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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马江南     夏鼎记txt下载     夏鼎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一章 西河之战之美人月刃

    突如其来的火焰,如同一群燃烧奔窜的猛兽,无情地噬咬着黑夜,追逐着穿着红色战袍的凤烬军。

    凤烬,正是取凤凰涅槃,焚烬重生之意!

    可此刻那烈烈燃烧的火苗,似乎并没有对这支凤烬军心慈手软,转瞬便将这支凤烬军烧得哀嚎遍野。星星点点的火苗连成一片,吐出数尺长的火舌,腾起丈高的火光。

    元康此刻如同一只烈火炙烤的羔羊,双目渐渐黯淡下去,然后缓缓闭上。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喝,“贼将休走,纳命来!”

    接着便是一道寒光闪动,仿佛能斩断月华,来势迅疾如风,裹挟着强大的劲力。元康只觉脖颈一凉,待到睁眼,看到一个身高八尺、孔武有力的粗髯将军正用长戈架着他的脖子。

    “你……你是?”元康心中悚然,颤声道。

    “嘿,我乃西河王帐下大将军——胥兴!”那粗髯将军喝道。

    “胥兴?胥兴不是刺杀武观,早已被枭首示众么?啊……莫非你没有死?”元康更是心中一凛,只觉脊背发凉,冷汗涔涔。

    “不错!西河城头那木竿上悬挂的不过是一名死囚的头颅,而真正的胥兴此刻就在你的面前!你总该知道遇到危险的兔子会蹬腿假死躲过猎人吧。元康,你的三弟伯康被杀,你如断一臂,现在你已是穷途末路,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这样或许还能保全你的性命。”胥兴劝道。

    “哼!束手就擒?你也太小看我这个夏后嫡子了。我告诉你,我元康宁肯战死,也决不投降!我纵然战死,也是全军缟素,朝野哀唁。而你们的西河王呢?他若战死,不过是多了一个反贼陈尸荒野罢了。胥兴,你也算的是一员猛将,怎会甘心在一个造反谋逆的庶子王下面苟活?说罢,你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元康脸色阴晴不定道。

    “条件?条件就是滚出西河!”胥兴冷笑道。

    元康只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身为夏后嫡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当即也是心中一横,咬牙朝着长戈扑去。

    “你……”胥兴心中也是一震,还未反应过来,那元康早已是脖颈殷红地倒在血泊之中。

    “啊?统领战死了!”

    “什么?这……这怎么办?”

    元康的死讯转瞬便在凤烬军和麟泽残军中传开,眼看大势已去,他们早已军心涣散,或夺路而逃,或束手就擒,人马践踏烧死者不计其数。胥兴的军队借着火势又是一阵冲杀,夏军死伤无数,惨不忍睹。地上的野草上都是新鲜的血痕,西河河水也被染成黑红之色。

    西河军连败伯康麟泽军和元康凤烬军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夏都。

    夏后姒启听到元康、仲康战死的消息,脸色阴沉得怕人,整个人也感觉一下子衰老了。他颓然坐在后座上,目光寒冷地扫视群臣,道:“传我后令,三日之内,踏平西河!”

    “遵夏后令!”

    三日后。

    西河城被彭伯篯寿和夏朝增援的十万大军围攻,西河城的男女老少都已到城墙之上参与守城。西河王武观也是高立城头,身先士卒,挥舞长戟斩杀攻城的夏军士兵。可纵使他们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攻城的夏军士兵仍然如潮水一般挟着令人绝望的勇气向那不过五六丈高的城池发动攻击。

    比起来势汹汹的夏军进攻,更令西河王武观忧心的是西河城越来越少的食物和水源。

    他知道很多西河城百姓这几天只能吃一顿饱饭,有的已经开始煮牛羊骨、树皮、地衣。那牛羊骨熬成的汤起初还有一点肉味,后来越熬越淡,只剩几根白惨惨的骨头冒着热气。树皮和地衣也是越来越少,城中甚至连苔藓都少的可怜。

    这些天,他陆续知道一些消息。

    他知道,西河大将胥兴在大破凤烬军的回城途中,遭遇彭伯篯寿季子篯靡率领的骑兵和太康的龙焰军、仲康的龟溟军合围,胥兴力战而死,手下军队几乎全军覆没。胥兴的头颅也高悬在夏军大营外数丈高的木杆之上。

    他知道,他的父王夏启下达了踏平西河的后令。

    他知道,西河城的食物已维持不过三日。

    他知道,有的西河士兵和百姓已开始掘土找蚯蚓和蜈蚣充饥。

    他知道,这次他已无力回天,可他还是不甘心,他想要再搏一次,他要证明他武观并非武力不高,统领不利,而是天命如此。

    天命,便是天道,是宇宙亘古不变的法则。天道如同日月高悬苍穹,世人只可仰望它的光辉,却不能改变它的盈仄。天道不因尧舜而存,也不因蚩尤共工而亡。

    一片树叶落在西河王武观的肩头,他轻轻取下,放在他的掌心,然后缓缓放进他的怀里。他的目光灼灼其华,他的手掌宽厚有力,他已准备出城迎敌!

    “大王!”

    一个温柔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西河王武观回头望去,来人正是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的虞艾。只见她一袭素衣,目光平静如水。

    “小艾,你从角门出城去吧。你是有虞氏部落后人,他们不会难为你的。我……我实在欠你太多了……”武观有些怅然道,少了平日的几分冷漠和倨傲。

    “欠?大王,您从来不欠小艾任何东西。小艾今日来,正是要跟大王您一起守在这西河城。”虞艾目光温柔如水,可那汪温柔的河水中却泛着星辰一样的泪光。

    “可……可我要出城!我是男人,是西河王,我要誓死捍卫西河城的尊严!”武观又恢复了冷漠的神色。

    “那您能带上我吗?”说着,虞艾从身后抽出一把弯刀,“我带着月刃。”

    月刃!

    相传那是在月圆之夜才能铸造的利刃,要在七七四十九个月圆之夜淬炼,吸收月光精华,用寒潭之水才能铸造而成。那月刃吸收月光和寒潭之水的精华,可吹毛断发,破甲断兵,当真是天下一等一的神兵利器!

    可惜的是这样一把利刃,明珠蒙尘,沉埋多年,直到今天才又重见天日。

    “你真的要随我一起出城迎敌?”武观盯着虞艾,认真问道。

    “是。”虞艾目光坚定,那汪温柔的水此刻也如同她手中的月刃,闪动着锐利的锋芒。

    于是,夏军和西河军的士兵,在残阳如血暮色之中,但见一黑一白,一男一女,两人一马,出城向潮水般涌动的夏军士兵杀来。

    长戟如龙,月刃似雪,在黄昏的西河城外飞舞拼杀,可很快便湮没在潮水般冲锋的夏师联军之中。

    有诗为证:

    东夷生母夏后子,

    五子争功乱纷纭。

    梅花添得枝头雪,

    月色消却几度春。

    巫蛊沉冤逐西河,

    秣马厉兵仇暗蕴。

    覆雨翻云金戈斗,

    折戟沉沙忆何人。

    帝启十五年,彭伯篯寿平定西河之乱,武观、虞艾战死城郊。篯寿下令将二人合葬西河之北丘。

    西河城破,篯寿上奏夏启请求宽恕西河民众,不屠城中百姓,牧奴由十分之七减为十分之三。夏启允诺,并赦免西河赋税三年。

第二百零二章 洛水畋猎

    传说,天地之间有一圣兽,名为麒麟。雄为麒,雌为麟。域中有五方之国,合五行五色,共有五色麒麟。东方之国属木,有青麒麟;南方之国属火,有火麒麟;西方之国属金,有冰麒麟;北方之国属水,有墨麒麟;华夏中原属土,有土麒麟。

    古人言,五百年麒麟现世,圣人出。上古炎帝得火麒麟,黄帝得土麒麟,青帝得青麒麟,白帝得冰麒麟,黑帝得墨麒麟。后五帝先后陨落,后人德薄才微,麒麟消失。但世人传言,只要猎得五色麒麟,得一可称霸一方,得二可并国割据,得三可雄视三代,得四可传承百年,得五则天下大同。

    可自从轩辕黄帝到舜帝,天地之间麒麟五百年一现世,平常凡人长者不过百年寿元,能目睹麒麟圣兽的人屈指可数。即使有幸在虞朝见过麒麟的人,也大多隐入尘埃。自夏禹建夏以来,已近百年未见麒麟。

    年老的夏后姒启经历武观之乱和丧子之痛,早已是心里憔悴,无心国事。唯有寄希望于天降祥瑞,赐福他的大夏。龙、凤难觅,玄武在极北之地,也就麒麟还有可能找到。

    于是,夏后姒启下令,能猎得五色麒麟之一者,赏铜二百斤,白玉百璧,封邑五百户。

    可整整三个月过去,没有一点关于麒麟的踪迹,甚至连蛛丝马迹也没有。尧舜朝见过麒麟的老者大多都已谢世,纵然活着的也是只言片语、记忆模糊。要想这样找到五色麒麟,那真是难如登天!

    有些年轻人不甘心,带着弓箭和干粮到深山老林寻找数月,也是垂头丧气地无功而返,不过带回些麋鹿、獐子、山鸡、野兔罢了。

    夏后姒启苍老的皱纹如同岩石在风雨中雕刻的痕迹,他曾经刚毅果决的目光也变得黯然浑浊。在一个秋天的雨夜,他带着无限的寂寥离开了这个他一手建立的大夏王朝。

    帝启十六年,夏后姒启殁。举国皆哀,天下缟素。

    太康、仲康闻讯,匆忙赶回夏宫。他们身着丧衣,匍匐在地,叩头泣血,哀嚎不已。

    一个夏启老臣上前道:“殿下仁孝,也须节哀。今先后殒没,天下尚未大定,北有獯粥,东有东夷,南有苗蛮,皆虎视眈眈,图谋割据争霸。如今之计,殿下还是早日继位,以图谋划。”

    太康这才站起身来,恢复镇定神色,道:“老首领所言极是,如今先父崩陨,太康当以大局为重。”

    他的目光又恢复了曾经的高贵与冷傲,步履坚定地走进夏宫。

    守丧三年后,太康继位,迁夏都于斟鄩。夏朝的部分老臣也随着迁都洛水之滨的斟鄩。

    其实迁都斟鄩并非是太康的突发奇想,而是他继位前便已深思熟虑的。旧夏都安邑地处北方,远离中原,难以对东夷、苗蛮形成威慑制衡,长此以往,必然会让东夷部落和苗蛮部落实力壮大。而且安邑的夏朝大臣大多是先帝旧臣和安邑本地的部落首领,资历极老,脾气也不小,甚至有的首领辈分比先帝还高。太康在这些先帝旧臣面前,显得拘谨不已,手足无措。思前想后,他找到夏后氏的姒姓族人和车正奚仲的儿子吉光。

    太康向他们陈述迁都的利弊得失,最终大多数人同意迁都方案。而车正奚仲的儿子吉光更是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在父亲奚仲打造的木车基础上,又改进车辐条和车轴,而是他主要用驯化的北方野马来拉车,这就形成了最早的马车。而太康正是凭借吉光打造改进的马车,才用三个月便完成了工程浩大的迁都。

    迁都斟鄩后,太康继位,起初他还体恤百姓,休养生息。可他心里仍然对五色麒麟的传说念念不忘,便派人四处打探麒麟的消息。加之世人皆言,“河出图,洛出书”。洛水本就是一方祥瑞的福地,若是能在洛水之滨猎得麒麟。那既实现了先帝未竟的心愿,又能向四海诸侯证明大夏得天地福祉护佑。

    为了猎得麒麟,太康投入了大量心血,他在斟鄩国都招募八百擅长射箭捕猎的勇士,又经过十八道考核,层层筛选,最终选出一百名猎手,三十六名精英,名为“狩麟营”。这一百三十六名猎手和精英整日跟随太康在洛水附近方圆百里巡狩,寻找传说中的麒麟。

    可麒麟行踪不定,乃是天地之间的祥瑞,怎会如此轻易便被人捕获?

