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告白(6)
“天南大王是西鄂五州第一富,名下资产无数。”
“天南大王不允许境内有任何反对她的势力,哪怕一支土匪,她也要杀得干净。”
“大王最讨厌夫子和读书人,最讨厌书,不允许平民读书,谁家私藏书籍都要罚钱,超过三本就砍头,每年她都要搜一批书公开焚毁,烧死一批丑陋的夫子和书生!”
“西鄂五州,只有天南州,各处都是关口,过路都要收钱,所以天南的百姓,很多人连村都一辈子没出过。”
“据说天南大王连大君的命令都敢违抗,她有四十万私军!大君有个随从十分美貌,她看中了,便抢了去,大君向她要回,她二话不说就拉出阵势,最后还是大君让步!”
“天南大王驭使民夫三十万,给她修建‘天下藏娇第一宫’,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据说连便池都是白玉造成,全部都是美少年形状,大王在天南州乃至全国搜罗美少年,第一宫内据说最差的姿色,出去都是少见美男子!有给她送美男子或者提供美男子消息的,也有重赏!”说话的人一边口沫横飞,一边拿眼觑纳兰述,觑柳杏林,觑晏希,连病歪歪的钟情和冷着脸大步而过的铁钧都没放过,那眼神,好像看的不是人而是银子,大批大批移动的银子,尤其纳兰述——金山!
“等等!”君珂先是诧异这世上还有这么彪悍的人,活脱脱焚书坑儒暴君嘛,随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开口打断了那群汉子的哭诉,“天南大王,是女的?”
“是啊。五州大王里,唯一一个女的,却也是最厉害的。”说话的人似乎压抑久了,忍不住滔滔不休,“大王会跳艳舞,王宫里有朵巨大的红色妖花,大王抱着花蕊在其上跳舞,看见的少年,都会立刻爱上她!”
已经听腻了这位大王英雄事迹,准备走开的君珂,突然停住脚步。
跳舞?艳舞?抱着花蕊?
是不是钢管舞?
这位天南大王,好美色、好享受、会跳舞、爱钱、不爱读书、作风彪悍……君珂迅速在心底做了个总结,越想眼光越亮。
怎么这么像景大波哪!
虽然更像是升级版景横波,大波虽然嚣张,似乎还没嚣张到这地步,但话也难说,毕竟做了穿越客,脱离了当初研究所单纯的环境,人是会变的。
她君珂,不也在传说里,率军杀了燕京十五万人?
不过,还有一个疑问。
“这位天南大王,以前一点没听说过。”她问那些汉子,“她是王族世袭的王爷吗?”
“她出身可下贱了。”那些汉子纷纷撇嘴,“西鄂的王不是世袭制,也是论功分封的,天南这块地方是西鄂最富庶的地方,这里的大王从来做不长,都是谁有本事谁来抢,现在的女大王不过是原来天南王宠爱的舞姬,凭媚功杀了大王夺了权,不知怎的还控制了当初大王的文武双相,将军政大权都稳定地抓在自己手中,咱们都以为这么个低贱女子,怎么可能坐稳王位?谁知道她竟然越坐越稳,连大君,都不得不承认了她。”
君珂越听越觉得心痒,挥手命血烈军放了这批倒霉的“伪土匪”,一边思索着回到队伍里,纳兰述看看她神不守舍的模样,笑了笑,没说话。
随即队伍行没多久,忽然听见前方喧哗,君珂挑起眉毛,有点诧异——大军虽然是合军,但是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从不会无事喧哗,这是怎么了?
“报主上!”一个冀北军士兵策马而来,向纳兰述施礼,“前方有路阻!”
等纳兰述和君珂赶到队伍前列,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喧哗。
这“路阻”,太大,太夸张了!
前方必经之道上,整整一条路被挖断,一个宽达数丈,长达数十丈的深沟横亘路中,沟中蓄满了水,沟边布满荆棘,水是黑的,荆棘是蓝的。
对面有人持弓骑马,游走梭巡,哈哈大笑,示威地将手中弓箭虚指。
还有人在撤木板和浮布,看出来这沟原本做了掩饰撒了浮土,等人撞入便齐齐塌陷,刚才就是一个冀北军探路斥候,无意中踩塌沟边落了下去,这人还算机灵,扒着沟边荆棘没落下去,但双手已经鲜血淋漓,整个手臂发黑发紫,被其余士兵抢上来,送到柳杏林处救治。
一看这情形,纳兰述脸色微沉,君珂也露出怒色。
这天南王好不讲情理!
事先有了照会,一路上也未曾侵扰百姓,西鄂大君已经默认,你天南王也没有提出反对,却在这必经之道,默不作声来上这一手!
现在这女大王不惜自己城中人行路不便,也要挖坑阻挡外军,大军中很多骑兵,要过去必须搭桥,可这四面的树,竟然已经被砍光了。
绕路倒是可以,但面对这样的挑衅,一旦绕路,后面的路怎么走?
“来呀,有种过来呀!”对面的人哈哈大笑,“宝梵城名花美酒,西鄂第一富饶,怎么能给你们这些外邦蛮子的臭脚站脏了?今天先给你们一个教训,让你们知道,我们西鄂天南,谁说了都不算,只有大王说了算!大王不高兴看见你们,你们就乖乖地,都!给!我!滚!”
“主上!”老而弥辣的钟元易胡子飞飞,就要上前请战,“一群化外野民,竟敢挡我道路,让末将教训他们!一轮箭便射死他们算完!”
纳兰述虚虚一拦。
第491章 告白(7)
“急什么。”他看看天色,闲闲道,“和这群蝼蚁较真很有面子么?对方占据地利,可能还有后手,我们不熟悉地形和前方情形,天晚也不宜夜战,明日再说。”
君珂在一旁默不作声,眼神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愤怒不甘的各军,在各大将领命令下,努力压制怒气,后退扎营休息,对面那批人还在挑衅吵嚷不绝,所有人都闷声不吭,当作没听见。
合军士兵,都是百战百胜的强军,战场上纵横捭阖,从未受过今日的闲气,一时都有些愤然不甘,尤其血烈军,在西康做老大做惯了,都觉得新主上太懦弱了些,要不是钟元易拦着,一些脾气大爱冲动的将领,就要冲进纳兰述帐中责问了。
纳兰述倒一直神色不动,注视对面远远城池的阴影,默然不语。
夜色深浓,对面的人也骂累了,后退休整,帐篷里的灯火,一盏盏灭去。
没有人看见对面土岗高处,有人默然伫立,衣袂飘飘,看着西鄂那边松散的阵型,破绽处处的守卫,眼底露出讥诮的笑意。
随即,一声低笑,几条人影纵身而起,如一抹极光闪电,刹那穿透夜色,没入远山阴影之下的,宝梵城方向。
入夜的宝梵城一片安静,并没有想象中繁华热闹,看得出宝梵城宵禁严重,满街的士兵比百姓多,满街的野狗也比百姓多,街道一眼望到头,除了兵刃的寒光再看不见别的。
民居建筑都很矮,据说西鄂这里春季常有怪风,一来就铺天盖地飞沙走石,所以大部分建筑都不敢往高了造,人住在里面,手一伸就能够到屋顶。
也因此,城中正中心那一大片高层建筑就显得分外显眼,也就是那里,是整个宝梵城最鲜明华丽的所在,老远灯火流光,笙歌夜唱,丝竹靡靡之声荡漾,在满城的黑与静里,亮得像一卷盛世夜宴行乐图。
黑暗里有人远远遥望,从鼻子里哧哼一声,“富庶?这就叫富庶?富的是高位者,苦的是百姓,兴亡都是百姓苦。”
“君姑娘真是悲天悯人。”有人轻笑,“怎么就不怜悯一下你身边人?”
“嗯?”有人转过头,眸子亮闪闪,表情傻愣愣。
“告白,那就叫告白,告的是满城军伍,白的却不是我纳兰述,”纳兰述表情怅然,悠悠望天,“是非都是纳兰苦。”
君珂唰一下窜了出去,“我给你探探路!”
这一下动如脱兔,轻功超卓,转眼便窜出去几丈,水准发挥超常。
许新子在两人身后翻着大白眼,嘀咕,“拿肉麻当有趣!”。
君珂的云雷军亲兵队长哧哧地偷笑。
幺鸡蹲在地上,扭开大头,眼神里充满鄙视。
纳兰述微笑听着身后的动静,一边想现在打不走的跟屁虫实在太多,一边想还好还好等下就退散了。
本来晏希要来的,他拒绝了;柳杏林要来的,他也拒绝了,理由?太英俊了!
“等下我们要进王宫,你们不用跟进去了,找个合适地方躲藏,在王宫附近接应便可。”纳兰述吩咐。
“怎么进?打进去吗?打进去怎么可以没有我?”许新子纳闷。
纳兰述笑而不语,心想打进去?小珂肯吗?
“什么人入夜在外行走!来人啊,拿下!”前方蓦然一声叱喝,步声杂沓响起,随即黑暗里冲回来君珂,已经换了一脸惊慌表情,直扑纳兰述,“哥哥,后面有坏人追我!救我!”
纳兰述大乐,立即张开双臂接住,就势将君珂揽在怀里,一只手紧紧掐住她的腰令她挣脱不得,一只手“慌乱”地拍着她的背,连连安抚,“小白,怎么了?别怕,别怕,有哥哥在呢。”
小白你妹啊小白!不是说好叫漫漫的吗?君珂从纳兰述怀里抬起头,瞪他一眼。
纳兰述却一脸遗憾——唉,只能扮兄妹,不然叫小心肝,小乖乖,小蜜糖,多好。
“搂这么紧干嘛?喘不过气来了!”君珂这才发现某人的双臂如铁钳,紧紧卡住她的腰,某只手指似乎还在不老实地吃豆腐。
“眼神!注意你的眼神!看起来很假!”纳兰述严厉地提醒某人的演技,成功地转移了某人的注意力。
在君珂用力调整自己眼神的时候,纳兰述把她的腰往自己面前又紧了紧,抱着一怀软玉温香,在心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机会难得啊……天南大王你真好。
几条人影从黑暗中追了出来,是一群巡夜士兵,纷纷叱喝:“入夜擅闯大街,还不快快受死!”
