然仍未能知悉他的师承,对他的习性却是颇为了解,从细微表情中便可瞧出他怀有猫腻。也不出言,只冷眼旁听。
陈浩然非常严肃地说道:“实不相瞒,教我修行的其实是一个地行仙,他老人家心气高傲,渡劫化厄时功亏一篑没能成功飞升,被迫修成地行仙,深以为耻,所以名讳我就不方便透露了。”
他的师父竟是修成了陆地神仙的地行仙,众人面色陡变,心中震撼无比。
扯大旗作虎皮的效果果然一鸣惊人不同凡响,陈浩然觑了一眼大家的表情,窃笑不已,又清清嗓子道:“严格说起来,这位老人家也并没有正式收我当徒弟,只是替我筑基,引我跨进修行之门而已,不久后就飘然远去,因此我对修行界的很多事都不大清楚,有什么还请大家多多点拨指教。”说完,煞有介事地抱了抱拳。
众人面上惊容未退,地行仙是个怎样的概念?太沌神洲数千年来已无天界真神莅临,毫无疑问,地行仙便是最强横的存在。就算对秋锋镝宋谦这些金丹期的修行者来说,亦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更别提世俗界的凡人了。
陈浩然与慕容氏族合作的股本是法宝舞月,倪姥姥感叹其强大威力时慕容度亦在场,闻言登时就深信不疑,马上将陈浩然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又拔高了一大截。(我的小说《神仙下凡传》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七章 糊涂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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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者对师承看得极重,断不会胡乱杜撰,秋锋镝与宋谦也并不起疑,各各肃然起敬,拱手还礼道:“原来狄兄弟是得蒙仙人前辈真传,我等多有失敬。∷四∷五∷中∷文∈♀,在仙人前辈看来,世间万般皆属过眼云烟,不为狄兄弟解说这些也是正常。”
陈浩然一本正经道:“可不是么?他老人家眼界高,琐碎事物全没放在心上,可就苦了我,做什么都是两眼一抹黑。”
众人都附和称是。秋锋镝道:“狄兄弟,其实道门并无总教之说,教宗也只是一个尊称,并不能管束各门派。”
陈浩然奇道:“那大家打破脑袋争这教宗做干嘛?当上了使唤不动人,就图个中看不中用的虚名么?”
宋谦笑道:“这教宗之位在修行界虽无多少实权,却有极大的实惠,非但在世俗间的号召力无与伦比,各国每年进献的珍稀贡品不计其数,而且还有一桩令普天下修行者趋之若鹜的莫大好处。上古时期,太沌神洲不乏仙佛莅临,后来不知怎么全部返回了天界,从此圣驾不再出现,但在离去时,有位大罗金仙留下了威力可开天辟地的神器四煌宝灯。”
说到此处,他眼中亦露出热切向往,续道:“问道大会中,只要能够夺取到教宗的尊号,便可获得上古神器四煌宝灯。这四煌宝灯所具的无上神通自不消说,最重要的是可以沟通天地之桥,引来天界的仙灵之气锻体。能荣获教宗的修行者本身无不功参化境。又得神器之助,便再无惧外魔心魔侵扰,修行进度一日千里,最多数十年,就会被天界直接接引,无需再经艰险重重的天劫洗炼飞升。”
奶奶的。不经天劫就能飞升,这不是天界的神仙大佬在开后门么?陈浩然眨着眼道:“四煌宝灯这么厉害,那第一个得到它的门派在教宗升天后怎么不留着让自己人用?”
“天界法则岂可违抗?违者必遭天罚。”
秋锋镝肃然道:“相传万余年前曾有一个门派这么做过,结果招致神灵震怒,降下九天玄雷,一刻之间全派上下形神俱灭。”
日哦,天界神仙霸道歹毒得紧,一个不爽就灭人满门,看来这鬼世界的神仙们也不见得都是什么好鸟。陈浩然脑子里首先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又问道:“这问道大会多久举行一次?”
宋谦道:“时间上并无定数,通常都在一任教宗得证大道后便会通告道门各派,于第二年论法竞技选出新教宗。这届教宗是泫水派的掌门独孤惊沙,他得到四煌宝灯闭关苦修已有五十余年,飞升之期应该为时不远了。”
陈浩然若有所悟道:“太沌神洲西方大陆佛门的情况呢?是不是跟道门差不多?”
“不错。”
宋谦点头道:“西方佛门亦有相当于问道大会的功德盛典,以佛法高深定夺万家生佛尊号及佛宝的归属,万家生佛得印正果也要比其他修佛者方便许多。”
至此,陈浩然对太沌神洲上世俗界与修行界的基本情况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哦了一声,脑中又模模糊糊地掠过一个意念。但回心去想时却是无迹可觅。琢磨:“天界神佛留下的香饽饽大得很,要是被人抢走偷走,想必会热闹得翻天。”顺口道:“佛门的法宝叫什么?”
宋谦道:“佛门至宝名为七妙浮图,相传是法力通天彻地的大势至菩萨所留,据闻七妙佛光普降时,可使凡夫俗子立地成佛。也不知是否真有如此之大的神通?”
陈浩然撇嘴道:“吹牛也得先打好草稿才行,那七妙浮图真有这么厉害,拿来到处照一照,猫啊狗啊的都可以上天去当佛当菩萨了,大家还修行个屁啊?两位老兄也别辛辛苦苦修道了。趁早剃光脑袋去赶这趟升天顺风车的为好。”
大家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慕容度开怀一笑后,心情舒畅许多,振作道:“乌方国境内被困者正在苦待救援,大家这就群策群力商议一下,究竟是分头抑或是合力前去解救好呢?”招了招手,边上有管家将早已备好的地图送上来,在大桌上铺开。
慕容度指着图上七八处用红砂描出的标记道:“被困人员就分布在这些地方,相距最近的也有一日路程,一时之间实在难以兼顾。”
宋谦问道:“知不知道哪一处最危急?”
慕容度点住东南边远一处,道:“具体情形尚不得而知,但就我所知,这里是乌方国南湄河流域,反军势力最大,也最乱,共聚集有五路乱兵。宋真人的意见,想必是要先行援救这处。”
宋谦正是这个意思,秋锋镝亦附和道:“是极,救急如救火,理当如此。”
陈浩然却皱眉道:“苏涯在什么地方?”
慕容度又指住西南方位一个标记道:“苏老板被困于天门岭,这处山势高峻,地形复杂,既有悬崖峭壁,又有深谷陡坡。据苏老板的亲随说,苏老板已经退入一座依山而建的山寨,他这一路护卫有两百来人,粮食物资不愁缺乏,再凭借天险,只要反军不倾力侵袭,至少应该能支撑十天半月。”
陈浩然清楚他的话中之意,是想让自己分出轻重缓急,又皱着眉瞧了瞧地图,伸手比划着道:“这样罢,天门岭这面还有人,我和夏妞儿一路,先去救他们,再去救苏涯。秋老兄和宋老兄一路,去南湄河流域救那些人,然后往这个方向突破,在这个什么地方……”
慕容度插口道:“这是乌方国面积最大的雷公湖。”
陈浩然点点头道:“雷公湖也有人被困,我们两路往雷公湖挺进,先到的先救人。之后会合再去救其他人。”
他这么简简单单地定下了营救方案,慕容度不禁有些迟疑。他的想法以稳妥为主,陈浩然等四个修行者合力行动的实力之强大自不须言。虽然效率较缓,会有一些人得不到及时援救,但赶到一处就等于保住了那些人的性命。而若是两路奔赴,实力倍减。却很可能欲速则不达,最后导致损伤更重。
秋锋镝与宋谦并不坚持已见,也无所谓,反正一路好,两路好,都没有完全成功的把握,慕容度是东家,由得他去作决定。
慕容度迅速权衡了一番利弊,最终点头道:“就以狄公子所言为准。”他想通了。陈浩然关心的其实只是苏涯的安危,慕容氏族手下的死活跟他并没有多大干系。先不说能不能强行要求陈浩然按自己的心意行事,况且退一步讲,就算他勉强同意自己的请求,但若是苏涯到时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必定会因此与慕容氏族翻脸交恶,自己岂非得不偿失反而结下强怨?
救命之急刻不容缓,既已定下。大家便即各作准备启程。
陈浩然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从雁回关出来,为了避免途中节外生枝尽快赶到目的地。陈浩然与夏青颜按照地图上所标示的方位,选择人迹鲜见的崇山峻岭上空飞行。虽然这一路上,遥望四野里狼烟烽火处处,亦间或远远瞧见有大队兵马激烈混战,战鼓声、马嘶声、刀戈声、厮杀声、惨叫声隐约可闻,但毕竟没有亲临战场。对充斥其间的残酷无情,感受并不是怎么真切。
只是,当他抵达天门岭群峰,在一座大山旁一个小镇子里降落之后,近距离所见的一切。令他无法相信这还是人间。唯其身边的真实,才能够直击人心,在陈浩然看来,真正的森罗地狱,也莫过于此。
这个小镇子不大,仅约百来户人家。此刻,全镇一片死寂,移目望去,眼中能够瞧见的活物大概只有蠕蠕而动的蛆虫,和萦萦飞舞的绿头苍蝇。
人,也有,不过,全部是冰冷的尸体,肢体残缺不全,僵硬地匍匐在街头巷尾,身下土地被**浸染得色呈赤褐。现在已是初夏,天气微热,每一具尸体都已然程度不一地腐烂了,散发出浓烈的异臭,成为滋生蛆虫与苍蝇的温床。
久已不知寒暑的陈浩然只觉有一股凛冽的寒气,从足底直冲上脑门,几欲将人冻僵。尽管他也曾杀过人,但毕竟是无意中失手所为,第一次直面如此悲惨血腥的一幕,如许之多的生命如此脆弱地消逝,带给他的震惊与冲击实在是难以言喻,几乎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遍地尸首中,还有好几人是妇孺孩童,从姿势上看,死前必定经历了极为痛苦的挣扎。陈浩然的目光停留在他们身上,神态一反往常的大大咧咧,久久默然无语。
伫立了良久,夏青颜打破难耐的沉闷,道:“走吧!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人问讯。”
陈浩然收拾起心情,点点头当先举步。
镇子里半数房舍都已被毁坏,檐坍橼塌,到处一片断壁残垣,四下狼藉破败寥寥凄凄,连虫鸣鸟啾声都不闻,阴森异常,俨然一片死域。
两人接连进了几户外表尚是完好的房屋,屋中却是尘土盈积蛛网密布,主人显然不是遭遇不测之灾,便是早已避难它去。
两人心知再找也是无用,出得镇来,但见一条大道已然杂草丛生,一头通向高峨险峻的天门岭群峰脚下,一头通往起伏不平的丘陵地带。
夏青颜道:“既是无法打听,就不知遇困者去了哪一方,搜寻起来要耽误不少时间,只能发信号寻人了。”
慕容氏族派出商队远行,均备有紧急联络用的烟火弹,寻人虽是较为方便,但必然会引来乱兵。陈浩然不说话,仍旧只是点点头。
“咻。”
一束红黄相加的烟花冲天而起,曳着长长的焰尾,极是明亮艳丽,虽是傍晚时分,十数里方圆亦清晰可见。升到最高点:“啪”地一声爆炸开来,响彻四野。
接下来就是等待回应了。夏青颜凝视着陈浩然。道:“兵连祸结,乱世中人命伤亡是常见之事,见得多了,以后自然就会习惯。何况,你已是修行中人,又何必为世间俗人的生死感怀?”
陈浩然忽然问道:“夏妞儿你说。俗人、修行中人和仙人总的来说都是人,大家有什么区别,凭什么仙人就比修行者高贵,修行者又比俗人高贵?”
夏青颜一怔,想了想道:“世俗人等当然无法与修行者相提并论,而仙人参透天地造化,明得万物命性本源,修行者也无法望之项背值之万一。三者的高下之分属于天经地义,并没有谁特意定出尊卑高下的等级来。”
陈浩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不对,不是这个道理。”
夏青颜讶道:“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陈浩然大声道:“大家的本源还不都是一样?只不过俗人练成本事就成了修行者,修行者练成本事就成了仙人。以我说,什么功参造化天人合一都是屁话,简简单单一句话,谁拳头硬拳头大,谁就是大爷,没别的了。”
夏青颜大是震惊。下意识欲待反驳,但又觉无从辩起。陈浩然的话说得极其浅白。却亦极其精辟,直接阐述出强权出真理的核质。不管道术仙术也好,法力神通也罢,究其根源,均是对宇宙天地间各种力量的掌握运用。
对一切超出自己理解的强大,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持着顶礼膜拜的敬畏。并盲目遵从,这种态度与思想已是无比的根深蒂固。夏青颜并非如陈浩然般受过现代教育,看待事物的思想根源截然不同,从未以置疑的态度去思考探索这些问题,闻言有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
沉默了半响。夏青颜罕见地轻轻叹息一声,幽幽道:“你的行为很奇怪,想法更是很奇怪,不过,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
说出了这番话,陈浩然郁闷的心情有所舒缓,又恢复了常态,嘿嘿笑道:“只有一定的道理么?夏妞儿,告诉你,这是经过实践检验永远颠扑不破的真理……”
“啪。”
正当此际,大山脚下有一道亮丽焰火升上天空炸响,距这处约**里。陈浩然精神一振,叫道:“找到了,快走。”
没有想到,遇困者中带头迎接的人与陈浩然还是旧识,是他第一次去灞水城慕容府邸时几乎打起来的那个二管家施全。不过,这时的施全又黑又瘦,脸上也挂了一道彩,陈浩然差点儿就没认出来。
施全一行原有两百来人,遇上义军掳掠时,死伤不少,还有一些在逃亡时失散了,只剩下百余人,就躲藏在密林之中。押运的货物自然尽皆丢失,还好早知道路途不太平,大家随身都带着干粮,宿露虽免不了,但还不至于餐风,人人有惊容而无饥色。
见到前来的营救自己等人的是陈浩然,施全惊喜之余颇感意外,行礼感激道:“狄公子竟然亲自以身犯险,如果稍有闪失,岂不折煞小人?”
陈浩然还未说什么?夏青颜在旁道:“你是这些人的领队么?”
施全以为她是慕容氏族所请的修行者,恭敬道:“小人就是,敢问仙子有何指使?”
夏青颜冷冷道:“你这样不会办事的无能之辈,我指使你又有何用?”
施全大是惶恐,道:“小人没有保住货物,实是无能失职。”
“我管这些干什么?”
夏青颜冷哼,道:“我问你,你们逃入荒僻之地的本意是为了躲避流寇,但这样一来,施救者也难以寻觅到你们,你为什么不派人在就近的村镇布桩守候?使得我们不得已发出信号弹暴露形迹,若周边有乱军,定会快速追来,岂非多生事端?慕容氏族也是没有人才了,才会用你这种废物。”
施全的确疏忽了这一点,被斥责得大气也不敢出,连连道:“是,是,小人多谢仙子训诫,回去后定当向家主告罪。”
陈浩然摆手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多说也没用。施全,你把人都叫拢,大家这就动身去天门岭的另一面找老苏。”
百余人很快全部聚拢来,施全请示道:“狄公子。过天门岭有两个途径,一是翻越而过,二是直行大道,请狄公子定夺走哪条路。”
陈浩然问道:“两条路有什么分别?”
施全道:“大道上的必经隘口被乱兵占据把守,我们这样的国外商人若想通过,必须交纳巨额钱物。否则就会被强征入军。翻山较为安全,但山径陡峻不易攀爬,耗时要久上数倍。”
陈浩然皱眉道:“老苏那条老命就悬在山那边,等不得,走大道,有人挡道就一路打过去。”
施全道:“是。”立即挑了几个人去前方领路,然后恭请狄夏二人先行。有神通广大的修行者保驾护行,诸如斥候探子一类的人手当然大可免了。
从密林中行至大道上,天色便即黑下。虽然不是阴雨天气。但正值月初,天上月辉星光黯淡,路途难辩,一路行速缓慢。
陈浩然问过施全,就算白天赶路也需要一天整才能翻过这座大山,心中大为不耐,吩咐道:“扎些火把来照路,大家赶快点。”
这不是明着通知乱兵有肥羊送上门来了吗?施全微是迟疑。但转念想原本就是要打过去,还用得着顾虑什么?马上应命。就地在道旁找了几棵油脂较丰富的大松树,扎了数十支火把。远行商队里的人手自然均是身强体壮,点起火把后,大家小跑前进,天门岭上便如腾起了一条通红的火龙,在崇山中盘旋而舞。
“得得得得……”
行出小半个时辰。急骤的马蹄声响起。前路转角处,两骑无惧山道险恶夜色昏暗,策马疾驰而出,飞速便至眼前。来势虽猛,但两名骑士在十数米外勒缰立马。说停便停,骑术极为精湛。
两名骑士手中各持着一柄长刀,齐齐虚空一劈,甚是利落凶悍。左首骑士厉声喝叫:“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否则休怪本先锋刀下无情。”
日哦,这些造反的家伙挺嚣张,两个人就敢向百多号大汉叫板,套路还跟戏文里差不多。陈浩然一乐,越众上前,亦像模像样地喝道:“大爷我是过路的,识相的就赶紧让开,否则惹火了你家大爷,叫你有命来,无命回。”
这骑士大怒,喝道:“贼子好胆,在本先锋面前也敢口出狂言,若不快些束手就缚,定当叫你刀落人亡。”
陈浩然懒得再罗嗦,抬手虚握,奔雷刀立现掌中,随势拖刀下斩。
“轰隆隆。”
震耳的惊雷声中,一道浓如实质的刀芒疾如闪电,斜斜从两骑士身旁劈过,将靠近陡崖路边的一株合抱大树拦腰斩断。上半截大树侧倾坠入深谷,轰然翻翻滚滚,好一刻才到一声闷响传上来。
“咴咴咴……”
两匹战马受惊,刨趵人立而起,右边一匹慌不择路地奔开,竟蹿向了危崖,连马带人直坠而下。马上那名骑士身手极之敏捷,临危不乱,于生死俄顷间大喝一声,踢镫纵身,在马鞍上点足跃起。
但他终究只是世间武功好手,跃上两米便已力尽,身子复又下堕。千钧一发之际,先前那发话的骑士已从马背上纵至崖边,抖手挥出马鞭。这名骑士,刻不容缓间抓住鞭梢,借力跃上崖面,将自己从鬼门关上生生拉了回来。
这遇险、自救、脱难发生的时间极短,这名骑士一系列的动作有如兔起鹘落,惊心动魄处叫人看得大气都喘不出,连陈浩然都忍不住大声叫起好来,赞道:“功夫不赖,果然是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呃,不对,是没有三分三,不敢来造反。”
这两名骑士是一对亲兄弟,一人遭险,另一人紧张揪心,死里逃生后,两人身上均是冷汗涔涔。
两兄弟心有余悸地对视一眼,见得奔雷刀的莫大威力,均知碰上了自己惹不起的厉害角色,若非对方手下留情,只怕刚才那一刀就会令自己兄弟伏尸当场。先前发话的骑士抱拳道:“在下宫北,这是舍弟宫南,适才不知是仙长光临,多有得罪。我兄弟二人忝为天门大将军麾下左右先锋,本不敢阻仙长大驾,但职责所在,亦不敢擅自就此放行,还请仙长赐下名讳尊号,好让我兄弟回去覆命。”
见他们服软,陈浩然收起奔雷刀,嘿嘿笑道:“本大爷坐不改名,行不改姓,不过嘛,不告诉你们……这个尊号么?嗯,就是开天辟地震古烁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妖魔鬼怪望风辟易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文武双全的万人迷--糊涂大圣是也。”
糊涂大圣?哪会有人取如此稀奇古怪的名号?宫氏兄弟相顾愕然,情知对方是在调侃自己,却也敢怒而不敢言。宫北忍气吞声,亦佯装糊涂,道:“原来是糊涂大圣当前,多谢大圣见告,我兄弟这就回禀我家大将军,在前路恭候大圣大驾。”说毕两兄弟齐齐拱手告退,矫健跃上马背,共乘一骑望来路而去。
陈浩然哈哈一笑,寻思扮相就要扮到位,感觉良好地一挥手,大喝道:“继续赶路。”
众人虽然知道修行者神通难测,但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见陈浩然以雷霆之怒般的一刀慑服来敌,凛凛威风实是生平仅见,心下莫不敬畏,轰然应诺:“是,遵大圣令。”
陈浩然一呆,奶奶的,这劳什子糊涂大圣只不过是自己信口乱掰,这些家伙怎么就见风是风见雨是雨当了真?
夏青颜在边上一声轻笑,道:“恭喜,糊涂大圣的尊号从此将威震乌方国,名扬太沌神洲了。”(小说《神仙下凡传》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八章 人形变异
陈浩然哑然,懊丧不已,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脸上抹稀泥么?娘的,老子脑筋又烧坏了。忽然想起,与夏青颜认识了这么久,今天好像还是第一次听见她笑,自我解嘲地嘀咕:“有皇帝老儿为博得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候,结果亡国又丧命。老子只用个外号就换来了小妞一笑,可以说划算得很……嗯,就是不知道,这毒妞儿长得到底美不美?”
天门岭是天门山脉的主峰,高度约近两千米,气势磅礴巍峨高绝,相传可通天界之门,故得此名。边际群峰耸立,海拔均在千米之上,岭峻谷幽景色壮美自不待言,地势为险要,属于乌方国境内兵家必争之地。
天门岭有一处必经关隘,一段数百余米的峡道两边坚岩壁耸,窄外仅可容一辆马车勉强通行,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其时月隐星稀,山风劲急,于昏暗的夜色里远远望去,黑魆魆的山峡便如一头洪荒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嘴,恶狠狠地狞视着夜幕下的重重林木壑谷。
此际,隘口前高耸一面旌旗,上一个斗大的“郭”字,被穿峡而过的烈风刮得猎猎作响。正有千余健儿肃立旗下,刀出鞘,箭上弦,逼发出汹涌肃杀之气。
大旗前,有两骑并肩而立。右边是个体格魁梧的青面大汉,面沉似水宛如铁铸,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悍烈浓郁的血腥杀意。鞍下挂着一杆丈八长矛,矛尖隐泛令人心悚的森森暗红。显是百战沙场饱饮所至。
另一名背负长剑男子的形像却与他截然不同,身材修长气色平和,唇角含着安详微笑。看上去似是人畜害,但目光掠动之际。冷冽异芒一闪即逝。勿庸置疑,已是修为达到金丹期的修行者。
先前阻道叫阵的宫氏兄弟就候在这两人身后,与他们策骑而立的还有几名将领头目之类的人物。这一路反军原有五六千人,但得知是修行者领队闯关,为首者心知人马再多亦是耐其何,便只率千余精锐结阵以待,再另行在崖顶布伏了数百名人手。
陈浩然一行人来至隘口,在几百米开外停下。陈浩然孤身大摇大摆地走到这队人马近前。没将杀气腾腾的阵仗瞧在眼里,放声嚷道:“糊涂大圣来拜山了,山大王是哪一位老兄,出来亲近亲近。”
那青面大汉驱骑上前两步,扬声道:“在下郭崇云,为天门义军首领,大圣对本军左右二先锋留情之德,郭某先行谢过。”
陈浩然笑嘻嘻道:“谢就不必了,废话也不用多说。郭将军,我后面这些兄弟都是辛辛苦苦跑买卖糊口的生意人。往日跟你怨,近日跟你仇,请郭将军叫你那些弟兄们都撤了。让我们过去,以后大家好留个交情见面。”
“大圣人语,郭某佩服。”
郭崇云浓眉一轩,道:“若大圣是孤身一人过峡,郭某定当奉为上宾,恭迎入营以礼相待,但大圣后面那些商人却是不能。”
陈浩然皱着眉道:“为什么我可以过,他们不能过?”
郭崇云沉声道:“本国如今哀鸿遍野天怒人怨,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难脱其咎。如果不是他们从中推波助澜。供应昏君明德帝与仁王兵器铠甲马匹粮草等军用物资,战火又如何会经久不灭?终逼得我等百姓路可走。不得不弃锄犁取刀箭,抛头颅洒热血来保卫家园亲人。”
他目中射出冷芒。厉声道:“此等唯利是图为虎作伥之徒,岂能轻易放过?纵使拼着得罪大圣,郭某亦要令这些奸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代价。”
听郭崇云言语凛然,陈浩然摸了摸鼻子,心中大觉不是个滋味。他只是源于一时兴起,才搅和进慕容氏族的生意中来,原本对发国难财就不是怎么热衷,没往深里想到这一层,不禁哑口言。寻思:“奶奶的,老子一不小心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奸商,这个糊涂大圣可不是名符其实么?”