    因此,太康的“狩麟营”奔忙寻觅三个月,除了猎得一些野猪、獐子、麋鹿、野兔,其他一无所获。太康一怒之下,把心一横,便带着手下几百个骑兵和“狩麟营”渡过洛水,去洛水之北寻找麒麟。

    而就在太康沉迷畋猎,一门心思要猎得麒麟的同时,来自东夷的有穷氏部落首领夷羿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决心趁机攻占夏都斟鄩,废黜这个沉迷玩乐的夏后太康。

    有穷氏部落本是东夷北部的一个小部落,但这个部落的部民个个擅长射箭,都自诩为射日神将大羿的后代。他们从孩子一出生,便递给孩子弓箭。可以说,这些东夷有穷氏部落的族人在学会说话前就先学会了拉弓弦。

    射箭在东夷本是再平常不过的技能,每个东夷族人都能射箭,纵然是少女和老妇也不例外。

    可有穷氏部落的射箭技艺却是其他东夷部落族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其他东夷部落的弓顶多开六七十斤,而有穷氏部落上力挽一百二十斤,过此则为虎力,亦不数出。中力减十之二三,可八九十斤,下力及其半。同时有穷氏部落族人练习射箭时,用的并非固定的箭靶,而是掷飞石。有穷氏部落的人又把这种飞石叫“雀石”。若是能射中三十个雀石,便有资格佩箭囊,拉长弓。若能射中五十个雀石,便是年轻一代的翘楚。若能射中一百个雀石,那便是拥有三分射日神将的天赋。近百年来,只有有穷氏部落的年轻酋长夷羿做到这件事。因此,他也成为有穷氏部落最年轻的一代酋长。

    东夷部落当时有两支比较大的势力,一是东夷北部的莱夷部落,二是东夷南部、淮水附近的九夷部落。九夷有九个小部落组成,曰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而有穷氏部落自从夷羿当上酋长后,内修耕战,外拓领土,实力日益强大,俨然成为莱夷的第一大部落。纵然是九夷部落也不敢再小看曾经那个贫穷弱小的有穷氏部落。

    夷羿登上酋长之位,正准备励精图治,向西南拓展领土。却不料太康迁都到斟鄩,本就隶属夏后氏的十二氏族又在斟鄩附近拓展势力。夷羿自知有穷氏部落实力还未达到和大夏掰手腕的地步,只得隐忍不发,率部民向东北方向迁徙近百里,蛰伏等待时机。

    而太康却在这时率领几百人离开夏都斟鄩,渡过洛水,来到洛水之北畋猎。有穷氏年轻的酋长目光像秋水一样望着洛水的方向,看似深不见底,又泛着冷冽森寒的波澜。

第二百零三章 太康失国

    洛水之北,一群浩浩荡荡的骑兵汹涌而来,卷起数尺高的黄色尘土。马声嘶鸣,为首的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正是太康,他目光冷傲地望向远处,伸手向随从要来弓箭。随从立即恭敬地双手捧着一张玉坠虎筋弓,低眉顺眼地站在马旁。

    不远处,正是一群麋鹿在惬意嬉戏,它们时而饮水,时而吃草,时而追逐,时而漫步。它们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的到来。

    太康左眼微闭,右手将弓弦拉得紧如满月,箭头死死地钉向远处一只成年公麋鹿。

    “报夏后!军情紧急!”一个传令兵勒马疾驰而来,同时高声传讯。

    可他离夏后太康还有三十丈远时,却已被太康随行打猎的“狩麟营”拦住,不让再前行半步。

    传令兵只得勒马抱拳道,“军情紧急,还望诸位能通禀夏后!”

    一个身材高大的狩麟营士兵笑道,“军情?嘿,这位小兄弟新来的吧?”

    “可军情紧急……”传令兵犹豫道。

    “哎,你还是不懂我们夏后的脾气,他如今巡狩在关键时候,怎会让他人去干扰他?倘若我们方才不拦着你,你这一声惊呼让夏后狩猎的福鹿吓跑。夏后一怒,那你今日还有命在么?”高个子狩麟营士兵道。

    “可……可……”传令兵还是有些忐忑,但还是无奈下马。

    “哎哎,小兄弟,来来,我们这里还有新烤的鹿肉和薰獐肉,你先下马来好好歇息。待夏后猎得福鹿,龙心宽悦,你再慢慢上奏不迟。”高个子狩麟营士兵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膀招呼道。

    而这时太康正欲发箭,只听一声呼啸,林中竟窜出一只白额吊睛猛虎。那白虎一声虎啸,直震得那树叶飘摇,麋鹿四散逃窜,转眼便逃得一干二净,那白额吊睛猛虎足有一丈多长,浑身黑白两色花纹交错,一双虎目炯然如铜灯。只听那白虎踏在林间枯枝败叶之上,寂然无声,更透出几分森然可怖。

    太康和一众狩麟营士兵的马匹都是一惊,不住向后瑟缩喘气。

    “夏后,这白额吊睛猛虎来势汹汹,为夏后圣躯,我们还是暂避锋芒,先后撤一箭之地吧。”一个身材瘦小的狩麟营近卫叩首道。

    “哼,一只大虫就让你们心惊胆战么?就凭这样的胆量,别说你们没找到麒麟,就是那麒麟瑞兽站在你们面前,你们也拉不动弓吧。”太康冷傲地俯视狩麟营的一众士兵,想要激发他们的斗志。

    水不激不能破舟,矢不激不能饮羽!

    人更是如此!

    果然,方才被猛虎气势所震慑的狩麟营勇士听到夏后太康的话,便又换作慷慨激昂的模样。

    “夏后,某虽不才,愿为夏后射杀此猛虎!”

    “夏后,属下十三岁便能擒狼猎豹,这大虫不在话下!”

    “夏后,臣的双臂有十石之力,龙象不过,定能为夏后生擒这吊睛白虎!”

    太康望向远处的白额吊睛猛虎,振臂一呼,道:“好!养士千日,用在一时!诸位勇士,能生擒此虎者,赏百金,邑千户!”

    闻听号令的狩麟营勇士登时士气大振,怒发冲冠,目眦尽裂,高喝着向河对岸的吊睛白额猛虎杀去。

    但见那白虎左奔右突,奔腾如风,伴随着响彻山林的虎啸,已有六七个勇士倒在血泊之中。

    太康大怒,驱使座下白马雪焰驹,引弓搭箭便要来取那头白额吊睛猛虎。

    可那头白额吊睛猛虎猛然回头,虎口一张,便唬得一二十匹马战战栗栗,举蹄止步。太康的雪焰驹还未到近前,也已被前面的骑兵挤得倒退数步,险些坠下马来。

    众位狩麟营士兵眼见夏后太康亲身犯险,慌得连忙赶到他身边护驾,一百多个骑兵已渡过洛水。

    正在这时,忽听远处马蹄声起,越来越近,犹如潮水一般,裹挟着狂风暴雨的威压。定睛细看已是密密麻麻的头戴羽帽的东夷骑兵从他们背后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快!截住他们,一个也不要放过!”为首的一个东夷族首领道。

    太康前有猛虎,后有追兵,顿时惶急无措,忙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夏后,如今之计,唯有赶紧离开此地。”一个狩麟营近卫道。

    “离开?如今前有猛虎,后有追兵,如何离开?”太康恼怒道。

    “这也不难。臣有一计,可助夏后脱身。”另一个身材精干的狩麟营近卫道。“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太康急切道。

    “只是臣要借夏后两样东西。”

    “哪两样东西?”

    “战袍与宝马。”

    “袍是什么袍?”

    “瑞云麒麟绛色袍。”

    “马是什么马?”

    “大燕乌蹄雪焰驹。”

    “好!”太康脱下身上的瑞云麒麟绛色袍,将大燕乌蹄雪焰驹交给那位身材精干的狩麟营近卫。“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贱名,鬼柳。”近卫叩首拜道。

    “好,今日你助我太康脱困,我要赐你姒姓,邑五百户,同族兄弟皆可受二百户封邑。”太康慨然道。

    “谢夏后,微臣定当竭忠尽智,护卫夏后周全。”鬼柳道。

    而这时白额吊睛猛虎又已咬死数名狩麟营士兵,东夷部落的骑兵也赶到河边,随时准备进攻。

    鬼柳给太康换上自己衣服,自己则穿上太康的瑞云麒麟绛色战袍,翻身跃上大燕乌蹄雪焰驹的马背,便朝那白额吊睛猛虎挥戈砍去。

    “鬼柳!”太康也是一声惊呼。

    那大虫面门挨了一击,恼怒不已,抛开众人直向鬼柳扑去。鬼柳也似早有预料,转身便纵马向东夷部落的骑兵冲去。

    但见烟尘激荡,尘土飞扬,一只白虎死死追着骑着雪焰驹的鬼柳不放。鬼柳故意用战袍遮住脸面,还趁机对白虎射出数箭。

    白虎更是恼怒异常,穷追不舍,转瞬之间,一人一虎便已渡河,冲入东夷部落的骑兵阵中。

    东夷部落的骑兵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这吊睛白额猛虎已杀入人群之中,左奔右突,凶性大发,虎尾环扫。虎爪拍落,虎牙噬咬,转瞬之间又是二十多个东夷部落的骑兵哀嚎坠地,人仰马翻。

    “快,快放箭!”那个东夷部落的首领怒吼道。

    “簌簌簌簌簌簌簌!”

    漫天箭雨向白虎和骑着雪焰驹的鬼柳射来。

    “快走!”鬼柳高声吼道。

    接着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太康在狩麟营近卫的保护下向洛水之北逃去。

    空留下洛水河畔一具被羽箭洞穿的白额吊睛白虎,旁边是被羽箭射得血肉模糊的鬼柳。至于太康心爱的雪焰驹,也不过是腾着血气的一匹马尸。

    而不远处,这位来自东夷东北部的有穷氏部落骑兵首领后羿正冷眼看着这一些,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的微笑。

第二百零四章 奉夏后以令诸侯

    太康被有穷氏部落的后羿赶到洛水以北,太康自知自己亲率的一百余位骑兵实力远逊后羿,便听从部下联系,来到太昊伏羲宛丘以北的阳夏暂时安顿下来。

    后羿将太康围堵在洛水之北以后,起初还担心夏后国下令各部落首领勤王,因此也是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时刻关注来自夏都斟鄩的消息。

    可是一天、两天、三天,整整七天过去了。后羿并没有等来夏朝的大军,他心底明白,太康已被夏民抛弃了。

    于是,后羿率军兵指斟鄩,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很快便入主斟鄩,接管夏朝军政大权。据说,第一个在斟鄩城头看到潮水般的有穷氏骑兵的夏兵,还未来得及吹哨示警,便被二百步之外的有穷氏首领后羿一箭洞穿了咽喉。红色的血液顺着箭杆汩汩流下,溅落在地上。其他斟鄩守军直看得眼都直了,木然站在城头不知所措。

    这便是箭无虚发、百步穿杨的东夷有穷氏神箭手——后羿!

    后羿?!

    斟鄩守军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只觉五雷轰顶,似乎是听到了最为恐怖骇人的事情。如果是这世上有恐怖的事物,那便是老虎的勇猛,豹子的敏捷,狐狸的狡猾,白狼的嗜血,鳄鱼的耐心。而后羿正是拥有老虎的勇猛、豹子的敏捷、白狼的嗜血、狐狸的狡猾、鳄鱼的耐心的人,而且他还有一手令人胆寒的射术!

    惶急无措的夏朝大臣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去看这个身材魁梧、雄迈跋扈的东夷有穷氏部落首领。仲康此刻也是不知所措,垂手低头站在群臣之中。

    后羿已带着一队羽帽兽皮的卫士走进夏宫,他的那些东夷卫士分成左右两侧,都是腰间挂着箭囊,十几支羽箭露在外面。这些羽箭便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东夷部落本就以善射闻名,有穷氏部落更是其中的翘楚。常人射箭已中靶为高手,而有穷氏部落则要从小训练射杀活物。起初是野兔、山鸡,后来是獐子、麋鹿,成年之后的有穷氏部落族人便要跟随部落中有经验的长者狩猎野猪、猛虎甚至是熊罴。有穷氏部落的族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要从小练习射箭,这既是他们部落狩猎谋生的手段,更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根本。小则保护自身、驱赶野兽,大则开拓领地、称霸一方。他们是将射箭作为一种使命,因为他们曾经出过一位惊天动地的射日神将——大羿!

    数百年来,东夷部落联盟射箭人才辈出,但没有一个能够望到射日神将大羿的项背!

    射日,那可是神人才有的天赋!

    直到后羿的出现,让有穷氏部落都不禁感叹,他一定是射日神将大羿的后代!他的射术早已臻于化境,五岁便独自射杀一只独眼的饿狼,九岁能射中三只围困族人的黄斑纹虎,十三岁更是一天打了一百二十九只猎物,比其他同族族人加起来打的猎物都多!

    人们都把他视为东夷新一代的箭王,他自己也把当年用震天弓和落日箭射落九个太阳的大羿奉为偶像,取名“后羿”,也就是下一个大羿。

    随着后羿日益成熟,他的箭法也更加炉火纯青,他在有穷氏部落的威望也越来越高。等到老酋长临终前,他取出一枚白玉勾放在后羿掌心,把有穷氏部落酋长的位置托付给这个年轻人。

    老酋长颤抖着声音,道:“后羿,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有穷氏部落第六任酋长。你……你一定要将有穷氏部落发扬光大,带领他成为东夷最强盛的部落!让我们的族人用他们的羽箭获得他们能获得的朋贝和土地!你……”

    后羿在老酋长身旁含泪点着头,可老酋长终究是没有能挺过去,握着后羿的手便咽了最后一口气。

    从那天起,后羿就明白了一件事:他不仅要成为下一个大羿,他更要成为第一个后羿!

    而此刻他站在夏宫大殿之上,瞧着那些原来根本不会正眼看他们有穷氏部落一眼的夏朝大臣们,道:“你们谁是太康的臣子?”

    夏宫大殿的群臣默不作声。

    “你们谁是太康的臣子?”后羿又是高声一问,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充满野性和气魄的声音。

    这时从众人之中走出一个身材瘦小、目光凛冽的老臣,上前拱手道:“我们是大夏的臣子,并非独夫太康的臣子。”

    “嗯?独夫?”后羿目光森寒,射出两道近乎冷酷的寒意,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瘦弱的老头,“太康是夏后,你们是大夏的臣子,难道不是太康的臣子?”

