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夏鼎记TXT下载夏鼎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夏鼎记全文阅读

作者:司马江南     夏鼎记txt下载     夏鼎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三章 颁布夏历

    二月春。阳城。城内大殿。

    夏后姒禹向群臣行礼后,正襟垂拱危坐。自禹建立夏朝,便保留“夏后”部落之名,以“夏”为国号,以“后”代帝君之名。

    群臣手持玉圭,叩首拜道:“参见夏后!”

    夏禹正色道:“众位首领请起!”

    群臣恭敬道:“诺!”

    夏禹道:“众位首领,如今大夏初立,当有新历以利部民。各位可有编撰历法的人选?”

    群臣都是议论纷纷,毕竟编撰历法可是国之大事。昔日轩辕黄帝文成武备,四海宾服,黄帝观天地之象,以斗转星移观天文,命容成子考定气象,建五行,察发敛,起消息,正闰余,述而著焉,乃成黄帝历。如今夏朝初立,便要实行新历,谈何容易。

    “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此乃轩辕黄帝定黄历之法,夏后不可轻易也。”一个鬓发染霜的老首领叩首道。

    这时一个年轻首领上前行礼道:“老首领,昔日轩辕帝有黄帝历,颛顼帝有颛顼历。如今我夏后共主一统九州,天下归附,万民敬仰,诸侯朝见。岂能再以昔日历法以理邦国之民?”

    群臣之中有人点头称是,但还有一些旧臣并不认同。

    一个年老瘦削、颧骨高耸的首领一脸严肃,道:“夏后,轩辕黄帝所创黄帝历是合天干地支之数,不知夏后可愿听老臣聒噪?”

    夏禹躬身行礼道:“虞疆首领乃舜帝同族,但说无妨,夏禹定躬身静听。”

    虞疆正色道,“天地如长木纵横,天有十干,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地有十二支,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天干主风雨阴晴晦明,地支主霜露冰雪雾墒,干支交合,六十一甲子,循环往复,演化无穷。天干者,太阳之辉,以养万物。甲破壳,乙抽芽,丙生叶,丁抽条,戊茂盛,己抑起,庚结果,辛新成,壬潜伏,癸萌芽。地支者,坤地之象,以合人事。地支分六阳六阴,子、寅、辰、午、申、戌为阳,丑、卯、巳、未、酉、亥为阴。子时夜半,丑时鸡鸣,寅时平旦,卯时日出,辰时朝食,巳时隅中,午时日中,未时日央,申时夕食,酉时日入,戌时黄昏,亥时人定。此天干地支之历法,观于天地,通于人事,岂能废乎?”

    夏禹拱手长拜道:“此天干地支之法,洞彻幽冥,烛照海内,吾夏之朝,自当继之。只是如今我大夏初立,邦国之内,历不互通,实需新历以安邦国之民。”

    这时,司徒子契拱手道:“夏后,臣子契有事禀奏!”

    夏禹见是司徒子契,忙道:“子契大人请讲!”

    子契上前,面对群臣道:“昔日颛顼帝在世之时,吾与弟实沈处旷野之中,兄弟不睦,互有干戈。帝怒之,迁吾于商丘,主管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管参星。尧帝即位,以吾为火正,司掌火星,封地为商。火正之官,配食火星。吾日夜观测,渐悟火星运行之理。建辰之月,火星在南,则令民放火烧荒。建戌之月,火星伏日,夜不得见,则令民在家烧火,禁放明火。故火种世代相传,经久不灭。敦明火德,光照四海。后吾与部民建阏伯台,以观星辰,测阴晴风雨,知年成岁收,以火纪时,始创火历。大火星,心宿也,在中最明,以为侯主,则四时皆明。如今大夏方兴,吾愿编修火历,以为夏历,造福华夏。”

    这时,皋陶捋须上前道:“子契大人之火历固然精微,不过昔日东夷之火历,岂可当今日之夏历?”

    子契变色道:“皋陶,你此言何意?”

    皋陶不卑不亢,神色自若,道:“皋陶不才,试与夏后与众位首领一辩火历。昔日火历观大火星运行以安农事,分四时八月,合三百六十日。子契大人,是否属实?”

    子契道:“不错!”

    皋陶接着道:“火历观大火星运行,以明四时八月。大火昏见东方地平,为火历正月春分;大火昏见东方半空,为火历二月立夏;大火昏见南中天时,为火历三月夏至;大火昏见西方半空,为火历四月立秋;大火昏见西方地平,为火历五月秋分;大火晨见东方半空,为火历六月立冬;大火晨见南方中天,为火历七月冬至;大火晨见西方半空,为火历八月立春。春耕放火,秋收纳火,以保火种延绵。天地有阴阳二气,寰宇有日月运行。火历知阳火而不知风雨,知火种而不知雨墒。无节气物候,无平闰晦朔,疏而不密,略而不精,实难推行四海而皆准也!”

    子契心虽不甘,仍向皋陶拱手道:“皋陶首领高谈阔论,想必定有新历之法!子契愿洗耳恭听!”

    皋陶觉察到子契不满之意,忙道:“皋陶不才,只是就事论事,司徒切莫萦怀!皋陶只晓刑法政事,历法精研远不如司徒大人!”

    子契闻听此言,才面色缓和,回到群臣行列。

    皋陶接着向夏禹拱手行礼道:“夏后,臣皋陶举荐一人,可与伯益首领共创新历。”

    夏禹问道:“不知皋陶首领举荐何人?”

    皋陶道:“此人名为竖亥。竖亥本舜帝时测师,其人高大健行,猿臂长足,身高九尺,一跬五尺,一步一丈。故舜帝命竖亥测华夏舆图之数。竖亥右手把算,左手指青丘北,自东极至西,合五亿十万九千八百步。竖亥遍游四方,通晓民情,更观日月天象,明阴阳变化,知夷夏之别,悟万物之理,近年来日夜整理,编撰一部新的历法。此新历上合天干地支,下分四时二十四节气。岁有四时,月有二气,年有正闰,月有朔望。明日月运行,合春耕秋收,知风露雨雪,启生民农事,光照八荒,恩泽四海,足以通行吾大夏邦国。”

    夏禹大喜道:“众位首领,意下如何?”

    群臣听罢,皆道:“此新历合天时民意,当可推行。”

    夏禹阔步走到殿前,道:“传吾后令,命竖亥、伯益修订新历,虞疆、子契、皋陶协订。待新历成,命为夏时历,华夏邦国,皆遵行之。”

    群臣叩首道:“谨遵夏后命!”

    是年十月,夏历修订完成,夏禹下令推行华夏部落联盟各个大小邦国。华夏部落诸侯皆宗夏,令出如一,民心咸同。

    夏禹有感皋陶辅助治水、推行刑教、协订夏历之功,召集夏后氏部落首领,决心禅位皋陶。皋陶五让天下贤者,后称疾不出,隐居荒山。

    夏禹二年,皋陶薨。

    夏禹三日不饮不食,神如槁木,不住对着皋陶隐居之地的方向叹息。夏禹想起当年尧帝让贤许由、巢父之事,叹道:“皋陶,贤人也!于民有功,不贪高位,不慕贤名,淡泊从容,功成隐退,真圣人之行也!”于是,便命伯益为政官,总理朝政。

    夏禹五年,巡狩,会诸侯于涂山。诸侯朝见,皆称臣纳贡,盟誓同心。

    涂山会盟之后,夏禹继续向南巡狩,遇见一条大江,江阔数十丈,深不见底。幸好有一条大木舟经过,夏禹便带两个随从登舟渡水。舟中有六七人,多是当地要往来渡河的百姓。夏禹此时巡狩,穿着粗布衣裳,戴着蓑笠,舟中人只觉此人庄重从容,凌然生威,也不敢多言怠慢。夏禹便端坐在舟中,眺望江面,但觉远山疏影,雾气蒙蒙,隐隐有下雨之兆,雾气之中恍惚还有龙形腾跃,传出阵阵龙吟之声。木舟似乎被莫名的力量掀动,在江面上下颠簸。

    “不好!是江龙负舟!”有人高声喊道。

    这时舟头和舟尾同时一阵剧烈抖动,左右颠簸,溅起水花数尺。

    “啊?是二龙负舟!若是单龙,尚能侥幸活命!二龙负舟,真是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路可逃!”

    舟中人都大惊失色,慌张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船夫也停住划桨,抱头蜷缩在船头,身体不住发抖。夏禹的两个随从也匍匐在舟中,从两侧护住夏禹。

    只有夏禹神色不变,从容自若,垂手稳坐舟中。

    江面水气弥漫,浪涛滚滚,龙吟之声在众人耳畔回响,更让人胆战心惊,难以平心静气。

    “各位,听我一言,先不要惊慌!安心坐下!”夏禹淡淡道。

    “你是谁?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哼!就是!大白天戴个斗笠,装什么隐士高人!你要真有本事,就快降服这两条江龙!”

    “嘿,我看他是腿脚不方便才动弹不得,要不他估计早就跑了,还会在这里说风凉话?”

    “住口!”两位随从喝道,正要上前,被禹挥手制止住。

    “哎,看看,他还带着两个帮手,定是大有古怪!哎……哎……”

    一个船客还未说完,便觉脚下剧烈一震,他身子便凌空飞出数丈,跌落在江心。他伸手乱舞,只是白白喝了几口江水,神情极为狼狈。

    “快……快救我……”他的声音已有些微弱。

    这时,夏禹从船上找到一条草绳,向刚才嘲讽他的人扔去。

    那人眼见草绳扔来,如同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再也不肯轻易放开。

    夏禹命两位随从用力,才将那人救上船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会稽之盟

    众人刚为落水之人获救感到高兴,忽然,舟身又是一阵剧烈颠簸,震荡得众人都站立不稳,摔倒在舟中。

    江面雾气更盛,龙吟之声不绝于耳。两道金黄龙影在水面蜿蜒游动,似乎在伺机而动。

    夏禹摘下斗笠,慨然立于舟中,朗声笑道道:“夏禹受命于天,竭力养民。今日如果活着,是上天赐予的福分;如遇不幸,也是我的命数。我夏禹怎会惧怕你这两条潜身江河的黄龙呢?”

    夏禹字字铿锵,中气十足,将声音远远送到江中。

    只见两条黄影曳尾而逝,雾气也渐渐散去,江面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啊……这就是夏后共主!”

    “他就是治水十三年的夏后大禹!”

    “快,快跪下叩见夏后!”

    众人又惊又喜,忙跪拜叩首。船夫上前道:“鄙陋之人,不识夏后,望夏后勿要见怪!”

    夏禹握着船夫的手,道:“渡人济河,蒙此风险。夏禹愧对众位部民,在此向大家谢罪。”

    说着,夏禹便躬身向舟中人行礼。

    众人也是惊惶不已,道:“夏后切莫如此,折煞我等荒野草民!”

    夏禹笑道:“禹本就是一介草民,蒙舜帝不弃,潜心治水,得诸侯首领推荐,方登此后位。华夏之地,本就属我华夏子民。我们同属华夏子民,何必自怨自艾,妄自菲薄?”

    众人忙点头称是。

    待渡江而去,夏禹又戴上斗笠,舟中人目送夏禹和两位随从而去,久久不愿离开。

    夏禹八年,夏禹召集华夏诸侯邦国八百部落,会盟于会稽,史称“会稽之盟”。夏禹带着伯益、后稷、子契、应龙、启来到会稽,随行的还有夏族十二部落,分别是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鄩氏、彤城氏、有褒氏、有费氏、有杞氏、有缯氏、有辛氏、有冥氏、斟灌氏。参加诸侯会盟的有华夏部落联盟的大小部落首领,还有东夷、三苗等部落首领。

    夏禹此次会盟,决意将他的儿子启带上。他望着眼前这个剑眉挺立、目光刚毅的儿子,他看得出启身上的倔强和刚毅,而且还有几分勃勃英气。

    “启,你过来。”夏禹向启招招手。

    “父亲!”启上前跪拜道。

    “快,快起来!”夏禹上前道。

    启这才站得笔直,宛如一棵挺拔的青松,目中神光湛湛。他正是英姿勃发的青年,腰间挎着一把长剑,身形也愈发魁梧健壮。

    夏禹拍着启的肩膀,笑道:“好!果然生得龙精虎猛,比我当年还壮实!唉,不像我,治水落下的鹤膝病,每到阴雨天都隐隐作痛!”

    启上前扶着父亲道,“父亲,如今华夏强盛,诸侯来朝,你也要注意休养,多调息身体才是!”

    夏禹道:“启,你记住!为后者,不为一己之私,而为万民之谋。我夏禹这个华夏共主是华夏部落联盟的部民推举的,我只要活一天,就要为华夏多操一份心力!我一个人的劳苦与华夏芸芸众生的疾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为后者,当以天下为念,以生民为首,将自己放在一个谦恭卑下的位置,才能让百姓真正拥戴你!这些事,你一定要谨记,日后还要多向伯益、子契首领请教!”

    启恭敬道:“启谨记父亲教诲!”

    夏禹带着启一起登上会稽山的高处,望着茫茫一片的山林,下面是广阔的平台。而这块广阔的平台正是大大小小的八百多个部落首领会盟之地。

    夏禹对启道:“启,你今日定要认真观摩,恪守夏礼!”

    启正色道:“启谨记!”

    夏禹摆手道:“启,你先去叫伯益、子契、应龙三位首领来此,然后去带着夏后氏士兵列阵集合!”

    启抱拳道:“诺!”

    八百路诸侯部落首领浩浩荡荡,掀起漫天烟尘。他们有的身披兽皮,戴着鹿角;有的手持长戈,步伐整齐;有的手拿石斧,气焰跋扈;有的头戴斗笠,身着蓑衣;有的背着弓箭,头戴羽翎帽;有的骑着野马,身材魁梧;有的面目黝黑,带着火把;有的身材瘦小,捧着陶罐……群雄陆陆续续赶往会稽山下,聚集在会盟台前。

    这时夏禹带着伯益、子契、应龙登上会盟台上的盟主台。夏禹躬身行礼,道:“今日禹召集我华夏部落联盟八百路诸侯首领于会稽会盟,共议大事!众位应约赴盟,真乃禹之福祉!”

    伯益、子契、应龙随夏禹行礼,八百路群雄首领见状忙俯身叩首,齐声道:“共主之令,四海皆遵!”

    夏禹长身而立,从腰间抽出舜帝当日所赠三尺多长的帝君铜剑,正色道:“此剑乃是先帝君舜帝所赠,乃华夏部落联盟之号令!今日禹以此剑召集诸侯,共谋会盟之事!如有违逆,当以其血祭吾帝君之剑!”

    群雄皆是慷慨激昂,随声喝道:“如有违逆,以血祭剑!如有违逆,以血祭剑!如有违逆,以血祭剑!”

    群雄豪气干云,声震云霄,当真是威武雄壮,令人激荡!

    夏禹转身对伯益道:“伯益首领,本后任你为盟相,清点各路诸侯!”

    伯益拱手道:“诺!”

    说罢,伯益手执五色旗,道:“各路首领听令,清点检阅开始!第一路,华夏部落夏后氏!”

    说罢,伯益挥动一面土黄龙旗,启率领夏后氏部落士兵整齐地走向台前,阵容肃穆庄严,令人侧目。

    “第二路,华夏部落有扈氏!”有扈氏的一位中年首领带着部落士兵经过。

    如此,十二路华夏部落的夏后氏部落陆续完成检阅。随后陶唐氏、有虞氏部落陆续完成检阅。

    “第三十九路,东夷部落有穷氏!”伯益挥舞着青木旗高声道。只见东夷有穷氏部落首领背负彤弓,腰挎白箭,头戴一顶鸟羽翎毛,带着一队背负弓箭的族人气势磅礴地走过。

    “第四十二路,九夷部落涂山氏!”

    只见女娇的父亲,双鬓斑白,颧骨高耸,但仍昂首阔步,双目如电,身披兽皮,头戴鹿角,率领族人徐徐走过。

    “第九十五路,西戎部落獯粥氏!”

    只见一位面目黝黑,手举火把的首领,身后跟着数十个身材瘦小,捧着陶罐陶瓮的族人脚步踉跄地走过。

    “第一百三十一路,三苗部落骧苗氏!”

