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节 战争到来前的准备[中]
大学时代,秦朗曾经到纽约旅游过几次——第一次是件以后,他特意抽时间到纽约拍摄了一些有关世贸中心那堆废墟的照片。当然,现在是一八九四年,世贸中心或者帝国大厦都还不存在,整个城市也不是他知道的样子。
不过秦朗对纽约的感受却没有变化。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理由,但他就是不喜欢这座被称为“大苹果”的美国最大城市和港口。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而且一八九四年时的纽约还是一个相当糟糕的地方。
黑帮是其中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则是警察。虽然整个美国的警察都贪污腐败,但都没有达到纽约警察部门的水准:根据目前的行情,一个上尉职位的公开标价在一万美到一万五千美元之间,秦朗给凯利.约翰逊的那点钱还不够纽约的警察塞牙缝。
所以,为了赚钱购买职位或者尽快收回投资,警官们得想尽办法捞钱。他们要么勾结酒馆和妓院老板,为他们提供保护,要么亲自参与抢劫。利用职位为自己牟取好处更是如果吃饭睡觉一样正常的行为。
虽然秦朗喜欢这样的警察,然而那是在加利福尼亚。他不可能通过贿赂的方式与纽约警察建立密切联系、而且那样做也不能获得多少好处,所以那些家伙只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尽管处理这种麻烦也很简单。
如果不是因为必须到纽约会见财团领袖,他根本不会到这座城市,而是选择从华盛顿或者波士顿出发前往南非。
并且,尽管已经到达纽约,他也希望可以尽快离开。
这更多的取决于两位约翰——如果他们都不愿意接见他,秦朗就只能在纽约待上二十天后再离开。不过实际上,他根本不需要等这么长时间。
他抵达纽约并向摩根寄出第二封信的第三天,华尔街皇帝派来的助手就敲开了秦朗房间的门。消息是明确的,“伟大的”约翰.皮尔庞特.摩根先生现在要见他。
于是秦朗立刻坐上马车去了德雷克塞尔.摩根公司——它要在明年,也就是一八九五年,才会更名为J::时间。而他一进入摩根的办公室,会谈就直接进入了主题。
“我看了你写给我的信,秦先生。”摩根直截了当的说,“我认为你对目前的铁路工人停工抗议活动的分析很正确。但你所说的‘获得丰厚利润的好机会’指的是什么?它显然不会与工人的抗议活动有关,我说得对么?”
“当然,摩根先生。那不过是用来敲开你的办公室大门的砖头。”秦朗回答到。
“那么,你说的那个机会是?”
“由于目前朝鲜国内的动乱局势,中国与日本很快会因此爆发战争。根据我的推测,两国会在八月正式宣战。”
“你的意思是,中国或者日本政府准备发行战争国债么?秦先生,难道你负责为中国政府推销国债?”购买国债,这是摩根很熟悉也很擅长的业务,并且他的父亲也很擅长——老摩根就曾经为法国的梯也尔政府包销过国债,而摩根则负责销售了其中的一半。
但他的猜测完全错了。
“我并没有承担为中国政府推销国债的任务,而且中国政府也没有发行战争国债。”虽然看不到摩根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但秦朗可以肯定,他现在一定非常失望。他暗自笑了一下,继续说到:“但是这并不表示银行家就不能利用这场战争赚钱。”
“哦?”
“中国政府目前有严重的财政问题。可以肯定,战争爆发以后它会竭力向西方购买武器和弹药,尤其是军舰。不过根据我掌握的情报,它只能筹措一百五十万美元的购舰费用——”
“秦先生,”摩根打断他,并强调到:“我记得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中国政府不会发行战争公债。”
“是的,因为中国政府没有发行公债的习惯。”秦朗更明显的笑了笑,“但它会试图向国外银行贷款。但更重要的是,这场战争中国会遭遇惨败。”
“贷款购买军舰的确算是一个机会,但中国会战败也是么?”摩根不解的问到。
“作为战败者,中国政府将被迫向日本政府支付一笔高额的赔款,而中国目前的经济状况决定了一件事:中国政府没有能力支付赔款。”秦朗用了一个长长的暂停强调这种
,以让好奇的摩根仔细品位。“为了支付赔款,中I向外国银行贷款。”
摩根眨了眨眼睛。贷款支付战争赔款!虽然与购买国债虽然有区别,但它同样是获得利益的机会。不过他还不能完全相信秦朗,虽然需要战败国支付赔款是国际惯例,而且通过贷款或者借款解决赔款带来的财政危机也很正常,可是他怎么会如此肯定中国将会战败?
并且,如果他有充分和可靠的情报可以证实中国不可能赢得战争,他为什么要将这个消息提供给自己呢?
摩根感到费解。“秦先生,能详细的解释一下吗?”他继续问到,“我很好奇的是,为什么你对战争的结果会有如此悲观的看法。”
“这是一个复杂而且漫长的话题,它涉及许多问题,要解释起来会显得非常麻烦。我只能向你保证,中国必然会输掉战争。”秦朗注意着摩根脸上的表情和眼睛里的神色——是的,他不相信,这并不奇怪,而且他从来也不奢望摩根会一开始就相信自己的预测。
“摩根先生,”秦朗摊开双手,“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判断,不过我们可以打一个赌。”
“怎么?”
“中国与日本的战争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它至少会持续到一八九五年,因此我们可以通过前期的战局来论证我的推断是否正确。”秦朗没有说明具体时间。他不得不保持谨慎,尽管有历史事实作为参考,但所有预言都有一个共同点:越详细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摩根想了想,并点点头。“可以,秦先生。”既然不需要他付出任何实质性的代价,摩根并不反对与秦朗打赌。而且他还有一些期待,如果秦朗的推断正确,那么他就的确有一个获得利益的机会。
“既然你认为战争会在八月爆发,那么我们就以八月至九月的战斗作为参考。”他说,“你的判断是什么?”
秦朗愉快的笑了起来,他现在根本是在诈赌。“中国陆军会在十月到来之前被日本陆军赶出朝鲜半岛,而中国海军,我同样相信,它会在十月到来前失去制海权。”
“我会密切关注远东的局势。如果你的判断正确,我会再与你更详细的讨论你所说的那个机会。”
“恐怕不行,摩根先生,我很快就会离开美国,前往南非旅行。圣诞节前我才会返回加利福尼亚。”他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是这样?”摩根愣了一下,“秦先生,如果你要去南非旅行,我应该怎样联系你呢?”
“我们可以通过电报和信件联系,摩根先生,到南非以后我会给你写信。”秦朗停了一下,又补充到:“或者你可以发电报给圣迭戈的大毒蛇武器公司,找我的合伙人,瑞切尔.麦克布莱德小姐。”
“这么说,大毒蛇武器公司有你的股份?”摩根又愣了一下——这一次,他真的感到惊讶了。“我以为你只是Umbrella保安服务公司的老板。”
“事实上,Umbrella是大毒蛇武器公司的全资子公司。”
“噢,原来如此。”摩根拿出一张便笺,在上面写下了大毒蛇武器公司和瑞切尔.麦克布莱德的名字。“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你相信中国会战败、并且有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你为什么要将它告诉我?”
“事实上,我希望可以与你建立起一种合作关系,摩根先生。”秦朗直言不讳的说,“并且我也需要一位合适的朋友将我介绍到美国的上流社会。你知道,作为华人,只依靠我自己的力量几乎不可能得到美国社会的承认。”
“因此你想把这个机会让给我,以此与我建立友谊?”摩根又回到了最开始时的那副扑克脸,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你认为这么做合适么?”
“任何事情都需要试一试才会知道结果,不是吗?”秦朗依旧保持着微笑,“既然我还没有实力利用现在这个机会,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机会出现,为什么不把它作为一个人情送给你呢?”
“你很自信,秦先生。虽然自信是我们应该具有的品格,不过有时候,过分自信也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我只是很了解自己的能力,摩根先生。”
第九十二节 战争到来前的准备[下]
的电报上说什么,瑞切尔?”
“他和约翰.皮尔庞特.摩根的会面很顺利,现在正准备出发去南非。还有,”瑞切尔看着手里的电报,脸上突然出现了惊讶的表情,声音中也多了一些不确定的成份。“他建议我们联络智利海军,尝试将‘Esmeralda’号巡洋舰买下来……他在开什么玩笑!”
这个建议真是非常荒谬——购买“Eureka”号并将她改装为辅助巡洋舰已经花费了六十八万美元,公司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流动资金,而且还欠着银行一笔贷款。在这种时候再购买一艘真正的巡洋舰?太冒险了!
“看看电报后面写了什么。”易水相信,既然秦朗建议购买一艘巡洋舰,那么他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肯定很合理。
他对秦朗的盲目信任让瑞切尔很不愉快。但她还是接着看了下去。“他说,”她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一旦战争爆发,中国政府一定会四处购买军舰,‘Esmeralda’号巡洋舰肯定会引起它的兴趣,即使将价格提高到二十五万英镑……也肯定可以脱手。”
她的声音中,不确定的成份变得更加明显了。二十七万英镑,大概是一百三十万美元……用这么多钱购买一艘老式巡洋舰?
她想了想,似乎有可能。毕竟她曾经计划把“Eureka”号以一百万美元的价格出售,而她还仅仅只是一艘辅助巡洋舰。一艘真正的巡洋舰,虽然已经服役十年,不过如果情况良好,将她以一百三十万美元的价格出售当然也没有问题。
但瑞切尔还是感到很恼火。“为什么他现在才提这个建议?我已经把钱全部花在‘Eureka’号上了!”
并且这也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在她看来,秦朗更重要的目的是通过这种方法证明他比她更加高明,同时也表示他对她的计划严重缺乏信心。
显然,他认为“Eureka”号有很大的可能无法脱手,所以试图用出售“Esmeralda”号的利润补偿公司的损失。
这实在太过分了!
“好吧,向智利海军购买他们最好的巡洋舰!上帝,谁知道智利人会不会出售她?”她赌气似的说到,“而且我们以什么名义向智利海军购买军舰?这不是阿根廷人的火炮,是一艘真正的军舰!联邦政府一定会发疯的!”
“克劳德很快会带着秦朗的亲笔信返回圣迭戈。”易水说。在瑞切尔发火的时候,他已经从她手里拿过电报。“信里会详细解释他的理由和具体计划。”
瑞切尔更加愤怒了。具体计划?难道秦朗以为没有他的亲自指导她就一定会把事情搞砸?但她还是控制住自己,仅仅发出一个讥笑。“只有上帝才知道克劳德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说不定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易水叹了一口气。即使他也可以很容易看出来,她现在对秦朗充满愤怒。不过这种事情迟早都会发生,他们的才能和性格已经注定了他们会产生矛盾——当然,如果他们有机会对计划进行讨论,情况还不会变得糟糕,但现在秦朗却在美国东部,并且正准备出发去南非。
更重要的是,他离开圣迭戈时已经让瑞切尔全权处理公司的事务,现在却发了这样一封电报回来,如果她不生气,那是很不合理的现象。
不过易水还是毫无保留的相信,秦朗肯定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足以说服瑞切尔的理由。只要克劳德可以及时赶回圣迭戈,麻烦也就不再是麻烦了……不过,他能够及时赶回来么?
这是他和瑞切尔都很感到担心的问题。铁路工人的停工抗议活动还在继续,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按照历史,它将会持续到七月、在联邦高等法院宣布禁止类似活动、以及总统派遣联邦军队镇压以后才会平息。在那之前,西部地区铁路交通会一直瘫痪下去。
然而很幸运的是,克劳德在六月初就回到了圣迭戈——根据秦朗的建议,他选择了一条迂回路线,先乘坐火车到路易斯安那,在新奥尔良乘船前往墨西哥,最后在蒂华纳重新返回美国。
“必须说,老板的主意很不错。”他评论到。
“你应该等秦回来以后再发表这种评论,克劳德先生。”瑞切尔不高兴的说,“现在我更关心他的计划。信在哪里
克劳德拿出信交到她手上。她将它拆开,然后开始快速阅读起来。
秦朗对于他的新计划的解释很简单,不过也很合理:清政府只能拿出一百五十万美元购买新军舰,这点钱根本不可能同时购买“Eureka”号和“Esmeralda”号,因此开始的时候他并不打算做这笔生意,以避免性能较差的“Eureka”号无法顺利出售。
但现在,情况已经发生变化,摩根有向清政府提供贷款购买军舰的想法,所以他立刻改变了自己的主意。如果摩根公司的确向清政府提供了贷款,两艘军舰的销售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Eureka”号也可以通过捆绑销售的方式获得更高的售价。
“但需要注意的是,与智利海军的交易必须在八月一日之前完成……见鬼!为什么一定要在八月一日以前?”瑞切尔低声咕哝着,将目光投向下一行,“综合已经获得的情报,中国与日本极有可能在八月初正式宣战。一旦智利方面接到情报,‘Esmeralda’号的价格将会大幅度攀升。”
“八月初……你们觉得秦的推断可能正确么?”她抬起头看着易水和克劳德,“我们都没有接到任何有关这方面的情报。”
“我们只能相信秦朗,瑞切尔。”易水摊开双手,“他的判断什么时候出现过错误?”
“易水,他不可能永远保持正确。”她不高兴的“哼”了一声,不过最后还是决定接受秦朗的判断。然后她看向信的最后一部分。在那里,秦朗建议贿赂厄瓜多尔政府,以它的名义向智利海军申请购买“Esmeralda”号,再以废船的名义出售给公司。
“这倒是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点子,”她评论到,语气中有一些酸溜溜的成份,“不过就像他自己常说的那样,所有馊主意在最初的时候看起来都像一个好主意。”
“如果你觉得这个主意不够好,麦克布莱德小姐,你也可以放弃这个计划。”克劳德说,“这只是一个建议,不是命令,老板请你自己判断是否接受它。”
皮球被踢到了瑞切尔这一边。现在她再次领教了他的狡猾:加入计划失败,需要负主要责任的当然是她,但如果情况正好相反,秦朗会说这是因为他提出了一个好建议。瑞切尔瞬间就变得怒不可遏起来。
但在她发作以前,克劳德已经拿出了另一封信。“这是老板给你的,如果计划失败,他将会代替你承担主要领导责任。”
这当然又是一个文字游戏。是的,作为公司领导,对于巨大的经营损失,秦朗当然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但也只负有领导方面的责任,真正要背黑锅的还是负责具体操作的瑞切尔——不过她没有看出来。
而且她的注意力也被信上的第一行字吸引了:“注意,以下内容不要告诉易水!一,如果清政府购买军舰,拖延‘Esmeralda’号交付的时间,争取在战争结束前将她扣押在美国;二,在向清政府推销军舰时,可以适当的暗示日本也准备购买她们;三,如果清政府直到十月依然没有购买军舰,就将她们出售给日本政府。”
“这个该死的……”她突然笑起来。虽然不理解秦朗的第一个秘密要求,但第二个和第三个秘密要求她却很喜欢。逼迫清政府购买两艘军舰,如果不成功就卖给日本政府,毫无疑问,公司绝不会损失什么。
秦朗的确是一个真正的国际军火商。
“好吧,”瑞切尔将两封信收进抽屉,接着宣布到,“我会尽快联系威尔士—法戈银行,申请一笔贷款。但谁负责联系厄瓜多尔政府?”