    那个老臣脸色并无波澜,徐徐道:“后羿首领有所不知,先王祖训,夏后者,才德配位者居之。古有炎、黄二帝,中有颛顼、帝喾,近有唐尧、虞舜,此皆人圣也,德泽八荒,功施到今。今太康在位,纵情淫逸,沉迷畋猎,荒废朝政,民怨沸腾。故老臣尨圉只知大夏臣子,不闻那独夫太康的臣子。”

    后羿若有所思,欲言又止,只得道:“好!诸位既然是大夏臣子,我后羿今有一言,希望诸位斟酌。”

    大夏群臣面面相觑,也无人答话。

    “如今夏后太康沉迷畋猎,荒废国政,我后羿替天行道,已将此昏后驱逐到洛水以北。可国不可一日无后,我愿推举先王四子仲康为新任夏后,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后羿边说,边踱着虎步,用充满野性的目光扫视着夏宫中的群臣,最后在仲康的面前停了下来。

    “你就是仲康?”后羿望着眼前这个头发凌乱、面色憔悴,但衣着整洁的少年公子。

    “我……我……”仲康此刻早已是五内俱焚,紧张到极点,他的手掌已沁出细汗。

    后羿往身旁扫了一眼,只觉数百双目光都盯着眼前这个少年公子,他隐隐还听到殿后传来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依稀还有铜剑与剑鞘摩擦的声音。

    “微臣东夷有穷氏后羿,参见夏后!”后羿已跪拜在仲康面前,双手朝下,以头叩地。

    这突然的变故,不仅大夏群臣始料未及,就是后羿的护卫也是不明所以,不过眼见大首领都在向那位少年公子叩首,只得都一起跪拜在地,朝向仲康。

    那个身材瘦弱、目光矍铄的老臣尨圉也疾步走到仲康面前,俯身叩拜道:“老臣尨圉愿奉先王嫡四子仲康为夏后。”

    接着又有三个老臣上前道,“臣武罗、伯因、熊髡愿奉先王嫡四子仲康为夏后。”

    接着大殿的大小部落首领纷纷朝仲康下跪行礼,宣誓效忠。

    很快,远在阳夏避难的太康便收到了弟弟仲康继位为新夏后的消息。

    太康将手中捧着的陶罐恨恨地摔在地上,道:“后羿、仲康,我终有一天会重新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地上满是陶罐的碎片和腾起热气的肉汤,他的狩麟营护卫此刻多是神色疲惫、脸上还有的血迹还未来得及擦干。

第二百零五章 鹰视狼顾

    仲康即位夏后之后,慑于有穷氏部落酋长后羿的拥立之功,便加封后羿为大夏上柱国,统领朝中军政大权。尨圉、武罗、伯因、熊髡分别被封为遒人、啬夫、大理、太史。遒人是夏后近臣,负责传达后命,宣布政令。啬夫负责经济,征收赋税。大理掌管刑狱,负责诉讼。太史负责天文历法,编订史册。这几个大臣分工明确,有条不紊,朝政反而比当时太康执政时还有序几分。

    新的史册开始翻转,转眼就是七个年头过去,而此时在东夷的寒国,首领和族长伯明氏正在忙着一年一代的郊祭仪式。伯明氏本是轩辕黄帝车正哀的后代。轩辕黄帝感念车正哀在涿鹿之战指挥指南车帮大军走出困境,便赏赐他一块封地,也就是东夷的寒地,后来逐渐形成寒国。此次寒国郊祭在东郊,主祭日神。只见伯明氏准备好祭祀的牺牲,虔诚地在圆坛之下拱手行礼。大祭司在圆坛之上,带着十二名舞者起舞,不时发出常人难以理解的叫声。据说这是祭司与日神沟通的祈语,只有负责主祭的大祭司和舞者祭司才明白。

    大祭司头戴羽毛帽,目如铜铃,手舞足蹈,手中挥舞着一只红色的牛角,不时拿起来吹奏。

    这时只见远处一轮红日初生,光芒万丈,照得东方的天空一片赤红。

    “迎日神,拜!”大祭司颤抖着声音跪拜在地。

    伯明氏和祭祀的族人都虔诚地跪拜在地上,朝着东方。

    郊祭仪式刚结束,伯明氏便得到一个消息,同族的胞弟寒铣生了一个儿子。而他出生不久,已经大旱数月的寒国天降大雨,连着下了三天两夜。伯明氏非常高兴,感谢这个给寒国带来及时雨的孩子,亲自为自己胞弟的儿子取名——浞。

    转眼小寒浞便长大了,由于他的伯父是寒国首领和族长,他的父母对他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小年纪的寒浞顽劣异常,俨然一副泼皮无赖的霸王浑样。

    他从小就不喜欢练习捕鱼射箭,可天生又有几分蛮力,头脑又机灵,常常是一群孩子之中出力最少,分得的猎物最多。那些和他一起去狩猎的孩子们力气不如他大,讲理又说不过他,都只能咬着牙忍气吞声。

    终于有一天,一个高个子少年一箭射杀了一头麋鹿,正当他兴高采烈地欢呼庆祝时,不料又让寒浞抢先提起那只麋鹿。

    “喂,寒浞,你整天不好好练射箭,跟我们一起,还总挑肥拣瘦,真是岂有此理!”那高个子少年眼中冒着怒火,恨不得上前将寒浞揍倒在地,一把将那麋鹿夺过来。

    “哦,是么?可这麋鹿的藏身之地可是我带你们来的,没有我,你们射箭再厉害,也不过是捉几只山鸡、野兔回去罢了,哪里还能猎到这麋鹿,简直是白日做梦!”寒浞一脸不屑地冷笑嘲讽道。

    “你,欺人太甚!今天,我一定要讨个说法!”高个子少年将手中长弓往地上一掷,脸色阴沉地朝寒浞走来。

    不料寒浞连眼皮都没抬,冷笑道:“哦,我倒要看看你除了射箭,还有什么本事!”

    “我没什么本事,不过是要跟你拼命罢了。”高个子少年一字一句地说道,等到他最后一个字说完,他的拳头已裹挟着风劲直朝寒浞的面门重重揳来。

    围观的其他孩子都吃了一惊,这么重的拳力,纵然是击打在几十年的老树上,也能揳下来一层皮,更不要说是寒浞的面门。

    可寒浞不退不避,只是一声冷笑,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用右掌便已截住那高个子少年的一记重拳。那一拳如同疾飞的马蜂重重地落在粘稠的蜘蛛网上,只剩下徒然挣扎的功夫。

    那高个子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自己右手手腕被人大力一翻,接着便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感袭来。

    “啊!寒浞……你,你敢……”高个子少年痛苦地喊道。

    “哼!没有几分狠辣,还敢来我寒浞面前逞威风!今天,就让你看看,得罪我寒浞是个什么下场!哦,对了,看在你右臂折断的份上,这只鹿就留给你养伤吧。不过,这对鹿角还不错,我可要拿走了。”说着,他掏出一把锋利的石斧,把那麋鹿的鹿角割下来,脸色阴沉地离开了。

    只剩下痛苦抽搐的高个子少年和一群惊骇得目瞪口呆的同族孩子。

    而那年,寒浞才不过十三岁。十三岁的寒浞身上的狡黠与狠辣不仅让同辈人叫苦不迭,也让很多成年族人都脊背发凉。

    于是,有人开始趁寒浞不在家的时候,来到寒浞家里向他的父亲寒铣诉苦,义愤填膺地表示要严厉教训这个游手好闲、欺凌同族的浪荡子寒浞。

    寒铣只得点头称是,不时陪笑,招呼来人喝水,吃些野果。

    可来人并不领情,一脸铁青,讲述自己儿子如何被寒浞欺凌,折断一只手臂的事。寒铣这才意识到这个整天无事生非的儿子闯了多大的祸,他额头青筋暴起,滚下几点豆大的冷汗,但他显然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勉强笑着从屋内取出两张鹿皮和五十斤猎肉给来人当作补偿。

    来人这才不情愿地接受,并嘱咐道:“这孩子有鹰视狼顾之相,以后可是个祸乱家国的孽障!你们还是小心点,趁早给他找个管教严格的师傅,要不然……”

    那人总算是嘴下留情,说到一半,冷笑着离开了寒铣的屋门。

    寒浞的母亲望着逐渐被搬空的内屋,忍不住流泪道:“当家的,这孩子你可得想个办法……”

    寒铣此刻也是矛盾不已,他和妻子老来得子,又逢他天生有兴云布雨的异象,解了寒国的旱情。首领和胞兄伯明氏亲自为这孩子取名“浞”,他也希望寒浞能振兴他们这个伯明氏的分支。

    可事与愿违,这孩子仗着伯父和父母的爱护,反而整日不务正业,仗着自己的几分蛮力和狡诈,反而成为横行乡里的一霸。本来家里尚且富足的寒铣,如今却整日给这个任性妄为的幼子处理麻烦。曾经家里的二十九头野山羊和十七张鹿皮,还有七八张上好的漆弓,大多都赔偿给那些被寒浞欺侮和打伤的族人。

    “这个逆子,今日就把他绳之以法!”寒铣边说边脸色铁青地去屋中找藤绳。

    “这……这……”寒浞母亲却有些踌躇不安了,看着平日温和的丈夫此刻阴沉的脸色,她知道他也是被这个浪荡子气得够呛。

    “唉,我真是个苦命人呀!当初我就不该嫁到你们伯明氏来,整日打猎捕鱼,全然没有安稳日子。现在我的孩子不成器,你又要……又要绑他……”寒浞母亲边说边用手背擦拭着眼泪。

    “行了,别哭了!还不是你平日给他惯的,他这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毛病还不是你骄纵出来的!”寒铣拿着藤绳,怒气冲冲道。“今天,谁也别拦我,让我用藤绳绑这逆子去见族长,把他流放三百里,再也不准回寒国!”

    “你,你好狠的心!那可是我们的孩子呀!浞儿,他又有什么错?那些同族的孩子欺负他,他不过是出手教训他们一下。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不要说是人了!好,你要绑他,先绑我!反正我也过够了,让我跟浞儿一起流放三百里,留你一个在家里享受吧!”寒浞母亲挺身上前,挡在丈夫寒铣身前。

    “娘,我回来了。快炖一罐鹿肉羹,我都饿了半天了。”

    屋外传来寒浞的声音,显然是刚回来,还不知道屋内的事情。

第二百零六章 隐逸的高手

    寒铣和他的夫人显然没有料到儿子寒浞这么快便已回来。他和妻子使个眼色,便悄然躲在门后。

    寒浞早已等不耐烦,推门嚷道:“娘,我跟你说话呢!快,快炖一陶罐鹿肉羹来,我今天可累坏了。”

    寒浞母亲脸色又是惶恐,又是忐忑,还有几分爱怜之意。

    “娘,你……你怎么还在这愣着?”寒浞不解道。但他敏锐地觉察到今天的娘亲有些不对劲。正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脖颈后一凉,似乎有凉风袭来。寒浞下意识地一闪身,只见一道灰色身影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上,不住地低声哼叫,显然是疼得不轻。

    寒浞这才看清那灰色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寒铣。

    他的父亲寒铣手中正紧紧攥着一根拇指粗细的藤绳。

    “爹,你……你这是要做甚么?”寒浞不解道。他想不到平日对他爱护有加、百依百顺的父亲,今天怎会要用藤绳来从背后绑他。

    “干甚么?哼!我寒铣无才无势,却也一生光明磊落、行事端正,却怎会生下你这么娇惯淫逸、祸害族人的子嗣!你说,寒莽的手臂是不是你打折的?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阴沉歹毒,以后长大可如何是好?我寒铣今日就要为我伯明氏族人绑了你这个小孽种,交给族长发落!最好让他将你流放一千里,今生今世都不准再踏入寒国一步!”寒铣嘴角渗出血迹,目光数不出的冷冽,显然是被寒浞气得不轻。他的胡子还不太长,否则定然也要气得颤抖起来。

    “当家的,你……你不能这样做呀!浞儿,他……他还是个孩子呀!”寒浞母亲珠泪盈盈,泣不成声,匍倒在地。

    “住口!这逆子今日不治,日后将为天下大害!”寒铣依旧是铁青着脸,没有丝毫周旋缓和的神色。

    寒浞的目光也冷了下来,脸色阴沉的如同一匹旷野孤独的狼,他的瞳孔此刻已无亲情,剩下的只有对生存的渴望和嗜血的冷酷。

    “爹,娘,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们。从今以后,我们再无半分瓜葛。我看出来了,你们是嫌弃我这个儿子给你们丢脸了。好,我走,我从今天就彻彻底底离开这个寒国,离开你们伯明氏部落!告诉你们,我寒浞并非池中物,终有一天,我会让伯明氏族人、让寒国国人、让东夷、让整个华夏都匍匐在我的脚下!我不仅要做东夷之主,还要做天下共主!哈哈……”说到后来,他忍不住冷战起来。

    “呸!住口,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我寒铣没有你这个儿子!”寒铣气得一口浓痰啐到寒浞脸上,那痰里依稀还有几点方才摔倒在地嘴角渗出的的血迹。

    寒浞不闪不避,任由那痰啐到他的脸上,冷笑道:“寒铣,你不仁就别怪我寒浞不义了。”说罢,他上前一掌从寒铣脖领击落,寒铣闷哼一声便晕了过去。然后他一把抢过他父亲手中紧攥的藤绳,反手便把寒铣捆得结结实实,丝毫不能挣脱半分。

    “浞儿,你……你……”寒浞母亲此刻也是震惊得不知所措,由悲转怒,喝道:“逆子,你快放开你爹!”

    不料寒浞依旧是嘴角浮现野狼一样瘆人的表情,冷笑道:“他要绑我去见族长,将我流放一千里,让我终生不能再踏入寒国一步!这可是他说的,他眼里没有我这个儿子,我眼里也没有他这个爹!你要再多嘴,别怪我手冷!”

    “你,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禽兽还不害父母,你竟敢……”

    “我早就说过,是他不仁,别怪我不义!虎毒不食子,他寒铣却要将儿子送进火坑!”