    只见一位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骧苗氏部落首领,手中捧着竹篓,竹篓之中满是湖虾河蟹。他的身后跟着二三十位族人,都捧着大大小小的竹篓。

    “第二百七十九路,东夷部落有鬲氏!”

    一群手拿石斧,身形魁梧的有鬲氏族人在一位九尺多高的族长带领下走过。

    “第三百九十四路,九夷部落防风氏!”

    台下无人应答。

    “九夷部落防风氏!”伯益高声又重复一遍。

    台下仍然没有动静。

    伯益只得奏禀夏禹,“夏后,九夷部落防风氏逾期未至!”

    夏禹面沉如水,却不动声色,道:“想来定是有事耽搁,不必久候,盟相继续检阅!”

    伯益只得拱手道:“臣伯益遵夏后命!”

    八百路部落首领声势浩大,摩肩接踵,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盟会连续举行了三天三夜,待到第四日寅时才陆续结束。

    群雄聚集在会稽山下,观摩会盟检阅,无不感慨叹息。谁也想不到,曾经只有十几个部落的华夏部落,如今竟能聚集八百多路大大小小的诸侯,形成规模如此庞大的华夏部落联盟!即使是当年尧舜二帝,也未曾见到华夏如此幅员辽阔,地大物博!

    夏禹登上会稽会盟台,慨然道:“华夏者,乃华夏、东夷、三苗、九夷各部落之华夏,非一人之华夏也!如今九州已定,洪水方平,夏禹不才,忝列后位!我们会盟之事,事关天下安定、黎民忧乐!当以天下苍生为念,助我华夏部落联盟薪火相传、时代统一!如有违逆,再起刀兵者,凡我华夏部落联盟同盟者,共诛之!”

    群雄也是热血翻涌,齐声喝道:“共诛之!共诛之!”

    待到此时,方有传令兵来报,道:“启禀夏后,防风氏求见!”

    夏禹目光一寒,道:“哦?!押他上来!”只见防风氏赤裸上身,背负荆条,在部落士兵的押送下来到会盟台前。

    防风氏须发皆霜,剑髯青袍,凛然生威。他面向夏禹,双手长拱垂地,长声道:“罪臣防风氏逾期赴盟,特来请罪!”

第一百四十五章 龙归禹城

    秋风萧瑟,金气肃杀,天地之间似乎弥漫着一股令人悲凉的气息。

    剑髯青袍的防风氏头发花白,颧骨如山崖般陡峭,他面色凝重,叩首道:“夏后,防风氏逾期赴会,请从重责罚!”

    他将苍老的头颅叩在地上,溅起一层落满枫叶的尘土。

    “老首领!”夏禹的声音竟然也有些颤抖。

    可盟主之令重如泰山,若不处罚必然会失信于八百路诸侯部落首领。

    夏禹的眉头皱成一道深深的“川”字。

    “盟主,防风氏乃世代老臣,此次会盟逾期定然有原因,望盟主手下留情,饶过他这一次!”一个三苗首领上前跪拜叩首道。

    “盟主,防风氏如今年过古稀,俗话说‘不伤二毛’,圣人不伤长者,望盟主稍加宽宥,令防风氏纳贡以赎其罪!”又是一个东夷部落首领跪下求情道。

    夏禹一言不发,盯着跪在地上头发有些凌乱的防风氏。他的内心第一次感到犹豫不决的触动,面对这样一个老首领,他的心中有几分敬意,也有几分不舍。可众目睽睽,八百路部落诸侯首领都盯着夏禹,他手中那把帝君铜剑依旧闪着霜雪一般的寒光!

    杀?还是不杀?

    “盟主!老夫行将就木,寿元无多,早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您不要顾念我,请快下令吧!”防风氏的身体有些颤抖,但依旧努力跪得脊梁笔直。

    夏禹目中含泪,扭头不忍看跪在地上的防风氏,摆手道:“防风氏逾期会盟,就地处决!”

    两个健壮魁梧的虎贲士兵上前将防风氏押往会盟台下。

    “父亲,父亲!”突然台下窜出一位中年男子,朝着防风氏方向高声喊道。

    “风隅,你给我住口!”防风氏仰首怒喝道。

    “父亲!”风隅仍然高喊着想要上前,却已被十几个夏后氏部落的士兵团团围住。

    防风氏勉强站起身来,道:“风隅!你听我说,我们防风氏部落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宁可笑着死,不会哭着生!我今日虽死,却可保全我防风氏部落!我死之后,你万不可记恨华夏部落联盟!记住,夏禹是我们华夏部落联盟的盟主!我们防风氏世世代代都要忠于华夏,绝不反叛!你记住了吗?!”

    风隅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向防风氏拜道:“父亲,孩儿定当铭记在心!可您路遇洪水,为救灾民才逾期会盟,如此殒命,实在是……”

    防风氏仰首大笑道:“如今夏朝初立,会盟诸侯乃是头等大事!民无律不德,国无法不立!夏朝当兴,必要令行禁止,一呼百应!今日岂可为我防风氏一老叟违此盟令!风隅,我生平除治水外,还著有〈夏律〉一书。待我死后,你务必将此书呈禹王允准后颁布天下。若能如此,我九泉之下有知,死而无憾!”

    风隅默然道:“孩儿谨记父亲之言!”

    夏禹望着防风氏父子诀别,也是五味杂陈。待到两人话别后,他的心渐渐恢复冷静,如同那东海边浪涛日夜拍打的碣石,一样沉稳坚毅。

    “虎贲军士听令,行刑!”

    但见刀光闪动,溅出三四尺高的血雾,一颗苍老的头颅轰然倒下。

    “父亲!父亲!”风隅终究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夏禹登上会盟台道:“各位华夏部落联盟的首领,防风氏逾期会盟,论罪当斩,今已正法,乃立国纲纪,警戒诸侯!但禹念防风氏治水有功,教民稼穑,许防风氏后人设防风祠祭祀,其后风隅继任防风氏新任首领!”

    风隅上前叩首行礼道:“风隅领命!防风氏部落宣誓效忠禹王,永世不忘!”

    群雄目睹防风氏逾期被斩,皆是胆战心惊,此刻皆跪地叩首道:“臣等皆以夏为宗主,世代效忠!朝见纳贡,不敢逾命!”

    夏禹望着群雄宣誓,不禁感慨万千,他回想着自己经历的种种过往,一声长叹。

    夏六月,天雨金。

    夏禹亲自率领群臣祭祀天地,祈求福祉。

    夏禹四十五年,夏后禹巡狩南方,来到会稽。夏禹登上昔日会盟的盟主台,望着远处高高隆起的防风坟和建起的防风祠,他艰难地弯下腰,向防风祠躬身长拜三次。

    没有人注意到夏禹眼角渗出的泪光,他喃喃自语道:“老首领,禹来看你来了!”

    临走前,夏禹还到防风坟前为防风氏的坟前用耒耜上了新土。黄昏的落日映照在夏禹瘦直的脊背,地上留下一个苍老的背影。

    夏禹老了,当他感觉自己眼睛开始日益模糊,看不清十步之外的来人,当他感觉自己听不见远处人的说笑声。他明白,自己是真的老了。

    他明白,他该像舜帝爷当年一样,将天下托付给一个值得信赖、德才兼备的新的继承人。

    当年老的夏禹躺在榻上,派人将伯益、子契、后稷、姒启叫到他的榻前,宣布伯益成为下一代夏后时,他的声音已经颤抖得如同一片风中的桐叶,人们都在禹的声音里听到生命凋零的叹息。

    当夏禹交代完自己的遗命,他的眼前浮现出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

    夏禹是这样走到这一步的:从夏后氏部落的水渠泥沟到蒲坂城中的大殿,从淮水河畔的刀光剑影到弱水岸边的烽火连天,他从蚩尤冢林中奔驰而出,自三苗瘴气里站起来。他经历过无数的磨难,忍受过无数的痛苦,他不畏惧所有的鬼蜮伎俩,不惧怕任何阻挠他治水的人。他凿开龙门,疏浚三门,他治理淮水、渭水,他平定河水,江水,他渡过黑水、弱水,一条又一条肆虐的江河在他面前变得平静。虺蛇、相柳、无支祁、冰夷、浮游、共工、有苗氏,一个个阴狠凶恶的敌人在他面前倒下去了,一个强大的夏朝开始崛起。

    夏禹用他强大坚韧的毅力建立起第一个以夏后氏部落为核心的统一的中原部落联盟王朝——夏朝。

    父死羽郊,少失怙恃,茕茕孑立。蒲坂城中,临危受命,治水平川。血枫林外,十面埋伏,背水一战。弱水河畔,千钧一发,剑平波澜。南平三苗,蛇门之战,灰飞烟灭。躬身为民,尽力沟洫,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股胫无毛,栉风沐雨,平定洪水,鼎定九州,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贤哉禹也,功在华夏!

    夏禹的一生是操劳的一生,也是光辉的一生,是为天下苍生尽心竭力的一生。他完成了父亲鲧没有完成的使命——平定洪水,他也实现了尧舜二帝没有实现的壮举——统一九州,他更开创了我国第一个统一的王朝——夏朝。他的名字必将流传千古,他的事迹也将被华夏后人永远铭记。

    夏禹四十五年秋,帝禹崩,葬于会稽。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少年姒启

    等待是漫长的,也是孤独的。

    如果你一个人坐在山上望着远处的路口,如果你一个人坐在院内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便能体会到等待是一件多么漫长而孤独的事。

    少年的姒启便经常看见倚靠在门外,望向远方的母亲。母亲的目光中充满着恳切的盼望与期待,就这样,启渐渐长大,母亲的目光也渐渐充满着几分失落与黯然。

    他常在母亲的言语中听到关于父亲的故事,每次母亲讲起他素未谋面的父亲,目光中便如同冰雪消融,春水初生。母亲也在那时变得安静而温柔,目光之中带有一种少女的欣喜与羞涩。

    母亲说,你爹是一个治水的大英雄。

    母亲说,你爹是最不知道心疼自己的人。

    母亲说,启,你以后一定要孝顺你爹,他这一辈子吃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可他从没有想过享几分清闲。

    母亲说,启,你千万不能记恨你爹,他是为了千千万万个华夏部落的家庭才离家。我知道你心疼娘,可娘打心里从来没有怪过你爹。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当年那个我崇拜仰慕的禹哥哥!

    他记得自己有次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你嫁给我爹,后不后悔?”

    那是他第一次见母亲生气,母亲操起藤条,劈头盖脸地便朝他打来。他躲闪不及,只能用胳膊去挡。

    只听“啪啪”几声,他的右胳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六七下,他的胳膊瞬间便显出几道蜿蜒清晰的藤痕。他咬着牙没哭,可母亲却哭了,忙把藤条扔到地上,抱着他的胳膊哭。

    从那一天开始,启便知道,父亲是母亲不能触碰的底线。他也知道母亲对父亲这些年的思念一天也没有消退,反而如同年轮一样一圈一圈地刻在深处,历久弥新。

    他发现自那以后,母亲再也不打他了,总是用一种有些迷惘的目光望着村落尽头的山路,望着青丘的方向。

    时间如同流水一样,一天又一天地流逝,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他也逐渐长成涂山部落英气勃发的少年。

    一年一度的部落角力大会开始了,启也跃跃欲试,好几天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可他发现母亲并没有什么兴致,总是一个人养养蚕,躲在屋角发呆,偶尔还会一个人去山上采摘一些药草。可年轻气盛的启更关注这次的角力大赛,他为之准备了好几个月,正想一展身手。

    少年自有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哪个少年不想扬眉吐气,哪个少年不愿指点天下。

    启便是一心要证明自己的那个少年。

    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母亲不知道年少的他遭受多少人前的白眼和背后的冷嘲热讽。起初,他选择不去计较。直到有一次,一个比他高一头的胖男孩指着他的背影说,“看,他就是那个没有爹的野孩子!”

    他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他用力咬着自己的牙齿,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这时他听见另一个声音说,“涂枭,小声点,别让他听见了,要不他会去找他娘告状的!”

    谁知那个高个子胖男孩涂枭满不在乎地说,“哼!让他告去,我是部落副首领的儿子,以后十有八九就是新的部落首领,我会怕他!他敢去告状,我会让他好看,打得他连他娘都不认识!到那时候,让他娘看看她这个孬种废物的儿子!哈哈!”

    接着便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启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头,面向那个比他高出一头的胖男孩涂枭。他的目光射出寒意,如同一匹在旷野上奔走许久的狼,望向一只猎物。

    涂枭的笑声渐渐消失,他望着眼前这个面若寒冰的矮个子男孩,突然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结结巴巴道:“启,你……你要干什么……?”

    启用拳头回答了他。他向前跃起,用攥紧的拳头用力挥出,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涂枭的鼻梁便如同融化的雪一样软软地耷拉下来。涂枭只觉鼻子里有温热发咸的暖流流出,他用手一抹,摊开掌心,赫然是鲜红的血迹。

    “血……血!启,你敢打我!”涂枭又怒又怕,他旁边的几个伙伴也被启冰冷的目光所震慑。

    “好,启,我倒小看你了!你给我等着!等着!”涂枭一边叫嚣,一边捂着流血的鼻子往回跑。

    启望着涂枭狼狈离开的模样,才将自己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因为紧张有些发麻。可他想到自己总算替娘和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才渐渐有了几分平和。

    他忽然想起,娘说很久没吃青丘山上的野果了,他便将上衣脱下来,绑在自己腰间,沿着山路悄悄去采野果去了。他想给娘一个惊喜,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娘笑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启翻了好几处山丘,才采摘了一些野山桃、香梨和几个木瓜。

    当他兴冲冲地冲回家门,高声喊着:“娘,娘,我回来了!您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

    可当那件茅草顶的木屋打开时,屋内赫然站着六七个人。当然他最先看到的便是那个鼻子青肿的高他一头的涂枭。

    涂枭一看见启,便如同鹰隼看到一只离群的野兔,目光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残酷的笑意。可他马上便扮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捂着自己的鼻子杀猪似的喊道:“哎呦哎呦,疼死我了!爹,你看,就是启打得我,还说什么副首领的儿子,都是废物!还说要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住口!”中年男子脸色铁青,呵斥道。

    一个长须如雪的部落长老道:“启,你进来!”

    启见到这个架势,又望了一眼脸色憔悴的母亲,他的头不得不低了下去,不情愿地踱着步子进屋。

    “启,你当着副首领、各位长老和你娘的面,说说你和涂枭今天为何动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部落首领倒是一脸慈祥道。

    “误会?有什么误会!分明就是启他逞凶斗狠,趁我没有防备,一上来就往我脸上打!”涂枭捂着鼻子嘟囔道。

    “你给我住口!还嫌不够丢人!”副首领随手便给了涂枭一下,涂枭这才忿忿不平地将话咽回去,仍旧是不甘心地瞪着启。

    “好,启,你现在可以说了。”首领弯下腰,拍着启的肩膀道。

    启抬头望了一眼目光,只见母亲秋眸含泪,一副关切又无奈的神情。他知道,他又给娘惹祸了。娘整天劝他,涂山部落虽然是她的娘家部落,可自从老首领涂山氏将大事交给新首领,整个部落看他们母子就像是寄人篱下的客人。娘说她还能养蚕缫丝,做点农活,也不怕人议论。唯独就是担心启整天跟着其他孩子疯玩,有个口角打斗,难免落人口实。所以,娘劝他能忍就忍,忍不了就躲得远远的。

    启现在看着母亲的神情,心头也是一酸,跪在地上,朝着首领道,“大首领,我……是我不对,不该失手打涂枭的!”

    涂枭站在旁边一声冷哼,翻着白眼,带有几分傲意。

    “那你为什么打他呢?”

    “他……他污蔑我娘!”

    “什么?有这样的事?!”首领的目光如电,扫视向站在一旁的涂枭。

    涂枭顿时一个激灵,浑身都不住发抖,忙跪地叩首道:“大首领,我……我没有!启这小子最爱撒谎!我和几个同伴去摘野果,走在半路上,启便问我要,说我不给便要打我!不信,你看!”