夏青颜并未与施等人同行,此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身飘至,道:“郭将军,这些人是大楚慕容氏族所属商号的下属,就我所知,慕容氏族并未与明德帝或仁王有交,所贩运的物资亦均是销往民间,非但过,反而极大地缓解了乌方国百姓的用度之缺。”
郭崇云不想这队商旅中还有一名修行者在,心下一凛,凝神道:“请问仙子尊姓大名,以郭某失礼。”
夏青颜淡淡道:“我姓夏。”
此时,郭崇云后面那位身材修长的男子亦驱骑前进两步,面带微笑道:“我是佘自奇,在此与夏真人及大圣两位同道相逢,实是有幸。”
这佘自奇颇有心机,得到宫氏兄弟的信报后,他与郭崇云经过商议,决定拦下来人,这样一来双方必定交恶动手,便须虚与委蛇多唇舌。只是对方竟有两个修行者,已方虽然起尽精兵,交上手后却也不见得能够稳操胜券,只好亲自出面试探对方底细。
此中关节,名符其实的糊涂大圣陈浩然一时没能想到,兰心慧质的夏青颜却是非常清楚,冷冷道:“佘真人本意是要为难我们这一行,不知相见何幸之有?”
她这么一说,陈浩然立即也回过味来,不由心生恼怒:“娘的,这些家伙早打定了主意要干一票,却还拿大帽子来扣老子,未太不光棍地道,真把老子当作糊涂蛋来糊弄了。”当下皮笑肉不笑道:“嘿嘿!夏妞儿,这你就说错了,大家碰面当然有幸,不但有幸,还有幸得很。咱们可是一群送上门挨宰的肥羊,这位姓佘的老兄自然觉得交了大运。佘老兄你说对不对?”
“大圣说话很是风趣,呵呵。”
佘自奇脸色微僵,转又笑意依旧。一语带过道:“大圣,夏真人。这些如蝇逐臭之徒虽未直接助纣为虐,但他们运进来的一米一黍,一布一帛,莫不是以本金十数倍甚或数十倍的高价售出,所获暴利不知凡几,岂非等同于趁火打劫,抢掠乌方国民众的血汗之财?这种雪上添霜伤天害理的行为,又岂可轻饶?”
他口齿伶俐侃侃而谈。逼视狄夏二人,激昂道:“两位皆是得窥天道,修性炼命小有所成的真人,不说以劝善惩恶扶危持颠为已任,也应该多修善德多积阴果才是,为何反为蝇营狗苟的不义之辈驱使行德之举,岂不为吾辈同道所耻笑?”
说到此处,佘自奇已是情绪激扬,一腔浩然正气难以自抑。
夏青颜点醒了陈浩然,不再答话。身形飘动,复又鬼魅般隐入暗处。
陈浩然心里已经有了定见,哪会再受人言语蛊惑?先慢腾腾地掏掏耳朵。再装模作样问:“你说完了?”
佘自奇一愕,气势顿挫,下意识应道:“说完了。”
陈浩然用力鼓掌,笑嘻嘻道:“嗯,老兄的演说精彩绝伦,本大圣深受教育,也深受感动,深受感动啊。”
“噼噼啪啪”的单调巴掌声在空洞的峡道里回荡,显得分外的刺耳。每一掌都像重重掴在佘自奇的脸上,他的面庞刹时变得铁青。颜色比边上天生青面的郭崇云犹要深浓几分。
郭崇云勃然大怒,嗔目厉吼:“糊涂大圣。你也太过嚣张狂妄,莫以为仗着小有能耐便可只手遮天,郭某尽管不才,却也要不自量力来会会你,看你究竟有何通天奇能。”从鞍际摘下那杆丈八长矛,横臂一扫,怒喝道:“亮兵器罢。”
陈浩然瞥他一眼,摇头道:“你虽然有点修行基础,不过还在炼气化虚的中期,差一截才能凝结金丹,就算拼命也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不用打了,叫这位佘老兄上罢。”
郭崇云凛然道:“郭某自揭竿而起替天行道,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便是必亡之战,又有何惧?”便欲打马冲上。
“等一等。”
却是陈浩然与佘自奇异口同声喝止。陈浩然瞟一眼佘自奇,对郭崇云道:“我佩服的就是有骨气的硬汉子,你的本事是比这位佘老兄差,气魄却比他强得多。”
佘自奇面上微笑自是不复再有,冷哼道:“我以礼相待,阁下却再三讥讽,实是欺人太甚。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不敢直告,藏头露尾掩盖来历就不怕有辱自己身份?”
陈浩然没理他,又自顾道:“郭将军,这一架先别急着打,我做什么事都讲究个理直气壮,现在来跟你讲讲道理,听完后,你如果还要打,我就奉陪到底,怎么样?”
郭崇云挽缰勒马,略一沉吟,道:“请讲。”
陈浩然指指后方施那百余人,难得正经地说道:“这些人一不偷二不抢,正大光明做生意赚银子有什么错?他们的奔波劳累也算了,这一路上还是提着脑袋在跑买卖,利润高一点难道就罪孽深重到不可饶恕的程度?”
郭崇云沉吟不语。
陈浩然继续道:“这些商客都是平民,他们这次的货物不但部被你们抢走,而且有好几十个人遇难,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替天行道,屠杀平民算是行什么道?”
郭崇云轩眉道:“大圣休得胡乱栽赃罪名,我郭崇云以这颗头颅担保,天门义军绝未做过此等杀人掳货伤天害理之事。”
陈浩然问:“这么多乱军,你保证自己没有,难道还能保证别人也没有?”
郭崇云眼神一凝,道:“各地义军不下数十起,鱼龙混杂良莠不齐,郭某不敢保证会人犯此大伤天和的恶孽。”
陈浩然大声道:“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丢了财又丢了命,就再有过错也能抵销了,我只想把他们平平安安带回家去跟亲人团聚,郭将军,你放。还是不放?”
后方,施等人原本安静等待陈浩然的交涉结果,此际闻言均心情激荡。纷纷高声道:“大圣,你不用顾及我们。跟这些草莽贼子说好话,他们不肯放我们回去见爹娘见老婆孩子,大伙舍命拼了就是。”
望见众人群情鼎沸,郭崇云意有所动,犹疑不决。
佘自奇在旁冷笑道:“糊涂大圣,你尽说些不相干的话干什么?就算你能够舌灿莲花,郭将军乃是心志百炼成钢的英雄豪杰,又岂会被你的花言巧语所惑?”
日哦。老子从娘肚里出来长到现在,横穿两界,还从没有人表扬过口才好,这厮倒是第一个。陈浩然斜眼睨着他,亦嘿嘿冷笑道:“有理走遍天下,理寸步难行,本大圣平生只信奉一个理字,要是占不到理,就算天王老子挡路,本大圣也要斗上一斗。”
“嗵。”
众人眼前一花。只见陈浩然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杆狼牙槊,精铁粗柄有若儿臂,锐刺寒光闪闪令人望而生畏。顺手一顿。山道上坚硬的青石碎屑应声飞溅,整条狼牙槊如陷泥淖,尾端直入坚石内尺余。陈浩然喝道:“话已说尽,郭将军,是敌是友,凭你一句话。我敬你是条汉子,也不依仗法宝欺你,咱们就凭手中真刀真枪分个高下。”
山风烈烈,陈浩然孑身傲然而立。睥睨之际浑身迫发出边霸气,便巍巍峻峰亦不能压其桀骜气势分毫。让人望而油然心折。
空气如凝固了一般,峡道之中一片静默。所有人的视线都集聚在陈浩然与郭崇云身上。一人发出半点声息,唯闻战马偶尔发出的响鼻,及火把燃至硬节时爆起的“哔哔啪啪”炸裂声。
见陈浩然中生有招出狼牙槊,佘自奇眼神一亮,心知他身上必有乾坤袋或储物腰带,这种宝物元神期以下的修行者甚少拥有,贪念顿生,增动手之意。
郭崇云马背上的伟岸身躯挺得笔直,峻肃的青面被火光映照得时明时暗,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流露,良久,缓缓举起手来,下令道:“撤关卡,放他们过岭。”
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出一口的施等人登时欢声雷动。兵凶战危,尽管有修行者保护当先闯关,但敌方势众,血战一起,陈浩然与夏青颜也法然护住他们,死伤在所难,能不战而过才是圆满的结果。就连天门义军千余健儿,也并非真的愿意与修行者轻战端。
佘自奇变色,疾声道:“郭将军,你怎么能任由他们离开?至少,也应该让他们付出买路财资才是。”
郭崇云深深望了他一眼,眸底闪过一丝失望,道:“佘真人此言差矣,我等顺应民意而起,志在推翻暴政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是为仁义之师。若是趁人之危行此剪径之事,又与盗匪贼寇何异?此等有违天道的卑劣行为,郭某是万万做不来的。”
佘自奇气急下大失常态,厉声道:“这如何可称之为卑劣?大丈夫行事原本不可拘泥于小节,如今时逢乱世,不能抱残守缺食古不化。眼下你营中士卒缺衣少食,不以非常手段筹措粮草补给军需,又怎生维持壮大?”
郭崇云眼底失望之色浓,蹙眉道:“佘真人说的原也不错,只是郭某天性古板,论如何也不能昧心而行。至于粮草军需,天门岭群峰并非寒苦贫瘠之地,大家辛苦一些开荒耕种,也未尝不可自给自足。”
“开荒耕种自给自足?”
佘自奇气极而笑,怒道:“郭崇云,我原当你是个干大事的人物,有望逐鹿天下成就不世霸业,这才屈尊相助于你,没想你竟是个心大志不思进取的庸碌之辈,我佘自奇也当真是有眼珠。”
郭崇云闻言亦是怒气暗生,面寒似霜,沉声道:“郭某本属百一是的愚顽匹夫,佘真人若觉不堪造就,大可不必再谓力劳心,过往佐扶之情,郭某就此谢过。”
佘自奇简直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呆,才惊愕道:“你竟然让我走?”
郭崇云拱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郭某岂敢强留佘真人大驾于此?”
日哦,这两个家伙怎么顶上几句就闹起了窝里反,搞到要分道扬镳的地步?陈浩然嘀咕。琢磨:“这姓郭的青脸膛人是不错,耿直硬气。不过也的确不是打江山做皇帝的料。要想当皇帝,首要条件就是得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必要的时候连亲爹亲妈老婆孩子都能舍得。这才成得了大气候……奶奶的,老子想这些干鸟?这厮当皇帝不行。当朋友还是可以的,不妨交上一交。”
佘自奇又惊又怒,竖眉喝道:“郭崇云,你可要想清楚,如果没有我坐镇天门岭,只怕不出数日,你这区区数千人的队伍便会给各路豪强吞并。”
郭崇云慨然扬眉,道:“再多虎狼之师。郭某又有何惧?不劳佘真人挂虑。”
“好,好,好。”
佘自奇连声冷笑道:“好你个郭崇云,我看你究竟能捱到几时,究竟会落个怎样的下场。”情知若郭崇云率兵助攻,自己绝把握斗过两个结成金丹的修行者,暂时收起夺宝之心,又接连冷笑了几声,飘起身形,迳自飞空而去。
“咴……”
佘自奇所乘的那匹骏马蓦然仰颈凄厉长嘶。萎瘫于地,眼耳鼻嘴中大股涌出黏稠的泡沫状血糊,四蹄抖动抽搐得几下。便即毙命。却是佘自奇含恨而去时,伸足在马鞍上轻点了一记,将马腹中的内脏震得糜烂所致。
陈浩然大怒,喝道:“好歹毒的王八蛋,好好的一匹马儿又惹他什么事了?”
郭崇云面上忧色闪过,心知佘自奇此举旨在威胁,自己非但失一强助,而且从此后患穷。他胸怀坦荡,向来拿得起放得下。驱散忧虑,策骑让出隘口通道。道:“关卡已经撤除,大圣这就请吧。”
此际夏青颜在暗处传念给陈浩然:“崖上伏兵已去。只余岗哨,可以过峡。”
陈浩然放下心,示意施等人前行,对郭崇云道:“郭将军是个说一不二的好汉子,我陈浩然今天领了你的情,不说日后必定回报,你这个朋友我是认下了。”
听他报出本名颇有诚意,显是被自己所打动,郭崇云大为欣慰,深感所作所为对或错自有人心公断,铁铸般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笑容,道:“能与狄大圣交朋论友,郭某不胜之喜。”
陈浩然哈哈笑道:“郭将军爽,可惜我急着赶去救人,要不然留下来跟你痛饮三百杯,也是一桩乐事。”
修行者喝上几百杯酒不足为奇,陈浩然来到这个世界日久,也慢慢习惯了古代的对话口吻。郭崇云道:“狄大圣若是有兴,日后有暇但管前来,郭某虽不胜酒力,亦定当奉陪到底。”
他略略沉吟了一下,又道:“狄大圣此番前去,定是要去搭救被困在天门岭另一方柴门寨的商旅。围困他们的那路义军比郭某所率之众多出两倍有余,首领是素有万人敌之称的郑潼,善使一对各重七十二斤的浑铁锏,悍勇绝伦,武艺远胜郭某。以大圣之能,虽是惧于他,但其军中亦有两名颇具神通的修行者匡佐,大圣却须多加小心。”
陈浩然谢过他的指点,其时施一行百余人数安过峡,两人便也相互道别。
刃不染血轻松过了这一道险关,众人精神大振,对于能够平安返家跟亲人团聚的信心增强了许多,脚步也相应轻捷许多,行速比先前上不少。
夏青颜的婀娜身影悄然在陈浩然身边现出,道:“你跟那个郭崇云定的来日酒约,以我看,只怕没有机会实现了。”
陈浩然深知她每句话都不会的放矢,讶道:“什么意思?”
夏青颜淡然道:“那佘自奇心性狭隘阴毒,郭崇云此番忤逆了他,他岂会轻易善罢甘休?虽然郭崇云没有直接与之结仇,依修行界不成文的规矩,他不能直接诛杀还属于世俗中人的郭崇云,但害人的法子何止万千?郭崇云终究是劫数难逃。”
陈浩然幡然醒觉,一拍额头道:“不错,不错,那王八蛋肯定不会放过郭崇云,奶奶的,老子差点就疏忽了,糊涂,当真糊涂……老郭那家伙脾气硬到臭,刚才也不向我吱一声,不成,我得去安排一下。”让夏青颜照应众人继续赶路,自己则飞返天门岭隘口。
郭崇云正率队回归驻扎营寨,忽见有人破空飞至,在半空里就远远地叫嚷道:“老郭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敢情就没真心拿我当朋友看。”
郭崇云凝目一瞧,却是陈浩然去而复返,不由颇是惊讶,下马相迎道:“大圣何来此言?郭某对待朋友不敢自命肝胆相照,却也绝半分虚情假意。”
陈浩然嚷道:“朋友是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真朋友,你明知姓佘的王八蛋以后会来找你麻烦,怎么就不告诉我?”
郭崇云心中感动,肃容道:“此乃郭某之事,大圣原本有紧急要务在身,郭某又岂能再令大圣分心增忧?”
“死心眼。”
陈浩然大摇其头,寻思自己不能在这里久留,不再废话,把郭崇云扯到一边,从如意戒里取出一套铠甲,一件防御性的法宝,还有两块复合型战符,道:“老郭,我没有时间留下来帮你,只有给你这点东西防身。盔甲和法宝合用,就算元神期修行者要你的命也得一番劲,还有,这战符打出去连金丹都能灭掉,千万得小心点使。”
郭崇云耸然动容,急道:“这等奇宝,郭某如何承受得起?大圣请收回。”小说《神仙下凡传》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多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九章 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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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数样东西无一不是连普通修行者都难得拥有的密宝法器,郭崇云凭着它们足以纵横天下,世俗界无人能耐其何。∷四∷五∷中∷文●⌒,两人一面之交,陈浩然便如此大手笔地相赠异宝,此等义气和慷慨举世未有,郭崇云的震惊与感激自是无以复加,亦是当真自觉不能就此厚颜收受。
陈浩然不由分说,一股脑儿塞到他手里,说道:“老郭,叫你的兵通通回营呆着,一个人都不要留在外面,我过会再来。”说完嗖地掠上了夜空,转瞬不知去向。
他倏忽来去,又莫名其妙留下这么一句话,郭崇云不禁错愕不已,略一思忖,便回身依着陈浩然的吩咐传下令去。
众将领并不知两人所谈内容,见郭崇云突然下达这样一个命令,均感突兀至极。一人劝道:“大将军,我军占据天堑倚险而守,暂且撤去关卡士卒也还罢了,怎么能自毁耳目连哨兵都不留?若是有敌来袭,岂非将基业拱手送掉?”
这人虽未明说,但话中之意显然是提防陈浩然暗使什么阴谋,余人皆有同感。郭崇云斩钉截铁道:“大圣待我厚意如山,我岂可有半点疑他之心?你们不用再说,各带下属回营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营,违者以军**处。”
众将领无奈,只得应令而行。片刻之后,天门岭关隘的义军潮水般撤得干干净净。
郭崇云一人在原地静候陈浩然,谁知这一等。就是两三个时辰,眼见天际一弯淡月即将坠至西山上,仍不见陈浩然出现。
郭崇云依然沉静似水,无丝毫焦虑流露,便如一尊铁像安然而立。再等得一刻,地上长长的影子忽然多出一道。
郭崇云抬眼一瞧。正是陈浩然回来了。只见他衣服零乱,上面还沾着不少尘土,气色竟然略显疲乏,仿佛刚才与人大战了数百回合。郭崇云万分讶异,急问道:“大圣为何这般模样?难道遇上了劲敌?”
陈浩然笑嘻嘻地摇头,道:“非也,非也,只不过是当了一回苦力罢了。老郭,我在天门岭布下了一座七星绝煞阵。以后你守在这里,要是没有阵法高手破阵,来再多兵马也是白搭。”
郭崇云心中震撼比先前更甚,不可置信道:“大圣,你适才将整座天门岭布成了一座大阵?”
陈浩然耸耸肩道:“是啊!布个这么大的阵真不是人干的活,几乎把我累得半死,而且时间太仓促,也就是粗略布置了一下。大部分的阵法威力都发挥不出来。不过,完整的大阵你也没办法主持。就将就着用罢。”
郭崇云忽然霍地单膝跪地,沉声拜谢道:“大圣的大恩大德,郭崇云铭记于心,永不敢或忘。”
陈浩然瞪眼怪叫道:“老郭,你这算什么意思?这不是扇我大嘴巴么?快起来。”
郭崇云起身,肃然道:“大圣不要见怪。这一拜并非是我个人拜你,而是我郭崇云代万千受苦受难的乌方国百姓拜你。有了大阵襄助之力,天门岭从今起便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不但天门义军再无后顾之忧,且能吸纳更多远近百姓来此地重建安康家园。这一拜。大圣尽可当得。”
“晕哦,不过是顺手帮了一个忙,还能说出这么道道来,弄得我陈浩然好像成了什么世人救星……”陈浩然搔头哭笑不得。
传授过郭崇云如何操持转化七星绝煞阵阵势的方法要诀,东方已是晨曦微露,陈浩然再次告别,飞身驾风而去。
不多时,便已赶上施全等人。夏青颜复从左近现身,打量了一下陈浩然,道:“你与郭崇云无亲无故,为什么耗费如许精神气力帮他?”
陈浩然眨了眨眼,道:“我跟你也无亲无故,说起来刚开始认识时还有那么一点小过节,我又为什么要帮你?你猜猜看是什么原因。”
夏青颜默然,半响才道:“我猜不到。我说过了,你的行为和想法都很奇怪,跟我所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给我的感觉似乎就象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陈浩然心头大大地跳了一跳,骇然嘀咕:“乖乖不得了,这毒妞儿是个鬼精灵,跟她呆久了,只怕会把老子的老底儿都掀起。”转动眼珠子嘿嘿笑道:“夏妞儿,总的来说,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合不合适?”
夏青颜疑惑道:“什么合不合适?”
陈浩然装模作样探头往前后左右瞧了瞧,涎着脸贼笑道:“当然是指合不合适当你的老公,还能有什么?”
夏青颜身子登即一顿,她颜容被黑纱所遮,此时也不知是怒是羞,好一刻才哼出一声:“无聊。”拂袖隐入暗处。
陈浩然大乐,心道原来这毒妞儿脸皮薄得紧,连这点儿风言风语都经受不住,以后老子就用调戏这招来对付她。
一路行来,天色渐亮。拐过一个弯道,蓦然间,一轮红日跃出东山,将万丈光辉洒遍人间。
赶了一夜的急路,施全一众身体虽是壮健,精力却也渐渐不支,人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但并没有谁率先开口提出来歇息一阵,均咬紧牙关勉力而行。
陈浩然发觉不妥,刚要喝停众人,忽闻夏青颜在前方厉声叱道:“什么人?”跟着有人怪声怪气地笑道:“三师妹,你看这些人可笑不可笑?前面明明是阴阳道鬼门关,他们偏偏还赶得这么急,是不是嫌命太长活得不耐烦了?”
一个女人吃吃一笑,接道:“大师兄,这都是些愚昧无知的凡夫俗子,目光短浅犹如蛙睛,只能瞧见身前方寸之地,又怎会知道前路大祸将至?”这女人说话时。便如含了满嘴的蜜,声音甜得使人发腻。
陈浩然无名火起,纵上空中,喝道:“你娘的,哪来不开眼的混蛋,在你大圣爷爷面前装腔作势?给老子滚出来。”
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两男一女从前面山道旁的林中飞出,其中一名男子便是先前陈浩然见过的佘自奇。
佘自奇仿佛已然忘了前事,微笑道:“糊涂大圣,我们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大圣这一路可好?”
陈浩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毫不假以辞色地哼道:“本大圣的心情本来好得很,不过嘛,碰到三只拦路狗,就什么兴致都给败了。”
另外一个男子身材高瘦。马脸长眉,满面阴骛之色,闻言双眉一吊,连声冷笑:“果然好一个狂妄之徒,敢自称大圣的,你是我所见的第一人,不知天高地厚者,当以你为最。”
陈浩然哈哈一笑:“本大圣生来就是这么猖狂。你想怎么着?不服气就来比划比划。”
他这般三番两次恶言挑衅,这男子面上青气一闪。显然恼怒之极,却未当场发难,只阴阴笑道:“你既一意自寻死路,我定当如你如愿,不过并非现在,便在前路恭候大驾光临。”说罢竟与佘自奇及另外一名女子就此飞离。
崇山峻岭间一片金光。晨风送爽,众人吃点干粮歇息得一阵,恢复了精神气力,又即起身赶路。
“嗷呜……”
正午时分,陈浩然一行人已接近天门岭山脚。约再一两个时辰便能赶到柴门寨,远远地忽闻一声雄浑低沉的虎啸。山麓一侧的密林上空,鸟儿纷纷惊飞。
老虎虽是令世人畏惧的凶恶猛兽,但对于修行者而言自是不足一晒,陈浩然也不在意。
随在他身后的施全却面露惊异,抹了一把汗水,喘着气道:“这一路多有大队商旅经过,像虎豹这样的猛兽都被驱赶到深山野林里去了,又怎么会在附近出没?”
夏青颜突然在前方现出身形,叫道:“停下。”
陈浩然心知她必然发现了什么状况,喝令众人止步,问道:“怎么了?”
夏青颜望向虎啸传来的地方,道:“那边似乎来了不少野兽,有点不对头。”
她话音刚落,那边密林的树木枝叶忽地激烈抖动起来,传出无数兽吼,声震四野。
“奶奶的,哪儿来了这么多的野兽?”