    “你爹那是气话,他可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哼!我看是为了他这个伯明氏长者的脸面吧!好,你要脸面,我偏要让你丢尽脸面!我要将你绑在族中祭日坛上,让伯明氏族人看看我寒浞怎么对你这个族中长者!”寒浞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浮现出一层残酷的笑意。

    “浞儿,你不能这样!那祭日坛可是族中圣地,你……”

    “真是聒噪!”寒浞脸色一沉,找到藤条将他母亲也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顺便用一块麻布堵住她的嘴。

    寒浞母亲眼睁睁地看着寒浞将他们拖上独轮木车,向东郊祭日坛赶去。她的心里又气又急,接着是悔恨不已,恨自己怎么会没有严加管教寒浞,让他今日有这样羞辱先祖的豺狼行径。

    可寒浞这样用独轮车送捆绑父母的行径毕竟是惊世骇俗的,尽管他机警过人,不时警惕地扭头看着四周,还专调崎岖偏僻的小路,可还是被两个打猎归来的猎户发现了。

    他们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亲自去禀报给族长伯明氏。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伯明氏皱眉沉思道。

    “千真万确,这是小人亲眼所见。寒浞推着木轮车,虽然走的是小路,可却是朝着祭日坛的方向。”两个猎户跪拜在地道。

    “来人,召集族人,去祭日坛!”伯明氏显然也意识到事情的复杂,但出于保护祭日坛,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而寒浞这边,尽管是木轮推车,可依旧是额头不住冒着汗珠。可他顾不得去擦汗,一想到要让他父亲寒铣在族人面前丢尽脸面,他的嘴角又不禁浮现那寒意的冷笑。

    可这次寒浞错了,他没有料到,螳螂捕蝉,背后还有一只黄雀盯着。

    等到他刚推着捆绑着父母的独轮车来到祭日台前,他就被几十个族人团团围住。他像一只野兔一样被扔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鼻孔和嘴里都被塞进黄沙和尘土。接着便是重重的拳脚和围观之人的白眼,他勉强睁开眼,又无奈地闭上。他的恨意,他的不甘,他的阴谋,他的雄心,在那一刻就像烂菜叶一样被众人践踏。

    终于,众人如暴雨般的拳脚停住了,他在半昏半醒之际听到族长伯明氏对他的宣判,“寒浞忤逆父母,以下犯上,捆绑父母,禽兽不如。天人共愤,其心可诛。念汝年幼,流放一千里,削去族籍,终生不得踏入寒国一步。”

    十三岁的寒浞,带着族人的白眼和心中的不甘开始他千里流放之路。

    临行前,他的父母和同族兄弟没有一个人来给他送行。

    看守的守卫一个年老,一个年轻。年老的守卫早就看不惯寒浞的不孝行径,用棍棒催着他上路。年轻的守卫于心不忍,劝道:“这孩子才十三就要被流放千里,今生今世未必还能活着回来见他的爹娘。不如让他跟他爹娘临行前再见最后一面吧。”年老守卫不吭声,拎着棍子站在路边。

    可寒浞毫不领情,冷笑道:“算了,不必再见了。他们早就不愿再认我这个让他们丢尽脸面的儿子,我又何必再见呢。不如早日离开寒国,也省得碍了他们的眼。走罢。”

    说着,双手被缚的寒浞反而面无表情地走在两位守卫前面,朝着西南边大步走去。

    年老的守卫恨恨用木棍在他的背上一抡,道:“你这小子,真是粪坑的石头……”

    “又臭又硬,又臭又硬!呵,走罢!”寒浞硬挨了一棍,可脸上却不以为意,自嘲道。

    而寒浞和守卫不知道,在几百里之外,有一个隐逸的高手将等候着他们。

    那隐逸的高手能文能武,却壮志难抒,蹉跎数十载后,隐匿山林之中,吸风饮露,担水砍樵,粗茶淡饭,也倒图个清闲自在。他整日穿着粗布衣服,在山林里看猿猴嬉戏、飞鸟翱翔,旁人也不敢惊扰他,但斗私下称他是个奇人。

    谁知他听说也不以为忤,笑道:“奇哉怪也,奇哉怪也。我一身本领,来这百里之外的荒郊野林汲水粗食,我以后就叫百里汲吧。奇名字,好名字,哈哈。”

    接着他更是兴致大起,纵身轻跃,踏雪无痕,已负手站在一处高木之上,歌道:

    城下路,凄风霜,今人犁田古人墓。岸头沙,带蒹葭。漫漫昔时,流水今人家。黄埃散漫斟鄩道,倦客无浆马无草。开柴扉,掩柴扉。兴亡如何,不见一人闲。

    蚩尤扰,轩辕扫,初谓夏禹遗四老。驰单车,致盟书。焚香沐浴,长戈生割据。醉卧林泉野人趣,深入醉乡安稳处。生忘形,死忘名。谁论尧舜,初不识巢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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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金蝉脱壳

    阴雨连绵,连着下了七八天,整个山路都变得泥泞不堪。走过山路的人都知道,这种天气走山路,无异于在蜗牛在沼泽中行走。枯枝败叶都零星落在山路上,偶尔还有几只蛤蟆或蚯蚓爬过。

    寒浞在两个看守的押送下已走了二三百里,他们已走了不过十多天,可寒浞却觉得自己已走了两三个月。这种度日如年的煎熬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很多时候他明明已经心如死灰,觉得没有任何指望,可当他躺在草窠或山石上时,他身上的痛感渐渐袭来,他又生出强烈的恨意和不甘心。

    他寒浞不能就这样轻易认输,总有一天,他要将那些趾高气昂、道貌岸然、颐指气使的人全都踩在脚下,他要让他们仰望他、恐惧他、臣服他!

    可他现在却无能为力,只能任凭雨水顺着他的肩膀、头发、脸颊、脖领、胸膛流下。他心里的恨意和不甘还是热的,他的身上却冷得像块冰。

    他的身体已禁不住打着哆嗦,他的牙齿也不受控制地撞击在一起,他尽力让自己缩成一团,在雨中步履蹒跚地前行。两个看守一前一后,也是疲惫不堪。这样漫长的看押犯人流放,对于他们也是不多见的。

    老看守向来不喜这种忤逆父母的纨绔之辈,一路上对寒浞都是铁青着脸,丝毫没有半分笑意,不时还挥动着手中的短棍砸在寒浞背上,催促他不要墨迹。小看守由于比寒浞大个八九岁,心里还把他当不懂事的弟弟看,有时反而还会额外关照一下寒浞。可寒浞毕竟是大族长伯明氏要驱逐流放一千里,削除族籍,终生不能再踏入寒国土地一步的要犯。这一路上他也免不了挨饿受冻,尝遍这十三年来没有尝过的苦。

    起初倔强冷傲的寒浞在硬抗了二十多天后,终究是挺不住了。他的嘴唇干裂像陈年的树皮,他的双脚也磨出血泡,他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沾满尘土和野草。

    他知道,这样硬碰硬不是办法。也许,也许还没到流放地,他这个素日横行骄纵惯了的寒国小霸王就咱交代在这荒无人烟的半路上。

    连日来,他已观察出老看守往往清晨和半夜盯得紧,晌午时总是教给小看守,自己找个树荫休憩一会儿。老看守早晚盯得紧,只要他那老辣凌厉的目光一扫,寒浞就脊背发凉。若是有个怠慢,那短棍便裹挟着风劲劈头盖脸地打在他的身上。寒浞起初还仗着身强力壮,勉强硬抗,可逐渐他摸出那老看守的脾气。总是趁他脸色转阴前就赶紧起身赶路,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那老看守才不再恼怒,他也少挨了许多棍棒。而小看守寒浞则是微笑感谢,也不多话,令那小看守渐渐放下戒备,不时还给他喂些溪水。

    这样又过了三五日,这天正是烈日高悬,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三人走了大半天路,都是累得口干舌燥,汗流浃背。老看守毕竟上了年纪,找个树荫便停下来嚷着要歇息。小看守没奈何,也只得让寒浞停下来。可毕竟天热,又行了半天路,口里早就干的冒烟。可这荒郊野外,又没有泉水、溪流,甚至连山枣、浆果也无处寻觅。三人面面相觑,老看守决定自己留下,让小看守去找些野果或泉水来解渴。

    寒浞默不作声,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脱身。

    老看守扫了寒浞一眼,厉声喝道:“小子,你放老实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告诉你,我当年也是老族长麾下的先锋,你这样的毛头小子十个八个都不在话下!别看我现在老了些,这把老骨头也能卒瓦了你!”

    寒浞耷拉着头,身子缩成一团,嗫嚅道:“是……是……,寒浞知道……”

    老看守没好气道:“呸!我还用不着你知道,你有半点心思能逃过我老人家的这对招子。我也算你是个好小子!”接着转头对小看守道,“行了,你也别闲着,赶紧去找水和野果,我们待会儿还得忙着赶路!”

    小看守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得独身去寻泉水和野果。

    老看守将寒浞带到一棵大树前,用藤绳将他捆在树上,自己则依旧找了树荫歇息。

    寒浞被藤绳勒得浑身生疼,可他却不敢喊叫半声,唯恐惹恼了眼前这个老看守,一顿木须炒肉是免不了的。

    老看守似乎对自己绑的藤绳很满意,又或是估计寒浞难以逃脱,将木棍靠在脚边,便枕着胳膊在树下的一块方石上睡了。不大一会儿功夫,竟响起了鼾声。

    若是往日,寒浞定然不敢生半点逃跑的念头。可今日小看守不在,老看守又已睡熟,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不把握住,他寒浞便只能做一个流犯,永无出头之日。

    他的额头已是汗珠涔涔,他的心中却是异常冷静。这种机会稍纵即逝,他必须要把握住。不,是一定要把握住!

    天授不予,必受其咎!

    他的心里已无数次咬牙发狠,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逃出去。而且一定要干净利落,不能拖泥带水。

    可眼看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要在老看守睡醒和小看守回来前,完成这件“大事”。稍有差池,不但难以逃走,反而会招致老看守的毒打和更为严密的看守。迢迢千里,山高路远,他纵然筋骨强壮,也不知道能不能抗到那瘴疠横生的荒蛮之地。

    他的掌心已渗出细腻的汗珠,可他没有慌乱,因为掌心还有一块锋利如刀的石刃。

    那是刚才他趁老看守转头交待小看守时,偷偷藏在袖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寒浞望了一眼老看守,目光冰冷而且伴有几分嘲笑,“老头子,你终日打雁,今日也要叫雁啄了眼!”

    他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可那藤绳毕竟也很结实,纵然有石刃也要拉上些功夫。

    就在这时,老看守忽然翻个身子,一脚将身旁的木棍踢倒了。

    “咣当!”

    寒浞登时脸都拧到一团,心也提到嗓子眼,这紧要关头,老看守要是醒了,那就前功尽弃了。

    可不过一会儿,老看守的鼾声又响了起来。

    寒浞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他握着石刃的右手颤抖着拉着藤绳,那藤绳渐渐被磨出一个豁口。寒浞用力一挣,那藤绳竟被硬生生挣断了。

    寒浞望着老看守一眼,头也不回地沿着山路逃走。他不走大路,专挑偏僻险要的小路走,不管身上沾的蛛网和落叶,只顾逃命。就这样奔走了两三个时辰,找到一处潮湿的岩洞,便钻进里面躲了起来。

    他知道,他必须隐忍,必须隐藏自己的踪迹和野心,这样才有机会能活下来变强。

    他像一只躲藏在暗处的野兽,等待着出洞的机会。

特别篇:悼念七月新番

    惊闻噩耗,一位历史网文大神作者不幸离世。愿如陶潜先生所言,“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希望如七月新番所言,他的文字流传更久。古人有三不朽,“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者立言”。人生短短数十载,多则三万六千日,能够写自己喜欢的故事,留给他人一些文字,足矣。素昧平生,不胜唏嘘。仙游天际,再赋春秋。呜呼哀哉。尚飨。

第二百零八章 壁虎衣

    天已渐渐放晴,阳光沿着树叶和藤蔓的缝隙洒落在林间。山间麋鹿在溪边嬉戏饮水,鸟雀也扑棱着翅膀飞向半空。蜘蛛在打着雨珠的蛛网上来回织网,忙碌得像一个勤劳的母亲。

    而躲藏在洞穴里的寒浞此刻也是蓬头垢面,满身都是蛛网和草叶。他细数自己从脱身到如今,也过了六七天的光景,便渐渐大胆起来。

    他来到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旁,看到水面憔悴不堪、狼狈落魄的面容,不禁叹道:“寒浞呀,寒浞,你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说罢,他愤愤地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溪水之中,远处扑棱棱惊起几只灌木丛中的麻雀。

    过了一会儿,他从缓过神来,又蹲下身来,用溪水将自己脸上多日来的尘垢泥泞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然后又将身上的蛛网、枯叶收拾一番,勉强还算看得过去。

    “寒浞,从今日起,你就要靠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名堂了。”

    他握紧拳头,沿着林中小径,朝原来两个看守押送他相反的西北方向走去。不过他依旧有些惴惴不安,走上三五里地,不时要躲在树后或灌木丛中观察周围情况,仔细听有没有人追来。

    就这样,他一边逃一边赶路,又走了六七十里地,来到一处山谷种满竹子的幽僻之地。但见翠竹如云,漫山遍野,中间掩映着一条幽径。再往上眺望,只觉云雾迷蒙,空灵缥缈,说不出的神秘脱俗。

    空谷无幽兰必有佳竹。

    此处正是一处翠竹潇潇,飒飒生风的隐居之所,浑然就是虚怀若谷、闲云野鹤一般的隐士高人栖息闲居的地方。

    有词为证:

    不种闲花,茅篱外,几竿修竹。相映带一泓溪水,流波浮绿。风动篁竹鸣佩遂,雨后倩影添膏沐。未成林,难望鸾凤栖,聊人俗。

    问寒暑,根不移。望九嶷,斑竹枝。性孤高如松,中通外直。坐荫从容躁火息,清心恍惚含冰翠。历霜雪,不变好风姿,温如玉。

    寒浞心中盘算,这定然一处世外高人的住所。自己此番若是运气好,便能得遇名师,习得本领,日后脱胎换骨,不受人下人之气;纵然是普通人家,自己出些力气打柴干活,也能讨些饭食果腹,歇息几日。

    他沿着山路,一路向上,不料这竹林的山路崎岖湿滑,千回百转,又有藤蔓野草,直走得是口干舌燥,汗水涔涔。寒浞喘着粗气,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珠,停在半山腰歇息。

    忽然,他听到一声长笑,接着便是一道人影如仙鹤般凌空踏虚,从他眼前掠过。他还没回过神来,接着便听到浑厚又从容的声音远远传来:

    “不知来者何人?来我这竹冢所为何事?”