    说着,涂枭便伸手去扯启腰间的布带,那里面正是启用上衣给娘摘的野果。

    启哪里肯依,死死护住,可终究是涂枭个头高力气大,几个拉扯,只听“刺啦”一声,接着便是滚落满地的野山桃、香梨和几个散发着清香的木瓜。

    启瞪了涂枭一眼,忙弯下腰俯身去捡散落一地的野果。可涂枭却早已从地上捡起一个香梨,双手捧着递给首领,道:“大首领,这就是启这小贼打劫我的野果!”

第一百四十七章 角斗场

    姒启双目瞪着眼前这个颠倒是非的胖子涂枭,他望着眼前这个欺侮他的副首领的儿子,他的眼中恨不得喷出火来。

    可他望了一眼秋眸含泪的母亲,弯下腰继续收拾地上散落一地的野果。

    他拾起一个香梨,可上面已经沾了一层泥,他用自己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递给目带泪光的母亲。

    他仰起自己有些稚气的脸,低声道:“娘,这是你最爱吃的香梨,我走了好远的路,才摘来的。娘,你吃!”

    女娇此刻哪里还能吃得下去,可她看着眼前脸上带着泥污,衣服似乎还得荆棘树枝划破的小姒启。她的忧愁、无奈、伤心和思念都似乎化成一汪温柔的春水,将那些日日夜夜的等待冲淡了。

    她俯下身子,用衣袖给姒启擦着脸上的污泥,柔声笑道:“启儿,你以后可不能跑这么远的山路,让娘担心你半天!改天娘亲自给你做肉羹好不好?”

    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温暖的笑意,只要娘笑了,他便能开心好久。所有的误会和委屈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今天总算让娘开心的笑了。

    可涂枭却不答应。

    他此刻也顾不得捂着鼻子演戏,上前对着姒启吼道:“启,你要孝敬你娘可以,但不能抢我们辛辛苦苦采摘的的野果吧!”

    “你……”启一时被气得泪水在眼眶打转,明明是自己费尽千辛万苦采摘的野果,这个恬不知耻的涂枭竟然还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大首领”,女娇携着姒启站起身来,走到大首领身前,正色道:“我的儿子我知道,虽然平时淘气些,可从来不会撒谎骗人!既然副首领的儿子说我儿子启抢他东西,那就让他说出这野山桃、香梨和木瓜是从哪座山哪道陵那个沟摘的!”

    启望着母亲,第一次觉得母亲的形象如此高大。他第一次感受到母亲如同一只大雁张开宽大的翅膀,将他护在她的羽翼之下。

    “这……这……”涂枭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臭小子,你快说!敢有半句假话,不用大首领处置,我就先打折你小子的腿!”副首领一脸寒气,瞪着涂枭。

    “我也记不清了……但就是启抢了我们采摘的果子!!”涂枭仍然嘴硬道。

    “涂枭,你说话要讲证据!”启双目灼灼,与涂枭对视而立。

    “哼!证据?你看看我脸上的伤,这就是证据!若不是你抢我果子来孝敬你娘,我执意不肯,你怎会恼羞成怒来打我?”

    “你……你……”启被涂枭气得口中喘着长气,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好,行了!”大首领缓缓道,“我们涂山部落向来以和为贵,今日竟然为两个孩子和几个野果而争吵不休,若是传到其他部落族人的耳朵里,我们还有什么脸面?依我看来,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启,涂枭,你二人握手言和!”大首领一脸庄严道。

    涂枭和启这个时候也不敢多言,只得点头称是。

    两人不情愿地握手致歉,涂枭显然有几分无奈与不满。可事已至此,若是再不留几分余地,这打架和撒谎抢果之事势必难以收场。

    每次想到童年这件略显心酸的往事,少年姒启便咬紧牙,握紧拳头,在心底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成为一个强大的勇士,再也不允许有人可以欺负他和娘亲。他想要看到娘为他欣慰自豪的笑,而不是为他卑微地道歉和流泪。

    他等这一次角力大会已经很久了。从五岁那年开始,到如今已经整整十年。

    他已经看过九次部落的角力大会,见识过九个成为最后举起牛角杯饮下公牛血的勇士。

    他做梦都在期望自己成为那第十个登上高台,项戴花环的勇士。他想到自己一定会虔诚地举起牛角杯,自豪地望向母亲,然后将泛着血腥味的牛血一饮而尽。

    “咚咚咚!”木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启,你在家吗?快,快出来!”

    是启的朋友青越的声音。

    “青越,等……等等我,我这就来!”启一边回应青越的话一边披着衣服往屋外跑。

    待到二人打个照面,青越便忍不住笑道:“你呀,还是这么毛毛躁躁,你看你的衣服都穿反了!哈哈!”

    启低头一看,还真是,忙脱下来又重新穿了一遍。

    “启,这次涂山部落角力大赛,你有信心吗?”青越问道。

    “我?你不是也想争这次角力大赛的勇士吗?”启反问道。

    “嘿,不过想到要和你较量,还真是让人兴奋!”青越的脸上露出一丝豪爽的神色。

    “行啊,那我们就争取最终的较量吧!来,击拳为誓!谁输了就认对方做大哥!”启兴奋地说道。

    “什么?我可比你大两个月!”青越笑道。

    “喂,你是不是输不起?”启故意激将道。

    “好!我还怕你不成!谁给谁做大哥还不一定呢!”青越也是站直身子,清清嗓子道。

    “那就一言为定!”启率先伸出右拳。

    “一言为定!”青越伸出左拳在启的拳头上碰了一下。

    两个好朋友笑着向前走去。

    “喂,你刚才击拳用那么大力气干嘛?我现在手还是麻的!”

    “哼,你的拳头也很硬呀,你还说我!”

    “要不要再试试?”

    “试试就试试!来……”

    两个英气勃发的少年追逐着向前赶去,初起的金色阳光洒落在二人身上,宛如披着金光的勇士。

    角斗场早已是人声鼎沸,里三层外三层。中间的高台之上,两个身材魁梧的少年正在相持不下,两人都是额头青筋暴起,喘着粗气,想要将对方摔倒在地。他们头戴羽冠,身着虎皮裙,四只眼睛都恨不得喷出火来,将对手彻底击溃。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忽然半空一只青隼飞过,朝着稍高一头的魁梧少年疾掠而下,锋利的隼爪猛然袭出,那少年脸上吃痛,赫然被抓出数道血痕。

    “啊……啊……”那少年正要捂着脸后撤,被对手抓住空隙,一个箭步上前,右手穿胁,左臂一托,右肘重重往对手胸口一撞,便将那高一头的魁梧少年摔下台去。

    这一变故实在来得太快,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僵持不下的角力便发生了如此大的扭转。强弱易位,胜败转变,就在眨眼之间。

    摔下台去的高个子魁梧少年一边捂着脸,一边咒骂道:“你个好小子,竟然下黑手,保不准这猛隼是你家养的!”

    台上的小个子少年也不想让,喝道:“你要真有本事,也不会自己跌下台去!”

    高个子魁梧少年心中虽然忿忿不平,但无奈角力比赛就是强者为王,自己摔下台来,无论如何也是难以改变的事实。他咬牙叹气,不甘心地捂着脸走出人群。

    一个丈高的大汉举起那矮个子少年的右手道,“涂震胜!”

    可周围观战的人群却应者寥寥,对这个获胜的涂震并不喝彩。

    涂震也感到有些脸上挂不住,悻悻地走出人群。

    “第二场,涂岩对青越!”丈高大汉喝道。

    只见一个身着豹服的少年负手而立,神态倨傲,面若寒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一声冷哼,嘴角还挂着几分挑衅的笑意。

    “青越!”丈高汉子催促道。

    启也是拍拍好兄弟的肩膀,给他加油打气。

    “没问题!放心吧!”青越也拍拍启的肩膀,微笑着走上高台。他向涂岩抱拳行礼,涂岩仍旧是一副冰冷的模样,随意地抱了一下拳。

    “涂岩!你……”启在台下看得也是心头无名火起,忍不住高声喝道。

    “哦,我当是谁!这不是抢我家表弟野果的小英雄启吗?”说到“小英雄”几个字,他有意地加重了语调。

    “涂岩,你不要太嚣张,省得一会儿被青越打得找不着北!”启在台下不甘示弱道。

    “哼!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好兄弟被我摔下角斗台!哈哈!”涂岩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仰起头狂笑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 智扑涂原

    “那就来吧!”青越摆开架势,向倨傲如冰的涂岩勾手道。

    “哼!不知死活!”涂岩也摆开架势,神情说不出的冷漠,仿佛眼见站的不是青越,而且一个瘫倒在地的对手。

    青越沉着气,绕着涂岩打量了几圈,盘算着等涂岩出手的间隙,抓住他的破绽,一举将他摔下角斗台。

    可他还是低估了涂岩的实力。

    涂岩虽然倨傲冷漠,却也是角斗手里面的佼佼者。有人说他七岁便能生擒毒蛇,九岁曾咬死一匹幼狼,十一岁更是跟着部落的族人捉住一头数百斤重长着獠牙的大野猪。

    涂岩的脸上宛如结了一层冰霜,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他就冷漠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机会,就如同一条盘踞在冰面的蛇,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望而却步。

    青越就感觉自己站在一面冰湖之上,他在涂岩面前虚晃几个动作,想要引诱他出手。可涂岩的双目依旧锋利地盯着他,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台上的启也不禁给他的好朋友青越捏了一把汗,看来这个涂岩是个硬茬,并不好对付。

    青越攥着拳头,试探性地向前两个刺拳滑步,可涂岩依旧是不为所动。青越眼见僵持不下,绕到涂岩背后,一声大喝,便伸出两只长臂向涂岩箍来。这一箍去势甚急,颇有饿狼扑食、猛虎下山之声势。

    说时迟那时快,青越已掠出数尺,眼看就要箍住涂岩的后颈。可只见人影一闪,青越只觉身前一空,幸亏他急中生智,双足在台前的一根木桩上一点,整个人如同鹞子翻身,在半空掠出一个圆弧,才勉强站稳身子。

    可就在青越刚稳住身形,涂岩的攻击开始了。

    涂岩双手齐出,宛如鹰爪,向青越双肩抓来。青越身子向后一撤,堪堪闪躲过去。涂岩一击不中,脚步更加迅疾,围着涂岩,想要抓住青越的破绽。青越知他身法迅疾,不能将自己身后空门留给涂岩,便向后倚靠在角斗台边的木栏。如此,青越便落入守势,被涂岩逼到角落。

    启在台下看得暗暗心急,手心也渗出细汗。可他知道越是这样的时候,他越不能言语呼喊,这样反而会让青越分神落败。

    青越也知道涂岩身法速度之鬼魅,只能智斗不能硬拼。可面对涂岩来势汹汹的攻势,他一时之间也没有破解之法,只能凝神防守,等待反击的机会。

    正在二人缠斗之时,忽然冷风骤起,卷起地上尘土落叶,顿时飞沙走石,十步之内不辨牛马。

    众人纷纷用衣袖捂住双眼,待到风沙过去,却见青越已捂着胸口跌坐在角斗台下。

    “你……”青越嘴唇颤抖着吼道。

    “哼,风沙突起,此乃天时!你没有防备,怎能怪我?”涂岩冷笑道。

    “这……这就是你下黑手的理由?”青越喘着粗气道。

    “黑手?青越,你技不如人就赶紧滚回家练角力,少在这里逞口舌之快!”涂岩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蔑笑。

    “咳……咳咳……涂岩,我会记住今天的事!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刚才说的话!”青越捂着胸口,挣扎着站起身来。启正想上前扶他,青越摆手制止住他。

    “启,接下来的角力大赛就看你的了!”青越略显苦涩地说道。

    “放心吧,青越,我一定会替你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启坚定地说道。

    “好……好,启,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多加小心!”青越目光中充满着期许与无奈。

    “嗯!”启伸手握住青越的胳膊,似乎也在安慰这位心有不甘的好兄弟。

    “下一场,姒启对涂原!”

    又响起丈高大汉浑厚如种的声音。

    “什么?涂原?”

    “连他也参加这次角力大赛了吗?”

    “这……这也太不公平了!不是说他觉得今年角力大赛没意思不参加了吗?”

    “涂原要来,今年谁还敢跟他争这角斗勇士?!”

    “唉,只是可怜启这个小娃娃,少不更事,就遇见涂原这个凶神!唉,启这小娃娃多半是凶多吉少,就看涂原会不会手下留情!”

    “嘿,涂原会手下留情,你别做梦了!他连他自家兄弟都打得筋断骨折,他一出手,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力道!上次他跟着部落族人遇见一头黑熊,他二话不说,从背后一下就把黑熊掀翻在地,上去拎起他那石锤般的拳头便是一通硬锤,直把那黑熊打得没了气息。就那他还说那黑熊不禁打嘞!”

    “啊?还有这种事,那……那启……”

    “嗨,我估计他见了涂原都得吓得直哆嗦,不用角斗估计就得投降!”

    “谁说我要投降?!”启双目射出寒光,一声怒喝,便跃上角斗台。

    他扫视一圈,正色道:“我姒启今日参加角斗大会,就没想过投降认输!”

    这时他只觉身后的木台剧烈一震,如同

    一只猛兽踏着沉重的脚步向他走来。

    姒启心中一惊,只觉后背冷汗涔涔,可他并没有回头,故意高声道:“涂原是谁?他一定是个胆小鬼,连个角斗台都不敢上来!”

    “你是谁?竟敢在此胡说八道!”姒启听到身后一声怒吼。

    姒启等的就是他的怒吼,他一个跃步,闪到旁边道:“哦,原来你就是涂原,竟像根擎天柱!”

    “哼!你倒知道我的绰号!”涂原一声闷哼。

    “什么?你真叫‘擎天柱’?”启没想到这涂原竟然还挺喜欢这个诨名。

    “不错!小子,不要以为你知道我的名号,我就会饶了你!识相的赶紧趴在地上学两声豚叫,再恭恭敬敬地给我磕三个响头认输,我就保你筋骨健全,不然……嘿嘿……”涂原斜视着姒启,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启却没有办法不把这一丈二尺高的“怪物”放在眼里,他只觉得眼前站了一团蠕动的肥肉。他可以清晰看到他腹部坚实茂密的黑色汗毛,他甚至可以看到他腹部肥胖的肉褶如同水波一样一层一层地抖动。

    这就是涂山部落的“擎天柱”——涂原!

    涂原是一个看似笨拙实则灵活的角力高手,有人认为他的实力已不弱于那些成名已久的角力勇士!

    他有老虎一样的筋骨,蟒蛇一样的韧性,狐狸一样的狡猾,猎人一样的耐心!他一上角斗台,就似乎变成一头凶悍又狡猾的猛兽,想要将对手的肉体和精神彻底摧毁!他享受这种碾压对手、蹂躏敌人的快感,简直胜过捕获一头最凶猛的珍兽!

    姒启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明白面对这样一个大家伙,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他围着眼前的“擎天柱”开始转圈,先是正着转圈,接着是倒着转圈,三五个来回已转得涂原有些眼晕。涂原一声怒喝,双目瞪得大如铜铃,伸出长臂便要来擒启。原来这涂原仗着身高臂长,更兼长相凶恶,多是先上台震慑对手,然后长臂擒住对手一掀一甩,然后双手举起对手抛下台去。若是不知他根底的人,多被他的几招震慑,死活也不愿与他交手。

    因此他一上来就想先唬住姒启,趁他还未摸清他的套路便先下手为强!

    不料姒启身法灵活,一个跃步便躲了过去。反而是“擎天柱”涂原一个收势不及,一爪抓到木桩之上,疼得他不住缩手。

    眼看一击不中,涂原便弓下身子,想要欺身到姒启身前,趁机抱摔他。涂原心中盘算,一旦抱住姒启的腰和脖颈,势必要把他摔得筋断骨折,至少也得躺着休养三五个月。

    姒启眼看涂原不住向前,将他逼到角斗台的一个狭小的角落,他也在心中盘算如何能趁势反击,借力打力,以便一击中的,将这个出手凶狠的大家伙摔下角斗台。

    这个角力,一来一往,最要说得分明。说是迟,那是疾,正如空中风驰电掣、疾风骤雨一般,片刻迟慢不得。

    当时姒启凝神屏息,蹲在右边,涂原在左边摆出架势。姒启暗暗往后退到角落,只不动弹。涂原见姒启并不动弹,看看逼向右边,姒启只瞅他下三路。

    涂原暗忖道:“这小子一直盯着我下三路,定然是要使绊子摔我,我岂能着了他的道?看我不消动手,一脚踢这小子滚下台去!”