“抬头!快抬头!”君珂踩纳兰述,“快,微偏下巴四十五度角,那个角度你最好看。”
嗯?纳兰述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说。你偷看过多少次?”
自知失言的君珂,恼羞成怒,立刻站到了纳兰述靴子上,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纳兰述挑挑眉,决定等下再和某个傲娇的女人计较,抬起头,微偏下巴四十五度角,嗯,感觉不错,以后在小珂面前,就保持这角度。
他头一抬,对面几个士兵脚步一停,眼神里掠过惊艳之色,顿时连叱喝捉拿都忘了。
君珂露出得意的微笑,嘿嘿,这姑娘姿色不错吧?大爷今天大方,给你们个机会强抢民女。
几个士兵立在原地,面面相觑,好半天没动静,君珂等得发急——咦,怎么突然温良恭俭让,到手的美人都不要了?
第492章 ONLYYOU(1)
“哥哥!”她决定再烧一把火,一头扎进纳兰述怀里哭诉,“可怜咱们父母双亡,来宝梵城投亲,亲戚却举家搬走,身上的银钱也全部给小偷偷走,住不起客栈吃不起饭,举目无亲,无家可归,想在大街上露宿都不能,咱们可怎么办呀……”
听见了吧?一对丧亲兄妹,贫穷、娇弱、在这宝梵城毫无依靠,多么天造地设的强抢民男必备剧本啊,来吧,快点来吧,快点来抢纳兰述吧!
纳兰述低着头,状似被“妹子”一番哭诉引动愁肠,抱紧了君珂的腰,额头抵着君珂额头,看起来像在和她“抱头痛哭”,实际上却微微偏脸,轻舔君珂的脸颊,唔……香、软、暖玉晶莹,我家小珂,真甜……
君珂咬牙偏头,很想一口咬下某个趁机占便宜的无良者的舌头,这戏演得太憋屈了!明明设计剧本的时候,自己得意YY地笑了半天,怎么到最后,被占便宜的还是自己?
抱也抱了,啃也啃了,戏本子都唱完了,那几个士兵虽然目光灼灼盯着纳兰述,显示出极大兴趣,但还是没有动,不仅没有动,还向后退了几步。
君珂纳闷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天南王热爱美男,满城搜罗,必有重赏吗?纳兰述这样的姿色,放在哪里都是极品,这群人瞎了眼看不见?还是西鄂的审美观和大燕背道而驰?或者该让丑福出马?
她不知道,几个面面相觑的士兵,也在犹豫。
献,还是不献?
天南大王爱美色,这是真的,献上美色有重赏,也是真的,但是问题在于,这位大王性子太古怪太喜怒无常,虽然大多数时候献美男有赏,但有时候,如果那位美男太得大王欢心,大王喜悦宠爱之余,便要开始吃醋,她会想——嗯?送人过来的时候,那些人有没有摸过他?带他进宫的时候,那些人有没有呼喝过他?有没有碰过他的手触过他的脸?嗯?我的心肝宝贝蜜糖儿,我含在嘴里怕化了拢在掌心怕坏了的小可怜,居然被那群丑陋粗鲁肮脏的货色摸过碰过呼喝过?不行!来人啊——
于是那些刚刚拿了巨额赏钱的献美者,立刻倒了霉,假想中摸过碰过美少年的手,被砍下,扔了喂狗。尤其是没有身份的底层人,那是想砍就砍,想扔就扔,献上美人,丢了四肢。
也有人哭喊着说自己保持三尺安全距离,绝对没有摸过呼喝过美少年一毫,这个也不行,大王说——你总是看过他的吧?你用你那肮脏的眼珠子,色迷迷地看过我的小宝贝!挖了!
所以现在的天南州的好事之徒们,只敢献上中等姿色,博点赏钱也就罢了,像纳兰述这种珍品,反而望而生畏,不敢轻易尝试,要知道这就像赌博,可能因此一夜暴富,但更可能因此倾家荡产。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君珂贼兮兮设计的剧本失效,平白便宜了纳兰述将她抱在怀中,纵横捭阖,上下其手,我摸,我摸,我摸摸摸……
此时场景尴尬,被官兵追索的“贫穷兄妹”相拥而泣一场哭诉没完没了,该上去抓人的官兵神情犹豫进退不得,君珂都哭累了,头也弯酸了,苦情史都背了三遍了,眼看再哭下去连胸都要防御不住了,只好失望地准备抬起头来。
几个士兵此时却终于得出了一致意见,当先一人咳嗽一声,道:“原来贵兄妹如此凄惨,既然有难处,我们也可以网开一面,还可以为贵兄妹指点一条明路。”
君珂立即“惊喜”转身,转到一半发觉某人还在恋恋不舍地拽着她的腰,她袖子一垂,手指悄悄转到某人腰侧,揪住一块皮肤,左转九十度,右转九十度,狠狠一捏。
我捏,我捏,我捏捏捏!
身后低不可闻一声笑,纳兰述终于放开,摸摸自己腰侧,嘶地一声。
这丫头,手真狠!
“还请几位官爷指点!”君珂一脸感激。
“你往王宫那方向去。”一个官兵指了指那异彩流光的王宫,在王宫之前,还有一大片地域,也是灯火通明,“大王喜欢昼伏夜出,还喜欢逛集市,所以在王宫前的广场上,每到夜间,都会由宫内侍女太监们布置成集市,供大王偶尔出宫游玩,其中有处是人市,却是可以由百姓自己去参与的,凡是容貌姣好的男子,都可以在此处自卖自身,各级官吏有时也会去那里,寻一些清秀的小厮,如果运气好,被大王遇见看中,那就是一步登天,”这官兵看看纳兰述,笑道,“以这位公子的容貌,嘿嘿……”
君珂心中诧异这群官兵怎么这么好心,到手富贵不要,还给予指点,面上感激涕零地谢了,那官兵临走时笑道:“你们一路过去,说是去人市,自然没人拦你,也不需谢咱们什么,令兄将来必是要一鸣惊人的,到时候,如果遇见咱们兄弟,记着咱们的好处,给点照拂就行了,我们是神兵营第七纵第六组的士兵,一定记得啊。”
“自然,自然。”君珂连连道谢,看着官兵离去,仰天长叹,“西鄂官兵的素质,真高啊!”
远去的官兵们,没来由打个喷嚏……
得到这群人的指点,果然一路畅通无阻,君珂和纳兰述小半个时辰后,便带着幺鸡到了人市。
幺鸡的跟来,实在是意外,这位哥的速度,现在是天下无与伦比,这位哥的无政府主义,也是世上少有人及,它要去哪里,还真不是谁能挡得住的。
第493章 ONLYYOU(2)
好在冀北合军刚刚到达西鄂,整天不是吃就是睡的幺鸡,还没有在西鄂士兵眼里出现过,这货看起来也就是条普通大狗,除了身材过于雄伟点,脸过于抽象点,步伐过于懒散点,眼神过于邪气点,姿态过于骄傲点……其他也没什么了。
这集市虽然是太监宫女临时扮演,但确实有模有样,卖胭脂水粉零食杂货衣物布匹首饰一样不缺,还有玩杂耍的,卖对联的。
两人看见对联,不禁对视一眼,这才想起,快过年了。
君珂来异世至此快两年,第一年过年时是在三水小村,和纳兰述尧羽卫在一起,正是练武练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别说她,所有参与锤炼她的尧羽卫们,都累到死狗一样倒下就睡,居然把过年都给忘记了,之后一路风险,军途羁旅,眼看这第二个年,也要在路途中,匆匆过了。
君珂眼神里有一丝怅然,纳兰述注视着她,神情微微怜惜,却也有着淡淡欣喜,他此时也想起,两年风霜,跌宕磨折分分合合,但竟然两次过年,她都在他身边。
这是何等的幸运。
但望这幸运年年岁岁,长久拥有。
转过集市,一个角落便是人市,君珂和纳兰述一过去,齐齐打了个踉跄。
人!
好多人!
好多男人!
好多涂脂抹粉,揽镜自照,神情妖艳,敞胸露怀的男人!
不小的一处市场,搭建了一排排的棚子,棚子下是一排排的草席,草席上方拉着杆子,垂着薄薄纱幕,不过现在纱幕都已经卷起。
席上坐满了男人们,天气虽冷,却大多衣衫单薄,冻得脸青唇白,便用胭脂点红。每人占据三尺见方的席子,有人弱不胜衣,依在墙边喃喃背诗词,有人对着镜子簪花,将七种颜色的花选来选去犹疑不决,有人细致地往脸上拍粉,把粉盒子开开关关啪啪响,棚子里弥漫着脂粉的香气,还有喧扰不休的人声,大部分是“孙兄,你看我这粉,是不是粗了点?不够自然?”
“王家哥哥,你这朵花我瞧着好,不过不要簪在帽子上,胸前更别致。”
“李兄弟,你这玉坠儿可真是剔透,不过配上你胸口肤色,却不太搭呢嘻嘻。”
君珂脸青唇白,扶墙腿软。
活生生的小倌馆,但比小倌馆更可怕!
小倌馆好歹还是精选过的娇弱美少年,这棚子里却是环肥燕瘦,品种杂陈。彪形大汉和纤腰薄肩同在,豹头环眼与细眉细目共存。
天底下比看见一个男人涂脂抹粉更可怕的事是什么?
是看见一群男人涂脂抹粉?
不!
是看见一个身高八尺,胸口黑毛如乱草,腹上肌肉十八块,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涂脂抹粉!
君珂按住心脏——穿越至今,此刻终于觉得,原来自己心脏还不够强悍。
大哥……她很想抱住那大汉哭诉——您没钱么?没钱我送你一百万银子,求求你别在这里折腾自己行不,你折腾自己也罢了,你折腾我的小心脏哪。
其实她是错怪人家燕瘦环肥的美男们了,美男们也并非个个都这爱好,实在是天南王的眼光和口味太奇怪了,她对美男的喜好,除了极品必然收纳外,其余时候是流动的,有时候喜欢细眉长眼的小白脸,有时候却喜欢肌肉横凸的健美男,正因为如此,所以实在活不下去的那些男人,都会想来碰碰运气,直接导致宝梵城人市,成为天下品种最丰富,风格最饱满的人市之一。
君珂抵受不住,纳兰述却一直淡定,拖着她往里走,他一出现,满市场的男人们,齐齐抬起头来。
一瞬间目光汇聚,满满敌视、嫉妒、以及危机感。
也几乎就在瞬间,这群危机感爆棚的“美男们”,立即完成了心有灵犀的联合排斥。
“你们哪里来的?”有人冷冷问,“有摊位牌吗?”