“我会负责完成这件工作,麦克布莱德小姐。”克劳德笑着回答到,“这就是老板让我回来的原因。在厄瓜多尔,我认识一些朋友。”
“朋友?你的朋友能说服厄瓜多尔政府购买我们的武器吗?”她突然有了兴趣。
“恐怕不行,他们只喜欢赚钱,但不喜欢付钱。”他耸耸肩,“除非武器是白送,否则他们绝不会爽快。”
“那我就送他们一批武器和弹药,”瑞切尔狡黠的笑着,“只要他们愿意帮助我们。”
第九十三节 大生意[上]
受挫了。虽然尽了最大努力并动用了一切关系,但I有一家银行愿意贷款给她。公司的固定资产已经被抵押过一次,贷款十五万英镑用于购买和改装“Eureka”号,显然不能再做第二次抵押。没有抵押品,即使最疯狂的银行家也不可能向她提供贷款。
而克劳德的行动却很成功。厄瓜多尔海军的头头们原则上同意帮助大毒蛇公司购买“Esmeralda”号巡洋舰,但要求公司拿出百分之十的交易金额作为回扣,同时还要求公司提供三千支步枪和三百万发子弹。
枪和子弹当然都不是问题,不过公司却没有一分钱支付购买费用和那笔回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即使交易失败,公司也不会立刻破产。
不过这种“庆幸”也完全不能让瑞切尔或者其他人感到高兴。在她的办公室里,她、易水和克劳德,以及刚刚从内华达返回圣迭戈的肖恩奥康纳,神情沮丧的坐在一起,寻找着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
“我有个主意,”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奥康纳突然说,“我们为什么不把计划的执行步骤调换一下顺序?”
“调换顺序?”其余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是的,调换顺序。”奥康纳说,“根据秦写给瑞切尔的信,我认为中国政府只有在正式宣战后才会购买军舰——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误,我们完全可以将购买‘Esmeralda’号的时间推迟到最后期限前的一天或者两天。”
“即使如此,但钱在哪里?”易水迷惑的问到。
“这就是你的工作,易水。”奥康纳指着他,“你应该在七月中旬以前指挥‘Eureka’将枪支和弹药运送到中国——只运送枪支和弹药,并在最短时间内将它们销售给中国政府。一万五千支步枪大概可以为公司带来十一万英镑的收入。”
易水有点明白他的主意了,但还是觉得缺乏足够的实际意义。“肖恩,十一万英镑也买不下一艘巡洋舰。”
“易水,不是十一万英镑。”瑞切尔也同样明白了奥康纳的计划,她变得高兴起来。“根据秦的推测,中国军队大概会需要十万支步枪和一千八百万发子弹,我们只需要争取到这些订单中的一半,获得的收入就完全可以买下‘Esmeralda’号。
“没错,我的计划就是这样。”奥康纳点点头。
“我觉得,这个任务对于王振来说稍微困难了一点,不过……”易水耸耸肩,“似乎也只能如此了,完成这些以后我会尽快返回圣迭戈。”
“不,你直接去厄瓜多尔。”瑞切尔摇了摇头,解释到:“易水,‘Eureka’的巡航速度只有十节,即使你明天就前往中国,等你返回时最后期限也快到了。我们没有时间再浪费在从圣迭戈到厄瓜多尔的路上。”
“你忘记了航线,瑞切尔。根据大圆航法,为了节约时间,我选择的应该是极北航线。沿着阿留申群岛、千岛群岛……”
如果秦朗在这里,他一定会立刻让易水闭嘴,因为他选择的几乎就是南云忠一率领机动部队袭击珍珠港时选择的航线。通常,只有极少数商船会选择这条航线——虽然根据大圆航法,这条航线比其他航线更短,但它的气候条件却极其恶劣,不但容易导致船只出事,而且大部分情况下还会浪费时间。
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现在是夏季,极北航线的气候条件并不像其他时间那样恶劣,如果运气足够好,只有十节巡航速度的“Eureka”号的确有可能在在二十天内达到东京……
但瑞切尔完全不懂得这些。
“你能不能说得简单一些?”不仅仅只有她,奥康纳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航海对他们来说过于深奥了。只有克劳德能够理解他的想法。“麦克布莱德小姐,易先生的意思是,如果他选择北方航线,直接从中国到厄瓜多尔反而会更浪费时间。”
他接着提醒到:“我必须说,选择极北航线的风险很高,能不能及时到达远东全靠运气……”
“现在是夏季,坏天气不会很多,而且必要时我会下令全速前进。”易水已经决定使用极北航线。他不想改变自己的决定,但有一点让他不放心。“我担心的是,‘Eureka’号是否可以及时出发——阿根廷人还没有把火炮运到……”
“改装会在
国返回后进行。你将钱送到厄瓜多尔,然后再指挥▋‘Eureka’号前往中国,向中国政府推销她和‘Esmeralda’号巡洋舰。”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易水,你明天就出发。”瑞切尔宣布到。
“好吧……但那些午餐肉罐头和甲基安非他命怎么办?”
“它们很好解决。”
于是第二天,一八九四年六月十一日,在易水的指挥下,货舱里装载着武器、弹药以及五百磅甲基安非他命的“Eureka”号离开了圣迭戈,然后,经过二十天一帆风顺的航行,她顺利抵达了东京。
在“Eureka”穿越太平洋的时候,远东的局势一直在按照秦朗知道并且向其他人宣称的那样发展着。随着清军和日军相继进驻朝鲜,战争的迹象正变得越来越明显——至少在日本可以明白无误的感受到这一点。
虽然日本政府还没有正式对中国宣战,不过东京的日本人似乎已经完全陷入战争带来的狂热状态中。即使在船上,要深切的感受到这种异乎寻常的狂热也并不困难。码头附近就有兴奋过度的日本人,而且海关的日本官员也显得极不正常。
这让王振感到相当担心。“Eureka”号上飘扬的美国国旗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慰,而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商船一定要在东京停靠。“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停留一晚?”
正在与船长汉密尔顿——他既是船长,也是易水的航海老师——交谈的易水回过头。“我们要在这里添加煤炭和淡水,并补充一些新鲜蔬菜和水果。”当然更重要的是,船上运载的五百磅甲基安非他命需要在东京卸货。一位公司的推销员会负责将它们销售给日本军队。
不过岸上那些日本人的表现让易水觉得,或许将这些被秦朗归类为“兴奋剂”的药品出售给他们会有更好的效果——既然他们如此喜欢兴奋,那就让他们再兴奋一些。当然,只能采用注射手段的甲基安非他命不太方便普通用户使用,但据说魔鬼岛基地已经开始生产可以口服的“安非他命”,下一次,他倒是可以顺便运送一些过来。
随即他感到了惊讶。第一次,他意识到他竟然会有这种瑞切尔或者秦朗式的想法。易水摇了摇头,将它从自己脑海里驱赶出去,然后开始更深入的思考目前的形势。
然而王振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易兄弟,我害怕,”他抓着他的袖子说,“要是日本人冲到船上来……”
“你这个笨蛋。”易水挣开他的手,接着对准他的屁股狠狠的踢了一脚,“看看你的样子,我简直都不知道你见了李中堂还能不能正常说话。”
“但是……”
“但是什么?”他又踢了王振的屁股一脚,“这是美国商船,而且船上还有公司派遣的武装保安,你还有什么需要害怕的?”
“只要你安静的待在船舱里,日本人不可能把你怎么样。”另一个声音插进来。然后,王振的搭档伊斯特.哈特曼走进了驾驶舱。“我刚才打听了一下消息,易先生,我想,我们的处境可能有点不妙。”
“怎么?”
“据说中国政府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对日本宣战,官员们现在还在寻找西方国家进行调停。”哈特曼沮丧的摊开双手,“我担心我们的武器可能无法顺利脱手,更不用说获得那份更大的订单了。”
“不用担心,哈特曼先生,朝廷总是这样,最开始的时候总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国际调停上,直到最后才仓促应战。”易水极不情愿的叹了一口气,“不过这对我们的武器销售不会有太多影响。”
“希望如此,易先生。”哈特曼并不相信易水的判断,甚至也不怎么相信秦朗的判断。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而现在他得到的那些信息告诉他,日本已经准备好进行一场战争,中国却没有。
他为公司的冒险决策感到担忧。
易水也感到担忧,并且还有一些恼怒。他无论怎样也不能像秦朗那样以近乎冷淡的态度看待那个结局,然而,他却没有能力改变它。
这是一个悲剧。
第九十四节 大生意[中]
a”号已进入了海湾。
汉密尔顿船长感到一阵轻松。在整个航行过程中,他一直担心锅炉或者别的什么机器会出现故障——易水实在太疯狂了,为了尽快赶到天津,竟然要求他在接近一千四百海里的航程中始终保持最大航速。对于过去一直没有得到良好保养的“Eureka”号来说,这简直就是灾难。
值得庆幸的是,她顽强的挺过来了,所有部件运转良好,没有出现任何故障或异常。但即使如此,对船只状况不太放心的汉密尔顿还是命令轮机长在靠岸以后带领水手对动力系统进行一次彻底检查,尽管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竭,并且迫切希望可以上岸放松。
他很清楚,“Eureka”号很快还要再经受一次同样的、甚至还可能更艰难的考验。谁也不能保证,在返回圣迭戈时极北航线的气象条件还会像前往亚洲时那样良好。很可能,她将不得不与狂风巨浪搏斗。
只有上帝才知道最后会变成怎么样。
但愿上帝保佑。船长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船长,海关的缉私船。”突然,他身边的大副叫了起来。
汉密尔顿顺着他的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津海关的那艘老掉牙的、用拖网渔船改装的“普渡”号缉私巡逻船正慢慢向“Eureka”号靠过来。他点了点头,转身吩咐到:“停止前进。立刻通知易先生。”
在甲板下面,从一个船舱走到另一个船舱,易水异常平静的向他遇到的每一个水手表达自己对他们的辛勤工作的感谢。这时,一个气喘吁吁的水手向他冲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到:“易先生,海关的巡逻船正在靠近我们。”
“告诉汉密尔顿船长,按照在东京时的方法处理。并通知哈特曼和王振,让他们做好下船的准备。”
在舰桥上,汉密尔顿船长看着缉私船靠上“Eureka”号,接着,在一个头目的带领下,一些海关水兵开始顺着绳梯爬上甲板。于是他走下去,站到他们面前。
“你就是船长?这艘船的目的地是哪里?船上装载的是什么货物?”翻译准确无误的翻译了头目的提问,汉密尔顿回答到:“是运往马尼拉的雨伞。不过船上有乘客准备在天津下船,并且我也准备在天津补充一些燃料和淡水,同时对锅炉进行例行的检修。你知道,我的船刚刚穿越了太平洋……”
“雨伞?”显然,头目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把雨伞从太平洋的另一边运送到南洋出售,不过这也不是他需要关心的问题。“有文件吗?”
“在驾驶室里。能跟我一起去拿吗?”汉密尔顿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听完翻译的转述并犹豫了一会儿,头目同意了。“可以。”
他们和翻译一起回到驾驶室。汉密尔顿从他的座位上拿起一份精心伪造的文件,在将它递给头目的时候顺便还向他的口袋里放进一把墨西哥银元。头目心领神会,微笑着,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会儿其实他根本看不懂的文件,然后将它放到一旁。
“能打开货舱让我们看看吗?”他很抱歉的抱了一下拳,“没办法,例行公事,一会儿就行了。”
“当然,我可以理解。”船长点点头,顺便也悄悄的递了一些银元给翻译。于是翻译也微笑起来。两个人愉快的离开驾驶室,带着水兵走马观花的在货舱里看了一会儿,接着就回到缉私船上。
等“普渡”号离开以后,“Eureka”重新启动,向着天津港驶去。半个小时以后,她顺利的靠上了码头。
天津的气氛与东京完全不同——很平静,甚至平静得有点过分,完全没有战争爆发前的那种紧张。事实上,即使在天津,绝大多数中国人也不了解朝鲜与日本的状况,更没有意识到战争已迫在眉睫。
这让易水感到更加不舒服,甚至会感到强烈的憎恨——对清政府的憎恨、对浑浑噩噩的国民的憎恨。当然,有些时候他也对秦朗充满怨恨。他不应该将战争的结局告诉他。这不但没有让他摆脱对不利局势的焦虑,反而让他的焦虑加剧了,同时还多了一种因为明知道结果却无法改变而带来的强烈痛苦。
然而,在另一些时候,他也很羡慕秦朗,他竟然可以完全用局外人的冷漠眼光看待一出主角是自己祖国的悲剧,并且还可
自若的利用这个悲剧为自己争取尽可能多的利益。I不同。王振是无知和麻木,但秦朗,他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一点?
“不想到岸上走走吗?”汉密尔顿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来。
“不。”易水摇摇头,“船长,我不想上岸。”
“因为你没有那根辫子?”船长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不用担心,租界里不会有中国警察找你的麻烦,而且你还可以带上Umbrella的警卫。”
“不是因为辫子的问题。”虽然这的确是他一直竭力避免引起的麻烦,但与现在他正在担忧的问题相比,却根本不算什么。易水慢慢转过头,看着自己的航海老师,“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为什么?我还以为你回到故乡以后会更加开心一些。”
“换一个时间或许会,但现在……”他叹息一声,“战争已经一触即发,而却显得……即使按照最客气的说法也是漠然。即使我很清楚中国会失去战争,但看到这样的情景也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如果我是你,我会尽量不去考虑这种问题。”汉密尔顿说,“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这种重大政治和军事问题你既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力干预。不过,如果你真不打算上岸,不如和我一起检查一下动力系统。我真担心它在回程时会出现什么问题。”
“船长,你最好现在就开始祈祷锅炉不要出现问题,否则瑞切尔一定会把我们丢进太平洋喂鲨鱼。”易水自嘲的笑了笑。这个玩笑让他的感觉稍微好了一点,于是他拿起外套,准备与汉密尔顿一起去锅炉舱。
但王振与伊斯特.哈特曼突然走进了他的住舱。
“我以为你们已经下船了。”易水有些惊讶,也有些不高兴。时间十分紧迫,他们怎么还在磨蹭?“有什么事?”
“我有一个问题,易先生。”哈特曼说,“根据秦先生的指示,我们应该拜访北洋大臣李鸿章阁下,向他推销我们的武器。但我认为这样做毫无意义,我们应该前往北京游说中国军部——”
“我刚才就说过了,推销军火这种事情一直都是李大人负责,到京城找兵部那帮管老爷只是浪费时间。”王振插进来,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但这个家伙就是不听。”
王振说的是中文,哈特曼当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他的表情已经明白无误的告诉这个德裔美国人,那些话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他刚想与王振争辩,易水已经开口了。“哈特曼先生,你了解中国吗?”
