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紫府门人
三叶四叶的丁香是俗品。
五叶丁香已是珍品!
七叶丁香便是圣品!!
九叶丁香则是神品!!!
天地之间也许还有几十株冰魄幽兰,或许还有十几朵天山雪莲,可这九叶丁香却是珍品中的珍品,莫说它生长在万仞山岳的悬崖峭壁,纵是侥幸寻得一株九叶丁香,也需以日出前的草木露水日夜浇灌七七四十九天才有可能留住九叶丁香的药效。若是有日晒风吹,顷刻间便会香消玉殒,化作点点碎花。
可现在紫衣女子却以九叶丁香做熏香,视如常物,这也让很多人扼腕叹息,又对紫衣女子的神秘来历更加好奇。
可她只是微微一笑,淡雅从容,言谈举止之间透出一种尊贵的气质。在她眼中,世人趋之若鹜、视若珍宝的九叶丁香竟然只是一种普普通通的熏香。那她背后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力量与传承?
紫衣女子等众人的争论声渐渐停歇,都将目光望向她时,她才淡然一笑,道:“九叶丁香之所以被视为神品,是因为它的稀有。人总是梦想得到大多数人没有的东西,因此东西越稀有越罕见,它的价值就越高。比如千年蚌珠、人形雪参、冰魄幽兰和龙涎香,一般人即使得到也并无多大用处,可他们还是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每年潜入东海和攀上雪山寻找神药的人数不胜数,不知多少人无辜葬身海底和雪谷,可仍有人乐此不疲,心甘情愿为危险之地的神药搭上性命。”
“可……可那是多少世人梦寐以求的神药啊!”有人不解道。
“神药则不计生死而欲得之,虽神品何所益也?”紫衣女子正色道。
在场众人默然不语,都恍然若失,似在思索。
忽听大营侧堂传来一声咳嗽声,接着便是白芷的声音,“紫鸢姑娘!紫鸢姑娘!你快来……”
紫鸢闻言便向众人盈盈一拜,便走进大营侧堂。
大禹带着夷彅、雪渺二人也走进侧堂。
只见侧堂之内,兽皮床榻之上,白芷正搀扶着应龙斜坐着。应龙面色略显苍白,不住咳嗽,胸口跟着一阵起伏。
“紫鸢姑娘,应龙将军这两日寒毒已有好转,可还是终日咳嗽不止……”白芷白皙如玉的脸颊露出几分愁色道。
“让我看看!”紫鸢说着便挽起应龙的右臂袖口,伸出细腻温润的玉手搭在他的腕上。
“嘭……嘭……嘭……”
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顺着脉搏传递到紫鸢的指尖,她面色沉静如清泉映月,目光如暗夜的星光般明亮动人。
大禹走近应龙床榻,望着仍是双目紧闭的应龙,面色不禁也凝重起来。
半晌功夫之后,紫鸢缓缓站起身来,道:“应龙将军脉息平稳,咳嗽是体内寒毒尚未根除,待我再给它找几味驱寒调和之药,便无大碍。”
大禹、白芷、夷彅、雪渺等人闻听此言,方才放下心来。
只见紫鸢手扶玉颔,自语道:“风寒痰滞气凝胸,小青龙汤有奇功。细辛半夏甘五味,姜桂麻黄芍药同。应龙将军寒毒未愈,小青龙汤便可药到病除。只需麻黄三钱,芍药三钱,细辛一钱,干姜二钱,炙甘草三钱,桂枝三钱,五味子一钱,洗净半夏三钱,合热汤熬制煎服。不出两日,应龙将军便可无虞。”
白芷道:“不知紫鸢姑娘师从何门,学得何处医典?”
紫鸢起初有些为难,但看白芷一脸真诚,秋眸无邪,便一字一句道:“紫鸢是紫府门人。”
“紫府?”白芷也是一惊,没想到年纪轻轻的紫鸢竟是紫府门人。
紫府乃是北方极地蔚然药宗,创采药炼丹之法数百年。紫府门人大都远离尘世,离群索居,他们人人都能分辨上百种药草,更能攀岩潜渊,寻觅世上最稀有的珍草灵药。因此,世人也将紫府中人视为半人半仙的存在,更有“一入紫府福如海,吸风饮露似仙人”的说法。
紫鸢微微点头,转身向大禹拜道:“紫府门人紫鸢拜见司空。紫府先祖当年得轩辕黄帝庇佑,紫府才得以薪火相传。宗主得知司空要在弱水与共工决战,便隐隐担忧水神共工会以玄冥真气伤人。共工的玄冥真气上仰天权星辰之力,下有弱水川泽之助,占尽天时地利,更加难以对付。因此,宗主便传我紫府秘术‘紫云飞渡’和药典〈紫府本草〉,前来相助司空与禹军。等我赶至禹军大营,才得知应龙将军已被共工的玄冥真气所伤……”
大禹忙上前扶起紫鸢,道:“紫鸢姑娘快快请起!紫府今日相助之恩,禹定当铭记在心!”
白芷轻轻拉着雪渺的手,道:“雪渺,跟姑姑一起去煎药!”
雪渺点头跟着白芷便出营去寻药草煎药不提。
当夜应龙服下白芷、雪渺二人按紫鸢《紫府本草》记载的驱寒调和的“小青龙汤”,应龙只觉体内一股温热之气上涌,将他的四肢百骸和五脏六腑都温热得如同沐浴。须臾,他长舒一口气,重重地吐出一口腥臭污浊之物。接着应龙的面色才渐渐转成红润,从多日的昏迷中醒来。
三日后,大禹召集禹军众人,又来到弱水河畔。
只见大禹身披甲胄,面色沉如山岳。皋陶骑着一身漆黑浓密长毛的独角神兽獬豸,神态悠闲从容。而应龙、伯益、后稷则各自统率一路兵马,严阵以待。而一身红袍的夷彅则骑马跟随在大禹身旁,时刻警惕着弱水对岸的一举一动。
岸边草丛的几只水鸟明显感觉到一种凛然的肃杀之气,也不敢飞渡弱水,只得几个回旋,扑棱着翅膀向不远处的昆仑山飞去。
迷雾渐渐退去,金色的阳光如同锋利的长剑划破阴沉的雾霾,每个禹军的目光都闪烁着火焰般的光芒,可他们却纹丝不动地埋伏在弱水河畔的草丛。
这是深秋的最后几天,也是禹军最后的机会。如果到了严冬,大雪漫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那禹军将会陷入更艰难的处境。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面对阴险凶恶的共工,这是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战!
芦苇的朝露已凝成一层薄薄的寒霜,每一个禹军的掌心都攥着几滴细小的汗珠。
第一百三十章 紫凰衣
“报,报!水神大人!大事不好了!”一个白袍蛇兵着急忙慌地扭动着蛇尾冲进昆仑神殿禀报。
共工青面阴沉,目光一冷,喝道:“慌什么?!”
白袍蛇兵顿时吓得瘫软在地,匍匐向前,连头也不敢抬,更是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共工冷笑道:“快说!禹军又有什么动静?”
白袍蛇兵心有余悸,战战兢兢道:“报……报水神……大……大人……,禹……禹军已经三军集合,兵临弱……弱水!”
“什么?”共工将手中的水神蛇戟往地上一砸,顿时地面便结出一地冰晶。
“还有……应龙的伤也好了,还统领一对禹军,看起来他的伤已无大碍……”白袍蛇兵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这怎么可能?”共工朱红色的头发根根倒竖起来,目光像一匹深夜里的幽狼。
他心中盘算道,“我的玄冥真气乃是天下奇寒,威力比冰魄离魂草还猛烈数倍。纵然应龙是真龙转世,也不会撑过三天!他怎会这么快就能驱散寒毒?不对,一定是有药宗或秘地的人相助!”
心念至此,共工目光凛冽如刀,瞪着白袍蛇兵道:“我让你们监视禹军大营,密切关注他们动向,你们都干什么吃的!快说,有没有其他的人去过禹军大营!”
白袍蛇兵听到共工厉声呵斥,心中更是暗暗叫苦,只得忙道:“水神大人,我们可是日夜监守禹军大营,连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不敢放过!我们几百名蛇兵弟兄连一炷香的功夫都不曾歇过!可那天有一道紫影自北而来,想要渡河。我们几十个兄弟冲上去,可都扑了个空。那紫影几个闪转腾挪,脚不点地,便如一朵紫云凌空飞渡,片刻便渡过弱水,飞进禹军大营。”
“北方?紫影?”共工暗自思索,忽然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冽又恐怖的笑容。
“紫炁?你们紫府的人也要多管闲事吗?”
白袍蛇兵早已头如捣蒜,面色惨白,莫敢仰视。
共工道:“传令浮游和共工水军!今日我共工定要将禹军一举剿灭!”
白袍蛇兵忙道:“遵命!”便忙不迭地转身出殿。
共工的手紧握水神蛇戟,他的手背青筋
暴起,根根显露。他嘴角更是露出森寒的尖牙,闪着冷月般的光芒。
而此刻禹军阵前,大禹、皋陶并肩而立,应龙、伯益、后稷各自统率虎、鹿、熊三军严阵以待。
弱水澹澹,无语东流。而对岸却一片肃杀萧瑟之气。
此时,有传令兵上前报道:“禀司空大人,紫鸢姑娘求见!”
大禹心中微怔,道:“快快有请!”
只见紫鸢一袭紫衣飘然走来,宛如凌波渡云,仪态更是典雅大方、高贵不凡。她目光流转之间,更是流露出紫府门人的气质。
“晚辈紫府门人紫鸢拜见司空大人!”紫鸢上前拜道。
大禹忙道,“紫鸢姑娘本是紫府门人,不必拘泥俗礼,快快请起!”
紫鸢浅笑回道:“谢司空体恤。紫鸢来时,门主特嘱咐我一事,需要单独禀报司空。”
大禹略做沉思,令皋陶先统领指挥三军,自己则与紫鸢先行回营。
待二人回到禹军中营,大禹才开口道:“不知紫鸢姑娘有何要事?”
紫鸢道:“司空此战有几成胜算?”
大禹脸色略沉,道:“七成。”
紫鸢道:“应龙将军重伤初愈,上一战禹军又损失惨重。此外,禹军千里跋涉,早已身心渐疲。此战若不能胜,必然会军心难定!”
大禹道:“紫鸢姑娘所言不错。我禹军自与共工作战以来,屡陷险境。此战实在是背水一战,许胜不许败!可……”
紫鸢道:“可有一事。禹军尚无绝对把握能胜共工。常言道,‘擒贼先擒王’。若能擒住共工,共工军队必将群龙无首,一盘散沙。”
大禹道:“不错。可共工的玄冥真气连应龙将军都难以抵挡,还有何人能与他一战?”
紫鸢道:“当今之世,唯有司空一人。门主此行之前便预料到司空与共工必有一战,便嘱咐我给您带了一件衣物。”
说着她从身后的包裹掏出一件蚕丝包裹的东西。
“这是?”大禹问道。
只见紫鸢手指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将白色蚕丝一层一层剥开。顿时营内如祥云笼罩,紫气弥漫,更有一种五彩的虹光闪动。
白色蚕丝如柳絮飞雪一般洒落在地面,一件紫气弥漫的羽衣出现在大禹面前。
羽衣上紫羽闪动,宛如一镶嵌着颗颗紫珍珠的蒲扇,更有金色丝线和翡翠鸟羽点缀,更显得明艳动人,美不胜收。阳光洒落在紫色羽衣之上,更是金光闪动,眩人耳目。有诗赞曰:
紫府万千奇珍物,冰魄龙胆雪莲蒂。
若将此物两相较,灵芝蓬蒿定无疑。
三昧真火难烧毁,玄冥真气视若泥。
道是天地孕至宝,翠羽金鳞紫凰衣。
紫鸢双手捧着紫气弥漫,金光闪动的紫色羽衣上前道:“司空,这是紫府至宝——紫凰衣。紫凰衣乃是用天下珍兽紫火凤凰的凰羽和碧玉翠鸟的翎毛用金丝缝制九九八十一日,方才制成。紫凰衣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纵然锤凿斧削,也难伤它分毫。最重要的是这紫凰衣有紫火凤凰的灵气笼罩,可以抵御三昧真火和玄冥真气,可以助司空一臂之力。我临行前门主亲自打开密室,将紫凰衣交付于我,让我务必献给司空大人,以保司空此战无虞!”
大禹望着紫凰衣,正色道:“紫鸢姑娘,紫凰衣乃是紫府不传之秘宝,我姒禹何德何能,岂敢收此不世之珍?你们门主的心意我领了,可这紫凰衣我不能收。你还是将紫凰衣带回紫府,交还给紫炁门主,紫府之恩,姒禹定当铭记在心!”
“司空,这……”紫鸢望向大禹,目光之中带着不解与疑惑。
正在此时,只觉营门一阵风起,传来清脆灵动的蹄声。
“哒哒……哒哒……”
营门顿时升起一道白色的云气,如雾似霜,朦胧中带着阵阵寒意。
“司空小心!”紫鸢一跃而起,以身挡着大禹身前。
“哈哈!莫非司空不欢迎老夫?”云气之中浮现出一只银鳞闪动、耀如月光的神兽。
“啊?是白泽神君!”禹惊讶道。
“白泽?”紫鸢也有些惊讶。
大家中秋节快乐
月圆中秋,丹桂飘香,秋风送爽,阖家安康。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第一百三十一章 枭雄末路
中营大门缓缓步入一个银鳞闪动、皓如白雪的神兽,正是白泽。白泽轻跺银蹄,现出一个白衣老翁的模样。
大禹忙上前行礼道:“姒禹拜见白泽神君!”
白泽颔首微笑道:“司空终日操劳,何须多礼!”说着便望向大禹身旁的紫鸢问道,“这位可是紫府门人?”
紫鸢只得上前拜道:“晚辈紫府门人紫鸢,拜见白泽神君!”
白泽银须飘动,仙风道骨,宛如刚从蓬莱秘境回来。他望向那件紫气氤氲、金丝闪耀的紫凰衣,道:“紫炁这个老家伙,这次倒是难得大方一次!他近来身子骨可还好?”
紫鸢听到眼前这个大禹司空空中的“白泽神君”直呼门主名讳,心中已有几分愠怒,可又不敢当面发作,只得应道:“门主近年来闭关修道,轻易不见门人。晚辈也不常参见门主。”
白泽哈哈笑道:“这个紫炁真是越来越喜欢捣鼓他的那炉丹药了!当年轩辕黄帝在位时,他便整日惦记他的那些药草,还常让我帮他找!有次为了给他找一株十三叶紫皇参,让我在一个大雪山整整找了九天九夜,最后才找到一株七寸长的紫皇参。那个老家伙看到十三叶紫皇参,两只眼都像饿狼看见兔子一样,泛着绿光,几百年过去了,我都忘不了他那个模样!好在他还有几分炼药天赋,捣鼓了三年,硬是炼成了一小炉两仪紫皇丹。可这个小气的家伙,却只献给轩辕黄帝三粒,其余都藏在他的紫府,自己也舍不得服用。可这次他竟然肯将这紫凰衣拿出来,倒真是令老夫对他刮目相看!”
大禹上前道:“神君,可紫凰衣是紫府不传秘宝,常言道‘贤者不炫己之长,仁者不夺人所好’,姒禹何德何能,配享此宝?”