“什么叫摊位牌?”君珂好学地问。
“没有摊位牌来这里做什么?”一个白面少年斜眼瞥纳兰述,“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在这里开市?”
“是啊,我也觉得,这里不是人市吗?”君珂无辜微笑,“怎么一进来,就碰上拦路犬?”
“你!”白面少年霍然站起,敞开的衣襟呼啦一下散开,露出瘦骨筋筋的胸口,君珂向后一退,惊呼,“啊,好大的排骨,戳眼睛!”
“哪来的牙尖嘴利的贱人!”白面少年看着幺鸡的体型,不敢上前,立在席子上尖叫,“这里不允许女人出现,滚开!”
“刘兄弟不要急躁。”有人侧过身子,虚虚一拦,阴阴地笑着,对纳兰述看了一眼,“这位兄弟是来开市的吗?怎么不说话?是哑巴吗?”
“我哥哥不太爱说话,”君珂点点自己鼻子,“所以我得在这里,你们有什么话,对我说好了。”
“不太爱说话?傻子吧?不能说是吧?”那人一笑,眼神里的危机消除了一些,指了指一个角落,道,“这人市有规矩,过于贫穷和残疾的可以不必付钱办摊位牌,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过也不能有正式摊位,去那里呆着吧。”
君珂一看,那是人群之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被半截墙和旁边的一堆花花绿绿杂物挡得密不透风,估计就是人从面前走过去,都看不见里面有人。
“行啊。”君珂无可不可,拉着纳兰述向里走。
第494章 ONLYYOU(3)
那些有些紧张的男人们,看见纳兰述始终一言不发,都放心地懒懒又躺了下去——嘿!生得惊世骇俗好皮囊,却是个绣花枕头!
“去了以后可以和人要纸笔,挂个牌子,这是这里的规矩,咱们好心提醒你。”那人阴笑着指了指头顶的牌子,“咱们这里不许跨出草席,不许拉扯贵人,贵人来后不许出声自荐,一概先看牌子,贵人看中你的牌子,才有你展示容貌的机会,明白吗?”
广告词?
君珂一看他的牌子,“身高七尺一,腿长四尺九,腰细若素,齿如编贝,天南曲河第一长腿美男!”
君珂瞅瞅“第一长腿”,明显比例不协调,踩高跷了吧?
再看先前那白面少年,“肌肤细腻,落叶拂之能伤,宝梵之男,细致第一!”
确实细腻,那骨头可以咯死人。
满目林林总总,广告词花样繁多,一个比一个用词惊悚,君珂啧啧赞叹,这些亲,为什么不穿越?穿回现代,包管个个都是广告公司打破头要抢的人才!
她和纳兰述来到自己那个冷冷清清的角落,四面无人,却在隔壁空地上,坐了个黑衣男子。
君珂目光一凝。
在满地姹紫嫣红的男人们中间,突然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人,连眼睛都觉得得到安慰。
那男子年纪已经不轻,眉目间有风霜之色,一身衣服十分朴素,边角甚至微微起了毛,衣服之下露出长剑,竟然没有剑鞘,剑柄也是沉黯破旧的。
这人衣饰落魄,气质却令人完全感觉不到这点,反而有种淡淡的温雅尊贵,像落了尘埃的名琴,沉默一隅,丝弦微微闪金,等待有缘人出现,手指一拂,尘尽光生,石破天惊。
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却十分怪异,怎么看,他也不像是欲待以身邀宠的那种人,然而他静静坐在那里,身子微微前倾,竟然是一个等待挑选的姿势。
隐隐有人窃窃私语,传入君珂的耳中。
“那个冷面疯子,坐了多久了?半年?一年?”
“真是傻,就那德行,谁看得上?”
“也不知道挂个牌子。”
“挂个牌子又怎样?这穷光蛋,交不出牌子费,活该傻等!”
私语声越来越大,那人闭着眼睛,听而不闻,君珂笑笑,进入自己那个所谓角落,半晌探出头来,大声问:“我们没有纸笔,各位,谁借一下,多谢。”
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齐齐扭头——没听见!
君珂意料之中的笑笑,正要打暗号叫属下送纸笔,忽然一方笔墨推了过来。
笔是秃笔,墨是臭墨,却是好用的,君珂抬起头,对隔壁那黑衣男子诚恳地笑了笑,道:“多谢。”
那黑衣男子还是闭目不语。
君珂却像对他来了兴趣,趴在半边短墙上问他,“你为什么不写牌子?”
那黑衣男子睁开眼,他的眼睛竟然和寻常人不同,微带赤金,他一睁开眼睛,四面的人便露出嫌弃的神色,低低嘀咕着“羯胡杂种!”,忙不迭地躲开。
君珂听在耳中,却像没听见,还是笑吟吟看着他,那男子注视着她,在她的眼底没有找到一丝憎厌和好奇,眼神才稍稍和缓,淡淡答:“不知道写什么。”
“不知道?”君珂一笑,“那你看我写什么,你就知道该怎么写了。”说完她身子缩了下去,躲入墙后。
此时外头一阵骚动,男人们神色开始紧张,纷纷推搡着道:“来了来了!快放帘子!”各自忙碌。
他们刚刚放下帘子,突然听见角落里爆发一声哭号!
“我滴幺鸡啊!我滴那个宝贝幺鸡啊!我滴那个恩犬幺鸡啊!”这声音正是君珂的,哭得伤心那个欲绝回肠那个荡气,“你好好地咋地就死了啊!你这下叫我怎么活啊,不就是三天木有吃饭吗?早知道你这么不经饿,三天前那颗芝麻我就让给你了呀呀呀……”
众人都呆了呆——幺鸡是谁?
难道是那个不说话的漂亮兄长?
众人立即都兴奋起来,靠近的人纷纷探头去看,看见半截短墙之后,直挺挺两只脚爪,一截雪白的尾巴,僵硬地拖着。
“幺鸡啊!你这下叫我怎么活啊!”君珂拍地嚎啕,砰砰砰地拍幺鸡的肚子,压低声音,“爪子别动!别眨眼睛!抽抽抽抽什么抽?今儿这戏你要演不好,从今以后什么好玩的都不带你!”
幺鸡大头一撇,吐出半截舌头,挤出一泡眼泪——其实不用挤,它已经要哭了,为嘛装死也是哥?哥这身材气质,适合吗?太史你在哪里?哥想你!
“幺鸡啊啊啊……”君珂嚎啕。
四面的男人们纷纷撇头——神经!一只狗死了也嚎成这样。
君珂哭了半晌,擦擦干涸的眼睛,唰一下站起来,拿了笔墨,走到挡住自己位置的那半截短墙边,唰唰几个大字。
所有人探头一看。
然后纷纷倒地。
短墙上。
几个奇丑,却写得剑拔弩张的大字。
“卖兄葬狗!”
几个大字墨迹淋漓,每个笔划都流下长短不一的墨汁,明明是黑色,也写出了血字触目般的效果。
更惊悚的是那四个字的内容。
人市开市一年多,什么样的惊悚广告词都有人写出来过,但这四个字,前无古人。
当然,必然也后无来者。
第495章 ONLYYOU(4)
叽叽喳喳的人市,成立以来头一次寂静无声,所有人忘记说话本能,嘴都用来拼命张开了。
“啪”地一声,君珂隔壁,那一直不知道或者说不屑于在自己牌子上写字的黑衣男子,终于得到了启发,也终于甩出了他的牌子。
同样杀气腾腾五个大字。
“卖身买剑鞘!”
“哈哈,今儿人市怎么这么安静。”随着一阵放肆的笑声,一行男子在一群青衣太监的陪同下进入人市,宝梵城的夜市,已经开始开张了。
这一群是刚刚在外面夜生活完毕的大王麾下官员,经过此处,都会顺便来看看,就算没有那方面爱好,有几个漂亮小厮,让大王高兴起来多来自己府中几次,也是好事,所以天南官员,对这项活动,从来乐此不疲。
那群人自然会先看见位置醒目的那些,席子上半掩纱幕后,那群男子搔首弄姿,媚眼频频,官员们转来转去,不住摇头叹息,“唉,庸脂俗粉!”
“唉,没特色!”
“唉,大王最近已经不喜欢壮男了。”
“太娇弱的也不喜欢。”
“大王突然对学过武的少年感兴趣了,要不然,那种既英气又美丽的也好。”
“那是极品,百年难逢,可查大人你就别做梦了哈哈。”
“哼!咦?”有人一无所获,不禁悻悻站在高处四望,随意一转头,忽然眼睛一亮。
“卖兄葬狗?”
这一声一出,所有官儿都呆了呆,目光转过去。
君珂对他们挥挥手,将“僵硬”的“死狗”幺鸡,及时拖出来做了展示。
“还有这样的事!”那可查大人骇笑,“我倒要看看,那倒霉兄长,什么模样?”
土墙后,君珂双手托腮,讨好地蹲在纳兰述面前,努力回忆某种“萌格里萌”的水汪汪眼神。
委屈一下吧,成全一下吧,啊?
纳兰述盘膝坐着,挑眉看看那牌子,笑了笑,温和而宠溺地摸摸她的头。
你喜欢,便倾覆天下也无妨,这点小事,我陪着便是。
他的掌心抚在头顶,柔软而温暖,君珂的心颤了颤,脸上起了微微红晕。
纳兰述瞥瞥那些走来的官员,心中思量,今儿出卖色相,反正也没人看见,大不了将来,将这些官儿都杀了便是。
转过身的君珂突然感觉到杀气,愕然回首,纳兰述立即对她露出宽容温和的笑意,君珂放心地转过头去。
如果她知道此刻纳兰述的想法,只怕立刻就要扑倒在地……
“躲在这土墙后,什么绝世奇葩,不敢人看哪……”那一马当先的可查大人,急冲冲地过来,笑嘻嘻地转过墙,语声便如被刀切下,突然顿住。
“怎么了?丑得把老可查也惊着了?”更多官员涌过来,看好戏的语气。
没人会认为这个角落里会有绝色,那惊世骇俗四个字,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众人都想着,只要说得过去,收了也是有意思的。
然后转过墙,墙后盘膝坐着的男子,淡淡抬起眼来。
所有人立即失去声音。
是风过了十万里山海,云落了八千里江河,所经之处,万木葱郁,水月清明。是雪山之下倒映碧湖,是绝崖之上开出新莲,明艳皎洁,于水雾空蒙间。
半晌,那可查大人跳了起来。
“我先来的!”他张开双臂,扑在土墙前,“我先发现的!”