“当然,不。”他从来没有到过中国。事实上哈特曼也从来没有离开过美国,他甚至连黑森老家都没有去过——更准确的说,他连“黑森”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对于他来说,黑森与中国没有多少区别,只是一个抽象的地理名词。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服从秦朗的安排,而要自作主张,哈特曼先生?”易水没有给德后美国人好脸色。当然,现在他已经很生气了,倒霉的哈特曼正好撞到枪口上,变成了他发泄怒火的对象。“难道你以为,以你对中国的那一点点了解,可以做出比秦朗更准确的决定?”
哈特曼被他的态度吓住了,变得有点不知所措——不仅仅是他,汉密尔顿和王振也是第一次见到易水发火。“我只是按照国际惯例提出一个更加合理的建议。”哈特曼低声争辩到。
“这里是中国,不是美国或者其他国家!哈特曼先生,你的国际惯例根本行不通。而且你也不要指望自己比秦朗更正确,他永远都很正确……”易水突然变得沮丧起来。秦朗很正确,并且过于正确了,而这正是他现在面对的一切负面情绪的根源。
真恶心……为什么他就不能犯一次错误呢?
他摇摇头,继续对哈特曼喊到:“哈特曼先生,现在你就与王振下船,在最短时间内见到李大人并完成你的工作。记住,动作一定要快,如果事情发展到必须由我亲自出面,我发誓瑞切尔会让你的日子变得很糟糕!”
麦克布莱德小姐!哈特曼的真的惊慌失措了。“我会加倍努力的,易先生。”
然后他匆匆忙忙的逃开了。
第九十五节 大生意[下]
小书房里,李鸿章正被收到的各种报告和公文所展示越来越糟糕的形势弄得心烦意乱:日本人和朝廷里的主战派,还有受到主战派蛊惑的皇帝,他们现在都希望中国立刻与日本进行一场战争,甚至丁汝昌也主动请战,要率领舰队与日本“决一雌雄”……
这简直就是发了疯了。
尽管皇帝已经两次下谕要求备战,但李鸿章并不打算与日本开战。只要政治上还有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希望,宣战就不是一个好主意。而且,对于北洋水师能不能战胜日本联合舰队,他的态度不太乐观。
两支舰队装备的战舰数量差距很大。虽然有两艘一级铁甲舰,然而北洋水师可以远洋作战的巡洋舰只有十一艘——并且这是加上广东水师的“广甲”、“广乙”和“广丙”后的数字。而日本联合舰队却有三艘二级铁甲舰和十八艘巡洋舰[注1]可以在远洋作战。
日本人的战舰几乎比北洋水师多一倍,而且他们并不只是在战舰数量上占有优势。北洋水师在“平远”舰服役以后就再没有增添过一艘战舰,也没有更新战舰上的老式火炮,甚至连炮弹也没有购买。而日本联合舰队却一直在增加新式战舰,也有足够的炮弹,并且它的新型战舰上还有大量北洋战舰上没有的船台快炮[注2]。
仅仅依靠“定远”舰和“镇远”舰可以弥补这些差距吗?绝对不可能。虽然李鸿章对于海战缺乏深刻了解,他自己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但三年前,曾经出访日本的水师右翼总兵、“定远”管带刘步蟾就已经发出过警告,认为北洋水师的战斗力已经远远不如日本海军,并要求立刻购买新式军舰和火炮。
但这项合理的要求却被否决了——因为朝廷已经批准了那位清流领袖、户部尚书翁同龢提出的,两年内停止购买外洋军火的提案,不但拒绝拨款购买新型军舰和火炮,而且也不再拨款用于购买炮弹以及进行军舰的日常维护。
不进反退,这样一来,现在的北洋水师还能有多少战斗力?
而且就是现在,就在主战派们竭力鼓吹与日本开战的时候,他提出的分期拨款三十万两购买十二门船台快炮的建议,在送到北京以后也没有了下文,以至于他只能购买一些小口径快炮滥竽充数。以这样的状况和态度,朝廷竟然还想让北洋水师去挑战已经比三年前变得更加强大的日本联合舰队?
“不太乐观”,这已经是极其保守的说法了。
即使如此,朝廷里的那些主战派依然在以此为理由大做文章。
当然,他们的确会那么做,尤其是翁同龢。李鸿章很清楚,自从他的兄长翁同书被自己弹劾以后,这位清流派的领袖人物就把自己当成了仇敌。几乎每一次,每当他提出某项新主张,比如变科举、重西法或者练海军之类,翁同龢就一定会拖他的后腿。
情况总是这样,并且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变化。既然自己主张邀请英国与俄国调停斡旋,采用和平的外交手段解决朝鲜问题,那么他就要坚决的主张与日本开战。
至于开战需要进行哪些准备,开战以后能不能战胜日本人,如果失败会使朝廷面临什么样的困境,这些问题皇帝的翁师傅既不关心也不想关心。
翁同龢肯定不会在乎这些。这一点李鸿章知道得很清楚。他不在乎战胜的胜负——如果战争取得胜利,那么他是主张抗敌的“英雄”;如果战争遭遇失败,他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反而还可以找到合理的理由收拾自己。
无论结果怎样,只要中国与日本开战,翁同龢都可以得到好处——事实上,不仅仅只有一个翁同龢,朝廷里那些主战的清流或多或少也都有这样的想法。既然如此,李鸿章当然更不愿意与日本开战了。
然而,战争或者和平,这并不是他自己就可以决定的事情。国内有压力、日本的态度又过于强硬,英国与俄国的调停能不能发挥作用还不能完全确定,和平解决,似乎……
“大人,”有人在轻轻敲门,“有一位洋商求见大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不要打扰我!”李鸿章感到一阵烦躁。洋商?几天前还有一个来自广东的、以前在香港学过西医的大夫登门求见,要给他看什么《上李鸿章万言书》,并与他商讨改良中国现状的方案……这些人就不知道现在局势紧张,他的工作非常繁忙吗?
“告诉他,我现在没空接见他。”虽然随从在门外,但他还是挥了一下袖子,仿佛想要挥走一只苍蝇。
随从离开了,但很快又回来。“大人,那位
可能离开。他说有要事与大人商量……与现在的中▋关。”
中日局势?一个西洋商人能知道些什么呢?也许,这只是一个他企图得到接见而刻意编造的借口。“告诉他,现在我很忙,让他等几天再来。”
但即使他是北洋大臣,也不可能让王振和伊斯特.哈特曼放弃他们的任务——与一位中国的高级官员相比,瑞切尔.麦克布莱德小姐的威胁要直接得多。因此没过多长时间,随从再次回到门外。“大人,那个洋商坚持现在就要见到您,他说他可以……”
他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因此李鸿章问到:“他可以什么?”
“他说他可以为大人买到军舰。”
军舰?“那个洋商是做什么生意的?”李鸿章想知道。
随从想了一会儿。“是……做军火生意的。”
“军火?”一个军火商人现在登门拜访肯定只有一个目的:趁现在中日关系逐渐紧张,向他推销自己的军火。李鸿章不太想接见他,虽然也想购买军舰或者其他军火,然而他根本没有多余的资金,身为户部尚书的翁同龢肯定也不愿意向他拨款。不过……他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见一见那个洋商。
他决定利用这个军火商试探一下北京的态度。如果那些只知道捣乱和拖后腿的清流还是拒绝拨款整顿武备,他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回绝皇帝要求北洋备战的谕旨;如果朝廷同意拨款,他至少可以按照计划购买一批西洋制造的新式快炮和舰队急需的炮弹……
“让那个洋商先在前厅等着,我一会儿就到。”他更正了自己的命令。
随从离开了。过了一会儿,李鸿章也站起来,慢慢走到客厅。见到主人出现,哈特曼和王振立刻站起来向他行礼。这让李鸿章有点惊讶和不悦——哈特曼是洋人,这无所谓,但王振,虽然他明显的表现出了拘谨和畏惧,但依然按照西洋人的礼节,仅仅向自己脱帽并鞠躬。
他立刻皱起眉头,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似乎从来没有感到过不高兴似的坐到椅子上,然后点了一下头。“坐。”
等哈特曼和王振坐下以后,他立刻问到:“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什么要事与我商量?”其实他应该先吩咐下人上茶,但现在李鸿章的心情并不太好,所以这个步骤就被省略了。
而王振也太过于紧张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礼节性的问题。他迅速将李鸿章的问题翻译给哈特曼,德裔美国人点了点头,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说到:“北洋大臣阁下,我是美国大毒蛇武器公司派驻远东的商务代表伊斯特.哈特曼。我听说中国即将与日本开战,所以——”
“请等一等,哈特曼先生。”李鸿章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朝廷还没有决定向日国宣战,你的说法未免太轻率了。”
“李大人说,你不应该现在就说中国要和日本开战。”王振如此翻译到。
“如果你按照准备好的台词翻译我的发言,你们的北洋大臣阁下就不会注意到我刚才说了‘开战’。”哈特曼毫不客气的回敬到。
“大人,哈特曼先生说,他为刚才的轻率发言感到非常抱歉。”王振再次进行翻译——按照事先准备好的、他刚才忘记了的台词,“不过,哈特曼先生认为,在目前的形势下,中国有必要购买一批军火加强防御力量。”
他的转变实在太快了,以至于哈特曼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
“步枪和子弹。”王振立刻“翻译”了这句话。
“你转告哈特曼先生,相比枪支弹药,我更需要快船和快炮。”其实步枪和弹药同样也是他需要的东西,但现在的问题在于,户部没有给他那么多银子。
王振快速完成翻译。然后,在哈特曼又开始背台词的时候,他也继续背起了自己的台词:“大人,哈特曼先生说,只要您付钱,无论步枪还是军舰,他都可以卖给您。”
第九十六节 大生意[续]
图把注意力集中在他手中的小说上,而他的脑子里却——伊斯特.哈特曼和王振始终没能完成交给他们的任务。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时间正在快速流逝,很快就会超过最后期限了。如果他不能按时赶回圣迭戈,购买“Esmeralda”号巡洋舰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他是否应该接替哈特曼和王振的工作,亲自与李鸿章讨论这笔生意?
易水坐立不安,索性扔下小说,披着外套在船舱里来回走动。他焦虑而不安的思考着目前的问题,虽然,不能买到“Esmeralda”号对公司来说并不算严重的损失,但瑞切尔显然不能接受这种结果。而对于他自己来说,亲自负责的第一个任务就没能完成,秦朗和公司的其他人会怎么看待他?
一个近乎吃闲饭的、只懂得驾驶小船在海上做运输的小股东?甚至那一点股份都还是瑞切尔从秦朗那里争取到的,他需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确实有能力作为公司的股东。
而且,如果连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以后他又怎么去实现更复杂和宏伟的目标?虽然他现在还没有一个类似的目标,不过易水认为自己应该做好准备。秦朗就是这样,他很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无论他想做什么,他总能去完成它。
他是目标,一个易水希望达到的目标。即使这个目标有可能永远也无法实现,但他也要一点一点接近它。
顺利完成这次任务就是接近它的第一步。而现在,哈特曼和王振似乎已经不太可能完成他们的工作。虽然他们更专业,并且也努力让他相信,他们能够胜任自己的工作,但他自己去会不会更有把握呢?
可以供选择的余地已经越来越少了,万一……
有人敲门,接着汉密尔顿推开门走进船舱。“东京有消息,我们那些特殊药品已经全部脱手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但易水脸上完全没有高兴的色彩,“多少钱?”
“日本人用英镑付了账,两万四。”船长咧开嘴,毫无风度的笑了。“易水,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些白色晶体可以卖出这么多钱。那东西比步枪值钱多了。”
他的话一点也没有让易水高兴起来,反而使他变得更加居丧了。“可惜我们只有五百磅甲基安非他命,而不是五千磅。否则我们早就返回……也许不。”他摇了摇头,“日本人可能没有那么多现金。”
“如果你指的是英镑现金,中国政府也没有,易先生。”伊斯特.哈特曼突然冲进船舱,而且还表现出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很显然,他是跑回来的。
“哈特曼先生,你为什么没有敲门?还有,你不是应该在芦台么,为什么返回船上?难道你负责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当一个人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的时候,有人会生气是必然的事情。现在哈特曼要做的,就是证明自己其实是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而不是刚好相反。
“生意已经谈妥了,先生。”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真实可信,“我和王已经将所有步枪全部脱手,顺便还签了一份同样数量的新合同——”
“我认为你的工作是拿下一份三万五千支步枪的合同,而不是一万五千支。”
“我很抱歉,先生,但竞争太激烈了。在中国政府里,我们在欧洲的那些竞争对手有比我们更广泛的关系。并且现在北洋大臣阁下也不需要那么多步枪。”
这是一个不完全的描述。他和王振遇到的竞争确实很激烈,不断在北京还是天津,总理大臣奕劻与北洋大臣李鸿章的家里和办公地点都有许多职业军火商或者洋行代理频繁出入,竭尽全力推销自己的产品。
与正在试图进入中国市场的大毒蛇武器公司相比,欧洲军火厂家的产品在中国军队里已装备多年,并且它们的代理人与中国官员也有广泛而密切关系,理论上,他们可以轻易给秦朗的计划制造许多麻烦,甚至直接破坏它。
不过有两件事是值得庆幸的:首先,由于李鸿章主张和平解决争端,因此那些老家伙几乎都跑到了北京的奕劻那里,而第一个拜访北洋大臣的却是哈特曼和王振;其次,只有他们有现成的武器,而其他军火商的武器几乎都还没有生产出来。
所以,其实没有浪费多少时
事实上是在他们见面后的第二天,李鸿章就已经决定蛇武器公司的步枪。
并且他还表示,如果哈特曼可以尽快将第二批步枪送到中国,他将会考虑向大毒蛇武器公司购买更多的步枪。
这是真正的好消息,但易水还是很恼火。“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拖了这么长时间?哈特曼先生,我想你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时间很紧迫。”
“这就是我要提到的第三个原因,先生。”哈特曼解释到,“我和王浪费了几天时间观看北洋大臣阁下与北京的政府官员们,呃……扯皮。”
事情理所当然会这样。翁同龢当然不愿意拨款给李鸿章购买武器,即使排除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以及清流们喜欢拖洋务派后腿的习惯,他有这样的态度也并不奇怪。在皇帝的翁师傅的浅薄眼光看来,淮军已经有充足的武器,购买武器只是李鸿章避战的借口。
而站在政治的角度,就更不能拨款给他了。
但李鸿章这一次的态度却很坚决:要么拨款购买新式武器,要么从朝鲜撤军、并与立刻日本谈判。而这正好又变成了清流们攻击他“畏敌怯战”的证据……
于是,激烈的争吵开始了,双方通过电报猛烈的喷吐着口水。这件事情一直闹到了密切关注事态的光绪皇帝那里才告一段落。皇帝比他的老师稍微明智一些,命令户部给李鸿章拨了款——当然,光绪同时也第三次命令李鸿章整军备战,但李鸿章却并不打算执行。
当然,哈特曼并不关心他的客户是否会执行皇帝的命令,只不过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困惑与难以理解:局势已经很紧张,北京的中央政府里要求向日本宣战的声音也日益高涨,但主管军事的北洋大臣阁下竟然还要浪费时间与北京的财政大臣阁下为了是不是应该购买武器争吵……
而且据说,这位财政大臣阁下还是政府中最强硬的主战派之一……他的态度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以上帝的名义,怎么会有如此荒谬的事情发生?
