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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下归元     千金笑txt下载     千金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73章 正妻之争(1)

    钟公子发话,四面人都让开,君珂眼睛一扫,没发现有楼梯,心中刚刚一怔,便听见四面墙壁轧轧连响,弹出无数横木条,转眼迅速拼接在一起,正是一个悬空梯形状。

    这手设计可谓巧妙,机关连动足足有四处,就算有人发现了一面墙的玄机,弹出部分横木条,也不够搭建成梯,必须掌握四处机关,同时发动,才能筑就这悬空梯。

    君珂眼睛亮了亮——这是谁的设计?真正的机关高手!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悬空梯看似平凡,但如果有人随意踏上,其中一定也有生死陷阱。

    难怪老钟放心将儿子丢在西康城内不管不问,这位少爷身边的东西,一定足可自保。

    纳兰述自然也看出这机关的不凡,眼神一亮,随即一黯,君珂立即明白他是想起了小陆,当初尧羽神手小陆,也是有这份本事的,可惜小陆死后,尧羽的机关人才再没有比得上他的。

    君珂暗暗下决心,今儿这机关高手,不管是谁,不管是打昏还是利诱,勾引还是强迫,一定要挖走!

    两人踏悬空梯而上,君珂走了几步,疑惑回头——咦,幺鸡怎么不跟来?

    幺鸡同志蹲在最下面一级横梯前,双爪捂脸。

    不要为难哥!

    哥有恐高症!

    所有能够看到下面的楼梯,都是哥的噩梦!

    “怎么,怕高?”上头钟公子居然比君珂更早猜到了幺鸡的心思,随即啪地一声脆响,所有悬空木板突然横向滑出一截薄板,垂直往下一搭,咔咔一阵相连,完整的楼梯搭建完毕。

    君珂虎躯一震,目射灼灼之光——这机关设计者不仅奇思妙想,心思也极细腻!

    不仅细腻,还好像太闲了,这滑板楼梯对于御敌完全没用,纯粹吃饱了撑的专门照顾恐高症的。

    幺鸡同志目光灼灼,一跃就上了楼——好人,比君珂上道多了,或者哥可以再换个主人?

    楼上却没人,只有一面巨大的黄杨木墙,墙上满是菊花,金灿灿的菊花,大菊花,小菊花,怒放的菊花,含苞的菊花,反正都是菊花。

    君珂两只大大的瞳孔里,缠满了长的短的大的小的金黄的细长的菊花花瓣,盘绕扭结,形成两个大大的问号。

    不是吧,这位钟公子的爱好,真让人振聋发聩啊。

    幺鸡扑在菊花墙上,爪子一阵猛拍,君珂笑嘻嘻抱胸看着——你拍啊,你拍啊,我才不信你拍出门来,你当这是腐女时代,**王道啊……啊啊啊!

    幺鸡突然一爪子拍在了一朵小菊花的中心,随即,墙上所有菊花齐齐羞涩合拢,闭合的花瓣多出来的位置,出现了一个门户。

    君珂一个踉跄,扶住了纳兰述。

    纳兰述疑惑地回头看她一眼,不明白为什么朗朗正气的这丫头,突然笑这么猥琐?

    “来了啊。”里面的人懒懒道,“穿白的小子进来,穿黑的在门边等,狗也进来。”

    纳兰述抬腿就第一个迈了进去。

    “你……”里面的人一阵气促,到嘴的怒喝似乎被不畅的气息堵住。

    跟进来的君珂已经看清了里面的装饰,随即慢慢瞪大了眼睛。

    菊花!

    遍地菊花!

    遍地金灿灿的菊花!

    菊花帷幕,菊花水晶瓶,菊花地毯,菊花壁画,头顶菊花承尘,地下菊花地砖,一个苍白孱弱的少年,坐在一朵菊花形状的奇形软椅的花心。

    君珂一头撞在了纳兰述身上……

    纳兰述再次奇怪地看君珂一眼——小珂这是怎么了?好像对菊花特别在意?

    纳兰述立即决定,以后自己的身边不能有菊花!别说菊花,所有丝缕状的花,黄色的花,统统不能有!

    室内除了满地菊花,没有人,钟家公子似乎很大胆,竟然在自己密室里一个保镖都不安排,但君珂和纳兰述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室内处处有玄机,最重要的就是那朵菊花软椅,估计只要一有异动,这朵花一定会立即羞涩合拢,把娇弱的钟公子包裹住逃之夭夭。

    “真是条好狗……”钟公子趴在椅子里喘息半晌,第一句夸赞了幺鸡,随即转向君珂,“真是个美人……”

    君珂诧异地挑起眉毛,摸摸脸,不是吧,这易容可是柳杏林亲手传授,用料精致逼真,她又控制了声线,又没有耳洞,又穿了高领看不出有没有喉结,就这么的他也能看出自己是个女的?

    “难得看到这样的姿色……”钟公子专注地盯着君珂,笑容渐渐浮上一抹暧昧,“有男人的英气,也不缺女子的娇弱,极品,极品小受受啊……”

    纳兰述一个踉跄,君珂却突然扑了过去。

    “你是谁,你是不是也是穿……”她话未完,眼前金光一闪,什么东西电光般一亮,直奔双眉之间,眼看躲避不及,身后突然被人大力一扯,唰一下后退一尺,呼地一声那金光闪闪的东西从她鼻子上方掠过,只差一点就从左眼穿进右眼穿出。

    几缕黑色的发丝雾一般悠悠飘起,轻轻落下。

    君珂惊出了一身冷汗。

    穿越至今,遇敌无数,惊险境地经历不知凡几,然而今日在这不起眼赌场神秘二楼的遭遇,才是至今此生最险。

    差一点她就做了瞎子!

    虽然主要原因是因为听见那句“极品小受受”而震惊激动,忘记防备,但对方这手机关暗器,也确实可怕。

第475章 正妻之争(3)

    当日在三水小村大坑里,景横波的染血丝袜,直接让君珂落泪,更因此催生了她学武的执念,后来那么极致的训练她能挺下来,私心里也有想给大波报仇的意思。

    如今竟然在这军城赌场之内,得到景横波的确切消息,这个巨大的惊喜,冲击得君珂头脑发晕。

    “这个菊花……”君珂激动之下出现口误,“哦不这个女人,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这里的?后来又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据说是往大燕之外去了。”钟情翻翻白眼,“她是去年冬天出现的,也是在赌场先赌,手气超烂,连赌连输,输了没钱,站在赌桌上对上头喊,要我看看她的美貌,这么美貌的人,好意思收她钱?我好奇看了一眼,然后……”他愤恨地咳嗽,捶胸顿足。

    去年冬天……在三水村发现丝袜之后,从景横波最后离开的方向和时间推算,她竟然也是落入大燕,却从大燕内陆向边境而去,一路出关,至于出关后的具体方向,周边国家众多,可就真猜不着了。

    但饶是如此,君珂也欢喜得心花朵朵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初寻人马车周游全国都得不到一点线索,如今误打误撞就来了景横波的确切消息,最起码,可以确定大波还好好活着。

    极度欢喜之下,君珂手臂一张,仰天哈哈大笑,笑声清越,此刻她已经忘记压低声音。

    “女的!”钟情蓦然发出一声尖叫,像发现了最丑陋的蟑螂,“女扮男装!竟然又是女扮男装!杀!杀杀杀!”

    他这声“杀”字一出口,整间密室都仿佛因这一声命令而一动,仔细看却不是密室动,而是整间密室内的菊花,都动了!

    炸开的菊花水晶瓶、横卷的菊花地毯、弹起的菊花帷幕、巨刀一般扑落的菊花壁画、嗖嗖飞出来的满壁的金色菊花、成行成列起落呼啸的菊花地砖……满室尽带黄金甲,无处菊花不伤人。

    而钟情发出这一声命令,整个人立即往菊花软椅里面一缩,软椅金黄的花瓣向里一合,就要带着他逃窜。

    两声清叱,白影黑影旋风般飞起,黑影平身悬空,整个身子竟然诡异地平浮在半空,面向下衣袖一卷,手指连弹如拨弦抚琴,刹那间已经将无规则咻咻激射飞弹的菊花地砖,全部按回了地上;白影则在黑影肩上轻轻一点,整个身子火箭般向上一窜,借着那股冲势,双臂一张,怀抱一引,衣袂散飞间,一股气劲无声迸发,将上方所有菊花攻击,都逼得停了一停。

    这一停便停出了美妙的景象,一室之内,上白下黑,两条人影衣袂飘飞,白影清逸如仙人驭云飞降,黑影狂猛如隼鹰展翅傲然凌空,各自旋风滚滚,卷着各式金色菊花在光影中浮沉,不时有咻咻声起,碎了的金色叶瓣不断激射而出,金色碎雨般纷落。

    这两人武功本就走轻灵一路,速度已经是天下少有,心有默契联手施展下,整间密室无处不在的机关暗器都被逼停,而在他们之前,却已经有一条泛着淡淡银蓝光芒的白影,咻地窜了出去。

    那才是真正极致的速度,快到一发出命令就立即躲藏的钟情,在花瓣闭拢前那一霎,只看见巨大的白影当头一罩,随即身子一轻,便即悬空。

    幺鸡,在那金色软椅合拢带着钟情沉下之前,一口将他叼了出来!

    “走!”

    纳兰述一声低喝,轰然一声木屑飞溅菊花满地,幺鸡叼着钟情,撞开机关木墙而出,五尺长的身形在半空中绷开长长的白影,自仰头瞠目结舌的楼下人群头顶一纵而过。

    幺鸡同志飞身凌空,口叼活人,还有空看底下众人神情,那种震惊骇然的神态让幺鸡获得极大的心理满足,张嘴就要嗷唔宣告——哥把你们主子给叼走啦!

    神狗同志只记得得瑟,忘记了嘴里的猎物。

    嘴一张,啪嗒,钟公子掉了下去。

    “唰。”

    一条白影从下方掠过,一把接住了堪堪掉进下方人群的钟情,君珂暴怒的声音响起,“幺鸡!这辈子你学不会谦虚,就永远吃素!”

    幺鸡悲催地嚎叫一声——哥菊花口里夺人的功劳,就被这一张嘴,一笔勾销了!

    愤恨之下的幺鸡,怒而运气,气冲菊花,唰拉拉刷拉拉,在追出来的下方那批倒霉蛋头顶,一路而过,下了一场金黄淋漓,臭气冲天的雨……

    纳兰述三人掳人自街道而过,快到其余人根本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感觉到起了阵黑白色的风,转眼间已经到了城北大营,君珂冲在前头,在士兵喝问阻拦之前,将钟情往前一顶。

    她原本并不想这么大张旗鼓地冲入钟元易的军营,她想的是劝说小钟将他们秘密带进军营,私下和钟元易好好商谈,但计划没有变化快,饱受景横波摧残的小钟竟然有女扮男装恐惧症,导致双方瞬间决裂,她也只好狠狠挟制小钟,来逼老钟就范了。

    亮出钟情就好像亮出钛合金挡箭牌,唰一下所有士兵的武器都收了回去,开玩笑,钟家三千里地一根独苗,还是个多愁多病的宝贝秧子,呼吸重了都能吹死的那种,谁敢粗鲁一分?