    姒启眼瞅涂原犹豫不决,就地上只一鱼跃,便已绕到涂原身后。涂原暗道不好,飞起一脚向后踹去。姒启等的就是涂原这一脚,伸手紧紧箍住涂原的脚脖,顺势向后一撤,只听“碰”的一声,人高马大的涂原便重重摔在台上,他的下巴更是磕在地上,直撞得眼冒金星,头疼欲裂。

    涂原性起,双手撑地,想要翻身一搏。姒启哪能让他起来,右手照他胁下就是一拳,涂原登时眼中鼻中俱是一酸,眼泪鼻涕流个不停。涂原只觉嘴里酸的、苦的、辣的、咸的都有,可却牙齿打颤说不出半句话来。

    “本次角斗,姒启胜!”丈高大汉高声喊道。

    “姒启,姒启!”围观的部落族人也是高声欢呼。唯独一个人没有没有高声欢呼,只是捂着胸口微笑地望着他。那人,正是青越!

    青越!青越!

    启伸手一拉,将他拉上角斗台,高高地举起他的手,仿佛是两个人一起战胜了这位不可一世、盛气凌人的擎天柱涂原!

    他们享受着胜利的欢乐,更明白友谊的价值。正就好比有酒有鱼,方能领略月下畅饮的妙味!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决战之前

    姒启战胜“擎天柱”涂原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涂山部落。部落的男女老少都开始对这个目光坚毅身材也逐渐魁梧的少年刮目相看。

    他们开始讨论启的父亲,那个十三年没有踏入家门的男人。

    其实有人曾在涂山部落的几里外见过禹,一个身材高大、面容瘦削、皮肤略显黝黑的男人。他扛着耒耜,带着几百个衣衫破旧的族人,正秩序井然地前行。领头的大禹目光坚毅,如同劈开木头的石斧上闪烁着的锋利的寒光。他们沉默地走过,没有一个人东张西望,背影厚实而沉稳。可大禹始终没有回涂山部落看过女娇和启。

    有人劝他回去看看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禹望着滔滔的洪水和流离失所的部落百姓,慨然道:“洪水未平,何以还家?”

    连涂山部落的人都不禁肃然起敬。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启不愧是大禹的儿子!”

    “不错!他连擎天柱涂原都能打败,肯定是继承了他爹的神力!”

    “我早就说过,启这孩子不是一般人,你看看……”

    正当涂山部落的族人一致对姒启交口称赞之时,涂岩却依旧是倨傲冷漠,不为所动。他的目光比悬崖下倒挂的冰棱还要寒冷,他的右手正冷静地用石刀在一块青石上划出一道横纹。

    青石上已经赫然有二十一道横纹!

    只有涂岩明白,每一道横纹就是他击败的一个对手!

    他现在正在划的便是他击败的第二十二个对手——青越!

    他记得那个捂着胸口倔强站起脸上写着不甘的对手,他的目光中让他隐隐产生了一丝敬意,这是以前他从未有过的情感。

    可他的手依旧很稳,如同划在松软的地面,那一道横纹是那样笔直,就像一道射出的箭矢。

    “涂岩,你在干嘛呢?”是他的朋友涂沙,满脸堆笑地上前询问。说是朋友,大多时候涂沙更像是涂岩的一个跟班,像那只走在前面洋洋自得的狐狸,而涂岩则是压阵那只冷漠威猛的老虎。

    狐狸没有老虎的威势,也不过是一个连豺狗都敢朝他狂吠的怂包。涂沙已经好几天不见他的老虎了。

    更加不妙的是姒启打败涂原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

    如果涂岩是凶悍无双的猛虎,那涂原便是一头嘶吼咆哮的黑熊!

    如今姒启这个毛头小子竟然打败了涂原这样一个棘手的家伙,这对涂岩和涂沙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一山不容二虎,如果有,那就只能留下最强的那只猛虎!

    涂岩听完涂沙义愤填膺的陈述,淡淡丢了一句:“我听说了,启这小子不错!”

    “什么?”涂沙像吃了一只癞蛤蟆一样惊讶,他万万没想到涂岩竟然会夸起启。

    “他还有他那个朋友,叫青越那个,都还不错。”涂岩依旧是淡淡地说,右手依旧在青石上划着横纹。

    “你……你还是我认识的‘冷面猛虎’涂岩吗?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你……你不会是听说他打败了擎天柱涂原,心里……”涂沙故意说到一半停住。

    “心里什么?”涂岩停住手中的石刀,站起身来,双目瞪视着涂沙。

    涂沙骤然感觉自己并不是那只精明狡猾的狐狸,而像一只瑟瑟发抖的绵羊。看着涂岩凶神恶煞的目光,他的腿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

    “没……没什么……”涂沙哆哆嗦嗦地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我心里怕启那小子!”涂岩冷冷道。

    “哪……哪能呢!谁不知道你‘冷面猛虎’的威名?那个启不过是歪打正着,才侥幸赢了一局!要是他碰上你,估计这会儿早就出局了!”涂沙陪笑恭维道。

    “行了!启那小子能战胜涂原,可不简单呀!我们还是小心点,不要轻敌,以免着了那小子的道!哦,对了,涂震怎么样了?”涂岩问道。

    “嗨!别提了!他呀,现在在家喂他那只青游隼呢!”涂沙道。

    “他整天整这些鹰隼,倒不如多练练力气!”

    “谁说不是呢?可他总觉得鹰隼比人还亲,前两天他那只青游隼帮他赢了对手,他更是喜欢得不得了!还专门去捕了两只獐子喂他那只爱隼呢!”

    “真是荒唐!”涂岩冷笑道,“让自己强大才是真本事,要不他的青游隼再强,也不过是个养鸟的!”

    涂沙忙凑近附和道:“是呀!可我劝过涂震兄弟,他就是不听呀!这次咱涂山部落角斗大会的勇士,还得靠涂岩大哥你呀!”

    涂岩道:“这是自然!只是这个姒启不容小觑,还得打探一下他的底细,多加提防,以免像涂原那样吃了哑巴亏!”

    “是是!这事你放心,打探姒启的消息就包在我身上!”涂沙拍着胸脯道。

    “好!这次要是能拿下角力大会的勇士,你小子功不可没!”涂岩拍着涂沙的肩膀道。

    “嘿嘿,这我哪敢!能给涂岩大哥效力,就说明大哥瞧得起我涂沙!我一定将姒启那小子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这样就能以防万一了!”涂沙陪笑道。

    “行!如此就拜托你了!”涂岩丢下话,依旧拿起石刀在青石上划横纹,再也不去瞥他一眼。

    涂沙只得讪笑着离开,临走前还回头又偷瞄了一眼那刻入青石的二十二道横纹。

    而此时姒启和青越也没闲着,在商量着三天后的最终角斗。

    青越道:“启,涂岩那个冷面虎可不好对付,你得多加提防!”

    启点头道:“不错!他出手迅疾,身法灵活。那天他趁风沙偷袭你,更是狠辣过人。这绝对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劲敌!”

    青越摇头道:“嘿,都怪我运气太差!早知今日,我那天多加戒备,也不会栽在涂岩那小子手里!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亲手将他打败,证明我青越的实力!”

    启拍了拍青越的肩膀,道:“好兄弟,将来如果我做了首领,你一定会成为征战四方的将军!”

    青越忙捂着他嘴,道:“你……你说什么呢!我……我们还是赶紧来练角力吧!来,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启笑着拱手道:“好!你可别藏着掖着,不肯使全力呦!”

    青越朗声道:“嘿,我还怕你又喊着我拳头硬呢!”

    说罢,青越便上前去抓姒启的肩膀,姒启也是跃步闪避,一个转身又来抓青越的后颈。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肯相让。

    而在此时,不远处的草丛里正趴着一个人,悄悄地观察着交手的两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替“冷面猛虎”涂岩刺探姒启、青越二人底细的涂沙。

    涂沙看二人打得尘土飞扬,也没有什么新奇,不一会儿便困得打起哈欠睡着了。等他醒的时候,早已日落西山,寒雾渐起,姒启、青越二人早已离开许久了。

    “唉!你看看你,怎么这个时候睡着了!”涂沙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只得怏怏地回去了。

    就在他摇摇晃晃地离开时,他不知道姒启和青越也躲在一棵大树后望着他略显肥胖的身影。

    “你说,这会不会是涂岩派来的人?”青越低声道。

    姒启皱着眉,一脸深沉道,“我也不清楚,但我隐隐感觉到这场角斗大会的决赛不会那么简单!也许还会有其他的凶险!”

    “我也有同感!青隼袭人、突起风沙,看似意外的背后,一定有我们没有察觉到的联系!启,你放心准备角斗大会,我一定会找到这帮下黑手的人的蛛丝马迹,将他们的卑鄙手段公之于众!”青越愤慨的说道。

    姒启能感受到青越的义愤填膺,他明白青越和他一样,也渴望能骄傲地站在角斗台前,接过那高高的牛角杯,将鹿血一饮而尽,成为整个部落都仰慕的勇士!

    而现在他所有的希望都如同融化的雪花,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能做的便是帮自己的好兄弟战胜那个暗算他的对手,赢得那部落少年最渴望的荣耀!

    姒启伸出自己的手,紧紧地握住青越的手,附在他耳边说,“青越,有一天我要成为大首领,一定封你为大将军!”

第一百五十章 咎由自取

    秋风萧瑟,却吹红了涂山部落的枫林。枫林如火如荼,却没有丝毫热闹与喧嚣,反而充满了几分肃杀和萧瑟之意。

    青丘红老丹枫树,西风吹落满地金。

    秋天既有瓜果飘香的喜悦,也有落叶辞树的悲凉。

    这也许正是自然周而复始、兴盛存亡的天道!

    而在枫林前的角斗场,一年一度的角斗大会终于迎来最令人激动的决赛。

    赢,便是无上荣耀;输,便是扼腕叹息。进入最终决赛地共有四个人,分别是涂岩、姒启、涂震和另外一名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来历的身材矮小的人。

    那个身材矮小的人个头不过五尺,脸上却印刻着深深的皱纹,他的脸上蒙着一条葛布,从脑袋斜着遮住右眼。他的皮肤如同干瘪的树皮,浑身都让人看着直打寒战。他的胸前挂着两枚雪白的狼牙,一对小眼眯成一道缝,隐隐透出雪狼一样的寒意。他拄着一根木杖,一瘸一拐地走向角斗场。

    “这……这是谁呀?”

    “他……他就是”说话的人瞥了一眼,偷偷捂着嘴道,“他是三首领家的二儿子,从小被丢在外面养大,久而久之变成了一个野孩子。可他硬是靠自己养活自己,别看他这个样子,他可一个人硬生生扼死过两匹狼呢!你看他胸前的两个狼牙,就是他硬生生从那两匹狼嘴里拔下来的!”

    “啊?他这副模样竟然有这样的本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他叫什么名字?”

    “嘿,名字?三首领就没给他起,任由他自生自灭。后来部落族人见这孩子可怜,还想拿打猎来的野牛肉救济一下他,谁知道被三首领发现,厉声呵斥一顿,说是这猎来的肉是给部落族人吃的,那个野杂种不配!硬生生把那野牛肉夺了去!那孩子自此以后,两眼见人就变得冷若寒霜,像狼一样死死地盯着每一个从他身前经过的人。部落里的人自此也习惯了,也不再同情可怜他,就叫他‘野孩儿’!”

    “野孩儿?”这人正想再问,只见那“野孩儿”已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眼中投射出一种冷冽的寒光。

    没有人再敢说一句话。

    谁也不想得罪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

    可人们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个几乎不能称之为“人”的世人眼中的怪物,怎么会来参加涂山部落的角斗大会?这背后又有什么隐情呢?

    “今天是我们涂山部落角斗大会的决赛,一共有三场比试。第一场涂震对姒启,第二场涂岩对野孩儿。两场比赛的胜者将会进行最终勇士的争夺!现在,角斗大会正式开始!”丈高大汉高声喝道,声如洪钟。

    只见涂震凌空一跃,早已跃上角斗台。姒启则是向围观的部落族人躬身抱拳,然后缓缓步入角斗台。

    谁知姒启刚站上角斗台,涂震便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便要抓姒启的双肩。

    姒启早有防备,向后一仰,左腿向前踢出。

    涂震一击不中,扑了个空,却见姒启的左腿向自己踢来,只得急忙旋转身子堪堪避开,险些撞在木桩上,好不狼狈。

    “好个姒启!我倒小瞧你了!”涂震吃了暗亏,心中暗骂,当下也不敢懈怠,不断变化脚步,向姒启发起攻击。

    姒启也步步小心,凝神应对,想要趁涂震露出破绽之时,将他一举拿下。

    涂震连攻数十合,竟然连姒启的衣角都没碰着,心中又惊又怒。他不禁咬牙切齿,右手紧紧攥成拳头,想要给姒启重重一拳。

    此时,天空一声呼啸,一只青色游隼向角斗台前飞来。

    涂震心中暗喜,“姒启,这是你自寻死路!这青游隼我已训练一年有余,只要它见有人与我相斗,不论何人,都会前来相助!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青游隼的尖喙利爪吧!哈哈!”

    可他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笑意,向后退了几步。

    姒启展动身形,向前攻来,但闻风声呼啸,拳影汹汹,涂震已退无可退。可涂震并未惊慌,反而心中窃喜。

    “姒启,你现在攻势越凶,待会儿下场就越惨!当心我的青游隼把你的脸上抓出十七八道血痕!哈哈!”

    果然不出涂震所料,青游隼展开锋利如刃的青色翅膀,迅疾无比地向角斗台飞来,直袭姒启的后颈。

    “啊?青游隼!这可是吃肉的凶禽!”

    “这下可糟了!唉,姒启这孩子怎会碰上这么个诡计多端的对手!”

    “这输了比赛是小,被青游隼一记铁爪抓伤,少说也得在家里休养几个月!”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这青游隼已迅如闪电般破空而下,眼看就要抓到姒启的后颈。

    “启,小心!”青越高声提醒,也是焦急不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谁知姒启顺势一滑,躲过青游隼的致命一击。

    涂震还在暗喜姒启这次定要落败,在涂山部落的族人面前丢尽颜面。不料眼前登时一黑,一道青色的隼影已破空而至。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结结实实挨了两记铁爪,还被隼翼扇得滚落在地。

    “啊!”涂震捂着脸一边哀嚎一边怒骂道,“你这畜生,白吃了二十多斤野牛肉丁,连你的主子都瞧不清么!我……我炖了你!”

    那青游隼受了一惊,忙振翅盘旋,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你……你这个不认主的呆鸟!”涂震依旧是不住坐在地上捂着脸叫骂。

    涂岩在台下目光冰冷,没有丝毫表情。他身旁的涂沙则是忍不住笑道:“早就跟涂震兄弟说了,可他偏偏不听!整日玩隼,今日却叫自己的隼啄了脸面!真是……”

    涂岩冷哼一声,挥手制止住他。

    丈高大汉上前道:“涂震,你还能再继续比赛吗?”

    涂震捂着脸道:“我……我要求改日再比一场!这一场不算!”

    台下围观的族人顿时如同沸水开了锅,都是哄笑道:“你自家的鸟认主还得重赛么?哪有这个道理?大家说是不是?”

    更有与涂震角斗被他青游隼偷袭抓伤的几个少年上前忿忿不平道:“哼!卑鄙小人,你自己使出的阴招,今日自己赶上就要重赛?那我们每个人都要再和你再比一场!涂震,你敢吗?”

    涂震眼见几人来势汹汹,自己又被青游隼抓伤,又惭又怕,也不敢再多说半句话。

    “好,我宣布本局姒启胜!”丈高大汉举起姒启的左臂高声道。

    “好!好!”台下的族人一片欢呼叫好声,那几位被涂震暗算落败的少年叫得最起劲,仿佛姒启是为民除害,为他们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第二场,涂岩对野孩儿!”