陈浩然有些**。只见激烈翻滚的林木如有如海潮一般,飞快向这方卷涌过来,兽吼声直冲云天,脚下的地面亦微微颤动,声势之浩大当真堪称山摇地动。以此粗略判断,密林里奔走的野兽起码有好几百头。
施全等人面色发白,不待陈浩然吩咐,早将刀剑弓矢之类的防身武器紧握到手中。
一阵腥风夹着飞沙走石冲出密林,百来头吊晴白额虎与山狮及金钱豹跟着蹿出,兽睛中凶光闪闪,喉中沉沉低吼,直望山道上扑至。紧接着,后面足足有数百只野猪恶狼呲着白森森的獠牙利齿疾奔而出。后方林内还有大量体型庞大的熊罴。虽然较为笨拙迟缓,亦全力跟随在后。
眼见得如许之多的凶兽成群结队狂奔而来,怕不是聚集了方圆几百里山林的猛兽,商队的百来号人恐怕填不满它们肚腹一角。众人惊得面如土色,有好些顿时腿肚子开始打颤,拿捏不住手中兵器:“铛啷”坠地。
陈浩然大喝道:“大家待在原地别动,结队防备。”纵至夏青颜身旁,叫道:“夏妞儿,野兽太多了,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你在边上帮我看着点。”
“轰隆隆……”
奔雷刀独特的狂鸣爆起,陈浩然昂然立于山道中间,手上犹如有一道巨大的霹雳伴随着闪电放出,怒啸而去,其势悍然无俦。沿途之上,坚硬的山道竟然被有若实质的刀气硬生生刮出一条尺许宽的浅痕,无数土石碎末向两旁流矢般激射。
“呜……”两头凶悍扑前的吊晴白额虎首当其冲,凄嚎一声,如遭雷亟,当即血肉横飞,被轰得倒撞回奔兽群中。
其它同类闻到血腥气息,立时更加凶性大发。尽皆疯狂地嗥叫起来,潮水般将这两头重伤的猛虎掩没,蹄爪践踏过后,地面便只见两团污暗的肉酱。
见自己倾力一击效果并不怎么理想,陈浩然怪叫道:“奶奶的,不对……呔。炎旋斩。”
“咻……”
混元力摧动下,一道凌厉的劲气从奔雷刀刃体疾速飞起,蓬然纵横,瞬间暴涨至丈余长。刀气在阳光下闪出烈火一般的赤芒,尖啸疾舞,舞出一道耀眼的气漩,仿佛将周边的空气全数抽汲了过来,形成一轮炽烈的赤炎光轮,霸道至极地破空旋斩。
几头跃扑的吊晴白额虎连一声嚎叫都未能发出。登即被这轮炎轮斩为两截,体腔中的内脏和着**急雨般漓漓倾洒。炎轮余势未尽,又将后方两头金钱豹的前肢斩落,方才芒消气逝。
陈浩然毫不停顿,又迅速悍然挥劈出几道炎旋斩,疯狂奔来的兽群顿如洪流猛烈撞击在暗礁之上,一颗颗毛发狰狞的兽颅、一条条**及大蓬大蓬的腥臊血水纷乱飞起,便似残涛浊浪翻滚洒溅。
兽类亦有畏惧比已更为强大生物的灵知。对危险的感知比人类更为敏锐,众多同类须臾间惨亡横毙。令群兽大生怯意,凶焰齐敛,狂奔的势头顿时缓下。
见陈浩然的攻击这般凶悍狂猛,功力比认识时有了明显的提升,夏青颜暗暗生佩,同时亦有些疑虑。修行者修为的增进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向来极为缓慢,为何陈浩然的进境会如此之快?大与常理不符。
陈浩然连番出手,阻住群兽的狂奔之势,缓得一口气后。自感神威惊人,得意非凡,也不管畜生能不能听懂人话,哈哈大笑道:“几只小猫小狗也敢到本大圣跟前叫唤,这下知道厉害了罢?还不快快挟紧尾巴滚回老窝去。”
密林中忽地又怪啸传出,凄厉高亢,便若巨锯伐木之声,叫人听了心浮气躁说不出的难受,施全等人抵受不住,尽皆忙不迭地掩耳,但仍无法全部隔阻,被这异啸声刺激得个个气血翻腾。
兽群闻得异啸,皆凶态复萌,颈毛耸立目中噬血戾芒暴炽,齐齐仰天咆哮,又即发狂望前奔扑。
“乖乖不得了,这些孽畜发疯了。夏妞儿,快想个法子,我一个人可拦不下。”
陈浩然口里大呼小叫,动作也不敢稍有迟误,急提混元力,连续斩出七八道炎旋斩,结果了十数头疯兽。无奈野兽实在太多,前仆后继杀不胜杀,且这处山道颇宽,众兽分散乱扑,也着实难以尽数封死,有好几头虎豹很快就逼近到了陈浩然身前数十米。
娘的,难道老子要跟这些畜生肉搏不成?连续不断的全力攻击最耗元气,陈浩然只觉体内混元力运转微有凝滞,心知难以为继,肚里正大叫糟糕,突听夏青颜叱道:“有人在驱兽进攻,你去林中对付他,这儿交给我。”
叱声未毕,那几头扑跃的虎豹突然无声无息栽倒,躯体古怪地蜷缩成一团,毛发纷落。陈浩然凝神瞧去,却见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弥漫了一片淡淡的浅蓝色雾霭,心下恍然:“毒妞儿出手了……奶奶的,生化武器果然比物理武器歹毒强悍,这毒妞儿早不出手,存心让老子耍一阵猴把戏给她看。”迅即抽身,往密林飞去。
飞至怪啸声发出的林子上空,陈浩然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如意戒里摸出一块复合型战符,狠狠就砸了下去,嚷道:“你娘希匹的王八羔子,叫你在背后捣鬼暗算你大圣爷爷。”
“轰、轰、轰!”
就若有几发威力惊人的炮弹猛烈爆炸开来,复合型战符砸落的一大片地段,枝繁叶茂的合抱大树若风干的芦柴棒般,轰然折断倾覆,狂风呼啸,泥土石弹一样“突突”向四面八方激溅,霍然轰出了一个数米方圆的大坑。
一条身影凄厉长叫,从满天劲飞疾卷的绿叶中急冲而起,陈浩然一瞧,可不是先前与佘自奇一同出现的那个马脸男子么?只见他的衣裳破烂得一条条挂在身上,几不遮体,浑身上下更是**淋淋,刚冲上半空,便又一头栽了下去,竟是被重创得元气大伤。连飞行也力有未逮,一条性命已自去了七八成。
“好狠毒的手段……糊涂大圣,你到底是何人,既然敢与我们作对,为何不敢报出来历?”
佘自奇和另一个女子携着已然昏迷不醒的马脸男子,满身尘土。狼狈不堪地从林中飞出,咬牙切齿诅咒。马脸男子施法役使群兽时,他们站在远处,很幸运地只受到一点波及。
佘自奇挑动马脸男子驱兽攻击,原是试探陈浩然的能耐底细,没想到陈浩然除了乾坤袋奔雷刀等法宝,还会有威力如此强横的战符,照面间已方就吃了个大亏。猜测他必是某个修行大派门下的得意子弟,否则岂会有众多奇宝在身?暂时打消了谋害夺宝之心。只想探听出他的师门,回去后再图对策。
陈浩然出了一口恶气,胸头大畅,哈哈大笑道:“什么来历不来历?老子就是你家大圣爷爷。”
那女子尖叫道:“该死的,不管你是谁,敢伤我大师兄,白泽谷上下决报此仇雪此大辱,迟早要将你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仇恨。再无半点甜媚。
陈浩然不屑地撇了撇嘴:“娘的,还恶人先告状。是这厮先招惹老子,就算被老子活剐了也是活该自找。不服气只管拿刀拿剑拿斧头来砍你大圣爷爷,光打雷不下雨咋乎个屁?没卵种……呃,老子说错了,你们本来就是没卵蛋的种,哈哈。”
佘自奇与那女子牙齿几乎咬出血。恨不能飞出剑来将陈浩然大卸八块,却又忌惮他的法宝厉害,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掉头飞走,远远扔下一句狠话:“好。你等着瞧,现在由得你嚣张,日后终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奶奶的,跑龙套的反派怎么都是这些屁话,也不整点新鲜台词出来。”陈浩然也懒得搭理,飞回山道上。
怪啸声消失后,兽群恢复了正常灵智,惊恐四散,奔逃入林中,只留下满地死状诡异恐怖的死兽,不下百余头。连陈浩然见了都觉得有点儿心惊肉跳,更别提施全那些人了,望向夏青颜的眼神全变了味,就如同望着追命索魂的罗刹一般。
夏青颜毫不理会众人的惊惧目光,长袖轻拂,一股白色烟雾笼罩住遍地兽尸,一会儿的工夫,便连毛带骨全数化为一摊腥臭冲鼻的粘液,顺带亦化去了施出的剧毒,以免余毒遗害成祸。
折腾了这一番,一行人继续上路。夏青颜对陈浩然道:“这次你惹的麻烦不小。白泽谷虽然是只擅长御使各类飞禽走兽的旁门左道,在修行界名气不振,实力却也绝非散修所能抗御,你重创其门下弟子,与之的仇怨势必难以善了,此途将更为凶险重重。”
陈浩然向来就是个闯祸不怕大的主,丝毫没放在心上,大大咧咧道:“怕他个鸟?那厮先跟老子过不去,老子没要他的命已经够客气了,还想找回场子,大家各凭拳头说话就是了。”
夏青颜摇摇头,不再说什么?飘身复隐于暗处。
下午,众人终于下得天门岭,来到柴门寨附近。夏青颜忽然又露面示警,道前方路上有好几百兵马巡守,显然是在等待着他们这行人。
两人略作商议,均感带着施全等人闯关不太方便,且会耽搁不少时间。于是陈浩然吩咐下去,叫他们在附近隐匿起来,自与夏青颜飞去柴门寨。
天门岭山高林密地势险要,百姓素来尚武,民风剽悍。旧时是山贼响马啸聚之地,周边所有村庄无一不是依险而建,用块石垒筑坚实的高墙,设立烽火台箭垛等防御工事,用来抗击盗匪侵犯掳掠,无异于一座座略具规模的小型军事山寨。
柴门寨亦不例外,外围石墙足有好几公里,寨门为结实粗大的原木所制,厚达米许,高大坚固难以摧毁。内里亦多是石料房屋,还有一块能供数百人操练的演武场,只要防御人手足够,小股的流寇根本就只能望而兴叹。
此际,柴门寨外,正有数小队士兵逗留不去,石墙上的瞭望台中,几个商队中的护卫和寨中乡丁丝毫不敢松懈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及注意更远处的异常动静,随时准备身边大钟发出警讯。而寨墙下,有更多壮勇兵不离手,严阵以待。
苏涯此刻就在位于演武场边上的大武厅中。厅中,满满地堆放着粮食、茶盐、布匹和各种货品,自从逃进柴门寨后,他便将所有货物集中在这里,旁边再堆积着大量的干草柴禾等易燃物,中间再摆置一坛坛的桐油,派人日夜严密看守,一待敌军攻入寨子,便拟打破油坛,将货物引燃尽数焚毁。
他不得不这么做。包围在柴门寨外面的这支队伍将近两万兵马,是乌方国西南部地区最大的一支义军,实力远非不成气候的盗寇所能比拟。苏涯这路商队护卫加上柴门寨的民兵总共不过五六百人,寨墙寨门再坚固也无法抵御住对方的进攻,只有用这种方式来进行要挟阻遏。
对方要的是物资,如果货物全被烧毁,就算破寨杀光所有的人,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义军投鼠忌器,只得围而不攻,双方对峙已然有了好些天,义军的首领万人敌郑潼终于失去耐心,命人将一封箭书射入寨中,限明晨之前献出货物,否则太阳一出,他便将下令血洗柴门寨,鸡犬不留。
苏涯陷入了两难的困境当中。
柴门寨的寨主关山重,早年曾与苏涯一同在乌方**中任职,两人是情同手足的莫逆之交。苏涯被排挤离职后不久,关山重亦再无意军中功名,自行解甲归田回到故乡柴门寨。
关山重本是勇武过人的军中将领,在族人中的辈分又高,回乡后广招徒弟传授武艺,弟子遍布周边的四乡八镇,威望德望日浓。没过得几年,老寨主年老体衰因病而逝,他便顺理成章被推举为柴门寨的新寨主。苏涯从大楚贩货进入乌方国,也就自然将柴门寨作为了一个重要的休整之所。
而柴门寨的民众因为得到苏涯的照顾救济,衣食不虞乏缺,所遭受的苦难远不及它处百业俱废饥寒交迫的百姓深重,感念其恩惠,亦心甘情愿与商队同舟共济,在关山重的率领下同仇敌忾奋勇抵抗,这才得以跟义军僵持了这么些时日。(小说《神仙下凡传》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章 飞花
“老弟,那郑潼郑蛮子已经发下最后通牒,此人心狠手辣言出必行,依我之见,还是让我出去跟他再交涉一番。如果真的谈不通,唯有破财消灾。”
面前虽然摆着酒菜,苏涯却是丝毫无心下箸,面色凝重地道:“再多财物,也抵不上寨中千余乡亲的性命宝贵,也只有如此才能保得平安了。”
关山重长眉细目相貌儒雅,眸中精光有如冷电,神情肃穆,端坐时身体挺得笔直,顾盼间犹不失军人威仪,缓缓道:“苏大哥,你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过命交情,虚伪的话我也不说,以我们现有人手实力,挡,我们是绝对挡不住郑蛮子。不过鱼死网破,柴门寨的乡勇大半是我关山重一手操练的子弟兵,人数虽少,却也自信勇猛不下任何一支精兵,决无贪生怕死之辈,再凭着地利,战起来至少也能拼掉对方三千人。”
“事态并非全无转圜余地,苏大哥你不必轻言放弃。”
关山重分析道:“郑蛮子虽蛮,但绝非有勇无谋的莽夫,何况他的最终目的是得到这批物资补给军需。若真与我们交战,他非但得不到货物,还会自损一臂,就算把柴门寨上上下下杀得寸草不留,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关头,郑蛮子绝不会作此愚蠢之举兵戎相见。”
苏涯沉吟道:“那老弟你是说,我们可以跟他讨价还价,尽量减少损失?”
关山重颌首道:“不错。我们给出一半的货物,换取双方和平,否则宁死不屈。屠杀平民的恶劣后果非同小可,郑蛮子心存大志。此中利弊自会权衡,必定愿意妥协。”
苏涯一心保全所有货物,却没想到这方面来。闻言豁然开朗,点头道:“是极。却是我钻了牛角尖,我这便去……”
“当、当、当……”
忽闻外面急促的警钟响起,跟着有人放声呼叫:“有两个人飞来了,是修行者,大伙儿小心戒备。”
苏涯关山重变色起立,心中均想:“难道两名坐镇郑蛮子军中的修行者不顾约规,竟然直接插手干预世俗界的战争?”
苏涯厉声喝令站立于演武厅四周的十余名护卫:“准备,得我号令。就立即引火。”
众护卫齐声应令,七八人取出火把点燃,还有几人则握紧长竿蓄势击破油坛。
苏涯稍稍放心,与关山重抢出厅外,但见外面大批寨中壮勇绰刀持弓呼喝奔跑,虽忙不乱秩序井然,飞快守住各自岗位。关山重大感欣慰,心道这些年的心血并未白费,寨中数百壮健儿郎足可抵得昔日帐下悍勇精兵。
两道人影疾速破风而来,已然飞至柴门寨上空。无视底下的剑拔弩张,其中一人高声嚷叫:“老苏,你死了没?没死就吱一声。死了我就只有替你烧香报仇了。”
苏涯愕然,转即听出来人声音,惊喜激动至极,快步奔上演武场,仰首叫道:“二公子,苏涯在此。”
陈浩然落下地,也没句寒喧慰问,瞪起眼就兴师问罪道:“老苏,你犯了什么糊涂?是看我闲得慌。故意给我找乐子是吧?”
苏涯讶道:“二公子此言何意?”
陈浩然哼道:“一点货有什么打紧?别人要你给他就是了,大不了以后叫我去找回这个场子。犯得着死心眼拿自己的脖子跟人家的刀枪硬顶么?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逼得老子大开杀戒?”
苏涯又是感动又是惭愧。道:“二公子说的是,是苏涯虑事不周固执己见,才累得二公子亲蹈险地,若二公子有些微的闪失,苏涯纵然死上一万次,亦是难赎罪之万一。”
陈浩然笑骂道:“奶奶的,我这副身子骨就有这么珍贵么?好些天不见,老苏你拍马屁的功夫倒是大见长进了。”
边上的关山重已知来者是何许人,心中亦是惊喜不胜,喝令四周围上来的壮勇退下:“这两位是专程前来柴门寨解围的仙长,儿郎们休得大惊小怪无礼冒犯。”
寨中的乡勇与商队护卫闻言登时欢呼雀跃,喜气洋洋地奔走相告,仿佛陈浩然夏青颜两人一至,眼前的危难便已烟消云散。
众人来到演武厅坐下,苏涯为陈浩然介绍过关山重,说了被困这些天的大致情形。
听得关山重两肋插刀,不惜与友同生死共存亡,陈浩然当即抱拳赞道:“老关,重情重义的好汉子,不输给郭崇云郭老哥,你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
关山重忙道过奖,讶然道:“二公子说的郭崇云,可是鄙国素有铁汉之称的前禁军总教头郭大将军?郭大将军起兵后据守天门岭隘口,二公子又从何与他结识?”
陈浩然笑道:“老郭是不是禁军总教头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铁汉的称呼绝对当得起,他那一张脸膛可不就是跟铁打的一样么?”跟着说了前事经过。
关山重面露万般崇仰,叹道:“宁可与修行者交恶,也要求一个问心无愧,郭大将军的胆识胸襟岂是我等所能相提并论?可惜我身系寨中父老乡亲安危,否则定当率众儿郎投奔旗下,竭尽绵薄之力,襄助郭大将军成就济世大业。”
苏涯道:“二公子,既然你已应慕容氏族之请救援各路商队,那就事不宜迟,先解决柴门寨之困,我们好尽早返回大楚。”
陈浩然摩拳擦掌道:“对,我们这就找那个什么万人敌去,要是那厮不肯放行,老子说不得就要来个恃强凌弱了,看他万人敌厉害还是老子这个糊涂大圣厉害。”
将赫赫有名的猛将万人敌郑潼视若无物,且这般加以调侃的也只有修行者有这个实力了。苏涯奇道:“糊涂大圣?二公子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号?”
陈浩然也不怕自揭其丑,搔搔头说明其中缘由。苏涯和关山重不禁相视失笑,紧张了好些天的心情为之轻松不少。
“大开寨门。”
关山重一声令下,分列左右的八名壮汉卯足了劲,缓缓推动自战乱后便一直紧闭的高大寨门。人人头上大汗淋漓后,寨门方才完全开启。
三百名壮勇露出半边肌肉虬结的赤膊,右手各持一柄寒光闪闪鬼头大刀。左手挽着坚韧且不失轻便的藤盾,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并头齐步跑出山寨,在寨前的空埕上列出阵形。人数虽是不多,气势却极之凛盛,便如三百头下山猛虎,虎虎生威。
关山重与苏涯高头大马披挂齐全,一人手提錾金豹头枪,一人手持精钢红缨枪,均是威风凛凛。率先策骑驰出。最后,陈浩然才与夏青颜亦各自骑着一匹骏马踏出寨门,似模似样颇有那么一点儿领军作战的将帅风采。
陈浩然洋洋得意地左顾右盼,又瞅了瞅头顶,心下寻思:“嗯,要是还让人举一面写着‘狄’字的大军旗,老子可不也是一名八面威风雄姿英发的大将军大元帅了么?”
早在狄夏二人飞入柴门寨之后,外面的的那队义军便知觉有异,火速遣人快骑报信。此时,正有一支两千人左右的军队快马加鞭赶来柴门寨。行军途中,旌旗迎风飘摇,飞尘漫天。
不多时。这支精兵便急行军来到寨外,一骑当先冲至,厉声喝叫:“郑潼来也,柴门寨尔等鼠辈所请高人在哪,敢与洒家公平一战否?”喝声极之洪亮,便如半空中蓦然间打下了一个霹雳。
陈浩然凝眸瞧去,却见来人身型非但不怎么高大魁伟,还竟然有些过于瘦弱,但双目犀利如刀。额头窄小高突,眉毛极粗极黑。直插入鬓,面貌剽悍异常。微泛淡金之色,煞气浓烈迫人。一双手臂奇长,一对粗大沉重的浑铁锏握在骨骼突起的大掌中,浑若无物。
关山重打马纵出,横枪喝道:“何劳大圣出手?我关山重会你便可。”话虽如此,对其挑战修行者的豪勇却亦颇感佩服。
郑潼喝道:“关山重,你昔日虽人称儒将,却绝非洒家敌手,不用自取其辱了。”
关山重怒哼道:“郑蛮子,你太也无礼,难道关某就没有资格当你的对手不成?少说废话,欲会大圣,须得先过关某这一关。”
郑潼眼皮撩起,目光利箭一般射出,喝道:“好,洒家便先会一会你又何妨……驾。”
话音甫落,两人一磕靴上马刺,驱骑迎面急驰而去。
晕哦,出寨前不是说好是要跟对方谈判的么,怎么还没开讲就先开打了?陈浩然直犯嘀咕。苏涯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军人尚武,如果本事太过不济,自然没有颜面多提要求。”
哦,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一遛,展示各自实力以德服人……不,以武压人,说白了就是凭拳头说话,谁拳头硬谁就理粗嗓门儿大,陈浩然明白了。
义军中有两人来到场边观阵,一人年过半百,吊着两撇稀稀疏疏的黄眉,蓄着一束山羊须,看似老态龙钟,但精华内蕴,修为至少达到了化丹后期。另一人是个又黑又瘦的汉子,背上负着一对金光灿灿的硕大金钹,气色森峻,想必就是扶佐郑潼的两名修行者。
两骑驶近约三米远时,关山重气沉丹田,抖出一个碗大的枪花,扬声吐气,枪头栩栩如生的豹口处突出的锋刃陡放寸长劲芒,“咻”地撕破空气,有若毒蛇出洞,诡异凶狠地刺向郑潼的咽喉,杀气强绝无伦。
郑潼暴喝一声,马背上略显瘦小的身躯霎时仿似高大了许多,一股强大的煞气应声破体汹涌冲出。右锏当胸横扫,虽是简简单单毫无花式,但磅礴劲气随锏涌生,却给人以千军万马般无可匹敌的感觉,有若雷霆万钧之威。
铿然金戈交击声中,来势凌厉的錾金豹头枪蓦然急荡开去,两骑迅疾擦过。
仅交手一回合,关山重便觉虎口手腕被震得隐隐发麻,心下骇然,暗道万人敌名不虚传,果真天赋异禀。双膀神力绝不下千斤。忖念间动作并无迟缓,勒转马首,复回身冲刺。手中錾金豹头枪幻为千百条银蛇,激起一束束劲锐气芒。刃影漫天疾钻。
“好枪法,不愧有儒将之称。”
郑潼大喝,右手浑铁锏悍然扫出,卷起一波巨浪般的强大气流,将迅如电闪的满天枪影硬生生逼得一窒。左锏倏忽击出,势道直截刚猛,沛不可挡。
锏未临身,关山重就只觉一股有若实质的惊人压力当胸迫至。再不及伤敌,悚然变招,枪尾于刻不容缓之际强行压下,及时抵在恶龙般袭来的锏端上。
枪锏再次铿锵交锋,关山重全身猛地一震,若不是及时冲前卸去力度,只怕就会当场倒撞坠马。
郑潼得势不饶人,回马舞锏,转瞬之间,连续勇猛无俦地击出三锏。气流滚涌,便若狂风卷沙势不可当。
关山重厉喝,奋勇崩枪点刺、攒扎、圈挑。霎那间刃芒尖啸,绽放出满天耀眼枪花,也不知击出了多少枪,堪堪挡下郑潼这三锏。
“精彩,精彩。”陈浩然忍不住拍掌大声叫好。这些武将的功夫之高强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就算对上金丹期的修行者,也未尝没有还手之力。尤其是这个郑潼,天生神力勇猛异常,普通修行者的气力还不一定能强过他。难怪被称为万人敌。
场中郑关二人激战得十来个回合,关山重渐觉不支。虚晃一枪,策骑驰向场边。似欲败退。郑潼拍马直追,大喝道:“哪里跑,再吃洒家一锏。”
关山重蓦然回首,錾金豹头枪突从腋下穿出,角度无比诡异刁钻,破风迸芒,厉啸尖锐刺耳,如一道猝然炸现的闪电,其势快绝狠绝,眨眼间便至郑潼面目处。
“好一记回马枪。”
郑潼却是早有防备,将身一扭,迅捷避开锋芒,左手锏劈在錾金豹头枪力道最弱的中部,登即将之崩飞,顺势驱马欺进。
掠阵的苏涯见势不妙,厉声疾喝:“休得伤我关兄弟。”打马冲入场内,抖枪急刺,将郑潼缠住,掩护关山重退回已方阵营。
苏涯的武艺较关山重还差上一筹,与郑潼缠斗得数个回合,便自知不敌,主动败下阵来。
郑潼并不追赶,勒马挺锏高声叫阵:“柴门寨中可还有谁敢与洒家一战?”