    当然还是有人粗鲁过的,这位行事全无顾忌的程度,她谦虚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君珂顶着钟情一路直入中军大营,没有一个人敢阻拦,身后倒是围拢了无数士兵,已经结成阵型,不急不慢地步步跟随,像合拢的潮,势必要将两人一狗淹没在人海里。

第476章 正妻之争(4)

    老钟练兵,看来自成一套,居然在没有战事的时候,依旧住在帐篷里,四面集聚的士兵来得非常快,阵型丝毫不乱,而其余职司的士兵并不擅离岗位,也没有惊慌之态,君珂看得眉开眼笑暗暗点头——她已经自恋地把这些人算成他们的了。

    人群后面气喘吁吁跟着惊慌的赌场高手们,一路高叫:“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们掳了公子!”

    君珂眼盯着中军大帐直冲而去,纳兰述永远在她侧肩偏后的位置,一伸手便可以为她挡下所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偷袭。

    “来者何人!”蓦然一声大喝,前方中军帐顶一掀,出来一位老者。

    君珂一见人影,戛然而停,身后泥土飞激,她稳稳站在当地,由迅猛前冲,转眼说停就停,这份控制力,看得对面的人,眼神一跳。

    那人五十上下,一身软甲,肤色淡金,眉目间和钟情几分相似,应该就是钟元易了。

    刚才一声大喝如霹雳雷霆,震得人耳嗡嗡作响,内力不凡,发出这么雄浑喝声的钟元易,本人却并不魁梧高大,不过中等个子,不过眼神却锋芒暗藏,看人时让人感觉,像被一线极薄的刀子,细细从眉间割过。

    “嗷唔!”

    幺鸡听见对方大吼惊人,不甘人后,张嘴也嚎了一嗓子。

    吼声凶猛,突如其来,像巨杵撞裂天地,靠得近的人两腿发软蹬蹬后退,靠得远的人心头一阵猛跳,最倒霉的是不远处练兵场上正在练习劈桩的骑兵们,马匹突然齐声惨嘶倒地,骑兵们瞬间滚了一地。

    钟元易还没看清来人,就接收了这么一嗓子,也惊得一颤,随即便恢复如常,第一眼就看住了君珂拎住的钟情,眼神关切。

    君珂知道他是担心娇弱的儿子被这一吼给吼碎心肺,微笑着将他举了举,示意自己以内功护持,一切正常。

    钟情头晕脑胀地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大叫:“爹爹!这人妖仗狗欺人,毁我密室,居然还敢女扮男装,给我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君珂气得一乐,人妖?你才人妖,你全家都人妖!

    还有,在这钟公子心目中,似乎女扮男装是比掳他打他毁他密室更重的罪,可见当初的心理阴影有多浓重——哦大波你真是太过分了。

    “大帅,这小子无故惊扰公子,擅闯密室掳人闯营,胆大包天罪该万死,请务必为我们做主!”赌场那群护卫,在人群外跳着脚请罪,口口声声君珂他们如何凶神恶煞,如何杀气滔天,如何不讲道理,如何百死莫赎。

    “臭丫头,臭人妖……”钟情气息奄奄地抬头瞪君珂,“你胆子不小,挟持了我还敢闯到我父亲这里?你以为你能控制得住我?你以为你还能出得去?赶紧跪下来!脱掉你这见鬼的易容,给我爹和我磕头请罪,再说一万次‘我再也不女扮男装了’,我就饶你个全尸……”

    “闭嘴!”

    “听见没我爹叫你闭嘴……咦?”钟情傻愣愣回头看他爹,“啊?”

    “小畜生,我叫你闭嘴!”钟元易勃然大怒,淡金的脸气成了紫金色,看那模样,要不是儿子拎在人家手里,八成就得过来煽上一巴掌,“无知混账的东西!我早警告你,玩可以,别乱惹事,你以为你算几斤几两?巴掌大的地界你就敢充人王!”

    “爹爹是西康之王!我就是王子!”钟情不服气地头一梗,“我知道,您是因为我被挟持在人家手里,不得不责骂我放低姿态,爹爹!你可以不用这么委屈!儿子我头可断血可流,一身傲骨不低头!来人呀,给我把这两个小畜生碎尸万段……”

    “你……闭……嘴……”钟元易的老脸已经给气成紫茄子,还是下锅爆过的那种。

    君珂“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捂住——没办法,老钟太可怜了,难怪虽然把儿子当成命根,却死活不肯见他。

    “杀了这俩人妖杀了人妖杀了人妖——”钟情犹自在喋喋不休。

    “唉……”钟元易终于拉不下老脸,发出一声痛不欲生的叹息,上前一步,垂头向纳兰述一揖。

    “西康军帅钟元易,见过冀北纳兰郡王,冀北青鸟,名闻天下,龙牙谷一役一战成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纳兰述还礼,淡淡道:“不敢,纳兰述已非九蒙皇室成员,昔日封号,不提也罢。”

    钟元易点点头,又向君珂一揖。

    “钟某见过云雷君统领。君统领以女子之身,夺武举状元,整合十三盟下民兵,三月勇夺皇城军第一名号,转战鲁南,声威赫赫,老夫闻名久矣。”

    君珂笑了笑,躬躬身。

    四面静了静,士兵们齐齐变色。

    这一对年轻男女,就是近日来名闻鲁南,连自己这靠近鲁南的边境也听闻的那对大燕叛逆?

    那两人大名凶名,可真是如雷贯耳。

    一个不动则已,动则惊人,两千人全歼五倍敌军,一个活口不留。以一当五也罢了,最可怕的就是全歼,这些士兵都上过战场,知道全歼意味着什么,意味高绝战术,狠绝斗志,和灭绝杀机!

    另一个更是云雷灵魂,少女统领,大燕女子当前第一卓绝人物,以一军之力牵制鲁南边军,转战半片大燕土地,穿城出进,从无败绩!

    “杀了他们杀了……”喋喋不休的钟情突然定了定,一抬头看见四面士兵惊骇神情,听见巨大的倒抽气声音,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才把他老爹刚才提到的这两个名字纳入脑海,“纳兰述?君珂?”

第477章 正妻之争(5)

    他想了又想,眼睛开始向上翻……纳兰述!君珂!

    人家也是领兵的人!

    人家也有兵!听说还个个杀神!

    人家据说是变态,一个杀了燕京十五万人,一个任凭燕军认败依旧下令剿杀。

    钟情哭了。

    比遇见一个变态更惨的事,是遇见两个变态……

    “钟帅真是好眼光。”君珂若无其事和钟元易攀谈,“我等还未自报家门,钟帅就猜出来了。”

    “两位年轻俊逸,神采非凡。”钟元易一眼也不看被挟持的儿子,笑容和蔼可亲,“一看便知人中龙凤。我这西康地界,多少年也不曾得见如此人物,联想到近日之事,焉能不知,更何况刚才我在帐中……”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刚才你在帐中忽然心血来潮,然后掐指一算,顿时大惊失色,赶紧出得帐来,看见两颗将星熠熠从天而降,浑身爆满王八之气,于是你虎躯一震,倒头便拜?

    君珂在心底腹诽,笑容可掬听老钟讲完,“……闻见奇兽气息浓郁,之后看见这只白色神犬,相传七日前赤罗城外一战,便曾出现一只巨大的啸声如狮吼的神犬,老夫要再猜不着,就枉为一军之主了。”钟元易呵呵笑。

    敢情还真是通过幺鸡认出来的!

    君珂郁闷,幺鸡得瑟,扒开挡住眼睛一缕白毛,顾盼自雄——哥的魅力,挡不住!

    钟元易一挥手,身后人潮退去,迅捷整齐,毫无乱像,随即向纳兰述君珂一让,“两位想必无事不登三宝殿,入内一谈如何?”

    纳兰述点点头,眼神里隐隐深思——老家伙发现他们身份后,便再也没看过儿子一眼,也没有试图去救,更没有露出慌乱神色,这老钟,不简单,今日的目的,未必那么容易完成。

    不过……纳兰述笑了笑,当真置之不理,便代表毫不关心?

    钟元易心知儿子在这两人手中,抢也抢不得,干脆将帐中人都驱散,单独面对两人,“请问两位,不惜大费周章挟持我儿,所为何来?”

    “哦。”纳兰述垂着眼,淡淡道,“邀请钟帅,反出大燕,如此而已。”

    他把造反杀头的事说得和吃白菜一样轻松,倒把眼神紧张的钟元易气得一个倒仰,瞪大眼看了纳兰述半晌,纳兰述神色不动,闲闲吃茶,再看看君珂,君珂笑嘻嘻低头看钟情,似乎认为纳兰述的话非常对,很对,态度也很正常,你老钟大惊小怪才叫不对。

    钟元易呃地一声,生平第一次有不上战场就被打败的感觉,半晌才苦笑道:“两位不如拿我们父子的命去。”

    “哦?”

    “造反二字,你二位说来轻巧。但对我钟某来说,却是听也不敢听。”钟元易双手向南一拱,肃然道,“且不说朝廷多年来不曾薄待于我;不说麾下将士无辜,不该陪我做这杀头毁家的罪业;不说我这孱弱无用的儿子,不配让这许多人抛弃一切反出大燕;仅有一件事,我就万万不能应下这个要求。”

    “向正仪是吗?”纳兰述一语中的。

    “当年和向帅纵横沙场,历经战役数百,钟某先后被向帅救过七次,这条命,实实在在是向帅给的,没有向帅,钟某早在三十年前就身化飞灰,哪里还有如今?更没有钟情这个小兔崽子。”钟元易沉声道,“向帅惨死,临终托孤,公主是他唯一血脉,我怎能弃她不顾?当初朝廷要公主入京为质,众将反对,是我力排众议,将公主送入京中。多年来钟某在西康苦守边境,就是为了凭借身后这大军之力,为公主备下坚实后盾,有钟某在此镇守一日,公主在京,便一日无虞,所以……”他大力摇头,“我子在两位之手,天下事我莫不肯从,唯独此件,万万不可。”

    “钟帅真是忠义在心,我等佩服。”君珂突然接口,“可惜你忠心护持,不惜儿子丧生也要保留的向家血脉,也早已香消玉殒,魂归九泉。”

    “你说什么!”

    一声暴喝,钟元易霍然站起,动作过剧,竟然带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君珂默不作声,从怀中掏出一个扇面玉坠。

    少见的浅银色,没有什么花纹,式样简单大方,只刻了一个字“向”。

    字迹剑拔弩张,没有什么章法,却自有凌然之气,似要破玉而出,一看就知是百战浴血的巅峰军人,才能写出的字体。

    这东西虽然简单,但当真天下,无人可以仿造。

    这是向正仪在最后一霎,塞在君珂手心的信物,属于她向家的最高印信,是仁义千古,早成将士丰碑的向帅,留在人间的最后凭证,所经之处,万将俯首!