    涂岩神情冷漠地走上角斗台,仿佛根本不在意他对面站的对手。

    野孩儿的双眼却眯成一道缝,射出两道锐利而冷冽的目光。他一瘸一拐地走上角斗台,将自己的拐杖随手丢在台下。他勉强站直身子,却依旧是弯腰佝偻的模样。他伸手摸了一下他胸前的两枚雪白的狼牙,用自己发红的舌头在狼牙上舔舐了一下,如同饿狼在猎物上觅食一般。

    台下的人不禁毛骨悚然,一阵脊背发寒。

    “你……你就是涂岩?”野孩儿沙哑着喉咙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不错。”涂岩的回答也很简短,没有丝毫的废话。

    “听说你是涂山部落的‘冷面猛虎’,我早就想跟你交一下手!”野孩儿睨视着涂岩,似乎是在打量一只野兽。

    “不敢!”涂岩冷冷道。

    “不敢?哼!还有你涂岩不敢做的事么?”野孩儿斜视着涂岩,仿佛在审讯他一般。

    “你!你想要说什么?”涂岩的瞳孔收缩,右手紧紧攥成拳头。

    “你可记得八年前的一个雨天,一个拎着野獐子的瘸腿男孩?”野孩儿的目光充满着痛苦与怨毒。

    “什么?”涂岩心中一惊。

    “你为了抢一只獐子,带着六七个孩子把那瘸腿孩子打个半死,任凭他倒在泥地水潭里,淋了半天的冷雨!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冷酷,你的名号果真不是白来的!”野孩儿目中似乎要燃起火来。

    台下的族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对涂岩更是摇头不已。

    “你血口喷人!你既然说当日有那么多人,有谁可为你作证?”涂岩怒喝道。

    “哼……哼……作证?!哈哈,作证?有谁会为我这么没爹没娘的野孩儿作证?”野孩儿仰天狂笑,目眦尽裂,披散着头发,说不出的无奈与苦涩。

    “今日是角斗大会,我不管你是谁,既然你敢上台,就凭你的本事说话吧!”涂岩指着野孩儿喝道。

    “好!痛快!我也想看看这些年,你这只冷面虎到底有没有真本事!那就来吧!”野孩儿沉声道,缓缓稳住身形。

    涂岩面若冰霜,额头却青筋暴起,双手化拳为爪,双足蹬地,左腿跨出半步,做出一副猛虎扑食的架势,声势摄人心魄。

第一百五十一章 涂弃

    两片火红的枫叶缓缓飘落,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涂岩和野孩儿的身上,一种紧张的气氛在角斗台周围弥漫。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有的人还紧张地咽了一下有些干痒的喉结。

    涂岩目射寒光,脚步却纹丝不动,紧紧地盯着野孩儿。

    野孩儿左眼眯成一道缝,依旧是斜睨涂岩,只是胸前的两枚狼牙不住地晃动。

    眼见野孩儿也以静待动,涂岩一咬牙,挥爪便要向野孩儿的左肩抓去。野孩儿凝神静气,一个沉肩想要躲避。谁知涂岩出手至中途,忽然左臂抡圆,双手一拢,要来锁住野孩儿的脖颈。

    野孩儿冷哼一声,顺势一躺,右脚用力踢出。涂岩见来势迅疾,当即闪身一侧,掠到旁边。

    两人初一交手,便都是心中一惊,显然他们都有些低估对方的实力。虽只交手一招,两人都险些着了对方的道,只能仓促闪避,好不狼狈。

    原本涂岩料定野孩儿身法不够迅疾,想以速度取胜,不料对方的右腿仍能将自己逼退。而野孩儿料定涂岩心浮气躁,想要趁隙反击,不料对方竟有虚招诱敌,险些让他中招!

    两人一个像冷眼眈眈的猛虎,一个像寒意森森的饿狼,都死死盯着对方,不敢再有丝毫懈怠。

    野孩儿在涂岩稳住身形,只守不攻,心中便知他的主意,知道涂岩准备故意耗他体力,想要拖得他体力不济,再趁机出手。

    “好个冷面虎!”野孩儿冷笑道,“你当年的威风呢?哈哈!”

    涂岩面上脸色强忍不变,心中却怒火中烧,暗骂道:“哼!故意激我,我才不上你的当!等你站立不稳,体力不济,我一出手便要你小子好看!那时候你才明白我涂岩的本事!”

    “嘿!什么冷面猛虎,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怂包!涂山部落怎么能选你这样的人做角斗勇士?你是好小子,倒来呀,让我看看你的本事!”野孩儿依旧是冷嘲热讽,故意激怒涂岩,诱他出手。

    台下围观的部落族人早就等得不耐烦,纷纷吆喝道:“上呀,上呀!”

    涂沙在台下更是急得咬牙跺脚,高声道:“岩哥,打他呀!让这个野小子知道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把这小子的狼牙……!”

    涂岩目光一冷,回头向涂沙瞪了一眼。涂沙只觉脊背一凉,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就这一回头的功夫,野孩儿右腿一蹬,便向涂岩扑来。涂岩想要躲避,不料他的左腿已被野孩儿死死箍住,动弹不得。

    “冷面虎,你今儿可要栽在我野孩儿的手里!倒!”野孩儿狂笑一声,双臂用力一扯,只听“嘭”的一声,便将涂岩重重掀翻在地。

    涂岩只觉左腿一阵酸麻,右脚奋力向前一踢,正是“野兔蹬鹰”的脚法,朝野孩儿的面门踢去。

    涂岩本来心中料定野孩儿必然松开他的左腿闪避,这一脚踢中固然能够退敌,纵使不中也能脱身解困。

    不料野孩儿不闪不避,反而向后一仰,让涂岩这一脚踢了个空,如同踹在一片

    棉花上,使不上丝毫力气,恰似泥牛入海,蛮夫踏水一般。

    涂岩这一脚踢空,登时便浑身无力,右腿又被野孩儿钳制,动弹不得。

    涂岩又急又怒,捶地骂道:“卑鄙小人!你可敢放我起来一战?”

    野孩儿将涂岩双腿钳制在他双腋之下,伸手箍住涂岩的腰,苦笑道:“我卑鄙无耻?当日你六七人围攻我一人,将我打个半死,任由在雨地淋了半日的雨,是不是卑鄙无耻?你可曾体会过被亲人遗弃的痛苦,你可曾体会过濒临死亡的绝望?你可曾知道筋疲力尽时怎么从两只饿狼的围攻下活下来?你可曾知道别人的冷眼与鄙夷如何面对?哼!我跟你说这些话,你这样的人,又怎会明白?”

    涂岩额头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怒喝道:“你……你放开我!让我起来,我们再一决高下!”

    野孩儿右手一挥,“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涂岩的左脸。涂岩的脸上赫然便是清晰的掌印,有些浮肿发青的样子。

    “这一下,是替我们涂山部落的族人打的!我们涂山部落没你这样卑鄙阴险的人!”

    涂岩只觉左脸发烫酸疼,握紧的双拳也不住发抖。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涂岩的右脸又被野孩儿重重地抽了一下。

    “这一下是替你死去的爹娘打的!你自从他们过世后,便只会欺凌弱小,用自己的拳头来证明自己那可笑的‘冷面猛虎’的名号!”

    涂岩如同被浇了一身冷水,紧握的双拳渐渐放开,心中也没了恨意,脸上竟然有几分解脱的神色。

    他颤声道:“涂弃大哥!是我错了!今日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涂岩要是皱一下眉头,就永远离开涂山部落,遭遭人唾弃!”

    野孩儿听到“涂弃”两个字,心中猛然一震,左眼忍不住泪光闪动。他想不到涂山部落竟然还有人知道他的本名。

    涂弃!

    一个令人厌恶嫌弃的名字!

    可就在涂山部落的族人都习惯对他冷眼相待,纷纷冷哼一声“野孩儿”,根本不关心他的本名的时候,一个曾经几乎将他置之死地的对手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野孩儿慢慢将手放开,缓缓站起身来,道:“你走吧!”

    涂岩躺在地上,双目微闭,久久没有作声。半晌,他终于缓缓站起来,一脸疲惫落寞地走下角斗台。

    “本局比赛,野孩儿……哦,不……涂弃胜!”

    丈高大汉高高举起涂弃的右臂,台下响起涂山部落族人的叫好声。涂弃只觉得一眼望去天高云淡,往事如烟,眼前的枫林、涂山族人、角斗台都变得清晰明朗了起来。

    他第一次感受到被别人认可和称赞的感觉,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昂首挺胸地站在人前。

    “下一场决赛,姒启对涂弃!”丈高大汉高声道,“姒启、涂弃,请上台!究竟谁能夺得本次涂山部落角斗大会的勇士荣誉呢,让我们拭目以待!现在,请大家高声为自己支持的角斗士助威!”

    姒启依旧是躬身抱拳向众位涂山部落族人行礼,然后缓步上台,神情从容淡定。

    涂弃则恢复冷漠的神色,眼睛依旧眯成一道缝,漏出饿狼一样的凶光。

    “姒启,你确定要和我争这个部落角斗勇士么?”涂弃冷冷道。

    “不错!成为角斗大会的勇士是我从小就立下的目标,也是我对娘的承诺!”姒启双目炯炯,坚定如山岳。

    “对你娘的承诺?”涂弃有些惊讶。

    姒启道:“正是!娘从小便对我说,我爹是一个华夏部落联盟的英雄,让我也要像我爹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涂弃道:“好小子,不过你能不能成为涂山部落的角斗勇士,光靠你的几句话可不行,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你今日只要胜过我,便能成为这涂山部落的少年人人仰慕的角斗勇士!来,让我们好好打一场,一决高下吧!”

    姒启道:“可……可你刚和涂岩比试,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涂弃冷笑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你不也和涂震刚较量过吗?世上的事,哪有桩桩件件都是公平?你要在野外遇见一群狼,狼会跟你讲公平么?闲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来吧!”

    姒启摆出架势,道:“好,痛快!今日你我一战,各凭自己真本事夺这涂山勇士!”

    涂弃也稳住身形,凝神静气,随时准备迎战。

    姒启从刚才涂岩与涂弃的交手中便已知晓涂弃出手之迅疾,反击之凶狠,唯有以退为进,脚步灵活,打乱涂弃的节奏,才有可能抓住涂弃的破绽,将他击败。

    姒启缓缓绕着涂弃游走,如同一条溪流绕过一块岿然不动的巨石。

    溪流汩汩,巨石巍巍。

    姒启已绕着涂弃游走六七圈,可涂弃的双眼死死地盯住姒启的双脚,始终没有出手。

    涂弃深知自己脚步并不灵活,不能以己之短与人之长硬拼,只能稳住身形,伺机而动。

    姒启眼见涂弃不为所动,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向地上一滚,快要贴近涂弃的身子。

    涂弃暗道不好,双手一收,护在自己身前。

    可姒启刚贴地滚出一半,突然双腿一蹬,已蹬地站起身子,掠到涂弃身后,伸手便向涂弃后颈抓去。

    涂弃只觉后颈一凉,便转身抡圆双臂击出,不料等他转身,又扑了个空。他的双掌重重击在角斗台上的木桩,打得木桩猛然一震,旁观的几个部落族人也是心中一惊,忙向后倒退数步。

    “好小子!姒启,你的身法确实不错!现在我要认真起来了!”

    涂弃双手相互搓了一下,化掌为爪,斜眼睨视着姒启,赫然如同一只眼冒绿光、蓄势欲扑的饿狼。

    “启,小心呀!”台下响起了青越的声音。

    姒启望着人群之中的青越,两人的目光都充满着信任与支持。

    青越!青越!

    姒启向着自己的朋友点头致意,然后稳住身形,守住自己的门户。

第一百五十二章 狼之假寐

    涂弃望着眼前这个目光坚毅的少年,心中也不禁产生几分敬意。他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不是心术不正的涂震,也不是冷漠倨傲的涂岩,更不是煽风点火的涂沙。

    他是姒启,涂山部落独一无二的少年!

    涂弃心想,如果三首领认他养育他,也许他也会成为姒启的朋友吧!可……

    可此刻他是他的对手!

    成为勇士就要打败眼前的对3手,成为涂山部落少年中的最强者!

    姒启的眼中也闪动着坚毅的目光,那是一种必胜的信念!

    来吧!涂弃!

    来吧!姒启!

    就让以前所受的所有屈辱与鄙夷化作此刻胜利的荣耀,让所有误解和嘲讽化作庆祝的欢呼!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角斗,这是一场尊严与荣誉的战斗!

    双方目光相接,如同长戈相击,碰撞出战斗的火星。

    姒启和涂弃几乎是同时向前跃出,他们的双手都抓在对方的肩膀上,形成僵持不下的局面。涂弃使出七分力气去握住姒启的左肩,姒启只觉左肩如被一只鹰爪钳制一般,疼得咬紧牙关,可他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涂弃又伸腿去踢姒启的右腿,姒启眼疾手快,转动身子一个后翻,宛如鲤鱼翻浪,反而将涂弃旋到身后。两人后背相对,涂弃钳制姒启的右手也渐渐松动。姒启后背向上一顶,想要将涂弃掀至半空。可涂弃身至半空,双腿向前一蹬,使出千斤坠之力,反而将姒启摔了出去。

    姒启如同鹞子翻身一般,在空中二三个空翻,才勉强落在角斗台上。姒启虽站在台上,心中却暗道:这涂弃的气力反应都胜我一筹,需要小心周旋,万不可有半点大意!

    涂弃此刻虽是面沉如水,心中也暗想:姒启这小子虽气力不大,却身法灵活,体形轻便,更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劲!我定要小心应对,不可小瞧于他!

    台下的青越见二人交手,便知涂弃身手狠辣远胜姒启,只是腿脚不便,不及姒启身法灵活。否则,姒启此刻早已深陷险境,无暇他顾了。纵然如此,姒启要想胜过涂弃,也只能临阵寻隙、随机应变,要想硬拼硬斗,实在没有半分胜算!

    围观的众人见二人使出全力,不分高下,也是高声呼喝,为二人助力。

    “涂弃!涂弃!”

    “姒启!姒启!”

    仿佛现在并不是涂弃与姒启的角斗,而且台下两方声浪的角斗。

    少年!

    一个多么明朗的词语!

    少年自有他的光风霁月,少年自有他的晴空万里,少年自有他的铁马金戈,少年自有他的凌云之志。少年有最昂扬慷慨的热血,少年有最委婉动人的诗篇。少年,甘心黄沙万里度沙漠;少年,情愿寒窗十载盼月光!少年,就是最朴素的情怀和最执着的梦想,虽远如云海,仍素履以往!

    而此刻角斗台上,正是涂山部落最激烈的两位少年的交锋!

    一个少年孤苦、受尽冷眼,能徒手格毙饿狼,茹毛饮血,倍尝冷雨,如今一雪前耻,放手一搏!

    一个倔强坚毅、英雄之后,能历尽艰辛寻果孝母,能忍辱负重甘心受屈,少年一怒、断金裂石,如今一展凌云之志,九霄鹏举!

    “来吧!姒启,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涂弃招手道。

    姒启心中一横,当即几个飞跃,如同白鹿渡溪、蜻蜓点水一般,轻盈迅疾,又身法灵动。

    涂弃眼见姒启飞跃,便知他要以身法速度来扰乱自己的判断,便沉肩屈膝,双臂如螳臂一般竖起,摆出防守的架势。

    姒启飞速奔跑起来,绕着涂弃游走,将涂弃围在中间。涂弃也是不住移动脚步,丝毫不敢大意。

    忽然,姒启绕到涂弃身侧,收住脚步,一个飞跃贴近涂弃,便要伸手来擒涂弃的右臂。

    涂弃蓦然转身,提肘举臂挡在身前,左膝向前重重一顶。

    姒启眼看就要擒住涂弃右臂,不料涂弃身法也同样迅疾,一个提肘,一个顶膝,便将姒启的攻击化为虚影。姒启只得一个后空翻,避开涂弃这一顶膝,右脚在木桩轻轻一点,转瞬又攻向涂弃。

    涂弃刚提肘顶膝将姒启逼退,刚将双臂放下,谁知姒启已掠到身前,一个灵猿绕树,竟已从身后用双臂牢牢锁住涂弃的脖颈。

    “啊!好快的身法!”