“胡扯!是我先发现那个牌子的!”立即有人大声反驳,上来将他推在一边。
“是我提议过来看看的,归我!”又有人扑过来。
“是我……”
“是我……”
君珂眉毛越挑越高,看看那些疯狗般抢成一团的官儿们,再回头看看纳兰述——不是吧?不至于吧?有这么夸张吗?
自己天天看着这张脸,怎么就没有这么惊悚的反应呢?
君姑娘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运气好,有幸遇见的男子,多半人中之杰,尤其大燕四美,都给她好命地碰见了,这美色也会产生惯性,见多了也就审美麻木,纳兰述这张脸她看多了,有时候还觉得,咋没缺陷呢?没缺陷多没个性呀,鼻子塌点,眼睛小点,也许更有味道?
然而对于普通人来说,一辈子能见过几张好容貌?尤其西鄂这块地方,地势复杂,土地贫瘠,风沙大,本地人种多半皮肤黝黑粗糙,五官轮廓过深,别说纳兰述,来个清秀的晏希或文雅的柳杏林,也足够在人市造成轰动了。
君珂皱着眉,她可不想卖兄卖到了哪个官员宅邸,大声道:“我哥有狐臭!”
“扑点粉就行了。”官儿们说。
“我哥不会说话!”
“沉默是金。”官儿们说。
“我哥早上起来会踹人。”
“老爷们会调教好的。”官儿们说。
“我哥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的男人,我们大王最喜欢了!”
“……”
终于还是那个可查大人,仗着官高一级和体力壮一层,抢得了所有权,笑眯眯来牵人。
君珂正在考虑是否采取非暴力不合作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忽然有人阴恻恻道:“咱家还没选,你们穷咋呼啥呢?”
一群官儿纷纷回头,随即有人幸灾乐祸地笑了,可查脸色变了。
“老菜花!”他嘀咕一声,暗骂这老货怎么今天来了,大王最宠信的近侍,每次有好货都要抢,看来今儿的头功又要飞了。
第497章 ONLYYOU(6)
君珂托着个下巴,眼光尽在那俯低的动作中寻找对方的罩杯——有38E吗?屁股好像比大波大点?看起来似是而非啊。
纳兰述瞥一眼君珂——小珂怎么尽盯着那地方看?是在自惭形秽?其实她的好像也还不错啊……
君珂当然不知道此刻她猥琐,有人比她更猥琐,她的心思都在揣摩三围上了,在她看来,景横波最具特色的并不是她的美貌和泼辣,而是她前凸后翘的火辣身材,相比于容貌,她的身材才是最先夺人眼球的那一个。
她为了看清对方,不知不觉靠向前,纳兰述一向和她同进退,自然也跟了上来,此时那女子正一个扭臀动作做完,一转头看见纳兰述,顿时眼睛一亮,手臂向纳兰述款款一伸,石破天惊地开口唱:“ONLYYOU……”
君珂一头栽到了地上……
不是因为那句天雷滚滚的“ONLYYOU”,而是这个开口的嗓子,瞬间让君珂幻灭。
粗、哑、乍一听不辨男女。
君珂从现代走到古代,都没听见过这么难听的声音,当然,这也绝不是景横波的声音。
君珂叹了口气。
这声悠长的叹息过后,她心里怒火的小宇宙就开始熊熊燃烧了!
荒淫无耻!残暴恶毒!草菅人命!万死莫赎!
一刻钟前她满含着和大波重逢的希冀,虽然觉得这个“大波”有点倒行逆施,但也不是不可接受嘛,劝劝就好了嘛。
一刻钟后她觉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天南大王,实在太过分了!必须擒之!困之!狠揍之!
偏心眼的君珂丝毫没认识到自己的节操瞬间也碎了一地,牙齿磨得格格响。
她此前已经知道文臻和自己的错过,悔得呼天喊地,恨不得立即再回当初那湖里再扒一扒文臻,但东堂一群人没了动静,说明早已回国,君珂只能顶着吐血的心情,遥望东堂,泪下千行。
经历了这次的懊悔,所以君珂这次对相遇景横波抱持了极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此刻的幻灭,让君珂瞬间有召唤一万个雷劈了天南王宫的冲动。
她的雷还没来得及劈下来,忽然身边就起了雷!
嚓地一声锐响,像钢丝被瞬间折断,四面耀目的灯光都暗了暗。
“**!吃我一剑!”
一条黑影呼啸而起,电射罂粟花中艳舞的天南王!
飞起的衣袂掠得君珂发丝一阵乱舞,挡住视线,隐约四面人们虽有惊慌之色,但轻歌曼舞依旧,居然无人起身。
君珂心中一动,迈出的脚步一收。
“铿!”
黑影闪电越过,离天南王只有一尺距离!
剑芒森冷,深青之色已经耀亮天南王的眉心!
天南王转头,眉心深红泪滴宝石华光一闪。
黄金花瓣,突然合拢!
巨大的花瓣瞬间将天南王护在其中,一声轻响,金光迸射。
黑衣人在半空向后一退,神色懊恼,掌中剑尖簌簌落下金屑。
黄金花瓣合拢太快,他那杀气腾腾一剑,只刺在了黄金外壁,留下一条深深沟痕。
这人一击不中,反应也算快,凌空一个翻身便想逃,然而那花瓣在里层合拢的同时,外层也在迅速闭合,顿时将他困在了两层花瓣之间,薄薄的黄金花瓣边缘锋利,狠狠夹住了他的腿,这人拼命挣扎,双腿鲜血迸流。
嘎嘎一阵难听的大笑,里层花瓣又缓缓开启,天南王从中探出头来,笑道:“小乖乖,怎么这么没耐性?你就没打听一下,在我这罂粟花台之前,从没人能跨越一步?”
她荡笑着摸了摸黑衣男子的脸,眯着眼睛道:“要杀我,得在床上,靠你的本事噢……”这一声说得沙哑柔媚,意味深长,随即她一仰头,哈哈大笑,笑声粗犷难听,十分得意畅快。
君珂叹口气——真想伸出二指禅,捏住那震动的喉咙,然后,狠狠一掐……
“不过现在轮不到你哟……”天南王伸手将黑衣男子的脸狠狠一推,喝道:“带下去!给我好好伺候!”最后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眼神杀气腾腾。
黑衣男子一撇头,一口带血的唾沫呸在她脸上。
“嗯?”天南王眼神一厉,怒目盯视那黑衣男子,黑衣男子毫不退让迎上,目光相对那一刻,天南王神情微微一变,盯着他的眸子看了半晌,忽然冷笑道:“好熟悉的眼睛,我说,你不会是老杂种落在外面的那个小杂种吧?”
“你这贱人!”
“我贱?那你马上要臣服在我脚下,不是更贱?”天南王格格大笑,花枝乱颤,一挥手,地面开启,几个护卫鬼魅般穿出,将那黑衣男子拖走,地上拖开一道长长的血痕。
天南王看也不看,又道:“人是华公公领来的吗?”
那老太监华公公抖抖索索跪下,还没来得及求饶,天南王手一摆,“带了个刺客,不过也带了个美人,功过相抵,罚要罚,赏,也要赏。”
君珂正想这女大王也算赏罚分明嘛,一转眼看那华公公毫无喜色,满头大汗滚滚而下,不禁一愣。
有人捧上一个盘子,盘中两根竹签,天南王兴致勃勃地对华公公手一招,“抽吧。”
华公公脸色死灰,抖着手犹疑半天,被侍卫几次不耐烦地催促,才牙一咬,眼一闭,抽出一只签。
他只看了一眼,便脸色惨白,签头落地,尾端涂成深红。
第499章 创口贴事件(2)
纳兰述岿然不动,我揉,我揉,我揉揉揉。
两人暗潮汹涌地大演“兄妹情深”,身后那群侍卫终于耐不住性子,有人上前来,笑道:“得了,别哭啦,什么九霄地狱,不该你死的时候,想死都死不掉。”
有人取下一柄剑,在君珂面前晃晃,“看见没?这剑尖会伸缩的,这是大王对你们的考验,现在,你们进去吧。”
“啊,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君珂一脸绝地逢生的惊喜,赶忙拭干眼泪爬起身,拉起纳兰述的时候,手指在他手腕上狠狠揪住一块皮肤,左转九十度,右转九十度——
我捏,我捏,我捏捏捏。
纳兰述坦然自若——天将降美人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捏其腰腕,而后方有便宜可占也。
后方的侍卫在殿门前散开,没有再跟进去,殿门口这一道剑网,本就是一道试金石,但凡学武者,防御已经成了本能,遇见危机必然要展示武功逃脱,只要君珂纳兰述稍稍露出点武功底子,哪怕就是躲避得灵活点,此刻也必然落入侍卫和杀手的包围圈。
然而君珂和纳兰述何许人也?他们最大的长处,就是从不低估对手,天南王再如何淫荡无耻暴戾无道,但既然能坐上这个位置至今还没被人杀掉,就说明绝不是草包,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刚刚经历过一次刺杀后,就毫无警惕之心地,将陌生人带入自己的寝殿?
所以必然还有考验,两人在跨进门的前一刻,已经发觉了这门的异常,门内弹出飞剑的那一刻,君珂返身扑倒纳兰述,武功没暴露,还展示了“兄妹之情”,当即打消了所有人的戒备。
此刻天南王的笑声传来,“进来吧。”这一声说得婉转欢喜,显然她对纳兰述通过考验,也是十分满意的。
君珂纳兰述进了殿,一进门就险些被绊倒,低头一看,一个桃红色的“疑似胸罩”。
君珂盯着那颜色俗艳,一左一右绣着两只凤凰,造型和现代胸罩十分类似的玩意,眼神古怪。
纳兰述眼神也十分古怪,盯着那东西看了好几眼,君珂脸一红,一脚便踩在了脚底下。
忽然听见纳兰述的传音在耳边响起,“小珂,这东西,怎么那么像你那个荷包?不过没你那个好看。”
君珂脸上轰一声烧着了——他还是联想到了!