    钟元易在看见这玉坠的刹那,眼睛就直了。

    “今年十月初九,燕京对冀北势力开展剿杀,公主为出城相救,不惜自撞府门……”君珂缓缓将那夜的事情,诉说了一遍。

    她语气沉凉,眼神里淡淡忧伤,回溯那一夜经历,对她自己来说,也是难以面对的痛心一刻,永生难忘向正仪的粉红裙子,永生难忘抱她在怀,她发现人头不是纳兰述时,那一刻欣慰而苍凉的眼神。

    君珂几次哽咽,眼圈深红,纳兰述无声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也是第一次听君珂回忆那一幕,之前没有机会,也不愿揭开她的疮疤,此刻听她缓缓说来,那般苦痛挣扎、绝望悲凉、无奈逝去、永生不可追及的遗憾……历历在目,痛彻心扉,他忽然想将她抱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焐热这一刻冰雪的深凉。

第478章 正妻之争(6)

    小珂原可以不必这么细致的回忆,但为了更真实地取信钟元易,为了将这最忠于向家的势力,按照向正仪的遗愿,夺回交给他,小珂不惜以记忆之刀,毫不容情缓缓剖开自己。

    纳兰述将君珂微凉的手,紧紧暖在自己掌心里。

    钟元易早已听得呆了。

    君珂的叙述,清楚明白,毫无破绽,眼神明亮,泪光晶莹。

    从神情到态度到叙述本身,都让钟元易绝望地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她临终把这个交给我……”君珂说完,摊开掌心,玉坠盈盈,晶莹如泪。

    “天啊!”钟元易没有看那玉坠,蓦然仰头,一声痛喊。

    喊声未毕,老泪纵横。

    “我怎么就送她去了燕京?我怎么就相信朝廷不会亏待她?我怎么就没有派更多人保护她?”钟元易痛苦地抓紧了身侧几案,啪地一声几案碎成三段,军报文书落了满地,“我我我——我怎么对得起向帅!”

    君珂和纳兰述对视一眼,他们也不知道,原来当初向正仪入京为质,是这位老帅的坚持,他认为向正仪毕竟是女子,跟着一群军人混没有好处,不如去燕京,寻门好夫婿才是归宿,他以为自己掌握重兵,朝廷柱石,只要他在镇守边关,朝廷便永不敢动向正仪。

    他没有算错,但人算终不如天算,人算算不出一个姜云泽。

    如今向正仪死在燕京,死在朝廷争权夺利场,这让他情何以堪?

    钟元易的哭声凄切苍凉,呜咽幽沉,惊得钟情睁大眼睛再也不敢说话,惊得外头将领齐齐来探看,却无人敢不得命令进入帐中,只得急切地在帐外梭巡,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纳兰述君珂一直静静坐着,不去打扰,此刻的钟元易,需要发泄。

    “正仪……”好久之后钟元易才平静了点,拭拭眼角,一番巨大打击,他竟然转眼便出老态,“她……她的尸身,现在何处?”

    “当日我在燕京,坚持带走了公主的尸首。”君珂道,“我觉得她应该更愿意葬在她父亲身边,所以公主尸首,我们一直以玄冰棺收殓,跟随云雷军一路而来,虽一路征战,但保存得完好无损,随时可以归葬。”

    “是,向大哥便葬在西康……”钟元易哽咽道,“西康是向帅起家之地,西康诸将,都是向帅一手栽培的旧将,每个人都被向帅救过多次,这命,早已是向帅的。你们来对了,多年来虽然向帅麾下旧将无数,但也就是西康,尤其是我麾下的西康血烈军,才算是向帅嫡系,西康血烈军,与其说是朝廷的,还不如说是向家的,一旦他们得知此事,一定会为公主报仇。”他想了想,恍然道,“难怪前些日子朝廷发令说要调军,我回复说最近西鄂边境不宁,蠢蠢欲动,而我军和西鄂交接多年,实在不宜在此刻变动,朝廷才罢手,说好明春换防,原来如此!”

    君珂轻轻舒了口气。

    “我对两位刚才的回答,现在收回。”钟元易决然道,“公主既死,这仇必然要报!”

    “这仇你想不报也不成。”纳兰述淡淡道,“公主一死,朝廷对向家嫡系必然猜忌,换防只是个开始,之后必将你们调离军队,势力打散,甚至还有别的阴毒手段,你们武夫心肠,不擅争斗,多年来得罪人也不少,一旦失去军权,你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是,公主大抵也是想到这点,所以将向家嫡系交给冀北纳兰。”钟元易紧紧盯着纳兰述,眼光似在深思。

    君珂看着他那眼神,心中突然一惊,直觉有什么不对。

    “只是,我还有个要求。”

    “请说。”

    “向家嫡系,交给你冀北纳兰氏,说到底,名不正言不顺。”钟元易沉声道,“再说,纳兰公子,公主对你如此情深义重,你不觉得,你该有所回报吗?”

    君珂霍然抬头,纳兰述神色不动,眼神却厉色一闪。

    “钟帅什么意思?”

    “公主为纳兰公子而死,更将向家嫡系一手交付,身死亦不忘助你成就大业,此情此义,天地可表。”钟元易声音铮铮,“也请公子知恩图报,昭告天下,以公主为你冀北纳兰氏正妻,并誓言今生永无嫡妻,如此,可慰公主在天之灵,可安向氏诸将之心!”

    “钟元易以血为誓——公子昭告天下以公主为正妻之日,便是我西康雄军二十万,随公子出关征伐之时!”

    钟元易一字一句,字字断金碎玉,眼帘开合间精光四射,盯紧纳兰述。

    饱含希冀的目光,十拿九稳的目光。

    钟元易不认为纳兰述会拒绝。

    男儿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江山之重,无人会置于脑后,何况身负血海深仇的纳兰述,二十万血烈军,对此刻急需军力,好平定尧国的他,份量之重,无庸置疑。

    不过一个区区正妻名分,换二十万精锐彪悍血烈军,何况人都死了,什么都占不着,当真就是虚无缥缈一句话,这送上门的天大便宜,哪个男人会拒绝,能拒绝?

    老钟已经在思考将来向正仪的封号,纳兰述是一定会打入尧国的,有二十万向家血烈军支持,有冀北精锐余力尚存,又有尧国人心所向,将来最起码一个一国之主,正仪便是王后之封,如此,也算对得起她一腔痴心枉送性命,自己也算为她完成了生平大愿,可堪告慰九泉。

第479章 镇服(1)

    一片寂静里,有人开了口。

    “他愿意……”

    “不行!”

    两声出于一声,竟然是君珂和纳兰述同时开口,随即同时住口,对望一眼,纳兰述眼中怒色一闪,君珂眼睫毛颤了颤,避开他的眼神。

    钟元易一怔。

    他愣了一瞬,才不可思议地问纳兰述,“纳兰公子,你刚才说的是……”

    “不行。”纳兰述收回怒视君珂的目光,语声淡淡,语气却斩钉截铁。

    钟元易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纳兰述,半晌涩声道:“你疯了!这是二十万血烈军!”

    纳兰述慢条斯理喝茶,缓缓道:“那又如何?”

    钟元易气极反笑,“又如何?这不是阿猫阿狗,不是三人五人,这是向家费尽全力保存下来的全部精锐;是仁义千古的向帅,靠自己的无上威信聚拢来的最忠诚最勇悍的铁军!二十万!足可颠覆一个小国的二十万!纳兰公子,世上有不劳而获,不予而得,但绝不是这二十万大军!你连基本诚意都不肯给,便想轻松将军权掌握,可能吗?”

    “我有说我什么都不给?”纳兰述抬起眼,眼神讥诮。

    钟元易怔了怔。

    “正仪恩德,我铭记在心,但不应用嫡妻名分,作为交换。”纳兰述淡淡道,“我想当初正仪不顾生死试图相救的时候,也全然没想过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不想得到,你就不该给?你就该坦然拿她的?”钟元易咆哮。

    纳兰述根本不理会他的愤怒,自顾自道:“正仪和我相处虽短,但我也算了解她,她不是挟恩求报的人,钟帅,如果她现今活着,听见你这个要求,她会生气的。”

    钟元易怔了怔,想了想,脸色微微一变。

    确实,以向正仪的性格,绝对不会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她对一个人好,那就是纯粹的给予,一旦形成利益交换,她会觉得那是侮辱。

    “我不会拿嫡妻的名分来交换她的军队,我不想让她九泉之下不安,也不想让她那份真挚的情感,被利益之争所践踏。”纳兰述手指轻轻拂过那块玉坠,在“尚”字上微微停留,轻轻叹息。

    钟元易眼神瞥过那玉坠,眼角又微微湿润,咬了咬牙,看看垂头不语的君珂,突然道:“纳兰公子舌灿莲花,说得似乎振振有词,但老夫觉得,这些冠冕堂皇理由是假,因为某人而不愿接受公主,才是真!”

    “纳兰述做什么事,从来不需要编造理由。”纳兰述冷然道,“还有,某人现在就在面前,钟帅你何必代指?不觉得很不尊重?你应该说,因为君珂,我纳兰述,不接受公主!”

    君珂身子一颤,钟元易咬牙一笑。

    “是,纳兰公子好厉害的词锋,老夫还真是小瞧了你,你既然敢明着说出来,老夫自然也敢,君姑娘,君统领,你不就是为她,不肯接受公主么?”

    君珂站起身,她觉得此刻自己再呆下去,尴尬还是小事,纳兰述和钟元易的矛盾,会更深入而不可调和,该是回避的时候了。

    她刚站起,纳兰述一抬手按在她肩头,生生将她按坐下去。

    “你听好!”纳兰述声音森冷,“有些事,你不该避,我也不允许你避!”

    君珂缩了缩,觉得纳兰述今天可真够严厉的,看样子动了真怒,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没想到纳兰述不给她走,老钟也不想放过她,她屁股还没坐稳,钟元易竟然已经把炮火转向了她,“君姑娘,既然纳兰公子坚持要你参与,可见视你如妻,而你刚才既然开口,也说明你自认有参与此事的权力,如此,明人不说暗话,君姑娘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刚才没听见么?君珂叹口气,但此刻被纳兰述灼灼盯着,那眼神里写满“你敢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我就和你绝交”的威胁,她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老夫刚才听见君姑娘代纳兰公子表示同意,老夫很欣慰君姑娘的识大体。”钟元易凝视着她,“确实,正仪妨碍不了你们什么,这不过一个虚名,将来连子嗣都不会有,千秋万代,王权承继,还是你的后代稳坐,相对于正仪牺牲性命交付大军的付出,这点要求,天经地义,微不足道!”他深深对君珂一揖,“请君姑娘劝说纳兰公子!”