白泽听完,点头微笑道:“司空已得仁者之道,但圣者之道尚未晓悟。”
大禹拱手拜道:“还请神君指点。”
白泽背手踱步道:“我听闻圣人有三立,有四不。三立者,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德为根本,功为花果,言为种子。四不者,圣人不妄动,动必有道;圣人不徒语,语必有理;圣人不苟求,求必有义;圣人不虚行,行必有正。如今紫府助司空惩恶扬善,除邪卫道,司空岂可一再推辞?唉,这岂不是辜负了紫炁门主的良苦用心!”
大禹听闻此言,心中暗想道:白泽神君方才说,“圣人不苟求,求必有义”。禹虽驽钝,怎会不知紫府门主之恩义?如今家国为重,当早日平定共工,还华夏百姓一个太平世界、朗朗乾坤。况且大丈夫当仁不让,自己岂可再矜持推脱?
心念至此,大禹阔步上前,从紫鸢手中接过紫凰衣,道:“紫府之恩,待禹平定共工,定当涌泉相报!”
紫鸢眼见禹手下门主赠送的紫凰衣,心下才长舒一口气,露出宛如新月般的微笑。白泽也是捋着银须,不住点头含笑。
禹将紫凰衣披在身上,瞬间紫气如龙翔凤翥,沿着紫凰衣的紫睛凰羽进入禹的身体。紫气如云涛滚滚,奔涌不息,将整个中军大营都震荡得如长风破浪一般。营门外更是鸟兽无踪,羽鬣潜行,安静得如同万籁俱寂。
禹自觉紫气沿着自己百会、檀中、涌泉三处大穴涌入,一如如烈日灼烧,一如春风扑面,一如清流濯足,三道炽热、温和、清凉的气息将他的四肢百骸洗濯得通透晶莹,宛如新生。他举手投足之间,便觉有无穷力道涌出。他的双瞳更是变成紫色,瞳仁之中隐隐有紫凰飞舞之象。
半晌之后,紫气才慢慢退去,禹的双目之中凰影也隐去,变得湛如秋水,朗若寒星。禹站起身来,向白泽、紫鸢行礼致意。
白泽道:“这紫凰衣虽是天下至宝,紫府不传之秘。但未免紫气氤氲外露,容易打草惊蛇。依老夫看来,司空还是在外仍穿平日衣装,一来可令共工疏于防备,二来可保紫凰衣密不外泻。说不定可以打共工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大禹拱手道:“还是神君思虑周全,禹这就收拾衣装。”
等禹和白泽、紫鸢再次来到弱水河畔,只见共工已率浮游、蛇兵和共工水兵列阵以待。放眼望去,对岸白茫茫一片全是共工的手下。
八个蛇兵抬着一张兽皮玉辇,共工手握水神蛇戟端坐辇上,他朱发在风中飘动,如同红色的火焰在烈烈燃烧,他的脸色依旧阴沉如冰。共工身侧是红色熊影闪动的怨灵浮游,他也是双目怒视,一脸狰狞。
弱水似乎也感受到双方大战前的威压,翻涌着青黑色的波浪,不时撞击着岸边的岩壁。
浮游一脸狂笑,上前叫阵道:“禹军听着,我们水神大人说,只要你们现在投降,就能饶你们不死,还每年分给你们十头羊,只要把羊毛上交,羊奶都是你们的!”
共工士兵听完都是哈哈大笑,一脸得意,对着禹军一阵揶揄嘲笑。
禹军听得气血翻涌,怒发冲冠,应龙更是一声怒喝:“浮游!少逞口舌之利!留着羊奶给你们族人喝吧!”
浮游如遭棒喝,登时怒道:“小应龙,你刚做完我们水神大人的手下败将,就敢又出来打头阵?你是不是还想让水神大人把你冻成一条冰龙?”
共工士兵也是一阵哄笑,脸上揶揄嘲讽之色更盛。
应龙策马扬鞭,正要上前叫阵,却被骑着獬豸的皋陶一把按住,道:“应龙将军切莫心急,待老朽来会他一会!”
应龙眼见皋陶出面,只得压住怒火,策马回阵。
皋陶骑着独角黑鳞的獬豸缓步上前,獬豸怒瞪双目,一声吼叫,顿时吐出一团罡气,震得对岸的十几个共工士兵失足落水,转瞬之间,那十几个共工士兵便没了踪迹,连求救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共工士兵顿时一阵背脊发凉,纷纷向后撤了数步,不敢紧邻河岸,生怕再被这个独角黑鳞的怪兽突袭。
浮游强装镇定,道:“哼!我以为是谁,这不是虞舜手下的刑官皋陶吗?看来姒禹手下真是无人可用,你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头子还要亲自出阵?真是可笑,哈哈!”
不料,皋陶轻捋银须,也是朗声长笑,笑声不卑不亢,中气十足,共工士兵也是听得如坠雾中,不明所以。
浮游听得心底生畏,道:“皋老头子,你笑什么?”
皋陶依旧神态从容,淡然笑道:“我笑你们的水神大人将要枭雄末路,覆水沉舟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提剑清寰海
浮游望着眼前看似风轻云淡的皋陶,冷笑道:“败军之将,岂敢在我军阵前叫嚣?皋陶,就凭你们禹军这些人,还不够我们共工大人动一下手指的!哼,你们还有比应龙更能打的人吗?哼!还说什么枭雄末路,真是可笑至极!”
几名靠近河岸的禹军早已按捺不住,瞋目而视,正要提戈上前,皋陶微微一笑,挥手制止住他们,道:“井蛙不可语空,夏虫不可语冰!大家先别着急,等司空到阵前再动手不迟!”
几名禹军这才怒瞪浮游一眼,悻悻退后。
“驭驭!”
正在这时,大禹已骑马来到弱水阵前。皋陶、应龙、伯益、后稷、夷彅等忙上前拜见。
禹勒马四望,目光冷静而坚毅,让众人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和气魄。
风起云涌,江流澹澹。秋山萧瑟,寒鸦数点。一种浩荡空旷的苍凉之感席卷大地,如凉风一样激荡在双方每个人的心中。
浮游眼见大禹勒马巡视,狞笑道:“禹,你的父亲鲧见到我们共工大人还退避三舍,你还不赶紧向我们水神大人行礼!”
不远处的弱水岸边,共工手持水神蛇戟,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准备看禹如何应对浮游的刁难。
只见禹勒住马头,朝向共工,道:“共工大人,禹治水多年,有一事不明,还请共工大人指点!”
共工冷笑道:“禹,你身为司空,是华夏部落治水首领,竟还有治水不明之事?哼,这也难怪,你也未必有你父亲治水的本事!你有什么问题,说吧!”
禹正色道:“天下水自昆仑出,自西向东,百川归海。禹不明白,为何天下洪水肆虐,华夏部落和东夷部落的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独有你们共工部落只享水利,不受其害?”
浮游浑身散发着腥红的怨气,怒喝道:“禹,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们共工大人?”
共工将水神蛇戟朝弱水河面一挥,顿时掀起一道十余丈高的浪潮,共工轻点蛇戟,便已站在潮头,面色阴沉地望向大禹,道:“禹,既然你今天要问,我便让你死个明白!我先问你,你可知你父亲鲧为何治水失败被杀?”
禹听到共工提到父亲的名字,心头一震,但还是神色不变,道:“先父用堙堵之法治水,九年无功,洪水肆虐,很多部落被洪水淹没。天下震怒,舜帝爷便命火神祝融在羽山处死先父。”
共工冷笑道:“那你知道为何你的父亲治水九年,却徒劳无功吗?”
禹沉思一会儿,仰首答道:“那是先父选错了治水的方法。水势自高向下,若只堙堵,势必堤涨水高。等暴雨来袭,洪水涨到堤坝难以约束时,便会像一条失控的蛟龙,冲毁土堤,恣肆千里,那时必将生灵涂炭,一片汪洋!”
共工冷笑道:“不愧是鲧的儿子,倒有几分见识!可惜也是一个替人卖命的愚夫!”
禹正色道:“禹受舜帝爷之命,疏浚天下河道,平定洪水动乱。若禹真是替人卖命,那也是替华夏部落千万百姓卖命!”
共工道:“禹,你不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我来问你,你既然知道水势自高而下,何必逆天而行?我共工部落世代居于昆仑,填池塞川,精修水利,才让你们华夏部落平日少了多少水患?洪水滔天,那是天降暴雨,皇天福泽,你们华夏部落难道只想享水之利而不愿受水之灾吗?这正是痴人说梦!”
禹听闻此言,想到洪水之中多少孤苦无依的老弱妇孺,不禁气血上涌,慷慨道:“共工,你枉为治水之神!你司掌天下川泽,却只沉湎享乐,只顾一族之私,而置天下万民于水火而不顾!你凿山采玉,壅塞百川,毁陵填泽,为祸天下,其心可诛!今日姒禹便要替天行道,为华夏攘除奸凶,提剑清寰海!”
说罢,只见大禹已从腰间抽出分水剑举过头顶,分水剑长七尺三寸,刃若霜雪,寒气逼人。
这时浮游见形势不对,便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他化作千万道红影,裹挟着一团黑云向大禹袭来。红影之中渐渐露出蝙蝠的模样,蝙蝠的双眼更是如两点腥红的火苗。
“不好!司空小心!这是浮游的血蝠阵!”皋陶提醒道。
而此时黑云裹挟的千万道红影也渐渐飘过弱水河,飞出血红色的蝙蝠向大禹和禹军袭来。
那血色蝙蝠发出“嘶嘶”瘆人的怪叫,嘴角更是露出尖利的蝠牙。
伯益下令道:“弓箭手,快放箭!”
只见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弱水岸边的禹军弓箭手射出千百支羽箭,不时有血蝙蝠中箭落水,弱水河面漂起丝丝腥红的蝠血。
但这些血蝙蝠有浮游操控,大多还是东躲西避,躲过禹军的羽箭,并没有太大损失。
血蝠躲过禹军箭雨,又化作浮游的红色熊影,狞笑道:“大禹,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怨灵浮游的手段!”
红色熊影转瞬便又分为千百只血蝠,怪叫着拍打着翅膀,露出瘆人的尖牙,向大禹和禹军俯冲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禹军阵中忽然卷起一道黑色风影,从远至近,声势越来越大。起初是杂草枯叶围着黑影盘旋,渐渐能飞沙走石,最后竟然卷起一道黑色的风影龙卷,裹挟着疾风骤雨般的力道,将袭向大禹和禹军的千百只血蝠冲得东倒西歪,纷纷退后,跌落弱水溺死的血蝠不计其数。
浮游眼见形势不对,忙召唤血蝠,显出真身,怒道:“你是何人?敢挡我去路?”
很快,黑色风影停歇,枯草碎石落在地上,浮游也见到这卷动黑色风影阻挡他血蝠阵的神秘人的真面目。
“浮游大人,不知你近日可曾睡得安稳?”黑色粗布长袍的刑戚脸上有些倦意,眯着眼睛问候浮游。
“刑戚?是你!你这个叛徒!”浮游咬牙道。他万万没有想到,曾对他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的窝囊废刑戚,竟有胆量与他交手。
“浮游大人,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我刑戚本来也不是你们的人!”刑戚一脸鄙夷的笑容,让浮游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马把他踩个稀烂。
“你……你,那天你杀那个对我不敬的手下,是做戏给我看?”浮游怒问道。
“哦,你是说戈乜?他还好好的,那天我手下杀的只不过是一只獾猪!”刑戚笑道。
“你!你竟敢戏弄本将军?!我今日定要将你挫骨扬灰,让你后悔你的所作所为!”浮游脸上红影浮动,双目却闪着幽蓝色的鬼火,两只红色熊掌已劈空而下,重重地砸向刑戚。
第一百三十三章 棋落无声
天地之间,黑白棋子铿然落下,发出清澈的声响。
可没有一个人能听见这棋声。
这是自然大道的脚步,日月盈仄,辰宿列张,春去秋来,鳞翔羽藏。每一缕晨光划破天际,每一片黄叶落满秋山,每一颗露珠滚落绿叶,每一只云雀飞出蓬蒿,都如同天地之间一枚棋子无声落下。
棋子落在道与理的经纬之上,每一步都是万物的生老病死和兴盛枯荣。
九天之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是俯视苍生、民胞物与的叹息!
可世人听不到苍穹之上的叹息,仍然在大地的棋盘之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但此刻黑与白的棋子渐渐聚拢,如同游泳的黑墨与飞翔的流云在弱水上空交汇。
云层深处传来隆隆的雷声,不时传来几声惊心动魄的霹雳。
“轰!轰!”两道白色的闪电在云层之上扭动着狂龙一般的身体,耀眼的亮光映在对峙的共工军和禹军脸上,更为大战增添了几分肃穆与凝重。
“刑戚,你不要执迷不悟,一意孤行,现在束手,共工大人还能饶你一命!你若再……”浮游威逼利诱道。
“浮游,你住口!我蛰伏隐忍,就是为了今日能效忠司空大人,洗刷我刑氏一族的屈辱!刑氏一族,岂有贪生怕死之徒?我虽无先祖以乳为眼,以脐为口之神勇,但也绝不会向你这等腌臜小人再低眉俯首!”刑戚凌然不惧,对着浮游喝道。
“好!刑戚,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本事!”浮游双目又浮现出幽蓝火焰,浑身猩红如血,千百只蝠影若隐若现。
刑戚右手紧握碧玉长戟,长戟碧光一闪,化作一丈多长的长戟。他仰天长啸,长发在风中舞动,目如虎瞳,挥动长戟喝道:“狂戟化龙!破!”
只见刑戚手中碧玉长戟之中飞出一道碧绿的玉龙,玉龙浑身鳞甲如翡翠一般,晶莹通透,浑然无暇。玉龙仰天长啸,利爪破空,已裹挟风雷之势,向浑身红色蝠影的浮游俯冲而去。
浮游双目幽冥鬼火如蓝焰烈烈燃烧,身后蝠影化作千百只蝙蝠,蝙蝠双目也燃着幽蓝火焰。浮游闭目念念有词,忽然睁开双目,狞笑道:“蝠影千劫!”