    “这是什么……”

    “莫非是传说中的‘灵猿绕树’?只要贴身一锁,任你是力士壮汉,都只能束手待毙!”

    “可姒启小小年纪,怎会这么高妙的角斗技艺?”

    “现在就看涂弃的本事了!唉,不过被这招擒住,要想挣脱,可真是难了!”

    正在这时,涂弃脖颈青筋尽显,根根分明,如虎须柳根,胸前的狼牙也是不住颤动。涂弃咬牙跺脚,怒喝一声,使出浑身力气想要将姒启活生生摔出去,挣脱束缚。

    可姒启就如一条套在蛮牛身上的绳索,死死勒住涂弃的脖颈,不敢有半分放松。

    “姒……姒启!”涂弃的左眼已渐渐泛白,牙齿也有些打战。

    正是两人交手的关键时刻,宛如虎豹相争,谁若心软便将落败!

    “姒……姒……”涂弃颓态尽显,耷拉着脑袋,双腿都忍不住发抖。

    “嘿,这……这还是那个能徒手毙狼、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孩儿吗?!”

    “不过姒启这一招可真是厉害!他再不认输求饶可是要被活活勒昏过去!”

    姒启眼看涂弃就要失去意识,双臂缓缓松开,想要飞身跃下。

    不料就在他双臂松开的刹那间,涂弃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他的左眼寒意森森,又化作那令人胆寒的饿狼模样,似乎要将眼前的姒启撕成碎片。

    “喝!”涂弃一声怒吼,双腿往下一蹬,竟然腾空跃起,猿臂一伸,反将姒启擒住,左手掐住姒启后颈,右手盘住姒启地右臂,当真如同虬龙盘柱,力道千钧。

    姒启浑身受制,动弹不得,只得收摄心神,静待机会。而涂弃则是顺势落下,将姒启重重地压向地面。

    “砰!”

    随着一声巨响,涂弃带着姒启落在角斗台上。

    而姒启的双膝重重地砸在角斗台上,已

    撞碎了几块木板,深深陷入角斗台中。姒启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显然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涂弃,你……”台下观战的青越早已气得脸色铁青。他眼看涂弃受制将要落败,而姒启不忍对他下手,可涂弃却如此冷酷,对姒启下这样的狠手,不禁怒咬牙齿,高声喝道,“好个不要脸的野孩儿!人家对你手下留情,你却要恩将仇报!如此作为,与禽兽何异?”

    涂弃目露凶光,冷笑道:“哼!你知道命悬一线的滋味么?你真的体会过死亡的感觉么?当你面对一只随时会要你命的饿狼,你会心慈手软么?我只是教姒启这小子,无论什么时候,绝不能对自己的敌人手下留情!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知道么?”

    说罢,涂弃冷冷地瞥了一眼姒启,丝毫没有惭愧与怜悯。

    “你……你的心真的和狼一样冷!”青越道。

    “是么?我倒希望如此!”涂弃竟不以为耻,反而有些得意。

    姒启低垂着头,头发凌乱地披散在他的额前。他没有说一句话,但他的耳朵清清楚楚地牢记着涂弃说的每一个字。

    “你知道命悬一线的滋味么?”

    “”你真的体会过死亡的感觉么?”

    “当你面对一只随时会要你命的饿狼,你会心慈手软么?”

    “我只是教姒启这小子,无论什么时候,绝不能对自己的敌人手下留情!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知道么?”

    姒启的手臂依旧被涂弃牢牢锁住,他的双膝还隐隐作痛,可他的心却渐渐刚强起来。

    面对一头饿狼,只有石头才会无所畏惧!他现在就要把自己变成一块没有恐惧、没有感觉的石头,等待机会砸向那头狡猾凶狠的饿狼!

    天色阴沉,渐渐下起雨来,几点雨滴沿着姒启的头发落下,可他的拳头却渐渐握紧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牛角饮血

    雨依旧在下,台下观战的众人无不动容,他们眼看着姒启被涂弃制住,动弹不得,心底都不禁叹了一口气。

    青越更是紧张地咬牙跺脚,恨不得冲上台将涂弃一拳打翻在地。

    可角斗就是如此残酷,这是两个勇士之间的战斗!

    一山不容二虎,真正的勇士只能有一个站在台上!

    那么这个勇士是姒启还是涂弃呢?

    青越望了一眼右臂遭制,后颈被擒的姒启,无奈地用手挡住自己的双眼。他知道姒启多想成为涂山部落角斗大会的勇士,他知道他多想证明自己。可现在他实在不愿意看见他的好朋友就这样不甘心地落败!

    雨水浸透了姒启的头发,他的右臂依旧被涂弃钳制得隐隐作痛。他不甘地望向远处,但见暮雨潇潇,衰草凝碧。

    他望向烟云缭绕的青丘,望向家的方向,望向台下观战的每一个人。他在人群中看见了用手挡住双眼一脸不忍之色的青越,他看到了神情凝重的涂岩,他看到了幸灾乐祸的涂枭……可他唯独没有看见娘!

    娘!娘!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来看启的角斗比赛呢?

    他想到娘说过她不喜欢看这种打斗的场面,他清楚地记得那年他看完角斗大赛兴奋地跑回家告诉娘时,娘一脸平淡的神色。

    娘说,“启,你长大要成为你爹那样的人!”

    他嘀咕道,“我爹那样的人?可我还没见过我爹呢!”

    娘望着远方,目光变得坚毅而笃定,道:“等你长大,你一定会见到你爹的!他才是华夏部落联盟真正的男子汉!”

    姒启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副顶天立地的爹的画面,他的爹应该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能与野牛角力,能箭射猛虎的大英雄!

    可此刻娘没有来,他心中那个孔武有力的爹更是遥不可及!

    雨水顺着他的鼻梁流进他的嘴里,姒启第一次尝到雨水的滋味,竟然有一丝咸咸的树叶的味道!

    “喂,别挣扎了,你输定了!”涂弃瞥了一眼姒启不甘的眼神冷笑道,“快宣布吧,我就是今年涂山部落角斗大会的勇士!”

    丈高大汉也有些发懵,可眼看姒启双膝跪地、右臂被擒,俨然没有半分胜算。可他还是不想让这个有些狂妄的野孩儿成为涂山部落角斗大会的勇士。

    他望向姒启,似乎期望这个创造奇迹的小个子,能够站起来,一脚将这个狂妄的家伙踢翻在地。

    “喂,你发什么愣!快宣布呀……我就是……”涂弃向着丈高大汉吼道,头发也在雨中有些凌乱。

    可就在这里,半空轰隆数声雷响,接着便是数道白光闪动,如同白龙撕破阴云,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闪电的白光照得角斗场亮如白昼,就在这一刻,姒启感觉到涂弃手臂竟然不住的颤抖,擒住他脖颈的左手也有些松动。

    风雷迅疾之变,是谓龙变!

    九霄龙变,三千雷动,寒光摄人,经久不息!

    正是电光火石之间,姒启顺势向前一倒,涂弃心惊天雷龙变之时,一个猝不及防,竟让姒启挣脱右臂。涂弃忙伸手去擒姒启,不料姒启一个右腿上踢,正中涂弃下颔,接着姒启又是一个左腿后踹,正中涂弃面门。涂弃一声惨叫,下颔和面门被飞脚踢中,登时被踢得倒飞出去数尺,重重地摔在角斗台上。只见他披头散发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早已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雨渐渐小了,阴云散去,阳光划破天际,温暖地抚摸着大地。涂山部落的青丘挂着一桥七彩虹霓,当真是美不胜收,令人心旷神怡。

    而姒启正站在角斗台中间,望着台下观战的涂山部落族人,嘴角终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涂弃勉强挣扎着直起身来,颤抖着说道:“好……好小子!姒启,你赢了!”

    姒启上前,向涂弃伸出手来,目光明朗而温暖。

    涂弃有些错愕,但还是接过姒启的手,缓缓站起身来。

    他此刻才明白,赢得别人的尊重并不一定要靠强大如风雷的力量,也可以是温暖和煦的阳光。

    而姒启正是那个温暖如阳光的人!

    而此刻涂山部落的大首领也来到角斗台前,他高高举起姒启的手臂,道:“涂山部落的族人们,我宣布今年涂山部落角斗大会的最终获胜者是姒启!他就是今年角斗大会的勇士!”

    “姒启!姒启!”

    “勇士!勇士!”

    角斗台下响起涂山部落族人热烈的欢呼声。

    “来,上牛角杯!”大首领声音浑厚有力。

    两个部落族人捧着牛角杯和一碗殷红的牛血走上角斗台。

    大首领将牛血倒进牛角杯,面色庄重地端给姒启,道:“启,一口气喝完这杯牛血,今后你就是我涂山部落真正的勇士!你且记住,一不滥杀无辜,二不怯懦服输,三不失信于人!启,你能不能做到?”

    启单膝跪地,双手朝上,正色道:“我姒启定当不负众望,牢记大首领教诲!一不滥杀无辜,二不怯懦服输,三不失信于人!诸位在场的涂山部落族人皆是见证!”

    “好!姒启,来,饮牛血!”大首领将盛满牛血的牛角杯递给姒启。

    姒启庄重地接过牛角杯,站起身来,宛如青松挺立,仰头一倾,便将牛血倒入口中。

    他只觉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温热液体顺着他的脖颈流进他的体内,他的浑身都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力量。

    “姒启,姒启!”

    “勇士,勇士!”

    台下的部落族人望着姒启饮完牛角杯的牛血,又热情地高声呼喊。

    而姒启走下角斗台,找到青越,和他的好朋友兴奋地相拥在一起。在这一刻,姒启才发觉自己眼含热泪,长久的压力在这一刻得到真正的释放。

    青越拍着姒启的肩膀,道:“好样的!启,你果真没令我们失望!”

    姒启也是在青越胸口擂了一拳,道:“青越,明天就看你的了!”

    青越笑道:“那肯定!近朱者赤,跟你这个涂山勇士做朋友,我也不能拖你后腿,是吧!”

    正在这时,姒启看着远方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面色略显憔悴,但嘴角却浮现着这世界上最温暖的笑容。

    那是一种让冰雪消融的温暖的笑容!

    “娘!”姒启全然没有刚才角斗台上英武过人的模样,恢复成一个天真浪漫的少年,雀跃着跑向女娇。

    “娘!你怎么来了?”姒启问道。

    “我儿子参加角斗大会,我怎么能不来呢?”女娇浅笑道,温柔地抚摸着姒启的额头。

    “娘,你能来看我的比赛,我……我真是……”姒启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启儿,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儿子的心愿呢?”女娇俯下身子,将启的手放在她温润的掌心。

    “娘,我现在是涂山部落的勇士了,今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和娘了!大首领说我以后就是涂山部落的男子汉了!”姒启兴奋地说道,目光如夜空中飞舞的萤火虫。

    “启儿,娘今天来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女娇神情略微有些变化。

    “娘,是什么事?有什么事您就直接跟启儿说,青越是我最好的朋友,没事!”姒启道。

    “刚才蒲坂城来消息,说舜帝爷和帝妃要接我们母子去蒲坂!”女娇低声道。

    “什么?”姒启惊声道,“那我们还会回涂山么?”

    “这……也许……”女娇面露难色道。

    姒启有些激动道:“我生在涂山,长在涂山,我不要去蒲坂!”

    青越见状上前拍着姒启的肩膀道:“启,我曾听我爹说过,‘大丈夫志在四方’!你如今应该出去游历四方,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你不是说要见你爹吗?这次去蒲坂城,应该是你见你爹的好机会!”

    “爹?”姒启喃喃道。“娘,你说我们去蒲坂城能见到爹吗?”

    女娇望着远方,道:“你爹?我听蒲坂城的消息,你爹在雍州打败共工部落,正准备班师回蒲坂城。”

    “是么?大禹叔叔真厉害!”青越一脸崇拜道。“启,你以后可一定要带我见大禹叔叔!”

    姒启握着青越的手,道:“青越,我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你可一定要保重!”

    青越朗声笑道:“哈哈!你也要变得更强呀!”

    姒启挥拳道:“好!一言为定!”

    青越击拳道:“一言为定!”

第一百五十四章 埙乐师

    少年姒启跟随母亲女娇来到了陌生的蒲坂城。

    蒲坂城道路宽阔,四通八达。路上往来的不只有华夏部落的族人,还有东夷部落、三苗部落的族人。

    蒲坂城最热闹的地方在东市。

    东市是蒲坂城物品交换的中心。南来北往的人每逢“一、四、七”赶集开市,齐聚蒲坂。“一、四、七”也就是每月初一、十一、廿一、初四、十四、廿四、初七、十七、廿七这九天。据说,本来尧帝爷定在每月初一、十五和月尾三天。舜帝为方便各部落族人的物品交换,将开市时间扩展到九天。这样每月三旬,每旬三天,华夏、东夷和三苗各部落的族人就有充足的时间可以交换物品。华夏部落的谷物、蚕丝、漆器、木料、兽皮,东夷部落的陶器、海鲜、扇贝、珍珠,三苗部落的黑陶、稻米、玉石、牛羊,都源源不断地涌入蒲坂城。各部落的族人带着本族的特产,换来自己需要的物品,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姒启看到这么热闹的集市,也是兴奋地左右来回乱跑。这边摸一下光滑圆润的珍珠,那边戴一下野鹿角的头饰,转眼又窜到一个扇贝的摊前。

    这是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声音,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让人忍不住驻足倾听。

    姒启听着声音,仿佛置身在涂山部落,正和青越一起赶山打猎。他可以呼吸到清新湿润的云气,他可以闻到林间鸟雀的羽毛的气息,他甚至感受到露水在他脸上清凉地划过。蓦然,云开雾散,红日初升,照得天地之间澄澈明朗,说不出的温暖惬意。

    等姒启睁开眼时,他已经站在一个摆满大大小小的有奇怪洞洞的陶器摊前,大如鹅卵,小如鸡子,颜色各异,主要有青、黑、红三种颜色。一个白衣男子正将一个有奇怪洞洞的黑色的陶器缓缓放在腰间。

    “大叔,这些有奇怪洞洞的陶器是什么?”姒启好奇地问道。

    白衣男子微笑道:“它的名字叫‘埙’。”

    “埙?埙是什么?为什么我从来都没见过?”姒启依旧有些疑惑。

    “你看,”白衣男子随手拿起一个青色的陶埙放在掌心,“这上面的洞是气孔,气孔又分为吹孔和音孔。吹孔吹奏,音孔发声。一个陶埙有五个气孔,合宫、商、角、徵、羽五音。小兄弟,你要真的喜欢,我可以教你。”

    白衣男子一脸真诚,双目如清泉澄澈,汩汩流动。

    “启,启!这孩子真是,又乱跑到哪里去了?”女娇还在蒲坂城的街上挨个找姒启。

    东市来往交易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姒启又喜欢东跑西窜,想要一个摊位挨一个摊位找到他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女娇已累得气喘吁吁,弯着腰有些恼怒,“启,你这臭小子快给我过来!”

    谁知启真的出现了,不过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衣男子。男子清眸如水,一脸沉静,仿佛是吸风饮露、不染红尘的隐士。

    “娘,这是我师傅。他可厉害了,会吹这种有洞洞的陶器,对了……叫……叫埙!你看,我师傅还送了我一个青色的陶埙呢!”说着,启便将一个青如鹅卵的陶埙举到女娇面前。

    “埙?什么熏不熏?”女娇拉下脸来,生气道,“你这孩子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来回瞎跑,万一走丢了怎么办?你忘了我们来蒲坂城是干什么了?你还记得你临行前对娘说的话吗?”

    “这……娘,是启儿不好,我不该来回乱跑,让你担心的!”姒启拉着女娇的手轻声道。

    “你还知道让娘担心?那你就快跟娘进城去拜见舜帝爷和帝妃。”女娇拉着姒启的胳膊就要走。

    “娘,那我师傅呢?我才刚拜师……”姒启还在喊着,女娇却不管他喊着什么,拖着他袖子便往内城走去。

    白衣男子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只得无奈地摇头苦笑,然后缓缓离开。

    “娘,娘,你放开我!我答应了师傅,要找他学埙乐的!”姒启依旧挣扎着说道。

    “好!”女娇放开姒启的胳膊道,“那你是不是也答应娘要好好听话?”