关山重与苏涯面露愧色,对陈浩然道:“二公子,我兄弟技不如人,只有烦劳二公子出马收拾这郑蛮子了。”
眼下的形势是,身为修行者的陈浩然出手胜之不武,不打却又办不到,总之一句话,面子是已经丢了。陈浩然摇头长叹:“这世道,非得收个李元霸式的小弟才威风啊。”
没奈何,陈浩然正要出阵,寨外道上忽地尘土滚滚蹄声雷动,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奔来。遥遥有人放声厉喝:“郑潼休要猖狂,待我郭崇云来战你。”
却是天门岭上的义军首领郭崇云率两百轻骑赶来相助。陈浩然大喜,叫道:“好老郭,够朋友,够义气。”
片刻之间,这两百轻骑已驰至战场。郭崇云手持丈八长矛一马当先,魁伟如山,神威凛凛,无视郑潼旗下十倍于已的精兵良将,泰然拱手道:“郭某愿与郑大将军一战,可否赐教?”各路义军起兵不久,势力并不如何强大,因此无人率先自立为王,首领皆称为大将军。
郭崇云在乌方国素有威名,郑潼十分惊讶,亦抱拳道:“郭大将军,你我都属义军,本应同枝连气,为何前来犯我?”
郭崇云道:“郑大将军有所不知,郭某原也冲撞冒犯过大圣,在大圣的金玉良言之下,方才幡然醒悟所作所为错莫大焉。”当下讲了与陈浩然的交往经过,又道:“郑大将军,我等义军亦是劳苦出身,不说对百姓秋毫无犯,但谁无妻儿老少,也应该将心比心,何苦赶尽杀绝?是以郭某恳请郑将军高抬贵手,放这路商旅回乡,此情郭某日后必报。”
郑潼瓮声瓮气道:“郭大将军所言极是,气魄胸怀令人由衷钦佩,但却误会了洒家。若这些人手中没有大批粮米货物,洒家又怎会相扰相逼?就算现在,只要他们愿意交出物资,洒家非但保证不伤任何人一根寒毛。而且还愿派兵送他们至大楚边境。”
郭崇云微是一愕,这种情形大出了他的意料,不由颇感为难。望向陈浩然,蹙眉道:“大圣。郭某来之前并未得悉其间还有这般情由,倒是不便插手了,还请大圣见谅。”
陈浩然笑道:“不要紧,老郭你有你的道义,来了就是给我长了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今天的事也不用你插手,我来跟这位郑大将军谈,你只要在边上当个见证就行。”
以郭崇云的处境。委实不方便硬行干预义军同道,告罪道:“多谢大圣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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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潼双眼精光闪闪地打量着陈浩然,不失礼节地抱拳道:“洒家郑潼,请教真人怎么称呼。”
陈浩然摸了摸鼻子,道:“嗯,我就叫糊涂大圣,做人做事都糊涂得很,一向得过且过混日子。郑将军也用不着跟我太客气。谈得来就多说两句,谈不来大家就拍屁股掉头,口水拳头刀枪该怎么着招呼就怎么着招呼。”
郑潼愕然。他还从未见过哪位修行者说话这般随便粗俗,近迹市井之流,道:“原来是糊涂大圣,洒家失敬。大圣言语爽快,洒家也就不拐弯抹角,不知大圣想怎么解决此事?”
陈浩然笑嘻嘻道:“这个嘛,好说得很,你不就是想要寨子里的那些货么?没问题,我给你。”
见他一口答应送出物资。郑潼愈加愕然,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暗想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惊疑不定道:“大圣此言当真?”
陈浩然翻眼道:“你是不相信我呢,还是不相信老郭这个见证人?”
郑潼肃容道:“岂敢?请恕洒家出言无状。大圣若真有意成全。洒家承蒙大德,日后定当涂脑相报。”
陈浩然摆了摆手,嘿嘿道:“我的话还没说完,你这些话别急着说。所有的货呢,我不可能全给你,只能给一半,就当作给你的买路钱。价,是绝对没得还了,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一拍两散,你自己掂量着办罢。”
这个解决方案是陈浩然跟夏青颜等人商量好的,慕容氏族被困在乌方国的人手不少,时间拖得越久处境就越危险,实在不宜过多耽误,起兵戈之争更是不智之举,形势逼得他们不得不妥协。以陈浩然的话来说,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老子先吃了这个眼前亏,以后再连本带利讨回来。
郑潼还在沉吟之际,郭崇云在旁劝道:“郑大将军,大圣乃是一言九鼎重情重义之人,此举已然极有诚意,郑大将军切莫自误。”
陈浩然不耐久等,指了指场边观战的那黄眉老者和黑瘦汉子道:“你是不是作不了主?要么就跟那边两位老兄商量一下好了。”
郑潼摇头道:“并非如此,我军中事务,顾真人和简真人向来不会多加干涉……大圣既已慷慨赠予,我郑潼也不是贪得无厌之辈,在此代表军中弟兄感谢大圣。”
若非万般无奈,谁也不会去真正得罪修行者,郑潼亦不愿节外生枝,又肃然道:“大圣今日所赠物资,无异于雪中送炭,洒家受之有愧,他日推翻暴政后若郑潼还有命得存,必定十倍相还,如违此言,天诛地灭。冒犯之处,郑潼愿给大圣赔罪,请大圣多多海涵则个。”说毕跳下马来恭敬施礼。
这厮倒也是个直性子,老子以大局为重,今儿个就勉强认了这一回栽,陈浩然寻思。他迫不得已要破财消灾委屈求全,心中原本极为不爽,要是郑潼表现得趾高气扬盛气凌人,说不得就要不顾后果翻脸相向。这会儿得了面子心里慰贴了许多,也就顺着郑潼给的台阶往下迈,端着架子道:“赔罪就不用了,也更不用还钱还物,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成。”
郑潼唯恐他提出什么难题,稍稍迟疑,道:“大圣请说,凡郑潼力所能及,断不会推脱。”
陈浩然道:“就是柴门寨的事。今后你不得向柴门寨报复寻仇,如果有人来犯,你还必须帮助他们抗敌,这件事不算强人所难罢?”
郑潼正容道:“这是自然,大圣但管放心。”当即对天立誓。
事情这般定下,双方不说皆大欢喜,却均能够接受。当下苏涯与关山重便一面叫人去将施全等人寻来会合,一面传令寨中安排人手运载物资,并让郑潼派出士卒进寨查核数量,以表明已方绝无藏匿短缺的弄虚作假行为。
郑潼阵中那两个修行者此时行了过来,黄眉老者向陈浩然和夏青颜道:“两位同道,散修黄苍嵋、厉岷有礼了。”
有了佘自奇先入为主的恶劣行径,陈浩然对这些躲在背后扶植势力浑水摸鱼捞好处的修行者印象都不大佳,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敢,不敢,两位老兄慧眼识英才,找到一员勇猛无敌的虎将,以后打下大好江山,两位老兄就立马成了国师太上皇,这个礼嘛,我糊涂大圣实在有点儿不敢当。”
黄苍嵋城府颇深,闻言并不动声色,那厉岷却相当火暴,立即反唇相讥,哼道:“我厉岷道心不净难以脱俗是不错,阁下却听人指使行事,比我犹不如三分,有何资格自命清高,又有何脸面出言讽刺?哼哼,自号大圣也还罢了,偏生还不伦不类称什么糊涂大圣,当真是贻笑大方。”
陈浩然瞪眼嚷道:“你说什么?”
厉岷毫不示弱,亦瞪住他道:“我说你马不知脸长,听不懂吗?”
陈浩然一撸袖子,怒道:“好家伙,本大圣不跟你磨牙,咱们就来比划比划。”
“来就来,谁怕谁?”
厉岷反臂一探,已将背上双钹取下,喝道:“亮兵器亮法宝罢。”
陈浩然哈哈笑道:“好,咱们就来干一架痛快的。”虚空一抓,将奔雷刀握在手中。(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为家
众人见他们没说上两句就恶颜相向要大打出手,均不禁错愕不已。黄苍嵋赶紧拦到两人中间,打圆场道:“大家身为同道,已然化干戈为玉帛,何必再起纷争?千万别伤了彼此和气。”
郭崇云觉得陈浩然太过鲁莽,亦出言相劝:“大圣何苦逞意气之争?”
陈浩然这次却非烧坏了脑筋,而是见厉岷的金钹古怪,天工老祖留给他的武器法宝都没有这种类型,因此好奇其功用想见识一下,才特意激厉岷动手,反正双方又不是苦大仇深生死相搏,再怎么打也不会伤筋动骨。嚷道:“谁都别劝,打架归打架,与已经说好了的事两不相干,不管谁输谁赢,打完了就当没发生过都成。”
众人更加摸不着头脑,愕然想,即便再小的争斗,也得有个由头才是,这莫明其妙地打一场又算什么回事?黄苍嵋蓦地回过了味,捋须笑道:“大圣原来是要跟厉真人切磋一番,直言便是了,何须转弯抹角?”
这老山羊胡子精明得很,陈浩然被瞧穿用意,索性大大方方承认道:“没错,就是想领教一下。”
厉岷一听陈浩然打得是这个算盘,立时收起金钹,没好气地哼道:“差点上了你的大当,我向来不与人切磋,恕不奉陪。”
陈浩然知道这一架十有八九是打不成器了,琢磨着这个厉岷心眼儿朴实,感观大改,笑嘻嘻道:“老兄不切磋也没关系,能不能借你的法宝瞧瞧新鲜?一会儿就行。”
见他前一刻恶形恶色,下一刻却马上大套近乎,飞快就浑若无事地变了一张脸。众人不禁又是为之愕然,均啼笑皆非,暗忖这等厚脸皮等闲难见。
修行者的护身法宝岂能轻易交到他人手上?陈浩然的要求未免有些过分。这厉岷却是个听不得软话的人,略一犹豫。不顾黄苍嵋在边上暗使眼色,竟真将金钹交给了陈浩然。
陈浩然喜道:“够爽快,厉老兄……不,老厉,你够意思,刚才我讥笑你,是我的不是,我向你道歉。”
厉岷还是第一次见着性格如此大条。行事如此古怪的角色,怔了一怔,搓搓手道:“没什么,我也没放在心上。”
这边,夏青颜忽然问黄苍嵋:“黄真人,我是夏青颜,想向黄真人打听一个人,就是曾在郭崇云军中的那个佘自奇,不知道黄真人是否清楚他的来历?”
黄苍嵋微是迟疑,才道:“夏真人见问。自当相告,听闻那佘真人艺出千机殿,至于是否属实。我也不敢断定。”
他虽说不敢断定,但既然提起了千机殿,却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夏青颜颌首道:“多谢黄真人见告。”复沉默不语。
“噫,奇怪。”
正在探察金钹的陈浩然突地怪叫了一声,厉岷闻声忙道:“怎么?”
陈浩然不说话,仔细探查着金钹,好半天才退出意念,皱着眉道:“老厉。你这法宝有点古怪,聚能和攻击阵似乎不大实用……不对。不对,呃。对了。”
厉岷被他弄得一惊一乍,赶紧将金钹拿回手中,紧张道:“有什么不对,又有什么对了?”
陈浩然左右看看,神秘兮兮地把他扯到边上,小声道:“老厉,你这法宝不简单,攻击方式更加特别,主要是用音波来伤敌的,对不对?”
厉岷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法宝的特殊功用被人一眼识穿,实在是令他骇异莫明。
“我当然知道。”陈浩然得意地一笑,又道:“而且,我还知道,你这件法宝曾经受损,威力最多只能发挥出两三成了,是不是?”
厉岷愈发大大地吃了一惊,骇然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这件裂山金钹是一脉传承的异宝,可以发出无形音劲攻敌,威力无穷变幻莫测,极难抵挡。但在数百年前,厉岷的祖师遇上一厉害对头,虽仗着裂山金钹重创对手,法宝对决时却也遭受损坏,威力只余十之一二,其祖师不精炼器之术,自此无法复原。
陈浩然笑嘻嘻道:“清楚这点有什么难的?你法宝里的攻击阵虽然还能运转,不过,大部分的阵都快散了,还有个辅助阵已经完全失效,不光极难聚集灵气能量,攻击的效果自然也会大打折扣。”
厉岷定定地盯着他,眼神陡地变得热切至极,就像突然间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心爱姑娘。陈浩然被他瞧得心里发毛,生恐他冲上来一把搂住自己,侧着身戒备道:“呃,老厉,我又不是脸上长花的妞儿,你这样瞧着我干嘛?”
厉岷吃吃道:“大圣老弟,你、你会制器?”从厉岷的祖师起,就一直想方设法修复裂山金钹,只是精于炼制法宝秘器的修行者少之又少,就算碰上,也不会轻易相助他人,因此裂山金钹传到厉岷手上时,仍属残缺之宝。厉岷本已不抱修复的希望,冷不防撞见一个懂得制器的修行者,哪能不兴奋到失常?
陈浩然点头道:“嗯,会一点点。”
厉岷激动道:“那,老弟你看我这件法宝能不能修复好?”
陈浩然摇头道:“我还没有这个能力。”
厉岷以为他是推脱,急切道:“老弟,我当然不会让你白白帮忙,只要我能办到,你需要什么条件只管说。”
陈浩然挠头道:“老厉,你想哪去了?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我的修为没到,有心无力啊。”
犹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了下来,厉岷顿时泄了气。的确,修行者要想自行炼制法宝,至少得先修炼出元神,厉岷激动之下一时倒忘了这一点。
陈浩然又道:“要想完全修好等于重新炼制,现在是不可能,不过嘛,巩固一下法宝里面的阵法我还勉勉强强可以试一下,应该能稍稍提高一点威力。”
听到法宝功用多少能够恢复一些。厉岷希望复燃,惊喜不胜,试探着道:“不知烦劳老弟出手。我该怎样答谢……”
“答谢就不用提了。”
陈浩然摆手道:“法宝一时半会也修不好,起码得几天时间。这样罢,你帮我把商队的人送到大楚边境,在路上慢慢修,完事后咱们就算互相帮了忙,成不成?”
对于渴切修复法宝的厉岷而言,这种交换代价可谓相当轻松,免得自己欠下一个人情,不由大喜过望。诚恳道:“大圣老弟,这可沾了你的大光,能交上你这样豪爽仗义的朋友,是我厉岷的运气。”
狄小石豪气干云地挺起胸,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嘛,老厉你也不用太客气。”瞅一眼满脸感激的厉岷,心里嘿嘿偷笑:“还是跟老实人打交道好啊,不但能偷学到独有的布阵炼器技法。还拉了一个免费的劳力,以后更要领我这个情……嘿嘿嘿嘿,值。值得很。”
两人说定,厉岷便去跟黄苍嵋招呼了一声。听说陈浩然有能力修复裂山金钹,黄苍嵋惊异至极,深深地望这方投了好几眼,眼底闪过一丝异芒。
时近黄昏,百余车满满当当的货物被悉数运出柴门寨,郑潼又过来向陈浩然和苏涯、关山重及郭崇云致谢后,正要命令士兵运货离开,远处忽有一骑疾驰而来。大声叫道:“报。”
郑潼部下将士认出来人是军中令兵,纷纷让出一条通道。任其长驱直入。快马奔至近前,骑士纵身跃下。单膝跪地抱拳过顶,急促地喘着气禀报道:“报大将军,仁王派出大军围剿西南各路义军,王烈大将军与尚明达大将军所率部属全军覆没,仁王大军已然距我军不足三百公里,正与罗守节大将军交战。”
郑潼霍然变色,喝道:“可否属实?仁王派出了多少兵马?”他心中震惊难以言表,王烈和尚明达均是骁勇善战的猛将,两路义军加起来亦达到了万余人,却被仁王说灭了就灭了,委实令人无法置信。
令兵道:“黑铁甲重骑一万,轻骑兵两万,步军四万,共七万大军。罗大将军抵挡不住节节败退,遣人前来我军告急求援。”
郑潼耸起眉道:“一万黑铁甲重骑?仁王手下两万黑铁甲重骑,是他与明德帝争夺江山的凭仗,他更与明德帝交兵正急,此际又怎会派出一半来对付义军?难道说……”
令兵的急报边上众人都听得分明,郭崇云快步上前,沉声道:“郑大将军,前几日我曾听闻明德帝与仁王有休战先剿各自境内义军的意向,我原以为是捕风捉影,况且心想就算他们双方罢战言和也需要一定时日,就未将这个消息告知各路友军,没想到他们竟然在短短几天中便真的达成了协议。”
“喀喀……”密集的骨节脆响发出,却是郭崇云捏紧了一双铁拳,万分痛心道:“若我及时将消息送出,让王烈大将军与尚明达大将军能够早加防备,又岂会如此轻易不幸罹难?这全是郭某的过错。”
郑潼亦沉痛地摇头道:“郭大将军无须自责,事实上,洒家也曾探听到这个消息,而且洒家相信各路义军亦有所耳闻,只是全都掉以轻心认为是无稽之谈了……郭大将军,事已至此,它事多提无益,罗大将军独力抗拒仁王大军,眼下处境十分危急,我等须尽快前往解救才是。”
郭崇云正颜道:“是极,我等义军唇齿相依彼亡此寒,若不结为盟军相互声援救助,必会被仁王各个击破。”
两人均为眼光智略过人的当世豪杰,心意相通不谋而合,当即三言两语定下援救之策。郭崇云回首大喝:“左右先锋何在?”
宫北宫北两兄弟从天门义军两百轻骑中越众上前,朗声道:“末将在。”
郭崇云取出自己的虎符,喝令道:“你们速回大营,调遣两千精兵前来听令。”
宫氏兄弟齐声应诺,领符打马绝尘而去。
郑潼回去自己阵中,亦下令再行调集三千兵马,拟率五千精锐赶赴战场。
一旁的关山重与苏涯轻声低语一阵,又征询了陈浩然几句。忽然上来,向郭崇云拜倒施礼,毅然道:“郭大将军。乌方国当今国运将终,明德帝昏慵无道。仁王专横残暴,若再给二者把持国政,祸害远甚虎狼蛇蝎,我关山重愿率柴门寨数百健儿追随郭大将军麾下,同进退共生死,誓要推翻暴政还百姓安平。”
郭崇云大喜,连忙双手将他扶起,道:“关将军深明大义不愿独善其身。实乃苍生之幸,只是郭某无德无能,岂敢高居关将军之上?军中事务当由你我执掌才是。”
关山重正色道:“大将军此言差矣,自古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兵权军令更无共掌之理,关山重诚心诚意归附效命,请大将军以大局为重,切勿推辞误事。”
郭崇云自然亦深知这个道理,当下也不再多作矫情。慨然道:“好,郭某便厚颜司号发令,任你为天门义军虎威将军。柴门寨中健儿仍归你帐中,另拨两千兵马由你统领。”
天门义军总数才只六千,郭崇云一下子调拨三分之一交给关山重统率,可见对他的信任倚重。关山重心中感动,再次拜谢道:“关山重谨遵大将军令,自此当披肝沥胆相报大将军。”
郭崇云亦还有些疑惑,直言问道:“郑潼大将军麾下兵精将良,实力远胜西南其它各路义军,关将军怎会舍他而取郭某?”
陈浩然忽地走了过来。嘻嘻笑道:“这是因为老关听了我的劝。”
郭崇云惊讶道:“大圣竟然如此看重郭某么?郭某尚有自知之明,不敢自不量力有那等非分之念。只求为受苦受难的百姓略尽一已之力而已。”
陈浩然大摇其头,道:“老郭。你别想岔了,我跟你说,你也好,那郑潼也好,都不是当皇帝的料,最多只能当当大将军大元帅……呃,我的话直了点,你不会介意吧?”
郭崇云诚挚道:“大圣直抒肺腑之言,崇云感激还来不及,岂敢有丝毫介怀?”
陈浩然笑道:“那就好。老郭,郑潼的人马虽然比你多,人不失为一条好汉,不过他的野心也比你大,不肯服人,老关上这条船只怕不大保险,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皱眉努力思索,一拍大腿道:“对了,是飞鸟择良木而栖,贤臣择名主而事。所以呢,老关还不如跟着你在天门隘安安稳稳混一段时间,这个这个,韬光养晦不露锋芒,以后有机会找到一个能真正干出大事的人投奔,到时再大展拳脚,只要你们命够大,成功后就是开国元勋了。”
“韬光养晦,伺机择名主而事。”
郭崇云和关山重闻言俱都动容,感觉茅塞顿开。郭崇云叹道:“大圣胸中丘壑实在令吾辈望尘莫及,此言极其精辟,且一针见血,为我等拨云见日指明前途,崇云将终生受益无穷。”
陈浩然脸皮的厚度越发见长,大剌剌地道:“那是,虽然大道理我说不上几句,不过看事看人可是哑吧吃馄饨--心里有数得很。还有件事你们得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的力量现在太弱,千万得保存实力,先保住自身才能保护百姓,听我的,保准错不了。”
郭关二人更加钦佩,齐齐点头恭敬应道:“大圣金玉良言,我等定当谨记于心。”
狄小石得意非凡,负手仰头踱了几步,俨然一副人类导师精神领袖的派头,想再寻出几句“金玉良言”来指导一番,但挖空心思也没能搜出合适的话语,只得悻然作罢。看看天色已然黑下,道:“好了,你们要赶去救人,我也要赶去救人,咱哥几个就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以后有缘再聚罢……啊,对了,寨子里余下的那些货物,就全部送给你们。日后要是缺吃缺穿支持不住了,就叫老苏这个二道贩子从大楚给你们运,费用我先垫着,你们成功臣当大官后再十倍百倍还。”
望着扬扬手潇洒走开的陈浩然,郭崇云眼角微微湿润,久久才低不可闻地自语:“大圣,你对郭崇云之恩堪比天高海深,却叫郭崇云如何才能回报万一?”
午后,天色昏暗阴霾。沉甸甸的乌云满布在苍穹上,仿佛铅块一样会随时坠落下来。
密林里,一条蜿蜒流淌的浅浅溪流旁。有一大队人涉水而行。从柴门寨出来,陈浩然其后又寻到慕容氏族派来乌方国的一个商队。加起来已有四百来人,抄小道兼程赶往雷公湖,与秋锋镝与宋谦那一路人会合。
林中影像越来越阴暗,队伍前方,苏涯抬眼从密密的树木枝桠空隙里望上去,只见黑云似乎已然压到了林梢上,回首叫道:“二公子,这雨马上就要下来了。让大伙儿先避一避吧。”
陈浩然摆手道:“你安排好了,只要明天能赶到雷公湖就成。”
队尾的施全跑过来,笑道:“二公子放心,走出这片林子就是雷公湖了,如果赶夜路,今晚下半夜就能到。”协同苏涯指挥大家就近找地方歇息躲雨。
“哗啦啦啦......”
刚刚安顿好,急骤的大雨便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直打得叶片急坠而落,犹如蝶蛾纷纷翻飞。没多久,漏下的雨水就在林间汇成了无数道晶亮的水帘。淡淡的白色水霭也随之腾起,雾气茫茫。
这么大的雨,再躲也是无济于事。一忽儿间,除了水火难浸的陈浩然和夏青颜之外,所有人都给浇成了落汤鸡。还好已是暖和的夏季,众人又大都身强体壮,不怕被淋出病来。
夏日暴雨来得快也歇得快,半顿饭的工夫便停了。大家拧干身上衣裳,又即匆匆上路。
雨后的林子里显得岑寂许多,光线却并未亮堂,只听见四处“嘀嘀嗒嗒”的滴水声。林深处偶尔有短促的鸠鸣传出,更显得幽森晦暗。给人一种极为阴郁压抑的感觉。
行到一处林木稍显空旷的地方,天空中忽地响起一声短促尖利的厉啸。众人纷纷抬头去望,却只见一只体型怪异的巨大飞禽从高空急速降落,不由尽皆惊叫:“那是什么怪物?”