只见千百着燃烧着幽蓝火焰的血蝙蝠铺天盖地般向刑戚和禹军大营袭来,犹如下了一场幽蓝色的火雨。千万点幽蓝火光,顿时将弱水河岸映照得鬼影幢幢,魅影森森。
碧玉飞龙裹挟风雷之势从天而降,直向对面的浮游和共工军队冲去。碧玉飞龙双目显出寒光,两道碧玉光芒直冲敌阵。霎那间,便有几十名共工军抵挡不住,左摇右晃地跌落弱水。而浮游的“蝠影千劫”有幽冥鬼火之力,也是不容小觑。几十名临近弱水的禹军也是被浑身燃烧幽蓝火焰的血蝠击中,登时便浑身燃起那恐怖渗人的幽冥鬼火,转瞬便烧成灰烬。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刑戚长戟化出的碧玉飞龙已和浮游的“千劫蝠影”碰撞在一起,碧玉飞龙将千百只幽蓝火焰的血蝠围在中央,龙口中吐出千百道道戟影,转瞬便将血蝠轰得灰飞烟灭。
“啊?刑戚,你……”浮游瞳孔猛烈收缩,可他已感觉到自己的怨灵在急剧消失。当他看到自己的搏命一击“千劫蝠影”被破,已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自从千百年前,共工与颛顼一战之后,他便元气大伤。后来凭借昆仑地脉的幽冥鬼火和他四处搜集的血蝙蝠,他的怨念才一点点恢复。他的“千劫蝠影”是将自己吸收炼化的幽冥鬼火与血蝠阵融合,本是他面临绝境的最后一击,是以命搏命、背水一战的打法。如今他的“千劫蝠影”被破,他的灵力怨念如落红飘零一般,化作点点红光散去。
一只巨大的红色熊影在弱水半空,发出一声哀嚎,便散作万点落红,灰飞烟灭。
“浮游!”共工一声怒喝,阴沉的脸终于沉不住气,青筋在额头根根显现,如枯藤爬遍的陡峭山崖,他的幽绿双目更是如同深幽昏暗的洞穴,透着一种阴森可怖的目光。
禹军眼见刑戚使出“狂戟化龙”,一举将禹军众人最痛恨的浮游击毙,皆是面露喜色,高声喊着刑戚的名字。
共工双目怒视刑戚,手中水神蛇戟一挥,卷起弱水一阵黑浪,便朝刑戚攻来。
“邢大哥小心!”不远处骑马的夷彅眼见共工来势汹汹,不禁提醒道。
刑戚回首望向夷彅,目光之中似乎有话要说,但很快他便又调转马头,单人独骑迎战那阴沉凶悍的共工。
共工一声怒喝,手中蛇戟左右挥舞,只见弱水窜出两条黑蛟,两条黑蛟挥动利爪,咆哮着一左一右向刑戚攻来。
刑戚挥舞手中长戟迎击,长戟闪着碧玉光芒,光芒闪动之处,便传来“铿铿”的撞击声。
两条黑蛟浑身黑色鳞甲,灵活异常,不时寻找机会想要缠住刑戚,一击让他毙命。刑戚知道这两条黑蛟的厉害,气沉丹田,凝神应对,丝毫不敢懈怠。
但两条黑蛟身影越来越快,渐渐化作两道迅疾的黑影,数丈之外的众人一时也难以看清战局,都不禁为刑戚捏了一把汗。
“刑大哥,我来助你!”不远处的夷彅眼见刑戚被两条黑蛟所围,早已按捺不住,纵马引弓便已冲到阵前。
伯益呵斥道:“夷彅,两军阵前,你怎可擅自行动?”
可热血翻涌、一心只想救人的夷彅哪里听得进去,右臂拉开手中彤弓,闭着左眼,羽箭早已瞄准脸色阴沉的共工。
夷彅知道两条黑蛟是共工控制的,欲除傀儡,先断主手!只要能射伤共工,这两条黑蛟也就不攻自破!
心念至此,夷彅唤醒体内龙魂之息,金色气血瞬间流转他的全身,一道金龙沿着他的脊背攀升,直到升到他的头顶,神意凛然地俯视着共工水军。
此刻共工暗中操控两条黑蛟攻击刑戚,还没有注意到引弓搭箭的夷彅。
而此刻的夷彅早已将浑身气力都灌注到羽箭之上,那支羽箭也隐隐闪着金色的光芒,浑然如同一支金箭!
“天箭凌九霄!破!”只见一支散发金色光芒的羽箭破空而出,瞬间又化为九支宛如金龙的羽箭,从九个方位向水神共工射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箭神战水神
九支金色龙形羽箭破空而出,风声呼啸,卷动流云,转瞬之间,便将共工团团围在中间,丝毫不得乱动。
共工脸色阴沉如渊,手中玄青色的水神蛇戟向下一挥,喝道:“玄冥护体!”
顿时弱水中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墨绿色水球,将共工护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九支金龙羽箭破空呼啸而至,只听“叮叮”数声,如珠落玉盘,却始终未能洞穿共工的“玄冥护体”。
夷彅心中虽有些吃惊,但对共工深不可测的实力他也早有预料。因此,他收摄心神,气沉丹田,又凌空跃起,只见他单足在半空轻点,宛如仙鹤凌空一般,竟然跃起六七丈高。
禹军众人眼见夷彅如此英勇,也不禁喝起彩来。
唯有伯益仍然有些气愤,却还是忍不住紧盯着这个容易冲动的少年将军。
红衣少年夷彅此刻凌空踏虚,风神俊朗,颇有几分出尘凌世之姿,惹得共工水军也对他侧目而视。
夷彅彤弓在手,凛然道:“共工,你祸乱天下,阻挠治水大业,今日便是你束手待擒之日!”
共工望着眼前这个向他挑战的红衣少年,不禁冷笑道:“禹军当真无人可用,竟会派你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孩子来送死!真是可笑!”
夷彅没有丝毫畏惧,正色道:“你可以轻视我的年纪,但希望你不要轻视我的箭!否则,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共工脸色更显阴沉,咬牙道:“小毛孩,有什么本事,就尽管使出来吧!”
夷彅运气灌注右臂,左脚在空中又是用力一点,整个人又飞起三丈,此刻他离地面十余丈高,地面众人只能依稀看到空中一个微小的红色人影。
只听夷彅一声怒喝,“天箭啸黄泉!”
他的眉心涌现出一片金色的小湖,金湖之中没有一丝波澜,呈现出朝阳初升的光芒。三条金龙从湖中飞起,化形而出。三条金龙缠绕在夷彅的彤弓之上,彤弓变得更加鲜红夺目。
夷彅右臂运劲,将弓弦拉得如同满月,弓弦一震,三条金龙也犹如蛟龙出海,破空而下。三条金龙裹挟风雷之势,目射寒光,引动九天之上的雷霆之力,以排山倒海的威压向共工俯冲而去。
三条金龙从天而降,在将要靠近共工时,三条金龙又化作一道金环,绕着共工游走。三条金龙口吐炽热龙焱,将共工团团围住。远处众人只见火光冲天,烟尘四起,不知共工情形究竟如何。
共工水军更是吓得敛气屏声,额头渗出丝丝冷汗。
而此时共工身处三条火龙中间,脸上却无丝毫惧意,反而露出一丝赞赏的神情,道:“不意禹军之中竟有此等少年英才!若能为我所用,区区禹军何足道哉!可惜呀!你偏偏与我为敌!那就接招吧,玄冥苦海!”
共工水神蛇戟碧光一闪,弱水竟冲天而起数十丈,掀起绵延数十里的水幕。水幕如银练倒挂,宛如玄青屏风一般,将三条火龙逼退百余步。
而水幕似乎是有生命一般,如滚滚波涛,步步紧逼,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弱水河岸攻去,一浪接着一浪,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夷彅此刻只觉如同置身汪洋之中,东西南北上下六个方位都有波浪涌动的感觉,无边的波涛如山洪一般冲击着他的身体。
这是来自水神的力量,一种借助自然的恐怖力量!
夷彅只觉浑身被浪涛裹挟一般,他在半空之中使不出丝毫气力。他的四肢如同灌铅一般沉重,他没挪动一步,额头都会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滴……两滴……三滴……
汗珠如同清晨草木枝叶的露水,闪着微弱晶莹的亮光。
不远处的雪渺看到夷彅凝立半空,也不由握着手为他祈福。
夷彅喘着粗气,咬着牙,心中暗想:不行!我绝不能坐以待毙!若被共工的玄冥真气控制,那此战我将毫无胜算!可现在……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不!让我想想……对,还有这个办法!
只听九霄之上,轰然一声巨响,夷彅浑身如同黄金浇筑一般,披着金色铠甲,通体金光萦绕,双目神光湛湛,宛如天神临凡。他的眉宇之间,隐隐有当年羿射九日落的风姿。
白泽一身白袍,负手而立,神态潇洒从容,此刻他的双眸也显得更加清澈,有一种洞察秋毫的冷静深沉。
共工望着半空那个神光湛湛、身披金色铠甲的少年,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依稀想起当年那个弯弓射落九个太阳的箭神!他的目光如同眼前的少年一样,威严冷峻,却又像燃烧烈焰的朝阳!冷冽而又炽热,那是一种摄人心魄又热烈的目光!
他可以想象当年九只三足金乌中箭陨落时的不甘与苦涩,但眼前这个少年的目光已经证明,他便是射日神将大羿的后人!
这个少年此刻早已将箭气与自身的龙魂融为一体,浑身散发着震慑天地的龙魂之气!这是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未能触及的境界,而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然可以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共工的手握紧水神蛇戟,蛇戟幽绿的蛇头渗出丝丝寒气,两只琥珀般的眼睛幽森可怖。
大禹、伯益、应龙、后稷等众位首领和禹军众人无不屏住呼吸,观看这一场箭神后人与水神的旷世对决!
只见夷彅背生金色双翼,仰天长啸,一条金龙从他脊背化形而出,挥舞龙爪,盘踞俯瞰,颇有睥睨万物的威压。
共工道:“好小子!你的祖上可是当年射落九日的神将军大羿?”
夷彅道:“正是先祖!”
共工道:“好个‘天箭不灭身’,你小小年纪竟能将天箭神决修到如此境界,真是后生可畏!今日就让老夫来领教你的神箭!”
共工话音刚落,挥动手中蛇戟,一声怒喝道:“水神玄冥体!”
只见弱水腾起八道水柱,从东、东北、北、西、西南、南、东南、东八个方向将共工护住。八道水柱之中又涌出八只十余丈高的白蟒,白蟒口中吐水,如同悬泉飞瀑,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帘护幕。共工将右手用力一攥,便觉有八支圆木粗细的冰矛从水幕后破空而出,直奔夷彅而去。
八支冰矛来势极快,丝毫不逊色于飞箭流矢,冰矛表面裹挟缕缕寒气,显然便是共工修炼多年的玄冥真气。
夷彅眼见冰矛来势迅疾,当即扇动金色双翼,右足凌空一点,人已跃上金龙脊背。金龙长吟一声,便有九道燃烧烈焰的神箭破空而下。
八道燃烧烈焰的神箭与八支冰矛剧烈撞击在一起,只听“嘶嘶”声响,接着半空腾起一团白色的雾气。
但还有一道燃烧烈焰的飞箭划破茫茫雾气,直向共工眉心射去。
急如流星,烈如岩焱!
共工蛇戟往前一横,划出一个琥珀般的护体罩,可这一箭灌注夷彅的龙魂之力,重逾千斤,宛如一座大山重重砸落地面。夷彅又是居高临下,这一箭的威力更是非同小可!
共工只觉胸口剧烈一震,忙抽身后撤数十丈,总是如此,这龙魂之力的神箭仍未收势,只听轰的一声,便将弱水对岸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几百名共工水兵肝胆俱裂,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刑戚也趁此共工喘息的机会从两条黑蛟的手中脱困,抽身退回禹军阵前。
共工刚运气护住全身,稳住阵脚,便又冷笑道:“好小子!既然这样,就休怪老夫手下无情了!”
话音刚落,只见共工口中念念有词,顿时阴风怒吼,浊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形。共工朱红色的头发在风中狂舞,他冷青的面孔更显狰狞,他的水神蛇戟的幽蓝色蛇头更是不时闪动那琥珀般阴森恐怖的眸子。弱水更是掀起层层叠叠的浪涛,猛烈地拍打着岸边的溪石。
“受死吧!水神真身!”只见共工身长五十余丈,巍峨如同山岳,他青面獠牙,朱发飘动,双目射出寒光,俯视着禹军众人。
夷彅拉起手中彤弓,母亲、先祖、师傅、司空、尹昧前辈、雪渺的面孔在他面前一一浮现。
“彅儿,背上你爹的这张弓,你就只能一直向前!”
“夷彅,振兴射日家族的使命就看你了!”
“天箭之道,存乎一心。心中无箭,箭惊昆仑!”
“孩子,雪渺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夷彅大哥……”
最后浮现在他眼前的正是那个时而娇嗔蛮横,时而笑靥如花,时而秋波流转,时而梨花带雨的雪渺。
雪渺!雪渺!
不,现在不是有这么多顾虑和牵挂的时候!夷彅摇摇头,让自己清醒,尽力不去想这些让他牵挂的人。
他盘膝坐在龙背,运气凝神,让自己的心静下来,静的如同一片没有半点涟漪的湖。
他的心中有一支晶莹剔透的小箭渐渐成形,那支小箭虽然只有手指长短粗细,却剔透如冰,闪着五色虹霓一样的光彩。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剑霜寒
成王败寇,不过一剑霜寒!
你看昆仑多巍峨,多少阴阳造化成!
你看轩辕多功业,多少血沃中原土!
如今的共工早已是孤注一掷,他披散着朱红色的头发,手中蛇戟狂舞,他五十余丈高的身体宛如一座山丘耸立,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小子,受死吧!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若想活命,就赶紧臣服于我!”共工双目射出两道白光,扫视着不远处的夷彅。
夷彅此刻正屈膝盘坐龙背,他的体内真气流转如云雾升腾,转瞬之间,夷彅便被五彩云霞笼罩。他宛如置身云霞之间,看到流云绕顶,虹霓游身。他的心海之中的那支小箭通透如水晶,闪着千年玄冰一样冷冽的光芒。
共工眼见夷彅闭目不答,登时额头青筋暴起,怒道:“小子,你如此不识抬举,竟敢藐视于我!那就接招吧,森罗万象!”
只见共工水神真身青光一闪,朱红头发散开,伸出千百个赤红如血的蛇头。红色蛇头向周围伸长脖颈,转瞬之间便将夷彅团团围在中间。
战场风云莫测,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双方的形势便转变过来,夷彅如今置身
红色蛇群之中,群蛇环伺,发出嘶嘶的声音,同时猩红的千百只眼睛都似滴血一般,透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这是两个极端,怒气正盛的共工杀气冲霄,整个人如同一柄狂舞的绝世凶戟,恨不得穿云裂石,斩万物如草芥。而夷彅则闭目养神,盘膝而坐,如在九霄云外遨游太虚,云淡风轻,如神游画境,浑然不觉身处群蛇之间。
眼见夷彅盘膝静坐,如枯石槁木一般,禹军众人又将心提到嗓子眼,都暗暗为夷彅揪心。唯有白泽长袍飘动如云,脸上不露悲喜之色。
共工驱动群蛇袭击,眼见群蛇环绕,已将夷彅团团围住,可夷彅没有丝毫动静。共工目光一冷,咬牙道:“臭小子,你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今日就用你的血来给我军死去将士祭旗!玄冥冰蟒!”
只见共工口吐一颗玄青内丹,内丹之上隐隐有一条白蟒缠绕。共工将玄青内丹祭出,内丹之上游走的白蟒化形而出,转瞬便化作一条十余丈长的白蟒,口吐一阵白色剑芒般的冷气,向夷彅攻去。
应龙眼见白蟒口中的剑芒冷气,高声道:“夷彅兄弟小心,这是玄冥真气!”
“啊……玄冥真气!”
“那就是能够冻结人五脏六腑成冰的天地至寒之气!”
“那……那夷彅将军岂不是有危险?”
禹军众人此刻都是心绪难平,都密切关注着夷彅的动态。
“夷彅大哥……”雪渺白皙秀丽的脸颊滚落晶莹的泪珠,她此刻心中如枯松挂壁,悬泉飞涛,早已难以平静。
这时她只觉肩头一热,回首发现是白芷正轻抚她的肩膀。
雪渺眼眶一热,再也忍不住,便扑在白芷怀中,泪眼盈盈道:“姑姑,夷彅大哥……他……”说到此处,便已哽咽不止,难以再说下去。
白芷轻轻拍着雪渺的背,道:“孩子,你放心!夷彅身负龙魂之力,又习得天箭之术,我相信他一定能渡过这道难关,化险为夷的!”