    “这……”姒启为难地挠挠头。

    女娇俯下身子,柔声道:“启儿,我们来蒲坂城要拜见舜帝爷和帝妃,不能心有旁骛。你要学埙乐,等我们见过舜帝爷和帝妃之后再说,你说好吗?”

    姒启只得点头,跟着母亲一起来到蒲坂内城。

    刚到内城门口,便有两个内卫来接他们母子二人。他们跟随内卫一路前行,从侧门进入一个庄严宽阔的院落。院落地面都是整齐的方砖,房屋宽敞明亮,院中不时还有几只飞鸟掠过。

    这时屋内走出两位仪态端庄的女子,一长一幼,都是穿着粗布衣服。一个是青绿色,一个是月白色。青绿衣服的女子在前,月白衣服女子在后,都是姿态娴雅,淑静有礼。

    “女娇,你来了!”青绿衣服的年长女子微笑上前道。月白衣服的女子也紧随其后。

    “女娇参见两位帝妃!”女娇忙下拜行礼。

    “快,快起身!”青绿衣服的女子忙用手搀起女娇,“帝君知道姒禹长年在外为国事操劳,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在涂山部落,孤苦伶仃,便让我和女英派人接你来蒲坂城。女娇,这些年,你一个人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听着娥皇帝妃善解人意的话,女娇心里五味杂陈,眼泪早已在眼眶打转,却无语凝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姒启拜见帝妃!”姒启这时也上前向娥皇、女英下拜。

    “呦,这就是小姒启呀!”月白衣服的女英笑着上前道,“没想到大禹司空的儿子已经长这么高了!”

    姒启看见女英浅笑盈盈,秀丽动人,明眸皓齿,观之忘俗,这是他从小到大在涂山部落都没有见过的气质。

    女英上前摸着姒启的头,将他扶起来。眼前的这位少年虎鼻阔口,高额突颧,身形虽不满七尺,却很健壮,有种天生的英武之气。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女娇,你给大禹司空养了一个好儿子呀!”女英牵着姒启的右手笑道。

    女娇此刻也已用衣袖擦拭眼泪,笑道:“他呀!他淘气时候可野的很呢!刚到蒲坂城便东窜西逛,半天都找不见他人影!”

    “娘……”姒启不满地嘟囔道,脸却羞红地埋了下去。

    “哎,看我们的小姒启,还害羞了……”女星也忍不住笑道。

    这时姒启却抬起头来,目光如炬,不服气道:“帝妃娘娘,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不信你们派人去涂山部落问问,我姒启现在可是涂山部落角斗大会新一代的勇士!”

    女娇上前将姒启拉到身后,行礼道:“启,你快退下!这是蒲坂城,你对帝妃怎么能这么说话?小孩子就这么不知礼数!看你爹回来怎么教训你!”

    娥皇、女英忙道:“启还是孩子,懂什么礼数,不要吓着孩子。”

    女娇笑道:“他呀,我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他可不会怕!”

    娥皇也忍不住笑道,“姒启年纪虽小,可志气却高,以后也定会成为大禹司空这样的英雄!”

    女娇忙将姒启拉到身前,道:“启,听见没有,帝妃夸奖你,你还不赶紧行礼道谢!”

    姒启也上前叩首行礼,道:“谢帝妃娘娘称赞!姒启定不负帝妃厚望!”

    正在这时,蒲坂城上空响起雄浑厚重的牛角号声和鼓声。声音如同大树的枝干蔓延,很快就覆盖到蒲坂城的每一处角落。

    娥皇上前握着女娇的手道:“女娇,我和女英还有事,你先带姒启去住处休息。”

    说罢,娥皇便和女英一起走出院门。

    姒启望着远处,听着牛角号声和鼓声,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心中暗想,蒲坂城有什么事需要全城吹牛角号和击鼓呢?

    正在这时,不远处又传来熟悉的埙声。

    如果说牛角号声和鼓声是炽烈雄浑的万丈阳光,那此刻的埙声更像是云层之间漏下的星光,神秘而令人心静。

    埙声此起彼伏,袅袅如炊烟,潺潺若流水,在姒启的耳畔回响。

    “启儿,我们先去住处!”

    娘的声音唤醒了沉醉在埙声中的姒启,他应答着上前跟着娘的脚步,向不远处的住处走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雪地追踪

    第二天,姒启刚起床,便知道他的父亲回来了。

    女娇推开启的屋门,一脸兴奋,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刚坐下又站起来,来来回回,绕得启都有些头晕。

    “娘,您别转了,转得我头都晕了。您先坐下歇会儿!”启道。

    “嘿,你个臭小子!你爹这么多年孤身在外奔波,好不容易我们一家人能团聚你都不激动?怪不得说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石头石脑石心肠!”女娇不满道。

    “娘,那是涂枭他们乱说的,您怎么能信他们的话?您看我不是心疼娘嘛!”启忙起身来拉着母亲的衣袖道。

    “那你还不赶紧收拾好,起来见你父亲!”女娇催促道。

    “我……我有点害怕!”启道。

    “怕!怕什么?他是你爹,又不会吃了你?”女娇笑道。

    “可我不知道见到爹该说什么……”启有些为难道。

    “嗯……你就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说说你怎么成为咱们涂山部落的角斗勇士!好,你先收拾着,娘先去帝妃那边,等你爹回来,娘再来叫你。”女娇安抚完姒启,便匆匆出门往娥皇、女英的住处赶去。

    “可……可我是第一次见爹的面呀!爹究竟长什么样呢?”姒启打开窗户,双手托腮,趴在窗台前发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多时分,竟然纷纷扬扬下起雪来,起初如白沙细漏,接着如柳絮纷飞,雪越下越大,卷了一地的白狐褥子一般。

    这时院外又传来那悠扬婉转的乐声。

    姒启闭上双眼,屏住呼吸,用耳朵认真聆听这雪中的乐声。他越听越熟悉,越听越感动。

    猛然,姒启睁开双眼,如同猎鹰发现狡兔一般。

    这……这是埙声!

    正是昨日蒲坂东市那奇怪洞洞的陶器发出的声音!

    姒启不觉摸到自己怀里,掏出那个薄如湖冰、青若鹅卵的埙,缓缓放在嘴边吹起来。

    呜呜……汩汩……呜呜呜……

    悠悠呜呜……悠悠呜……

    谁知院外竟似乎明白姒启的埙声,也依着姒启的埙声回应了一曲。

    呜呜……汩汩……悠悠汩……

    呦汩……呦汩……呜汩汩……

    姒启将青埙放在怀里,裹了一件獐皮袍,便窜到院中。

    院外的埙声逐渐变得低沉悠远,似乎渐行渐远。

    “师傅,等等我!”

    姒启眼见院旁有一棵大桐树,便手脚并用,攀援如飞,三五个纵身,便已爬到树半腰,离地两三丈高。

    他站在一个大的横枝上,举起右手瞭望,只见院外的雪地里一人身着蓝色长袍,双臂举起吹着一枚黑色的洞埙。那人在雪地里踽踽独行,神态从容,说不出的潇洒风流。

    虽然姒启只能看到吹埙人的背影,隔着风雪看不清那人面容,但他心中已确信,这人定是东市教他吹埙的师傅。

    姒启心中一横,右脚在树枝猛然一蹬,身子如同鹞鹰一般凌空跃出,在半空中姒启又几个翻身,卸去下坠之力,随后稳稳落在院外的雪地上。

    姒启抬了一下脚,只觉落地处竟软软活活,并不坚硬。他用脚一拨,竟是一大堆的野草蓬蒿。

    姒启心中不禁冷汗涔涔,若不是此处有这野草蓬蒿,自己刚才那一个飞跃,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可姒启眼下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安危,他的心里只牵挂着那个蓝色长袍吹埙的人!

    那人一边吹埙,一边步行,转眼之间已走出百步之外。他不疾不徐,只觉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一般。那轻盈从容的脚步宛如一只仙鹤在雪地里闲庭信步,出尘之姿,恍然若世外隐者。

    姒启不再停留,将黄棕色的獐皮长袍紧紧裹在身上,冒着风雪尾随蓝色长袍的吹埙者,一直追出八九里。

    雪渐渐下得紧了。

    风也不住地往姒启的脖子里钻,姒启只得缩着脖子,加快脚步。如此向北行了六七里路,姒启只觉浑身发汗,热气将他身上的雪花都融成雪水,沿着他的脸流了下来。

    姒启大口地喘着粗气,可蓝衣人依旧没有停歇,在风雪之中泰然自若,徐步前行。

    姒启紧追不舍,可心底却是疑惑不已。自己脚步轻快,身手敏捷,这样在风雪之中疾行数里,便觉气喘腿酸。为何这蓝衣人竟如履平地,一点疲惫的神色都没有?

    可蓝衣人并没有停下来回答他的疑惑,仍然是脚步不疾不徐地前行。

    接着又是前行八九里,蓝衣人走到一处山坳,转眼就没了踪影。

    姒启不觉加快脚步,追到跟前,只见一条羊肠小道蜿蜒向山上而去。可雪地只有一行浅浅的脚印延伸出二十步之外,然后就是一片白雪茫茫,并不见蓝衣人的身影。

    姒启右手托颔,不禁陷入沉思:这么大的雪,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没了踪影?

    他的脑海中转瞬之间便有了千百种念头,可没有一种能解释他目睹的景象!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又想起了他的好兄弟青越,如果青越在这里,一定能帮他解答疑惑。青越本就是涂山为数不多的几个头脑敏锐的人。

    他的脑海浮现青越那阳光而温暖的笑容,忽然,一句话在他的耳畔响起!

    狡兔三窟,也有蛛丝马迹!

    这是青越带姒启一起赶山狩猎时教给他的,那次他们依靠折断的树枝和一点黑色粪便就捕到一只半人高的獾猪!

    这次轮到姒启自己来寻找这雪地里的蛛丝马迹了。

    姒启踱步上前,仔细沿着雪地里的脚印,观察脚印的深浅、形状、朝向……

    朝向?!

    对,就是脚印的朝向!

    姒启突然发现有两三个脚印调转方向,朝山路旁的深涧,然后便消失了。

    莫非?

    姒启顺着山路往下面望去,只见一条宽约两丈的冰河。说是冰河,只见青色光滑的冰面,隐隐听见冰面下泉水艰涩的流动声。

    姒启顺着冰河向上走,冰面越来越宽,竟有六七丈开阔的河床。姒启惊喜地发现冰面有滑行的痕迹,他的少年天性又被激发出来,便在冰面滑行,也不觉身困腿麻,如此又在冰面滑行二三里光景,来到一处洞口。

    洞口深处,隐隐透出光亮,而且穿出几声悦耳的鸟鸣。

    姒启不禁又疑惑起来,如今天寒地冻,漫山飘雪,怎么会有鸟鸣?

    好奇心驱使着姒启向前探索。姒启将獐皮袍子裹了裹脖子,猫着腰往山洞里钻。这洞口本来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过,但不过数十步,山洞便豁然开朗,能直起身子行走。

    姒启一边行走,一边小心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听到山洞里有水滴缓缓坠落的声音。而不远处又传来鸟鸣的声音,初时只有黄莺、百灵,渐渐又有布谷鸟、鹧鸪、燕子的声音,最后隐隐有青鸾、凤鸟的鸣叫。

    姒启不禁加快了脚步,眼看前面就是山洞出口,不料他一个踉跄,脚下打滑,整个人如刺猬般向洞外滚去。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腾云驾雾一般向下面奔去,可丝毫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这时只听一声轻啸,蓝色身影掠到他身边,他只觉后颈被手一提,便停住了向下滚落的势头。

    只听“咚咚”两声,两块山石坠落山崖之下,发出巨大的回声。

    “小兄弟,是你?”蓝衣人的面容逐渐清晰,正是昨日蒲坂城东市买陶埙的师傅。

    “师……师傅……”姒启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

    “小兄弟,我说你要学埙,我可以教你。可我并没有答应要做你的师傅呀?”蓝衣人依旧微笑道。

    姒启挣扎着起身,拱手行礼,正色道:“弟子姒启愿拜先生为师,学习埙乐!”

    蓝衣人看姒启神色庄重,丝毫没有游戏玩笑之意,也长身而立,扶着姒启双臂微笑道:“好!你还是第一个愿意跟着我学习埙乐的人!我看你一片诚心,乐感也算不错,就收你为弟子吧!但你不用称呼我师傅,叫我师均吧!”

    “师均?”

    “对,就是师均!启,来,拿出我赠给你的青埙,我们就在此地学习埙乐!”

    “是,师均先生!”姒启掏出怀里的青埙,恭敬拜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风回

    雷首山上,雪涛挂壁,两道飞瀑宛如白龙倾泻而下,飞瀑直落寒潭,传来经久不息的轰鸣之声。

    而飞瀑对面的雪崖之上,一蓝一黄两个身影翩然而立,双手抚埙,姿态潇洒至极,似乎早已忘却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埙声此起彼伏,互相应和,忽而如松林风声飒飒,忽而如山谷猿声戚戚,忽而如田间鹧鸪声声,忽而如云间鹤唳袅袅。

    师均忽然停下来,郑重望着姒启,道:“启,今日我要传你一首埙曲,它的名字叫——《风回》。”

    “《风回》?这是什么曲子?”姒启也停下吹埙的动作问道。

    “《风回》是一首思念亲人的曲子。来,你先听我说一遍曲词,你心里默记便可。”

    姒启拱手拜道:“请师均讲授,姒启当洗耳恭听。”

    师均举起宽大的袖袍,仰天叹息道:

    “风起青萍之末兮,缘泰阿而行藏。激雪涛之飚怒兮,舞林泉于岩下。振鲲鹏之羽翼兮,动桑林之清露。徘椒兰之香丘兮,迷蒹葭之苍茫。翔河水之滨兮,凌雷首之原野。清泠潇洒如云鹤兮,哀怨回肠若征雁。风兮风兮回故乡,奈何峰峦叠嶂,动如参商!风兮风兮归故乡,奈何峰峦叠嶂,动如参商!”

    歌到末尾两句,师均早已是失魂落魄,泫然欲泣,说不出得失落辛酸。

    “师均先生!你……”姒启正要上前询问。不料师均挥手制止住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在雪中踉跄走远,沿着山路向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只见雪地之间,一道蓝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雷首山的山林之间。

    姒启望着师均消失的背影,心中一阵怅惘失落,他竟然第一次感受到他原来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感——愁。

    少年不识愁滋味,哪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会心怀愁绪、满腹心事呢?可今天他目睹师均先生在雷首山雪崖之前的引吭高歌,那失魂落魄、憔悴泪下的模样让他明白这世间竟然有这样一种可以表达人心中最隐秘情感的音乐。

    他回想着师均先生方才吟唱的埙乐,低声喃喃道:“风兮风兮回故乡,奈何峰峦叠嶂,动如参商!”

    只吟唱这数句,他便觉口中含着千百斤重的橄榄,一种莫名的愁绪萦绕心头。

    “簌簌!簌簌!”

    只见雪崖对面的松林之上,两只雪鸟振翅掠起,震落枝头的积雪,如同乱琼碎玉一般,纷纷扬扬地弥漫在半空。忽然一阵风来,吹得那落雪,如烟、如雾、如尘,说不出的逸尘之姿。

    “哎呦!”姒启望着雪鸟南飞的方向,不禁拍着自己的头道,“娘还让我收拾好去见爹爹呢!我只顾来找师傅学埙乐,都快忘了这件事了!还是赶紧回去,免得惹娘生气!可……可师傅呢?”