她眼睛发直,突然开始后悔今天来这一趟。
等下要是那女人色诱纳兰述,被纳兰述问出这东西是什么,怎么办?
更糟的是,万一那女人也来了大姨妈,也学做了个卫生巾,被纳兰述看见,再掏出自己的那个……
君珂头发都险些唰一下竖起来,眼神惊恐,外焦里嫩。
太可怕了!
她这辈子都会没脸出现在纳兰述面前的!
君珂唰一下抓住纳兰述手臂,纳兰述愕然回头,君珂对他露出谄媚的笑容,示意“我突然不想打探大波下落我也不想整这个破大王咱们还是走吧现在就走好吧好吧?”
纳兰述眼神一闪,目光落在她脚底。
君珂的鞋子底下,桃红“荷包”露出一角。
纳兰述眼神深思——小珂为什么看见这东西,就全然失态?
纳兰述对于“创口贴”和“荷包”的疑问,存在心中已久,一直没有得到解答的机会,不过此刻……
纳兰述微笑起来,温柔地拉开君珂的手,温柔地用眼神告诉她“你为寻找朋友花费了那么多精力等待了那么久如今好容易有一点线索怎么可以放弃不行不行我必须要会会这天南王”。
君珂哭了。
自作孽不可活啊……
两人又向前走了几步,这回踩到一件薄薄的半透明的丝绢的黑色东西,纳兰述用脚尖一挑,眯起眼睛一看,皱起眉头。
这是个什么玩意?看起来倒像个“丁”字形状,那么薄,布那么少,能穿在哪里?
他用脚尖挑着那玩意,偏头看君珂,眼神充满好学的疑问。
君珂直翻白眼,生平第一次心中充满对景横波的痛恨。
大波!你活着就是为了祸害人的!
“抹布,这是抹布。”她甜蜜地对纳兰述微笑,眼神很诚恳。
纳兰述露出恍然大悟神情。
君珂松一口气,继续前行,仔细搜索地面,以免还有什么不该被看见的东西被看见。
忽然听见某个可恶的声音,在耳边轻轻道:“其实这个抹布,我觉得吧,换成粉红色,配你那荷包,正合适。”
君珂:“……”
那人还不罢休,充满神往和遗憾地道:“上次我神智不清时,你占我便宜,当时如果你穿这套衣服就好了……”
君珂原地一蹿,险些蹦起来,身子跳起一半才回到现实,硬生生按捺住。
一瞬间眼神凶狠,电光直冒,一撇头,盯向大燕方向。
一段对话在心中滚滚而过。
“大师,纳兰述的状态,还是不太清醒吧?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是自然。”
斩钉截铁回答言犹在耳,那人圣洁慈悲,一本正经神情犹在眼前!
君珂牙齿磨得格格响。
梵因!
你才是龛里一朵大谎花!
千里之外。
某人突然狠狠打了个喷嚏……
前殿到后殿,短短数丈路,纳兰述和君珂,先后踩到BRA一件、丁字裤一条、面纱一张、丝袜两只、裙子一件……最后在一处镂空屏风前驻足。
第500章 创口贴事件(3)
纱幕低垂,白玉屏风上镂出**美人花样,隐约光影里,屏风后颤颤伸出雪白的裸足,脚尖上蔻丹深红,对纳兰述轻轻一勾。
“来呀……”
君珂吸吸鼻子,望天,有点僵硬地将纳兰述一推。
很想说句“问清楚快点出来”,但实在开不了口,眼见那人回首对她一笑,悠悠然步了进去。
里面立即传来一阵沙哑的低笑,在高旷幽黯,香气幽幽的大殿里,迤逦往复,缠绵诱惑。
君珂背过身去,开始抠指甲。
看是不能看的,她一双神眼,纳兰述清楚,如果此时她还面对着屏风,事后难免要被纳兰述笑话。
她抠了阵指甲,竖着耳朵听里面声音,嘈嘈切切,细细低语,听不清楚。
君珂心头烦躁,把小指甲给撕破了,她把手指含在嘴里,眼神骨碌碌一转,突然看见殿侧有一方镶嵌的可以活动的大镜子。
镜子正照出屏风,还有后面隐约的人影。
君珂眼睛一亮,悄悄挪了几步,凑到镜子面前。
几个侍候的宫女诧异地看着她的举动,以为她要照镜子,还让开了些。
君珂脸红了红,犹豫半晌,鬼兮兮上前一步,偏头张望。
“唰。”屏风后一道丝帘,好巧不巧就在此时落下,将她的视野遮住。
君珂黑着脸,瞪着镜子里那道丝帘,很有撕烂的冲动。
“喂,喂喂。”她悄声唤那宫女,“劳驾,那镜子怪好看的,往东边搬搬,我好看清楚……对,谢谢谢谢。”
几个宫女莫名其妙搬动镜子,心想这姑娘可真古怪,觉得好看,自己过来看不就是了?别扭啥呢?
镜子角度移动,照到屏风另一侧,隐约是纳兰述的背影,正缓缓俯下身去……
立即有低低的呻吟响起……
君珂眼睛刚刚开始瞪大,“唰。”又一声,屏风后那半边丝帘,竟然也在这关键时刻,落了下来。
君珂砰地一头撞在了地毯上……
外头君珂贼眉鼠眼,傲娇地想尽办法偷窥,被接连垂下的两道帘子气得七窍生烟,屏风后面,又是一幕风景。
纳兰述步入屏风后,天南王早已脱得光溜溜地在等着他了,看见他进来,媚笑着抬起脸来。
她去掉面纱,一张脸倒也确实娇媚,微微有点黑,这种肤色在大燕不受待见,在西鄂,却是健康美丽的标志,这女子当初能成为前任天南王的宠妾,自然姿色不弱。
纳兰述眼睛却根本没在她的脸和身体上停留,眼神一掠间,已经将这屏风后静室内的一切布置和机关,都看了清楚。
“好人,来呀……”天南王媚笑,足尖在纳兰述膝弯一勾,“好多年没有见过比得上你的男人了……来,让我试试,看看你床上……是不是也一样让我心动……”
她足尖一勾,微微使力,纳兰述身子一倾,向她面前栽下。
天南王笑得更欢快。
随即眼前一黑。
仿佛一大片影子当头掠过,发出“呼”地一声,那个原本应该栽在自己面前的人不见了,身后有足尖轻轻落地的声音。
天南王也算反应奇急,立即唰地在榻上一个翻身,足尖后弹,竟然反掠过头顶,点在了壁上一处凤凰的眼珠处,与此同时双臂向后一撤,撞在榻边雕兽的把手上。
咻咻两声低响,榻边射出一连串飞刀,割断左边丝帘的系带,光华如网,罩向纳兰述。
壁上浮雕凤凰口一张,喷出一股无色无味的烟。
天南王两处杀手一出,看也没看战果,手掌重重在枕头上一拍,榻边翻转,她便要落下去。
“咔嚓。”
机簧卡住的声音。
天南王落了一半的身子,卡在翻板中间,紫檀木板中白花花一片,胸部被挤得扁扁如大饼。
她惊惶地抬头,纳兰述一脚蹬在翻板的机簧处,正将一叠匕首,当牌一样叠来叠去地玩,见天南王看过来,他手一招,另一边丝帘悠悠落下,随即俯首对天南王微笑,笑容明丽清越,看在天南王眼底,却如恶魔般可怕,她禁不住激灵灵打个寒战。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高手?
天南王对自己殿中的机关一直很有信心,她行事乖张,树敌无数,又想痛快享受人生,又不想畏畏缩缩时刻小心刺杀,所以对自己的寝室很下了功夫,刚才那连环机关,是她聘请机关大师重金制作的,光躲还不行,还必须接下,光是躲,那之后还会激发连环杀手,就算对方能接下,也必然来不及阻止她逃脱,那么她一旦脱身,对方最后还是死。
去年她就用这法子,杀了一个试图以色相接近她刺杀她的男子,她从没想过,天下竟然还有人,能够不仅接下她的机关,还来得及挡住她逃生之路。
她是不知道纳兰述的尧羽卫,小陆当初机关之术天下第一,纳兰述和他们一起十多年,什么样机关没见过?天南王还不知道的是,她那重金聘请的机关大师,其实算小陆半个徒弟,就是因为曾经机缘巧合得过小陆指点,才技艺有成,名噪西鄂的。
“别吵,别叫,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立刻割断你咽喉。”纳兰述淡淡俯视天南王,手中飞刀打开收起,玩牌似的。
“大侠……”天南王一向很识时务,立刻换了称呼,在夹板中动了动身子,将自己的胸解脱出来,低低道:“您想要什么……只要我有,什么……都可以。”说完将胸挺了挺。
第501章 创口贴事件(4)
纳兰述脚尖微微一动,机簧松了少许,角度一斜,天南王身子往下一落,她正狂喜,纳兰述脚底一踩,翻板再次夹住,这回夹得更紧,正正把胸压扁,窒得天南王脸色一青。
“可以呻吟,可以娇笑,可以低唤。”纳兰述把玩着匕首,“除了这三个声音外,你发出其余任何呼叫,我就立刻杀了你。”
他眼角瞥瞥外头,丝帘外,隐约有一个背对这边的身影,正蹲在什么面前,鬼头鬼脑地张望。
嗯,也该让你急上一回,听吧,听墙角吧,听到你忍不住冲进来最好。
纳兰述眼神充满算计……
“啊……”天南王立刻呻吟,“您饶我性命,一切好说……”
“三个小小要求。”纳兰述手指虚张,遥遥扼住天南王咽喉,她喉间格格一响,脸色挣得发红,纳兰述淡淡道,“如果你不想成为被翻板机关夹死的第一人,你最好听仔细。”
“是……”
“第一,兵符。”
静默半晌,天南王咬牙道:“凤凰尾羽第三根下。”
纳兰述弹出一枚匕首,半空里轻轻挑起第三根尾羽,金光一闪,一枚兵符落下,同时嗡地一声,一大簇牛毛飞针细雨一般射在空处。
天南王眼神里掠过一抹绝望。
兵符斜斜落在纳兰述手中,纳兰述将兵符往天南王身上一丢,确定没有毒之后才捞起,嫌弃地用衣角擦了擦,收在怀里,道:“刚才那黑衣人,是不是前任天南王的亲人?”