雪渺闻听此言,才渐渐止住哭泣,一双清澈灵动如山间麋鹿的双眸仍是怔怔地盯着夷彅,说不出的关切爱怜。
而此刻的半空之中,夷彅双目之中龙魂游走,射出两道金光,穿破云雾,赫然将蛇群凿出两个金光闪闪的透明窟窿。
夷彅浑身金光大盛,一条金龙绕着他的身躯游走,他已飘然屹立,眉宇之间有一副凌然之威。
“龙魂绕体?”共工惊道,“看来我倒小觑了这个少年的实力。”
想到此处,共工蛇戟凌空一点,人已跃上白色巨蟒。
只见夷彅挥动彤弓,将围拢在他四周的蛇群驱散,但见共工乘着一条十余丈长的大白蟒,白蟒口吐剑芒般森寒锋利的玄冥真气攻来。
正是一场好斗,有诗赞曰:
龙吟虎啸风尘暗,霹雳一声惊昆仑。
道是夷羿能射日,谁料后人亦称雄。
神光苦海种玉箭,盘膝吐纳大道生。
金龙绕体彤弓怒,一泓秋水寒彻骨。
水神蛇戟碧鳞动,万道森罗魑魅横。
卷起弱水三千丈,片羽鸿毛不敢行。
穿云裂石凌九霄,波谲浪涌八荒惊。
不知英雄谁敌手,试看尘埃落地时。
眼见共工乘着白蟒,挥舞蛇戟向夷彅攻去。夷彅周身游走的金龙此刻也飞在彤弓弦上,化作一支光辉夺目的金箭。
只见二人在云层之上相遇,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如同半空响起一个炸雷,数道闪电劈地而下,直把地面劈开数丈宽的裂痕。接着便见夷彅和共工一红一青两道身影从半空坠落,双方忙派人去接住他们。
夷彅如同一朵燃烧的红云坠落,落在禹军阵前的一处山丘,好在地面有些枯草堆和细土,他倒也摔得不太重,但面色之中带着无限疲惫与倦意。
雪渺早已上前将他抱起,白皙如雪的脸颊珠泪滚落,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令他人也不忍相劝。
而另一边的共工则在坠地之前将蛇戟朝岸边猛然一挥,地面腾起一阵烟尘,卸去他的千斤下坠之力,这才让他勉强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他的头发上染着一层寒气凝结的白霜,他的脸因寒气而有些僵硬抽搐。
可共工毕竟是共工,他很快便发现夷彅受伤更重。他知道这是生擒大禹,击败禹军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个半路杀出的红衣少年确实有些棘手,他差点因大意而饮恨折戟。
可现在,他有些僵硬的脸依旧用力挤出几分残酷的冷笑,高声道:“禹,你们的末日就在今天!你若要保全你的禹军弟兄,就束手就擒,快快下马投降于我!我水神大人大发慈悲,还能给你留个全尸,把你的尸体葬在羽山,跟你那个治水的父亲葬在一处。至于你的这些禹军,就留在昆仑山给我做采玉的玉奴吧!哈哈!”
他的朱红色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冰霜,本就狰狞的脸此刻因反噬的玄冥真气更显几分阴郁可怖。
大禹此刻纵马在前,举剑道:“天道除佞,定在今日!禹虽驽钝,愿为天下人除此凶贼!”
大禹话音刚落,只见他分水剑芒闪动,九霄之上一声凤鸣,隐隐有五彩虹霓弥漫天际,将阴云笼罩的弱水河岸顿时照得一片祥和。
共工怒道:“禹,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替天行道!”
话音刚落,共工蛇戟便挥出三道玄冥剑芒,直冲大禹面门而去。
禹手中长剑银光一闪,便将三道玄冥剑芒击碎在半空。
共工一声大喝,整个人拔地而起,挥舞蛇戟已向共工冲来。大禹不闪不避,长剑当头一横,顿时一阵铺天盖地的剑气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裹挟而起,共工顿时如同置身千万道剑影之中。
共工又惊又怒,长啸一声,挥舞蛇戟冲出剑阵。蛇戟碧光一闪,一只碧绿色花纹的长蛇吐出一团白雾,将大禹裹在中间。
共工仰天狂笑,道:“哈哈!姒禹,你这无知小儿,如今你中了我玄冥真气,让你不消一时三刻五脏六腑便化作碎冰残雪。”
不料“嘭”的一声,白雾被一团紫气震开,待云雾退散,大禹的剑尖正挑着那条碧绿花纹的长蛇。
“什么?这紫气……你,你竟然有紫府不传之秘紫凰衣?”共工惊道。
禹正色道:“共工!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不要再一意孤行,以免连累更多的人无辜受难!”
共工苦笑道:“哼!一意孤行?你可知我共工部落世代治水,到头来却封到这荒凉偏远的边陲之地,而那些养尊处优之辈却拥有最肥沃的土地!你说这公平吗?”
禹正色道:“天下之土,各有其利。你占据昆仑之地,有金玉满山,牛羊遍地,而你族人却不知足,仍想据昆仑之险挟持天下。你只见你共工部落地处偏僻,你可知华夏和东夷部落有多少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可知有多少华夏的百姓无辜惨死在洪水之中,你可知有多少人盼望着能够海清河晏?”
禹的话如黄钟大吕,字字铿锵,禹军将士都仍不住叫好。共工水兵也听得心头震撼,握着长戈的手都不由得有些松动。
共工听到大禹此言,也是如遭棒喝,可他摇摇头道:“可惜!太晚了!我如今早已没有退路,你若真是平定洪水之人,就接我这最后一击吧!”
只见共工浑身青芒大盛,蛇戟化作一条青蟒和他融为一体。他一声暴喝,弱水激起万点怒涛,如银练倒挂,倾泻而下。共工身化一条百余丈高的青蟒,巨口一张,吐出一条腥红如血的蛇信。
青蟒通天而立,浑身碧鳞闪动,裹挟着弱水,掀起排山倒海的巨浪。巨浪之中,青蟒张着血盆大口,恨不得一口就将禹撕成齑粉。
青蟒的呼吸声越来越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它口中吐出的带着腥味的丝丝凉气。
只见大禹衣袖在风中飘动如云,他下马长身而立,神态恭敬,目光坚毅如山岳,回首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禹军。
他在禹军眼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几千名禹军将手中长戈举过头顶,长戈如一片茂密的树林,其中最高的是那面黑色的禹军大旗。大旗虽然已有些残破,那个“禹”字依旧赫然入目。
这时不知谁哼唱了一句,“巍巍昆仑,四方之柱”。接着哼声越来越响,变成一场龙吟虎啸。
正是禹军的士兵引吭高歌:
巍巍昆仑,四方之柱!
悠悠黎民,生我父母!
长虹贯日,铁马金戈!
挥剑霜寒,犯我必诛!
大禹的目光更加坚定,他长剑一挥,将青蟒逼得躲到一边。趁着青蟒躲闪之际,大禹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盘,正是伏羲后人赠给大禹的宝物——青铜八卦图!!!
大禹将青铜八卦图往弱水上空一抛,顿时青铜八卦图金光大盛,八道金光如龙吟九霄,直冲云汉。金光引动云层之上的雷霆,八道闪电轰然劈落,正落在青铜八卦图的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个方位,八道金光与八道闪电融合,将共工所化的青蟒困在中间。
青蟒不愿坐以待毙,正欲冲出,待到它青色身躯碰到八道金色雷光,便如遭雷击,轰得浑身战栗哆嗦,只得蜷缩在青铜八卦阵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凯旋乘骑入
青铜八卦图的八个方向射出八道神光,将共工困在中间,神光笼罩之下,青蟒庞大的躯体渐渐恢复原形,显出共工人面蛇身的疲惫模样。
青铜八卦图神辉流转,依次显出乾、坤、艮、兑、离、坎、巽、震八个方位的图案。
八个方向按照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的顺序依次被金光点亮,散发出青铜般神圣的光辉。八道神光最终汇聚在中间,形成澎湃的气浪,气浪汹涌而上,直上云霄。只见云层之上一只金凤扇动金翅绕着青铜八卦图盘旋环绕,凤鸣之声在云霄回响不绝。
共工阴沉的脸此刻变得格外苍白,朱红色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额前,他的额头冷汗涔涔,蜷缩在青铜八卦阵中,虚弱地说道:“禹……禹,你赢了。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只希望你留我共工族人一条生路……”
禹望着眼前憔悴落魄的共工,不禁长叹一声,道:“共工,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人之罪,累及族人,方有今日之败!只是可怜多少白骨累青冢,无数男儿精魂飘异乡!”
说到此处,大禹双目含泪,双眼微微发红。想起那些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有的战死沙场,有的魂归弱水,有的命丧敌手,那些年轻稚嫩的面孔,那些两鬓斑白的容颜,此刻如同弱水河上缓缓流过的苇叶,随着生命之河永远地流向未知的远方……
残阳如血,暮云不动,战争却仍在继续。大禹将鸿蒙量天尺横放江畔,令禹军将士顺利渡河。共工部落士兵群龙无首,顿时军心大乱,丢盔弃甲者有之,仓促逃命者有之,束手就擒者有之,顷刻之间便土崩瓦解,溃不成军。禹军一鼓作气,趁势将共工军队团团围困。共工部落士兵眼见大势已去,纷纷丢下长戈,蹲在地上抱头投降。
共工部落的族人的双手被藤绳捆住串起,一个接一个低头排队前行。禹军士兵脸上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肃穆如山的沉重。他们望着潺潺流动的弱水,想起沉尸江中的兄弟,脸上的肌肉都不禁有些抽搐。从夏后氏部落出发到今天,战虺蛇、战相柳、战无支祁、战幽冥双头蟒、战浮游、战共工,多少禹军弟兄在他们身边默然倒下,永远留在陌生的蓬蒿之间。可他们不能停下,他们背负着华夏部落治水的使命,更背负着死去弟兄的嘱托。他们要带着使命和嘱托毅然前行,给更多的人带去希望与光明。
落日照旗,马鸣风萧。
大禹令皋陶、后稷、伯益审讯被俘的共工部落士兵。大禹对共工部落族人说道:“若是家中独子尚有孤老需要赡养则留,若是有多子则留最年幼者,若年过五旬鳏寡者免死,若身有残疾者免死,若手未染血者免死,其余则羁押蒲坂由舜帝发落。”
共工部落族人听闻大禹此言,无不叩首拜服,心下感激。
大禹率着禹军来到昆仑丘,面见镇守昆仑丘的陆吾大神。只见巍峨的昆仑丘之上,九个大门上面雕刻着九个威风凌凌的虎头。
忽然,昆仑丘九个大门一起打开,发出厚重的响声。虎身人面的陆吾缓缓走出,巍然屹立,神情威严,九条虎尾更是充满威慑之力。
禹拱手拜道:“下界之民姒禹叩见陆吾神君!”
陆吾虎爪在地面轻轻一拍,却如同山崩地裂,一股巨大的震荡之力从地面腾起,让人站立不定。
禹神色不变,泰然处之,仍然神色恭谨。
陆吾发出威严的声音,道:“禹,就是你击败了水神共工?”
禹恭敬道:“此乃天道,非禹之力也。”
陆吾微微颔首,虎尾也随这摇动,道:“汝乃天命之子,果然不错。共工恃险而骄,挟持天下,乃逆天而行。今日汝率夏后氏部落之禹军伐之,顺天利民,此乃幸事。我有昆玉一千斤,铜矿一百方,馈赠与你。”
禹俯身拜道:“姒禹代表舜帝和华夏部落感谢神君厚赠!”
陆吾头顶一轮虹光显现,犹如泰岳烛照,五彩生辉。陆吾缓缓转身,隐入虹光之中,随着九声沉重的关门声,消失在九个石门之后。
禹双手抱拳,率领皋陶、后稷、伯益、应龙、夷彅、石明和禹军众人向陆吾消失的方向躬身三拜。
忽然,九只青鸟从九个大门飞出,宛如九道轻盈的流云滑翔天际,发出清脆婉转的鸣叫。接着便是十八个虎士和二十个熊卫抬着昆玉和铜矿出来,恭敬献在大禹和禹军众人身前。
昆玉白如冰雪,铜矿熠然生辉。
天空纷纷扬扬下起雨来,可此处神光萦绕,恍惚之间,似乎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禹军顿时陷入一种胜利的喜悦之中。他们仰望着天空盘旋的青鸟,望着眼前魁梧有力的虎士熊卫,凝望着身旁的昆玉和铜矿,他们压抑许久的苦闷与悲伤在此刻得到释放。金色的雨似乎是上苍的庇佑与奖赏,在为这些餐风露宿、转战千里的勇士加冕。
这场长途跋涉的征战总算是尘埃落定,他们可以早日回到家乡,见到久违的亲人。想到这里,这些久经沙场的硬汉不禁老泪纵横,心中一阵热浪翻涌。
无论身处何地,家都是最让人牵挂的地方。
朔风劲吹,秋叶飘零,北雁南飞,倦鸟归巢。
这支征战千里的禹军也该回家了!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禹军毕竟是胜利擒拿共工,击败共工部落族人,带着千斤昆玉和百方铜矿班师回朝了……
…………
久违的蒲坂城中,舜帝亲自立在城门口,迎接这群转战千里、浴血奋战的勇士。
实际上,自从舜帝得知大禹率军击败共工,渡过弱水,他就兴奋得几天没有合眼。舜帝深知共工乃天下水患之恶源,今日能铲除共工,治水大业方能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才能真正解除困扰华夏部落数百年的水患。
共工不除,洪水难平!
洪水不平,华夏难定!
如今大禹率领几千禹军便一举击败共工,正是将压在华夏部落联盟数十年的重石给掀起来,让华夏部落联盟可以挺直腰杆,自由呼吸!
舜帝带着娥皇、女英还有朝臣来到蒲坂城门之前,站着整齐的队伍,拱手迎接
禹和禹军的归来。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初时如涧谷坠石,渐如隐雷沉沉,到后来已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如同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发出雄浑有力的声响。
一片马蹄喧嚣之中,忽听得远处一个雄壮的声音说道:“姒禹奉舜帝之命征讨共工,今率禹军将士回帝都复命!”
但听得蹄声如雷,千百匹乘马疾风般卷上山来。人似虎,马如龙,奔驰如风,行阵如林。人数虽只数千人,军容之盛,气势之壮,却似有如数万精兵一般。
为首一人眼见“蒲坂”两个仓颉鬼哭体大字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来人正是大禹。他的身形硬朗之中带有几分瘦削,脸色依旧有些黝黑,脸颊的些许胡须衬得更加成熟刚毅。他的目光愈发坚定,如同经历锤炼的铜剑,散发出一种大实无华的锋芒。
他顺着“蒲坂”两个大字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蔚然如山岳,双目如秋水的舜帝。
舜帝头发虽已花白,身形却站得笔直,如同一株扎根泥土的古松。
禹的目光有些潮湿,他没想到舜帝会亲自来城门口迎接他和他身后这些风尘仆仆的禹军将士。
第一百三十七章 摄政君
殿外正是晴空万里,碧蓝如洗,不时有微风吹动山间丝丝云岚,如风吹鱼鳞,湖影涟漪。
舜帝携着大禹左手,迈着坚定又轻盈的步伐走进蒲坂城,沿着长阶而上,一直走到殿内。
此刻,殿前已是朝臣列队,华夏部落联盟中层以上的首领都在殿上等候,小的首领在殿外站立。
舜帝坐在高台的鹿皮椅上,重瞳散发出一种平静而威严的神情,如同一个巨人在俯视他的子民。
“拜见舜帝!”