    君珂一怔。

    钟元易当真老而弥辣。

    撬不动纳兰述,就转而从她这里下手。

    可是,怎么劝?

    难道要我含泪跪下,抱住纳兰述的腿,说“妾身仰慕向姐姐恩义,自愿相让,请君万万不可为妾身为难,大义为重,江山为重,速速应了便是!”?

    君珂抖了一抖。

    她敢拿幺鸡的狗品保证,这话说出来,绝对一万个反效果!

    对面老钟还在殷殷看着她,看样子不等到她这句台词不罢休。

    君珂微微不快,老钟咄咄逼人有些糊涂,这样的事,逼纳兰述可以,逼她,实在有些过分,也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对于钟元易的要求,君珂并没有觉得过分,向正仪临死前一直和她在一起,武举最后一战两人惺惺相惜,普天之下,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向正仪的痴心深情。

    对于这样的深情,给予正妻之位回报,向正仪当得起!

    事实上当初向正仪死在她怀里,至死向着纳兰述的方向的那一刻,君珂心中就曾经飘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她希望抱住向正仪的是纳兰述,她希望能够成全向正仪,不管用什么方式,给这凄凉的少女,一个最后的安慰。

第480章 镇服(2)

    君珂是现代人,对一些虚名名分根本就不在意,什么名分都是狗屁,抵不得真情实意。拥有名分独守空房,还是没有名分两心相许?在自行车后笑还是在宝马车里哭?也许有人选后者,可她坚决选前者。

    只要两心相许,一个名分让又何妨?

    不过古人对名分却向来看得比天大,所以钟元易直觉认为君珂会是最大阻碍,殷殷相求,这一求,君珂倒为了难。

    老钟啊老钟,君珂心中叫苦——你傻了吧?你此时当着纳兰述的面求我,看在纳兰述眼底那就是在逼我,是你不近情理,逼我自愿相让,你这不是存心点燃炸药包吗?

    何况如果由我当面劝纳兰述,纳兰述的自尊往哪搁?纳兰述又会怎么想?他一腔痴心,被我弃如敝屣?

    再说我哪有那个脸当面劝他?我算是他什么人?纳兰述到时候一句“你以什么身份劝我?”,我就得羞得一猛子扎进太平洋!

    君珂悻悻、无奈、为难——纳兰述你不许我出去,可逼死我了!

    感觉到身侧的目光,纳兰述竟然也紧紧注视着她,似乎想看她的反应,君珂给两道紧紧逼视的目光,烤得如两面煎的鸡蛋或两面夹的板板,恨不得一头便扎进地里去。

    她好不容易动了动身子,半转了头,对纳兰述刚说了一个“我……”字,纳兰述身子便一震。

    他充满希冀的目光瞬间暗了一暗,脸色有点发白,随即恢复正常,霍然扭头,不再看君珂。

    君珂瞠目结舌——啊啊啊,我没有想劝你啊,我只是想说,我肚子痛要上茅厕,我想尿遁啊啊啊……

    顶着天大误会的君板板,欲哭无泪地坐着,像坐在钉板上,大恨为什么要贪心来这一趟,早知道不要了!

    “请君姑娘劝说纳兰公子!”老钟犹自不肯放弃,又上前一步。

    “够了!”

    纳兰述蓦然一声低吼,声音震荡,哗啦啦地上军报都被这一声吼掀起,飞了满帐篷。

    随即他霍然站起,逼视着钟元易。

    “钟帅不觉得自己过分?”纳兰述神色冷厉,“这样的事,你怎么可以当面逼迫君珂?”

    “纳兰公子既然不识抬举,总得有人深明大义!”钟元易一步不让,“我家公主如此恩义,当不起你一个正妻之位?”

    “我说过,不是当起当不起,而是应当不应当!”纳兰述的声音冷而有力度,“好,你既然口口声声拿恩义来逼迫,今儿我便和你,数数清楚什么叫恩义!”

    他一转身,指定了君珂,“早在前年,初遇君珂,她就曾以命护我,拼死报信,为此落入敌人之手,饱受折磨,险些毁去女子最重要的容貌,我问你,这叫不叫恩义?”

    “燕京之变,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她明明身在城外云雷大营,却为我赶赴燕京险地,在公主府外救了向正仪一命,更在燕京城头,以身犯险,要挟皇太孙,换得三百尧羽卫全员安然出城。我问你,这叫不叫恩义?”

    “出燕京后我害怕连累她,悄然带尧羽远走冀北,是她命令云雷军为我牵制大燕追兵,自己乔装扮丑,千里追随,更在三水县城围攻之中,及时示警救我性命。我问你,这叫不叫恩义?”

    “仁化城敌人大开城门,诱我单身赴会,以我父尸体,我妹妹伤残之身,逼迫我心志大乱走火入魔,是她跟随在后,要紧时刻不惜自杀,换得我从容逃生。我问你,这叫不叫恩义?”

    “她为我被困敌人之手,武功被制饱受折磨,却强自忍耐伪装潜伏,关键时刻一举反制敌人,才使我和尧羽顺利冲出冀北。我问你,这叫不叫恩义?”

    “我内攻反激走火入魔,疯狂混乱颠倒不识,是她不惜痛心刺激于我,感同身受,以命相激,换得我武功恢复一身清醒。我问你,这叫不叫恩义?”

    “这些,哪次不是以命相拼?哪次不是只差毫厘,便死无葬身之地?只不过小珂运气好,每次堪堪逃脱而已!”纳兰述步步紧逼,已经将瞠目结舌的钟元易逼到了帐篷边,“公主的恩是恩,君珂的恩就不是恩?你真要和我论恩,咱们掰起手指算算,君珂的恩是不是要比公主更大上十倍百倍?难道丢掉性命的就算恩义,还活着的就该被弃如敝屣?”

    钟元易张口结舌,无可辩驳,这些经历,他们这些远在边陲的军人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只知道君珂出身冀北,和纳兰述一直关系很好,哪里知道,这里面这许多生死之托?

    “要我全公主恩义,我是不是也该先全君珂恩义?”纳兰述一指外头,云雷冀北军驻扎方向,“冀北铁军,冀北尧羽,亲眼看见君珂一路相随,为我,为冀北,做过什么!大丈夫立身处世,恩怨分明,否则无以服众,无以将兵!今日我弃君珂而取二十万血烈军,明日尧羽便能弃我而去!便不弃我而去,纳兰述从此以后,有何脸面令冀北儿郎归心,随我征战天下,立志复仇?”

    “你二十万血烈军是精锐,我冀北军队同样是强军!在尧国,还有属于尧羽天语的势力,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纳兰述居高临下,眼神如鹰,俯视着钟元易,“我可能为你那尚未归心的二十万军,便丢掉我冀北真正如臂使指的心腹精锐?”

    钟元易退后一步,背部已经靠到了帐篷,这久经战场的老帅,此刻额头也微微浸了汗,咄咄逼人的气势被迫收起,换了纳兰述咄咄逼人,压到他无话可说。

第481章 镇服(3)

    “君珂善良,宽容重义。”纳兰述语气一缓,换了淡淡怜惜,“但她没有义务为谁的恩德承担责任,她自己就是我和冀北的一心所向!无可代替!请钟帅不要因为小珂善良心软,便不近情理擅自相逼,否则,小珂不介意,我介意!”

    我介意!

    一声低咆,震得牛皮帐篷都似微微颤抖,钟元易颓然一坐,不说话了。

    久战名帅,看人自然精准,从纳兰述眼神语气,看君珂时的神情,便可以确认,在这件事上,纳兰述根本不是欲擒故纵,当真是一分不让,绝无商量余地。

    帐篷中此时气氛僵持,但却无人说话,半晌钟元易有点茫然地抬起头来,道:“无论如何,血烈军要移交冀北,必须有令众人接受的理由。将士的情绪需要安抚,否则咱们便是自己反了,也没可能跟随冀北军出关。”

    “这个自然。”纳兰述满面愤怒突然一收,居然轻轻一笑,胸有成竹地道,“钟帅忘记我刚才说的那句话了,我从未说过不予公主回报,只是不该用这钟方式而已。”

    “那您的意思是……”钟元易眼睛一亮。

    “纳兰述日后于天下但有一席之地,”纳兰述肃然道,“必为正仪公主迁灵入皇族宗庙,并在各地建祠,封永烈镇国女王,永享万世香火供奉。纳兰述在此发誓,此生第一块国土,必先交于公主所有。我冀北纳兰,自第二代承继。”

    钟元易一震,君珂瞪大了眼睛。

    纳兰述这句话,等于将未来的开国大帝位置生生交出!

    对于一个野心天下的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开国大帝,万古基业的开创者,更有诱惑力更重要?

    这是胜过皇位承继的荣耀,是将真正的最高领域,拱手让人。冀北纳兰氏行开创帝业之实,却不能享有开创帝业之名,自己打下的天下,让别人先坐,哪怕那只是鬼魂去做,但第一人,也已经没了。

    钟元易也是征战天下的男儿,如何不明白这是何等的牺牲,对于男人来说,这种荣耀更符合他们的取向,这意外之喜令他瞪大眼睛,连鼻息都已经急促,“公子,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纳兰述傲然一笑,“公主为我牺牲如此,她的恩义不报,我纳兰述也枉为男人。有些东西,我死也不能给,有些东西,轻掷也无妨!”

    钟元易霍然站起,手掌紧握,看样子一个“好!”字已经要冲口而出,不知为何,眼底忽然又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纳兰述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眼神里锐芒一闪,淡淡道:“还不止这个,另外,二十万血烈军,指挥权依旧交于钟帅,在听从我命令之外,你依旧享有一切自主权,不受任何势力节制。”

    面对脸色大变的钟元易,纳兰述一字字道:“向家已无子孙存世,将来江山平定,你钟家和冀北尧羽,同为开国重臣,这二十万军,便是你钟氏世代世袭掌管,除非你钟氏后代子孙弃武从文,否则永生不替!”

    “……”

    老钟直接震在当地,失去了语言能力。

    君珂在心中叹息,充满骄傲,险些为纳兰述忘形鼓掌。

    如果说钟元易是挟恩求报的威逼,纳兰述便是直击人心的诱惑!

    一场舌战,也是一场攻心战,掌控节奏是关键,谁若退,便是一溃千里,纳兰述接受钟元易的条件看来是小事,但一旦今日为钟元易气势所逼,必然之后事事掣肘,步步退让,二十万血烈军,未必真能成为他的。

    而纳兰述几乎立即警惕到这一点,于是先决然拒绝,丝毫不让,气势上完全压倒钟元易,将他的希望和凭借完全打消践踏在地,让他彻底绝望退步,再给予意外之喜。

    一开始就给出的东西,远没有让人不抱希望之后再给出,让人感觉珍贵惊喜。

    而在这种意外之喜的情形下,钟元易才会被彻底压服,不敢再多提要求。

    何况纳兰述提出的两个补偿,第一个足以向血烈将士交代,还有什么比一国开国之主更重要?更尊崇?更能表达纳兰述的感激?