“是那老杂种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据说有……羯胡血统,所以……老家伙从来没有认过他……我也是偶然一次听老家伙说过,看见他那眼睛才想起来。”
“释放他的手令和钥匙。”纳兰述手一伸。
“拿兵符去就可以……”天南王咬牙,“通用的……”
“你是怎么会这些的?”纳兰述盯着她,眼神里淡淡疑惑,“这些歌舞,这些古怪衣物?”
“大半年前我的手下抓来过一个女子。很美很特别,险些将我的文武副相都勾引了去,这些都是她教我的。”
“名字?”
“她不肯说,只说唤她‘举世无双第一波’便行了。”
纳兰述挑挑眉,审视地看了一眼天南王,心中对她的合作度微微有些疑惑,身子向后移了移,探头看了看,确定君珂还傻傻在外面看反射,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块方方的、包裹得仔仔细细的、柔软的、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创口贴”。
“你可知道,”他问,“这是什么东西?”
天南王挣扎着探了探头,望了这东西半晌,有点疑惑地道:“咦,看着眼熟……”蓦然眼睛一亮,低呼道:“想起来了!见过!”
“哦?”纳兰述眼睛眯起,牢牢盯住了她。
“好人……你松一松……我被夹得喘不过气来,说不出话来了……”天南王低低喘息,水汪汪的眸子瞟了瞟纳兰述。
纳兰述盯着她,一笑,脚底一松,翻板一斜,天南王立即手臂一动,还没来得及抬起,夺地一声,一柄带毒的飞刀险险擦着她的手臂钉入,晶光晃动,近在咫尺,她的脸唰地一白。
“在我面前,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纳兰述淡淡俯视她,“说。”
“我说我说。”天南王立即道,“我见那个大波拿出来过,不过和这个有点不同,比这个薄,我问她这是什么,她说……”
“嗯?”
“她说这是口罩!”
“嗯?”
纳兰述眉毛挑起,这答案他也出于意料之外。
“她说这是夏天用的口罩。”天南王看他不信,拼命解释,“说夏天用超薄款,冬天用加厚款,轻软、透气、干净、**,雪白的印花口罩外透出一双乌黑的水汪汪的眼睛,包管每个男人一看就会爱上,我问她这个怎么戴,她还让我试了试。”随即她沮丧地摇了摇头,“不过她可真够小气,只给我试戴一下就又要回去了,说是什么限量版,以后还要靠这个赚钱,可不能便宜了我……”
纳兰述将手中“创口贴”翻了翻,看那模样也动了念头,一句“怎么试”到了嘴边,最终却没出口,他总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为什么同样的东西,一个说是创口贴,一个说是口罩?
纳兰述开始后悔当初遇见文臻时,自己心急先找到君珂,以为等下她们见面自然一切疑团解开,没有先把这东西掏出来问问,不知道文臻的答案会是什么?
其实他幸亏没问,如果问了,文臻八成会老老实实告诉他——哥哥,这个是护腕,可以戴在手腕上防护,雪白、柔软、干净、美观。很好看的哦。
诡异的答案让纳兰述也皱起眉头,在他心里,别的事大可不理,但这东西是小珂给他的“定情信物”,怎么可以连这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不过到现在,答案越来越诡异,不过一个非纸非棉的东西,一看就是日用品,这群女人,神秘什么?
天南王见他不信,越发殷勤,勉强动动手指,指着那“创口贴”,道:“你也可以试试,翻开来,对,后面有贴纸,把贴纸撕下,就可以粘在嘴上,”她忽然皱皱眉,道:“戴着是很好看,也干净,就是粘在嘴上不太舒服,你这个是冬天用的吧?虽然没人家那个精致,看起来也不错,现在戴正合适,你会不会戴?要不要我帮你?”
第502章 只要你在(1)
纳兰述手指一动,随即停住,那种诡异感越来越浓,他想了想,忽然道:“你把我妹妹唤进来。”
天南王小命悬于人手,老实扬声呼唤:“外面那丫头,进来!”
声音未落,唰地一响,一条人影已经越过屏风出现,神奇的速度倒让天南王吓了一跳。
纳兰述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急吼吼的某人。
某人从屏风后蹿下,似乎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心急失态,讪讪咳嗽一声,整理整理衣裳,掠掠头发,抬头四面望了望,以表示自己很淡定,很斯文,很不急迫。
君珂在屏风前还在装13,准备等下迈着平稳的步子进来,表情一定要平静,态度一定要淡漠,语气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
她的眼珠子突然直了。
落在纳兰述手中的“创口贴”上。
君珂脑袋里轰地一声,眼前发黑,大叫完了完了完了。
这家伙当真掏出来问了!
君珂退后一步,脑子飞快转动,思考着对策——如果纳兰述兴师问罪,她是该立即逃到大荒泽,还是抱住他的腿喊哥哥请罪?
她瞄着纳兰述表情——他表情很严肃,看起来很不快,还有点被骗的愤怒,果然!
“小珂!”纳兰述面沉如水,扬了扬手中“创口贴”,“你骗得我好!这哪里是创口贴,这竟然是……”
“纳兰我错了!”君珂哪里敢让他把那卫生巾三个字说出来,唰地冲过来,伸手就去抓“创口贴”,“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不该骗你这是创口贴实在是你自己拿了出来我不好意思告诉你这是女性卫……”
她冲到榻前一低头,正看见夹在榻下夹板里的光溜溜的天南王,顿时一惊,忘记要出口的话,一惊过后正想继续忏悔,忽然看见天南王的神情。
那女子微带诧异之色看着她。
她诧异什么?君珂心中飞快掠过一个念头。
君珂看看自己周身,没什么好让她惊讶的啊。
那就是惊讶自己刚才的心虚认错表现?
君珂眼睛一直,心中暗叫——糟了!
她此时才回想起来纳兰述刚才的姿势,手中的苏菲似乎是打开的,连撕条都撕开一半,如果他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他会撕开撕条?就算撕开了,也会立即合起来,塞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去!
君珂瞬间想通这个问题,懊恼到出了一身汗。
“你可瞒得我好,不是问别人,我还不知道这竟然是女性卫……”纳兰述阴恻恻的声音响在她身侧,还在试图诈她。
君珂心却已经定了。
如果纳兰述真的确定这是啥玩意,绝对不会再这样责问她!他绝对会黑脸闭嘴,恨不得这事从没发生过!
“我对不起你。”她回身,垂泪,换了一副悻悻表情,“我是不该瞒你,这是女性自卫保护贴,我们那里,女人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会用这个贴肚子。”
君珂已经确定,虽然纳兰述没得到答案,但明显已经怀疑这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东西,所以她决定,这次给出的解释必须带点暧昧和私用性,这样才能取信奸猾的某人。
“嗯?”纳兰述挑高一边眉毛,关于“创口贴”的迷雾,不仅没有因为这解释而解开,反而更浓了几分。
他将手中东西翻了翻。
创口贴、口罩、女性自卫保护贴……
名称越来越多,用途越来越多,却感觉,没一个是真的!
再看天南王和君珂的表情,一个满脸疑惑,一个一本正经,很明显,真正知道这东西的,是君珂。
纳兰述忽然笑了笑。
算了,何必寻根究底,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说不定还是不清楚比较好。
哪怕答案呼之欲出,也没必要找出来给自己尴尬不是?
再说……纳兰述眼神意味深长——不揭破,某些时候拿出来吓一吓小珂,看看她百发百中的心虚表情,不是挺好?
如果有时候得罪了她,也说不定可以拿出来亮亮,让她因为不安自动让步。
这是小珂的软肋,何必紧着戳破,一旦揭开,小珂道歉愧悔一阵子,之后便觉得不再亏欠,从此理直气壮。
那多傻。
短痛不如长痛嘛,纳兰述想。
奸猾的某人瞬间计议已定,淡淡笑了笑,将“创口贴”装回随身锦囊的密封金盒里,不过装回去的时候,想到这东西的可能用处,脸色还是忍不住有点黑,手指有点颤,捏“创口贴”的力度有点紧,君珂眨巴眼睛看着,很担心会不会给他一把捏穿。
收回去后,纳兰述长长吁出一口气,脸色终于恢复了点,伸手来摸君珂的头,君珂下意识脑袋一缩,一副心虚怕打的神情,随即才反应过来,勉强定住不动,纳兰述的手,轻轻在她头上拍一拍,道:“你呀,何必呢……小珂,不管怎样,你第一次送出来的东西,我都会珍藏。”
说完他衣袖一挥,床单将天南王一裹,拎着她出去了。
留下君珂在原地傻眼,脑子想得打结。
这话什么意思?
他到底,知道不知道真相?
愣了半天,眼看纳兰述将要拎人出去,赶紧道:“等等,你先出去,我要和这女人说几句话。”
“小心机关。”纳兰述眼睛一扫,注意到应该没有机关了,才将人交给她。
君珂对他露出一脸狗腿的笑,觉得纳兰大王越来越气场强大,而自己越来越衰。
第503章 只要你在(2)
她揣着这样郁闷的心情,把天南大王拎到了屏风后,半晌,屏风后传来砰砰乓乓的闷响,拳头击打在肉上的声音,疼痛低哼的声音,还有某人满腔郁闷恶狠狠发泄的声音。
“叫你乱说话!”
“砰。”
“叫你胡勾搭!”
“砰!”
“叫你没留下大波!”
“砰!”
“叫你听大波的胡扯!”
“砰!”
天南王的惨哼声闷在被子里,心里着实冤枉——苍天啊,又怪我没留下那女人,又怪我听她的话,这是叫人怎么着?
可怜的天南王,躲着某人的老拳,眼睛对着宫外瞟啊瞟——今天怎么回事,自己豢养的那批异士,怎么到现在都没出现?自己万分合作,问什么答什么,就是为了拖延时辰,可是那些人到哪里去了?