陈浩然凝目一瞧,已看清来物,心中亦不禁一奇,他身侧的厉岷微带惊异道:“噫,此处怎么会有风神冀龙?”
风神冀龙,陈浩然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晚上便遇见过,也见识过其它恐龙。后来了解到,恐龙这种大型动物全都生活在太沌神洲极其边远的蛮荒之地,各国有实力的才捕捉了少许温和的草食恐龙圈养,以供王公大臣观赏,平民百姓难得一见。
风神冀龙的飞行速度比一般的修行者更要快捷几分,相传一个扑翅便可翔出数百公里,虽有夸大其词之嫌,但与实际情况却也相差不远。而且它属于性情凶残攻击欲极强的食肉恐龙,攫食人类便如老鹰抓小鸡般轻易,众人闻声色变,无不张皇失措。
“奶奶的,发瘟不长毛的畜生也敢来寻老子晦气,老子斩了你的头下酒。”
陈浩然当初被那头风神冀龙唬得几乎屁滚尿流,耿耿于怀引以为奇耻大辱,一直想找回这个场子,当即擎出奔雷刀,欲待飞上天去一雪前耻。
夏青颜忽道:“不要鲁莽,这头风神冀龙是白泽谷高手的座驾。”
陈浩然一怔:“娘的,是白泽谷的王八羔子找来了么?”
风神冀龙急降至百余米高处,阔大的双翼略一展开,坠势立缓,折转巨大的躯体盘旋于空中,一把生冷的声音倨傲传下:“我乃白泽谷青龙真君,自号糊涂大圣伤我弟子的鼠辈,速速给本真君滚出来。”
陈浩然气往上撞,仰面喝道:“什么青龙真君?口气不小,你师祖都不见得有本大圣辈份高,还不快点滚下来拜见本大圣?”
“小辈无状。”
满含怒意的一声冷哼之后,翔空的风神冀龙陡地又滑下数十米,张口吐出一道狭长风刃,呼啸着凌厉斩下。
诶,这头畜生还有这种能耐,陈浩然微感惊奇,大喝道:“炎旋斩。”
一轮炽烈的赤色气芒应声飚起,疾速迎上那道风刃,轰然对撞,连声“噗噗”闷响中,风刃消散于无形,迸起的劲气将周遭树梢压得激烈地波伏起来。赤芒尖啸急旋,复射向风神冀龙。
“好个小辈,难怪能伤我座下大弟子。倒是不能小觑了你。”
一只半透明的巨大手掌蓦现空中,轻轻一扫,有如春风化雪。无声无息地,便将来势悍然的赤色光轮尽数消弥。
陈浩然大大地吃了一惊:“你是修出了元神的高手?”
他适才感应得非常清楚。这一记炎旋斩对方并非是以本体真元力硬行挡架,而是通过法宝之力凝聚周边的自然能量将之顺势化去。若非元神有成,绝无操纵天地元气拟虚为实的本事。
“小辈还算有点眼力。既知本真君的神通,再不主动上来领罪,本真君定不轻饶。”
一道身影从风神冀龙脊背上缓缓升起,盘膝悬浮在半空里,面目清矍古朴,长袍随风飘飘。颇有些翩然出尘的气派。
金丹期和元神期修行者的差距就好比幼童对上了壮汉,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级别,实力之隔不可以道里计,陈浩然在肚里狠狠地骂起了娘,情知仗着满身法宝,逃跑虽然可能不是大问题,但打是绝对打不过人家。嘴上只是不肯服软,嚷道:“本大圣有什么罪?你那个不成器的徒弟惹我在先,本大圣教训他当然是天经地义,没要那家伙的命已经算客气了。你这个做师父不好好管教徒弟。还好意思蹦出来护短,这天底下到底还讲不讲规矩讲不讲理?”
“我白泽谷又非邪门歪道,岂能不讲道理?”
青龙真君居高临下。眸中精光电一般射下,冷哼道:“纵使本真君座下弟子有小小的不是,也自有本门长辈惩处,再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教训。你行事如此狂妄,岂非是全然没将我白泽谷放在眼里。”
陈浩然挑起下巴,嘿嘿冷笑道:“那你是说,你徒弟要打本大圣,本大圣就只有任他打个够,然后回去让你数落两句喷两口口水就算事了?”
青龙真君一窒。但转又厉声道:“此事姑且不论,天下修道者本为一脉。你不顾同脉之谊痛下辣手,几乎灭了本真君弟子的金丹。令他多年苦修毁于一旦,这等行径与魔道中人亦是无异,本真君定当先行严加惩戒,再向你师门讨个说法。”
向师门讨说法……陈浩然眼珠转了一转,忽然明白到一点,自己非妖非魔,又没跟白泽谷结下解不开的血海深仇,不管怎样,青龙真君都无法明目张胆地置自己于死地,最多只能让自己吃点苦头罢了。当下心中大定,笑嘻嘻道:“青龙真君,你徒弟我打也打过了,你想把我怎么样就直说吧,至于找我师门长辈,那就免了。他老人家飞升功亏一篑,脾气变得非常古怪,瞧谁都不顺眼,我劝你就别去自讨没趣了。”
没法子,谁让自己拳头硬不过人家,只能再次扯起虎皮作大旗,看能不能唬住人了。
青龙真君一时还没听出名堂来,傲然道:“哼,便各宗各派德高望重的长老甚至掌教,亦对本真君客客气气地道友相称,你师长何许人也,难道还能强过……噫,你刚才说什么?你师长飞升功亏一篑?”
他的脸色陡地变了一大变,渡劫飞升失败后,不是魂消魄散便是转世重修,能留在这一界的唯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修成地行仙。
地行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修的,需要的修为道行之高深强大非比等闲,艰难至极,飞升失败的修行者当中万中无一,否则天下的地行仙早就满天飞了。
作为太沌神洲上的顶级存在,地行仙可不是实力弱小,只能跟在各大门派屁股后面摇旗呐喊的小小白泽谷所能得罪的,青龙真君暗暗吸了一口凉气,满心的傲慢顿时全数收敛,失声道:“你师尊竟然是地行仙?”
陈浩然察颜观色的一点点小狡猾还是有的,立时知道奏了效,得意不已,以退为进大大咧咧道:“不错,我师父就是地行仙。青龙真君,你硬要替弟子出头教训我,我斗你不过,现在也只有逆来顺受,以后再请我师父他老人家为我出头,来跟你理论理论。”
青龙真君面色瞬息万变,这话可说到了点子上,他帮徒儿撑腰,别人自然也可以帮徒儿撑腰,谁也没法挑出刺来。更何况。如今的的确确是自己的徒弟招惹陈浩然在先,结果技不如人被打惨了,自己才急急忙忙跑来找场子。报复教训一下眼前这小子不成问题。但势必会引出他身后的地行仙,到时弄得不可收拾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青龙真君颇有些进退维谷的感觉,暗悔自己这次来得太过仓促,没有先行调查一下对方的来历,气势姿态不知不觉就矮了几分。他一边飞快地转着心念,一边缓缓降下高度道:“糊涂大圣,本真君以往结识过许多高人前辈,说不定便认识令师,不知令师是哪位仙人。可否见告?”语气客气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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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一下子服了软,陈浩然心下大乐,拽拽地道:“这个么,他老人家曾特意嘱咐过,严禁我向外人透露名讳,恕不奉告了。”
青龙真君心中一怒,暗忖:“本真君已经给出面子,只要你报出师长名号。本真君借机收篷,双方便可免动干戈和气解决,这厮却连来头也不肯吐露。莫不是在信口开河招摇撞骗?”又自忖念:“这厮神色有恃无恐,行事又这般张狂,背后真的大有来头也不一定,此事须得小心处置才好,以免捅出大篓子来。”
他心中惊疑不定,便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糊涂大圣,本真君一向宽大为怀,你伤我弟子之事我也不欲过多追究,只要你能接下本真君三招。此中恩怨就既往不咎。”
青龙真君老谋深算,把目前的形势分析得非常透彻。陈浩然的身份来历未得到证实之前,他绝不能痛下杀手酿成不可知的祸患。但也不能就此任其离去,否则自己乃至白泽谷的颜面就没地方搁了。出手的分寸掌握在自己手上,先放这小子一马也没关系,日后再慢慢计较也不迟。
陈浩然如何不明白他打着什么算盘,心中更是大定,招呼夏青颜和厉岷看护住苏涯等人,纵上空中,哈哈笑道:“好,本大圣就来领教领教。”估摸着反正对方不敢下死手,正好借这个机会见识下元神期高手的能耐。
青龙真君鼻子都差点气歪了,修行者之间的辈分虽然无从明明白白地划分出来,但再怎么说,自己已是元神有成,区区一个金丹期修行者,连句赐教都没有,实在是太过狂妄。他强行压下了火气,道:“很好,很好,糊涂大圣,令师已然是功参天地造化超脱物外,想必你在技艺道法方面亦得真传不同凡响,这就准备接招罢。”
远处这时有两人御剑飞至,正是佘自奇与白泽谷的那名女弟子。两人向青龙真君行过礼后,那女子眼中冒火,狠盯着陈浩然愤恨地叫道:“师尊,这狂徒重伤了大师兄,师尊为何还要同他这般客气?便不废了他的修为,至少也得抓回谷中禁锢起来才是。”
青龙真君沉脸斥道:“放肆,此事为师自有主张,何须你来多言?给我退下。”
见师父声色俱厉,这女子不敢再作声,恨恨退开。
狄小石笑眯眯地瞧热闹,心里忽地蓦然一动,嘀咕:“奶奶的,老子和天工老祖那老鬼原来都想岔了……什么时时刻刻小心注意,尽量避免惹事生非?老子如今这半桶水不到的低微本事,要是碰上打定主意跟老子过不去的高手,再低三下四也是白搭。只有反其道而行,越嚣张越好,让别人摸不清底细,以为老子身后真有一个劳什子的地行仙,多少有点忌惮,行事才会更加便利几分……当然了,老子也不能一味猖狂,免得撞上铁板,还必须看人装疯卖傻。嘿嘿嘿嘿,此计大妙,以后就这么着办。”
他在这边厢琢磨,青龙真君已在那边催促了:“糊涂大圣,你为何还不作准备?”
陈浩然抬手虚空一招,大摇大摆地从如意戒里取出一套战甲,又即擎出奔雷刀,虚张声势地嚷道:“青龙真君,不怕老实跟你说,我的本领是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不过我师父他老人家把他压箱底的宝贝统统都传给了我,要是你三招内能伤得了我,我也没脸去见他老人家,干脆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得了。所以呢。你用不着放水,有多少力只管使多少力就是。”
果然,陈浩然越是狂傲。青龙真君就越是心生顾忌,暗忖:“本真君所用还仅是储物腰带而已。这厮在金丹期就用上了储物戒,而且他的战甲兵器无一不是罕见的顶级法宝,看来这厮是当真幸运地拜了一位地行仙为师无疑……罢了,为了个不争气的弟子得罪地行仙,实为不智之举,更会影响本门振兴大计,今日之事便权且走个过场罢。”
主意既定,青龙真君的态度又自改变不少。颌首道:“同道之中,本真君鲜见大圣这般豪气的道友,名师调教出来的气度果然令人心折。我这便出招了,大圣自己多加小心。”
虎皮啊虎皮,老子爱死你了。陈浩然肚里乐翻了天,一挥奔雷刀,神气十足地大喝道:“来罢。”
青龙真君弹指间,一抹青色冷光闪电击出,转瞬化为一匹体型巨大的恶狼,神态狰狞。须毛皆具栩栩如生,破风声有如望月狂嗥般凄厉惊心。森森寒气绕体,更隐隐地逼发出一股令人恐怖的凶残气息。
“轰隆隆隆……”
奔雷刀迸起刺目长虹。若一道能焚毁一切的烈焰,挟着狂暴的雷鸣,悍然斩前,去势猛急得仿佛将斩击途中的空气都抽取得干干净净。
滚滚雷声中,烈焰轰然劈至。然而青色巨狼似有着灵性,青光微一闪动,巨狼耸身闪扑,迅捷之极地避过,张牙舞爪狞然噬来。
这种攻击手段已经超出金丹期修行者所能施展出的范畴。陈浩然见炎旋斩无法拦截抵御对方的攻击,非但不惊。反是一振,大喝道:“娘的。还真有点鬼名堂……风雷动九天,给老子破。”
他急提混元力,奔雷刀上耀起炽芒,连续劈出十数刀,霎那间风雷声大作,一道道长长的赤焰呼啸迸飚,掀起无比猛烈的气浪,狂潮汹涌,顷刻之间席卷了整个天空。
底下茂密粗壮的林木若劲风中的小草一般摆摇,那些商队中人惊得面色发白,厉岷亦是微微动容,不料陈浩然一击之威竟是狂猛至斯。他却不知道,陈浩然这一击连吃奶的力都快使了出来,只是肆无忌惮地攻击,要让青龙真君好好见识一下自己的狂态。
青狼张口吐出一道气劲,形成一片气幕挡在前方,巨爪凶悍扑击,如无形的锋利刀刃割裂空气,硬生生将漫天风雷撕开一个豁口,气势汹汹飞身急扑。
“好家伙。”
陈浩然怪叫声中,满天风雷愈加猛烈,“喀喇喇喇……”,震耳欲聋的巨鸣轰响,一束接一束的雷电蓦然自虚空中迸现,狠狠劈向青狼,声势之浩大连天地都为之变色。
青龙真君亦为之色变,陈浩然手中的法宝强横得出乎他的意料,若是由元神期、渡厄期的高手施展出来,威力岂非惊天动地?
修行者斗法,本身修为和法宝缺一不可,虽然金丹期和元神期的差距等同幼童与壮汉之比,但如果孩童手中持着先进的枪支,而壮汉仅握有一根木棒,两者之间的胜利天平就不一定倾向哪边了。
青龙真君虽不惧陈浩然真能伤害到自己,不过这个道理他还是清楚得很。这条青狼是他耗费心血以百条大漠苍狼的阴魂炼就,与元神相通,炼制极为不易,既已打定主意暂时不欲跟陈浩然结仇,万一伤在对方的法宝下可是心疼都来不及,赶紧取出一块样式奇特的圆盘,厉声道:“收。”
在雷电临身之前,青狼蓦又化为一抹冷光,飞速曳入圆盘中。青龙真君喝道:“糊涂大圣,你的实力本真君已然见识,既非性命相搏,点到为止便可,若真伤了你,倒显得本真君以大欺小心胸过于狭隘,今日之事就此罢休。”
陈浩然收起奔雷刀,满天风雷散于无形。青龙真君变相服软揭过这个梁子,再说什么不招人待见的风凉话就未免太不光棍,陈浩然也见好就收,哈哈笑道:“那本大圣就多谢真君了。”
那女子尖叫道:“师尊,你怎么能就这样……”
“住嘴。”青龙真君厉声打断她,向陈浩然强笑道:“小辈有失管教,见笑了,本真君这就告辞……还不走?”再斥责了那女子一声,也不招呼佘自奇,迳自御着风神冀龙飞远。
那女子万分委屈地跟着青龙真君飞离,佘自奇自感无趣,狠狠地盯了陈浩然一眼,御剑驾风而去。但他却浑然不觉,夏青颜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他,在他离去后,眸中闪过一丝未明的异芒。
从乌方国返回大楚,后面的行程异常顺利,顺利得陈浩然都感到非常意外。与青龙真君不痛不痒地比划了一下猴把戏之后,陈浩然率人在雷公湖与秋锋镝与宋谦会合,其后旅程中,无论义军流寇,抑或仁王的大军,再没任何人加以阻截,一路畅通无阻,平安悠闲得有如游山玩水。
对此,夏青颜分析道:“一位地行仙的高徒亲自出马,目的只是带一批无足轻重的商旅回国,姑且不论这位高徒身份的真实性,又有哪一方的势力,会因此来自寻麻烦呢?”不管哪一个世界,很多事说穿了就是这么简单。
陈浩然瞪起眼,反问她:“什么姑且不论真实性?难道你以为我说的是假话么?”
夏青颜没有回答,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即便隔着黑纱,陈浩然仍可依稀瞧出她流露的似笑非笑的神气,不禁发狠嘀咕:“这毒妞儿太精明了,老子回头非跟她划清界限不可,否则牛皮迟早会被戳破。”
雁回关前,慕容度亲自迎出,将大功臣陈浩然热情且不失恭敬地请入府中,大摆筵席为其接风洗尘,庆祝他胜利归来,席间的热闹欢腾自也不必细表。(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二章 霸王硬上弓
乌方国救援这趟差使历时半月有余,狄小石刚一回到卧牛镇,就被狄母叫了去,告诉他一个消息,说狄子仲下月便要娶妾过门。
陈浩然没好气地哼哼道:“家都已经分了,他娶小老婆关我什么事?”
狄母拉着他的手,哀切道:“儿啊,子仲终归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瞧在你死去的爹和娘的面子上,办酒时去露个面,别让人家在后面指老狄家的脊梁骨。要不然,娘到时怎么有脸去九泉见你爹啊……”说着便是泪花涟涟。
陈浩然当即头大,没奈何唯有应承下来。
口中虽说要跟显得非常神秘的毒妞儿夏青颜划清界线,但到这日晚间,狄小石鬼迷心窍地又来到镇外的小树林里,如往常一般,仍旧传授了夏青颜一些阵术法诀。原因无它,只是两个人日日相处惯了,若有一天不见上一面,狄小石就觉得好象心里少了一点什么是的,浑身不得劲。
他离开之后,树林中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衣着式样与夏青颜相差仿佛,面上同样笼罩着一层黑纱,显然也是一名女子。
夏青颜恭敬地向这个蒙面女子拜了下去:“青颜拜见师父,这一向青颜没能在师父跟前服侍,师父可好?”
“还好。”这女子略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两师徒的声音均一般无二的冷漠,若非极之熟悉的人,绝对察觉不出两人在细小动作,及微妙的眼神之中所表现出来的亲近。
“找你之前我先去过了庞家。”
这女子道:“庞家药铺的拓展势在必行,但是如果没有世俗势力的扶持,计划必定受阻,因此。庞慧珠与徐轩瑞的联姻,必须尽快进行。这个狄小石,你有没有把握拉过来为本门效力?”
夏青颜道:“青颜并无十足把握。”
这女子道:“那你为何不解决他?一个金丹期的修行者。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对付。”
夏青颜略略迟疑,道:“他精通阵法。青颜认为,他的价值比我本门所扶植的庞家更高。所以,青颜擅自决定,可以对他慢慢拉拢。”
“这不是理由。”
这女子冷冷道:“本门的归冥露,能够使任何人吐露秘密,只要你制住他,要探悉他所有的道法秘诀又有何难?”
夏青颜沉默了片刻,方道:“师父说的是。只不过。青颜还没能查明他的来历,若他并非普通散修,而真是哪位地行仙的传人,本门岂非会因此惹上大麻烦?是以青颜才踌躇未决不敢付诸行动。”
“你还敢推脱?”
这女子声色转厉,斥责道:“若是你宗主师伯来此,你仍然是这般搪塞之词,可知会有什么后果?”面上黑纱急剧波动,显是极为愠怒。
夏青颜垂首无语。
这女子怒气稍抑,静静瞧了她一会,忽然道:“青颜。你对他生出了情意,是与不是?”
夏青颜身子微微一颤,仍旧埋首默然。
这女子一语中的。心中又惊又怒,厉叱道:“你,你岂能如此自甘堕落,让大家多年耗费在你身上的心血付之东流?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小畜生,我现在就要灭了你。”
见夏青颜一动不动,没有半句解释,这女子心下更怒,眸射冷芒,扬起手森森道:“好。好,你以为自己的修为已经强过我。本门除了宗主之外就无人能奈何于你,全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么?很好。你大可对我出手就是。”
夏青颜身子又是一颤,束手戚然道:“师父从小收留养育青颜,待青颜恩重如山,名为师徒,实为母女,青颜断不敢对师父有半分忤逆不敬之心。若师父觉得青颜罪该一死,青颜自行了断便是,绝无丝毫怨意。”
这女子恨恨地一顿足,厉声道:“我叫你了断什么?你若真心感恩,就当体会我的苦心,斩断孽缘,一心一意以本门复兴大业为重才是。”
夏青颜低声道:“师父教诲,青颜时刻谨记在心,并无稍许忘怀。”
这女子森然道:“既如此,那你便须尽快除去狄小石。”
夏青颜鼓足勇气道:“师父,青颜以为,如果狄小石愿意成全庞徐两家的婚事,那我们就不必冒险多结仇怨。”
这女子气道:“你怎么还是这等固执己见……唉,罢了,若你能说服他放手,便依你罢。万毒宗日后终须要由你来执掌,该如何行事,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夏青颜欣喜道:“多谢师父。”
这女子叹道:“青颜,你身负传宗重任,不可与人双修,便当坚固道性道心,情乃万般心魔之源,万万沾染不得……唉,这些道理你岂又不知?我说得再多亦是枉然。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他,你也须妥善处理好此事才对,否则宗主知悉后亲自过问,那便是误人误已了,你得好生想明白。”
夏青颜轻声道:“是,青颜谢过师父教诲。”
“还有一件事。”
这女子道:“你这次去乌方国,想必也见到了千机殿的人,没有擅自采取什么行动罢?”
夏青颜道:“青颜不敢隐瞒师父,青颜在千机殿门下一个弟子身上植了‘万里一线牵’,只要不引发,绝对无人能够探察出来。”
这女子轻叹了一声:“青颜,为师明白你挂念父母血海深仇未报,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你当以师门大业为重才是,以后切切不可再有此举,以免小不忍则乱大谋。”
夏青颜道:“是,青颜亦有分寸,决不会因个人恩怨坏了师门大事。”
这女子点头道:“你清楚就好,为师并不是阻止你报仇,但现今千机殿的实力绝非本门所能抗颉,一举一动你都须多加小心……狄小石的事,你尽快办好罢,为师去了。”
夏青颜欠身道:“青颜恭送师父。”这女子的身影消失后。夏青颜犹自寂立了许久,方才悄然没入黑暗之中。
养好了身体的学政大人甄胤又回到卧牛镇官学,这一次他的作风越发低调。每日里除应卯之外,便深居简出鲜在人前露面。对旷了半个月功课的狄小石。非但无一句责备之词,反而谆谆勉励他要抓紧学业迎接秋试,争取一举高中解元。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么一来,狄小石虽然知道这家伙不怀好意,却也不好意思再行就此对他下黑手。心想这厮亦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已,得饶人处且饶人,犯不着往死里整治一个小人物。于是也就放他一马,双方暂且相安无事。
这天陆有德送来喜柬,道他与彭芸将于下月成亲,并拜迟浩为义父,三家正式合为一家,恭请狄小石届时出席。
见他们在卧牛镇安居乐业,狄小石心里也挺高兴,自然一口应下,盘算着到时要送给他们一份大礼才好。
转眼十数日过去,这一天。突然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找上门来,却是慕容氏族的供奉倪姥姥。
倪姥姥神色匆匆,一见到狄小石。劈面就道:“臭小子,快跟你家姥姥到灞水城走一趟。”
陈浩然丈二摸不着头脑,道:“怎么,难道老苏遇上了什么大麻烦?”三五几年内,乌方国的战乱显然是无法平息,苏涯自知故土难归,索性定下心,在灞水城里购置了产业,准备长期定居于大楚。
倪姥姥哼道:“姓苏的那厮能有什么麻烦?就算他有了麻烦也劳动不了你家姥姥。是小姐的事……快走快走,路上再跟你详细说。”伸手便来扯他。
陈浩然赶紧避开。搔头道:“姥姥你别这么风风火火成不成?叫我去打架好拼命好,有什么事先吱一声。也让我有点准备噻。”
倪姥姥呆了一呆,道:“不错,是得先准备一下……臭小子,你家有没有祖传文聘之类的东西,快些拿出来。”
陈浩然愕然道:“什么祖传文聘?”