    寒浞听这声音中气十足,又是长者的口气,登时便眼珠一转,“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一脸诚恳地答道:“前辈,我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就是来向您拜师学艺的。”

    “拜师?嘿,小伙子,那你可是来错地方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您……您方才说这是……竹……竹冢。对,就是竹冢。”

    “你可以这世人本来只有死人才有冢,为何会有竹冢么?”

    “这……这定然是因为您老人家喜欢竹。这漫山遍野的竹子不都是前辈您喜欢的么?”

    “喜欢?唉,你懂什么!我不过是用这竹林把我这个老头子埋在这深山之中罢了。”说着,老人似乎不胜唏嘘,传来几声叹息。

    “先辈,您刚才那凌空踏虚的功夫和这数里传声的本事,那可是世上罕见的!您若是出去闯荡,这华夏之内又有几人是您的敌手?”寒浞讨好道,心里还打着要拜师的主意。

    “嘿!闯荡?我都这么大年纪,还去哪里闯荡?何况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埋在这竹冢,也不去外面丢人现眼。你呀,还是赶紧走吧。我没有什么能教给你的。”老人感慨道,但还是不愿收留他。

    “师傅!”寒浞闻言重重跪在地上,叩首道,“您若是不收留我,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

    没有回声。

    竹冢顿时寂然无声,连一片竹叶落在地上的轻微颤动都清晰可闻。

    可老人没有回应,清风拂过,只剩下潇潇飒飒的竹叶摇动声和长跪在地的寒浞。

    天色渐渐又阴了起来,须臾工夫,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愈下愈大,溅起一声如同瓢泼一般的宽大雨幕,将整个竹冢都裹挟其中。

    豆大的雨珠顺着寒浞的额头流过脸颊、脖领、胸膛、小腹,或是从头顶流过脖颈、脊柱、后背。他本就破旧的衣服如同是被浸透在水潭之中,轻轻一拧便能榨出一滩水来。

    寒浞低着头,态度恭谨,一口气也不吭,任凭寒风冷雨劈头盖脸地拍打在他的身上。

    他咬着牙,心里在暗暗较劲,他一定要拜竹冢老人为师。他知道老人并没有离开,一定还在暗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此刻咬牙挺过去,便是康庄大道;若是轻言放弃,那便是前功尽弃,白白在这山里淋雨罢了。

    天色渐渐黯淡下了,雨却也慢慢变小,阴云散去,竟漏下一缕月光,映照在竹枝悬挂的雨水之上,晶莹如银,好不可爱。可这山谷之中常有野兽出没,不大时候,隐隐传来狼嚎和虎啸之声,令人不寒而栗。

    “小子,看你能不能熬过这一夜!”老人在树后捋须,可又忍不住打个哈欠,“我这把老骨头可熬不住,不能陪你在这受这份闲罪。”

    说罢,老人负手缓步走进竹篱门内。

    寒浞一夜也没合眼,他虽然有些蛮力,可要硬生生和暗地里不明数量的虎狼硬刚,还是有些蚍蜉撼树。而且畜生就是畜生,可不会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手下留情。若是落在它们手里,留个全尸可能都是奢望。

    他就这样手持一根粗木棍,像熬鹰一样,硬挺挺地跪在竹冢一夜,双眼瞪得比远处野狼的眼睛还要紧张。就这样,他从月出东山之上,熬到了第二天东方露出鱼肚白。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究是困得眯起了眼睛。

    “小子,醒醒!”

    昨天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了,而且这次近的仿佛就在他的耳畔。

    是老人的声音!

    寒浞一个激灵,向前扑去,正要摔个饿虎啃泥。不料一道灰影掠过,双手一推,让他稳稳站在原地。

    寒浞这才开始,眼前站着一个清瘦矍铄、须发如银的老者,他一身灰布衣服,手持一根绿竹杖,颇有出尘隐世之风度。

    “谢……”寒浞刚要开口,却那灰衣老者又转过身去,负手而立,道:“不必!我看你还有几分胆气和诚意,不过你若要拜师,先要给我寻一样拜师礼。”

    “拜师礼?”

    “不错。世上哪有轻易收徒的师傅?世上天、地、君、亲、师为五大。常言道,‘道不轻传,密不外泄’。拜师无礼,岂能传技?”灰衣老人依旧是负手而立,不过还是用余光扫了寒浞一眼。

    寒浞抱拳道:“前辈所言极是,拜师自然要拜师礼。不知……”

    灰衣老人道:“此处向南二十里,有一处悬崖,上有一种草,形如壁虎,贴着半山崖壁而生,名为‘壁虎衣’。老头子我近些年每到天阴下雨就双膝隐隐作痛,只有这壁虎衣熬成的药汁方能缓解。你若能采来半竹篓壁虎衣,我便收了你这个徒弟。”

    “壁虎衣,向南二十里,贴着崖壁而生……”寒浞喃喃重复道。

    那灰衣老人见他面露犹豫迟疑之色,便道:“你若是为难,老夫也不强求!”

    寒浞抱拳道,“前辈放心,我这就去采壁虎衣,为您治病!”说罢,他便沿着向南山路,消失在竹林远处。

第二百零九章 弑鱼剑法

    壁虎衣,龙须草,得其一,永不老。

    生衰齿,肉白骨。延春秋,合自然。

    太极生,阴阳化。一生二,三生万。

    有四海,有八荒。有风雨,有朔明。

    通九垓,合五行。天地人,道无穷。

    知仪礼,仁天下。通义理,法天下。

    这四六二十四句,每句三字,合七十二字,皆是用石斧刻在崖壁之上。每个字筋骨分明,笔法遒劲,正是用当年仓颉鬼哭体所作。

    那崖壁高约千仞,翠绿的藤蔓交错纵横,蜿蜒缠绕。崖壁陡峭险峻,几不可攀,唯有几株岩石缝隙之间的小树倾斜地破土而出,带着几分倔强的风骨。可其余处都是湿滑的石壁,不时有碎石和沙土滑落,跌入深不见底的深涧。

    寒浞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老前辈所说的这处悬崖,可找到了后他目瞪口呆,把竹篓一丢,怅然若失地一屁股瘫坐在悬崖对面的半山坡上。

    常人说难,往往是难于登天。寒浞此刻的情形比登天也差不了多少。他心里也想有一道天梯,能让他爬到对面的悬崖峭壁,摘到那珍贵稀少的壁虎衣。

    其实对面崖壁有一处,密密麻麻的长满一丛的壁虎衣。若是能到此处,别说半竹篓,就是装满两三竹篓也不在话下。

    可眼下没有天梯,没有凌云踏虚的仙术,怎么才能摘到这壁虎衣呢?

    寒浞此刻才明白,天底下很多珍贵稀少的东西并非是真的数量少,而是获取的难度太大。若真能有踏雪无痕、凌空飞渡的法门,这壁虎衣又何足道哉。

    世上本没有路,路往往都是人走出的。可这悬崖绝壁,连猿猴都难以攀援,凡人怎么能做到呢?

    人采不到这壁虎衣,除非这壁虎衣成了精,能自己跑进人的怀里!可这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这梦中能实现,现实却仍旧是悬崖巍然耸立,遥不可及。

    寒浞充满怨恨地望着对面那一丛壁虎衣,恨不得自己能生一只十丈长的胳膊,这样就能隔着鸿沟天堑采到那和龙须草齐名的壁虎衣。

    他真的不甘心,就像一头饿狼不甘地望着几十米外的一只麋鹿,可中间隔着一道深约百丈的鸿沟。

    可他没有办法,他寒浞纵然有几分蛮力,毕竟还是凡人。这普天之下本就没几个人有机会能摘到这壁虎衣,若是壁虎衣容易采摘,那便不是一片叶子和一两黄金等价的灵药了。

    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就在寒浞颓然想要放弃的时候,一只白鸟落在了那片壁虎衣丛中。那白鸟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不时用坚硬的鸟喙啄着崖壁,可并没有什么发现。

    寒浞也等得有些不耐烦,想着这白鸟不过就是路过,想要在崖壁捉虫罢了。

    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那白鸟竟从石缝中叼出一条八九寸长、浑身碧绿如翡翠的大蜈蚣。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碧玉蜈蚣王?”寒浞不禁惊叹道。他也是幼时听族中长辈说过,寻常蜈蚣不过两三寸,呈青灰色;大一点的蜈蚣五六寸,浑身墨黑色;可最为稀有、毒性最强的便是碧玉蜈蚣,色如翡翠,森若寒冰,长有八九寸,通体晶莹如碧玉,可但凡它一出手,方圆数里,便无活物!

    这可是天下稀有的毒物!据老辈人说,普天之下,也不过五六只而已,而且碧玉蜈蚣一向独来独往,不与同族相处,其他的蜈蚣只要嗅到它一丝一毫的气味,便会辟易数里,不会贸然进入它的领地。

    天地之间,若论毒性,能和碧玉蜈蚣王匹敌的,也就只有七彩泪痕蛛、墨尾冰帝蝎、五步响尾蛇、昆仑天蚕能与之匹敌!

    可这白鸟不管不顾,但是凭这一只鸟喙就能叼出这天下五毒之一的碧玉蜈蚣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待到那白鸟转过身来,寒浞一个激灵,原来这是一只雪姬鸮。

    雪姬鸮,本是昆仑雪山的一种灵鸟,常年栖息在玩仞高的雪崖之上,每年只有很少的一段时间才会下山。它出没的地方,蜘蛛、蝎子、蜈蚣、毒蛇等毒物都纷纷逃跑,走得一干二净。因此,世人还将它视为驱除五毒的神鸟,称它为“雪灵神姬”。

    寒浞不禁看得惊讶不已,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悬崖峭壁,竟还能见到天下奇毒的碧玉蜈蚣王和昆仑神鸟雪灵神姬,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可令寒浞想不到的还在后头,那碧玉蜈蚣王眼见自身难保,用八九寸长的身子死死裹住它身下的一丛壁虎衣。可谁知那壁虎衣根根相连,叶叶相生,乃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同气连枝草。碧玉蜈蚣王这一用劲,竟将那崖壁上的五六枝壁虎衣险些连根拔起。

    那壁虎衣藤多根韧,那雪灵神姬一时之间竟与碧玉蜈蚣王僵持不下。可雪灵神姬明显力气更胜一筹,隐隐要将那攀附在悬崖峭壁之上的壁虎衣生生扯断。

    可那壁虎衣顾名思义,本就像壁虎一样黏在这石壁之上,若是有石斧石耒,说不定还省点力气。可若是硬要生拉硬拽,反而越拉越紧,像是黏在崖壁之上,难以撼动半分。

    寒浞眼见那雪灵神姬就要将碧玉蜈蚣王和壁虎衣一起叼起来,可那壁虎衣的长根还牢牢嵌在悬崖石缝之上,便心念一动,从背后竹篓取出一把石斧,用力向那壁虎衣的长藤掷去。

    但见一道寒光闪动,便是“当当”一声脆响,那壁虎衣的长藤应声而断。那雪灵神姬白鸟犹如挣脱束缚,双翅一振,便鸟喙叼着碧玉蜈蚣王冲天而起,向寒浞这边飞来,最后落在一棵百余年的古松之上。那碧玉蜈蚣王空有天下奇毒,此刻却难以动弹半分,不消片刻,便被雪灵姬吃个干净。那碧玉蜈蚣王临死前牢牢用身子卷住的壁虎衣藤叶,此刻失去束缚,松松垮垮地从半空飘落在地上。那雪灵姬却也并不在意,轻轻振翅,便消失在山间流岚雾气之中。

    寒浞待雪灵姬振翅离去,才忙赶上前去,可他又忌惮那碧玉蜈蚣王的毒性,便用两根树枝夹起那一丛油光发亮的壁虎衣,缓缓放进竹篓。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寒浞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回想刚才所见所闻,简直如梦似幻,若非亲眼目睹,他也一定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

    也许这就是机缘吧!

    寒浞归心似箭,回去时竟比来时赶路快了几倍。那二十里山路,若是平时,他少说也得走上大半天,可此时他一心想要让老前辈收他为徒,加上这壁虎衣得来曲折离奇,他也不敢有半分滞留,唯恐被他人劫掠而去,只用三四个时辰,便已赶回百里汲的竹冢。

    “前辈,我采的壁虎衣了!”寒浞隔着竹篱笆门便高声喊道。

    门内没有回应。

    “前辈,我……”

    这次竹篱门缓缓打开了,走出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指着向山后的一条小路,稚声稚气道:“爷爷说,有人找他,便去后山。”

    寒浞抱拳行礼,道:“有劳童子。”接着便沿山路向后山赶去。

    如此走了半个多时辰,只觉四周凄神寒骨、悄怆幽邃,恍然进入一处雪山一般,但细看周围景致,不过少了翠竹,多了寒柏,其他与竹冢也并无多大差别。可再走了几十步,便听到如雷霆震怒一般的飞瀑之声,宛如置身千军万马之中,心神不由为之一震。

    抬头望去,只见两道飞瀑从山上倾泻而下,宛如两条玉龙一般,声势浩大,轰响如雷。瀑水飞溅,如乱琼碎玉,腾起一阵水雾,阳光照过,呈现出彩虹一样的瑰丽色彩。而瀑布之下有一处岩石,正背身站着那位清瘦矍铄、须发如银的灰衣老者,手持一枝绿竹杖,俨然一派练武的架势。

    “老前辈,寒浞历尽千辛万苦,幸而不辱使命,采的这半竹篓壁虎衣!”寒浞忙上前拜道。

    “哦?”灰衣老人转过身来,淡淡道,“你竟能飞檐走壁?”