当然,他完全不清楚李鸿章与翁同龢之间的各种矛盾,易水了解得也不是很详细——不过他至少可以猜到政治上的理由:作为一个汉臣,李大人的权力和实力都显得过于庞大了,如果继续拨款给他添置军火……类似翁同龢这种博古却不通今的大学士会认为李鸿章是朝廷的最大威胁也是必然的。
很久以前,当秦朗预言中国必然会输掉与日本的战争时,他就已经意识到到这会是其中一个原因,现在……易水决定将这个问题丢到一边。“哈特曼先生,我为刚才的语气道歉。”他说,“但我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发?”
哈特曼接受了他的道歉,然后回答到:“恐怕要等到明天,先生。北洋大臣阁下派来卸货的士兵一个小时后才能到达,而我们的货款也只有那时才会送来。不过我们的麻烦可能还没有结束——北洋大臣阁下支付的是白银。”
“在中国,这并不值得奇怪。”
“我知道这不值得奇怪,但北洋大臣阁下一共支付了约等于二十二万英的白银,用于购买和订购三万支步枪、三十挺机枪、一千万发子弹,以及作为我们购买军舰的活动经费,”哈特曼强调到,“我担心的是,我们没有时间将它们兑换成英镑或者墨西哥银元。”
其实支票是不错的选择,不过厄瓜多尔那帮家伙只接受英镑或者墨西哥银元的现金——他们甚至连美元都不要……
所以,现在遇到的问题还真是麻烦,非常的麻烦。易水想了想,“难道在天津不能完成兑换吗?”
“我已经去问过了,先生。很遗憾的是,在我们规定的时间内,没有哪一家银行有能力完成兑换工作”
“那好吧,现在我们只能祈祷厄瓜多尔人接受白银了。”似乎也只能如此……易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向汉密尔顿,“船长,让所有人做好准备,一旦完成卸货并得到货款,我们就立刻出发。”
“遵命,先生。”船长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问到:“是先去东京吗?”
“是的。以目前的状况,对于我们来说,每一英镑都极其重要。”
第九十七节 与摩根的通信[上]
些事情易水根本不用担心——比如李鸿章付给他的白“Eureka”号第二次抵达东京时这个麻烦被很好的解决了:在很短时间之内,所有白银都被换成了黄金。虽然因为白银的成色问题被日本人坑走了五千英镑,但不管怎样,黄金总比不断贬值的白银更容易让人接受。
再加上销售甲基安非他命获得的、等于二万四千英镑的汇丰银行券——日本政府也没有使用英镑现金直接支付——易水觉得这已经足以买下智利人的巡洋舰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尽快返回圣迭戈。
根据他的命令,“Eureka”号的货舱里也装上了优质燃煤,然后开始沿着极北航线向着加利福尼亚疯狂赶路。
而与此同时,在南非,秦朗正忙着给约翰.皮尔庞特.摩根写信。
他已经与布尔人进行了接触,但无论过程还是结果都让他很不愉快。那些荷兰殖民者的后裔完全对他的推销活动不屑一顾,他们只愿意购买德国的毛瑟步枪。这不仅仅是习惯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些家伙愚蠢而又可笑的相信,德国那个脑子有毛病的威廉二世皇帝一定会支持他们反对英国人的战争。
所以布尔人认为坚持购买毛瑟步枪至少有一个好处:当他们获得德国的军事援助以后,这些花钱买来的武器还可以继续发挥作用。
秦朗当然很清楚他们的这种想法简直称得上愚蠢至极。尽管一八九六年,他曾经向成功镇压了詹森远征的德兰士瓦总统保罗.克鲁格发去了一封著名的祝贺电报,但在第二次英布战争爆发以后,威廉二世却并没有对布尔人提供任何实质性的援助。
虽然这位像“小灌木大统领”一样喜欢胡说八道的皇帝陛下总是通过一些不恰当的言论或者行为得罪其他国家,不过他还不至于愚蠢到向一群注定失败的可怜虫提供军事援助。可惜布尔人现在还看不到这一点。
秦朗也不准备向他们指出这一点——当然,即使他指出,布尔傻瓜们也不会相信。虽然他很乐意向布尔人传授一些现代化的斗争技巧,但既然他们不愿意购买他的武器,那么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与其在这些家伙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与摩根研究如何赚钱。
在竭尽全力搜刮了自己记忆中所有与甲午战争以及战后赔款有关的知识、并对现实中获得的各种情报进行了彻底分析以后,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更加详细、更加庞大的计划,并且这个计划与之前的计划有很大的差别。
现在,摩根已经被他从向清政府提供战争借款的名单中清除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家银行可以获得向清政府提供借款的机会:汇丰。因为它与李鸿章的关系非常密切,而且还有英国政府支持。即使摩根决心插手,他也没有能力取代它。
华尔街皇帝的所有机会都在战后,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完全插手借款事项。汇丰依然挡在他面前,而且秦朗也有一点印象,在向清政府借款的银行中似乎还有瑞士银行,它同样是摩根无法战胜的对象。
而且,重新搜索自己的记忆以后,他还发现,清政府的借款总额实在太大了,仅仅依靠摩根自己的能力,他根本不可能插手。
然后他自己也被那些数额庞大的借款吓了一跳。
根据《马关条约》,清政府需要向日本支付的赔款为两亿两白银,然后还有赎辽款和日军在威海卫驻扎三年的军费,但除此之外,由于日本指责清政府提供的库平银成色不足、以及白银与英镑的兑换价格下跌引起的亏损[注1],清政府额外支付了大约三千万两白银,所以赔款的全部总数大约是二亿六千万。
但这却不是战后借款的总数。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是,清政府不但没有能力独自向日本支付战争赔款,它也没有能力偿还战争时期汇丰银行提供的军费借款——因此,它还必须向银行借款偿还拖欠的军费。
这笔费用究竟是多少,秦朗记得不是很清楚,在战争结束以前他也得不到准确的消息,不过他个人猜测,清政府在整个甲午战争中投入的战争费用大概不会少于六千万两白银,甚至还可能更多。
也就是说,在战争结束后的第一年,清政府需要的借款总数肯定会超过三亿两千万[注2]……
“到目前为止,我还无法准确想象出三亿两千万两白银是一个什么概念。”不过这句话秦朗没有写进信里。事实上他也没有在信中写出一个准确的借款数字,否则,摩根大概会通知梵蒂冈将他抓起来……噢,现在已经没有独立的梵蒂冈教皇国了,而它再次成为独立主权国家还要等到一九二九年。
他笑了
新回到自己的思考中。
至少三亿两千万两白银,汇丰银行和瑞士银行会承担一部分,剩下的那些,根据秦朗不确定的记忆和他的推断,似乎应该是由渣打银行提供。
如果摩根联合美国的其他财团和银行家,要从渣打银行口中抢走清政府的借款相当容易……或许他自己就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不过从更加稳妥的角度出发,至少还应该再加上纽约城市国民银行。
而他可以争取到的借款数额,应该可以达到四分之一,甚至有可能达到一亿两白银。
这的确是一笔大生意。而且清政府以后肯定还会再次向各国借款——根据第二次借款时签署的协议,如果清政府能在三年内还清借款,可以节约大约两千三百万的利息。不过,即使以关税和盐税作为抵押,要在三年内全部偿还第二次借款对于它来说也是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
所以清政府只能第三次借款进行偿还。而这一笔借款,根据秦朗学到的历史知识,似乎应该是三亿,并且分成俄法借款、英德借款和英德续借款三个批次。
秦朗预计,如果美国的财团可以联合起来,并得到美国政府的支持,他们应该可以得到这笔借款的一半。
要做到第一点很容易。金融家们都是追逐利益的鲨鱼,没有见到肥肉却选择放弃的理由。而法国高利贷者与美国金融集团的矛盾已不是什么秘密。最后,在新英格兰各州,各个世家的家训就是“恨英国佬”。
让他们联合起来与英国佬和法国高利贷者争夺利益,美国的金融家们大概很乐意做这种事情——只要有人可以让他们相信,这件事情一定可以获得成功。
不过,在他写给摩根的第一封信里,秦朗还不准备将计划的所有细节像绣筒倒豆子那样全部写出来。在知道自己可以得到什么利益之前就把一切告诉别人是极其愚蠢的行为,尤其对方还是一个聪明的金融家。
于是他放下笔,将信装进信封,然后交给一个警卫,让他将信带回纽约送给摩根。秦朗不想让效率低下的邮政系统浪费他的宝贵时间。
警卫刚刚离开,伊丽莎白就走进房间。“你的信写完了?”
“是的。现在我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秦朗点点头,站起来给她拉开椅子。
“我比较怀疑。你正在构思的显然不是什么小计划。”伊丽莎白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到,“其实有一件事情我比较迷惑,你为什么那么希望摩根向中国借款?你知道,不管借款的银行是哪一家,中国的经济都会陷入崩溃——秦,别说你不在乎它。”
“我确实不太在乎。而且以中国目前的经济状况,不借款就会引发更加剧烈的社会动荡,我很怀疑我的那些同胞们有没有做好准备承受它。”哪怕是那位孙博士,他现在也没有准备好开始他的事业。
同时秦朗更认为自己正在减少中国受到的损失,“就我个人的看法,让英国或者法国向中国借款,最后的结果比让美国来做这件事糟糕得多。”
“为什么?”
“美国的力量很弱小。”他指的是美国的军事力量,不管海军还是陆军,都脆弱得一塌糊涂——不但智利海军可以威胁美国海军,日本人也可以只依靠一艘“浪速”号巡洋舰就让美国改变立即吞并夏威夷的想法[3]。这注定美国在争夺借款时不可能采:=.条件也不会很苛刻。
作为后起的、还没有强大力量的新兴列强国家,如果美国想与英国、法国、俄国或者德国竞争,它就必须将自己的要求减少到一个足以让清政府动心的地步,以便让这个对所有西方国家都充满畏惧的政府愿意承担风险。
而且,相比美国这只秃鹫,秦朗更担心中国北方的那只北极熊。
第九十八节 与摩根的通信[下]
你派往纽约送信的人回来了。摩根给你写了回信。f=一封信走进花园,秦朗立刻结束与伊丽莎白有关化学问题的讨论,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摩根的回信,然后立刻拆开迅速阅读起来。
这封信秦朗已经等了四十天,现在,它终于到了。
摩根写的内容十分简单。华尔街皇帝首先肯定了他以前和在第一封信里的所有推断,并表示自己已经与其他财团的领导人和金融家进行了接触,最后,他问了三个问题:怎样说服美国政府支持财团的行动;怎样诱使清政府接受美国财团的借款;怎样减少欧洲国家的干扰。
这是一封预料之中的回信。秦朗很早就已经预料到,当摩根收到他的信时,他肯定已经知道丰岛海战和成欢之战的结果,并弄清楚了中国与日本的局势,甚至可能还有部署和目标。然后他就会意识到自己的正确性,并对他的计划产生兴趣。
然后,摩根就会希望可以更加详细的了解计划的内容。
秦朗笑了笑,将摩根的回信收起来,转过头对伊丽莎白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我们的讨论只能到此为止了,伊丽莎白,我得去给摩根先生写一封回信。”
“看起来,你的计划已经快要成功了,秦。”她笑容满面的说到,为他感到高兴。
“差不多是这样。”他愉快的回答到,随即步伐轻快的向自己房间走去,同时开始构思第二封信的内容。
“说服政府支持财团的行动并不困难……”秦朗决定这么开始。至少有一个充分的理由可以用来说服美国政府:去年的夏威夷事件。作为一个工业发达的两洋大国,受到英国海军威胁或许还值得谅解,但被日本海军威胁……
“……可以明确告诉总统,如果联邦政府继续在日本帝国海军威胁下采取退缩的姿态,这将严重损害美国的国际形象……在此等问题上,联邦政府应该采取更加积极的态度……”
以夏威夷事件中日本对美国的威胁作为理由完全合适,正处于上升期的美国如果总是被一个亚洲小国家威胁,那么总统阁下以及执政党大概很快就会为此付出代价.格罗弗.克利夫兰去年的退缩就已经遭到严厉批评,再来一次?民主党人可能要发疯了。
“……‘积极的态度’并不代表需要采取武力报复日本,总统先生应该意识到,美国在远东的势力扩张对于遏止日本的进一步壮大可以起到非常有效的作用……”
当然,他可以找到的理由并不只有这一点——秦朗十分清楚美国政府最近一段时间的计划是什么:它正在策划夺取腐朽的西班牙在加勒比海地区和太平洋地区的殖民地,迈出自己走向大国之路的第一步。
时机很快就会成熟。
在加勒比海,一八九五年九月,起义的古巴革命军将宣布民族独立,并成立革命政府、起草临时宪法。西班牙政府尽管会全力进行镇压,但它既没有足够财力,也没有足够兵员,根本不能将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
到一八九七年时,西班牙将会损失三分之二的古巴领土。
在菲律宾,它的处境同样糟糕——一八九六年,在秘密组织“卡普蒂南”领导之下,菲律宾也将开始一场独立战争。西班牙军队的无能将充分的表现出它的无能。到一八九八年,几乎整个菲律宾群岛都将被起义军占领。
当然,那个时候马尼拉还在西班牙人手里,不过它也处于起义军的包围之中,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到这个时候,美国政府等待的时机也就正式成熟了。只要“缅因”号二级铁甲舰顺利而完美的爆炸,美西战争就会立刻开始。
这似乎与说服政府支持财团的行动无关,但秦朗却可以找到第二个理由::无论进攻菲律宾还是关岛,美国海军都需要一个军事基地。尽管在历史上,亚洲舰队的出发地点是香港,但是……美国海军为什么要到香港看英国人的脸色?