倪姥姥怒道:“你是榆木脑袋么?就是娶亲讨老婆的信物,手镯项链指环什么的都成。”
陈浩然越发错愕,茫然道:“要这些玩意干嘛?”
倪姥姥瞪眼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让你用来提亲的。”
提亲?狄小石脑筋有点短路,裂开嘴傻傻地道:“我提亲?跟谁提亲?”
倪姥姥噶噶一声怪笑:“当然是去慕容府向小姐提亲,臭小子你是不是乐傻了?”
陈浩然的下巴“哐啷”掉了下来,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倪姥姥又急急道:“没有祖传的也不打紧,臭小子你既然是地行仙的徒儿,身上一定还有其它法宝,随便拿一件充作聘礼就行,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要不然就晚了。”拉起他便走。
迷迷糊糊地跟着倪姥姥出门,御剑飞了好一刻,狄小石忽然清醒过来,怪叫道:“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向慕容小妞儿提亲?”
“你没有说过。”
倪姥姥蛮横道:“是你家姥姥说的,怎么?臭小子你还不乐意么?”
陈浩然脱口道:“老子当然乐意,要是慕容荻这样的水灵妞儿送上门来都不要,迟早遭雷劈。”
倪姥姥噶噶怪笑道:“这不就结了。臭小子,荻丫头是你家姥姥看着长大的,相貌你见过,那是没话说,至于人品性情,你家姥姥以性命担保,比臭小子你要强上百倍,你能娶她做老婆,那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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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浩然猛点着脑袋瓜子,嘿嘿笑道:“不错不错,能娶到慕容小妞儿做老婆,的确是修了十辈子的福……呃,不对。”
他突地又怪叫了一声,瞠目道:“不对,大大的不对,那小妞儿再好上一百倍又关我什么事?我可从没说过要娶她。倪姥姥,你给我说清楚,我为什么要去提亲?”
倪姥姥怒道:“你家姥姥让你去就去,哪有这么多罗嗦的?唧唧歪歪不像个男人,难道小姐还配不上你不成?”
陈浩然停在空中,大摇其头。道:“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无缘无故我去提什么亲,总该给我个理由罢?再说讨不讨老婆是我的事。你在里面凑什么热闹?总之,你不说明白我就不走。”
倪姥姥大怒。厉声喝道:“你要是不去,就把狗头伸出来让你家姥姥斩个稀巴烂。”
奶奶的,这不是霸王硬上弓么?自己上别人还差不多,现在被硬上弓的对象却是自己,就算对方再美若天仙也不成。狄小石倔脾气也上来了,怒目嚷道:“不说明白,斩成肉沫肉酱我也不去。告诉你,别以为你跟我是熟人。又一把年纪了,我就下不了狠手啊。”
一老一少气势汹汹地瞪了好一会儿眼,最终还是倪姥姥先妥协,气急道:“臭小子你……好好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陈浩然马上变了面孔,笑嘻嘻道:“这就对了嘛,老人家火气不要这么大,容易伤身体的。来,慢慢说,不用太急。”
灞水城慕容府。慕容度在厅中来回踱步,面带浓重忧色。慕容荻则安静地坐在旁边,俏面无波。神态似是相当安然,然而纤纤素手却紧捏绦巾一端,无意识地揉捻,透露出内心的紧张。
大楚国三大门阀,分别为慕容氏、项氏及龙氏,三家权势滔天等同世袭王侯,树大招风,时时刻刻均有人在侧觊觎欲取而代之,遭受的攻诘可想而之。因此表面虽是风光无限。其间的酸甜苦辣却也唯已自知,小小误失倒也罢了。但在大的立场风向上,必须谨慎再加谨慎。行走得堪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原因无它,这三家豪门如今已是荣华富贵得无以复加,高居庙堂把持庶政,族中子弟遍布朝野,若再进一步,又置国君于何地?
一言以蔽之,如今这三大氏族是只能退,不能进。
慕容氏族当今家主慕容靖现任大楚吏部尚书,他对眼前的形势倒是看得非常清楚,深知慕容氏族便如行驶在满布暗礁的激流之上的一艘大船,稍有不测就可能落得个粉身碎骨,日夜为之忧心忡忡,只是苦于寻不到良策解决。坐在掌管全国官吏任免考选的吏部尚书这把显赫无比的交椅上,感觉就跟坐在火山口上差不多,任何事务不论大小,皆不敢丝毫掉以轻心,唯恐给人抓住攻击的诟端把柄,几可谓是战战兢兢,个中苦忧实在是不足以对外人言。
其实早在大楚开国之初,三大氏族中便有远识之士预见到会有这种境况的出现,曾相互约定,彼此直系三代之内的后裔绝对不能通婚,以免帝家猜忌他们意图结成朋党生出诛除之心。
事实上,这个秘而不宣的约定亦经过大楚开国君主的首肯,同时为防范于未然,也下过一道秘诏,严禁皇子纳娶这三大氏族中的嫡系女子为妻妃,杜绝任何一家之女入主后宫的隐患。
此中端倪忌讳虽未在明面上摆出来,但大家均心知肚明,无人逾越,直至数十年前,这道禁令方被打破。
大楚当今主上宣威帝之叔,原本是最有希望继任大统的一位皇子,但因倾慕项氏一女,竟甘愿放弃皇子之位以平民身份将其迎娶为正室,宣威帝之父才得以即位登基。这位皇帝感念其弟情义,将之封为世袭罔替的逍遥王,并赐免死铁券及打皇鞭。
这只是一个特例,然而现在,却又有人欲打破这个禁忌。
太沌神洲之上,无论东西方各国,均无预先设立太子的惯例,而是由皇帝精心考察择优汰劣,在即将大行之前才定下皇位继承者,写好密诏,于死后宣告天下。
大楚国君宣威帝年事已高,身体日渐衰弱,全仗丹药之功才得以勉强吊住精气,不时神智不清,近年来基本不问朝政,政务大多交由皇子们打理。众多皇子里,个人的学问能力当然有高有低,其中出类拔萃的分别为大皇子、二皇子及七皇子,朝中文武百官各拥一方,自然而然地就分成了三个派别。
要打破禁忌的是二皇子,当然,他不是学自己那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叔祖父,宁可舍弃皇位也要抱个美女回家。而是挖空心思在里面打出一个擦边球。
二皇子的王妃朱氏之父是一名户部大臣,朱氏之弟正值婚娶之龄,以其地位。与王公贵戚联姻也属门当户对,不愁找不到合适的老婆。偏偏地。二皇子提出了一个意见,要岳父向吏部尚书慕容靖提亲,而且指明对象就是慕容氏的嫡系长女慕容荻,侧室所出都不行,更别说傍枝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二皇子的心思谁都能看出来。慕容氏、项氏、龙氏三大门阀在历代皇权争斗中均明哲保身,力持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从不投靠侧向哪一方。此际大楚皇位之争正如火如荼。二皇子指使其内弟向慕容氏提亲,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这样的行为不算破坏大楚祖制,法令也无那一款那一条禁止大臣间联姻,平时再怎么婚配都没关系,但值此非常时期,其间的利害关系可就非同小可了。以往大家心照不宣默守成规,从未发生过类似情况,何况如果以前有哪位皇子想出此策,也会被皇帝制止抹消候选人资格。只不过,现今宣威帝脑子常犯糊涂。管不了事,二皇子才大胆地跳出来钻这个空子。
大楚的大皇子与七皇子不是傻瓜,都眼睁睁地看慕容氏族的反应。只要此例一开,便待依葫芦画瓢,祖制从此将成为虚设,影响之深远势必会改变整个大楚的朝野格局。
慕容氏族不啻是被二皇子架到了火堆上烤。同意这门亲事,就等于宣布投向了二皇子这一派,再无法保持中立。硬行拒绝吧,若三五几年后二皇子坐上了那张龙椅,慕容氏族保准吃不了兜着走,下场实在堪虞。
当媒人上门前来说合时。吏部尚书慕容靖大人惊得当即失手打翻了一盏茶,半天才回过神来。要不是在自己家中走得脱道士跑不了观,几乎就想施展出尿遁大法逃之夭夭。还好多年老姜不辣亦有三分涩。慕容靖急中生智,这般对媒人言道:“承蒙朱大人看得起犬女,我也倍感荣幸,原本也应该如朱大人所愿才是。只不过,这中间尚有一个难处,犬女数年来一直在原籍灞水城侍奉家慈,这一向也不知家慈可曾为犬女许下婚约,所以无法就此贸然应承。待我先修书一封呈达家慈,请她老人家作主此事,你看可好?”如此才将媒人打发走。
这种说法已然表明婉拒的态度,让双方能够不失和气体面收场。然而二皇子却不肯罢休,当即亲自出马,带其内弟朱恒来到吏部尚书府,光着膀子上阵,赤裸裸地提出让朱恒亲赴灞水城求亲,道慕容荻真许配给他人后才可作罢。
慕容靖推无可推,没可奈何下,只好让自己的大儿子陪同朱恒前往灞水城,背地里,则派人抢在前面紧急通知慕容度,要他务必以最快的速度为慕容荻定下一门婚事。
慕容度亦深知兹事体大,不敢有丝毫延误,立即找来母亲慕容太夫人与慕容荻共同商议,定夺慕容荻夫婿的对象人选。
这个人选可不是那么好定的。首先,家世地位必须要过得去,地方上的名流缙绅都嫌不够格,其家长起码得是朝廷上退下来的大员,才算与慕容氏族大小姐的身份般配。其次,其本人学识才华不能少,要有功名在身,年纪也不能相隔太多,得是大家公认的青年俊彦。否则马马虎虎地急就章,也等于明摆着抽二皇子阁下的尊面,还不如直接回绝来得硬气。
灞水城虽然不小,但急切间想找到这样一个合适的人选,却也颇有难度。其实除开其它因素,灞水州刺史大人的公子徐轩瑞各项条件倒是符合,只是被慕容荻一口否决了。
再勉强找出几个人选,均或多或少无法令人满意,被慕容荻统统否决掉。慕容度和太夫人都有些焦急,提亲的朱恒一行最多十来日后便至灞水城,自家甄选是单方面的,并且其中尚要做上多道手脚,能否心想事成还是个未知数,必须尽快定下以便另行挽补,时间非常紧迫,半天都浪费不得。
慕容荻却早有自己的想法,提醒道:“为什么一定要在官宦人家中挑选?”
慕容度脑子急速转了一个弯,恍然道:“你是说……狄小石?”
慕容荻面浮微晕垂首不语,显是默认了。
慕容度连连摇头,皱眉道:“这如何使得?狄小石虽然是个秀才,相貌文采俱佳,但他的家世也未免太……太不登对,而且他与庞家还有婚约未曾解除,使不得,使不得。”
慕容荻抬头道:“为何使不得?他与庞家的婚约已是名存实亡,解除只是迟早的事。要说身份地位,一个地行仙的弟子,放眼大楚,谁还能比得过他?就算二皇子也得罪不起。我慕容世家若真想超然中立,置身于皇权争斗之外,除了将他拉入,又还有谁能有这等分量?”
慕容度沉吟许久,才缓缓点头道:“不错,以这般看来,是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只是,他是修行者,又是否会愿意受俗世家室所累呢?”
慕容荻轻轻咬了咬唇,道:“修行者也是人,何况即便是仙人,又当真能够完全跳出三界五行么?三叔,你且让人去找他就是,若他不同意,那,那我也再无话说,一切听由三叔安排便了。”
慕容太夫人瞧出些名堂来,暗想这妮子莫不是对那个狄小石已生情意,才会这这般坚持?拍板道:“荻丫头既然有了主见,便依她好了。”似这等名阀世家,子弟的婚姻大事向来由不得自身作主,指鸡配鸡指狗配狗,眼下事急从权,慕容荻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意见,却也算得上是一桩幸运的异数了。
当下事情就这么定下,慕容度当即请倪姥姥飞来卧牛镇。听完其中缘由,狄小石也不知是喜是愁,寻思:“老子这牛皮一吹,立马艳福齐天,就有一位千娇百媚的大美女赖着扑上来,姐姐的,这算什么鸟事儿?”
倪姥姥催促道:“臭小子你发什么呆,还不快些走?”
奶奶的,有美女送上门来还考虑什么?不要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呆瓜、大蠢蛋。想起慕容荻清丽柔美的俏面及窈窕动人的身姿,狄小石胸口登时一热,又自寻思:“不就是被人当一回枪使么?能抱个俏妞儿回家也不算吃亏,以后救出狐狸精老婆,让她们不分大小*平起平坐好了。呃,不知道毒妞儿会怎么想……日哦,老子娶老婆关她什么事?难道老子想一并把她也娶回来不成?真是昏了头,老子到现在连她的脸都没见过,要是个丑八怪老子到时上哪儿哭去?得,甭管她了,就这么着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三章 横耍
午后,日头正毒,火辣辣地曝晒着大地。
灞水河上,几艘大船缓缓停靠在堤岸边,还没等肩扛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人群涌上码头,立时便有大批赤膊脚夫拎着扁担围了上去,争先恐后,吵吵闹闹地招揽生意。
而那些身穿薄布衫的马车夫则矜持得多,只是站在远处,姿态优雅地轻掂着马鞭,吊眼睨着挤得满头大汗的脚夫们,撇撇嘴角,很有些优越感地从牙缝里吡出一句:“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苦哈哈,乡下佬。”
有客人在扬手唤车,车夫们登即脚底生了风一般飞跑过去,堆起笑一迭声地叫:“来了,来了,东西有小的来拿,客官千万别累着了。”
高二牛弯腰负着两块沉甸甸的粗铁胚,小心翼翼地从跳板上挪上大堤,随即加快了脚步,向码头上的仓库行去。
高二牛到灞水城码头来做苦力的时间不是很长,加上嘴拙木讷,因此时常受人欺负,为客人提些行李包裹的轻松活计是绝对轮不到他份上,只能干最脏最累的装卸货物的活。
还好高二牛有一把子好气力,活儿再重他都能吃得消,也不以为苦。
“到明天才满两个月,除掉吃的用的,我现在已经攒了一两半银子,快抵得上爹在地里干半年的节余了,早知道州府的钱这么容易赚,早点来就好了……唉,可惜我吃得实在太多,要不然,恐怕已经满了二两银子,就可以去城里的大药铺里捡几副好点的药,托人带回去给娘吃了。”
高二牛脚步不停,摇头摔去额上流下的一串汗珠。又想:“上次爹托信来,说家里一切都好,娘的身体也有了好转。叫我别记挂担心,在外面要吃饱穿暖。千万别跟人家斗气逞强,好好干自己的活,攒够钱后就替我到隔壁村去说个媳妇儿回家,保准比村头大嘎子的新媳妇还水灵……嘿嘿,爹没到大地方来瞧过,大嘎子的媳妇儿算什么?这灞水河上画舫里的那些姑娘才真叫漂亮,个个长得跟仙女一样,香喷喷的离岸几竿子远都能闻到。要是我能搂一个睡上一晚。那就、那就……嘿嘿嘿嘿。”
外面的繁华世界,让原本纯朴得如一张白纸的乡村少年高二牛也时不时会产生那么一些似乎不该有的念头。
正想到美处,冷不防侧边有一个提着包袱的马车夫打横抢到了前面,高二牛一时没能收住脚,直接就撞了上去。
“唉哟哟……”
这马车夫当即被撞得成了滚地葫芦,骨碌碌滚出老远,包袱散开,里面的几件衣裳和几本账簿散落一地,立即沾满了尘土。高二牛本就壮实得像头牛犊子,再加背着两块铁锭。这一撞怕不有好几百斤力,身体单薄的马车夫如何承受得起?躺在地上“唉哟哟”地直叫唤,一时爬不起身。
高二牛登时唬得呆住。杵在当场回不过神。后面一个商贾模样,一张脸长得像根苦瓜的男子见状,上来就狠狠甩了他两记大嘴巴,厉声斥喝道:“不长眼睛的混帐东西,你要作死么?”
高二牛嗫嚅着申辩:“我,不是我的错,是他自己……”
这长脸男子不由分说,又赏了他两个耳光,横眉怒目道:“大爷不管是谁的错。你把大爷的衣服弄脏了,就得该你赔钱。”
一听要赔钱。高二牛就慌了神,鼓起勇气道:“大爷。你的衣服又没弄破,我帮你洗干净还不行吗?”
长脸男子冷笑道:“大爷是什么身份的人,这衣服弄成这样还能穿么?告诉你,大爷跟州府里的都头和刑名师爷的交情不是一般的深,你要是不赔,大爷就拉你去衙门好生吃上一顿板子。”
“奶奶的,说打人板子就打人板子,衙门是你家开的么?”
望见分开围观人群走过来的陈浩然,高二牛大喜,背着铁锭蹬蹬蹬跑过去,叫道:“二少爷。”
陈浩然一愣,仔细瞅了瞅他,奇道:“你认识我……啊,对了,你是狄安的表哥,叫高大牛还是高小牛来着?”他只是看不惯这长脸男子仗势欺人的嘴脸,兴之所致出来打抱个不平,没想到碰上的会是熟人。
见陈浩然还能记住自己,高二牛很是惊喜,憨憨地笑道:“不是,二少爷,我叫高二牛。”
呃,陈浩然摸了摸鼻子,道:“几个月没见,你快长成健美先生了……嗯,是说你长得结实,力气也挺大,背着两块铁跑得跟撒欢的马驹似的,这家伙你一指头就能戳倒,为什么不还手?”
高二牛讷讷道:“我不敢,他是城里的有钱人,打了他我怕吃官司。”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这是根深蒂固的古训,高二牛虽然憨厚,这一点倒是明白透彻。
那长脸男子在边上观察着陈浩然,估摸不到他的来头,走上前试探性地拱拱手道:“这位小兄弟,请问你是?”
陈浩然翻起眼道:“老子是谁关你鸟事。”
长脸男子一口气差点没能接上来,面皮胀得发紫,伸手哆哆嗦嗦地指着陈浩然:“你,好你个小子,给你脸你不要,还敢在大爷面前撒野放狂,真是反了天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大爷是什么人。”
陈浩然笑嘻嘻道:“你是谁啊?说出来听听。”
长脸男子竖起大拇指朝自己胸口一顶,得意地道:“大爷的大号叫慕容吹雪,复姓慕容,小子,知道什么意思了吧?”
陈浩然一撇嘴:“你娘的,要是西门吹雪来了老子还会给点面子,慕容吹雪算哪棵树上的鸟?二牛,去把你挨的巴掌打回来,再打到他吐血、吹血,不要怕,什么事都有我给你扛着。”
“是,二少爷。”
高二牛一听这话,兴奋地大声答应。立马一直腰,背上两块铁锭砰砰砸在地上,一伸手。就将慕容吹雪小鸡般轻松揪了起来。
慕容吹雪拼命掰着高二牛快有自己大腿粗的胳膊,却哪能掰得动分毫?唬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直着嗓子大叫道:“大爷可是慕容世家的人,当今吏部尚书大人就是大爷堂伯的堂叔的堂哥,你们要是敢动大爷一根寒毛,大爷我叫你们全家男的通通蹲大牢,女的通通卖去……唉哟喂。”
高二牛蒲扇一样的大掌立时将慕容吹雪后面的话拍进肚里,噼噼啪啪连续甩了七八个正反大嘴巴,跟着把这厮摁倒在地,拳脚交加。暴风骤雨般痛痛快快一顿好揍。
慕容吹雪呼天抢地嚎啕起来:“唉哟喂,我的娘诶……爷,小人狗眼不识真人,求爷饶过小人这一遭罢,再打小人就要断气了。”
陈浩然听这厮的叫唤声中气十足,嘿嘿笑道:“二牛,只管给我打,我叫你停才停。”
直打到慕容吹雪口里真吹出了血沫,只是直挺挺躺在地下,有一声没一声含糊不清地呻吟着。陈浩然才叫了停,蹲下去审视这厮一番,嘻嘻笑道:“这家伙倒也经得起几下。娘的,还装死老子又要叫打了。”
慕容吹雪身子一抖,赶紧睁开眼,皱起苦瓜脸悲悲切切地求饶:“爷,小人愿意做牛做马给爷赔罪,再打下去小人可真会死了。”
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的感觉还真他娘的爽,难怪人人都削尖了脑袋争权夺势,陈浩然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摇摇头将之甩去。点着慕容吹雪的鼻子道:“你要是别的什么人,打还你几耳光也就够了。偏偏你是慕容世家的人,所以才额外赏你这顿揍。”
这横小子难不成跟慕容世家有仇?慕容吹雪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珠子。等陈浩然带着高二牛走远,一翻身利索爬起来,也不管散落一地的衣裳账簿,飞快跑到就近的一辆马车边,跳上去叫嚷:“快,去州府衙门。”
陈浩然恰巧回头,望见慕容吹雪生龙活虎的“雄姿”,不由一奇,心道这厮莫不是属蟑螂的?
高二牛惴惴不安道:“二少爷,那家伙一定是报官去了,咱们躲一躲吧。”
陈浩然嘿嘿笑道:“你怕了?要是真害怕就先走好了,我不怪你。”
高二牛不假思索地摇头道:“二少爷是我家的大恩人,你不走,我就不走,抓去坐大牢也不走。”
陈浩然拍拍他肌肉鼓鼓的膀子,笑道:“好,咱们就来个有难同当。”
“什么家伙这么大胆,竟敢在灞水城打咱们姓慕容的人?真正是吃了霸王龙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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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府衙门里,都头慕容固一拳擂在桌子上,黑着脸大吼一声:“来人,备马,操家伙。”
皇帝也有叫花子亲戚,慕容世家自然更不例外。这个慕容吹雪虽然是慕容氏族中人,但属于旁支中的旁支了,家道早已破落,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又好逸恶劳不愿踏实务业,以往只能有一餐没一餐地混日子。直到最近,才死缠烂打攀上都头慕容固这棵树,捞上一份差使后立刻人五人六地抖擞了起来。
几十个捕快凶神恶煞般一路直冲到码头上,周围民众纷纷惊慌走避。跟在慕容度身边的慕容吹雪这辈子从没如此威风过,心中得意非凡,只觉这顿揍实在是捱得值,只要再拿住那个敢跟慕容世家作对的横小子,自己便算立下大功一件,说不定因此得到族中实权人士的赏识,从此之后一飞冲天风光无限。
“就在那。”四处张望了一会,慕容吹雪在堤上一处树荫下发现目标,犹如看见了大堆闪闪发光的金银财宝,神经登时亢奋到极点,丝毫不顾身上伤痛,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大无畏的勇猛气概令一众捕快自愧不如。
陈浩然正和高二牛拉呱着,问起他怎么会到灞水城来。高二牛抓着头皮憨憨道:“我饭量太大,一个人比五六个人吃得还多,家里没法子养活,就只好跟同乡出来了。”
陈浩然哈哈笑道:“原来你是个饭桶。嗯,你这身好力气当脚夫也可惜了,有没有想过干点别的什么?”
高二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会干卖力气的活。别的什么也不会。”
陈浩然大包大揽道:“那没关系,你只管说想干什么,我来替你安排。不会先学着就是了。”
高二牛大喜,想了好一会儿。说:“二少爷,我想学铁匠的手艺,成不成?”
陈浩然为之哑然,重重敲了敲这浑小子的脑袋瓜子:“你就没点远大的理想么?没出息,算了,就先依你自己的意思罢。”
“大胆贼人,还不跪下伏法?”慕容吹雪威猛凛凛地冲至。
高二牛虎地跳起,嗡声嗡气怒喝:“敢动二少爷一下。我就一拳把你捶成肉饼。”
望着怒目金刚般杵在眼前的高二牛,慕容吹雪的身子立即矮下一大截,嗖地退出老远,比来时的速度更快了好许,感觉安全后放声吆喝:“贼人竟然还敢拒捕,好,定叫你们罪加一等。”
慕容固率众捕快赶上,不耐烦地搡开这厮,喝道:“将他们拿下。”
四五个捕快应声出列,拨出钢刀挥舞铁链抢上前便要捉人。高二牛心中大急。伸出双臂搂住旁边一棵大柳树,厉喝一声,体表健肌霎那坟突。青筋更如一条条硕大的蚯蚓般暴涨,竟是生生将这棵杨柳连根带泥拔起,大叫道:“二少爷快跑,我来挡住他们。”
这浑小子竟能倒拔垂杨柳?陈浩然一乐,这可不是个现成的李元霸式的小弟么?