大禹手执玉圭先俯身跪拜,其他首领也忙跟着跪拜下去。
这是一种沉默而庄重的礼节,也是对部落联盟盟主的最高敬意。
舜帝从高台椅子上缓缓站起,一步一步走到大禹身前,用双手将禹的双臂托起,让他起身回话。
禹将自己数月来长途跋涉,如何攻克雍州,如何智渡黑水,如何战胜共工,一五一十地说了。
舜帝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微笑,甚至有时还会打断禹的陈述,追问几个细节。他的头发和胡须虽然已经花白,他的头脑依旧如那潺潺流动的山泉一样清晰。
等到大禹将此次昆仑之行汇报结束,舜帝正色道:“司空此次跋涉千里,远赴昆仑,生擒共工,平定雍州,真乃我华夏之砥柱,万民之表率!请受我重华一拜!”
说着,舜帝便弓身弯腰欲向大禹行礼。
大禹心中惶恐,忙俯身叩首,道:“姒禹何德何能?不过仰仗皋陶、后稷、伯益、应龙等众位首领才能屡渡凶厄,幸不辱使命,岂敢邀功?帝君万万不可如此!”
舜帝道:“禹,你攘除奸凶,平定西北,乃是顺天利民,为民除害。这一拜乃是替华夏部落联盟的万千黎民所拜,这一受你也是替血染沙场的将士所受!来,请受重华这一拜!”
舜帝双手相对,稳重如秤,恭敬向禹行礼。
禹也双手相对,谦恭退让,向舜帝行礼。
待二人行礼之后,舜帝登上帝君之位,垂拱而坐,神情威严肃穆,颇有天子之威。
禹拱手问道:“这共工祸乱天下,据险而胁迫天下,如今兵败被俘,不知他与他手下的共工族人如何处置,还请帝君示下!”
舜帝脸色沉静如水,没有答话,思忖片刻,望向禹身旁的皋陶,道:“皋陶首领,此事你有何看法?”
皋陶站在大禹右侧,见二人躬身行礼,态度恭敬,始终不敢插话。如今见舜帝发问,便上前行礼道:“启禀帝君,微臣以为可效当年四凶之事。”
舜帝微微皱眉,道:“不知皋陶首领此话怎讲?”
皋陶捋须道:“昔日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隐贼,好行凶慝,天下谓之浑沌。少暤氏有不才子,毁信恶忠,崇饰恶言,天下谓之穷奇。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天下谓之梼杌。此三族世忧之。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谓之饕餮。此四子皆凶恶难驯,不通教化。舜帝您在四门接待四方之宾,流放这四个凶恶的家族,把他们赶到了边远地区去抵御外族,从此开放四门,百姓都说天下没有恶人了。如今共工逆天而行,据险地而挟持天下,罪不容诛,应流放边地,以戍疆土!”
舜帝双目如水,却波澜不惊,朝向大禹道:“禹,此事你怎么看?”
禹拱手道:“帝君,臣以为共工部落世居昆仑边地,虽此次阻挠治水,皆共工之过也,部落族人不可一并波及。臣以为当惩贼酋,不可殃及无辜!”
舜帝颔首道:“不错!禹的想法和我一样。那就命应龙将共工和逞凶为祸之辈流放幽州之地,严加看管,其他未参与战争的共工族人仍居原地,助你疏浚西北河道,戴罪立功!”
禹和皋陶皆拱手拜道:“诺!帝君圣明!”
舜帝笑道:“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说什么圣明不圣明!以后华夏部落联盟还有仰仗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如今年事日高,摄政早已有些力不从心。禹勤敏忠信,仁义明德,正是年富力强,又有治水之功,深得百姓敬服。可他毕竟为政尚浅,诸位首领对理政治国都很有经验,可以畅所欲言,也让我们的新摄政君多了解一些治国之法。皋陶、伯益、后稷,你们都先说说看?”
皋陶躬身一拜,走到殿中,道:“皋陶受帝君命,作士以理华夏之民。臣认为,治理天下只需要记住八个字,‘信其道德,谋明辅和’。”
禹拱手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该如何去做呢?”
皋陶轻捋长须,道:“慎德修身,远于谋划。九族和睦,群贤辅佐。自迩至遐,由己及人。”
禹拜谢道:“先生此言,真是金石之语。”
皋陶道:“哦,还有成就德业,既要知人,又需安民。”
禹叹息道:“若是如此,恐怕尧帝也会感到困难!知人则智,可合理任人官职;安民则惠,百姓都会爱戴感恩你。如果既有知人之智,又有仁慧之德,又何必忧虑欢兜,何必流放有苗氏,何必害怕巧言谄媚的小人呢?”
皋陶道:“不错,正是如此。评判一个人的行为要依据九德,评判一个人的言论也要依据道德。”
皋陶接着说,“首先要从他做事来检验,宽厚威严,柔和坚定,诚实谦恭,善治谨慎,善良刚毅,正直和气,简朴廉洁,刚强踏实,威武忠义,重用拥有这九德的人,便是天下之幸,社稷之福!每天宣扬三德,便家族和睦;每天敬重六德,则邦国振兴;每天教化九德,便有贤才在朝辅佐,百官恭肃谨慎。教化百姓有‘五教’,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便是为父亲要仁义,为母亲要慈爱,为兄长要友爱,为弟弟要恭敬,为子孙要孝顺。不要教百姓那些奇技淫巧,为官之人所用非人,便是祸害天下。上天惩罚有罪之人有五刑,分为墨、劓、刖、宫、大辟五种刑罚。五刑又合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之理。火克金,故墨刑以变其肉;金克木,故刖刑去其骨节;木克土,故劓刑以去其鼻;土克水,故宫刑以断其***克火,故大辟以绝其生命。五教来教化世人为善,五刑来惩戒世人行恶。明于五刑,以辅五教,便能德化法治,天下太平。”
禹恭敬拜道:“若依先生之言行事,定有绩行。”
皋陶拱手回礼道:“皋陶才智浅薄,只是希望有助天下之道罢了。”
舜帝坐在高台上点点头,望着台下的众人,微笑道:“还有谁对治国有何意见?”
禹上前拜道:“禹以为,只要为君的人知晓为君之道,为臣的人知道为臣的职务。人人各司其职,那么政事便能得到治理,百姓也能修德善行。”
舜帝颔首道:“不错!君知君德,臣知臣责,良策不会束之高阁,贤才不会流落田野。凡事多听百姓意见,不固执己见。治理天下不虐待苦寒无助的穷人,不忽视出身低微的贤才。这是尧帝爷当时在位才能看到的太平景象。”
伯益闻听此言,也上前道:“是啊!尧帝爷德行如日光照耀大地,光辉照亮四方。他圣德英明,文化武治,真是皇天眷顾,让他统治四海,成为华夏部落的共主!”
禹道:“顺天得福,逆道得凶。这就像如影随形、如声传响一样,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伯益道:“不错!治理天下的人一定要警戒自己,不要违背法度。不要沉迷游乐,放纵自己。任用贤才要用人不疑,铲除奸邪不要犹豫不决!不要违背正道博取百姓赞誉,也不要不顾民怨满足一己私欲。无怠无荒,自然四夷来王。”
禹也上前道:“臣以为,修德在于理政,理政在于养民。水利、火种、金石、木材、土地、谷物,这是最应该重视治理的六府。教化百姓、发展生产、改善民生,这三事是相辅相成的。这九个方面的事情要安排有序,百姓就欢欣鼓舞、歌功颂德。惩罚督促懒惰的人,鼓励支持勤劳的人,那么百姓就乐而忘劳,不知疲倦。”
舜帝缓缓起身,长身而立,一双睿智冷静的目光扫视众人,最终望向禹,道:“禹,你讲得对!现在水土平整,万物成长,六府三事治理得很有秩序,万世以后都要仰赖你的大功啊!”
禹忙俯身跪拜,叩首道:“帝君,臣治水只是尽自己职分而已,岂敢邀功?”
舜帝道:“禹,你起身过来!我居帝位三十三载,自受尧帝爷帝君之位以来,夙夜勤勉,不敢有丝毫懈怠。可如今我已是耄耋之年,理政之事力不从心。常言道,‘天下之位,有德者居之’。你平日勤俭质朴,一心为公,无丝毫倦怠,又平定洪水,铲除共工,正是仁义播于四海,威德传于天下。从今日起,你便总朕师,摄帝君政!”
禹忙道:“帝君,姒禹才微微薄,恐怕难以胜任,百姓也不会顺从我。我不如皋陶先生德高望重,明法晓政,德泽威名惠及传于万民。帝君,您一定要挂念考虑他呀!他平时一心挂念播种德行,偶尔释怀也在于教化百姓有了成效。他经常口中都谈论教化百姓,心中也是真实为了百姓。您一定要顾念他的大功呀!”
舜帝望向皋陶,看着这个须发皆白的故友,目光闪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与愧疚。可他面色依旧不变,如同一个威严的山岳,有着亘古不变的沉稳与定力。
沉思半晌之后,舜帝走下高台,握着皋陶枯瘦粗糙的手道:“皋陶!如今华夏部落联盟的臣民没有一个敢触犯法纪,这是由于你担任我的士师。你能运用五刑来辅助五教,期望使我华夏部落联盟的政事达到安定。以有刑期于无刑,百姓都能明德守法,那时你的功劳就真的泽被千秋了!”
皋陶望着眼前同样鬓髪皆白的舜帝,回答道:“舜帝!您继位以来,明察秋毫,勤政爱民。您的德行没有丝毫过错,对臣下要求简洁,治理民众宽宏大量。你要求刑罚不牵连子女后代,奖赏却可以延及后世。你对偶然的过失,再大也给以赦免,对明知故犯的罪恶,再小也处以刑罚。处罚定罪有疑问就从轻发落,奖赏功劳有疑问却从重奖励。与其杀害无辜的人,宁可犯不执行常法的过失:这种上天好生的美德,已经融洽到人民心里,因此,人民都能守规矩,不犯法纪。”
舜帝慨叹道:“皋陶呀,你就是我的南风呀!四方听从我的政令,像草木随风而动,这都是你教化法治的功劳啊!”
皋陶拜道:“臣不敢居功,这都是仰仗舜帝您的德政!”
然后,舜又转回来对禹说:“来,禹!当年天降洪水来警戒我居安思危,能够言行一致。你治水有功,于民有信,勤劳节俭,又不骄傲自满。你自己不逞能居功,天下便无人敢与你争功。我赞美你的德行,嘉许你的功劳。如今天命已在你的身上,你终将升任帝君。我送给你一句话,你一定要时刻铭记。那就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四海困穷,天禄永终。惟口出好兴戎,朕言不再!”
禹还是稽首拜辞,道:“帝君,那就请以枚卜之法,来决定谁来继位吧!”
舜帝双目如电,显出雷霆之威道:“不,禹,只有你最合适!我们占卜公事,是心有疑虑才占卜。如今我意已定,并且征询众人的意见,都一致赞同。相信鬼神也必定依从,龟筮也必定是吉了。占卜是不会重复出现吉兆的,用不着再卜了。”
说罢,舜帝阔步走上高台,取出一柄青黑色的玉圭,正色道:“诸君听命!”
群臣顿时面容严肃,躬身垂首行礼。
舜帝面容严肃,目含星光,道:“从今日起,禹受帝君玄圭,代摄政王!见玄圭者如见帝君,有违命者,凡我华夏部落之族人,皆可斩之!”
群臣齐声道:“尊帝君命!”众人声如洪钟,声音在殿内久久回响不息。
舜帝将玄圭交给跪在地上的禹,禹双手捧起玄圭,缓缓站起身来。
禹道:“帝君,治水之业,臣蒙皋陶、后稷、伯益、应龙等相助,才略有成效。如今此摄政君之位,禹受之有愧!”
舜帝道:“禹,万民择之,当仁不让!摄政君不仅是权力,更是责任!你可知我为何赐你玄圭?”
禹道:“姒禹驽钝,还请帝君明示!”
舜帝道:“天下洪水滔滔,自尧帝始至今日,华夏部落莫不受此害也。汝继承父业,十三年而不入家门,薄衣食而敬鬼神,卑宫室而沟渠。陆地驾车,水行驭船,泥地乘橇,登山用檋。左手持准绳,右手拿规矩,开辟冀州、兖州、青州、徐州、豫州、荆州、扬州、雍州、梁州九个州郡,开通弱水、黑水、黄河、漾水、长江、沇水、淮水、渭水、洛水九条水道,修筑雷夏、大野、彭蠡、震泽、云梦、荥播、荷泽、孟猪、猪野九个大泽的堤坝,勘测汧、壶口、砥柱、太行、西倾、熊耳、墦冢、内方、岷山九座大山。如今九州一统,四海宾服,东至东海,西到流沙,南至三苗,北到幽州,华夏的圣德教化传至四方边陲。禹,这都是你治水之功呀!玄为水德,玉配人德,赐汝玄圭,汝当不负天下之托,不违黎民之望!”
群臣皆跪请道:“望司空受玄圭,摄华夏之政!”
舜帝抚着禹的肩膀,道:“摄政君这个担子可不轻,你可一定不能懈怠呀!”
禹手持玄圭,拱手向舜帝拜道:“姒禹定当不负帝君重托,躬身作则,竭尽全力,以兴华夏!”
群臣皆俯首称贺。
正月朔旦,姒禹在尧帝庙受命神宗,率百官就像舜帝当初摄政一样。
自此,姒禹开始担任摄政君,处理华夏部落联盟日常事务。舜帝也派自己的儿子、契、皋陶、伯益等人继续辅佐他。
而在这时,三苗动乱的消息从南方传来,很快就传到舜帝和禹的耳中。
第一百三十八章 龟蛇之斗
夜渐渐深了,已是初冬季节,朔风呼啸,更添几分寒意。蒲坂城街上行人稀少,早已躲进木屋之内,烧起柴火,熬起热汤,缕缕白色炊烟飘起,才让人觉得有几分暖意。
而舜帝此刻却站在庭院之中,任凭寒风凛冽,白须飘动,也丝毫不以为意。院中一棵十余丈高的古柏也翠影摇动,簌簌落下几枝枯叶。
可舜帝只是盯着院中的一个朱红色的陶瓮,不时踱着步子捋须沉思。
这时有脚步声渐渐响起,沉着而坚定,很快便到院门边。
“姒禹叩见帝君!”院门外传来禹的声音。
“禹,快进来!”舜帝转身走向院门,笑着迎接禹。
“是,帝君!”禹恭敬走进院中,向舜帝行礼。
舜帝按住禹的手,道:“来,过来看看!”
禹跟在舜帝身后,恭敬地踱步。
舜帝带着禹走到院中的红色陶瓮之前,
轻轻拿来陶瓮的盖子。
陶瓮的盖子刚打开,只听见扑棱棱两声振翅之声,枝头的两只鹊鸟惊慌飞走,似乎是目睹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禹上前几步,望向陶瓮,只一眼,他便心中一震。
陶瓮之内,一条七尺多长的黑色蝮蛇正缠着一只玄龟,蝮蛇步步紧逼,吐出红色的蛇信,口中蛇牙森森,直欲将玄龟一击毙命。玄龟则是缩着脑袋,闷声不响。蝮蛇不断扭曲着身子向玄龟发起攻击,蛇尾抽打着龟壳,发出啪啪清脆的声响,如同竹条鞭打在硬石块上一般。
可任凭黑蛇使出浑身解数,玄龟也不为所动,仍然如同一块磐石一样坐在陶瓮中间。黑蛇有些泄气,便盘坐如绳,以静待动。
半晌陶瓮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忽然玄龟伸出头来,猛然咬向蛇腹。黑蛇大惊,仓促之间抽身后撤,仍然被玄龟撕下一片蛇皮,顿时黑蛇一阵抽搐,但蛇也蜿蜒转身闪过,仍作盘形。玄龟也知方才一击未能击杀黑蛇,便再无机会,仍然蜷缩一团,真如硬石一般。如是多次,龟蛇相斗数合,谁也占不了上风。黑蛇终是被袭疲惫,蜷缩在陶瓮边上,但一双幽暗的眼睛仍然十分警惕地望着玄龟。
阴风阵阵,黑色蝮蛇发出嘶嘶声响,可玄龟纹丝不动,二者又陷入僵持。
舜帝望着朱红陶瓮中的蝮蛇与玄龟,转头面向大禹,微笑道:“禹,你看此龟蛇相斗,何物可以取胜?”