    第二个,则是完全针对老钟的私心,交出血烈军最大的阻力,其实就来自老钟,他一生都扑在血烈军上,这是向家私军,也等于是他的私军,他自然担忧交出军队后自身失却保障,向家的恩虽厚,还没到能让他完全不顾己身和后代的地步。

    纳兰述那第二个补偿,就是为了打消他的顾虑。

    帐篷里十分寂静,唯一的声音就是老钟微微发抖导致的甲胄摩擦之声,纳兰述长身玉立,傲然当面,眼眸平静而有森然之光,注视着他。

    多余的话不必再说,聪明人自有抉择!

    蓦然一声闷响,钟元易双膝落地。

    “西康血烈军主帅钟元易。”钟元易一个头,重重磕下去,“拜见主上!”

    一声闷响,天际忽起闷雷,沉雄悠远,像长天之上掌控天意之神,低声呼啸,隐隐呼应这一刻,一个时代的新开始。

    无数士兵仰头而望,诧异这冬季怎有闷雷,不知就在适才,西康军已经易主。

    纳兰述平静雍容,将钟元易含笑搀起。

    君珂眼底泛出微微晶莹,仰首望天。

    正仪,你看见了吗?

    你的军队,已经交给纳兰了。

    他没辜负你的期望,他做得比你想象中还好,那天你交出玉坠,捏了捏我手指,我知道你担心,你怕被我说中,那些将兵,没那么容易交出兵权,帮你和纳兰报仇。

第482章 镇服(4)

    可是你看,纳兰很好,你交出来,他就能接下。

    正仪。

    相信我们,相信他。

    总有一日,他会以战刀犁开这苍茫大地,换一处平安乐土,供你永久沉睡。

    心与灵魂,永久皈依。

    纳兰述从军帐中出来时,钟元易恭谦地跟在一边,亲自为他介绍血烈军的布置组成。

    钟情怏怏跟在后面,他今天受的打击太大了,最讨厌的女扮男装出现在面前,指望老爹给出气,结果他那了不起的老爹不仅被人家压得步步后退,最后竟然连血烈军都送了,这下完了,别说出气,以后见到人妖,还得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啊啊啊人家为什么这么惨啊……

    钟情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不过啸了半天,只发出一声打呃似的怪音。

    钟元易看看自己儿子,轻微地摇摇头,神情凄然。君珂对钟情印象倒不坏,觉得这就是个被闷坏被惯坏的小孩,本质没那么糟糕,不禁笑道:“今日惊扰令郎,还请钟帅不要见怪。”

    “君姑娘言重。”钟元易立即还礼,又看看钟情,苦笑道,“说实在的,刚才主上提出的第二个条件虽好,可惜我钟家无福去享,我这孩儿,天下名医都说,万万活不过二十岁,老夫就这一个独子,他身体不争气,还说什么千秋万世,唉……前不久有个燕京名医远游经过此地,曾经说过如果燕京医道双璧出手,或还有一分希望,可是等老夫派人打听,那位柳大夫早已离开燕京不知所踪……”

    君珂看看钟情,眼神一闪,心中一动。

    是有点麻烦,心脏问题,需要做个搭桥手术,不知道自己和柳杏林合作,对这类大手术有没有把握?

    应该可以试试。

    君珂这个念头刚出来,身侧纳兰述忽然停了停,若有深意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立即令君珂醒悟。

    不能现在把话说死。

    一是怕老钟存的希望太大,万一将来不行,反而会受打击引起变故;二是很明显钟情是老钟的命根子,老钟之所以愿意跟随纳兰述,也有部分原因是为这个儿子,病弱儿子是老钟的顾忌和软肋,太早替他解除这负担,会不会导致他野心泛起?

    君珂想了想,笑道:“钟帅,令郎这病虽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钟元易背影定了定,随即霍然转身,失态地一把抓住她,“你有办法?啊!我想起来了,燕京双璧!有一个是不是你?你最初的名声,就是神眼名医!天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也给忘记了!”

    话说了一半,钟元易老泪就已经落了下来,“君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刚才的冒犯,我……我给你跪……”

    “钟帅何必如此。”君珂赶紧闪身避过,笑道,“杏林现在正在云雷军中,稍后自会为令郎看诊,不过令郎沉疴已久,短时之内怕是不能根治,先得调养一两年,放心,钟帅如今和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你的独子,我们焉能不尽力?”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一生别无他求,也只有情儿的身体……”钟元易喃喃道,“君姑娘大恩,老夫无以为报,自此鞍前马后,肝脑涂地而已。”

    “不敢。”君珂微笑,心想这下可真没后顾之忧了,老钟顾忌着儿子,短期之内绝无二心,纳兰这二十万军,可真真地攥在手中,尽情挥洒了。

    她心情愉悦,忍不住去看纳兰述,谁知道目光一触,纳兰述眼神厉烈,狠狠一眼之后便撇过头去。

    啥?生气咧?后知后觉的君姑娘,此时才发觉某人情绪不对劲,呆在原地傻了眼……

    等老钟感激涕零,态度更加恭敬地将军营介绍完毕,远处也响起了呼啸马踏之声,随即有一队巡逻士兵飞马而来,急声道:“元帅,不好了,三营四队第五小队的斥候兄弟,刚才都被放倒在西城墙后,衣服都被剥去了!”

    钟元易一愣,还没来得及发话,又有几骑飞奔而来,“大帅!七营六队第四小队出城去奉集军械库取弓箭的队伍,现在在城外十里被发现,兵衣丢失,车马丢失!”

    “大帅!南巡逻小队离奇失踪!”

    “大帅……”

    接连几处有人回报不利军情,钟元易也露出诧异神色,哪里来的敌人?不正面作战,一小队一小队的骚扰剥衣,是要做什么?

    想了想,他转向纳兰述,“主上,难道……”

    纳兰述扬眉一笑,赞道:“钟帅智人也!”一抬手,一枚旗花砰地射上天空,亮了几亮,归于寂灭。

    “对不住,钟帅,为了帮助你早下决心,我只好先小人,后君子。”纳兰述对钟元易一笑,虽在抱歉,却毫无歉意,“在我们来贵营之前,我们已经派人截了血烈军几个小队,换穿了贵军的兵衣。一队扮成斥候,越过西康大营防区,前往邻城天宝县;一队扮成运粮队伍,前往丰集粮库,表示冬日士兵操练辛苦,要求再取半月存粮;一队上西康城门,封锁城门,阻止百姓随意出入。嗯,现在估计都差不多了。”

    钟元易怔了怔,随即脸色接连变了几变,嘴张了张,一句“天杀的釜底抽薪!”到了嘴边,终究没能骂出来。

    大燕北线边军四十万,二十万是钟元易驻扎在西康的血烈军,还有二十万由燕京朱家掌管,驻扎在中梁山,各自划分了防区,互不干涉,天宝县就是位于两大防区之间的一个县,已经属于朱家军的地域,西康血烈军的斥候,突然跑到了朱家军的范围内侦查,岂不是告诉人家,自己有异动?所以心虚地先来看看邻区的动静?

第483章 镇服(5)

    这还没完,丰集军械和粮草总库也在两大军区之间,每隔一个月进行武器和粮草补充,今年冬天的粮草血烈军刚刚领过,现在又找借口去领,岂不也是和人家说,自己突然要用更多的粮草?西康本地也有开田种植,口粮足够,好端端用那么多粮食,想干嘛?

    这两点已经足够相邻朱家军,乃至流火郡首府军政官员注意,引起对血烈军的怀疑,大军未动,斥候粮草先行,这血烈军,是不是有什么不良打算?

    再加上纳兰述再烧一把火,把西康城门一封,西康城内必然有朝廷细作乃至朱家军的细作,城门这一关,再加上前面那两点“蛛丝马迹”,血烈军正在努力封锁消息、准备粮草、并大派斥候侦查——朝廷要是不怀疑血烈军将有秘密动向,钟元易就跟纳兰述姓!

    血烈军现在本就处于受猜忌状态,哪里还经得起这种阴手撩拨?钟元易前脚要是拒绝了纳兰述,后脚就会受到朝廷剿杀,到时候会更惨!

    钟元易想清楚这些,脸色发黑,很想仰头大吼,“狠!你小子够狠!”

    敢情这两人就算是来谈判,也从未打算让步,就算他钟元易今天死活不打算归顺造反,他纳兰述也一定逼到他不得不反!

    “钟帅,”纳兰述微笑,很无辜的那种,“你不会生气了吧?你看,反正咱们也说好要反了,现在做这些,也不过是给你做个先头部队,咱要乐意,干脆多派些人去,把丰集粮库给一锅端了,是吧?”

    钟元易苦笑,只好连连点头,他此刻能表示一点不满?都已经是盟友,说好要反,帮你提前反一反你有什么不乐意的?你发火?你什么意思?你的归顺是骗人的?

    老钟吃了个哑巴亏,一怒过后,心反倒定了定,原先他有几分担忧纳兰述太过年轻,难以服众,军伍之人,最怕遇主不淑,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遇上庸主,小命便分外不值钱。如今看他行事,霸道阴狠,心机决断一样不缺,跟着这样的主子,也未必不是一个好归宿。

    老钟叹了口气,至此彻底认命。还想过去看看自己的那几个被剥了衣服的小队,纳兰述随意一瞥,淡淡道:“钟帅留步,稍待半刻钟便可。”

    钟元易愣了愣,心中隐隐有些不服气,如今他归顺纳兰述,对方当然要撤回后手,只是他也不信,半刻钟之内,一切就能恢复原样?

    不到半刻钟,步声响起,有士兵前来通报,“大帅,南巡逻小队已经回来了。”

    钟元易挥挥手,那队士兵被带了上来,一个个衣衫齐整,表情困惑,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人人瞠目结舌,茫然不知,都说巡逻到南城门突然听见风声,随即就不知道了,再醒来时一切如常,人已经全员站在军营外,如果不是军营兄弟们提醒他们曾经被打昏剥了衣服,他们还以为自己白日梦游来着。

    钟元易心中骇异——纳兰述属下,都是什么样的人?制服人容易,制服得如此不留痕迹,连当事人都没有感觉,那得需要什么样的手段?

    君珂在一边笑了笑,这八成是尧羽卫的手笔。轻灵的鸟儿们,和医药大家柳杏林的梦幻组合,别说制服一队士兵让他们毫无所觉,就算制服钟元易,让他裸奔在街上跳钢管舞,也不是不可能的。

    纳兰述和君珂出来的时候,就交代过尧羽和所有执行任务的小队,务必做得干净利落,不留后手,一定要给血烈军一个下马威!

    以势胜之,以利诱之,以计逼之,以力压之!