    “这……晚辈,晚辈没有这样的能耐。”寒浞听出灰衣老人的语气,似乎在怀疑他,只得将遇见碧玉蜈蚣王和雪灵姬缠斗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灰衣老人才捋着银须缓缓道,“原来如此。我也早该想到,采壁虎衣,本来就非人力所为,尚需天授。既然如此,我便传你这一十九路弑鱼剑法。”

    寒浞不禁大喜,跪拜道:“弟子寒浞,拜见师傅。”

    那灰衣老人又恢复了淡泊冷漠的神情,道:“能不能学会,还要看你的天赋悟性。我只演示一遍,你可看仔细!”

    话音刚落,只见灰衣老人绿竹杖在岩石上一点,便如飞鸟归林一般,和飞瀑融为一体。他身形闪转腾挪,或如白鹤亮翅,或如灵蛇出洞,或如仙人指路,或如童子作揖,或如猛虎扑鹿,或如神龙摆尾,或如枯松独立,或如大鹏盘旋,或如狂风骤雨,或如小桥流水,或如鹰击长空,或如鱼翔浅底,或如浮光跃金,或如静影沉璧,或如鸟雀呼晴,或如呦呦鹿鸣,或如日月之行,或如斗转星移。

    待到前十八路弑鱼剑法演示过后,那灰衣老人忽然身影一滞,如同一片枯叶一般,消失在飞瀑之中。

    寒浞大惊失色,唯恐灰衣老人遭遇不测,正要上前,忽听见一声脆响。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飞瀑之下的湖面腾起九道银柱!

    而灰衣老人正潇洒从容地站在寒浞身旁,手中的绿竹杖上串着九条雪鲢鱼。

    一剑破九星!

    灰衣老人敛容正色道,“这是弑鱼剑法最后一式,鱼尾藏剑。只有将前一十八路练的炉火纯青,才能领悟出这第十九路剑法的玄妙精微、出神入化。从今天起,你便每日来这后山双龙瀑练剑,记住收徒之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能再告诉他人!若你敢泄露半个字,这根绿竹杖刺透的便不是鱼了!”

    寒浞忙跪地叩首道,“弟子谨记。”

第二百一十章 枕云羹

    冬去春来,山花开谢,寒浞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记得山后的野桃结了七回果,竹冢的嫩竹笋他偷偷挖了五六回。他也从当年那个暗怀心事的少年长成一个魁梧挺拔的青年。

    这一天,灰衣老人在双龙瀑下看寒浞练剑,只见他轻挥木剑,瀑布下面的湖面起初只是泛起几点涟漪。灰衣老人轻捋银须,默然摇摇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忽听背后如乱石崩空,惊涛拍岸,待细看时水汽正冲霄汉,九条水柱如九条银龙一般,极速旋转而上,张牙舞爪地腾空而起,声势极为骇人!那九条银龙合二为一,竟然化作一条八九丈高的水龙,正要拏云破空而上!

    灰衣老人初时神色微微震动,可当他细看那九条银龙的眼珠,发现黯然无光,空洞洞地只有两个水泉眼。

    “凡蛟岂是真龙!待老夫先擒了你!”

    灰衣老人右脚轻点,纵身一跃,竟凌空跃起五六丈高,抽出腰间的绿竹杖,一杖刺出,只觉那空中前后左右浑然是一片绿色的杖影。

    只听“嘶嘶”两声,灰衣老人已飘然落在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上,那八九丈高的水龙竟轰然如玉山崩塌,化作白茫茫的一片水雾。

    “好剑法!师傅不愧是师傅,弟子再练十年也难以追上师傅的影子。”寒浞扑通一声拜倒在地道。

    不料灰衣老人却无半点喜悦之色,而是微微蹙眉道,“寒浞,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你该下山了。”

    “什么?师傅,您这是要赶我走吗?师傅大恩大德,对寒浞恩重如山。徒儿还未报答师父恩情,怎么能这样一走了之。况且徒儿的这套弑鱼剑法尚未纯熟,远不如师傅使出来那么潇洒如意、剑气纵横。若是日后使出来,恐怕让旁人讥笑徒儿学艺不精,反而折损师傅的威名!师傅还请收回成命,让愚徒再追随您学艺三年!”寒浞这次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清晰能听到响声。

    可灰衣老人依旧是不为所动,道:“学武之事,一在悟性,二在勤勉,三在心诚。剑招和剑意我已教给你了,你日夜刻苦练剑,如今也已七年有余了。至于剑境,本就不是常人轻易能领悟的,这还需要你自己日后领悟。若有机缘,或未可知。”

    寒浞跪直身子,道:“弟子资质平平,不过是有赖师傅点拨,自己也不敢偷懒,才勉强学了些师傅的皮毛本领。现在下山,弟子心里着实忐忑。”

    灰衣老人叹了口气,道:“也罢,你去砍三个木桩来,老夫再教你一样本事,就当做为师送你的下山礼吧。”

    寒浞虽有些不解,猜不透师傅的用意,可也不敢多问,只得抱拳称是。

    很快寒浞便砍了三个木桩,分别是松树、柏树、槐树木桩。

    灰衣老人从屋中取出一把竹剑道:“寒浞,来,试着把这三个木桩劈开!”

    寒浞接过那竹剑,只觉轻飘飘的,不过二三两重,简直就和一块厚一点的竹片差不多。可他找的那三个木桩不说是老木虬根,也是皮糙肉厚,就这竹剑想要劈开木桩简直是青石板上种韭菜——没门儿。

    看着寒浞犹豫的目光,灰衣老人出言提醒道:“沉心静气,闭目凝神,忘掉你手中的竹剑……忘掉你眼前的木桩……真气灌注全身……好,破!”

    随着灰衣老人的一声当头棒喝,寒浞闭上眼睛一剑挥出,却没听到半分声响。待他睁开眼睛,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他眼前的木桩不知何时已换成一块青石板,而那把竹剑已刻入石板三寸有余!

    这简直匪夷所思!

    “师傅,这……这不可能!这竹剑怎么能刻入石板呢?我……我何德何能,怎会有这样的本事?!”

    灰衣老人捋须道,“这就是为师教给你的最后一样本事——信心。拥有信心,则天高地阔,纵马驰骋,万事皆有可为。就像这木桩与石板,你忘记它们,才能全力挥出那一剑。若是没有信心,莫说是竹剑,你纵然手中是铜剑、金剑,或是上古玄铁,也难以砍断这看似普普通通的木桩。”

    寒浞喃喃道:“信心?这么多年,我听过别人说我有蛮力,说我狡猾,说我自私,说我冷酷,说我机变逢迎,甚至说我鹰视狼顾,是部落的祸害!可从没有人给我说……信心。难道这才是强者真正要具备的东西么?”

    可灰衣老人不等他思索,转身负手而立道:“老夫把能教的都教给你了,你可以走了。”

    不料这时寒浞却道,“师傅,您的教导之恩弟子无以为报。只是弟子年幼时曾学过一道羹肴,名为“枕云羹”,说是此羹能除风祛湿,舒筋活络,还能滋养筋脉,养人寿元,更奇的是喝过此羹,如同仙游太虚,枕云而眠,说不出的逍遥自在。弟子多年来蒙受师傅恩泽,无以为报,今日就以这‘枕云羹’聊表谢意吧。”

    灰衣老人本想拒绝,可见寒浞一脸诚意,又不愿辜负他的一片心意,只得道:“也罢,我这一介山野村夫,闲云野鹤惯了,今日也姑且尝尝你这‘枕云羹’。”

    寒浞闻听此言,便躬身行礼,转身来到竹冢山间寻找这“枕云羹”的食材。

    单论厨艺,寒浞也勉强算是中流,虽不及部落的庖正、庖丁,整日和族中少年闲浑打猎,也学会一些烤肉、羹汤的做法。可这“枕云羹”他不过是道听途说而来,以前可从没做过。

    可这也不怪寒浞,毕竟这“枕云羹”名字听着高雅,食材却不好找。第一道食材便是蛇肉,而且还得是三年蛇龄以上的乌梢蛇,然后是黑木耳、冬笋、野鸡肉脯、蘑菇。食材准备好,便可以动手做“枕云羹”了。

    可当寒浞冒着被蛇咬伤的风险从石缝里抓起一条六七尺长的乌梢蛇,一股蛇腥味瞬间让他五内翻涌,差点没把酸水吐出来。他心里暗骂道,这是哪个装神弄鬼的骗子取的名字?什么“枕云羹”,不过就是山珍炖蛇羹嘛!

    可就在这时,寒浞的目光又停在一条蜿蜒在竹竿上的一条小青蛇。他的目光顿时阴沉了下来,透出一丝凛冽的寒意。

    当蛇羹的香味从小屋的陶罐里飘散出来时,灰衣老人也不禁咂了咂嘴,这荒山野岭,常年吃山果野菜,偶尔也打几只獐子和野鸡打打牙祭。可这蛇羹可是个稀罕物,平时童子不做,寒浞不做,他自己自然也无福消受。

    “师傅,枕云羹好了。我先给你盛点。”寒浞笑着说道,边说边忙着用一个陶钵给灰衣老人盛这融合山珍野味的枕云羹。

    等寒浞将一陶钵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枕云羹端到灰衣老人面前,灰衣老人才笑道:“这么多年,没有尝蛇羹了,没想到还是享了徒弟的福……”

    可就在灰衣老人喝了两三口蛇羹后,他的脸色渐渐发黑,嘴角抽搐道:“你……你在蛇羹里放了甚么?”

    寒浞此刻也变了一副狰狞的脸色,冷笑道:“师傅,你可真是糊涂,蛇羹里自然放的是蛇了。”

    灰衣老人摇头苦笑道:“不,这不是一般的蛇,是一条毒蛇!”

    寒浞依旧冷笑道,“不错,不过是一条五六寸的小青蛇。”

    灰衣老人颤抖着道,“是……是竹叶青!”

    寒浞笑得更得意,“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这天下最毒的蛇自然是你这竹冢的竹叶青。”

    灰衣老人闭上双眼,颓然瘫坐在地上,道:“二者皆不毒,最毒孽徒心!可……可我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寒浞道,“因为你是我师傅!这个世上最了解弑鱼剑法破绽的人就是你!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永无出头之日!”

    灰衣老人苦笑道,“我百里汲纵横一生,不过是浮萍飘零罢了。老了老了,终究是不甘心,不甘心这弑鱼剑法真就变成捕鱼的玩意儿,想着找一个人能替我传下去。谁知……谁知道,竟传给了你这个白眼狼!”

    寒浞冷冷道,“师傅,你说过,我们师徒的缘分已尽。我就给你个体面的死法,让你永远陪着这竹冢罢。”

    说罢,寒浞向竹冢扔了几根火把,顿时烟气弥漫,火光冲天,竹冢顿时烧成一片火海,只听见燃烧的竹子发出的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而寒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身后一片燃烧的火海和中毒瘫倒在地的百里汲。

第二百一十一章 招贤令

    沿着平原,翻过山峦,寒浞只见前方是一处四四方方的城池,说不出的恢宏大气。城池之上,一片金色霞光笼罩,俨然有金碧辉煌的气象。但寒浞细看时,却见金光之中氤氲着一团紫云,浑然如同一条紫色长蟒,将这四方的城池围住。

    这时一个老猎户正迎面走来,可他一脸愁色,显然是今天猎物不多,他的手上也不过提着两只野鸡罢了。

    “敢问老丈,这前处是哪一方城池?”寒浞客气地抱拳道。

    那人正没好气,又听出寒浞是外地口音,便沉着脸,似笑非笑的乜斜着眼睛,道:“呦,又来了个东夷人!你们不是擅长打猎么?难道东夷没有打猎的地方不成?偏要来我们斟鄩抢猎物?”

    “抢猎物?老丈,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们东夷的有穷氏首领后羿,哦,也就是新的大柱国,如今下了新令,都城五十里外除东夷人不得狩猎。呵呵,这可真是老鸦占了凤凰巢,反客为主了。”

    “老兄,你说的后羿可是那位百年不遇的射箭天才?”

    “唉,不是他是谁!不过这大柱国的箭法那是没话说,他说第二,当世谁敢说第一。以前大家还不信,说那都是传说,没有人亲眼见过。可三个月前,大柱国在校场练兵,见一个士兵五十步外射靶脱靶,一怒之下,便厉声训斥。并教人给他准备一张十石之力的硬弓,在三百步外安了十个箭靶。只见大柱国挽弓在手,跃马而上,一个来回,便连珠箭射出十支箭,十箭全都正中靶心,而且每箭的箭头都洞穿箭靶三寸有余。众人无不大呼喝彩,感叹大柱国有龙虎之力。”

    “十石硬弓?三百步?还能十箭全都洞穿箭靶三寸有余?!这哪是凡人,这简直是传说中的力士!”寒浞惊叹道。

    “可不是么?不过还是有人不服气,抱拳上前要跟大柱国比试比试。”那猎户一副亲眼目睹的神色,也由不得寒浞不信。

    “这……这是什么人?”寒浞顿时又惊又奇。

    “什么人?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当他站出来要跟大柱国比试时,很多人都没认出来他。大柱国倒是一脸欣赏地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他一番。那个年轻的小兵才抱拳道他叫逄确。大柱国问他要比什么,那逄确说箭靶是死物,要比就要比射活物。大柱国笑着点点头,问要怎么比。那逄确说,要连比三场,三局两胜。而且他还要改日再战,说大柱国今日已开十石硬弓,体力有耗,他不想占大柱国的便宜。大柱国听完更是喜欢,便答应了逄确的三日之约。”

    “那然后呢?”