“呼”地一声,高二牛抱树全力劲扫,高达七八米的杨柳扫起来可真够瞧的,数丈方圆内登时风声呼呼尘土飞扬,那四五名捕快躲无可躲。被扫得横飞倒跌,锁链钢刀四下坠地。
“贼子厉害。大伙儿小心,先围住别让他们逃了。”
众捕快见高二牛神力惊人。均心生戒意,纷纷亮出兵械。高二牛又即焦急地大叫:“二少爷,快跑呀。”
“跑?今日若是叫你们跑了,我慕容固枉称河东道第一捕。”
慕容固沉脸冷哼:“蛮力匹夫,也敢猖狂?尔等让开,待本都头来对付这贼子。”
“锵啷啷。”慕容固从几名捕快腰间拽出几根锁链,绞成两丈余的长链,抖腕一挥,长链毒蛇般疾蹿而去,卷住杨柳树杆。
高二牛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杨柳便欲脱手而飞,狂吼一声,迸出全身气力往回夺,长链被绷得笔直,两方僵持不下。
“好个小贼,倒是小瞧了你,还不给我撒手?”
慕容固一击之下未能竞功,颇感惊异,跟着疾速翻腕将长链缠上手臂,提运内气全力回扯。
高二牛只是天生神力,未经训练不善运用,终归抵不过武术高手凝聚一点的巧劲,杨柳登时脱手远远飞出。
“糟了。”
慕容固斜眼一瞟,顿时暗叫不妙,那棵杨柳飞坠的下方正站满了看热闹的民众,这一砸下去,不死也得重伤几个。
人群大乱,欲逃不及,个个放声惊叫起来。危急时刻,急速砸落的粗大杨柳忽地停滞在半空中,又呼地倒飞回堤坝上。
陈浩然随意接住杨柳,就若把一枝玫瑰顺手插入花瓶中一般,又将之端端正正塞进原先的泥坑里,慢条斯理拍净手上泥土,笑嘻嘻道:“那位都头大人,我现在还要办点事,能不能通融一下,等会再来抓我?”
修行者?慕容固这一惊非同小可,忙悄悄指示身边一个属下赶紧去慕容府报信,拱手道:“不知真人大驾光临,慕容固冒犯了,敢问慕容世家何处得罪过真人,惹得真人出手惩治慕容氏族中人?”
强行逼着老子娶慕容大小姐算不算得罪?陈浩然古怪地嘀咕,正要说话,忽然望见灞水河上远远驶来一艘大船,也不再跟他罗嗦,径直飞上空中迎上前去。
二少爷原来是会飞的仙人,高二牛一张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来。
望得慕容固怒气冲冲、杀气腾腾的眼神大刀一般砍过来,慕容吹雪一屁股坐倒在地,一张苦瓜脸苦得不能再苦,欲哭无泪:“唉哟喂,我的娘诶,我怎么就撞上了这么一位太岁?”
顺流而至的是一艘相当华丽的官船。此际主舱舷窗大开,舱内有四人迎着习习河风,一边举杯小酌。一边欣赏边上的数名歌妓弹琴唱曲,十分之惬意。
外面突然有人高声喝叫:“这里有没有叫朱恒的兔崽子?给老子滚出来。”
舱中四人神色各自一变。齐齐往外探视,却未见有船靠近。一个锦服青年将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怒形于色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欺辱到我朱恒头上来了?”起身便要出舱去寻人。
一个年过四旬面容枯瘦的男子忽地一扬手,制止道:“朱少爷且慢。”
朱恒愕然道:“连总管,怎么?”
连总管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微芒,道:“外面来的人不简单,朱少爷不可冲动。”他身边的一个白袍人微微点了点头。亦道:“不错,来的是修行者。”
朱恒的怒气立即一抑,望向桌边另一个英武汉子,皱眉道:“慕容世兄,我们已经到了灞水城,你可否清楚来者的身份?”
这英武汉子便是慕容世家的大少爷慕容阚,他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大家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心中惊疑不定,暗忖三叔慕容度到底为妹妹找了个什么样的夫家,派出这样一个粗鲁嚣张的人物来应付二皇子的人。倘若把事态闹得不可收拾,导致双方都下不了台阶可就不妙了。
外面那人又叫嚷了起来:“朱恒,你躲在里面做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见老子么?”
朱恒怒火复燃,愤然道:“这厮未免太也无礼欺人,把我朱恒当成何等人了?”大踏步气恨恨地冲出主舱。
余人紧跟着行出,抬头一眼便望见一人叉腰傲然屹立在桅杆上,便如临崖睥睨四方的雄狮,活脱脱摆出一副天王老子的威风神气。众人不由都是错愕不已,修行者个个都有些傲气是不错,不过傲成这样毫无品位风度的德性却也天下少见。
朱恒仰首怒喝道:“阁下是何人?来……”
“你就是朱恒?他娘的倒是个小白脸,接着罢。”
陈浩然喝嚷得更为大声。仿佛见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不待分说。居高临下凌空满怀仇恨地劈出一掌。
那白袍人眼神闪动,身形倏地急闪上前。堪堪将朱恒带离原处,便听得一声闷响,朱恒原本站立处蓦然呈现出一个放大了十数倍的掌形大洞,结实的油漆柚木甲板纸糊般陷了下去。
朱恒吓出了一身冷汗,修行者他不是没见过,也不是不知道厉害,却从没碰到过这般蛮不讲理凶悍至极的家伙,二话不说就冲人下毒手。
白袍人飞上空中,他不知陈浩然的来历,压住火气冷声道:“这位同道,这位朱公子只是世俗中人,你却见面便欲取他性命,且不说坏了修行界的规矩,难道就不怕有失身份?”
“规矩?”
陈浩然翻起眼,冷笑道:“跟我说规矩是吧?好,那现在就是你主动跟本大圣过不去了,成,想怎么着比划就来吧。”
白袍人寒声道:“休得强加不是,我海如天几时主动跟你过不去?”
陈浩然伸手一指底下的朱恒,道:“这小子得罪了本大圣,本大圣要他的命当然天经地义,你强出头难不成还不算跟我过不去么?”
海如天面色一变,道:“之前大家彼此从未谋面,朱公子又何曾得罪过你?”
陈浩然嘿嘿冷笑:“要是他知道有我这号人还来灞水城,老子早去上京城灭他满门了,态度还会像现在这般客气?”
众人闻言神色均又大变,朱恒惊怒交集,厉声道:“我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对我竟如此怨恨刻骨?须知我朱家也并非任人宰割之辈,你口出这等狂妄骄横话语,当真以为凭自己一点微末之技,便可予杀予夺天下众生性命不成?”
那连总管眼中阴骛渐浓,不可掩饰地流露出一抹森冷的煞气。慕容阚心下则连连叫苦,暗想三叔这次太过失策,怎么就找了这样一个高傲自大不明世事时务的修行者出来,恐怕慕容世家逼不得已要与二皇子交恶了。
陈浩然满脸骄狂之色:“你以为本大圣没这个能耐么?”突地掠起,喝道:“断。”
海如天以为他要再行袭击朱恒,正自警惕。眼神闪动间脸色骤变,大喝道:“小心,停船。”
毫无征兆地。前方河面上涌起一波白花花的水浪,急剧卷涌着。翻滚着,转瞬之间,便以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快矗立成一堵峭壁般陡峻的水墙,足有二三十米高,将宽达里许有余的河面隔断,硬生生阻住整条灞水河的水流。
码头上远远观望的民众眼见得如此撼天动地的奇观,所有人都不禁骇得呆住。慕容固面色微是发白,拥有这种夺自然之威的实力的修行者他闻所未闻。暗道慕容世家何时结上了这样一个对头,实在是不妙之极。那慕容吹雪早已吓软了,瘫在地上两眼发直,形同白痴。
官船上,朱恒的反应自不必说,海如天与连总管的震骇亦难以言表,面面相觑相顾失色。这个半路杀出来的蛮横无理的家伙竟能令大川断流,这种超绝强横的手段就算身为修行者的他们也是生平仅见,其实力岂非达到了渡厄期已是宗师级人物?只怕举手投足间便可收拾掉自己。修行界奉行的亦是实力说话强者为尊,陈浩然露了这一手。即便再猖狂十倍百倍,这两人此刻也只有俯首恭听唯唯诺诺的份。
慕容阚又惊又喜,满心的忧虑一扫而空。同时亦疑惑地想,自家几时招揽到了这样一位实力强得堪称恐怖的修行者,连自己都未听闻过?
官船桅帆高张,吃风顺水行速颇快,片刻间已是距前方巨大的水墙不远,激流倒溯而回,“哗啦啦”汹涌地拍打在船首上,溅起大片大片激烈的浪花。驾驶官船的水手们个个骇然惊呼,手忙脚乱地降帆转舵。却又哪里来得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船向水墙直冲而去,水墙上方飞洒的浪花已然犹如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般。劈头盖脸猛烈地打将下来,人人唬得面白如纸魂飞魄散。
连总管这时也飞上了天。与海如天束手无策地随船而飞。此际逆流湍急水势迅猛,河面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漩涡,官船撞上水墙后势必倾覆沉没,以他们的能耐,救出船上几个重要点的人物自然不难,但余人却也泰半凶多吉少了,更何况边上那个家伙不见得就会任由他们出手而不加干涉。
“定。”
陈浩然的喝声中,疾如奔马的官船陡地停了下来,船上的人立足不稳,纷纷跌倒滚作一地葫芦。慕容阚功底颇算扎实,身手也相当利落,踉跄两步便稳下身子,顺手还将旁边的朱恒扯住,使其得免摔个鼻青脸肿。只不过,暴雨般急骤的水花却是无能避开,霎时间被打得浑身透湿,浇成了落汤鸡。
这一手令海如天愈加心惊,态度较先前大有改变,前倨后恭行礼道:“海如天失礼了,请问真人名讳?”
陈浩然大剌剌地一摆手,道:“我又不是你的长辈,这些礼节就免了罢。嗯,名讳么?人称糊涂大圣的,就是我了。”
“糊涂大圣?!”
海如天动容道:“原来真人就是日前于乌方国力敌青龙真君的糊涂大圣?”
老子的名气这么快就打响了么?陈浩然心中大乐,老气横秋道:“不错,正是本大圣。”他却是低估了一个地行仙弟子名头所带来的影响力,虽然从乌方国返回还未过一个月,但知晓糊涂大圣名号的人已经不在少数。
连总管这时插话道:“我是连榘,有幸得识大圣。敢问大圣,朱家公子到底何事冒犯了尊驾?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未尝可知。”
狄小石瞪眼嚷道:“奶奶的哪有这么多误会?你们两个是那个什么二皇子叫来替姓朱的小子提亲的对不对?娘的,你们来的时候就没去打听打听,慕容荻那小妞是本大圣看中的人么?要不然慕容家能请得动本大圣出山帮忙?你们说说,姓朱的小兔崽子敢跟本大圣抢女人,老子灭他满门不算过分罢?”
为了一个女人就要灭人满门,这事如果不算过分,天底下还有什么事算得上过分?众人闻言均是啼笑皆非。慕容阚更是神色古怪,他这一刻明白了,前些天秋锋镝与宋谦两位真人从乌方国回来后。所说的那位修行者,可不就是眼前这位粗鄙骄横的仁兄么?这糊涂大圣的身份配妹妹是足足有余了,不过。这副作派德性未免也有点儿……慕容阚突然感觉有点儿胸闷头痛。
被陈浩然恶形恶状一顿数落,连海二人满心恼怒。却又心存忌惮不敢当即发作。连榘忍气吞声道:“原来如此,请大圣息怒勿怪,我们来前并未听闻过此事,朱公子绝非有意忤逆大圣,尚请大圣原谅。”
陈浩然哼道:“本大圣做事向来光棍,看在你们也是修行同道的面子上,就暂且先留着那小兔崽一条小命,接下来该怎么着。你们就看着办罢。”
连榘与海如天得了面子,神色好看了一些,对视一眼暗询对方心意。慕容世家的大小姐许婚可不是小事情,不可能外界连一丝风声都不露,何况所配之人为地行仙的弟子,对慕容世家而言亦是无比荣耀之喜,怎么会隐而不宣?连海二人心知其中必有猫腻,但恪于形势,什么话都只能闷在肚里。
连榘是此番前来提亲的主事之人,当机立断道:“多谢大圣大度包容。大圣既然中意慕容大小姐,朱公子提亲之事自然是就此作罢,并向大圣赔罪道歉。”
陈浩然老实不客气道:“赔罪就免了。本大圣因为这件事精神受到了创伤,就叫他赔点金子银子或者珠宝什么的来补偿补偿罢。”
修行者向普通人敲诈勒索钱财,这可是天下奇闻。慕容阚瞠目结舌,头痛立马加剧,几乎要捧着脑袋呻吟起来,三叔这是为自己找了个什么样的妹夫,传出去岂不要让人笑掉大牙?家门蒙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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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榘一时还没能回过神来。迟疑道:“大圣的意思是,要朱公子赔钱?”
横锁河面的水墙高度这时慢慢下降。却是陈浩然预先布置好的大阵中的晶石能量已然渐渐告磬,若想继续维持。便须及时补充能量进去。陈浩然不想被人瞧出其中蹊跷,索性挥手撤去阵法,数百米余长的水墙立时轰然崩坍,激起小山一般的巨浪,冲击得官船枯叶般剧烈摇摆起来。
船上各色人等猝不及防,又即纷纷跌得七荤八素,惊恐万状地放声尖叫,海如天变色道:“大圣,你这是何意?”
陈浩然摆明车马道:“本大圣的手段你们已经见识到了,还用得着浪费什么法力?放心吧,死不了人。嗯,这精神损失费,那小子赔还是不赔呢?痛快点给句话罢。”
哪位地行仙会收下这么一个毫无廉耻的家伙当弟子,当真是瞎了眼,白修炼了那身神通。连榘在肚里狠狠地诅咒着,勉强挤出笑容来,道:“大圣愿意如此解决,自是再好不过,只不知大圣需要朱公子赔付多少才合适?”
陈浩然随意伸出一根手指头,笑嘻嘻道:“连真人爽快,我也就爽快一点,叫他马马虎虎地赔个一万两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算多罢?”
连榘松了一口气,面上笑容也自然了许多,笑道:“万两银子,的确不多……”
“等等。”
陈浩然打断他道:“我可不是说银子,是金子,还必须是十足的赤金。”
连榘的笑容仿佛被钉子钉在了脸上:“万两赤金?”
陈浩然这个狮子口可就开得大了,别说世俗人家,就算对修行者而言,一万两赤金也绝对不是一笔能够等闲视之的钜资,如果没有特别需求,足可维持一个普通修行者二三十年的日常修炼所需。
修炼就等于烧银子,若有万两赤金之资,海如天也不会受聘入二皇子王府替人效命了,忍不住道:“大圣,这个数目会不会大了点?”
陈浩然嘿嘿笑道:“朱家老子是大楚位高权重的堂堂大员,这点小钱怎么会放在心上?再说就算有点困难也可以找人帮忙嘛,嘿嘿嘿嘿……我说海真人,我又没让你出钱,成不成你就叫姓朱的小子表个态好了。”
海如天深觉有理,愿不愿意破财了结是朱家和二皇子的事,而且眼下还有连榘为首主事。自己何必在这时强出头架梁子?当下不再作声。
他可以不说话,连榘却不行。连榘名为总管,可不是管理什么王府鸡毛蒜皮之类事务的总管。而是担当着二皇子登基大业所有重要事宜的中坚人物,这件事他必须出面解决。
连榘很有些伤脑筋。此次的原定计划--提亲。已然是被打消了,事先谁也没能想到会有一个地行仙的弟子出来横生枝节,为了与慕容世家结亲而开罪这样一位人物,后患实是无穷,二皇子决不会行此愚举,连榘作主退让一步无伤大碍。但陈浩然恃强硬行逼着朱家赔款了难,那便等同于强压二皇子,二皇子是否会甘受欺压就难以预料了。连榘虽是二皇子引为股肱尊为上师的修行者,却也无法就此擅作主张。
沉默了一刻,连榘缓缓道:“大圣,世间黄白俗物对我等修道之人并无太大意义,心存贪恋反会影响道心有碍修行,大圣何必执意?”
狄小石皮笑肉不笑地道:“连真人,我其实呢,只是个粗人,所以光明磊落的大道理就不说了。修炼修炼,修的是精气神。炼的就是真金白银,那些修炼需要的辅材佐料哪一样不得用大笔大笔的钱财去买?不用钱买,就得去偷去抢。既然要靠偷抢修炼,那我们也不消再修道,直接去杀人吸食精元修魔得了。连真人,你觉得我说错了没有?”
听他没遮没掩地说出这番话,连榘与海如天均无以反驳,半响,连榘才道:“大圣既是决意如此,我也不便多劝,我们就下去征询朱公子自己的意见罢。”
朱恒的胆子不大。灞水河上的水流虽已恢复平静,官船亦稳定下来。他吓得还有些发抖。不过,朱恒倒也不算太笨。得到连榘的一个眼神暗示后,立即就领会到其意图,向慕容阚求助道:“慕容世兄,小弟一片诚意向慕容小姐求婚,并无任何它意,也绝无冒犯大圣之心,这种要求实属荒唐无理,若传之出去,定会成为笑柄,到时你我两家皆有损声誉,更会令慕容小姐清白之名蒙垢……”
陈浩然砰地一巴掌,将面前的一张上好檀木几拍得粉碎,恶狠狠道:“朱大公子,别尽说些不相干的废话,慕容家的小姐现在是本大圣的未婚妻,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表示关心。万两赤金,你赔,还是不赔,利索点给本大圣一句话。”
朱恒又吓得一哆嗦。海如天和连榘面色同时一沉,愠怒道:“大圣,你……”
陈浩然马上转过了一副面孔,嘻嘻笑道:“两位别见怪,我说了,我这个人的性子是粗了点,不过还是明事理讲道理的,再怎么样也不会不给两位面子对朱大公子动粗的,两位尽管放心。”
碰上这样一个比市井流氓更要惫赖三分的货色,海连二人为之气结,胸头一口恶气压了又压,总算才生生压了下去。谁让人家背后有位地行仙,与之翻脸成仇实在不上算,况且这厮多少也留几分颜面给自己,能含混过去也就罢了。海如天闷声道:“大圣,我等受人之请,便须尽责而为,也望大圣明了。”
陈浩然打哈哈道:“当然,这是当然。”
看着朱恒战战兢兢欲言不敢的狼狈情状,慕容阚有点儿坐不住了,事情能够这么解决已经比较理想,不宜再引发新的矛盾。咳嗽一声,道:“这个,大圣……”
陈浩然飞快截下话头:“大哥不要这么生分嘛,虽然咱们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以后终归是一家人,叫我小狄或者妹夫就可以了,这样才亲热嘛。”
慕容阚胡乱点点头,他很想露出点笑容来,但脸上肌肉僵硬无比,最终也只能咧了咧嘴。
陈浩然又非常爽朗地笑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就不用说出来了,这样吧,我就减一千两,只要他赔九千两。大哥,这总够意思了罢?一句话抵一千两赤金,天底下可没几个人有这么大的脸面人情。”
慕容阚又咧了咧嘴,满脑子羹糊,也不知道自己应了句什么话。(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央
陈浩然作最后的总结陈辞:“连真人,海真人,你们两位是证人,这事就这么定了,这一向我手头还不算紧,所以呢,那九千两赤金也不急着要,就随便朱大公子什么时候再送来罢。”
连榘和海如天均是一愣,迅即反应过来,敢情这家伙压根儿就没打算真要朱恒赔什么钱,只是摆出强硬姿态非要骑到后者脖子上扬武耀威一番不可,看来还是因为朱恒试图染指慕容世家大小姐的事惹怒了他。两人暗忖,这糊涂大圣分明是个暴躁粗鲁的狂妄之徒,此事计较亦是无益,大可不必与之一般见识,当下心气均平和了许多。
他们不知道,陈浩然心里却是在想,狗逼急了都会跳墙,何况两个自命清高的修行者?嚣张也得有个度,否则就适得其反了。
河面上空,忽地传来洪钟般响亮的厉喝:“何方匹夫敢来灞水城撒野?快些滚将出来,待俺楚大侠教训教训你这有眼无珠之辈。”
陈浩然叫道:“老黑,这灞水城又不是你家开的,你姐姐的怎么什么屁事都要管上一管?”
楚大侠噫了一声,铁塔般的身子重重降落在官船上,差点将甲板砰地跺出两个大洞来,嚷道:“老弟,你在这里搞什么名堂?找人打架是吧?好,算上俺一份。”
穆长离跟着飞了下来,笑道:“狄老弟在这办事,你不分青红皂白乱起什么哄……唔,这两位不是连真人海真人么?许久不见,两位风采更胜往昔,真是可喜可贺啊。”却与连海二人是旧识。
连榘和海如天极是惊讶,以陈浩然表现出来的骄横习气,旁人大多会敬而远之。却同性如烈火的楚大侠及穆长离言语十分随意,显然交情非浅,倒也奇怪得紧。疑惑不已地上前相见问候。回心忽想,这岂不是个向二皇子交差的好借口么?
朱家的一个管事小心翼翼前来报知船已泊岸。请示是否现在就将向慕容世家提亲所准备的聘礼搬运上岸,朱恒一听当即变色,上去狠狠抽了他两个大嘴巴,然后拖去了一边,也不知究竟怎么整治这个见事不明大触楣头的倒霉蛋。
此后,连榘与海如天直接打道回府,连灞水城都没进。而慕容阚直至回到慕容府里,还有些心神恍惚。拜见过太夫人与慕容度后,才总算清醒了过来,忧心忡忡道:“这次,小狄是不是做得过火了一些?朱恒前来提亲本是二皇子的授意,受到这般欺辱,二皇子岂肯善罢甘休?”
陈浩然毫不客气道:“我说大舅子哥,我瞧你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怎么胆子比老鼠还小?不就是一个二皇子么?我就算再横点,冲到他家去讨说法,量他也不敢对老子怎么着。”牛皮烘烘。很有些慕容世家大救星大靠山的气派。
慕容阚苦笑无语,陈浩然本身是能够超脱物外的修行者,所站的高度不同。自然可以不必理会这些俗事,而慕容世家却是世俗中人,又岂能超离凡尘?
陈浩然瞧出他的心思,嘿嘿笑道:“大舅子哥,你认为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么?你当真以为修行界就比世俗界高一等?实话跟你说,这是狗屁。天界的基础是修行界,修行界的基础是世俗界,没了世俗界,什么界都他娘的见鬼去。”
慕容世家老少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震惊得一时无法消化陈浩然话中的内容。
狄小石又道:“说白了。修行者也好,天界的仙佛也罢。都只不过是些拳头硬点的家伙罢了。我也不是自以为练了点鬼画符的玩意儿,就没把大楚的二皇子放在眼里,而是觉得用这个办法对付这种家伙最合适,只有强硬一点,快刀斩乱麻,才能彻底断了他在慕容家身上打算盘的念头。”
慕容度面上惊容未退,缓缓道:“贤侄此言虽是不错,只是身陷局中,各种关系错综复杂纠结交缠,想干脆了断又哪有如此轻松?”
狄小石对即将成为自己长辈的慕容度照样不大客气,哼哼道:“说来说去,你们就是前怕狼后怕虎唯恐惹事上身。哼哼,不管做什么事,想要维护自身利益,当然就免不了要跟别人起冲突,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来讲明白么?再说人也得罪了,你不是要我回头去跟姓朱的小兔崽子或者二皇子赔礼道歉罢?”心中很是不爽,寻思你慕容家用美人计叫老子来当冲锋陷阵的出头鸟,办了事又嫌三嫌四,这不是扯老子后腿么?他奶奶的,真把老子惹得发毛,老子索性撂挑子不干了。
没想到陈浩然会这样顶撞自己,慕容度一怔,忙道:“贤侄误会了,愚叔岂有此意……”
见慕容度被陈浩然说得尴尬不已,慕容阚赶紧岔开话题道:“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不必再多说了。小狄,你与小荻的名分已定,婚期该当何时举行?”