这女人自身性格古怪暴戾,也并不算才能出众,她能掌控天南州,并在近期形成独霸之势,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天生媚术,吸引得一批人死心塌地;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因素,就是她还有个谋士,虽然来了短短时日,但极有手腕,助她收服了那一批能人异士,替她把各类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才有她如今的狂嬉花丛,自在放纵。
但是今天,奇怪的是,所有人都没出现,按说机关一启动,她的谋士就该察觉,并通知其余属下进行援救反攻,但到现在,都没任何动静。
君珂看她眼睛乱飞,想着她先前的媚眼,气就不打一出来,砰砰乓乓拳下如雨,打了个痛快淋漓。
纳兰述已经点倒了殿内所有的宫女,负手在屏风外等着,听着里面的隐约动静,眼神似笑非笑。
半晌君珂出来,将手中拎着的鼻青脸肿那一团,交给纳兰述。
纳兰述瞟瞟面目全非的天南王,问她:“问好了?”
君珂头一昂,下巴一抬,“好了!”
天南王气息奄奄——你有问我什么?你尽用拳头问候了!
“委屈大王。”纳兰述和蔼地对天南王道,“陪我们城外走一趟,你那安排在城外挖沟阻挡我等前进的军队,我看体格都不错,正好让他们帮忙把沟填平。多谢。”
“你们……”天南王怔了怔反应过来,脸色大变,“你们是冀北那支往尧国去的军队!你是纳兰述!”
纳兰述转头,凝视着她,缓缓道:“在下有一点不明白,我冀北合军借道西鄂,根本没打算惊扰宝梵城,大王安居宝梵城内,为何一定要阻我等道路,和我等过不去?”
天南王脸色变了变,冷冷道:“我的地盘,你想过就过?你发了通关文书给我西鄂大君,可是没有给我!我就这么让你过了,以后我天南的脸往哪里搁?”
君珂正想笑这什么神逻辑,不想纳兰述脸色忽然一变,往前走的步子一停,身子一错,已经将天南王往身后拖了拖,随即他道:“你已经对你西鄂大君,有了不臣之心?”
天南王愕然看着他,想不明白怎么一句话,他就得出这么个准确,却只有她自己心里想过的结论。
“你这次派人阻我大军,是有人挑唆吧?”纳兰述冷冷看着她,“有人告诉你,不如拿这批冀北合军借道之事,来试试大君的态度?大君允许对方借道西鄂,你天南王偏不允许,大君如果忍下这件事,你天南王从此气焰更涨地位更高,周围几位大王,从此必将臣服于你脚下,日后收服他们,一起掀翻大君,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所以你便利令智昏,命人拦截冀北合军——是也不是?”
“你怎么知道?”天南王像看见鬼一样看着纳兰述,这人脑子怎么长的?一点信息,推出这么多东西?
我怎么知道?纳兰述冷笑一声,看你这么昏聩,我就知道!
就凭这女人色迷心窍残暴无仁的德行,能镇住诸方势力安居此位到现在,必然背后另有助力,按说这股助力如果忠心,在她遇险的此刻,便该及时出现解救,但至今没有动静,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背后支持天南王的高人,要么不是真心支持,要么另投阵营,要么,根本就是打算拿天南王做了炮灰。
纳兰述在擒下天南王的过程中,一直心有疑惑,确实,天南王寝室机关精巧,足够她保护自己,但她背后的谋士如果够聪明,就该了解过冀北合军里有精通机关的尧羽卫,这些机关挡得住任何人却挡不住纳兰述,但事实上,天南王没有得到相关提醒。
而且天南王的超级合作态度也让他觉得异样,以这女人性子,怎么这么好说话?是不是在拖延时间?之后看见她眼底的失望,纳兰述心底便有了计较。
“你不必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只知道不必再和你废话了。”纳兰述用看死人一般的眼光瞥了天南王一眼,随手一扔,像扔抹布一般将她扔在一边。
君珂一怔——到手的人质不要了?
连天南王也怔住了,趴在地下,仰着头,都忘记第一时间逃开。
“她就是个棋子,已经失去作用,我们不需要了。”纳兰述淡淡解释,随即衣袖一拂,将屏风左侧的盘龙舞凤的宝座移到殿中,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微微昂首,道:“西鄂大君既然已经来了,为何吝于一见?”
殿内殿外,一阵寂静。
随即一声大笑响起。
“冀北纳兰,名不虚传!”
笑声未毕,殿门砰然大敞,数十队青袍卫士快步冲入,把守在殿门两侧,而原先天南王那批守在殿外的侍卫,早已被制住,钢刀压颈,蹲在廊下。
第504章 只要你在(3)
大笑声里,众人簇拥间,一位黄袍男子缓步而进,瘦长的脸上,一双眼睛细长如蛇,冷光幽幽。
他一左一右,各有一人,左边是曾经和君珂有过一面之缘的殷山成,右边却是一个高冠男子,戴着银面具,面具严严实实,连眼睛处也用透明水晶遮住,穿一袭直统统的长袍,一口钟似的从上罩到下,衣袍空荡荡地在风中飘着。
君珂在几人进殿时,已经抢走了剩下的一个锦凳坐下,她眼神在当中黄袍男子和殷山成脸上一掠而过,目光却在宽袍男子身上多停了停。
随即她皱起了眉。
不知怎的,眼前这人虽然一派陌生,什么也看不到,但君珂看见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像看见一只隐藏在屋檐背角,阴鸷地等待死亡和灾难的秃鹰。
她运足目力,看进那人面具深处,然而那张脸,却令她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张被毁坏的脸,脸上纵横交错都是伤痕,完全掩盖了本来容貌,更要命的是,这人半张脸黑,半张脸红,脸谱似的可怕,不知道练了什么功,变成这个怪样子。
难怪要戴面具,君珂的眼神在这人的伤疤上仔细掠过,那些疤发白凸出,像是经年旧伤。
君珂眼神往下一掠,一般情形下她不喜欢透视人体,觉得过于猥琐,自从武功有成,能够控制眼睛之后,她就不再用神眼看人,但今天她想破例。
眼光落下去,她突然一怔。
看不见?
竟然看不见?
在能显示人的性征的关键部位,都是一片阴影。
铅?还是铜?
君珂的眼睛,对大多数东西都有穿透力,只有铅和铜不行,这在当年研究所做过试验,研究所的人都知道,但在这异世,也只有几个失散的死党知道这事。
古代铅和铜都不算常见品,铅是道士丹方才会使用的东西,铜更算是贵重金属,君珂到现在,还没遇见过需要透视这两种东西的情况,如今,却在这偏僻西鄂,第一次视线被拒。
君珂心中疑惑更甚,紧紧盯住了那人。
那人笼罩在她的目光下,并没有丝毫不自在的感觉,还坦然自若地向她颔首,风度十足。
君珂盯着宽袍人,黄袍的西鄂大君,却盯住了纳兰述。
“好一个冀北纳兰!”
“三岁入尧国,以幼童之身抵受龙峁寒雪十三日,成为天语族第一位接纳的异族血统子弟。”
“七岁时尧国国主听说你入了龙峁天语,且天资出众,害怕你将来长成,威胁他的安危,便以封赏为名,要你入尧国国都接受爵位,想要用高官厚禄人间享受,困住你的学艺之路,被你决然拒绝,并一剑惊退尧国宫廷第一供奉,逼到他黯然而去,连尧国皇宫都没脸回转。”
“十岁时尧国国主又出一计,对天语族进行打压,逼天语族立下誓言,你将来想要离开,必须闯过天语第一大阵苍天神鬼大阵,苍天神鬼大阵百年未曾开启,百年之前从无人闯过,尧国国主想要用这种办法,逼你永远无法离开龙峁高原。”
“十三岁你出龙峁高原,天语无奈摆出苍天神鬼大阵,结果你不仅闯过,还带着自己看中的属下,一并离开。”
“天语历代子弟不出龙峁,被你接连破例。”
“十三岁离开尧国回冀北,沿途尧国有你母亲旧仇设陷暗杀,你带领天语子弟,一路斩杀,无一活口,更以酷刑逼问出其中一家仇家,伪诈被擒,闯入对方府邸,将仇家勒喉而出,悬于门口旗杆之上,设下机关,谁靠近都送掉性命,以至于那人悬于旗杆七日无人敢救,竟活活饿死。从此后回国一路风平浪静,再无人敢挡你一步。”
“十四岁入燕京,得罪燕京王孙豪强无数,众人联手为难你,却被你利用彼此矛盾,反挑拨得斗得你死我活,三个月后你不耐燕京无聊,连败三位师傅,打出凌云院。”
“十四岁你从燕京回冀北,在路上曾经发生一件事,至今没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但从此后你便韬光养晦,沉寂多年,不涉王权,以至于燕京乃至天下,都渐渐忘记你,”西鄂大君权雍柏一指纳兰述,“不过朕可没有忘记,连同当初你封号为‘睿’,天下人也许都不曾在意,但朕从来都以为,此言不虚也!”
君珂瞪大眼睛听着,心想这丰功伟绩,是那个潇洒嬉游的纳兰述?怎么不像呢?他的孪生哥哥吧?
“大君是吧?身处西鄂,居然对纳兰述过往些许小事,了如指掌,真是令在下惊讶。”纳兰述端坐不动,淡淡一笑,“不过很对不住,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权雍柏怔了一怔,一时气得绝倒。
真是有够嚣张!
他一进殿就发觉,殿中仅有的两处座位,被对方抢先占据,而且都在高处,自己虽然人数众多,但一进门就得仰首向对方说话,气势完全被逼于下风。
君王统帅级别的谈判,向来讲究先声夺人,掌控主动,先声已经被夺,权雍柏只好历数纳兰述历史,展示自己强大的信息网络,这其间有些事,确实不仅天下人不知,连当初成王都只怕未必清楚,权雍柏有这个自信,这消息的展露,会换来纳兰述的惊讶和警惕,只要他一警惕,气势就可以拉平。
没想到这人竟然睥睨到这个地步,完全的不屑一顾,自承不了解西鄂大君,岂不就是在说——你把我当对手?可我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过。
第505章 只要你在(4)
这一句一出,别说拉平气势,直接又被迫下了一个台阶!
权雍柏当即气得眼睛冒火,恨不得手一挥,让自己的护卫冲上来,将眼前这两个人踏成肉泥。
身后却有人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了他今天来的目的,权雍柏头脑一清,深吸一口气,脸色已经平静下来。
纳兰述却用一种有趣的目光看着他,笑道:“听闻西鄂大君麾下,有位才智出众的祭师大人,却不曾想,居然是在我大燕名动医界的南殷殷先生,先生好心计,这利用天南王引出在下,想必便是殷先生妙计?纳兰述佩服。”
他这么一说,权雍柏脸色便有些讪讪。
而殷山成的脸色更难看,瞟了一眼右面的蒙面宽袍人一眼,生硬地向纳兰述施了一礼,道:“不敢当公子谬赞,殷某老朽,哪有这等手段!”