“……可以向政府建议,通过向清政府借款的方式,在广州湾[注]建立一个租界,并在那里建设一座海军基地,作为攫取远东地区利益的跳板……”
美国海军一定不会拒绝如此美妙的建议,这不但为它在远东获得了一个基地,而且还可以用“建设海军要塞和巡防舰队”为理由,向国会申请更多拨款。
“……不用担心国会,”秦朗继续写到,“来自新英
州的议员们肯定不愿意亚洲舰队在香港看英国人的脸,向中国政府提供借款,不但可以扩大美国在中国的影响力,也有助于削弱其他国家对中国的控制强度……”
对于英国、法国、德国以及俄国政府来说,向清政府提供高额借款从来不是经济问题,而是政治问题,是一种为了控制中国经济而必须采取的、而且非常有效的手段。
比如沙皇俄国,它联合法国向清政府提供借款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获得海关的控制权——当然只是一部分。沙皇陛下很清楚他的国家还没有资格和能力将赫德先生控制的中国海关抢走,因此他采用了分步骤进行的方式。
而第一步,当然,也就是通过“利益均沾”的方式、以向中国借款作为手段获得管理和监督海关税收的权力。然后,在中俄两国签署的借款声明上,俄国人给自己开了一个大后门:“此款偿还过程中……发生中断或延缓时,俄国政府……对签订借款合同之银团负责,如期垫付为支付到期本息所需之款项,但中国政府应另许俄国以别项进款加保……”
感谢上帝,秦朗还记得这段话完全是因为他的中学历史老师……这么说起来,他应该感谢的其实是那个对俄国恨之入骨的“愤青”历史老师,一个学校返聘的、六十多岁的干瘪老头……
但不管怎样,他现在的确了解一些俄国的计划:通过借款声明中预留的后门,它得到了一个要求扩大抵押范围并借此加强对海关权力控制的借口。
不过与英国和德国相比,俄国的胃口似乎还不算很大——同样托了那位历史老师的福,秦朗对英国与德国向清政府提供借款时提出的要求也有一点了解。
第一次,英国与德国要求清政府明文确定长江流域是它们的势力范围,不能将它租借给其他国家,同时,由于海关关税不能在期限内完全偿还贷款,盐税和厘金也变成了抵押的项目;第二次,它们又得到了内地关口的关税,以及湖北和安徽的盐税。
当然,在两次借款中,获得最大好处的还是英国人,因为得到内地关口关税和盐说收取权的是总税务司,而总税务司的司长,正如大家都知道的那样,是赫德。
所以清政府向英国借款的代价就是,自己的经济命脉几乎落进了英国人的手里。
而这正是美国的机会。
“……美国提出的条件,只需要比欧洲的竞争对手提出的条件稍微低一些,清政府就会受到诱惑,”虽然清政府里绝大多数官员都是只顾处理眼前麻烦而完全不在乎后果的蠢货,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一定有人可以看出向英国、法国、德国以及俄国借款的危险性,不过在历史上,他们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历史上,美国政府正在准备与西班牙的战争,而美国金融财团的本土派和欧洲派正陷入混战之中,因此没能插手借款事务。
但这一次,情形已经完全不同了。
并且,即使是那些蠢货,只要美国财团提出一个更容易被接受的条件、同时他们又发现接受这个条件并不会引起欧洲国家的不满,他们也一样会接受它。
“……至于如何说服欧洲国家不采用强力手段干扰美国的行动,我已经有一个办法,但现在还不能公开它。当我返回美国以后,我会亲自告诉你。”
信写完了。秦朗将它装进信封,然后走出房间交给另一个警卫。“将它带到纽约并亲自交给约翰.皮尔庞特.摩根先生。拿到信以后直接返回洛杉矶——”
“秦,我们又得到一封摩根的电报。”邓肯突然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伊丽莎白。
“他说什么?”
“‘立刻返回纽约,很多人想见你’,”邓肯念到,然后耸了耸肩,“很显然,他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很显然,迫不及待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秦朗笑了。“很多人想见你”,毫无疑问,摩根已经向财团领导人和金融家们公开了计划。
“那你准备怎么办?”
“很简单,将这封信送给摩根,”他先对警卫宣布到,接着转向邓肯,“我们去阿比西尼亚。”
第九十九节 在阿比西尼亚[上]
一个曾经在朱塞佩.加里波第率领的~老兵,意大利在非洲的军队总指挥官、厄立特里亚总督。一八九四年至一八九六年期间进行的、意大利与阿比西尼亚的战争就由他指挥。
他是一个大人物;同时他也是秦朗需要拜访的潜在客户之一。
事实上,在决定拜访他之前,秦朗对巴拉蒂耶里没有多少了解,除了他率领的意大利军队在战争中遭遇的那些失败:在阿拉吉平顶山、在墨克莱,以及最具决定性的,在阿杜瓦——在这场整个战争中最激烈的战斗中,孟尼利克二世指挥的阿比西尼亚军队彻底击败了巴拉蒂耶里指挥的接近一万八千名意大利士兵。
尽管不太确定意大利军队的实际损失——中学历史教科书上的记载的数字似乎是伤亡一万二千人、四千人被俘,但秦朗在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的一个意大利裔同学却宣称,意大利军队只有不到三百名军官和大约两千九百士兵阵亡——但不管怎样,在阿杜瓦,意大利军队确实彻底垮掉了。
在随后的大撤退中,意大利士兵抛弃了所有火炮、大约一万一千支步枪和大部分坐骑,因此彻底丧失了作战能力。
他们的表现最后造成了三个后果:巴拉蒂耶里将军被送上军事法庭、虽然最后无罪释放但却被迫辞职;接着,沮丧的意大利政府与阿比西尼亚签署了一个新的《亚的斯亚贝巴条约》、承认它的独立地位。
最后,由于在阿比西尼亚的惨败,竭力主张在非洲进行殖民扩张、并用武力吞并阿比西尼亚的弗朗西斯科.克里斯皮先生以及他领导的内阁也垮台了。
以上这些,就是一八九六年发生在阿比西尼亚与意大利的故事。而现在,尽管还是一八九四年,但故事的前奏已经开始了:七月,在中国与日本的战争开始前,意大利军队已进攻并占领了提格雷省。
赚钱的机会已经如愿以偿的展现在秦朗面前……似乎如此。
巴拉蒂耶里对于他与邓肯的拜访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高兴:一个美国人和一个拿着美国护照的中国人,不管哪一个他现在都不想见到。他是意大利派遣的厄立特里亚总督,现在却在和两个美国商人讨论……天知道是什么的重要事情,如果消息传出去,他的那些从事商业活动的同胞可不会高兴。
毕竟,如果总督府有什么生意,他应该首先考虑意大利商人。如果不这样,就会有一些麻烦出现:只有上帝才知道商人们会怎么议论这件事,并且,也只有上帝才知道,那些议论传回罗马以后会变成什么。
巴拉蒂耶里很清楚的知道,在意大利本土,惦记着厄立特里亚总督宝座的将军还有很多……
更让他感到不满的是,已经一分钟了,这两个商人竟然一句话都还没有开始说,这简直就是在浪费他的宝贵时间。
不过在将他们赶走之前,他决定先把事情弄清楚。“桑迪先生,你带着这个中国人到我这里来,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巴拉蒂耶里表现得很傲慢。首先他是一位将军和总督,是一个大人物;其次,不管中国还是美国,都不是需要他认真对待的国家。
不过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傲慢表现唯一带给秦朗的感受就是可笑——除了古罗马、足球和通心粉,意大利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当然,顾客是上帝,所以他现在还不准备讥笑自以为是的总督阁下。
“总督阁下,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与你做生意——”
“请安静一会儿。”巴拉蒂耶里的副官打断他,“总督阁下正在与桑迪先生说话,这里似乎还没有你插话的余地,中国人。”
“我不得不解释一下,总督阁下,”听完翻译的转述,邓肯解释到,“秦才是真正的老板,我只是公司的一个股东。”
“即使如此,在我没有问他之前,他也没有权力擅自插话。”巴拉蒂耶里充分的表现着他的傲慢,“请记住,现在我询问的对象是你,桑迪先生。并且,”他加重了语气,“既然你也是公司的股东,我认为你应该可以自己决定一些事情。”
邓肯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担心秦朗会无法忍受这个意大利人的无礼。不过,当他将目光转向秦朗时,却发现他若无其事的对他眨了一下眼睛。“你和他谈,邓肯。但注意,要采取合适的策略。”
于是他点点头,重新转向
耶里。“总督阁下,我们前来是打算与你做一笔生I们得到的消息,你已经命令你指挥的部队向阿比西尼亚发动了进攻——”
“桑迪先生,我认为你得到的消息有错误。”巴拉蒂耶里生气的打断邓肯,“虽然不守信用的阿比西尼亚土著的确单方面废除了《乌查利条约》,但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接到对这个国家进行惩罚的命令。”
是的,这种游戏你会我也会。邓肯想。即使在过去这种手段已经被使用过无数次,变得人皆尽知,但殖民者依然喜欢把冲突的责任推给遭到侵略的土著居民。“坦白的说,总督阁下,我们都很了解《乌查利条约》是怎么回事,并且你的军队正在入侵阿比西尼亚也是事实……”
他的话刚刚出口,秦朗就意识到谈判会立刻破裂。即使意大利政府的确在正式公布《乌查利条约》时动了手脚,即使意大利军队已经再次入侵了阿比西尼亚,但是,如此不加掩饰的将这些问题说出来,巴拉蒂耶里绝不会接受。
但翻译已经将邓肯的话完全翻译给了厄立特里亚总督。
“桑迪先生,我认为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谈的了,”巴拉蒂耶里开始下逐客令,“并且我要警告你,作为一个美国商人,你没有权力对意大利的事务指手画脚。”
邓肯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秦朗——但秦朗已经面带微笑的站了起来。“我们下次再来。”
也是他也只有站起来。“既然如此,总督阁下,我们告辞了。”
他和秦朗轻轻鞠了一躬,巴拉蒂耶里回了一个敷衍了事的敬礼。然后,他们转过身,大步走出了总督办公室,留下翻译与总督的副官面面相觑。
一旦离开总督府,秦朗看向邓肯的眼光就变得严厉起来。“我已提醒过你了,邓肯,要注意策略。结果你还是把意大利人的遮羞布揭掉了。”
“很抱歉,秦,不过我确实被他气坏了,”邓肯抱歉的摊开双手,接着诅咒到:“愚蠢无礼的意大利人!现在我倒非常期待他们被阿比西尼亚人痛揍一顿。”
“放心,那是必然的事情。”秦朗耸耸肩,好像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不过实际上他正在考虑向孟尼利克二世提供更多种类的军事和技术援助……顺便,他还准备给巴拉蒂耶里将军制造一些麻烦。
他还记得这个意大利人对他的蔑视。当然,如果他成为他的客户,那么秦朗绝不会和他计较这种小问题,但现在,他要报复。
不过他还不打算直接除掉巴拉蒂耶里——刺杀或者让他死在战场上,都会让他变成意大利的英雄,而秦朗则要他死在意大利的监狱里。在历史上,这个家伙侥幸逃脱了军事法庭的审判,但这一次,他就不要再想那么幸运了。
秦朗很开心。他有许多方法做到这一点。
然而邓肯却非常迷惑。一般来说,一个人在受到羞辱后都会感到恼怒,而秦朗……不过,他不是一般人,所以有什么反常的表现似乎也不值得奇怪……他考虑了一会儿。“我们的生意怎么办?”不管怎样,换一个话题或许会更保险。“现在去找阿比西尼亚人?”
“不要慌,”秦朗拍了拍他的肩膀,“邓肯,我们还没有和意大利人做成生意。”
“但巴拉蒂耶里……”
“午餐肉罐头或许没有什么机会,不过甲基安非他命”——他更明显也更阴险的笑了笑——“即使没有总督的支持,要将它推销给意大利人也十分容易。”
他的表情让邓肯犹豫和害怕了一会儿,但最后他还是问到:“你打算怎么做,秦?”
“首先,我们要找到一间酒馆,其次,在酒馆里找到一个沮丧的意大利军官,然后,”秦朗停了一下,问到:“你带了吗,甲基安非他命和注射器?”
“一直带着。”这原本是用来向巴拉蒂耶里演示兴奋剂的效果的样品,刚才邓肯还以为已经用不着了,不过现在……
“很好,邓肯,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秦朗抬起头,开始四处搜寻他需要的那间酒馆。
很快,他找到了他的目标。
第一百节 在阿比西尼亚[中]
亚贝巴,阿比西尼亚帝国的新首都。秦朗和邓肯来▋|~=|▊|~=|▊|~=|与他们在厄立特里亚时的目的一样:推销军火和兴奋剂——午餐肉罐头被排除了。非常不幸的,由于民族和宗教方面的原因,阿比西尼亚人似乎不吃猪肉。
对于他们的生意来说,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但更让邓肯感到担心的是军火生意。
在双方关系因为《乌查利条约》破裂之前,孟尼利克二世皇帝曾经是意大利人的盟友,他很清楚自己的老朋友现在想做什么,同时他也担心本国那些不安分的国王和公爵们,因此皇帝一直在努力增强自己拥有的军事力量。
孟尼利克二世已经通过军火商购买了大批武器。现在,他的军队中已有一半士兵装备了西方制造的后装步枪,同时还装备着大约三十门山炮和十二门臼炮,而且据说,阿比西尼亚军队还有少量即使在欧洲军队里也很少见的机枪。
这在邓肯看来依然不是一个好现象。阿比西尼亚不是特别富裕的国家,而且还很落后,皇帝陛下和他的皇后大概不会在部队拥有的武器还可以使用的时候购买一些新的来替换它们……很可能会如此。
“看起来……我们又只能出售兴奋剂了。”他叹息到。
随即,邓肯想到了厄立特里亚的酒馆里遇到的那几个情绪低落的意大利军官。秦朗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让他们变成了甲基安非他命的使用者和推销员,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这种使人上瘾的化学品就会在意大利殖民地军队里泛滥……
“你在想什么?”