    二十万别家军队,如果不能一力收服,必将为今后征途增加变数,所以要做,就要做到雷霆闪电,不容喘息。

    说好次日祭奠归葬向正仪后,便全军开拔出关,纳兰述君珂告辞老钟父子,走出军营,君珂转转眼珠,打了个呵欠,“哎,今儿事可算搞定了,纳兰……”

    纳兰述不动声色,从她身边走了开去。

    君珂傻了傻,一个懒腰做到一半,尴尬地放下来,去拉幺鸡,“幺鸡……”

    幺鸡昂起头,迈着猫步,绕过了她身边。

    君珂手又落在空处,傻愣愣地看着纳兰述带着幺鸡,悠然走远,幺鸡雪白的大屁股,在青色的长街上,**地扭啊扭,扭出了她的视线……

    君珂向来灵活的大脑,此刻出现短暂当机——这世道是怎么了?天降红雪了?幺鸡变性了?公鸡下蛋了?所以纳兰述傲娇了?

    在君珂看来,就算前三种异变同时出现,后一种也不大可能啊。

    后知后觉并且被欢喜冲昏头脑的君珂同学,被撇在原地傻傻思考了一分钟,思考到周围人经过时都怜悯地看她一眼,心想这小子好眉好貌,可惜傻了。

    一分钟后君珂灵光一现,顿时振聋发聩地发现了问题所在,唰一下就奔了出去。

    “纳兰!”她颠颠地追上去,声音不高不低的喊,“我……”

    纳兰述的脚步慢了慢。

    四面百姓脚步也慢了慢,感兴趣地转过头,看这一对玉树般的少年,要在这大街上搞什么花样。

    “我……”君珂舌头打结,心里明白纳兰述是生气了,可众目睽睽之下能说什么?“我……”

    纳兰述转身,定定地看着她,这丫头,永远要这么藏着掖着,不肯面对吗?如果没人逼她,她是不是就打算这辈子都装聋作哑?

    这还算明朗的性子,怎么遇上感情,就这么不肯痛快呢?

第484章 镇服(6)

    “我有件事忘记告诉你,”纳兰述脸上看不出喜怒,慢吞吞地道,“前几天我得到了你的朋友的消息,嗯,大概是文臻。”

    君珂脚步唰地向前一冲,一瞬间脸都亮了。

    “文臻!”她狂喜地低叫,“她在哪里?大燕吗?你在哪儿看见她的?为什么没把她带来?啊不,快,快带我去找她!”

    “在哪儿呢?我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呢?”纳兰述抬起脸,皱着眉,敲了敲脑袋,“唉,最近经常被一些不开窍的人给气着,气得脑子越发不好用,这点小事也想不起来,真是的。”

    君珂:“……”

    “我错了。”她立即低头,老老实实地道,“纳兰桑,请您划下道儿,把对我的处罚宣判,都给明白宣示吧!千万不要客气,一定要严格严厉,毫不容情,这样才能使我从精神到灵魂,都得到彻底的洗礼,从内心深处得到升华,从思想内部得到涤荡,力保在今后漫长的人生道路中,坚决杜绝一切错误的发生。”她眼一闭,大义凛然,“来吧!”

    “哪有那么严重。”纳兰述闲闲看着她,“小珂,我总是不舍得为难你的。”

    “哦。”君珂怏怏,心想有种人说起反话来溜溜的。

    “看见那座旗杆了吗?血烈军军营最高的那个。”

    “哦。”君珂心中升起不祥预感,那啥,不会要她上去耍猴吧?

    “你爬上去,对着底下,大喊三声,‘君珂这辈子,抢定纳兰述!’,我的记性就会突然变好。”纳兰述敲敲下巴,手一摆,大度地道,“去吧。”

    君珂:“……”

    纳兰述施施然向后退了几步,依着墙角,双手抱胸,等待着君珂同学爬旗杆。

    君珂愣在当地,抬头看看旗杆,低头看看纳兰述,某人笑容如常,眼神平静,眼睛里和刚才对峙钟元易一样,写满四个字。

    “绝不妥协。”

    君珂吸吸鼻子,再垂头,求援而哀怜的目光转向幺鸡,幺鸡扭扭屁股,低头看脚边一摊水泊——咦,哥今天怎么又帅了?

    上天入地求告无门的君珂,一转头,眼珠子瞪大了。

    身后什么时候围了这么多人?还人人笑容暧昧、眼神兴奋、表情猥琐,你推我搡?

    西康城的百姓是不是太闲了,八百年没见过八卦?

    “爬!爬!爬!”人群里不知道哪家野小子来了劲,怪腔怪调地喊。

    “爬!爬!爬!”一声出而千人应,声浪迭起,远处不知内情的人也涌来,伸头张望,“啥?啪啪啪的说啥?打老鼠?捉王八?”

    君珂的脸黑了。

    什么爬不爬?有这么难听么?听在不知情的人耳朵里,不得以为她沦落大街人人喊打?

    再僵持下去,以百姓八卦讹传的能力,君珂估计到了明天,这所谓的爬旗杆告白就会变成“爬大街告白。”

    再传传,变成“爬阴沟求饶”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脸丢不起啊,君珂仰天长叹。

    对面那俩没良心的,一个一脸淡定,一个低头照影,一点都没有解救她于危难之中的意思,君珂眼睛里飞出无数嗖嗖的小刀,刀刀向对面猛扎——无良啊,无耻啊,无德啊,刚才还慷慨激昂陈心剖析听得人热泪盈眶,转眼就强讨恶要威胁要挟逼得人爬墙,纳兰述,你个大忽悠!

    不行!

    她要向这些被蒙蔽的八卦百姓说清事情原委。

    她要向对面那恶质小子表示她由衷的愤怒。

    她要向隔岸观火的幺鸡进行长达一个月的爱主主义教育。

    她要向在场所有人展示她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铮铮风范。

    她要向这朗朗青天呼号——

    她要——

    “嗖!”

    一条纤细的白影突然掠过人群头顶,唰一下便越过屋脊,斜斜一个起落,已经攀上了那座高高的军营旗杆。

    满地“爬爬爬”还没来得及停歇,百姓们一低头,发现人群中那“被爬爬”的白衣少年已经不见,再一抬头,咦,旗杆上蹲着的那个不就是?

    百姓乐了。

    刚才看那小子满脸悲愤目射凶光一副不屈不挠的模样,还以为有场激愤斗殴可看,谁知道……切!

    纳兰述抬起头,晶莹剔透的眼眸里笑意一闪,并无意外。

    他就知道,这嘴硬脸狠的丫头,心其实软得不行。

    幺鸡一溜烟地窜到旗杆下,蹲守着,准备君珂不喊完三声,它咬也要把她给咬回去继续吃风。

    血烈军军营里,士兵看见旗杆上突然多了一个人,都惊诧地围拢来,看见幺鸡后倒放了心,刚才幺鸡那一吼,已经令它瞬间名闻三军,声名传播速度,比现在血烈军真正老大纳兰述还快。

    君珂蹲在旗杆上,在冬日冷风里凄苦地对下面望,望得肝肠寸断五内俱焚——尼玛!这么多人!

    纳兰述你真狠!

    姑娘我知道错了,不该多嘴、不该不捍卫你的心意、不该大方过分想将名分让出去、不该没和你一样坚决。姑娘我已经打算,在那啥花前月下、墙头马上、月上柳梢,大江东去……等等意境优美人迹罕至两两相对没人打扰的时候,来进行一次深刻的自我检讨。

    你酱紫叫姑娘我以后怎么活?

    纳兰述悠悠然坐到了军营的最高屋顶上,双手抱膝含笑看着她——姑娘,我倒是很想花前月下墙头马上月上柳梢大江东去,可你肯吗?一动真格的你就稀松,两年里几百次花前几百次月下,都被你睡觉睡没了。

第486章 告白(2)

    恼羞成怒便要岔开话题,她清清嗓子,想到吃猪肉之前的事儿,立即问:“你说要告诉我文臻下落的呢?”

    “我说了呀。”纳兰述一本正经,神情无辜,“就在刚才。”

    “啊?”

    “我还贴在你耳边说的呢,当时我离开你的唇……”

    “停!”君珂大叫。恶狠狠瞪着纳兰述——无耻两个字,你字典里是不是根本没有?

    “总之我说了。”纳兰述雍容微笑,“正如你轻轻地,宣告了我的名字,我也轻轻地,告诉了你文臻的下落。”

    君珂:“……”

    一场告白官司,君珂再次败北,咬牙切齿,指天誓日,终究没能让纳兰述让步,而第二天,又是一个新的日子。

    向正仪将在今天公祭并下葬。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决定反出大燕,就必须速战速决,昨日血烈军很多人已经看见了纳兰述一行,但钟元易并没有立即宣布归顺的命令,他需要一场祭祀,需要一场同仇敌忾的悲愤,来水到渠成地造反。

    更巧的是,今日,原本也是向帅逝世十五周年的忌日。

    一大早血烈军军营里,除了值守的军士,其余所有人都以白巾裹臂,在场中集合列队,准备早饭后去向帅墓地拜祭。

    今天有点异常,所有士兵接到命令,起床后立即收起帐篷,备齐所有随身物件,血烈军一向令行禁止,动作迅速整理完毕,占据整座西康城一大半的军营,很快空出了一大片场地。

    时辰已经到了,负责带队的各级将官还没有来,集合完毕的士兵们开始有点焦躁,但依旧没人喧哗,静静等候。

    这天早上,突然下了点小雪,北地干寒,雪并不很多,士兵们在雪中静候,冰凉的五角雪花落在眉梢,平息了有点烦躁的心情,却又多了点隐隐的不安,像是感觉有什么不祥的信息,如这突如其来的雪,即将无声逼近。

    没多久,众人目光凝视处的中军主帐,不知何时帐前搭建了座高台,众人纷纷猜测,心想莫非近期西鄂又有异动?

    主帐帐帘哗啦一掀,各级将官面色沉肃,按剑而出,雁列两侧,最后出来的是钟元易,一身披挂整齐,面沉如水。

    士兵们感觉到众将官的异样,凛凛杀气,无声笼罩了整个军阵,都将诧异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主官,等待着出发的命令。

    钟元易遥望着已经大开的营门口,手一挥。

    一个副将上前一步,喝道:“五营第四队,左转!第五队,右转!全体,后退五步!”