禹沉思片刻,道:“蝮蛇迅疾,但过于贪功冒进;玄龟坚固,却失之缓慢。微臣以为,二者僵持不下,将是和局。”
舜帝捋着长须,点头道:“不错!二者各有所长,又各有所短。蝮蛇贪功冒进,却难破玄龟之甲;玄龟固若金汤,却难如蝮蛇灵活。此虽是二物相争,却又何尝不可推演兵法?”
禹目光闪动,道:“帝君,你是说如今三苗动乱,正如这蝮蛇挑衅?”
舜帝的重瞳如同点亮两点星火,道:“不错!禹,如今三苗动乱,为祸一方,甚至想要北上,谋取我中原地区。我华夏部落联盟若要安定,必要平定三苗!”
禹正色道:“唯帝君命!”
舜帝道:“从明天起,你便是夏总师,开始统一训练华夏各部落军队,待明年春日讨伐三苗!”
禹跪地叩首道:“臣姒禹领命!臣定当平定三苗,还我华夏部落之安定!”
舜帝忙搀起禹,道:“禹,你如今已是摄政君!今后华夏部落联盟的事就多劳你操心!摄政君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能做到吗?”
禹道:“禹虽驽钝,愿尽心竭力,不负帝君重托,不负华夏部落之望!”
舜帝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道,“好!禹,你天性质朴刚毅,就如首山之铜,大质无华,可为九州之铜鼎,社稷之重器!”
禹拱手道:“帝君言重了,禹愧不敢当!”
舜帝笑道:“禹,你若不敢当此重任,天下还有何人?对了,你就任司空以来,整日奔波在外,可曾给女娇传过消息?”
禹脸色有些尴尬,他确实很久没有女娇的消息,此次远征昆仑,平定共工之后,也是赶着回帝都蒲坂复命,也没来得及派人告诉女娇,也不知她在涂山如何。
正在禹陷入沉思之时,只见娥皇和女英领着一对母子从屋内走出来。
女英牵着女子的手走在前,道:“禹,你看这是谁?”
只见女子淡扫蛾眉,青衫云髻,通体一派大方从容的神态。她一对明眸如流动的秋水,目光之中却隐隐闪动着泪光。女子身旁站着一个剑眉挺立、目光刚毅的少年。
“女娇?”禹又惊又喜,忙上前拉着女娇的手,“这些年你受苦了!”
女娇将脸别过头去,早已泪水盈盈,不愿让禹看见她伤心的模样。
娥皇、女英忙来安慰女娇,道:“女娇,你们如今夫妻相聚,正是好事,怎么能一见面就哭个不停呢?对,禹,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来认你的儿子!”
禹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少年虎鼻大口,高额瘦颧,身形虽不满七尺却很健壮,只是目光之中带有几分执拗与倔强,似乎有些陌生的疏离感。
女娇渐渐平复心情,拭泪之后,转身牵着少年的手走到禹面前,道:“禹哥哥,这是我们的儿子,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禹走过去,望着眼前这个和他容貌酷似的少年,对女娇道:“我们禹军治理河道,平定洪水,逢山开路,遇水修渠,历尽艰难,如今才渐渐平定水患。我还记得我们当日凿龙门山的巨石,几千名禹军挥舞着石斧石铲,都在喊着‘启,启,启’,喊声震耳欲聋,令人热血沸腾!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的场景!我们今日能治水成功,离不开那些凿开巨石的禹军士兵!我们的儿子,就取名‘启’吧!”
“启?”
“对,我们的儿子就叫‘启’!”
禹俯下身子,用自己厚重有力的大手牵起启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一脸温和地对启道:“儿子,爹以前忙着治理洪水,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你和你娘,希望你不要怪罪!如果你要怪罪,就怪爹爹一人便可!”
启坚毅倔强的目光也似乎有些颤抖,瘦长的身子却依旧站得笔直。
“爹!”启终于开口,俯身跪在禹的面前。
禹百感交集,眼中已有热泪,抱起启道:“儿子,快,快起来!这么多年来,有你照顾你娘,是爹应该给你们赔不是!”
“不!爹,娘说你是咱们华夏部落联盟治水的大英雄!她说你这么些年都在为华夏部落联盟的百姓治水,只有治水成功,才能救华夏那些无辜的百姓!她说她很想你回来陪我们,但她知道只有洪水平定那一天,你才能真正安心地回来!”
禹望着眼前的启,伸手将他牢牢抱在怀里,目中含泪道:“启儿,爹不是什么大英雄,你娘抚育你十三年,每天披星戴月,栉风沐雨,才是真的英雄!”
一旁的舜帝听了启的回答也是连连称赞,道:“启,你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你爹的不容易,以后一定能像你爹一样,为华夏部落建立功业!”
禹拍拍启的肩膀,笑道:“启儿,听见没有,你帝君爷爷在夸你呢,还不赶快跪地叩谢你帝君爷爷!”
启闻听此言,忙向舜帝跪拜,道:“谢帝君爷爷!”
舜帝笑道:“好孩子,快,快起来!你娘说的对,你爹就是我们华夏部落联盟的英雄,没有他治理洪水,每年我们华夏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还会有多少人无辜丧命!是你爹舍小家为大家,十几年如一日,才让几百年的水患渐渐平息!这些你都要牢记在心!以后成为像你爹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启,你记住了吗?”
启起身道:“启记住了,帝君爷爷!启他日定要效仿我爹爹,为华夏部落联盟开疆拓土,佑我华夏百姓太平!”
舜帝捋须道:“好!禹,你和女娇养了一个好儿子!此子气度不凡,他日定有一番作为!”
禹忙躬身拜谢道:“帝君,启他才多大年纪,不过是呈口舌之快罢了。帝君莫要见怪!”
舜帝摆手道:“禹,生子当有凌云志,启年纪虽轻,就有如此抱负,他日未可限量!唉,可叹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终日只知道沉迷歌舞乐器,说什么效黑帝八风之音,要兴国之雅乐。如今三苗动乱,不思练兵平叛,只终日浸淫匏革丝竹,真是不学无术!唉!都只怪我整日忧心联盟之事,对他疏于管教约束,才让他今日如此不成器!”
说到此处,舜帝一声长叹,说不出的悔恨无奈,正是月冷如霜,清风过堂,更衬得舜帝一身苍凉落寞。
禹上前拱手道:“帝君,昔日轩辕黄帝祭天于泰山时,制曲《清角》,时人称为天乐。其曲铿锵激荡,惊神泣鬼。当时黄帝在西泰山会合天下诸侯,象驭车,蛟服辇,风伯扫地,雨师洒道,凤凰于飞,虎狼伏地,鬼神后随,何等壮观!此圣主以乐教化万民,正是如播德于天下,润物于无声。臣以为商均兄若精研清乐,以助教化,播帝君之威德于海内,育仁孝之教化于华夏,亦是华夏部落之幸事!”
舜帝闻听此言,方才眉头略展,道:“娥皇,禹方才所言,你定要传给均儿。”
娥皇作揖称是。
舜帝转身走进屋内,取出一把泛着青铜温润光辉的三尺铜剑,双手捧着递给禹,道:“姒禹听令,接帝君剑!执此剑者,当护我华夏,惩奸除恶,平定叛乱,佑我百姓!”
禹跪地叩首,双手恭敬接过帝君剑,道:“姒禹领帝君命!”
正是朔风吹来,天地之间有清霜肃杀之寒意。而舜和禹一站一跪,仿佛风中劲松,雨中青竹,雪中寒梅,并无丝毫惧意,一副傲雪凌寒的风骨。
第一百三十九章 荆门隐士
冰雪消融,春回大地,正是万物复苏、鸟语花香的季节。经过几个月的筹备和练兵,大禹已将召集夏后氏十二个部落士兵训练得井然有序,他们军纪严明、斗志昂扬,都渴望早日剑指江汉、平定三苗。
大禹将诸侯军列阵蒲坂城外的夏师校场,请军中大祭司用龟甲占卜。
大祭司在校场前燃起一堆烈烈篝火,篝火飘动的烟气如雾气一般,宛如一道蓝色的云龙盘旋而上。大祭司口中念念有词,将一块龟甲扔进篝火之中,祭司仍然口中念念有词,围着篝火跳舞。过了半晌功夫,大祭司从通红的炭火之中将龟甲夹出来,恭敬地放在校场的一块石案前。只见龟背甲裂出三道裂痕,三道裂痕从“伐三苗”三个仓颉鬼哭体的大字旁穿过,如同三条河流的纹路。而三条纹路又都从龟尾处发源。
大祭司捧着龟甲,向天跪拜,道:“神兮灵兮,佑我华夏。吉兮瑞兮,诸事可成。”言毕,向天叩首九次。
大禹和夏师众人都跟着跪拜九次。
大祭司起身,双手捧着龟甲,转身面对众人,道:“卜伐三苗事,吉!”
夏师威声动地,高声道:“吉!吉!吉!”
禹也阔步登上校场高台,拔剑高声道:“济济有众,咸听朕言!非惟小子,敢行称乱。蠢兹有苗,用天之罚。若予既率尔群对诸群,以征有苗。”
夏师皆道:“喝!喝!喝!”
大祭司走到大禹身旁,道:“摄政君,臣有一言,要告知摄政君!”
禹恭敬道:“祭司请讲!”
大祭司附耳道:“前腿主落为定数,贵人常逢龟尾中。愿摄政君思之。”
大禹拱手道,“祭司所言,禹谨记于心。”
说罢,禹转身面向夏师士兵,道:“夏师的弟兄们,如今三苗为祸,割据江汉。昔日尧帝征三苗于丹水,流三苗于三危。舜帝服三苗于云梦,布德泽于九江。奈何三苗凶顽,不尊帝命,屡犯华夏,掳我子民。今日,我辈当替天行道,平定三苗,铲除奸凶,安我华夏!”
夏师士兵皆道:“诺!诺!诺!”
正是长风浩荡,河山永蔚,万里无云,阳光和煦。禹骑着一匹青骢战马,率领夏师十八路诸侯,浩浩荡荡地向有苗氏进军。
大禹此次远征三苗,因皋陶年老告病,需要静养,不能随军远征,便只带伯益、后稷、应龙等人。伯益深知此前华夏部落与苗蛮部落的数次交锋,便建议大禹避实击虚,绕开三苗重点防范的丹水和云梦,从西路绕道进军。大禹深思熟虑多日,最终采纳伯益意见。
大禹下令命后稷、石明统率三千士兵仍沿着丹水路线行军,夏师主力则由禹、伯益、应龙率领,沿着淮水,从西绕过桐柏山,避开三苗防守严密的丹水地域,直插荆州腹地。夏师连克应城、天门,转战汉江,直逼荆门。
三苗首领有苗氏猝不及防,他原来以逸待劳,想要在丹水设伏的计划完全被打乱。等到禹率夏师攻下天门,大军逼近荆门,他这才反应过来,忙抽调三苗部落的精兵强将支援荆门。而这也减轻了后稷、石明东征军的压力,他们率军西进,准备绕道与夏师主力会合。
大禹率领夏师来到荆门,便觉荆门风物与华夏部落不同。荆门群山万壑,江流九派,寒林寒树,烟波浩渺。山间有清泉飞瀑,猿猴荡藤,更有鸟鸣上下,更显山谷幽深。
不多时,夏师已到一处碧水湖前,只见碧波潺潺,潭影悠悠,一位头戴蓑笠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处飞瀑前垂钓。
中年男子凝气屏息,全神贯注,只盯着那根翠竹钓竿下的钓钩。
飞瀑涛声如雷,浪花如乱琼碎玉,溅出万点水花,俨然一派朦胧如纱的雾气腾腾。
大禹望着身披蓑笠垂钓的中年男子,怔怔出神,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这时,只见中年男子的鱼线抖动几下,似乎要向下沉。中年男子也不慌忙,也不着急拉动钓竿,等鱼竿那头又挣动几下,溅起几圈水花涟漪。他这才用力将翠竹钓竿往上一挑,一条六七寸长的青鲤便随之出水。
这中年男子用手抚摸一下青鲤的背脊,轻声叹道:“游遍五湖风波恶,碧波垂钓意如何。一蓑烟雨江湖路,鱼兮鱼兮奈若何。”
说罢,他解下那条六七寸长的青鲤,轻轻一抛,青鲤便又游入碧潭深处,转瞬便没了踪迹。
望着青鲤入湖,他放声长笑,道:“鱼兮鱼兮奈若何,又入碧潭隐风波。”
大禹见状,令夏师原地休息,上前拱手道:“先生垂钓飞瀑之下,寒潭之间,雅兴高致,令人仰慕。不知先生名姓?”
中年男子转身细细打量着大禹,冷笑道:“汝本华夏人氏,何故来我三苗?莫不是也来挥竿垂钓,烹吾鱼民?”
伯益闻言怒道:“你是什么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冲撞我华夏部落的摄政君?”
大禹忙摆手止住伯益,拱手行礼道:“禹确是华夏之民。此行只为攘除三苗奸凶作乱之辈,绝不殃及无辜百姓!”
中年男子道:“好。那汝看碧潭之中,何者为黑,何者为白?”
大禹望向碧水寒潭,但见寒波澹澹,碧水潺潺,只见几道鱼影游动,却瞧不清踪影。他正要如实相告,忽然余光瞥见潭边两个字:
龟尾。
“龟尾?”大禹心中暗念这个名字,忽然想起临行前大祭司附耳叮嘱他的两句话:
前腿主落为定数,贵人常逢龟尾中。
“龟尾?莫非就是这‘龟尾湖’?那眼前这个烟波钓叟就是贵人吗?”禹心念至此,便躬身行礼,念出这两句卜辞,“前腿主落为定数,贵人常逢龟尾中。”
闻听此言,那位身着蓑笠的中年男子又惊又喜,连跑带跃,将翠竹竿一掷,那翠竹钓竿在空中“嘶嘶”呼啸两声,便没入山林之中。
“敢问尊驾,可是禹公?”中年男子拱手上前行礼道。
大禹还礼道:“岂敢岂敢!禹不过一介平民,得帝君抬爱治水理民。禹公之名,实不敢当!”
中年男子笑道:“哎,禹公已为摄政君,当此公字有何不可?何况此公非人臣王侯之公,乃一心为民之公!禹公不必推辞!”
大禹闻听此言,只得接受,并还礼称谢,并问道:“还未请教先生名姓如何称呼?”