    姒启望向雷首山高处,但见寒雾澹澹,

    雪尘茫茫,哪里还有半点鸟语人影。

    姒启只得躬身向师均离去的方向拜了三次,然后沿着山洞的方向,循着来时的冰河和雪路,一路向南,不敢有片刻耽搁,匆匆赶回蒲坂城。

    却说大禹率领回到蒲坂城,拜见舜帝和帝妃,陈述此次远征昆仑,击败共工部落,俘虏共工和共工部落族人,还得到守山之神陆吾赠送的昆仑美玉和铜矿。舜帝听得不住颔首点头,微笑致意。接着舜帝便安排宴席,摆满野牛肉、獐子肉、鹿肉、獾肉、野兔肉,还有各色菜蔬和瓜果,款待远征归来的禹军将领。

    而此时的女娇则是在帝妃屋内坐立不安,她心里一直在惦念自己的儿子姒启。她不明白,明明早晨才刚叮嘱的儿子,怎么半晌功夫就没了人影。内城里里外外她都找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发现姒启的身影。

    女娇越想越不对,她一方面猜测儿子是害怕见父亲悄悄躲起来,一方面又怀疑儿子舍不得离开涂山部落,怕他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回去。可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两种想法,她想起了她带姒启进城时那个有着奇怪洞洞的陶器摊。

    对!他一定是去找他的那个什么师傅了!

    这时娥皇、女英走进屋内,让她收拾一下一起去见禹。

    女娇有些为难道,“可……可启不见了……”

    “什么?”娥皇有些吃惊道,“他一个孩子,在蒲坂城怎么会不见呢?”

    女英劝解道,“女娇,你不用担心!这是帝都,没有人敢在帝都为非作歹!你放心,启这孩子一定是出去玩了!我这就派人帮你把启找回来!”

    女英话音刚落,便见姒启抖着身上的雪花走进屋内。

    “启儿!”女娇一眼就认出这个裹着獐皮袍子的少年正是自己的儿子。

    可姒启正一个劲地抖落身上的雪花,脚也地上如马蹄般跺个不停。他的脸冻得通红,两只手不住地搓来搓去,连眉毛上都染了一层雪霜。

    还是娥皇有经验,道:“快……快去找点雪水,这孩子是在冰天雪地里冻着了!”

    女英忙出去吩咐仆人去找积雪化成雪水,装在陶坛里拿了进来。

    娥皇用雪水给姒启擦着冻得通红的小脸,女娇忙上前拦着道:“帝妃。这……这怎么使得!这些粗活儿还是让女娇来做吧!”

    娥皇微笑道:“女娇,你可不要见外!谁天生是做粗活,谁天生是做细活?轩辕黄帝烛照四海,德被八荒,可帝妃嫘祖还是养蚕缫丝,耕耘采集,身体力行,毫不倦怠。我和女英虽是帝妃,怎敢四体不勤?何况启这孩子聪明伶俐,我见他就喜欢,给孩子用雪水擦拭身子,又算什么粗活累活?”

    女英也笑着拉着女娇的手道:“是呀!女娇,启这孩子虽然调皮淘气些儿,但也透着几分聪慧。我和娥皇姐姐都很喜欢他呢。”

    半晌功夫,娥皇已将姒启的脖颈和手足都用雪水洗过一遍。姒启的脸色逐渐转成红润,泛出健康的神色。

    这时,女英装作生气的样子吓唬姒启道,“启,你这孩子又跑到哪儿去了?害得你娘在家担心了你一整天!”

    “我……城里太无聊了,我去城外捉松鼠玩儿了!”姒启道。

    “松鼠?这蒲坂城里哪儿会有松鼠?你快老老实实给你娘认错!”女英轻声叱道。

    “喏,你们看,这是什么?”姒启边说边从黄棕色的獐皮袍子里掏出一只伶俐可爱的小松鼠。

    小松鼠一身蓬松的绒毛,身体背部有五条纵向黑白相间的花纹,光滑得好像涂过松油一样。它的肚子是雪白色的,有一层细细绒毛。它的耳朵小巧灵动,两粒小眼睛如同黑得发亮,惹人怜爱。它从姒启的手中爬到他的胳膊,又轻快地爬上姒启的肩膀,用爪子将他肩头残余的一点积雪轻轻拨下。最后它钻到姒启的后颈,用它毛绒绒的大尾巴给姒启取暖。

    众人看着小松鼠这滑稽可爱的动作,都不禁莞尔一笑。

    女英上前用手摸着小松鼠的尾巴,笑道:“这小家伙还蛮机灵的!”

    这时小松鼠顺着姒启的后背溜到地上,沿着屋子来回窜动。一会儿在这个屋角,一会儿在那个墙根,一刻也不闲着。

    娥皇道:“这小家伙应该是饿了。女英,你去找着松子来。”

    女英道:“是。”不大一会儿,女英便带着一个小布袋,掏出一把松子洒在地上。

    小松鼠黑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便三五个跳跃来到女英身旁。它直着身子站在那里,用前爪捧着松子往嘴里送,然后嗑了一下松子的硬壳,吐出外面的皮,再把里面的松子仁捧在爪子里,一点一点地嚼在嘴里。有时候,它会把还没吃完的食物含在嘴里暂时不吃,藏在它的腮帮子里。它的小脸就涨得圆鼓鼓的,憨态可掬,可爱极了。

    姒启俯下身子,摸着小松鼠的脑袋,说:“小拇指,你可真是个贪吃鼠!你留点明天再吃!”

    可“小拇指”以为姒启要夺它的松子,用两只爪子牢牢将一把松子护在身前,两粒圆溜溜的黑亮眼睛紧紧盯住姒启的手。

    正在这时,外面走进来两个女侍,躬身行礼道:“帝妃,帝君在古柏庭等你们过去!帝君还吩咐让女娇夫人母子同去。”

    娥皇躬身还礼道:“诺。我和女英这就带女娇母子过去,你们先去回复帝君。”

    两位女侍称是行礼离去。

    娥皇挽着女娇的手,道:“女娇,帝君在古柏庭等我们过去,我们这就动身吧。”

    女娇道:“全凭帝妃安排。”

    等娥皇、女英带着女娇、姒启绕过几个庭院,来到古柏庭时,舜帝和大禹早就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姒启跟在女娇身后,心中和怀里的小松鼠一样忐忑不安。等到古柏庭中,他才抬起头,看见鬓发如霜的舜帝对面,正坐在一个皮肤黝黑、目光坚毅的中年男人。

    他?他就是……我的父亲!

    这个中年男人颧骨高耸,面容略显瘦削憔悴,但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深沉坚定,就像他在来蒲坂城路上见到那条雄浑奔腾的长河。

    胸有惊雷,面如平湖!

    他就是我的父亲!

    姒启的心底重重地重复着这句话,如同雪崖之上一块巨石坠入寒潭,溅起数丈高的浪花,久久不能平静。

第一百五十七章 父亲

    姒启看到眼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中年男子,内心却如同雷首山雪崖下的寒潭,波涛翻涌,久久不能平息。

    他是第一次见到父亲,却早已在娘的口中听过父亲很多次。

    他无数次在脑海描摹自己父亲的容貌,他有魁梧的身材,高超的武艺和勇猛过人的胆魄,最重要的是他有睥睨众人的英雄气概!

    可眼前的父亲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威猛,他皮肤黝黑、面容憔悴、颧骨高耸,侧脸甚至还挂着一些未曾修理的凌乱胡渣。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人,竟能平定洪水、征讨共工,是一个真正的大英雄!

    他看到父亲牵过娘的手,低头说着什么,娘此刻也低着头满脸含羞。姒启从前从来没有看到娘像今天这样,脸上焕发出少女的光彩。

    接着,他就看见父亲向他走来,将手先放在他的肩头,然后缓缓俯下身子,牵起他的右手放在他的掌心,道:“启儿,爹这些年忙着治理洪水,没有尽好一个父亲的职责,也没有照顾好你和你娘。这些年你们受苦了,你要是要怪就怪爹一个人好了!”

    姒启只觉心中有石头重重地在撞击他的胸膛,他的牙齿都有些打战,几次张开准备说又不知说什么,嘴巴微张不知所措。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山中劲松,目光却有着颤抖。半晌他终于开口,颤声道:“爹……爹……”,然后便俯身跪倒在父亲面前。

    他只觉一双大手将他整个抱了起来,他看到父亲也是双目含泪。父亲将他抱起来转了几圈,然后将他放在地上,道:“启儿,爹这么多年,总算听到我的儿子叫我这一声‘爹’!”

    女娇望着相拥的父子两人,也是秋波含泪,忍不住用衣袖偷偷抹泪。

    姒启见父亲握着他的双手,诚挚地说道:“启儿,这些年多亏有你照顾你娘。爹爹应该给你们娘俩赔不是!”说着他便见父亲要躬身下去。

    姒启忙上前止住父亲,道:“不!爹,娘说你是咱们华夏部落联盟治水的大英雄,你这些年起早贪黑、殚精竭虑,都是为了早日平定水患。只有治水成功,才能造福更多的华夏部落族人。娘说,‘洪水未定,何以家为’?只有洪水平定,天下的百姓才有真正安定幸福的家!启儿他日也要效法爹爹,为华夏部落建功立业,开疆拓土,护我华夏部落的安宁!”

    禹虎目含泪,一把将姒启抱在怀里,道:“启儿,你记住,爹不是什么大英雄!你娘抚育你十三年,任劳任怨,栉风沐雨,才是咱们家真正的英雄!”

    姒启望向不远处站立的娘,发现娘早已是泪满衣襟,掩面而泣。

    这时只见舜帝爷捋须笑道:“禹,你和女娇养了一个好儿子呀!我看启这孩子英气勃发,天生有一股不凡之姿,日后定成大器!”

    姒启见父亲忙俯身拜道:“帝君,启这孩子才多大年纪,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还请帝君莫要见怪!”

    只见舜帝爷摆手道:“禹,生子当有凌云志,启虽年轻,但抱负不浅,他日未可限量!唉,可叹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商均,整日沉迷丝竹管乐,不理政务,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如今三苗动乱,他整日抚琴吹埙,丝毫没有将心思用在军政之事上,我虽训诫申饬他多次,奈何他生性顽劣,又自由成性,终究是不学无术、一事无成!都怪我当年忙于政务,对他疏于管教,才让他这样的不争气!”

    姒启看到舜帝爷白须颤抖,显然是心情激动所致。而姒启隐约听到“商均”的名字,他的心中隐隐一丝震动,但又不好发问。眼见舜帝爷对这个沉迷音乐的儿子颇为气恼,姒启不觉退到母亲身后,偷偷将怀里的青埙又往里塞得更深些。

    古柏庭中月冷如霜,满地如碎银一般,更添幽静清冷。

    这时姒启看见父亲正色上前,拱手拜道:“帝君,禹听说昔日轩辕黄帝以《青角》之乐封禅泰山,其曲惊神泣鬼,凤凰翔集。颛顼帝也曾以乐化民,造福百姓。可见圣人以乐教化万民,如播德于天下,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臣以为商均兄若精研圣人之乐,以助教化。播帝君威徳于天下,育仁孝之教化于华夏,亦是帝君之幸,华夏之福!”

    舜帝爷闻听此言,方才眉头略微舒展,转头对娥皇道:“娥皇,禹方才所言,你要一字不落地说给均儿听!”

    娥皇只得作揖称是。

    只见舜帝爷起身回到屋内,出来时神情严肃,步履沉着,双手捧着一把泛着温润光芒的铜剑。舜帝爷如苍松挺立,朗声道:“姒禹听令!接帝君剑!执此剑者,当护我华夏,惩奸除恶,平定叛乱,佑我百姓!”

    姒启看到父亲双膝跪地叩首,双手恭敬地举过头顶接过那把色泽温润的帝君剑,道:“姒禹领帝君命!”

    忽然一阵风起,天地之间充满着萧条肃杀之气,庭中古柏森森,叶声飒飒。而姒启只见舜帝爷与父亲一站一跪,神情肃穆,俨然宛若风中劲松一般。

    舜帝上前扶起大禹,拍着姒禹的肩膀道:“禹总师,此次南征三苗,愿你不辱使命,凯旋而归!待你归来,我虞舜与总师亲解战袍,设宴庆贺!”

    姒禹抱拳道:“帝君厚爱,姒禹没齿难忘,铭记于心!此次南征,尚需时日筹划,还请帝君宽限些时日。”

    舜帝捋须笑道:“行军谋划,自然不可操之过急。此事全由总兵与皋陶先生统筹。”

    姒禹躬身拜道:“谢帝君体恤!禹替三军将士拜谢帝君!”

    舜帝笑道:“天色也不早了!你这个长时间没见妻儿,早些去歇息罢。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回屋了……”

    姒禹拜谢,然后转身带着女娇和姒启回屋。

    那夜寒风呼呼,姒启却觉得格外温暖,他第一次牵着父亲的手回家。

    他想起娘说的那句话,有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他越想越觉得娘说的话有道理,这句话尤其有道理。

    从前他和娘在涂山部落,可少了父亲的陪伴,他和娘遭受了太多的冷眼和嘲笑。如今身处千里之外的蒲坂城,他却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馨。

    女娇挽着丈夫的胳膊走进内屋,姒启则睡在外屋。

    窗外寒风呼啸,似乎有千百头雪狼在夜色中奔走呼号,隐隐听见雪粒拍打在木板窗户的声音。

    可姒启这一夜却睡得格外的香,他刚一躺在床榻上,便带着甜甜的微笑进入梦

    乡。

    姒启只觉身子变得很轻,在一片广阔的土地上奔跑,他觉得脚下的土地变得格外柔软。他仿佛又回到涂山部落的原野之上,他一回头便看见笑容如阳光般温暖的青越。青越的身旁是他那清秀可爱的妹妹青玉。青玉也在微笑,如同山谷温柔的风,让每片树叶都簌簌作响。姒启兴奋地走向青越和青玉,他右手拉着青越,右手拉着青玉,欢乐地奔跑起来。他们跑得风驰电掣,他们跑得身轻如燕,他们跑得大汗淋漓。他们最终来到一个青丘的大树下歇息。然后姒启就开始给他们说蒲坂城的见闻,说蒲坂城如何繁华,说东市的珍珠、扇贝、玛瑙、海鲜,说他那位神秘的埙乐师,说舜帝爷和帝妃的容貌。当然,他最重点说的是他的父亲。他说起父亲时目光变得崇敬而温柔,有一种向日葵仰望太阳的目光。他看青越凝神倾听,青玉托腮微笑,他也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这些周围的景色渐渐变得模糊,连青越和青玉的面容也变得模糊。

    “启儿,启儿!该起床了,什么事这么开心,一直笑个不停?”

    听到娘的声音,姒启这才揉揉眼睛坐起身来,发现他并没有在涂山,还在蒲坂城里。

    “娘,我梦见我回涂山了,还见到了青越和青玉,我还对他们说起我在蒲坂城的事呢!”

    “这就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这也难怪,你小小年纪就出来这么远,难免会想起涂山的朋友。”女娇一边挽着头发一边微笑道。

    “那娘,我们还会回涂山吗?”姒启一骨碌坐起来,认真地问道。

    “这……这以后会回去的!”女娇回答地有些犹豫。“等你和青越都长大了,自然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哦,对了,你爹在校场等你,说是要你和夏后氏部落的少虎军一起训练!”

    “是么?我这就去!”姒启一个鲤鱼打挺,三下五除二便穿好衣服,匆匆向蒲坂城北的校场跑去。

    “哎,这孩子,你还没吃饭呢!总是这么心急火燎的,真是!”

    可姒启哪里顾得上母亲的话,他早就对蒲坂城那个军校场向往已久了。

    等他赶到军校场,只见一百多名魁梧的少年早已列队整齐,正在校场一招一式地演练。军校场的台上正赫然悬挂着一张虎皮大旗,写着“少虎”两个大字。而他的父亲站在台上,他的身旁是一个神态温和的男子。父亲正和那名神态温和的男子交谈。

    万里无云,碧空如洗,校场之上只见拳风呼呼,喊声阵阵。

    姒启走到台前,躬身抱拳道:“姒启拜见总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2159/ 第一时间欣赏夏鼎记最新章节! 作者:司马江南所写的《夏鼎记》为转载作品,夏鼎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夏鼎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夏鼎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夏鼎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夏鼎记介绍:
上古尧帝时期,洪水滔天。鲧治水九年无功,被火神祝融诛杀在羽山之郊。鲧的儿子大禹接受舜帝白羽令,开始治理洪水,后凿龙门、开三门、擒蛟龙、诛相柳、斗冰夷……最终铸造九鼎,开启夏朝天下,演绎出波澜壮阔的夏朝历史。夏鼎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夏鼎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夏鼎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