    哗啦两声,严密的阵列分开,空出中间可供四人并行的道路。

    钟元易的目光,落在了道路尽头,营门口。

    众人的目光也跟着,唰地落了过去,随即眼神一惊。

    不知何时,空荡荡的营门口,突然多了一群人。

    一群白衣如雪的男女,默然伫立于风雪之中,当先两人,手扶着以平车装载着的一具半透明的棺材。

    飞雪与纸钱共舞,悠悠飘落那具也如冰雪铸成的玄冰棺。

    众人看见这棺材,即使不知道里面是谁,心中也不禁一抽。

    钟元易遥遥一躬,当先那对男女扶棺,缓缓走了进来。

    在场军士,有部分人昨天见过他们,但更多人并不认识,他们愕然的眼眸,落在两人身上。

    两人都白衣如雪,身躯笔直,左侧男子,少见的明丽容颜,一双眸子明锐光艳,一掠间让人想起苍黑天际呼啸而过的星光,本来那般灵动的眸,会让人觉得不够沉稳,然而他周身的气质却令人丝毫兴不起这样的感触,那是一种淡淡的杀气,沉沉的凛冽,是经过雪历过霜迎过飓风挺过雷暴、至今载着皑皑大雪的绝崖青树,只是存在,便不可侵犯。

    众人心中的感叹刚刚升起,便看见右边的少女,眼光也不禁一凝,少女不算绝色,却优雅超乎人上,飞雪里一张干净的脸,晶莹到透明,尤其是那双眼眸,也十分特别,偶有奇异金光一闪,但仔细捕捉时却又不见。

    这少女身上也有和那男子近似的气质,稳而冷,百战铁血生死多舛方能磨练出来的凛冽和无惧。

    两人扶棺缓缓行在十万以上顶盔贯甲,杀气难敛的将士之中,人人只要手中长枪向前一搠,他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然而两人坦然行来,神情自如,从头到尾,就没看四周的巍巍铁军一眼。

    久战将士,彪悍杀气自有其压力,人数一多那种威压更是恐怖,寻常高手在这样的情境下也难免警惕不安,动作失去自然,这两人却当真潇洒悠游,浑如逛自家后花园。

    一出场,一面,一次心志定力的展示,已经令二十万血烈军心有所感,暗暗佩服。

    钟元易在人群尽头眼神一闪——有意无意的考验,果然没能难得住他们。

    他这么想的时候,对面纳兰述忽然一抬眼。

    相隔还甚远,这一眼竟如闪电,刹那劈进,唰地劈进了老钟心底,如幽明烛照,瞬间将他的那点小心思,照个透彻!

    钟元易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心头一跳,下意识腰背向下一弯。

    四面将官愕然看过来,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钟元易弯下腰便知道不对,一急之下也没法按照原定计划行事,立即沉声道:“西康血烈军帅钟元易,率麾下血烈军二十万,恭迎正仪公主灵柩!恭迎冀北纳兰公子!恭迎云雷君统领!”

第487章 告白(3)

    轰然一声,训练有素的血烈军,瞬间也被这句话给震到忘记纪律。

    大部分人忽略了后面的恭迎,都晴天霹雳般听见了“正仪公主灵柩”六个字。

    众人本就在疑惑,能令这样一对超卓男女亲自扶棺到军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有人已经偷偷观望过,隔着半透明的棺盖,只隐约看出是个少女,但谁也没想到那是向正仪,向正仪已经离开血烈军十年,在众人的心中,向家唯一的血脉,正在燕京过着安乐平静的生活。

    然而此刻,噩耗突临!

    士兵们出现混乱,众将官无人喝止,已经先一步得到消息的他们,热泪纵横,排成两列,咬牙迎上前来。

    纳兰述和君珂,默默将棺木交付,钟元易亲自扶住棺木一角,看着玄冰棺里容颜如生的向正仪,发红的眼睛里,微微闪过一丝欣慰。

    老帅扒着棺木,仔仔细细地看完了向正仪,目光落在向正仪颈侧一点小小的红色胎记上,半晌,仰天一声长叹。

    “公主!十年前钟元易力排众议,送你远去燕京,当时你不过七岁,在车马上哭着向老夫挥手,老夫以为你此去海阔天空,一生富贵无忧,没想到,十年后你回来,竟已冰棺埋尸,沉默永生!”

    一声嘶喊摧心裂肺,霎时也摧出了所有将士的悲声!

    每个人眼中希望寂灭,换了浓浓绝望和极度悲恸。

    原本还不敢相信,可如今老帅亲自辨认,当堂拜泣,还有什么假的?

    数十万将士奔流的眼泪,压抑的哭号,腾腾卷过整座西康城,城墙都似在这样极度的悲恸之中微微颤抖,万民震慑,愕然抬头,看见风雪尽处,整座天际缓缓呈现一种死一般的铁青色。

    “哭!你们就知道哭!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公主是怎么死的吗?”

    钟元易一个亲信部将上前一步,厉声大吼。

    “对!公主怎么死的?谁能杀了她?”

    “有我们在,什么人还敢对公主下手?”

    “找出仇人,杀了他,杀了他!”

    纳兰述缓缓上前一步,众人顿时住口,眼神急切地凝注在他身上。

    君珂悄悄后退一步,向正仪的死,虽然她才是亲身参与者,但今天的一切举动,都必须要让纳兰述做出,二十万大军归心,一切只能掌握在他手中。

    纳兰述立于风雪之中,一开口万军皆闻,将当日燕京之乱,向正仪身死的情形,清清楚楚说了一遍。

    说到向正仪被朝廷以大军围困不得出府,血烈军一些脾气爆烈的已经开始痛骂。

    说到向正仪不得不以巨木肥奴冲开道路,险些累死在朝廷围困中,人人都露出愤色。

    待得听到向正仪因为那颗朝廷制作的假人头,冤死城门,全体将士浑身颤抖,眼睛里迸出血丝。

    公主死得何其冤枉!

    这叫人如何接受!

    “兄弟们!”纳兰述一跃上了高台,“当日君统领城门一怒,杀伤陷阱布置者,拼命抢下了公主尸首,千里迢迢,随军转战,就是为了不愿将公主尸首,葬于那肮脏燕京!她应该回到血烈军身边,回到向帅身边!如今,她回来了!”

    数十万将士嚓地一个转身,齐齐向君珂拜了下去。

    “血烈军谢君统领云天高义!”

    君珂跪下,含泪回礼,一言不发。

    “若非君统领将公主遗体送回,我等便是发兵燕京,也必要抢回!公主遗体,怎么能至死不回家乡,怎么能留在那肮脏土地,由那肮脏朝廷看守!这要我等如何对得起向帅!”一个副将泪水纵横,久久向君珂躬身。

    “份所当为。”君珂轻轻道,“她值得。”

    淡淡一句,冲出了血烈军再也无法抑制的悲愤的热泪。

    “儿郎们。”钟元易扶着棺木,颤巍巍转身,瞬间老态毕露,热泪滴在了胡须上,“多少年我们在边境,苦战西鄂羯胡,无数将士血洒疆土,身化白骨,无数人前赴后继的死亡,固有保家卫国的本义,但内心深处,也是为了公主,希望朝廷能看在我等的忠心份上,善待公主。”

    人群在呜咽,低低沉沉,刮过幽幽的风。

    “可是!朝廷给了我们什么?”钟元易霍然一指向正仪棺木,“给了我们一场猝不及防的死亡!给了我们全部希望的破灭!那群狼心狗肺的混账,用公主的棺木,告诉我们,我们这许多年的牺牲,从来空掷!”

    呜咽声渐渐止住,经过一场发泄式痛哭的血烈军,悲伤过去,痛苦燃起,浑身血液都被这巨大刺激点燃,哧哧地将要冒出火花。

    “十五年前向帅惨死于铁公岭,十五年后公主惨死于燕京;十五年前今日向帅临终托孤,十五年后今日钟某迎接了公主灵柩!”钟元易扑倒在棺木上,仰天长泣,“向门一脉,至此绝啊!”

    至此绝至此绝至此绝……一声长啸,回声不绝,整个飞雪天地,都回荡着这一声悲愤的呼号。

    “为公主报仇!”不知谁先喊出了这一句,顿时如火花燎原,整个军营都爆开。

    “为公主报仇!”

    “反出大燕!”

    “打入燕京,揪了纳兰弘庆那老小子,问问他,对不对得起向帅!对不对得起公主!对不对得起我们!”

    “反了!反了!”

    钟元易霍然站起,众军士一昂头,充满希望的目光,盯住了他。

第488章 告白(4)

    血烈军一向自认为是向帅嫡系,是那位千古一帅的私军,对朝廷的归属感,还不如对向帅的膜拜来得浓烈,此刻他们灼灼盯着钟元易,那目光不是在等候命令,而是要看老钟的表态。

    如果钟元易此刻私心怯懦,二十万血烈军,很可能一怒散却军心!

    钟元易看着这样的目光,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及不上他啊……

    也许这世上,再没有及得上他的军人……

    “儿郎们。”他沉声道,“公主故去之前,对之后的事情,已经做了安排,血烈军,从来都属于公主,自钟某以下,对公主的军令,从无不遵。”

    他举起那块向氏信物,淡银色的玉坠也如一片冰雪,飞进每个人的视野。

    “公主有令。”他道,“复仇一事,交托冀北纳兰公子,众将自钟某以下,从此归冀北纳兰氏指挥,不得有违!”

    四面一阵沉默,将士们也隐约知道向正仪对冀北纳兰述情有独钟,当初听说了,还各自私下欢喜议论,希望自家公主早日得成所愿,然而如今公主已经身死,诸般情意终将化灰,这二十万大军,由此交托外人,众人心中都不禁有些不安。

    “纳兰述原本不敢承公主厚意。”纳兰述上前一步,淡淡道,“但公主遗愿,纳兰述岂敢违背?深恩厚德,不敢稍忘——”

    他铮然将昨日对钟元易的誓言,再次琅琅于万军之前复述,随即衣袖一拂,一柄匕首飞出,在指尖一抹而过,一溜艳红的血珠,洒落雪地。

    “冀北纳兰,以血为誓!”

    万军一刻静默,随即齐齐上前一步,轰然拜倒。

    “见过大帅!”