中年男子摘去头上斗笠,笑道:“我名唤方溪,本是一个乡野村夫,喜好游历山川,好管不平之事。可天下不平之事如野草,除之不尽,徒增烦恼,后自添一个‘隐’字,世人便唤我‘溪隐子’。我隐居此山林之间十数年,不过饥食果蔬,渴饮山泉,寒来生火,闲来垂钓而已。”
大禹道:“禹见过溪隐子先生。实不相瞒,禹临行之前,祭司赠我两句卜辞。禹思索多日,不解何意。直到方才先生问我碧潭之中鱼之黑白,我瞧见潭边青石所书‘龟尾’二字,才知今日得见贵人。”
方溪隐拱手道:“禹公所言,折煞草民。我方才所言,不过一探虚实。若是愚顽凶恶之辈,定会以为我嬉笑嘲弄于他,或是口出恶言,或是横戈相向。而方才禹公不嗔不怒,认真思索,可见正是心怀天下百姓的贤主。三苗百姓若得禹公,正如枯木逢甘霖,恰似寒霜遇晴阳。”
禹正色道:“三苗酋长有苗氏凶顽贪虐,自负好战。这些年我华夏部落因治理洪水和平定共工之乱,无暇顾及三苗。有苗氏便忘记丹水之败和云梦之盟,整日修戈制甲,多次越过边界,侵扰掳掠我华夏部民。此前舜帝以宽厚为念,未予深究。可如今有苗氏不仅未悬崖勒马,反而以为我华夏部落软弱可欺。正是以怨报德,以仇报恩。我此行奉舜帝之命,正是要铲除有苗氏这等奸凶之辈,还我华夏和三苗一个太平!”
方溪隐道:“禹公所言极是。三苗自丹水之战与云梦之役后,百姓便知华夏强大,不愿再起刀兵。可有苗氏一族势力强大,联络其他几个部落,一直妄图击败华夏部落联盟,称霸中原。此等行径,正是逆天黩武之举,实乃天下之祸根!”
禹拱手道:“不知先生可有平定有苗氏之良策,助我夏师攘除奸凶!”
方溪隐沉思一会儿,踱步道:“良策倒谈不上,但我知晓这有苗氏部落有‘三凶’,若禹公能消除此三凶,便可平定三苗!”
禹有些疑惑,问道:“不知是哪‘三凶’?”
方溪隐道:“三苗有句谚语,‘三苗之地有三凶,瘴气毒蛇藤甲兵’。三凶之中,最难防者为瘴气,尤其是北方人,初到瘴林,便浑身酸痛,上吐下泻,水米不进,筋骨消瘦。毒蛇也是遍布山林,稍有不慎,便会被毒蛇咬中,一旦被咬,不消三刻便皮肉发黑,毒发身亡。当然,前两凶还能预防躲避,若是遇上有苗氏的藤甲兵,任凭刀砍斧剁,戈击箭射,都是毫发无伤,那才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夏师士兵闻听此言,都是面面相觑,感叹这三苗之地的凶险。禹的眉头也是渐渐皱起,双目如潭水一样望向远处雾气缭绕的山林。
第一百四十章 瘴疠之地
夏师继续前行,朦胧潮湿的山间雾气如毒龙一样升腾。地上满是腐败的烂叶和缠绕的藤蔓,树上悬挂着大大小小的白色蛛网,有的蛛网上还有一些蚊虫枯干的肢干碎屑。不时有长腿尖嘴的蚊子嗡嗡盘旋,惹得人心烦意乱。
夏师小心翼翼,前面领路的探路兵更是不时用长树枝或竹竿挑开挡路的杂草或灌木,每一步都得格外谨慎。即便如此,还有好几次都有毒蛇沿着探路的树枝或竹竿缠绕而上,要伸头来咬探路士兵的手臂,幸亏探路的夏师士兵机警,才未被毒蛇咬中,但即便如此,也令夏师士兵如履薄冰,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行军半日,夏师才行军不过二十里,好在只有十几个士兵蹭破点皮,都是皮外伤,其他倒无大碍。但雾气缭绕的湿热山林终究不是这些来自北方的兵士熟悉的战场,很多士兵恹恹不乐,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修正的时候夏师士兵不是捶腿,就是揉肩,更多人是口渴干呕,头晕目眩。
伯益将情况告知大禹,并问道:“摄政君,我们此行还未与荆门的有苗军队交锋,兵众便已如此,正如‘盲卒骑马,夜半临池’,正是行军用兵之大忌,愿摄政君察之!”
大禹也对夏师士兵的反常举动有所察觉,他隐隐觉察出这林间蒸腾雾气的凶险。待夏师士兵行到一半山腰的空阔地带,禹下令让夏师暂且休整一个时辰。他则和伯益、应龙、渔隐子一起商量这抵御毒瘴之事。
大禹望着林间蒸腾不绝的雾气,向渔隐子道:“渔隐先生,不知这林间的雾气与寻常山岚有何区别?”
方渔隐道:“禹公有所不知,寻常山岚乃水气蒸腾,湿为露水,降为清雨,凝为寒霜,人畜草木遇之无害。而此处三苗之林雾乃毒草蚊卵枯败腐烂而成,腾为瘴气,湿为毒液,散为烟雾。草木遇之,其叶不舒。人畜遇之,气血凝滞。重者筋软骨酸,忽冷忽热,上吐下泻,暴毙殒命亦有之。”
伯益叹道:“没想到三苗毒瘴如此厉害!怪不得尧舜二帝皆未西征!我们此行兵行险着,实是我伯益之过错!”
大禹忙摆手道:“伯益首领切勿自责!此乃我夏师之劫难,世上大事,岂能无劫?纵使我军与三苗复战丹水云梦,难道就无困难?”
伯益忙拱手称是,静立不言。
大禹转身朝向方渔隐,道:“敢问渔隐先生,三苗之民平日行走林间,不知以何物抵御瘴气?”
方渔隐沉思半晌,道:“三苗之人平日常经瘴林,无甚大碍,多是修养几日便可康复。北地之人,不熟南方之水土,故遇瘴疠,多甚于三苗之人。”
大禹皱眉道:“莫非这毒瘴真的无药可解?”
正在此时,忽见山林之间一道白影闪过。定睛一眼,原来是一只野兔叼枝绿草窜过。还是一个夏师的士兵身手矫健,一个箭步腾跃,便将野兔攥在手中。
那个士兵正拎着野兔打量,周围的夏师士兵逐渐围拢起来,望向那只活泼好动的野兔。
大禹听见动静,也走了过来。他打量着那只白色野兔,眼见白兔活蹦乱跳,全无遭受瘴气的虚弱无力之感。然后他的目光锁在那根青色野草。野草呈三叶掌形,大禹取下野草嘴中的绿草,放在鼻前一嗅,顿时一股浓烈的药草香味窜进鼻孔,大禹便觉耳聪目明,心神通畅,一扫烦闷焦躁之感。
大禹微微一笑,道:“天佑夏师,我们有救了!众军听令,速沿野兔踪迹寻此药草!”
夏师士兵闻听此言,知道这药草可以缓解瘴气,都是心中欢喜,忙列队搜寻这种三叶掌形药草。
不过半晌功夫,夏师士兵已采集上百筐这种三叶掌形药草。
方渔隐从竹筐里拈出一株药草放在掌心,然后用鼻子嗅了嗅,又将药草放在嘴中细细嚼来。忽然,他若有所思,惊声道:“禹公,此物正是冰台草!冰台草
温气血,逐寒湿,除痢疾,祛痈毒,辟五毒,安邪风,正是瘴气之克星,五毒之对头!如今我夏师得此宝药,必将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大禹也是眉头一舒,拱手道:“借先生吉言!”
方渔隐又道:“此草如用火燃烧,药烟浓郁,祛瘴避蛇,必将事半功倍!”
大禹道:“如先生言!夏师听令,每人口含药草一株,燃药草一束,即刻行军!”
夏师声震山林,齐声喝道:“诺!”
于是,在南方三苗的瘴林山路之间,出现了这样一幅奇特的画面。口含药草的夏师士兵燃着冒着白烟的冰台草前行,蜿蜒曲折的山路飘着袅袅白烟,散发着浓烈的药香味。
瘴气似乎被这药香渐渐驱散,一路上的毒蛇蜈蚣也纷纷避匿。大禹、伯益、方渔隐见状都是面露喜色,想不到这小小的药草竟然有除瘴驱毒的奇效。有了冰台草的帮助,夏师兵行神速,不消两日,便已来到荆门。
有苗氏得知大禹率领夏师已渡过瘴林,来到荆门,心中焦躁不安,忙召集三苗其他部落首领商议。
有苗氏坐在上位,道:“如今姒禹领兵,已至我荆门地界,不知各位首领有何高见?”
驩兜的后辈驩蒙阔步上前,抱拳道:“大酋长不必忧虑,我三苗还有三千藤甲兵,刀枪不入,屡立奇功。纵使当年尧舜也奈何不得,更不要说这个初出茅庐、乳臭未干的姒禹!只要大酋长一声令下,我驩蒙担保不出三日,便将姒禹擒下!”
有苗氏大笑道:“好!驩蒙将军有此胆魄,实在无愧我三苗血性男儿之勇!不过此次夏师有备而来,我们还是小心为上,不可不防!”
这时,另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湘苗首领乌贲也上前道:“大酋长,臣乌贲愿助驩蒙将军一臂之力!”
紧接着又有几个小首领上前请命。
有苗氏便命驩蒙为三苗总师,乌贲为先锋,其他几个小首领为支援,即日出兵支援荆门,誓要在荆门与夏师决战。
而夏师方面,大禹借助冰台草之助,渡过瘴林险阻,兵临荆门。而大禹知夏师连日奔波,又饱受瘴疠之苦,便命夏师安营扎寨,先休养生息,以逸待劳,同时密切关注三苗军队动向。
驩蒙和乌贲率着近万人的三苗军队,行军迅速,直抵荆门要冲。驩蒙命乌贲驻守城外,他率其他几个小首领驻军城内,以形成掎角之势,互相支援配合。若夏师攻城外,则驩蒙出城支援;若夏师攻城,则乌贲包抄支援。如有意外,乌贲可退守荆门城,和驩蒙合兵一处,共抗夏师。
驩蒙的计策很周全,可他唯独没有考虑到一件事,就是大禹。
正在驩蒙还沉醉在自己的精密设计,在荆门城中还做着美梦时,忽然传令兵来急报,“报!报!夏师昨晚夜袭城外大营,乌贲将军被俘,两千乡苗军全部战死!”
“什……什么?”驩蒙从虎皮榻上惊坐而起,嘴张得可以吞下两颗浑圆的核桃,眼中满是震惊,紧接着便是火焰般腥红的愤怒。
驩蒙用拳捶着虎皮榻,额头青筋暴起,怒目圆瞪,喝道:“姒禹,我定要让你知道我三苗藤甲兵的厉害!”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线蛇门
话说夏师乘夜攻打荆门城外的乌贲大营,乌贲军尚未反应,早已被团团围住。乌贲忙下令抵挡,不料夏师箭矢如雨,星星点点袭来,乌贲手下的三苗军士顿时乱作一团,只顾夺路逃命,混战之中,此次践踏而亡者千余人,除乌贲与五六百人被俘外,其余皆无幸免。
次日,驩蒙统兵数千与夏师约战荆门城外。
驩蒙身穿犀皮甲,头戴朱盔,手中一柄五尺长的铮亮巨斧,胯下乃是一头墨青野牛。驩蒙举斧骂阵道:“姒禹小儿,汝夜袭我军荆门外营,俘我先锋,戮我勇士,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汝敢与我一战!”
大禹骑白马和应龙一起上前,道:“汝本苗蛮之地,外化之民。我尧舜之帝,心怀仁厚,屡败汝三苗之族。岂料有苗氏不思悔悟,仍怀野心,屡犯我华夏部落,劫掠牛羊百姓,不可胜数,民受其苦,不堪其扰。故我华夏部落帝君虞舜命我奉旨讨贼,平定有苗奸凶,还华夏与三苗百姓太平!汝若愿平息干戈,悬崖勒马,可早日归降,勿与有苗氏合污!以免日后身死殒命,不过可惜你一身本领,大好头颅!”
驩蒙怒发冲冠,目眦尽裂,咬牙道:“姒禹,你未免太过小瞧我三苗之人!三苗之人,头颅可断,热血可抛,就是这膝盖不可软,脖颈不可弯!你勿需多言,且吃我一斧!”
说着,驩蒙大斧一拍胯下墨青野牛牛背,野牛吃痛,撒开四蹄,亮着犄角便向夏师阵前冲来。
应龙精神为之一振,取出背后一柄五尺长的黄钺在手,纵马上前,拦住驩蒙,喝道:“你是何人,可敢与我一战?”
驩蒙勒马收斧,冷笑道:“我乃三苗总兵驩蒙,我祖上乃是与你们总师父亲鲧齐名的驩兜首领!你是何人?”
应龙怒道:“无耻鼠辈!总师之父名讳岂是你可亵渎?驩兜恶贯满盈,挑拨三苗与华夏战乱,命丧云梦之泽。总师之父为救天下百姓理水,虽功败垂成,陨落羽山,仍不失为一世英雄!你信口雌黄,不明是非,竟敢口出狂言!今日我应龙便让你含恨荆门!”
驩蒙闻言笑道,“好!今日就让诸军见识一下,是你的钺快还是我的斧锋?”
话音刚落,驩蒙便纵墨青野牛冲上前去,挥动巨斧与应龙交战。应龙也是纵马上前,挥动黄钺应战。双方斧钺相交,发出一声巨响,震得众位士兵都是耳膜一震。
应龙仍然神色自若,驩蒙却是手臂酸麻,握着斧柄的右手也是抖动不止。
驩蒙心中暗道,“好个应龙!果然名下无虚,不容小觑!我先与他周旋,趁机脱身回城!”
心念至此,驩蒙与应龙小心周旋,不过数合,掷出巨斧向应龙面门一击,应龙一钺挥出,将巨斧打落在地。驩蒙抓住机会,趁机便驾着坐骑,一溜烟窜入城内。
临走之前,驩蒙还不忘回头道:“应龙,非是我不敌你,因坐骑乏力,明日再战!”
应龙见状,只得作罢,勒马回营不提。夏师士兵皆山呼海啸,禹亲自接应龙下马,携手一起回营。
驩蒙回城之后,便召集各位小首领集合,商议对策。
驩蒙叹息道:“如今夏师有应龙此等骁将,我军还有何人能敌?”
众位首领纷纷摇头叹息,默然不语。半晌之后,一个渝苗首领拱手上前道:“驩蒙总兵,应龙勇冠三军,非一人能敌。昔日应龙随轩辕黄帝诛蚩尤,除夸父,如今他随姒禹擒相柳,锁无支祁,战冰夷,平共工,转战千里,未尝败绩,当真是夏师第一猛将!如今我三苗之中,无一人可撄其锋!当今之计,唯有使出我三苗藤甲兵,摆出万箭阵,方能震慑夏师,出奇制胜!”
众位小首领皆点头称是。
驩蒙道:“如今之计,也只有如此!只是夏师骁勇,不可轻敌!众位首领务必小心谨慎,仔细筹划,以防不虞之患!”
众位首领皆俯首称是,唯唯而出。
而此刻的夏师大营,大禹、伯益、应龙、方溪隐正围坐在篝火前,商议破城之计。
大禹望着篝火,双目却澄澈如水,道:“今日应龙将军阵前击退驩蒙,挫三苗锐气。三苗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明日定有新策。荆门易守难攻,我军贸然攻城实非上策,诸位有何意见?”
伯益拱手道:“摄政君!三苗如今所恃,无非城池与藤甲兵!我军不可硬拼,当设计诱敌出城,并设法破敌藤甲兵。敌方藤甲兵若破,必定士气大挫!我军一鼓作气,定可破之!”