    “你这小子倒是心急,我这站得腿也麻了,说得口也干了,你倒是让我先坐下来歇会儿。”老猎户找了一块青石板,缓缓坐了下来,取出一个皮水囊,咕咚咕咚便喝了几大口水。

    寒浞正听得兴起,自然要听他讲完,便蹲下身子,询问道:“老丈,不知吗三日之约如何?是谁胜谁败?”

    老猎户瞥了他一眼,笑道:“谁胜?那自然是大柱国胜了。逄确初出茅庐,纵然有几分力气,哪里能胜过大柱国?不过逄确这小子脑瓜子也灵光,他当日要挑战大柱国,实际上是要拜大柱国为师。”

    “拜师?”

    “不错。大柱国欣赏他少年胆气,加上逄确箭法也确实不俗,大柱国生了惜才之心,便留他做了关门弟子,随他狩猎,学习箭法。”

    寒浞听得愣了神,半天也不答话,只是望着那霞光笼罩的四方城,怅然若失。

    老猎户望着寒浞,道:“小伙子,我还没问你,你一个东夷人,来这斟鄩城做什么?莫不是也要来攀大柱国的高枝?”

    寒浞惶恐道,“岂敢岂敢。我不过一介荒野平民,哪能有机会结识大柱国?我不过是来这斟鄩城开开眼界,长长见识罢了。”

    老猎户起身道,“唉,小伙子,你说的没错。人年轻时就要多闯荡历练,也看看天有多高,地有多宽。不像我这老头子,现在一把老骨头,就是想挪挪地,也是筋酸骨疼。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寒浞也起身行礼道,“老丈走好。”

    只见老猎户拎着那两只有些瘦弱的野鸡一步一步走远了。

    寒浞站起身,望了望远处的斟鄩城,又开始赶路。他一路上又遇见了不少樵夫猎户,可无不是面容憔悴,愁眉不展。看他们的衣服也是破旧不堪,和他心中所想的斟鄩城人物风俗大相径庭。

    他不禁心中犯起嘀咕,世人都知斟鄩城是夏都,为何这斟鄩城外的夏民生活却如此穷困潦倒,这中间究竟有何秘密?

    可等寒浞再行了三十里,便觉得路上遇到人熙熙攘攘,狐裘皮袍,满脸生机,又是另一番景象。而且人群中不仅有夏人,还有东夷人、三苗人,好不热闹。

    寒浞不禁更是疑惑,这斟鄩城外不过相去数十里,竟然人物风情差异如此之大,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可正在这时,人群之中一阵骚动,接着便有人高声喊道,“羽林卫来了,快闪开!”

    接着便是一队穿着青衣、戴着羽帽、腰挎箭囊的侍卫走到城门前,众人忙向左右两侧躲避让路。寒浞也只得退让到一旁。

    为首的一个侍卫将人群分出一条道,准确的说是一条只能他通过的道。他来到城门的右侧,在一个悬挂的木架上放了一块朱红色的漆木板。然后便转身带着羽林卫离开了。

    待到羽林卫带着腾起的尘土离开后,众人才渐渐聚拢上来。

    有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念道:“日月昭然,乾坤正气。本后深知大夏以才德治天下,故广纳华夏贤才,无拘夷夏之别,凡华夏、东夷、三苗及其他部落,身怀绝技,倾心清化,可入贤士阁,以待大柱国甄选。”

    “这是招贤令!我早就说过,大柱国为国选才,这心胸气魄可真是……”

    “哎哎,你别光说不练呀,走,去贤士阁!”

    “这……这……”

    “嘿,你小子别是怕了吧?怕见了大柱国,吓得拉不得弓,射不得箭……”

    “你胡说,老子什么阵仗没见过?去就去,不就是贤士阁嘛,我今天还就当一回贤士!走!”

    “好,走走!都去看看,看大柱国怎么招纳贤士!”

    “好,同去,同去!”

    说着一众人便边说边笑往斟鄩城中的贤士阁走去。围观的其他人也渐渐散了,稀稀落落的,最后就剩寒浞一个人还孤零零地盯着那朱红色漆木板的招贤令怔怔出神。

第二百一十二章 第十二个奇士

    贤士阁熙熙攘攘聚集了一大堆人,有垂髫嬉戏的孩童,有黄发白须的老者,有孔武有力的年轻人,还有来自各个部落的奇人异士。

    有肩上爬着两条小蛇的三苗人,有穿着黑色熊皮袄身高九尺的獯粥人,有双臂过膝的一个老者,还有一个鼻子穿着兽骨环的儿童。周围人都对这四个人侧目而视,对他们的奇特本领都忍不住暗暗揣测。

    可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走进屋内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衣少女。一个似娇花照水,一个似弱柳扶风。一个浑然如清水出芙蕖,一个飘然似流风之回雪。两个眉眼模样正如一朵并蒂莲开化生的,正是钟灵毓秀,空灵可人。两位少女将整个屋子都点亮了起来,似乎这个古朴陈旧的屋子也变得光彩照人一般。

    围观的人也忍不住议论纷纷。

    有人冷笑道,“这两个女娃娃也来凑热闹,这是什么招贤阁!”

    可立马就有人反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两个少女敢来招贤阁,定要深藏不露的本领。”

    那人依旧不屑一顾,道:“哼,屋里各位,那个不是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这两个小姑娘还是识点相,早些出……”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便见一黑一白两道鞭影袭来,如同灵蛇吐信,转瞬便勒住那嘲讽两位少女的壮汉的脖子。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壮汉早已被两根鞭子裹挟着,犹如腾云驾雾一般,重重地跌在门外。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可那两位少女却是充耳不闻,面带微笑地盯着那摔在地上的壮汉。

    众人不禁大吃一惊,心里暗叹这两个神秘少女本领非凡。果然这招贤阁是奇人异士汇聚之地,没点本事,还真不敢随便招摇过市。

    那两个少女仍旧不解恨,面带微笑又要挥动手中鞭子。那壮汉早已摔得皮开肉绽,此刻只要招架之功,哪有半分还手之力,只得伸手护住面门,心里料定这两鞭是躲不开了。众人听得鞭声呼呼,也不由地心中为那倒地的壮汉捏一把汗。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阵奇妙的乐声。接着便是四个如同小山丘一般的壮汉并排走来,如同移动的丘峦,直震得那招贤阁的地砖都隐隐颤抖。

    那两个空灵秀气的少女也迟疑了片刻,两道鞭影缓缓放下。那倒地壮汉如蒙大赦,忙起身连滚带爬地闪到路的另一边。

    “这四个人真高,怕是有丈高吧!”有人疑问道。

    “这是哪里来的巨人,不像是我们华夏部落联盟的人。”有人托额若有所思。

    “这……这有点像……”一个长胡须的老人喃喃道。

    众人顿时来了兴致,凑近问道,“老丈,像是什么?”

    那老人面色凝重,半晌才道,“夸父族人。”

    “什么?夸父族人?”众人都是大为震惊,而且他们的震惊中明显带有慌乱和恐惧。

    夸父一族,本是上古巨人族,天生体格高大,力气惊人。据说最矮的夸父族人都有九尺高,最高的夸父族人更是能长到二丈有余。可这都是传说,都是道听途说,没有人亲眼见过。可每个听说的人说起夸父族人都是言之凿凿,说得就跟他亲眼瞧见一样。

    而且,夸父这个名字在华夏更是如雷贯耳!

    夸父逐日,北饮大泽,最终力竭而亡,他随手用的手杖,也化作一片桃林。

    夸父虽是死了,可他的后代依旧绵延不断。

    夏后姒启和大将军青越就曾北击夸父族人,使他们被迫北迁三百余里。可如今夸父族人竟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夏都斟鄩,不得不让人为之胆寒。

    那四个小山丘般高大的夸父族人穿着姜黄色的服饰,耳朵都大的出奇,耳垂上都系着一对月牙状的玉珥。他们面色庄重地走进招贤阁,围观的众人只得避让,给他们腾出一条路。

    原本就不太宽敞的招贤阁,此刻更是人满为患,其他人都摩肩接踵,差不多快凑在一起。唯独那两个容貌秀丽的少女,众人见识过她们鞭子的厉害,无人敢凑近,她们左右两边都足足空了五六尺的距离。

    四个夸父族人进了屋子,便要找地方歇脚,可这屋子实在是过于简洁,没有什么床榻,更没有什么歇脚地方。他们只得跪坐在地,可纵然如此,也是足足高过常人五六个头。

    可就在众人以为奇士都已聚齐时,门外又走进一个虬髯黑须的男子。他身高七尺,目光冷静,脸上不露喜怒之色。

    他一袭黑衣,带着斗笠,缓步进入屋门,可所有人都感到扑面而来的寒气,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表情都没有,可众人分明看见他身后两行浅浅的脚印。

    两行让青石砖都没入一寸有余的的脚印!

    众人的瞳孔都不禁收缩起来,对这个来历不明的虬髯黑衣男子侧目而视。

    他是谁?

    他从哪里来?

    他要做什么?

    三苗人的两条青蛇已爬上手臂,獯粥人已握紧拳头。双臂过膝的老人正凝神而视,带兽骨鼻环的儿童怒蹬圆目。

    两个白衣少女已抽出长鞭,摆好架势。四个魁梧高大的夸父族人也已站起身来。

    可虬髯黑衣男子却连眼皮都没抬,继续上前,众人都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可他却没有出手的打算,反而懒洋洋地盘腿坐在地上,冷冷道:“招贤阁就是这样招贤么?”

    没有人回答,喧嚣的屋子顿时鸦雀无声。

    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只是慕名而来的客人,并不是招贤阁的主人。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客人都到齐了,招贤阁的主人为何迟迟不肯露面?

    他们一直在等待,可此刻他们醒悟过来,顿时便连一刻也不愿意再等下去。

    “有人么?招贤阁的主人呢?”

    “喂喂,快出来!”

    “你们这是什么招贤阁,好大的排场!”

    “就是,人都来了半天,连一个接待的人都没有,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这时候,招贤阁的一个侧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精瘦干练的老头。老头颧骨高高突出,鹰钩鼻,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皱纹。

    老头上前抱拳道,“诸位见谅,大柱国外出畋猎,不过片刻,就来招贤阁面见诸位贤才!”

    “大柱国?”

    “真是大柱国亲临!今日可真是要大开眼界了!”

    “就是,就是。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录名吧。”有人催促道。

    不料老头依旧抱拳道,“此事全凭大柱国主持,老奴只是负责传话而已。”

    这时,门外又是一声高喝,“等一等!我也要录名!”

第二百一十三章 风不鸣

    屋内众人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都沉下脸来,分明察觉到他来者不善。可众人都没有着急出手,而是要看招贤阁的人自己怎么摆平。

    鹰钩鼻老头上前笑道,“招贤阁自然是招贤!不过要是你没有本事,还是……”

    “哎……”寒浞摆摆手道,“规矩我自然明白。没有本事,我也不敢进你们招贤阁的门。瞧,我把这个也带来了。”说着,他从背后掏出一块朱红色漆木板,轻描淡写地放在身前。

    那朱红色漆木板赫然正是——招贤令!

    “这……这小子什么来头?!”

    “他胆也太肥了,连招贤令都摘了带在身上?”

    “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嘿,要我说是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这屋里的奇人异士,哪个都能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议论纷纷,都对寒浞投来异样的目光。

    寒浞却依旧是云淡风轻,道:“我要录名!”

    鹰钩鼻老头依旧笑道,“好!那就看看你的本事!”说罢,他双手一拍,身后走出两个人来,一左一右,捧着两只紫貂。那紫貂皮毛油光发亮,牙齿锋利异常,正跃跃欲试。

    “紫电貂!”

    人群中一阵惊呼。

    这可是赫赫有名的紫电貂,据说一只成年紫电貂能搏杀一只雪豹。而且这紫电貂身法迅捷,齿爪锋利,最骇人听闻的一点便是它会以利爪袭人双目。不少猛兽和猎人见到紫电貂都退避三舍,不敢捕猎,生怕着了它的道。

    而如今招贤阁的老奴竟然一口气拿出一对紫电貂要来考验这年轻小子,摆明是要让他知难而退,同时也让众人见识一下招贤阁的手笔。

    不料寒浞依旧是一脸平静,嘴角甚至还有一丝笑意,道:“呦,你们招贤阁还有养貂的爱好?有趣有趣。”

    鹰钩鼻老头登时沉下脸来,冷喝道:“紫电,青霜,上!把这小子的一对招子给我叼来!”

    那两只紫电貂如同灵蛇出洞,沿着拿貂人的胳膊便飞窜出去,像猿猴般敏捷,凌空一跃,一左一右,利爪如同冰刃一般,似乎要将寒浞撕碎。

    可就在这时,只见寒浞腰间一道青芒闪动,那两只紫电貂如同看到鬼魅一般,目光之中满是恐惧。可它们攻势正急,想要抽身后撤,也是有心无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门外一声,“小英雄,住手!”

    接着便是一道红影如长虹贯日,“嘭”的一声,将那青芒和紫电貂分开。

    众人看时,只见一只朱红色羽箭将一支锈迹斑斑的青铜剑钉在地上。那两只紫电貂惊魂未定,瑟缩地躲在一旁。

    “没用的畜生!”鹰钩鼻老头摇头叹道。

    这时屋外走进一个人来,这人身高八尺有余,体态魁梧,五官轮廓分明,双耳较大,剑眉入鬓,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如同猛虎一般,灼灼闪动而且有威严。他身着红色长袍,下身穿着一件豹裙。来人正是当世箭法第一、神勇无双的大柱国——后羿!