    二十万人如草偃伏,纷落肩头雪花,青色软甲一色连绵,覆盖苍茫大地。

    深雪之下青草拔芽,待明年春遍天涯。

    纳兰述高踞台上,对底下二十万俯首大军,张开双臂,如揽抱天下。

    鼎朔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九,纳兰述在西康收服二十万血烈军,是日,当空飞雪,万军公祭,君珂拼死保留下的向正仪遗体,激起了血烈军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最大不甘,二十万大军含泪相送,向正仪终归父亲怀抱。

    当年向帅之死,万军自建地下陵墓,外在的陵园离内里的陵墓所在还相差很远,如今向正仪也被送入那秘密所在,随后万军纵马踏平地面,除了掌握此间秘密的人回来指示,便是朝廷,也无法找到向氏父女墓地真正位置。

    君珂至此也算放了心,原本担心向氏父女留葬大燕,血烈军出关之后,朝廷会不会迁怒向氏父女,毁坏他们安息之地,如今看来,血烈军早有准备。

    从血烈军上层安葬向帅的举措来看,或者,向帅的死,在他们心里,也是有所疑惑,并因此防备朝廷的吧。

    西康城外五里,是连绵起伏的将军山,这山原本不是这个名字,自从向帅葬于此地,便改作此名,山顶一处陵园古木森森,巨大的汉白玉碑石旁,如今多了一块淡青色的,形制较小一点的玉碑。

    白衣如雪的男女,静静立在碑前。

    君珂按照现代风俗,送上一束花,静静默哀。

    纳兰述却突然说话了。

    “正仪。”他神情平静,却微微有些怅惘,似乎想起沉睡女子短暂一生里,无数次想听见他如此呼唤而不可得,如今他终于唤起,她却再也听不见。

    “血烈军交给我,你放心,纳兰述永远不会亏待他们。”他微微躬身,“下一世,但愿你我擦肩而过。”

    君珂转头看他。

    “遇见我是她的劫数,一生之苦。”纳兰述轻轻道,“我无以为报,只望她下一世,遇见她爱,并且也爱她的男子,从容满足,平静到老。”

    君珂眼神里微微怅惘,半晌勉强笑道:“我以为你会说,下一世给她。”

    “不。”纳兰述转身,深深凝视着君珂,君珂在这样温润而包容的眼眸里,有些不安地低下头去。

    “下一世,依旧只能是你,”纳兰述一字字道,“不仅下一世,还有下下一世,直至,生生世世。”

    君珂眼底潮水涌动,雾气氤氲,湿润了这冬季干冷的天空。

    他永远将心事坦然摊晒,珍重捧出,她因为羞涩而怀袖纳藏,不敢诉诸言语,然而内心深处,涛生云灭,迭起不休。

    “下一世何其遥远,虚无缥缈。”半晌她微笑,“我们那里有一句话,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纳兰述微喟,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两人静默相依,听雪落无声,眼光悠悠,落在远山之外,西康。

    那里,烟尘滚滚,大军出城。

    鼎朔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九,血烈军拔营而去,西康瞬间成空城。

    在拔营同时,血烈军和冀北铁军第一次合作,卷向丰集粮草军械总库,将总库里的粮草和军械一扫而空,带不走的东西一把火焚毁,顺便还和赶来的朱家军前锋部队短兵交接,大败朱家军后,潇洒地撕开未形成的合围圈,扬长而去。

    众军合军至此已有三十万之数,并且全是强军,这批大军坦然自流花郡横穿而过,流花郡当地守军进行了象征性的抵抗,随即做鸟兽散,将整个边境防线,袒露纳兰述大军之前。

    流花郡本就是流花许氏的地盘,当初在燕京,承了君珂的天大人情,一直没有机会报答,许氏家族此次在君珂经过流花的时候,明里暗里,传递信息,很帮了一手。

第489章 告白(5)

    十二月二十四,大军穿越国境,进入西鄂地域。

    自此,纳兰述和君珂,终于摆脱了大燕的制约和阴影,两人率军越过国境线的时候,心有灵犀,齐齐勒马回望。

    燕地苍茫,笼罩在无涯的风雪里。

    大燕。

    今日我带伤、镂血、损兵、失地,不得不远离故土,丢弃所有,绝然而去。

    然而仇恨的种子洒于旧土,从不曾有一日忘却萌发。

    终有一日,我会回来。

    十二月二十七,西鄂南境,宝梵城外。

    “这一路过来居然没有西鄂军队干涉,有点不对劲。”马上,纳兰述遥望着前方一座特别翠绿的山,眼神深思。

    “你在大军过境前,已经和对方边境军城发了照会。”君珂道,“说明了只是借道,对西鄂分毫不扰,西鄂虽然好战,但兵力也是有限,还得和大燕羯胡纠缠不休,还来管你做什么?”

    她笑了笑,道:“还得走快些,在西鄂羯胡没法以战养战,现有军粮也就够吃一个月,总不能饿着肚子进尧国吧。”

    君珂望了望西边的方向,那里传来的风带着水汽,那是一片海,隔开了西鄂和尧国,本来可以走海路,但纳兰述手下军力都不擅长水战,所以纳兰述思考再三,还是没有选择从海路进尧国,以免被尧国水军所趁,宁可绕路,先经过西鄂,再进入羯胡,从羯胡直取尧国国都。

    “军粮不够还不简单。”纳兰述想也不想,唤来铁钧晏希和钟元易,道,“西鄂穷山恶水,各处山头都有自己的势力,你们从今天开始,沿路清剿。抓到的人,一律不杀,扔在路边,缴获的各类物资,取七成,剩下三成也扔在路边,各军每次出两百人队,缴获的物资和战功都算你们自己的。”

    几位主将刚刚露出喜色,纳兰述竖起一根手指,“我还没说完,各军的剿匪队伍,完事后比一比战绩,输的那队,给赢的那队洗七天裤衩,好了,就这样,去吧。”

    主将们,“……”

    君珂,“……”

    半晌便听见队伍里一阵嗷嗷乱叫,有人大喊着:“不想洗裤衩的跟我来!”唰一下就冲出去了。

    君珂扶额——纳兰述你太恶毒了,你这是逼人家往死里抢人啊,这些满身肌肉乱抖,从来都眼高于顶的骄傲大爷们,宁可死也不会肯输了洗裤衩吧?

    不过雷归雷,君珂倒是佩服纳兰述这一手,不仅练了兵,还补充了粮食,因为不是彻底掳掠,也不会引起西鄂反感,更重要的是,轻描淡写就挑起了竞争,三大合军,都自负精锐不甘人后,给纳兰述这么一挑,日后更得拼了命地争军功。

    君珂可以肯定,血烈军惨了,同等数量,他们一定玩不过尧羽,哥们,等着洗裤衩吧……

    “在西鄂剿匪,虽说不伤西鄂兵民,不过也怕西鄂有些势力会不满吧?”君珂提出疑问。

    “那简单。”纳兰述还是那个无所谓语气,“我客客气气借道,还沿路送礼,他们要再不识好歹,打就是,正好给我练练兵,抢官府粮库,可比抢土匪粮库痛快得多,我正愁没理由呢!”

    君珂:“……”

    果然,纳兰述的裤衩战术十分有用,士兵们打劫是勇猛的,情绪是高昂的,战果是丰硕的,裤衩洗得是要哭的,血烈军洗完七天裤衩后,下次剿匪是不要命的。

    一路挺进,十二月二十九,进入西鄂天南州,这州占地广阔,山脉尤其多,士兵们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看见山就进去翻。

    翻啊翻,翻啊翻,居然没翻到土匪,好容易碰见一小撮布片遮不住三点的破烂“疑似土匪”,血烈军抢先嗷嗷叫着冲上去,一个照面便把人掀翻在地,冀北铁军尧羽和云雷都慢了一步,为此再次大打出手。

    这群人掀翻之后,翻遍老巢不过找到几件破褂子,干粮那是连块饼屑子都没看见,血烈军勃然大怒,踩着“土匪”的背逼问:“粮食!哪里的!交出来!”

    君珂远远地翻白眼——亲,是不是天下的抢匪都是一家?这台词听起来怎么恁熟?和那一世某个专喜欢到人家里烧杀掳掠的变态种族,真是异曲同工之妙。

    “大王爷爷!”那群“土匪”痛哭流涕,拼命求饶,“我们不是山大王,我们只是在这翠屏山里,给天南王挖‘断魂红缨’的山客啊!”

    “管你妈的断魂还是掉命,土匪怎么可以没粮食!”血烈军士兵还在嗷嗷叫,一边的柳杏林突然喃喃道:“断魂红缨?”

    “怎么?”君珂问他,“名贵草药?”

    柳杏林啊了一声,脸很奇异地泛了红,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呃,名贵是名贵,可是用途……用途……”

    “用途怎么了?”一旁听得不耐烦的柳咬咬,伸手就来拧他耳朵,“你吭哧吭哧啥呢?有啥不好出口的?难不成是壮阳?”

    “怎么可能!”柳杏林大惊失色,急忙反驳,“是滋阴!是助长女性那个……”说到一半突然醒悟过来,皱眉教训柳咬咬,“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这是姑娘家该说的?”

    “啊呸!”柳咬咬给他一个鄙视的白眼,扬长而去,柳杏林愤然跟在后面,叨叨地道:“咬咬你不能这样……”

    两支柳叽叽咕咕远去,这边君珂纳兰述,似笑非笑,听着那群可怜的“土匪”哭诉。

    “天南大王好色!这断魂红缨其实也叫**红缨,据说女性用久了,自生媚力,且体质异于常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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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凤倾天阑》http://www.xxsy.net/info/490166.html
【普通版简介】
谁说异能者便得乖乖在研究所做小白鼠?乱世王朝自有她大显身手处。
一穿越就得替人代死?祝你抄家灭户。
将军府假娘恩将仇报?堵你逃生之路。
高贵冷艳抢咱男友?骗你彻底认输。
天之骄子刀剑相逼?给你开膛破肚。
与世无争的不容于世,无心结仇的步步被逼,这混账世道教人难活,反了吧?METOO!
成名、夺嫡、乱国、掠情。天神之眼,金光漫越,看血肉体肤,看人情冷暖,看爱恨百态,看云涛怒卷——看天下舆图,繁华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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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族骄子【云中龙】:这世间丘壑,天下经纬,都在我胸中,原本再无多余位置,如今勉强可以装一个你,过来。
君珂:居住面积太低,不利于生存指数,谢谢。
佛门高士【龛里花】:相逢早知是劫数,不过,也不妨拿命来赎。
君珂:神棍,佛喊你回家吃饭。
再腾云【霞间青鸟】:我曾从那门走出,最终却不得不心甘情愿再次走入,刀山血海,阿鼻地狱,那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去吧,或者在尽头等我,或者在开端,照亮我的山河万朵。
君珂:我选择在中间挖坑,怕什么,去推呀。
掩踪迹【雪里白狐】:我打算做你的男人……啊,不用这么热情扑过来感谢我。
君珂:我的电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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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B版简介1】:
“你了解过她吗,你懂得过她吗,你知道坑爹不是挖坑埋爹,尼玛其实就是太阳吗?你连她说什么都不懂,你敢和我抢她?你拿什么和我抢?拿你的勃勃野心还是百万雄军?抱歉这些我也有,但我觉得拿这些去抢女人真是太没意思了……哦你在流血,伤口好大,需要包扎吗?别用医官那些糊弄人的草药白布,我送你一个,干净、透气、妥帖、三百六十度运动不侧漏,特大号39公分苏菲绵柔夜用创口贴……哦不用谢我,她给的。”
【二B版简介2】:
一场计划外穿越——坑爹!
一场意料中谋杀——尼玛!
YEAH!此地女人稀少——发了!
SO,男人可以抢妻——搞咩!!!
哦,生活质量不低——混咧。
啥?转眼家破人亡——你妹!
啊?重生都得牛逼——扯吧!
唉,蛀虫生活幻灭——跑呗!
现代异能者跑路过程中与乱世王朝的亲密接触,杀大王头,饮觥中酒,簪殿上花,销万古愁,运慧剑夺龙首,携美男天下游,买一送一别讲价,单程旅途不包邮。
亲,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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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版简介】:
浪淘沙
落雪旧貂裘,四海舟头,山河横纵少年游,谁欲吾亡己先死,吾命吾收!
运剑犹未休,电射天酋,一腔碧血破金瓯,莫道夙缘无意转,天定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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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隶属于“天定风流”系列,词为该系列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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