大禹道:“伯益首领所言,正与吾同。帝君临行前也嘱咐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夏师此次南征,不宜强攻,只图智取。只是不知对战这三苗藤甲兵,诸位可有何良策?”
应龙抱拳行礼道:“总师,据溪隐先生所言,三苗之地有三凶,我军已渡过瘴林,避开毒蛇,三凶已去其二,唯有藤甲兵尚无所知。依臣所见,当引敌军入一深谷,我军居高临下,堵住谷口,用落石滚木,定可重创敌军。”
大禹神色微变,却没有说话,转头朝向方溪隐,道:“溪隐先生熟知三苗人情地理,不知有何高见?”
方溪隐初听伯益、应龙陈言,并不搭腔,只是沉默静坐。如今见大禹问询,方正襟危坐,拱手行礼道:“溪隐一介草民,怎可妄论军国之事?”
大禹摆手道:“溪隐先生休得过谦,但说无妨!”
方溪隐闻言起身,向大禹、伯益、应龙拱手行礼后,缓缓道:“方才二位将军所言,正中要害。藤甲兵刀枪不入,弓箭难伤,若是平地交兵,于我军不利。距荆门西南十五里有一处山谷,名唤‘一线蛇门’,斗折蛇行,蜿蜒六七里,谷狭而长,仅容二三人可过。山谷两边树大林深,灌木野草茂密,正宜埋伏。不过藤甲虽是藤木所制,却坚韧异常,寻常木石,伤它不得。唯有借助火攻,方可破敌!”
伯益、应龙齐声惊道:“火攻?!”
方溪隐点头道:“不错!正所谓阴阳相生,五行相克。禹公曾获羲皇至宝乾坤八卦图,可知坎、离二卦否?”
大禹拱手道:“羲皇八卦,包含天地大道。姒禹不才,仅悟六七成而已。坎卦主水,可灭南离之火;离卦主火,可熔西地之金。”
方溪隐道:“禹公果真才悟过人,此南离之火,不仅可熔西地之金,亦可燃三苗之木。藤甲者,木也,遇水而生,遇火而焚。这所谓水火无情,自然生克,藤甲兵的天敌唯有这南离之火!”
大禹抚掌道:“先生所言,若百川归海,沛然自通,令我等醍醐灌顶,望尘莫及!”
方溪隐忙躬身道:“禹公切莫如此,折煞小民!”
禹正色道:“即日起,任溪隐子先生为夏师策羽。此次荆门之战,运筹调度,悉听策羽之命!”
方溪隐忙跪地叩首,伯益、应龙也抱拳道:“遵摄政君命!”
次日破晓,应龙率三千夏师士兵至荆门城外叫阵,痛斥三苗无道,劫掠华夏。驩蒙忍无可忍,率八千藤甲兵倾城而出。
应龙出兵前,策羽方溪隐便嘱咐他不得恋战,许败不许胜,而且要连败三阵,退向西南一线蛇门谷。待到应龙退到谷口,自有夏师接应。
应龙谨记溪隐子的军令,便嘱咐手下不得恋战。可应龙还是低估了藤甲兵的实力,八千藤甲兵左手持藤牌,右手投长戈,转眼之间,便有五六百夏师士兵命丧当场,血染荆门。心中火起的夏师士兵用长戈刺,用弓箭射,都难以洞穿三苗蛮兵的藤牌藤甲,战不多时,又是一百多人倒了下去。
驩蒙骑青黑野牛狂笑道:“应龙,你的夏师士兵也不过如此!来,再来与我一战!”
应龙眼见夏师不敌,暗道藤甲兵着实厉害,强忍怒火,喝道:“夏师听令,撤!”说完,便勒马回首便往西南方向奔去。其余的两千多夏师士兵闻听军令,也是不再与三苗蛮兵厮杀,往西南处撤去。
驩蒙见状大喜,道:“三苗勇士,破夏擒禹,就在今日,给我冲!”
八千藤甲兵举着藤甲,挥舞长戈,喊杀着开始追击夏师士兵。
所幸藤甲藤甲沉重,三苗的八千藤甲兵虽然战斗力凶悍可怖,却行动缓慢,始终未能追上应龙所率的夏师前军。
应龙路上不敢停留,疾行半日,待到晌午时分,便望见不远处两边青山相对,密林丛生,中间一道山谷,狭长蜿蜒,只能容两三人通行。山谷之中白雾缭绕,寒气森森,隐隐透出几分杀气。
应龙心中暗道:此处应该就是策羽所说的“一线蛇门”,当真是一蛇当门,万夫莫开!
应龙便挥手命夏师暂停行军,道:“夏师听令,暂停行军,原地待命!”
正在此时,只听山林之中传来几声猿啸,声音委实凄凉辽夐,回响不绝。
应龙正欲派兵一探究竟,却听两边山林
发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笑声。
第一百四十二章 九州宾服
话说应龙率军赶至一线蛇门谷,忽听见两边山林脚步声窸窸窣窣,不时还传来笑声。他忙提起黄钺,下令众军警戒。
这时,山林之间走出一队六七十个头戴藤环,身披树叶的人,身后还跟着虎豹熊罴等猛兽,为首的正是伯益。
伯益拱手道,“应龙将军辛苦,总师和策羽命我在此处接应。将军可率兵沿山林幽径至一线蛇门谷上与总师会合,此处便交给我们。”
说罢,伯益命人将身后的灌木枯叶遮蔽的木栅栏挪开,显现出一条山路。
应龙抱拳道:“如此,便有劳伯益首领!蛮兵凶悍,又有藤甲藤牌之助,首领且要小心!”
伯益还礼道:“多谢应龙将军相告!伯益定会小心斡旋,你们还是速去与总师策羽会合!”
应龙道:“是!夏师前军听令,沿山林疾行,噤口屏声,不得发出声响,违令者斩!”
夏师前军皆称是随行。
望着应龙和夏师前军消失在山林深处,伯益又命人将木栅栏关闭,重新放上树枝枯叶,并命士兵重新埋伏在路边灌木草丛之中,时刻戒备。
而此刻驩蒙正率领三苗蛮兵气势汹汹地杀向一线蛇门。蛮兵骑着蛮牛,尘土飞扬,黄沙滚滚。
大禹和方溪隐正在一线蛇门上方的半山之上隐蔽,望见蛮兵杀气腾腾,声势浩大。
待到驩蒙赶至一线蛇门之前,遥遥望见山谷之上雾气缭绕,松柏森森。忽然,从两侧山林冲出两队虎豹熊罴等野兽,绕到驩蒙蛮兵身后。
只听山林之间传来几声清脆的口哨声,虎豹奔腾跳跃凶猛异常,熊罴咆哮如雷挥动巨掌。三苗蛮兵纵然久经战阵,座下野牛却战战兢兢,气喘不已,被这野兽阵势所震慑,不住后退,渐渐退向一线蛇门谷中。
驩蒙见一线蛇门谷狭长蜿蜒,仅容数人通过,此时又被野兽追击,只得下令三苗蛮兵撤入一线蛇门谷内。
待到三苗蛮兵悉数撤入谷内,驩蒙又下令找石块堵住谷口。纵然如此,仍有几只虎豹攀援跳跃,气势汹汹。
驩蒙大手一挥道,“放箭!”
只见三苗蛮兵羽箭飞射,如蝗虫一般,几只虎豹中箭倒下,在地上蹬腿呜咽。群兽见状,也是惊慌逃窜,向两旁山林奔去。
驩蒙见状大笑道:“哈哈!这定然是夏师的无耻伎俩!好在我三苗将士久经战阵,箭法百步穿杨,纵然是虎豹,我辈族人也丝毫不惧!他们还有什么招数,哈哈!”
正在这时,应龙率军赶至一线蛇门的另一处谷口,对着谷中的驩蒙和三苗蛮兵叫阵道:“驩蒙,你可敢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驩蒙眼见应龙叫阵挑衅,怒道:“应龙小儿,你早已是我手下败将,还敢在此叫嚣!待本总兵杀出谷去,取你项上人头,以报有苗大酋长!兄弟们,跟我冲,杀出谷去!”
三苗蛮兵斗志昂扬,喊声震壁,都挥舞着藤牌长戈向应龙所在谷口冲杀。无奈这一线蛇门谷狭窄蜿蜒,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两边谷壁更是不时有碎石滑落,端的是一处险地。如今驩蒙的八千藤甲兵挤在一处,又身负藤甲,行动不便,难免互相拥挤,越是向前越是寸步难行。
驩蒙见状怒喝道,“给我冲!谁敢回退逡巡,贻误军机,一律斩首!”
闻听此言,三苗藤甲兵更是使出浑身劲力向前冲杀。可向前的劲力又被两旁的士兵冲散,如同江心颠簸旋转的一条大船,始终无法向前。
就在这时,忽然从山谷之上扔下一捆又一捆的干茅草,还有松油、柏枝等物落下。
三苗藤甲蛮兵正在诧异,不知发生何事。驩蒙心头一惊,道:“不好!快,快撤!”
只见数百个燃烧的火把,如火鸟一般坠入谷中,正落在藤甲兵之中,顿时火光冲天,烈焰熊熊,映得谷中亮如火场炭窑一般。火光之中,只见藤甲浑身着火,一个接着一个,火势沿着山谷蔓延,直烧得两边石壁都烫得发红。藤甲兵抱头哭嚎,声音撕心裂肺,间杂有松油柏枝燃烧的哔哔剥剥的爆裂声,当真是惨不忍睹。满谷之中火光冲天,道遇藤甲,无有不着。不消半晌,便将三苗的八千藤甲兵烧死大半,蜷缩拥抱,死在一线蛇门谷中。惟有驩蒙带着数十个轻健蛮兵在后方从后突围,被伯益率兵俘虏,才侥幸留下性命。
大禹和众人望见一线蛇门谷中焦尸累累,横陈蜷缩,一派凄惨模样,无不唏嘘感叹。
正是:
风云争斗起刀兵,藤甲蛮兵逞强凶。
不知烟消火灭处,八千子弟灰飞冢。
要知虎豹啸山林,柏影森森鸟无踪。
谁知蛇形蜿蜒谷,成败由来荒骨垄。
且说夏师在一线蛇门谷火烧三苗八千藤甲兵,生擒驩蒙,有苗氏大为震动,一病不起,三苗其他小部落首领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妄动。夏师则是一鼓作气,先克江陵,后取石首,兵至澧县,将三苗蛮兵赶至沅江以南,湘江以西。
有苗氏眼看大势已去,又有三苗的几个小首领苦苦哀求他和夏师求和,便同意和夏师和谈,归顺华夏部落联盟。
大禹得到有苗氏的承诺,同意三苗的和谈。双方在南巢会面,有苗氏将酋长青玉权杖双手捧起,献给大禹,立誓归顺华夏部落联盟,并承诺每年向华夏交十抽一税。大禹郑重接过青玉权杖,赐给有苗氏白壁一百,金石十方,蚕丝二百匹。自此,从尧帝时便经常提起动乱和部落争斗的三苗部落彻底归顺华夏,成为华夏部落联盟的一部分,有苗氏也在归顺不久后溘然离世,他的后辈自此也接受华夏的统治。
战后,方溪隐谢绝大禹的策羽之位,决心归隐山林,吟啸林泉之间。大禹见他去意已决,不能勉强,便取下随身携带的一块黑玉,上书“华夏之地,方氏溪隐子孙皆可耕用”十四个小字,赠与溪隐先生。方溪隐躬身长拜,随后长笑高歌,转身走向深山密林之中。
歌曰:“凤求凰兮云从龙,遭逢干戈遇英雄。山河峥嵘桑田变,五湖四海息彤弓。”
平定三苗后,大禹率夏师向北回朝,开始休养生息,发展生产。自从禹目睹三苗之战的惨状,便格外注意与民休息,恢复民生。
舜帝四十二年,玄都氏来朝,贡宝玉。
舜帝四十七年冬,天陨霜,不杀草木。舜帝有感,向天祭祀,自陈罪责,带着娥皇、女英,巡狩天下,观天下百姓疾苦。自舜帝都城蒲坂向南,三年之后,来到帝丘西南的鸣条。舜帝在此处停下脚步,开始在鸣条定居。
舜帝晚年整日抚琴劳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有一天,他听闻熊耳山有一位老农能吟唱尧帝时的歌谣,便打算拄杖亲自去拜访。
年老的舜帝体力大不如前,娥皇、女英曾要随他前去,他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
正是秋风萧瑟,枫叶如丹,阳光照在年老的舜帝身上,他拄着一根有些干裂的竹杖,踱着步子,颤颤巍巍地向熊耳山走去。
熊耳山群山环抱,层峦叠嶂,雾气氤氲,飞瀑直下。熊耳山主峰更是笼罩在白云一片之中,颇有云莱仙境之感。
舜帝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之中,偶尔碰到砍柴的樵夫和打猎的部民,他也亲切地微笑问候。可此处的山民并不识得舜帝,只是觉得这个老态龙钟的人很有威严,又很慈祥亲切,也微笑问候。
舜帝行到朝阳洞前,只见一线观天,雾雨蒙蒙,宛如水龙喷雾,青青欲雨。正在此时,忽然一道金光洒落,水雾显出五彩虹霓之色,煞是好看。
远处山坡上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舜帝闻言想要叫住老者,却只觉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山雾云岚之间,只能听见清泉漱石之声。
舜帝默念老者所吟歌谣,怅然若失,叹息道:“帝力于我何有哉!帝力于我何有哉!”
叹罢,他也转身离开熊耳山,回到鸣条,带着娥皇、女英南行,一直到苍梧之地,隐居在九嶷山。
第二年,舜帝崩于苍梧,葬九嶷山。华夏百姓莫不恸哭缟素,向南边九嶷山方向跪拜九次。帝妃娥皇、女英更是泪洒斑竹,留下斑斑泪痕,后人将状若泪痕的竹子传为“湘妃竹”。
大禹更是带领华夏部民守孝三年,愿将帝君之位让给舜帝之子商均。
大禹回到夏后氏部落,为舜帝守孝三年,同时兴农修民,推行舜帝德政。四方诸侯皆以姒禹仁义忠孝,逐渐归附夏后氏部落。商均的有虞氏部落也出现分歧,有人支持姒禹继承帝君之位,兴盛华夏部落联盟。同时,商均也对部落政事不太热心,更热衷于管弦丝竹之乐,终日聚集部落擅长乐器的族人和擅长歌舞的女子宴会,有虞氏部落也逐渐走向衰落和式微。
舜帝崩三年,部落诸侯集会,共同推举姒禹为华夏部落联盟的共主,任帝君之位。姒禹率领群臣定都阳城,祭祀天地,即位登基,立国号“夏”,成为夏朝第一位后主。
“夏”以夏后氏部落为首,共含十二部落。分别是姒姓夏后氏、有扈氏、有男氏、斟鄩氏、彤城氏、褒氏、费氏、杞氏、缯氏、辛氏、冥氏、斟灌氏十二个氏族部落。“夏后”为十二部落之首,因此姒禹建立夏朝后就以“夏”为国号。
舜帝之时,以冀州之北广大,分置并州。燕、齐辽远,分燕置幽州,分齐为营州。于是为十二州也。
夏后禹即位后,以昆仑之铜铸造九鼎,分封天下为“九州”,分别为豫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梁州、雍州、冀州、兖州。九州幅员辽阔,纵横南北。九州之内,莫不宾服。至此,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的王朝“夏”登上历史舞台,掀开了夏朝波澜壮阔的历史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