殷山成正在愤怒。
他是西鄂大祭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按说西鄂境内的一切事务他都有权知道,然而大君这次的事,竟然全瞒着他,冀北合军到来时还一副忧心忡忡模样,谁知背后早已布了这么一个一石二鸟的局!
殷山成的怒气令权雍柏更加尴尬,而那宽袍人低声轻轻一笑,似乎完全不在意殷山成,引得殷山成脸色阴沉,三人之间,顿时气氛尴尬。
纳兰述一句挑拨便令眼前三人离心,不过淡淡一笑,闲闲看天。
殷山成一进来他就看出这老家伙脸色不好看,看向那宽袍人神色也有敌意,如今一试,果然!
看来这位神秘宽袍人,便是那个天南王背后的谋士了,看似在帮天南王夺权争位,其实却是西鄂大君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人是后来被西鄂大君收买,还是一开始就是西鄂大君埋伏在天南王身边的棋子?
就目前的情势看来,似乎这位西鄂大君,安排谋士煽动天南王阻拦冀北合军,冀北军被阻拦,他纳兰述自然要出手,以他巧解机关阵法的能力,轻松破掉天南王寝室里的最后机关,擒获天南王,西鄂大君这边则趁机解除天南王宫的其余武装,算是形成一次没有事先通气的合作,一举平定了这个碍事的女人。
这样推断似乎没有破绽,但纳兰述眼神沉沉——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今日多承纳兰公子出手。”西鄂大君上前一步,恳切地道,“虽然我等算是利用了公子一次,但我等刚才也擒获了天南妖女属下,控制住他们没能出手,也算助公子顺利擒获那妖女,没给公子带来什么麻烦,望公子见谅。”
他自承利用,也算坦诚。纳兰述淡淡看着他,道:“大君客气了,你处置你国逆贼,我踢掉拦路恶狗,各自有利,各取所需,谈不上利用不利用,至于天南王这些属下——”他傲然一笑,长身而起,“纳兰述既然敢来,还从没放在眼里。告辞。”
一脚将天南王踢到权雍柏面前,他看也不看,携了君珂,行过众人身侧。
“纳兰公子且慢。”权雍柏急急呼唤。
纳兰述停也不停,道:“既然互不相欠,彼此便算无干。大君若还有什么事要求我,不觉得应该亲自上门求恳?”
权雍柏给他讥刺得脸皮紫胀,愤然道:“公子如此狂傲,可想过今日只要朕一声令下,你就再出不得天南王宫?”
“我只知道。”纳兰述回身看他,眼神讥诮,“今日你一声令下留住了我,明日你也一样出不了天南王宫。”
伸手一指城外冀北合军方向,他狠辣地道,“尊敬的大君,忘记告诉你,冀北军从来不是那种主帅被擒或阵亡便丧失斗志的废物,如果我和君珂有任何闪失,冀北云雷合军,会用整个西鄂的死亡来回报你,你们西鄂借道最好,不借,也不妨以血开路,怎么,你要试试吗?”
权雍柏窒了窒,脸色发白,他身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宽袍面具人,忽然柔和地笑了笑,道,“公子误会了,大君没有为难公子的意思,大君留住公子,只是为了对公子有所馈赠而已。”
这人的声音也有些微哑,似乎喉咙有些问题,说话有点困难。纳兰述微微挑眉看他,“哦?”
那人柔声道:“大君想将天南州北部一处铁矿赠予公子,此处铁矿蕴藏丰富,品质极高,四周村镇聚集了西鄂最出名的打铁高手,所炼制的武器,锋锐甲天下,举世无匹,这也是天南王占据这处天南州,敢于如此嚣张的原因之一。公子将来转战尧国,武器是必需之物,这也算我国一点小小心意。”
他指指纳兰述扔在地上那批做暗器的飞刀,道:“公子应该也发现了,这批飞刀薄到可怕,在手臂粗的榻上把手里,足足可以装上一百多枚,而且因为刀形设计独特,速度也极快,这点,公子想必刚才已经领教了。”
君珂低头看看那些飞刀,确实,明光锋锐,薄如纸片,尤其那种符合身体力学的流线型的设计,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的设计水准,这样的武器,一般军队也许还不能发挥出全部的优势,但如果装备到尧羽和云雷精英中,那战力便是十倍提升。
战场上战力每提升一点,就是无数生命的保全!
这下连君珂眼神都炙热起来,但也浮起淡淡疑惑。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礼,太重了!
武器本就是历**事立身之本,铁矿向来是国家紧密掌握的重要资源,如今仅仅因为这点不算帮忙的帮忙,便要将如此重礼,拱手相送?
第506章 只要你在(5)
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信,何况纳兰述君珂。
“自然,”那宽袍面具人看出两人不信神情,立即笑道,“这铁矿对我国也是无价之宝,轻易送出也不可能,先前纳兰公子说中了,我国确实有事相求两位,只要这件事两位相助办成,不仅铁矿双手奉上,连两位前往尧国之前所需的粮草,我国也可以全数支持。”
纳兰述并无喜色,回身淡淡看住宽袍面具人,他的眼神并不如何锋利逼人,却如钢针细线,无声刺入,轻轻滑割,所经之处,蒙昧心思,哧哧割开。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一国之主礼下于人,必然所谋更巨。”他漠然道,“纳兰述何德何能?敢自认为能量超越一国之力?阁下这条件虽然丰厚,不过,不提也罢。”
权雍柏又愣了一愣——这人一直狂傲睥睨,掌控局势,不想在这关键时刻,他居然谦虚起来了,真是奸猾似鬼!
本以为这样的诱惑,对于孤军深入、没有后方、千里行军的纳兰述来说,必然不可抵抗,不想这人心志,竟然如此坚决。
这下连君珂都有些不解,在她看来,这样的条件,确实对现在的云雷冀北合军十分重要,纳兰述怎么连听听对方要求都不肯,就断然拒绝?
她困惑的眼神对上了纳兰述的琉璃眼眸,后者眼底飘过一缕淡淡的无奈。
小珂,我如何不知这是极好的条件。
如果对方主意是打在我身上,便是什么困难事情,也不妨试上一试,毕竟,解决粮草,拥有好武器,对将来尧国作战,好处难以估量。
但那人的主意,似乎是针对你的。
这人对我开口说话,第一眼看的却是你,眼神里虽然没有敌意,但已经让我不安。
如果我没猜错,他的图谋,和你有关。
我不愿让你再冒丁点危险,哪怕一个可能也不行。
我不怕之后没有助力、缺少粮草、孤军深入、诸般困难,我只怕,你在我身侧有任何闪失。
天下诱惑,多半都是虚妄,多半需要人付出更大代价,无需心动,自在成钢,世间事千难万难,只要人在,都可以靠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慢慢博。
只要你在。
他微笑,轻轻捏了捏君珂掌心,毫不犹豫拉着她向外走。
君珂也没有太多为难,在外人面前,她不想违拗纳兰述的意志。
两人已经走到大殿门口,所有人傻傻望着,看那一对仙姿琼貌的少年男女,决然拒绝这天下最大的诱惑,将要潇洒而去。
忽然那宽袍面具人,轻轻道:
“君统领,我真对你,无比失望。”
君珂背影一僵。
“你是看出来我国需要借力于你,所以急急退却的吗?”那人笑意讥嘲,“世人都道,君珂纳兰述,相识于危难之时,一路扶持,恩深义重,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在下虽然僻处西鄂,却也时常听闻,对两位之间的情义传说,十分向往仰慕。”
君珂要转身,纳兰述拉住她不让她转,还要开口,君珂抬手,捂住了他的唇。
两人僵持在原地,一脚前一脚后耽搁在门槛上,那人好像没有看见,背对纳兰述君珂,张臂大笑。
“不想今日一见,当真见面不似闻名,当真令人失望!”那人笑声里满满不屑,“不过借你区区云雷军百十人,去做件没有生死危险,对你没有任何损害,只对我西鄂比较重要的事情。你都望风而逃,连听一听究竟的勇气都没有,我真不知道,那些令人感动落泪的情深传说、那些关于你们互相扶持的热血故事,那些特意为你君珂编写的赞颂弹词,到底是从哪里得来?道听途说?自我吹嘘?呵呵,我到今日总算明白了,那些故事里,可以为冀北尧羽不顾一切的君统领,原来从来,只活在故事里!”
君珂转过身来。
“你这是激将法吗?”她并不动气,淡淡盯住那宽袍人。
宽袍人也没有心虚的语气,带点挑衅地偏头看她,“是又如何?”
“你是在侮辱我!”君珂脸色一变,霍然上前三步,已经冲到宽袍人身前,“颠倒黑白!”
她刚才还淡定自如,转眼勃然大怒,四周的人都愣了愣,连西鄂大君权雍柏都怔住,忘记阻拦。
随即众人都好笑地摇摇头——激将法还是起作用了,女人果然都这么小心眼,不允许别人对自己情感的践踏。
“你怎么可以仅凭道听途说便做出推断?”君珂怒目瞪视,上前一步,“你昏聩!”
宽袍人原本就站在大殿角落,君珂上前一步,他不禁退后一步,周围人此刻有点好气又好笑地看君珂发飙,并没有感觉到她有杀气,也不认为她会在此刻出手,都袖手旁观,准备等下君珂发泄完了,自己再上前劝解罢了。
“你怎么可以因为这件小事就否认我等人品?”君珂又上前一步,“你无耻!”
宽袍人又退一步,身后是大殿拐角,他眼神出现一点惊惶,抬头想要呼唤权雍柏,君珂气势滔滔,已经又上前一步,“你怎么可以……”她一边怒责,一边忍不住愤恨般,伸指恶狠狠点向宽袍人胸部,看那样子,完全是怒极之下,发泄般地想将对方推搡。
一指点出。
轻飘飘没用功力。
权雍柏等人依旧拢袖笑看——女人愤激之下习惯动作而已。
宽袍人眼神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