    “大柱国!”

    众人慌忙跪倒在地,顿时乌压压地都是一堆跪倒的人。

    唯有寒浞还愣在原地,仔细审视着眼前这个当世武勇第一的大柱国。他实在想不通,刚才自己志在必得的弑鱼剑法最后一式,怎么会被一支远在屋外的羽箭破解?

    后羿望着眼前这个沉思而立的少年,笑着点点头,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有骨气!”

    寒浞此刻望着后羿伟岸魁梧的身姿,也不由大为心折,就要下跪叩拜,却被后羿拉住。后羿审视他半晌道,“你是哪里人?”

    寒浞抱拳道,“晚辈寒浞,乃是东夷伯明氏族人。自幼便听说大柱国箭法出神入化,当世无双,便想来夏都追随大柱国。刚好在斟鄩城外见到招贤令,便来此寻一门径。”

    后羿点点头,道:“好!年纪轻轻就敢孤身一人闯荡,足见胆气不凡。你刚才那一手剑法,也不简单。若是旁人,我招贤阁这两只紫貂估计今日就要做貂皮了。”

    寒浞一脸惭色,道:“后生鲁莽,冲撞大柱国爱貂,真是多有得罪!”

    后羿摆摆手道,“哎,这两只小畜生没本事,不能怪你,也让它们长长记性!”

    众人都心底暗地为大柱国的豁达明理叹服。

    只见后羿走到招贤阁中间,众人纷纷退让到周围。后羿抱拳朗声道,“本柱国为夏后选才,凡身怀绝技者,皆可入贤士阁。不过既然是贤士,自然有高下之分。今取上品贤士十二人,中品二十四人,下品七十二人,合一百零八人。入上品贤士,赐铜百斤,牛羊各百只。入中品贤士,赐铜二十斤,羊五十只。入下品贤士,赐铜十斤,羊二十只。明日辰时,诸位请在斟鄩城外集合,前往校场考核贤士品次。”

    说罢,后羿走到寒浞面前,带他到鹰钩鼻老头那里,吩咐道:“给这小兄弟录个名,明日我还要看他的真本领!”

    鹰钩鼻老头唯唯诺诺,虽是有些不情愿,还得给寒浞录名。

    临走前,后羿还握着寒浞的手,恳切道:“小兄弟,明日可是真刀真枪的较量,你可要做好准备,万不可大意轻敌!”

    寒浞谢道:“有劳大柱国提醒!”

    后羿爽朗一笑,回首又向众人抱拳辞别,道:“明日辰时,后羿在城外恭候诸位!诸君勉之!”

    众人齐声抱拳称是。

    只见后羿长袍一挥,带着一队骑兵,已消失在暮色之中。

    寒浞望着后羿远去的背影,心底不禁慨然长叹,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成为像大柱国一样叱咤风云的人物。

    夜色渐渐深了,众人也无心顾忌,都纷纷找地方,或坐或卧,沉沉睡去。

    第二日卯时,寒浞揉了揉睡眼,发现屋中人已走了大半。唯有那四个夸父族人和虬髯黑衣男子还在休憩,其余人都没了踪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寒浞心里疑惑,起身蹑手蹑脚,打开门便要往城门口赶去。

    可就在这时,他只觉脖领一阵发凉。回头看时,赫然正是那头戴蓑笠的虬髯黑衣男子空洞又冷漠的眼神。

    啊!

    寒浞登时吓了一跳,可马上就回过神来,喝道:“你干什么!装神弄鬼,吓唬小孩子呀!”

    那头戴蓑笠的虬髯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带着嘲弄的神色盯着他,道:“呵,不是你鬼鬼祟祟,还说我装神弄鬼?”

    寒浞得理不饶人,道:“这满屋子的人就剩我们几个,你不觉得事有蹊跷?”

    虬髯黑衣男子冷笑道,“蹊跷?这有什么蹊跷?不过是他们寅时便悄悄出门罢了。”

    寒浞有些惊讶,道:“你知道?”

    虬髯黑衣男子道:“我自然知道。”

    寒浞似乎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人,道:“你究竟是谁?”

    虬髯黑衣男子道:“我……我是铁脚神算风不鸣。”

    寒浞道:“风不鸣?好怪的名字!”

    不料风不鸣竟然不以为忤,反而笑道,“怪么?我也觉得有点怪,这是我自己取的名字。”

    寒浞道:“大凡物不平则鸣,风行天地寰宇,岂可不鸣?实在是怪哉!”

    风不鸣更是得意,笑道:“正是!正是要这怪名才能出人头地,才能夺得这上品贤士!”

    说罢,风不鸣对着寒浞道,“走罢,时候也不早了,去看看他们这些早起的鸟雀吧!”

    寒浞提起他那把生锈的铜剑,道:“好!风兄同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逐鹿洛水

    待到寒浞、风不鸣和夸父族人来到城门时,其他贤士阁的奇人异士早已等候多时。可大柱国还未现身,众人只得驻足翘首以盼,并不多言。

    晨光熹微,天色刚刚发亮,风中还带着几分寒意,有的人已不住搓手跺脚来取暖。可那城门依旧紧闭,如同沉默的巨兽紧闭的眼睑。

    “嘭!”

    那沉默的“巨兽”张开眼睑,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骑着骏马的羽林卫,为首的大柱国后羿剑眉入鬓,魁梧过人,身披虎皮长袍,腰间一张彤红色大弓,胯下一匹黑色骏马,说不出的神威凛然!

    众人忙抱拳行礼道,“参见大柱国!”

    此时大柱国后羿骑马闪到一侧,众人才见到羽林卫后中间穿着姜黄色衣服的年轻人,他腰间配着一块白玉牌,胯下正骑着一匹雪白色的骏马。

    后羿下马叩首道,“臣后羿参见夏后!”

    众人这才明白,这骑着雪白色骏马的年轻人正是夏后仲康!

    贤士阁众人也纷纷跪地叩首道,“草民拜见夏后!”

    仲康道,“诸位都是本后和大柱国要选拔的人才,快快起身!今日大柱国提议要到洛水河畔的猎场狩猎,以此考察诸位的本领,来定这上中下三品贤士……”

    大柱国后羿已起身,神情倨傲地侧目而视,一言不发。

    仲康脸色有些发白,望了后羿一眼,只得悻悻道,“具体事宜还要大柱国定夺!咳咳……”说罢,仲康不住咳嗽起来,他身后的侍卫忙上前递上汤药。可仲康摆摆手,坚持不要喝那汤药。

    后羿脸色登时沉了下来,来到夏后仲康的白马前,抱拳道:“夏后为华夏天下万民操劳,可要爱惜贵体,还是喝下这碗汤药吧。”

    仲康望着那陶碗中黑乎乎的药汤,想着它腥臭又苦涩的滋味,皱眉道,“大柱国,本后近几日身体已无妨……”

    后羿用手勒住那白马缰绳,白马目光中露出几分惧意,不住跺蹄跳跃起来,直把仲康颠簸得左摇右晃。仲康脸色发白,捂着胸口不住大口咳嗽起来。

    后羿冷冷道,“夏后病情如此,还是早服了汤药,我们臣下也安心……”

    仲康望着后羿那如噬人猛虎一般的目光,心底不禁一阵战栗,只得颤声接过汤药,仰首憋得面色微红一口气喝完。

    后羿这才豪爽地笑起来,拍着马背道,“夏后将息身体,这才是华夏子民之福祉!臣后羿祝夏后福泽万世,永保社稷!”

    仲康听到后羿说道“永保社稷”时,心中一震,可也不好发作,只得勉强和颜悦色道,“大柱国为国事操劳,居功至伟。如今辰时已到,诸位贤士也已等候多时,可以出发了。”

    后羿拜道:“是!”接着转身向羽林卫和贤士道:“辰时已到,出发!”

    旌旗飘扬,鼓声如雷,队列整齐的羽林卫和贤士浩浩荡荡地来到洛水河畔的猎场。

    后羿道:“昔日古人云,‘麒麟现世,圣人将出’。可自尧、舜、禹、皋陶四圣以来,数十年未见麒麟现世。今日吾辈狩猎,得飞禽三十者为下品七十二贤士,得走兽二十者为中品二十四贤士,得猛兽者为上品十二贤士。若得狩麒麟,居贤士阁首席,为天罡正位。好,现在开始狩猎,本柱国和夏后就看诸位本领了!”

    贤士阁盘桓多日的奇人异士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几日早就想要一展身手。

    而且大柱国曾说,入上品贤士,赐铜百斤,牛羊各百只。入中品贤士,赐铜二十斤,羊五十只。入下品贤士,赐铜十斤,羊二十只。这对这些奇人异士也是丰厚的报酬。再者说,入贤士阁,便是人中龙凤,超凡绝伦,单单这份荣誉就是其他难以相比的。

    风声猎猎,洛水潺潺,此处顿时变成一处宛如战场的存在。

    几个猎人模样的壮汉已手持长戈,腰挎羽箭向远处的树林冲去。他们本就是经验丰富的猎手,自然懂得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他们心里盘算,纵然射杀猎物不如他人,可设陷阱可是他们的看家本事。待到群雄开始追捕猎物,猎物惊慌失措,少不了要钻进他们的陷阱。

    可他们很快发现,他们身后的奇人异士已经出手了!

    他们的机关和陷阱还没有做好,那个肩上爬着两条小蛇的三苗人已扛着六七张鹿皮回来了。那两条小蛇目光冰冷,吐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红色信子。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毒蛇捕猎?”

    “不……不会吧?”

    “你看那三苗人连汗都没出,气也不喘,分明就是他的那两条小蛇在帮他捕猎!”

    “天底下竟有这种事?!早知道我们也养蛇了!”有人忿忿不平道。

    “养蛇?你知道他肩头那两条蛇叫什么?五步青!要是被它咬一小口,走不出五步就要浑身发青,一命呜呼!”一个中年猎户道。

    “啊?算了,这可是个要命的本事,不学也罢!我们兄弟还是老老实实去打猎吧!”

    可就在这时,他们只觉得地面一阵轻颤,待到他们抬头望去,只见那个穿黑熊皮袄的獯粥人正扛着一头黑熊走过。那黑熊一动不动,任由他扛在背上,就像是安静地睡着了一样。

    “这……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大家伙也太恐怖了!这简直就不是凡人!”

    “就是就是!听说过打虎的,听说过擒狼的,可第一次见有人能扛熊的!”

    “哎,这就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着呢!”

    接着便是双臂过膝的老者牵着十几只野猿,鼻子穿着兽骨环的幼童拎着两张剥好的灰狼皮,从他们面前云淡风轻地走过。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连这老头子和这小娃娃都有这样的本事,今年的贤士阁可真是藏龙卧虎呀!”

    “那可不!我可听说这次贤士阁招的可是全天下的贤士……”

    这人还未说完,忽听见远处鞭声呼呼,不时传来女子的轻叱声。显然是那对黑白少女遇到了麻烦。

    风不鸣和寒浞此刻并没有出手,而是在不远处旁观。

    寒浞笑道,“风兄大好身手,何不一展风采?”

    风不鸣沉着脸,道:“我在等。”

    寒浞不解道,“等什么?”

    风不鸣冷冷道,“猎人自然等的是猎物!”

    寒浞伸手指向远处道,“这密林之中这么多飞禽走兽,不都是猎物么?”

    风不鸣道,“寒浞兄,不是也没出手么?”

    寒浞讪讪笑道,“我还没有把握。”

    风不鸣盯着他,道:“你也要争这天罡正位?”

    寒浞摸了摸腰间那把生锈的铜剑,望着远处正和两头猛虎缠斗的黑白少女,道:“我要的不是这个。我只要成名的的机会!”

    风不鸣道,“眼下倒是有这个机会!只怕你的心不够硬!”

    寒浞握着锈铜剑的手指微微一震,笑道:“风兄说笑了,寒浞不过一个浪荡游子,要什么心硬不硬?”说罢,便懒洋洋伸个赖腰道,“行了,我也该去捉几只山鸡,要不可连这贤士阁的门都进不去喽。”

    风不鸣望着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的背影,目光依旧是冰冷的。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叫寒浞的少年不简单,他一定有让所有人都难以察觉的秘密,或者说野心!

    不远处的打斗声已经停了,两个秀丽明艳的少女此刻已是香汗淋漓,不住喘着粗气,地上躺着两只成年猛虎,脖子被那一黑一白两条蛇鞭死死勒住。

    “好!这场蛇鞭斗猛虎真是精彩!你们已被录为上品贤士!”大柱国后羿骑马来到两名少女身前。

    那一黑一白两名少女虽有些疲惫,仍难掩喜色,忙跪地叩首道:“谢大柱国赏识!”

    谁知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河畔又传来轰雷般的巨响,接着便是几声“哞哞”凄厉的尖叫声,叫声如同撕裂了整个天幕,让在场的骏马的马腿都不住颤抖,众人更是惊恐地捂着耳朵。

    后羿不禁脸色凝重,皱眉招呼一名羽林卫道:“快去看看,前方所为何事?探明情况,速来禀报!”

    “是!”那羽林卫纵马疾驰而去,可不远处那凄厉的尖叫声又一次响起,更引得人心中诧异莫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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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记介绍:
上古尧帝时期,洪水滔天。鲧治水九年无功,被火神祝融诛杀在羽山之郊。鲧的儿子大禹接受舜帝白羽令,开始治理洪水,后凿龙门、开三门、擒蛟龙、诛相柳、斗冰夷……最终铸造九鼎,开启夏朝天下,演绎出波澜壮阔的夏朝历史。夏鼎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夏鼎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夏鼎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