“我在担心生意,秦。”邓肯回过神,“既然阿比西尼亚人已经有了那么多现代化武器,我很怀疑孟尼利克二世皇帝是否还会购买我们的步枪。也许,就像在厄立特里亚那样,我们只能……难道你不担心?”他反问到。
“与向阿比西尼亚皇帝推销我们的武器比起来,我更担心的是,怎样才可以将武器运进这个国家。”秦朗回答到。阿比西尼亚四周全是西方国家的殖民地,走私武器的难度系数很高,相比之下,向墨西哥运送武器简直是小意思。
“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有一个计划,但还不完善……”他突然看到一个皇帝的奴隶正在走过来,于是立刻站起来并开始整理有些皱了的衣服。邓肯的反应稍微慢了一点,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奴隶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了。
“皇帝同意接见你们。”奴隶说,随即转过身,做了一个手势。“跟我来。”
“一个很傲慢的家伙,不是吗?”秦朗对邓肯笑了笑,加快两步跟上奴隶,走进了孟尼利克二世的……住宅。
即使以西方的观点,那幢房子也根本不能被称为“皇宫”。但这也不值得奇怪:阿姆哈拉人是游牧民族,阿比西尼亚长期没有固定首都,孟尼利克二选择亚的斯亚贝巴作为自己的首都仅仅是几年前的事情。
这座城市还处于初创阶段——事实上,它只是一个军营式城镇。城市里建筑很少,而且除了皇帝的“皇宫”,其他建筑也都是国王与公爵们的住所。亚的斯亚贝巴的发展要在意大利军队在阿杜瓦战败以后才开始——在众多西方工程师的努力下,它变成了一座常住人口为七万的现代化城市。
而孟尼利克二世的大皇宫也要在战争结束以后才开始建设。
所以,“住宅”,秦朗更愿意用它称呼皇帝的住所。在奴隶的带领下,他和邓肯走进去,并且很快见到了皇帝和他的皇后。
在向两位“尊敬的陛下”行礼的同时,秦朗也在回忆一些他知道的东西。
自然,孟尼利克二世曾经是意大利人的传统盟友,但《乌查利条约》结束了这种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友谊——然而,最开始的时候,这份条约却是双方都希望的东西:意大利人需要在由于约翰尼斯四世皇帝去世而陷入分崩离析的阿比西尼亚帝国捞取利益,而新皇帝则需要意大利提供的资金和武器弹药控制局面。
其实那本应该是一份双方都满意的条约,但意大利人做得太愚蠢了——条约的阿姆哈拉文本第十七条是阿比西尼亚政府“可以在意大利政府的协助下同欧洲各国君主交往”,意大利文本则把这一段文字改为“阿比西尼亚对其他国家的交往必须通过意大利政府”……
就是说,根据《乌查利条约》,阿比西尼亚已沦为意护国。
这种方法在以前已经被成功使用过更多次,但那都是在更加原始和落后的地区,而孟尼利克二世却是一个政治阴谋史长达数千年的基督教国家的皇帝,他很快发现了意大利人的阴谋,于是宣布不承认该条约的合法性,即便意大利人提出贿赂他两百万发子弹也没有用。
结果意大利人又使用了一个更加愚蠢的措施回敬这位皇帝。他们培养已故约翰尼斯四世皇帝的私生子曼加夏公爵充当新代理人,并将提格雷变为他的活动基地。然而不幸的是,连年饥荒和战乱摧毁了提格雷王国的实力,而意大利允诺的援助……根本连影子都没有。
在这样的局势下,如果曼加夏公爵还跟着意大利人混日子,那么他就是阿比西尼亚帝国最大的蠢货——但公爵还没有那么愚蠢。所以就在六月,他发誓向孟尼利克二世效忠,并宣誓倒戈同意大利人作战。
而在曼加夏公爵的带领下,其他的国王和公爵也纷纷投到皇帝麾下,这让孟尼利克二世掌握的士兵人数迅速提高到了接近二十万。
对于意大利人来说,这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需要解决的敌人反而更加强大了,而且他们还白白浪费了几个月的时间。但问题还不仅仅只有这些,秦朗觉得,不管巴拉蒂耶里还是他麾下的军官和士兵,他们都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有多么严重——至少从阿杜瓦战役的结果来看,他们确实没有意识到这点。
不过,孟尼利克二世和他的皇后也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还没有信心击败巴拉蒂耶里的部队。阿杜瓦之前,没有人相信阿比西尼亚军队可以彻底击败意大利军队,而这正是他可以利用的关键点。
秦朗信心十足。
而在翻译进行了介绍以后,孟尼利克二世已经开始说话了,而且用的是英语,虽然他说得很不自然,也很慢。“你们好,来自美国的朋友……”他还想说下去,但他的英语水平不高,最后仍然要借助翻译的帮助。“询问这两个美国人,他们为我带来了什么。”
翻译立刻照办。“伟大的阿比西尼亚皇帝想知道,你们为他带来了什么,来自美国的客人。”
“我们在厄立特里亚得到消息,巴拉蒂耶里总督可能会在明年四月前率领军队向阿比西尼亚发动进攻。”秦朗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房间里的其他人,阿比西尼亚帝国的国王和公爵们,以及服侍皇帝的奴隶。
还有泰图皇后。她是前皇帝的北方家族的后裔,而且也是这个帝国的掌权者,并且还有属于自己的军队。这意味着,她也是一个潜在的客户,并且只要可以说服孟尼利克二世和她中的任何一个,剩下的一个都会自然购买他的武器……
皇帝突然发出一阵洪亮的笑声,接着翻译开始转述他的回答。“感谢你,美国客人,但我对意大利人的意图早已了如指掌。我已经召集起一支大军,只要意大利军队入侵阿比西尼亚,他们就会遭到迎头痛击。”
“我毫不怀疑光荣而勇敢的阿比西尼亚军队可以击败意大利人,为尊贵的陛下以及皇后陛下赢得一次伟大的、举世瞩目的胜利。”秦朗神态恭顺的说,“但我认为,阿比西尼亚勇士需要一些更加现代化的武器,这可以帮助他们有效的消灭敌人。”
“看上去你是一个军火商人,”孟尼利克二世似乎惊讶了一会儿——但也只是“似乎”,因为他很快大笑起来,“不过,你来得稍微晚了一些,我的军队已装备了欧洲国家制造的武器,而且弹药充足。”
秦朗也笑了一笑。“的确如此,陛下。但我的武器比您购买的武器更加先进,即使在欧洲的军队里,类似的武器也才刚刚投入使用。它们威力更大,射程也更远。”
“每个商人都会这么说,美国人,但你准备通过什么方式证明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我带了一些样品到亚的斯亚贝巴,陛下。如果您允许,我们可以在靶场上进行一些小小的测试。”秦朗微笑着,发出一个明确的邀请。
皇帝看了一眼他的皇后,然后站起来。“展示给我看。”
第一百零一节 在阿比西尼亚[下]
是我需要的东西。”阿比西尼亚皇帝摆弄着一支“I像一个刚刚收到自己的圣诞礼物——一辆玩具火车——的小男孩那样兴奋。
并且他还有一些得意:就在刚才,他用这支手枪射击放在五十米外的靶子时取得了六发全中的好成绩,现在国王和公爵们正在努力的恭维他。即使孟尼利克二世是一个出色的君主,但臣属的恭维还是让他感到很愉快。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称赞秦朗送给他的礼物。“枪是好枪。”
“陛下的枪法也很准。”秦朗回答到。
即使很清楚他的目的与国王和公爵们没有多少区别,都是希望在自己这里获得好处,但孟尼利克二世对秦朗的好感还是增加了。他放下手枪,转身对着秦朗。“我决定购买你的武器,美国人。”皇帝宣布到,“八千支手枪,还有……”
他指着正被几个近卫军士兵摆弄的Predator步枪。“步枪我也要……两万五千支。”
当然,两万五千,这个数字正好可以用来装备效忠他和泰图皇后的皇家近卫军,而淘汰下来的那些旧式步枪,则可以武装忠于他的国王和公爵——对于这位阿比西尼亚皇帝来说,意大利人并不是唯一的敌人。
“八千支手枪、两万五千支步枪,”秦朗快速计算着,并很快得到一个既可以让他获得足够利润、同时孟尼利克二世又可以接受的价格。“一百二十万美元。我再送您四十万发手枪子弹和一百三十万发步枪子弹,您觉得怎么样?”
皇帝没有反对。“虽然稍微贵了一点,但我可以接受。”
“谢谢您的慷慨。”秦朗点点头,接着问到:“陛下,请问你准备用什么支付购买武器的费用?”
可以肯定的是,孟尼利克二世不会用美元付款,也不可能支付英镑或者法郎——阿比西尼亚没有西方国家的银行机构。当然它有自己的流通货币:奥地利的塔勒,也叫做“玛丽亚.特蕾莎银币”。不知道什么原因,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铸有这位胖胖的奥地利女王头像的银币一直为阿比西尼亚、东非乃至阿拉伯的各个部落所喜爱和接受。
但秦朗不喜欢、也不愿意接受它。孟尼利克二世最好选择另外一种支付方式。
“黄金、白银、咖啡、麝猫香,或者奴隶——美国人,你希望得到什么?”皇帝愉快的微笑着。在废除《乌查利条约》以后,他一直依靠出口这些物资购买欧洲国家制造的现代化武器以便抗击意大利人,向一个美国商人支付货款根本不是难题。
秦朗狡黠的眨了一下眼睛。“我认为黄金比较方便我们进行交易,陛下。”他重新进行了一个计算,“一百二十万美元,四千磅黄金。”
“四千磅?”
“大约四千磅。”秦朗更正了刚才的说法,用了一个更准确的描述。他可以发誓自己算出的数字非常合理,与实际数字的误差只有二十三磅。而在如此复杂的兑换计算中,有这么一点误差也在所难免。
不过他的客户并没有继续追究这个问题。
“我接受你的要求,美国人,四千磅黄金——并且我可以先付给你一千磅作为定金。”孟尼利克二世宣布到。毕竟他是阿比西尼亚帝国的皇帝,既没有必要同时也不能与一个美国军火商人在武器价格问题上斤斤计较。
“再次感谢您的慷慨,陛下。”秦朗轻轻的鞠了一躬。生意很成功,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了,还有一件商品没有进行推销。
但皇帝先开口了。“美国人,你可以为我买到火炮吗?”
“火炮?”大毒蛇武器公司的产品目录里没有火炮,如果向美国军队购买火炮、再转手卖给阿比西尼亚……恐怕不行。美国政府绝不愿意收到意大利政府的抗议照会,如果这样做,最后他和公司都会倒霉。
不过,既然客户已经提出要求,秦朗当然不愿意放弃一个赚钱的绝妙机会。他想了想,回答到:“我的公司正在研制一种新型火炮,比现在的所有同口径火炮都更加轻便、灵活,也更容易操作——”
“秦!”邓肯叫起来。公司正在研制新型火炮?开什么玩笑!“你不能——”
“安静,邓肯,现在由我负责一切。”秦朗严厉的打断他,并举起他保持安静,然后继续对皇帝说:“相对于现有的火
它更适合您的军队使用,陛下。只是问题在于,它I间才能研制成功,然后还要进行一些必要的测试……我不知道您是否愿意等那么久。”
孟尼利克二世没有立即回答。一种还在研制中的新型火炮?购买它有很明显的风险:意大利军队向阿比西尼亚发动进攻的时候,也许这种火炮仍然没有完成研制,这意味着他支付的黄金很可能全部泡汤……
但是秦朗宣称的性能让他充满期待,邓肯的插话更加剧了这种期待——他认为邓肯阻止秦朗是为了保守新型火炮的秘密,而不是阻止他正在进行的诈骗——阿比西尼亚的地形和交通不适合运输火炮。如果有一种更加轻便的火炮,军队的战斗力就会得到提高。
值得为这种提高冒险吗?即使皇帝是一个聪明的君主,也很难做出决定。但他的皇后却开口了。“美国人,你可以在什么时候将武器运送到阿比西尼亚?”
“明年三月以前,皇后陛下。”
“在那个时候,你的火炮可以研制成功吗?”泰图皇后继续问。
秦朗暗自考虑了一会儿研制并生产迫击炮或者掷弹筒需要的时间。虽然不是很有把握,不过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我认为可以,皇后陛下。”
于是皇后做出决定。“那就一起送到阿比西尼亚。无论你生产了多少,皇帝都可以将它们买下来。”
“不需要进行必要的测试吗,皇后陛下?”秦朗反而犹豫起来。迫击炮不是步枪,如果发生事故,人员伤亡会非常巨大,这会给使用者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他不希望因为火炮的质量问题而断送一位重要的客户。
但皇后根本不在乎那些枝节问题。“只要你的火炮可以开火就行了,美国人。”
既然如此……他耸耸肩。“如您所愿,皇后陛下。”如果阿比西尼亚皇后不在乎她的士兵使用试验品战斗,他当然没有必要坚持己见。
顾客就是上帝,自然,上帝的每一句话都是旨意。
“你是一个很出色的商人。”皇帝大笑,然后与他的皇后一起转身向着“皇宫”走去。秦朗紧紧跟在他们身后,再后面则是邓肯、阿比西尼亚的国王和公爵,将军,以及列队前进的近卫军士兵。
秦朗盘算着,回到那座属于皇帝的房子,今天的会晤肯定就结束了,而在那之前,他必须把最后一件工作完成。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用极具诱惑力的语气说到:“陛下,我还可以提供给你一些更好的、可以加强你的战士的战斗力的商品。”
“噢,那是什么?”孟尼利克二世问到。
“一种欧洲的化学家刚刚发明的新型药品:安非他命。”
不是武器。皇帝的热情立刻减退了,但还是继续问秦朗:“这种药品,安……它有什么效果?”
“当士兵感到疲劳的时候,它可以使他们继续保持旺盛的精力,使他们集中精神。”他继续用诱惑性的语言劝说着,“这可以让士兵长时间行军和战斗。陛下,您可以想象一下,当意大利人因为疲劳而无法继续战斗时候,您的士兵还能不断的向他们发动猛烈的进攻……”
孟尼利克沉默了一会儿。“不过你的新型药品显然不能代替食物,不是吗,美国人?”
“的确如此,陛下。”秦朗说,“但如果战斗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结束,您的士兵需要的食物将大幅度减少。”
“听起来似乎很具有诱惑力。”
秦朗继续劝说到:“陛下,尽管现在还很难预测意大利会派遣多少军队入侵阿比西尼亚。但必须考虑到,您的士兵也许会与敌人进行长时间的战斗。因此,除了对您和阿比西尼亚的忠诚与热爱,他们还需要一些其他手段使自己坚持下去,直到最后。”
“意大利人缺乏长时间战斗的精神,”孟尼利克说。在这一瞬间,秦朗以为他的兴奋剂生意已经泡汤了,但皇帝接着又说:“不过,意大利政府可能会派遣更多的军队到阿比西尼亚。战争也许会持续很久……”
他突然停下来,转头看着秦朗。“美国人,我们应该认真谈一谈你的那种新型药品。也许我的军队终有一天会需要它。”
“如您所愿,陛下。”
第一百零二节 计划的最后部分[上]
利克二世的“皇宫”里,讨论结束了。秦朗成功了I买价值四百磅黄金的安非他命——但仍只支付四分之一作为定金。当然,生意不是没有代价的,秦朗必须负责将物资运送到亚的斯亚贝巴,并且在运输途中造成的损失都将由他自己承担。
然后秦朗立刻带着邓肯离开了。他们首先要返回厄立特里亚与伊丽莎白会合,接着火速返回美国。可以确信的是,约翰.皮尔庞特.摩根,还有他召集起来的财团领袖和金融家们,现在都已等得不耐烦了。
事实上他们的耐心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差——当他急匆匆的返回厄立特里亚以后,秦朗意外的发现他派往纽约送信的警卫正在旅馆里等他。
警卫带来了华尔街皇帝的口信。“老板,摩根先生希望你立即返回纽约。事态非常紧急。”
“嗯?”他的眉毛扬了一下。事态紧急?甲午战争一八九五年才会结束,向清政府提供借款还很早,摩根有必要使用如此严重的词语催促自己么?
警卫接着宣布到:“摩根先生说,国务院的人想见你。”
国务院?秦朗暗自思考着。这是否意味着,美国政府已决定全力支持财团向清政府提供借款的计划……或者对这个计划产生了兴趣?
显然,后者更有可能。摩根对计划的细节并不完全了解,他还不足以说服美国政府支持财团的计划,甚至财团领袖和金融家们也没有完全相信,因此华尔街的皇帝才急切的需要他立刻返回纽约;现在,只有他有能力让计划投入运行。
他为自己的重要性稍微满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我们现在就返回纽约,搭乘最快的船回去。”
不过,从阿比西尼亚前往美国,即使选择最快的船……当秦朗重新站到摩根的办公室的门前时,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
第一千次诅咒这个没有波音和空中客车的悲惨年代,然后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几乎是立刻,办公室里响起了摩根的叫声——虽然他尽力控制情绪,但声音中还是有明显的激动成份。“感谢上帝,秦先生,你总算从那该死的非洲回来了!”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先请秦朗坐下,接着叫秘书端来两杯咖啡,最后摩根问到:“在非洲玩得怎么样?”