陈浩然瞄一眼坐在一旁含羞不语的慕容荻,琢磨着能抱个千娇百媚的美妞儿回家,胸口热乎乎地,心情又好转一些,嘿嘿笑道:“这个婚期嘛,以我个人意见,当然是越快越好,今天都成。”
慕容荻俏靥上的红晕顿时蔓延到了雪白的颈中。
陈浩然话风却又一转:“只不过,庞家的事还没完全解决,所以呢,我想还是定到明年,等我中了举人,到时来个双喜临门,大家觉得怎么样?”
慕容度皱眉道:“贤侄,你跟庞家之怨并非深仇大恨,闹大了受损的还是彼此颜面,何不……”
陈浩然打断他道:“别的事好说,唯独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我要是不争这口气,还做什么男人?如果慕容家怕丢脸面,好啊,我不扯上你们就成了。”
慕容荻粉面微微一白。紧紧抿住了红唇。陈浩然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不惜与慕容世家撇清关系也不愿放过庞家,再劝显然就是逼他翻脸走人了。
慕容度见不对头。连忙摆手道:“贤侄说哪儿的话?你我已是一家,自然是荣辱与共。贤侄心意既决,我们定当大力支持,休得再提这些见外之言。”
一方既然委屈求全,事情便这么定下。随后陈浩然将高二牛叫进来托给慕容度照顾,并宣布了一个令在场各人目瞪口呆的决定,他要在慕容世家传授自己修行心法的第一段口诀,家族中凡是具备资质条件的年青子弟统统可以修炼,练出成效的再继续跟他修行下一阶段。
大厅中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也清晰可闻。这种寂静持续了不知多久,慕容度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激动惊喜之余更难以置信,颤声道:“贤侄,这岂不是等于公开你自己的修行心法?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要仔细考虑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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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界中,修行者将独门心法功技视若性命,挑选传人时莫不慎之又慎。更有甚者,为免所传非人竟是宁可失传。比如倪姥姥,虽受慕容世家礼聘。而且相当喜爱慕容荻,也未曾教导其修行,秋锋镝与宋谦就更不用说了。而各地崇玄观的开课讲道,也仅是传授一些修身养性的最基础性的东西,如陈浩然这般行为,堪称开天辟地从所未有。
狄小石满不在乎道:“有什么好考虑的?修行当真是什么了不得的美事么?我看不见得。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修行的第一大关,是引气筑基,如果有适合本身体质的天材地宝辅助。或者有人甘愿耗费宝贵的元气为你伐毛洗髓脱胎换骨,才能在短时间内进入引气炼精期。否则,可能有人炼一辈子气还筑不了基。慕容家虽然家大业大。有实力和机缘快速筑基的恐怕还找不出几个罢……不用看我,我没这种宝贝,元气是一点一滴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浪费丁点儿都心疼,最多帮小荻一个人筑基,其他人就别指望了。”
大家默然,没有人觉得他的话有哪儿不妥,修行者的精元何等珍贵?便舍弃丝毫亦是强人所难,自是无人有此非分之想。
狄小石又道:“就算你天分过人熬上几年入了门,后面的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首先,必须苦修不懈,有些许的耽误,就得花十倍百倍的工夫来补回,你要是耐不住寂寞贪图安逸享受,练到死也是白搭。这之后呢,就得看你自己的根基和运气了,一个练不好,就可能走火入魔散功而亡。这种下场承受的痛苦就不用多说,最可怕的是死后连本源魂印都会彻底消散,再没有机会重新投胎做人。”
陈浩然扫视了神色各异的众人一眼,挥挥手道:“修行路上要遇到的劫难还多得很,我懒得一一列举了,反正一旦开始修行,心魔就会附体,天劫和地煞也会随时随地找上门来,只要不怕到时死得惨的人,三天之后,就叫他们来这儿集合听讲罢。”
慕容阚却提出不同意见,道:“修行心法实属稀世之秘,知晓范围过大容易泄露,我看不如在族中精选出十来个人先行修习,同时命他们严守秘密不得外传,以免引来不可预知的后患,小狄你觉得怎么样?”
陈浩然无所谓道:“随便,我只负责教,其余的事你们去处理。”
“姑爷大人,小人罪该万死,请姑爷大人高抬贵手饶过小人这一遭吧。”
走出大厅,长廊中突然有人“扑嗵”跪倒,冲着陈浩然一边磕头,一边抽抽咽咽地放声哀求,正是先前在码头上所见的那个慕容吹雪。
“鬼嚎什么?闭嘴。”
都头慕容固厉声呵斥,恭敬地拜见陈浩然道:“姑爷,这厮不遵族规欺压弱小百姓,更冲撞冒犯了姑爷,慕容固特地将他带来,交由姑爷惩戒发落。”
陈浩然瞥了涕泪俱下如丧考妣的慕容吹雪一眼,不以为然道:“交给我发落什么?他打了高二牛几耳光,高二牛也回揍了他一顿,两下就算扯平了,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别拿这些屁事来烦我。”
看陈浩然沉脸甩手走开。慕容固顿时愣住,以为陈浩然是为此大为不满迁怒于已,心中不由惴惴。慕容世家族规极严。被正支嫡系的大姑爷记上一笔,自己的前途之黯淡可想而知。慕容固越想越是恼怒懊悔,低头望望一脸猥琐的慕容吹雪,恨不能将满腔怒火全数发泄在这厮身上,咬牙道:“这次被你这个混蛋害惨了……念在你也姓慕容的份上,今天且饶你一遭,以后要是让我在灞水城看见你,见一次就打一次,打死了正好免得再丢慕容氏的脸。”
慕容吹雪傻了眼。欲待辩说讨饶,慕容固抽出腰间佩刀便是一声怒喝:“还不快滚?”唬得这厮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抱头鼠窜转眼逃得不见人影。
狄小石为之耗损精元筑基的不仅是慕容荻一个人,还有天赋异禀的高二牛。他并非是吃饱了撑得慌要当个大善人,而是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拥有惊人神力的高二牛能修出什么名堂来。而且叫慕容度找了几个武技高手教高二牛修习十八般武艺,要将他先打造成一名世俗界中的盖世猛将,让乌方国那个万人敌郑潼亦要望而甘拜下风。
陈浩然与慕容荻定婚,争风吃醋赶跑前来提亲的朱恒一事并非秘密,庞家徐家很快就得知了消息。
得悉后。徐轩瑞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去庞府找到庞氏父女,让庞洪马上去寻陈浩然要个说法,解除狄庞两家的婚约并且追究陈浩然的责任。
庞慧珠当即驳回了徐轩瑞的提议。蹙眉道:“大楚律例没有任何一条禁止民众纳妾,我们怎么追究陈浩然?”
徐轩瑞不服气道:“他婚配的对象可是慕容荻,慕容世家岂会甘心将她嫁入狄家为妾?自然是元配正妻无疑。”
庞慧珠摇首道:“他们未成亲之前,慕容荻的名分就没有正式定下,我们无法找到明证,单凭臆断如何给陈浩然定罪?”
“要什么明证?”
徐轩瑞傲然道:“州政由我爹爹把持,随便叫一个经验丰富的讼师拟一份状纸,诉讼到公堂之上,还怕治不了那姓狄的小子的罪?”
庞洪闻言摇头不迭。忍不住道:“贤侄此言差矣,慕容家在本地人脉广博根深蒂固。既与狄家联姻,到时怎会袖手旁观?”
徐轩瑞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形同白痴。慕容世家权倾朝野,在祖籍地灞水州的能量更是世人皆知,若当真较起真来,便拉下他的刺史老爹亦非难事,可笑他还在这儿痴人说梦。不禁涨红了脸,狼狈道:“是小侄一时失言,叔父莫怪。”
庞慧珠眼神从他身上掠过,眸底闪过一丝苦涩悲哀,缓缓道:“不仅如此,你难道没有想过,陈浩然据闻是地行仙的传人,连二皇子聘请的修行者都被他强行赶走,我们又拿什么去跟他斗?”
徐轩瑞哑然半响,又嫉又恨,咬牙切齿道:“那小子哪会真是地行仙之徒,依我看多半是招摇撞骗,二皇子派来的人不成器,忌让他三分,我徐轩瑞可不怵他……不瞒叔父贤妹,家父与大皇子交好已久,关系非是等闲可比。大皇子王府中高人甚多,可非二皇子能及,若是家父开口,大皇子定会应请遣人前来相助,收拾区区的一个陈浩然绝对不费吹灰之力。”
庞氏父女相视一眼,面色均是微变。大楚皇子私下勾结朝中大员历来属于大忌,便有交结亦是极之隐蔽,往来常以公事为借口,唯恐走露半点风声,以免在竞争皇位时被对手揪住小辫子参上一本,导致就此淘汰出局,徐轩瑞却公然将之宣诸于口,已非大意所能概括。庞慧珠眸中悔意更深,冷声道:“些许私事,怎敢烦扰大皇子千岁?徐公子,请你慎言慎行。”
徐轩瑞亦即省悟,脸色大变,强笑道:“贤妹说的是,愚兄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千万别放在心上。”转又恨恨道:“那我们就只能忍气吞声,听任陈浩然这般耀武扬威不成?”
庞慧珠沉吟了一会,分析道:“我想,陈浩然闹出灞水阻流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就是故意传出消息,想让我们采取针对他的行动。他好借机发难。所以,我们最好是以不变应万变,由得他去折腾。”
徐轩瑞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想,悻然道:“倒是便宜了那小子。”心中羡妒不已。他以前也曾追求过慕容荻,碰了钉子后才退而求其次,将目标定在庞慧珠身上。此时想到几乎所有男人都梦寐以求的那朵绝美花儿被陈浩然摘去,只觉妒火烧得胸口发痛,只恨不能将陈浩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再取而代之。
庞洪道:“贤侄,眼下要紧之事是阻止狄家小儿考取举人及进士,否则到时我和小女万一遭那小儿欺辱,我庞家无颜抬头事小。连累贤侄父子声名受损,我父女是罪难自赎啊。”
徐轩瑞拍着胸口保证道:“叔父但请放心,小侄已有万全之策,定叫那小子无法得逞。”
庞洪与徐轩瑞相处愈久,便愈来愈发觉他虚有其表,腹内其实并无多少处世处事的真材实料,又哪能放得下心?向庞慧珠望了一眼,更发现她眼神黯淡不复往昔光彩活力,不由无言掉头。
慕容世家一共选出了十五名族中少壮俊彦修习陈浩然所传的修行心法,这等机缘千载难逢。包括慕容阚在内,这些幸运儿人人皆是欣喜若狂,唯有一个人例外。
月朗星稀。慕容荻独自徜徉在后花园中,身际虽是清风拂体暗香袭人,景致比日间更添几分朦胧幽雅,她却是黛眉微蹙面带轻愁,无心欣赏当前的良辰美景。
“何方鼠辈,竟敢在你家姥姥面前鬼鬼祟祟?”
不远处突然响起倪姥姥的喝叱,跟着有人嘻嘻哈哈道:“姥姥别误会,我只是因为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才起来随便溜达溜达而已。”
倪姥姥噶噶怪笑道:“原来是你这臭小子。什么随便溜达?贼头贼脑的以为姥姥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么……臭小子来得正好,帮着照看下小姐。让姥姥偷个闲,噶噶噶。”怪笑声随即远去。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陈浩然。慕容荻凝脂般的俏面倏地飞红,虽然两人名分已定,更在引气筑基时有过肌肤之亲,但在这种暧昧氛围中单独相处,却多少令人有些不自在。
忍住羞涩,慕容荻盈盈敛衽道:“狄公子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有什么事吗?”
陈浩然盯着她更比花娇的俏靥,心摇神荡,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道:“嗯,来找你收点利息,嘿嘿。”
慕容荻愕然道:“收什么利息?”
老子为慕容家做了这么多事,还不是为了你这个美妞儿?自然是找你亲热亲热捞回点本钱。正欲顺口而出,陈浩然忽然醒悟,暗骂自己色迷心窍猪哥一个,这种话怎么能堂而皇之说出口?连忙转口道:“呃,我明天就要回卧牛镇了,所以嘛,特地来找你谈谈天说说地,在花前月下聊聊人生啊理想啊什么的,好增进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
慕容荻大羞,顿足嗔道:“你,你怎么能如此轻薄……”羞不可抑下,转身便要离开。
陈浩然张开双手拦住她,嬉皮笑脸道:“以后咱们就是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害臊的?”猴急地抓住她的小手,色狼行径暴露无遗。
慕容荻轻声惊呼,急忙挣扎,却哪能挣动分毫?不禁大急,低叫道:“这样成什么体统?快放开我。”
陈浩然撇撇嘴:“咱们光明正大谈情说爱,哪有这么多臭规矩讲?”话虽如此,也自觉无趣,松开手哼道:“算了,其实老子也是自作多情,像你这种名门望族,家族利益永远排在第一,这门亲事当然也带有目的,谈别的未免可笑。”
慕容荻俏脸倏地一白,眸中隐泛晶莹微芒,良久才道:“你认为我选你完全是出于功利性吗?”心中大是气苦,暗想难怪陈浩然根本不理会慕容世家的反对,坚持要跟庞家斗到底,归根结蒂还是不在乎自己。
陈浩然搔搔头,实话实说道:“我们总共才接触过几次,了解不多,拿不准你的想法,”
慕容荻咬了咬唇,涩声道:“那你为什么还同意我们的婚事?你是修行者。还是地行仙的弟子,没有人可以勉强你。”
陈浩然耸耸肩道:“你人温柔,心肠又好。是做老婆的最佳对象,而且非常漂亮。带出去还能满足虚荣心,只要是男人就会喜欢,我当然也不例外了。”
他越说得露骨,慕容荻心头幽怨反而顿消,悄悄地泛上一丝甜意,低下头去久久不语。
陈浩然大大地表示不满:“喂,你这算什么意思?我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可是敞开心扉在向你开诚布公。我已经说了喜欢你,你还想怎么样?感情是靠慢慢培养的,总不能现在就要求我对你爱得要死要活罢?”
“不是。”
慕容荻声若蚊呐,幽幽道:“能够在你心里占有一定地位,我已经很满足了,你能把自己的想法毫不隐瞒地告诉我,我更加开心,这证明我没有看错你。”
她抬起头凝住陈浩然,声音大了少许:“虽然我们的婚约是因为形势所迫,有些仓促。也有些草率,同时也如你所说,还有些别的因素。使得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那么纯净,但是请你相信,我已经将此生托付给你,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以全部身心来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这番话,已然是这个时代的豆蔻少女感情所能表达的极致,慕容荻几乎用尽了勇气才将之倾诉出来,说完后就像一只被猎犬追撵的小兔子,慌慌张张跑得不见踪影。
“这小妞。说句话这么转弯抹角,就不嫌折腾得慌么?”
陈浩然傻傻地站了好久。总算才弄明白慕容荻话里的意思,又一拍额头:“只摸了下小手就让她跑了。不说今天晚上就推倒,起码也得让老子亲亲小嘴儿才划算噻……姐姐的,这回亏大了。”
返回卧牛镇,再见到夏青颜,不知怎地,陈浩然竟然有些心虚的感觉,打着毫无营养的哈哈道:“夏妞儿,好些天没见了,过得还好罢?”
夏青颜淡然道:“你的心情很不错啊,是因为当上了慕容世家乘龙快婿的缘故吧?”
陈浩然意外道:“你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
夏青颜瞟了他一眼,道:“你为红颜冲冠一怒,不惜将灞水河断流,这等英勇威风的事迹,我就算想不知道都难。”
听她语气隐含讥诮,陈浩然摸摸鼻子,明智地转移话题道:“呃,上次我教到了两仪微尘阵中的能量加强功能罢?今天继续。”
夏青颜却不放过他:“你在灞水河中布置了什么阵?我今天想学这个,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
陈浩然发觉自己察颜观色的本事提高了不少,轻描淡写地嘿嘿笑道:“只不过是一个随波逐流阵而已,你想学,我教你就是了。这个阵呢,其实实质功用不是太大,运转时极为耗损晶石能量不说,还需要在特定的环境里布设,这个特定环境当然就是有水的地方……”
他的态度大出夏青颜的意料,忽道:“还是继续以前的两仪微尘阵吧。”顿顿又轻声道:“对不起,我并没有权力干涉你的任何事情。”
陈浩然呆了一呆,挠头道:“没事,上次走之前其实我应该跟你打声招呼,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夏青颜讶道:“征求我的意见?为什么?”
陈浩然摊手道:“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他盯着夏青颜,小心翼翼问道:“这件事,你没有什么想法吧?”
夏青颜奇怪道:“我能有什么想法……”忽然明白到他的意思,飞快转过头去,沉默下来。
四周的空气中,仿佛到处漂浮着暧昧这两个字,陈浩然忽地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大感惊讶的事。他上前一把拉住了夏青颜的手,以难得的正儿八经的态度道:“夏妞儿,我发现,嗯,我发现有点儿喜欢你,你不会是丑八怪吧?”
夏青颜的手非常纤长,每根手指都似是白玉精心雕琢出来一般,也非常柔软,仿若没有一丁点的骨骼,优美得毫无瑕疵,只是过于冰凉,感觉不到应有的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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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过陈浩然的“表白”。夏青颜的身躯有那么一瞬间的僵凝,但转眼间,莹玉般的手掌表面泛起一层肉眼难见的青色微芒。陈浩然觉得自己像握住了一块正在炽烈燃烧的火炭,灼热无比。骇然撒手,怪叫道:“喂,夏妞儿,我说的话是有那么一点不中听,可你也用不着恼羞成怒,下毒手谋害亲夫罢?”
夏青颜冷冰冰地道:“你再对我动手动脚,下次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陈浩然涎着脸道:“我不动手,也不动脚。动嘴没问题吧?”呼地吹出一口气。
夏青颜猝不及防,面上黑纱被劲风吹起,顿时显露出下半截面庞,虽然不是一览无余,但从精致无伦的下颔及如菱般的红唇中,已然可以想像出她容颜的清丽秀美。
夏青颜飞速飘退,怒道:“陈浩然,你、你无耻。”
未能一竞全功得睹佳人全貌,陈浩然大呼可惜,贼笑兮兮道:“我哪儿无耻了?我可既没对你动一根手指头。也没对你动一根脚趾头啊。”
夏青颜胸膛快速起伏,恨恨地盯了他片刻,突然一跺足。飞身望树林外掠去。
陈浩然出其不意,不由愣了一愣,回神后赶紧追上去,拦下她道:“喂,夏妞儿,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用这么认真罢?”
夏青颜凝立不动,罗袖无风轻摆,冷冷道:“你让开。”
陈浩然见势不对。忙低声下气赔不是道:“夏妞儿,是我不好。我向你认错还不成么?来,我任你打骂。消消气。”
凝视着仰头挺胸,摆出一副舍得一身剐的大无畏状的陈浩然,夏青颜侧过面去半响无语,忽然问道:“我对你并无多大帮助,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陈浩然很快答道:“我早说过了,讨美女欢心是我的天性。”
夏青颜再度无语,拂袖降下地来,陈浩然一步一趋跟上,死皮赖脸地逗她说话。
沉寂了许久,夏青颜忽然轻叹一声,驻足道:“陈浩然,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也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陈浩然眨着眼道:“为什么?”
夏青颜缓缓摇了摇头,却不回答。
两人沉默了一刻,陈浩然转到她面前,端正神色,深情款款地说道:“夏妞儿,我想告诉你,我对你好,并不是出于什么企图,而是因为,有一种感觉让我这么做。同时,我也不想在你身上得到些什么,我们的关系只要维持现状就行了。”
在陈浩然火热目光的注视下,夏青颜如葱一般的手指紧紧扭结在一起,慢慢低下头,不敢正视他的眼神。
陈浩然突然怪笑起来:“哈哈,夏妞儿,是不是被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恨不得以身相许啊?”
夏青颜怔住,娇躯微微颤抖,猝然一扬右手,长袖疾舒,毒蟒出洞般狠狠击在陈浩然胸前,将他击得倒飞开去,重重撞在一棵碗口粗的枞树上,树干当即齐中喀嚓折断,蓬然倾覆。
她一击得手,反而呆住,吃惊下大失往日镇定,疾速纵上察看。
陈浩然哼哼哧哧爬起,揉着胸口嚷道:“夏妞儿,你还真下得了手谋杀亲夫?”
见他犹自有精神出言调笑,夏青颜放下了担心,亦清楚自己出手力道并不如何迅猛,陈浩然尽可抗下,缩回手冷声道:“你为什么不躲?”
陈浩然大义凛然道:“我已经说过了任你打骂,男子汉大丈夫,当然不能言而无信……哎哟,奶奶的,好痛。”装模作样地呲牙咧嘴以博取同情。
夏青颜气为之夺,恨恨叱道:“无聊,无赖。”
陈浩然嘻嘻笑道:“不错不错,我本来就是一个很无聊的无赖。”
夏青颜心中的怒气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轻轻叹气道:“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听她说得严肃,陈浩然收起惫赖神气,道:“你说好了。”
夏青颜道:“你既然已经与慕容世家联姻,跟庞慧珠的那个赌约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为什么不可以主动放下这段恩怨?”
陈浩然凑到她跟前,怀疑地问道:“你又不是庞家的人,为什么这样向着庞慧珠那个小娘皮?”
夏青颜固执地反问:“你愿意吗?”
陈浩然摸了摸下巴,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这是你的请求,我可以考虑答应你,不过,那你就欠下我一个人情了。”
夏青颜不假思索地点头道:“好,只要你同意立即与庞慧珠解除婚约。”
陈浩然摇头,真正地郑重其事道:“我答应你到时可以不让庞慧珠践行赌约,但是现在婚约还不能解除,除非她真心实意向我和我娘赔罪……我也有我做人的原则,这就是我最大的底限。”
夏青颜不再劝说,只静静地瞧着他,许久,才又轻轻叹息了一声。她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到庞家去一趟,向庞氏父女施加压力,让庞慧珠来狄家登门道歉,不过转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或许庞慧珠会屈服在压力之下,但以她眼高于顶的秉性,断不会甘心情愿,如果被陈浩然察觉出来,事情反而会弄得更糟,很可能到时连些许挽补的余地都欠奉,还不如听其自然为好。
狄子仲的纳妾礼如期举办,可巧正与陆有德彭芸的婚期撞了车,碍于狄母的恳求,陈浩然勉强在家中酒宴上露了一下面,滴酒也未沾唇,更连那位新人的影子都没见着,就离席扬长而去。
他可以一走了之,旧人何朝兰却是躲无可躲,还得打起精神来招待宾客,面上强作欢颜,内心苦处有如杜鹃泣血,只恨不能一顿乱棍将所有人棒打出门。
狄家兄弟失和,狄子仲轻情重利的名声早已传得卧牛镇无人不知,所以尽管狄家薄有家财,卧牛镇上就算家境十分贫寒的人家亦不愿将女儿嫁入,还是狄母多番重酬托媒,许以几倍的礼金,才在乡下一户刘姓农夫家中为狄子仲娶得一房小妾。
狄家二少爷、庞家小姐及本州刺史大人公子之间的纠葛,卧牛镇消息灵通的头面人物均有所风闻,为免招惹是非,虽然接到狄子仲派出的请柬,尽皆托病无一人应邀,连亲朋好友都多有缺席,因此这场酒宴办得极为冷清,与年节时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热闹喜庆可谓是天壤之别。狄子仲又急又气又恨,却不反省自身亲情凉薄,只怨世态炎凉,含恨草草收场。
这些事陈浩然概不理会,为免烦扰,连与慕容荻定婚的事也未透露给狄母知晓,只打算到时再说。否则,狄家此刻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了。
那新妇刘家女儿虽无何朝兰的姿色,但年方二八,胜在青春可人,兼从小在田地间劳作,别有一番明丽健朗之美,狄母和狄子仲都对她颇感满意,喜爱有加。因而何朝兰越发生妒生恨,第二日,便借故回去娘家长住,只求个眼不见心为净。
过得数日,何朝兰忽又想起,自己若是久居娘家,狄家事务财权任由那刘氏把持,日后自己岂不是失宠又失财,老了身后无子更会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思及此处,忙又急急赶回狄家。
何朝兰是正妻,自然有权掌管家中财物,狄子仲在她往日积威之下,亦不敢明着偏帮刘氏争权夺利,也就由得她,自去寻那新婚燕尔的鱼水之乐。当下双方各得其所,彼此相安无事,至于大妇小妾之间的琐碎磕碰摩擦,那也不必赘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