“还不错,事实上我还想再玩一段时间,不过,既然你让我的警卫带了口信,我也只能立刻结束旅行。”秦朗微笑着说,喝了一口咖啡,“希望没有让你久等,摩根先生。”
“我确实等得有点久,秦先生。必须说,你选择了一个很不恰当的时间去非洲旅游。”摩根一本正经的说到,既像是指责,但又像是在开玩笑。
“我很抱歉。”秦朗耸耸肩,“不过我认为,我们还有很充足的时间研究那个计划。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明年三月前,中国与日本还不会进行和平谈判。”
“我相信你的判断。”摩根点点头,“不过着急的并非只有我一个人。你应该知道,美国几乎所有财团的领袖、华尔街的著名金融家以及联邦政府都在等待你回来。每个人都想知道你的全部计划。”
“我可以理解大家的急切心情。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将我引荐给诸位先生,摩根先生?”
“我想,你肯定今天才返回纽约。所以我建议你先休息几天,给我一点时间打电话召集诸位先生。虽然大部分人都在纽约,而且大家做事一向都很迅速,但华盛顿那帮官僚……”摩根近乎嘲弄的笑了起来,“你知道,他们的行动总是非常迟缓。”
秦朗也跟着笑起来。“当然,每个国家的官僚都是如此。”笑了一会儿,他停下来,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放下杯子,“我想,现在我应该告辞了。”
“为什么?你有什么急事吗,秦先生?”摩根奇怪的问到。
“不。”秦朗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只不过你的工作很繁忙,我不应该继续打扰你。”
“打扰?怎么会。”当然,他的工作的确很繁忙,不应该被人打扰——但秦朗完全不同。他现在可以看成一个合伙人,而且是相当有价值的合伙人。摩根现在还不想让他离开。“再坐一会儿,秦先生,并且我还有一个问题需要你解答。”
“噢,是什么问题?”
摩根思考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合适的用词,然
始说:“事实上我一直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制定那—即使因为竞争,我们提出的要求比欧洲国家低一些,但这对你的国家仍然没有多少好处……”
他又停下来思考了几秒钟,同时暗中观察着秦朗的脸色,最后说:“就我个人的看法,作为一个中国人,除非有十分特殊的目的,你不太可能制定那个计划——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秦先生?”
这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秦朗认真的盯着摩根的脸——他的表情显得很严肃——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有几分钟,然后用近乎反问的语气回答到:“摩根先生,如果我告诉你,我完全是站在美国人的角度看问题,你会相信吗?”
“很抱歉,但我不会相信。”
秦朗笑了一下,又问:“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我制定那个计划的目的是为了与华盛顿以及美国上流社会建立广泛而密切的联系,你会相信吗?”
“你上次与我谈话时就曾经这么说过。”摩根将手叉在一起,轻轻的摩擦着,并为自己良好的记忆能力稍微得意了一会儿。
“是的。”秦朗向前靠了靠,“你相信这种解释吗?”
“当然,我相信。”那是一个很合适的理由,难道不是吗?“作为一个中国人,即使你已经获得美国国籍,然而,如果在华盛顿和财团中没有广泛而密切的关系,你的发展仍然会受到许多限制。不过,”摩根停了一下,接着明确的宣称到:“这肯定不是全部的理由。”
“你为什么有这种看法,摩根先生?”秦朗很想知道。
摩根笑起来,一种洞悉一切的笑。“如果你仅仅将那个计划作为一份送给联邦政府以及各个财团的礼物,秦先生,你不觉得这份礼物太贵重了么?”
“因此所有人都想知道,我希望通过那个计划获得什么,是这样么?”
“的确如此,秦先生。”摩根点燃一支雪茄,抽了两口,接着说:“因为你从来没有提到过你希望得到什么回报,我们不得不自行猜测你的目的,而其中一些猜测多少显得有些……让人担忧。”
“所以,其他先生就让你先把问题调查清楚?”
“不,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既然我负责将你和你的计划引荐给其他人,我就必须将一些问题调查清楚。”
“也就是说,我现在应该将我的其他目的告诉你,是吗?”其实这也没有什么,虽然与他的计划有些出入,“其实我准备在见到其他先生以后再公开秘密,不过……”秦朗喝掉杯子里剩下的咖啡,将它放到桌上,“现在就说出来或许更好。”
“只要你的要求合理,我可以在会议上全力支持你。”不过这并非摩根自己的态度,前几次会议上,财团的领袖与金融家们已一致决定给秦朗一些好处;在许多人眼里,他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合伙人。
其实这就是秦朗希望实现的最主要的目的,至于其他的,都只是添头。
当然,既然摩根希望他提要求,为什么不呢?“你知道,我是一个军火商,有一家武器制造公司,”他尽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到,“并且我们都知道,许多人对联邦陆军正在换装‘克拉格’步枪并不满意。”
“因此你希望得到为联邦军队生产步枪的合同?”摩根摇着头,“这点收益仍然无法与你的礼物的贵重程度相提并论。并且你也知道,联邦军队的步枪全都由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生产。”
“我只希望联邦军队装备我的公司生产的步枪,至于它们由谁生产,这并不重要。”秦朗耸耸肩,“由于联邦军队并没有装备它,我的公司在国外的销售状况很不理想。”
“你希望联邦军队为你做广告?”然而,以美国陆军在国际上的地位,这种广告能起到多少效果呢?
摩根仍旧不相信这是秦朗的目的。
而这的确不是秦朗的唯一目的。“这只是我的目的之一,”他又开始微笑了,“此外,我希望财团向清政府提出借款的条件时可以加上一条:在未来二十年内,清政府只能购买我的公司生产的武器。”
二十年!摩根简直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大笑起来。“你真是一个卑鄙的军火商,秦先生。”
第一百零三节 会议的参加者们
得你已经准备好了么?”
秦朗笑了。“在我构思那个计划时,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你看起来信心十足。希望等一会儿你还能保持现在的状态。”约翰-皮尔庞特-摩根边说边把衣服上的翻领拉直,又拉了拉袖口,“我们进去。”
等到他的信号,守候在会议室门口的侍者立即拉开大门、并神态恭敬的向他鞠躬。摩根向他点了一下头表示感谢,然后大步走进了正在迅速安静下来的会议室。
秦朗紧紧跟在他身后,不慌不忙的走了进去。他一点也不惊慌,因为惊慌就意味着他有可能在接下来的会议中犯错,而现在他必须保证在会议中绝不犯任何一点错误。大人物自己从来不会惊慌;大人物只会让别人感到惊慌。
但秦朗也不想给人留下目空一切的印象。像约翰-戴维森̶洛克菲勒这么一个大人物的出席是绝不可能等闲视之的。因此他走过去,向会议室里的每个人行礼——带着敬意,但不是惊慌。
然后很快,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这个位置就在摩根的主席位置旁边。再次向所有与会者致敬以后,摩根开始向秦朗介绍参加会议的各位重要人物。
其实不用他介绍,秦朗也知道会议室里最重要的那几位大人物是谁。
坐在摩根另一边的,当然,毫无疑问,这项殊荣只属于一个人,会议室里最具有实力的财团领袖,美国历史上第一个托拉斯帝国的领导者,洛克菲勒。五十五岁的石油大王的表情里有一些显而易见的傲慢,不过他看向秦朗的目光里却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赞许。
有那么一会儿,他认为这种赞许源于两人相似的生活习惯:作为一名虔诚的教徒,洛克菲勒既不抽烟,也不喝酒;然而仅仅因为这种相似的生活习惯便对一个人充满赞许,这似乎也不是他应该有的表现。
那么,他的赞许究竟代表着什么?暗自思考着这个问题,秦朗随着摩根的介绍,将目光投向了洛克菲勒身边的中年人——理查德-梅隆,他代表着托马斯-梅隆父子银行,或者说,未来的梅隆财团。
一八九四年时的梅隆集团还没有后来那么强大,它控制的匹兹堡冶炼公司还没有演变为垄断美国铝生产的美国铝公司,并且海湾石油公司也没有成立。事实上,梅隆财团成为全国性大财团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
但这并不代表可以轻视它的力量:情形相当明确,托马斯-梅隆银行控制着匹兹堡全部银行存款的三分之一,向清政府提供借款的计划必须借助它的财力。
再考虑一下,在未来的二十世纪二十至三十年代,安德鲁-梅隆将担任美国财政部长,并且任职时间长达十二年,对于秦朗来说,梅隆财团的重要性就更加突出了。
然而让他感到郁闷的是,理查德-梅隆似乎对他没有多少好感。他向他致敬,但梅隆却只是敷衍了事的向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因为他与摩根的关系过于密切了;至少理查德-梅隆觉得他与摩根的关系太密切。这意味着一些不太美妙的前景:有一个极具想象力与观察力、而且足够疯狂的合伙人帮助他,摩根对梅隆银行的威胁会变得比以前更大。
考虑到这种前景,他不喜欢秦朗。
这让秦朗不得不放弃在会议结束后与他私下交谈的想法。他只能将目光投向下一个人……更准确的说,是两个:亚伯拉罕-库恩和所罗门-洛布,两个典型的犹太老头——这一点在他们的穿着上得到了恰如其分的体现。
不过他们并不是普通的犹太老头。亚伯拉罕-库恩和所罗门-洛布是金融市场上有名的证券投机商,同时也是库恩—洛布财团的创始人和领导者,包括伯利恒钢铁公司、肯尼科特铜业公司和威斯汀豪斯电气公司在内的多家企业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并且秦朗还知道,这两个犹太老头很快会将自己的手伸向美国的铁路,并最终成为多家铁路公司的控制者。相比洛克菲勒与梅隆,他与库恩和洛布的联系要更加密切一些。
只不过秦朗一直不喜欢同犹太人打交道。他们太过精明,并且总想在交易中多占便宜,因此与他们打交道时必须随时保持高度的警惕。这不是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在两个经过岁月长期磨砺的犹太老狐狸面前。
“唯一让我放心的是,与他们打交道的难度不会比摩根打交道的难度更高。”用只有自
见的声音咕哝着,秦朗微笑着向库恩与洛布点了一下只老狐狸也向他回敬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然后他转向克利夫兰财团的代表们。作为一个以地名而不是领导者姓氏命名的财团,它派来了三位代表,包括财团的核心、克利夫兰信托公司的威廉-马瑟——他显然是负责的——而另外两人则分别来自汉纳和伊顿家族。
这仍然是一个受到秦朗重视的财团。除了克利夫兰信托公司的资金,最起码它还掌握着扬斯敦钢板与钢管公司,并且在未来五年内,共和钢铁公司与固特异轮胎与橡胶公司也将成为财团的产业。
即使秦朗并不打算购买共和钢铁公司的钢铁或者扬斯敦钢板与钢管公司的钢管,他也必须为福特的汽车配备固特异轮胎。
秦朗决定在会议结束后找时间与威廉-马瑟谈一谈。并且他也完全可以看出,这位正用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的马瑟先生也很希望得到一个与他私下交流的机会。
当然,会有机会的,我保证。
他意味深长的对着马瑟笑了笑,接着看向会议桌左侧最后的那位与会者。
尽管已有六十五岁的詹姆斯-康德尔-法戈是所有与会者中年龄最大的一位,不过他代表的威尔士-法戈银行现在还只是一家地方性的大型银行,因此在这间按照实力大小决定作为的会议室里,他只能坐在那个位置。
尽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这显然让法戈先生不太高兴……不过,或许让他感到不愉快的是秦朗:他有一个好计划,但却直接跑到纽约拜访摩根。为什么不首先告诉我?从圣迭戈到圣弗朗西斯科显然比到纽约近得多。
詹姆斯-康德尔-法戈大口大口的抽着可以让他死于肺癌的香烟,用一个轻得几乎看不出来的点头回应了秦朗的问候。
秦朗暗自叹息了一声,将目光转向会议桌右侧,接着他听到了一个让他稍稍感到有些吃惊的名字。“这位是萨缪尔-布什先生,他代表参议院外交事务委员出席此次会议。”
秦朗看着这个就坐在他旁边的年轻人。萨缪尔-布什,如果他的确是那位布什先生的话……是的,他同样是一个大人物。
正如他在佛罗里达大学时就已知道的那样,布什先生是制造业联盟的首任主席、美国商会的创始人之一,同时也是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总统的祖父和乔治-沃克-布什总统的曾祖父。
这还真是……不能决定他是应该祝贺身边这位的年轻参议员有两位世界闻名的后代呢,还是痛斥他的曾孙给世界制造的那一堆大麻烦,秦朗只好僵硬的微笑着向年轻的布什伸出手。“见到你是我的荣幸,布什先生。”
“也是我的荣幸,秦先生。”布什回敬了一个外交式的虚假微笑。其实他并不怎么情愿出席这次会议;他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参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的其他人都不方便出席会议。这只是例行公事,布什不想与秦朗有太深入的交往。
然而,由于他的孙子与曾孙是如此著名,萨缪尔-布什的想法也仅仅只是一厢情愿——秦朗已决定在会议结束后与他单独谈谈了。
在他考虑应该与布什的谈话内容时,介绍仍然在继续。下一位是助理国务卿,接着是陆军部次长——自然,政府部门的高级官员都不方便出席这个会议,国务卿与陆军部部长是如此,海军部部长也同样如此。
然而他派来的代表却是……“乔治-沃克-哈里曼先生,海军部次长。”摩根宣布到。
又是一个让秦朗感到一点惊讶的名字。乔治-沃克-哈里曼先生是W.A.哈里曼投资银行的创始人,当然这不重要;他是海军部次长,这也不重要;真正重要的问题在于,他是老布什总统的外祖父和小布什总统的曾外祖父……
以上帝的名义,布什总统的曾祖父和曾外祖父竟然同时出现在这间会议室里,如果这是一个巧合,那简直就……未免太巧了一些,就好像有人在买彩票时动了手脚一样。
秦朗眨了一下眼睛。这真是有趣的作弊。
第一百零四节 计划的最后一部分[下]
绍完了最后一名与会者,一名华尔街的金融专家。I以后,秦朗坐回椅子上,而会议也就正式开始了。
其实也不能算正式开始。尽管人们最想知道的是秦朗那个计划的最后一部分,不过上流人士的矜持使他们不能直截了当的向他提问。因此在最开始的那一会儿,谈话的主题是五月到七月的铁路工人停工事件。
但绝不是无意义的闲聊——财团的领袖与代表以及美国的政治金融精英们显然不会将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闲聊上,他们是在很认真的讨论如果再有类似事件发生时的处置手段。
然后詹姆斯-康德尔-法戈突然提到了秦朗的Umbrella保安服务公司。“秦先生,我记得你还有一家名字很有趣的保安服务公司……呃,对,Umbrella保安服务公司,似乎它的业务就包括处理类似事件。”
“我认为类似事件应该交给政府执法机构处理,而不是商业公司。”在秦朗回答之前,助理国务卿先生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秦朗理解他的看法——但也仅仅只是理解。他不会放弃自己的计划。当然,为了安抚像助理国务卿这样的人,他早已准备了一套说辞。
“严格的说,事实上,我成立Umbrella公司是为客户提供合格的警卫人员。任何人,只要他发现自己会受到不法份子侵害,他就可以雇佣公司的警卫保护自己。”他表示,“当然,警卫们具体会执行什么任务,这由雇主自己决定。”
“如果是这样,难道你没有发现公司的警卫数量稍微多了一些么?”法戈奇怪的问到,“你似乎已经拥有七百名警卫了。”
“考虑到也许会有客户一次性雇佣大量警卫,我认为七百名警卫仍然不能满足公司日益增长的业务需求,法戈先生。”秦朗笑着说。
“是吗?”理查德-梅隆扬了扬眉毛,“七百人。如果有谁将他们全部雇佣,他得到的就是一支雇佣军。”
“也许吧,梅隆先生。不过在国内,我认为没有谁会雇佣这么多警卫。”他耸耸肩,“国外的美国民倒有这样做的可能。”
“不管怎样,我仍然认为你的公司经营的业务不合适。”助理国务卿平静的坚持到。“我必须强调一点,人们应该相信执法机构,而不是像牛仔那样用手枪解决问题。”
其实他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警察,不过作为政府官员,他必须站在政府的立场上发表意见。
当然,他的说法并不能得到其他人的赞同:每个财团都有自己的私人武装。警察?他们只是可以利用的一种力量,但不值得信任。而且站在美国的一贯传统的角度,要为这种做法辩解也很容易。
“人民有权力用武器捍卫自己的生命和财产。”威廉-马瑟强调到。
“这种要求是合理的,秦先生的公司从事的业务也很合理,我不认为与执法机构的工作存在矛盾。”乔治-沃克-哈里曼的发言让助理国务卿有些意外,但海军次长有自己的考虑。
哈里曼想到了现在美国军队的困境:兵力严重不足。尽管政府正在策划夺取西班牙的殖民地,尽管海军正在建造新的军舰,但陆军与海军陆战队的兵力却没有任何变化,仍然维持在一个很低的水平。
并且在战争正式爆发前这种尴尬的局面不会得到改观;在和平时期,国会绝不会批准任何与扩军有关的议案。因此问题很明显,在战争开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美国都没有足够力量占领古巴和菲律宾。
尤其是在菲律宾,为了等待来自国内的陆军部队,战斗的时间会拖得很长——而这就意味着麻烦的出现:战争的花费会大幅度增加,这片地区的局势也可能出现不好的变化[注]。
哈里曼不希望遇到麻烦。
过去,他一直认为缺乏改变这种状况的可能性,但现在情况却有了新的变化。秦朗拥有一支七百人的武装力量,并且这个数字还可能继续增加。它是一支合适的、用于替代陆军与海军陆战队的武装:和平时期,军队不需要为它花费资金;战争时期,它可以快速投入战斗。
部署这支武装也非常方便。秦朗已进行了暗示:只需要几位美国侨民宣布雇佣它,它就可以立即前往战区待命,完全不需要经过国会批准;这支部队可以在战争开始前完成集结与战斗准备。
它简直就是一把完美的利剑。
哈里曼对自己的发现与设想感到相当满意,并且暗自高兴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走神。这显
有趣,因为会议已经进入了正题,秦朗正在阐述计划部分——开头那些他完全听掉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错过的部分还不算多。
“……渣打银行是一个很容易对付的对手,我们面对的真正的困难在于英国、法国、德国与俄国政府,”秦朗的语气显得信心十足,这与仅仅听摩根转述他的信件内容时完全不同,“但仍然可以说服它们让步。”
“通过什么条件?”
“英国人正准备扩大香港租借地,并且对威海卫也有很高的兴趣,而德国显然也希望在中国拥有一个租界——我认为是青岛。还有俄国,沙皇陛下渴望在太平洋地区获得一个不冻港已经有很久了,大连和旅顺一定会让他欣喜若狂。最后,法国人,他们对修筑一条连接越南与云南省的铁路更有兴趣。”
“你的意思是……联邦政府应该以支持它们获得这些地区为代价换取它们放弃向中国提供借款?”几乎是立刻,萨缪尔-布什就已意识到秦朗的计划。
“没错,布什先生,就是这样。”他点了点头,“国务院应该指示驻英国、法国、德国与俄国公使秘密向四国政府提出这个条件:美国政府愿意支持它们获得上述地区以换取它们在借款问题上让步。”
“嗡嗡”声响了起来,与会者互相交换着各自的意见,激烈的讨论了一会儿,然后助理国务卿抬起头问到:“秦先生,你认为它们会答应这个条件吗?”
“毫无疑问,它们会。”秦朗发誓四个国家的政府一定会接受他的建议,“正如我们都知道的那样,借款是政治问题而不是经济问题。这些国家对中国有企图——然而,我们同样知道,它们的企图之间存在一些矛盾。”
他停了一会儿,嘴唇皱起来,挤出一个讥笑。“我们可以很好的利用这些矛盾。英国政府会强烈反对任何国家插手中国海关的事务,德国政府也会阻止俄国或者法国的这种企图,只要美国表明自己没有这方面的企图,它们会很乐意让美国取代俄国与法国。”
“而法国与俄国,”秦朗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一旦它们意识到自己向清政府借款的举动并不能带来除了金钱以外的额外好处……或者很难获得他们期望的好处,它们就会放弃借款,转而接受我们提出的更有利的条件。”
与会者们又讨论了几分钟,然后助理国务卿再次问到:“根据计划,政府将向中国政府提出租借广州湾。毫无疑问,英国与法国一定会强烈反对我们的要求。我想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出现这种状况?”
“这种麻烦通常能被绕过,通过威胁其他某种东西,而非有关的这一个。”
“你的意思是……”
“只是我认为,刚刚被越南人赶出安世地区[注2]的法国人暂时还没有能力与我们争夺一块还不属于自己的中国领土。作为交换,获得一条铁路的修筑权,这更加有利于法国对西南地区的控制;而英国人,他们更不喜欢的是美利坚的势力进入扬子江流域。并且,英国对广东的控制权一直受到法国的挑战。”他向正专心听着的与会者们解释到,“我们可以让英国人相信,我们获得广州湾将有利于他们平衡这一地区的势力。”
“当然,或许法国政府仍会感到不满意,那么我们可以再增加一个条件:支持它获得修建越南通往广西的铁路的权力。不过,”秦朗耸耸肩,“。法国政府拒绝我们的条件的机会很小。为了遏制英国从缅甸东进云南,确保云南作为法国势力范围并作为印度支那和两广的屏障,修建连接海防和昆明的越铁路对法国而言具有重大战略价值。”
“嗡嗡”声第三次响了起来。这一次的讨论远没有前两次那么激烈,几乎所有人都承认这个计划具有相当高的可行性。尽管仍存在少量风险,但那应该由具体的谈判代表负责解决,而不是秦朗的责任。
因此意见很快趋于一致。“我们会尽快与外交事务委员会和国务院讨论更具体的方案,”摩根总结性的宣布到。
第一百零五节 为自己获取利益[上]
束了。大多数人都已心满意足的离开,只剩下摩根I会议室里。
心情异常愉快的华尔街皇帝点燃一支雪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秦?留在纽约还是返回圣迭戈?”
“当然是返回圣迭戈。”秦朗端起属于他的咖啡,“我离开公司已有几个月了,必须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我个人的看法,你可以在纽约多待一些时间,我想给你多介绍一些金融界的朋友。”摩根声音低沉的说,“至于圣迭戈的事情,你完全可以交给那位麦克布莱德小姐。似乎……你的公司一直都是她在管理?”
“瑞切尔的管理能力的确不错,不过她的决策能力仍然差了一点。”秦朗边说边考虑着这个突然的邀请的含义。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事。给他多介绍一些金融界的朋友?摩根是想让别人错误的认为他是摩根集团的附庸么?
或者,一个新的、身份明确的合伙人?
秦朗不喜欢摩根的打算。财团,不管是摩根财团还是别的财团,它们只是他一种可以借助的力量,但他绝对不愿意自己被这种力量吞并——尽管,当然,对摩根或者其他财团领袖而言这是慷慨。
普通人或许愿意接受这种慷慨,因为他们竭尽所能也无法成为财团的一员,但这不是秦朗的追求。
只是他还不能直截了当的拒绝摩根的邀请;他还承受不起一个财团领袖的愤怒。现在,只能最大限度保持谨慎——当然,他首先要做的,是弄清楚摩根是否真有他认为的那种企图。
“摩根先生,开诚布公的说,你希望我留在纽约,为什么?”
“你认为呢,秦先生?”皮球被踢回了原位。
“我认为?我认为你正打算通过这种方式向其他人透露一个明白无误的信息,我是你的……新合伙人。”
“你很聪明,也很敏锐。”当然,这正是摩根为什么打算将秦朗变成自己的新合伙人的原因——秦朗有能力让摩根集团变得更加强大,但他也可以让其他财团变得强大——毫无疑问,任何人都不希望结果演变为后一种,即使他是摩根。
但华尔街皇帝与普通人的不同在于,他绝不会一厢情愿的以为别人会接受自己的慷慨;即使秦朗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摩根依然能够感受到他的想法。“显然,你并不喜欢我的主意。”
“虽然很遗憾,但我不得不说,是这样。”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尽管早已清楚秦朗不是普通人,但摩根仍然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拒绝自己的慷慨。毕竟,正如许多人都认为的那样,成为他的合伙人是一个证明自己的富有与才能的标志。
“噢,其实很简单,”秦朗放下咖啡杯,“我希望自己决定每一件事情,而不是在别人的指挥下行动。”
“甚至也不喜欢在做出决定前与别人进行讨论,是这样吗?”
秦朗摇摇头。“我不介意与别人讨论决策问题,摩根先生,但我坚持最后做出决定的那个人只能是我。”
“我明白了,秦先生,”摩根点点头,“像我们这样的人很难在一起共事。不过,”他接着又说,“你介意我对你的公司进行投资吗?不用急着拒绝我,我知道你的公司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会很需要资金。”
他说得很对,秦朗的公司很需要资金——大毒蛇武器公司需要扩大生产规模,Umbrella保安服务公司也要增加雇佣兵的数量。而以这两家公司的经营状况,只有经过长期积累以后它们才有能力独自完成这项工作。
但那至少需要好几年时间,秦朗没有耐心等待那么久,他的潜在客户也是如此——并且按照计划,他将成为清政府唯一的武器生产商。按照大毒蛇武器公司现有的生产能力,清政府一年的武器订单就可以让公司生产几年,其他国家的客户们绝不会有那么多耐心。
必须尽快完成新的扩建工作。但秦朗仍然拒绝接受摩根的建议。
“在我看来,你的建议并不怎么好,摩根先生。”他说,“如果只有你向我的公司投资,那将出现两个问题:你投资的资金太少,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你投入的资金太多,那么,我的公司就会变成你的了。”
摩根哈哈大笑。“你真的很精明,秦先生。当然你的担心也很合理……不过你准备怎样摆脱资?”
“很简单:增加股东的数目。同时寻找几家财团,向他们申请相同数目的贷款。”秦朗直言不讳的说到,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意图——在摩根面前,隐藏意图不但毫无意义,而且还会使他感到不满。
所以现在,摩根仍然在笑。“显然,除非董事会中的大多数财团代表联合起来,否则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扰你行使权力——但让几家财团进行联合,这并不容易。”
又笑了一会儿,可能有三十秒,他停下来。“当然,你显然不会容忍你的董事会里长期存在一些财团的代表,在可能的时候,你会将所有股权全部买回来,不是吗?”
“看起来你已经完全了解我的性格了,摩根先生。”秦朗眨了一下眼睛。“那么,你仍然愿意向我的公司投资吗?”
“当然,为什么不?”无论准备让他变成自己的合伙人,还是投资他的公司,摩根的意图都很明确,利用秦朗的能力为自己获得利益。只要可以得到利益,哪怕只是一次短期投资,他也绝不会放过。
而且小小的满足一下秦朗的要求又有什么呢?只要他永远不偏向任何一个财团,就应当与他保持良好的关系。摩根完全相信,他还能给自己带来更多赚钱的机会。
但这一次,秦朗必须自己说服其他人接受自己的要求。“你可以与洛克菲勒先生或者其他人谈谈,在短时间内,他们还不会离开纽约。”
“万分感谢你的慷慨,摩根先生。”秦朗站起来,带着敬意向摩根轻轻鞠了一躬,“那么,我先离开了。”
“如果你明天晚上没有特别的安排,我希望你可以到我家吃晚餐,秦先生。我的家人一直很想见你一面。”自然,华尔街皇帝仍然打算让其他人认为自己与秦朗的关系非同一般。并且这一次,他不能拒绝。
“感谢你的邀请,摩根先生,我一定准时到达。”再次向摩根鞠了一躬,秦朗转过身,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然后他愣了一下:萨缪尔-布什与乔治-沃克-哈里曼就坐在会议室外的沙发上等他。见到他终于出现,他们立刻站起来。“秦先生,你能与我们单独谈一谈吗?”哈里曼说。“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
“当然可以,哈里曼先生。”秦朗笑了。他同样也想与布什和哈里曼单独交谈一会儿,他们的主动省去了他不少麻烦。
他们走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布什关上门,与哈里曼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海军部次长开始说:“秦先生,请你明白无误的回答我,你的Umbrella公司的警卫是否可以像士兵一样战斗?”
“事实上,他们是雇佣军。”秦朗的回答比他期望的更加直接,“‘保安’或者‘警卫’仅仅是一种掩饰性的称呼。你必须知道,这样做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雇主需要他们做一些特殊的工作时。”
“七百人的雇佣军,他们显然可以制造一场不小的动乱。”
“如果将这支雇佣军扩充到五千人,我保证他们可以攻占马尼拉。哈里曼先生,你认为联邦政府会需要他们么?”
“菲律宾是西班牙的领土,秦先生。”萨缪尔-布什提醒到。
“但联邦政府正打算从西班牙手里将它夺过来,不是吗?”秦朗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肆无忌惮会引起麻烦,如果哈里曼和布什没有利用他的雇佣军夺取西班牙的想法,他们为什么要留下来与他单独交谈呢?
当然,毫无疑问的,他们想知道一些情报:Umbrella雇佣兵的战斗力、雇佣他们需要支付的费用,以及秦朗对美国政府的企图的看法。
“从西班牙手里夺取菲律宾?你认为联邦政府这样做合适吗?”布什尽量让自己的提问看起来没有丝毫破绽;作为一名参议员,他知道怎么说话最合适。
“美国已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工业生产能力,但仍没有获得与之想匹配的国际地位。”秦朗表明自己的态度,“因此美国需要一场对外战争显示自己的实力——而西班牙,这个早已衰落的殖民帝国是最合适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