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一八九三TXT下载一八九三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一八九三全文阅读

作者:Agincourt     一八九三txt下载     一八九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六节 向章炳麟摊牌

    当章炳麟见到秦朗的时候,他正坐在一张背对房门的椅子里,一动不动,像在思考着什么……似乎是这样。章炳麟不能确定他看到的是否与他认为的完全一致,因为在秘书将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听见秦朗说:“下午好,章先生。”

    “下午好,秦先生。”章炳麟回答,向前走了一步。“有一件事情……”

    “我知道你的来意,章先生。”秦朗举起右手,示意他停止,“不过,我希望你能稍微等一会儿,我正在思考一个技术性的问题。”

    “……可以。”

    “请随便坐。”说完,秦朗将手放下,又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继续思考他的技术性的问题。章炳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将目光投向这间办公室的其他位置。然而,除了欧洲风格的家具和装饰,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观看的东西——尤其是章炳麟原本认为他极有可能看到的东西,皇宫的稀世珍品。

    它们应该在这里。胜利者喜欢公开炫耀他们取得的辉煌战果,然后在其他人的赞美和惊叹中获得成就感,最后使自己心满意足——总是这样。不管时代、国家和民族,几乎没有例外。

    而且章炳麟觉得,既然秦朗深受西方世界的影响,以至于在行为和言论上更像西方人而不是中国人,那么他就更应该、或者更有理由这样去做。毕竟,根据他对西方世界的有限了解,喜欢狩猎的贵族和富豪都有将猎物地头颅挂在客厅当作装饰品地习惯。

    一种奇特的野蛮风俗。

    秦朗应该将他在紫禁城找到的稀世珍宝放到他的办公室。但是他没有。章炳麟对他的意外发现有些好奇:它或许可以说明……

    “你一定对我地办公室非常有兴趣。章先生。”秦朗的声音突然传进章炳麟的耳朵。他迅速转过身,看见椅子已经转过来,而且秦朗正微笑着,注视着自己。

    章炳麟略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随便看看……对了。”他转移话题,“你已经思考完了,秦先生?”

    “没有,只是得到了一些基本的概念。不过我决定将后面的工作交给更为专业和优秀的人负责。”

    章炳麟眨了一下眼睛。“在你地公司里,难道还有比你更加专业和优秀地人么?”

    “当然。”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秦朗大笑起来,“至少我就对推土机之类的工程机械一无所知。当然在枪械设计领域。勃郎宁先生才是真正的专业人士。因此我很乐意请他负责研究一种应用恒定后坐原理[注]的武器。”

    “你的意思是?”章炳麟没有听明白。

    “别管它,章先生,你并非枪械设计人员,没必要关心这种过于专业和前卫的技术性问题。”秦朗说,做了个手势,“还是让我们回到你的问题上面。你希望知道我资助你和你的朋友地真正目的,是这样吗?”

    “是的。”章炳麟一点也不奇怪秦朗怎么会知道他的问题——因为他总是可以知道这些问题。

    然而,既然他知道,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准备继续欺诈和隐瞒,那就肯定已经准备好一套毫无破绽的说辞。所以,只有尽可能地提高警惕,才有可能避免掉入另一个陷阱……但是,也仅仅只是“有可能”。而且机会并不高。

    但不管怎样。章炳麟还是将他地警戒等级提高了。

    秦朗又笑了一下。“我认为我已经表明了我的目地,我帮助你和你的朋友只是为了我和我的公司的利益。当然。”他制止了章炳麟插话的企图,“易水说过,不管我做任何事情,我都有一个严密隐藏起来的、别人难以察觉的真正意图,并且我承认这是我的习惯。但与你们合作是一个例外。”

    “你是说,”章炳麟慢慢的、谨慎的分析着他的发言,“你没有隐藏起来的真正意图?”

    “不,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将它公开了。”秦朗回答。

    “我很难相信。”章炳麟表示,但不是因为秦朗竟然已将他的原本应该隐藏起来的真正意图公开,而是因为,如果那就是他的真正意图,那么,什么是用来作为掩饰的、他的虚假企图?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个虚假意图真的存在,那么他一定听说过——但他听说过任何类似的意图吗?

    没有。

    章炳麟的质疑又一次引起一阵大笑。因为,非常遗憾的是,秦朗的确有那么一个用来迷惑别人的虚假意图,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他们还没有正式建立合作关系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章先生。”秦朗叹息到,“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帮助中国、使中国变成一个强大的国家,就是那个虚假的意图?”

    就好像后脑勺被人狠狠的敲了一闷棍,章炳麟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当然。在他的大脑恢复思考能力以后,他暗自想着,责备自己。毫无疑问,在他们开始合作的时候,他就应该察觉这点,并将它记在心里。

    作为一个奉行利己主义的商人,而且已经开诚布公的表明,他帮助革命者的目的只是为了他和他的公司的利益,那么什么才是秦朗用来迷惑别人的虚假意图就是显而易见的问题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帮助中国!

    “这是我的责任,一个不应该的疏忽,秦先生。”章炳麟自嘲的笑了笑,很沮丧。还有一些恼怒。“竟然被人迷住了眼睛,以至于没能看清近在咫尺地事实。”

    “没有人迷惑你,除了你自己,章先生。”秦朗收起他地笑容,严肃而且认真的说。“你怎么会相信一个美国商人会有帮助中国崛起的意愿?你觉得,帮助中国崛起对我的公司来说有什么好处,或者,我们换一个说法,如何才能做到在有利于我的公司地同时帮助中国变得强大?”

    章炳麟又愣了一下,随即悲观的意识到,他无法回答秦朗的问题——尽管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任何人都可以立即看见。

    “你知道。我和我的公司的利益与帮助中国变得强大,它们是无法调解的矛盾。”秦朗继续说,进一步揭示真实地世界,“因此我不可能像你认为地那样,去做那件事情,而且会阻止易水那么去做。”

    “我以为你还有一点爱国之

    “我没有。”这个回答是如此的坚决,让章炳麟又愣了一下,但秦朗仍在说着,“我是军火商。并且只想做一个真正的国际军火商——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国际军火商?”他又笑了,是冷漠得令人心寒的微笑,“只有出售武器打击自己国家的军火商,才是真正的国际军火商。”

    荒谬!章炳麟几乎想要站起来怒斥这种疯狂的思想。不过,随即他想到。按照西方的观点。秦朗应该是一个美国人,于是不动声色地将怒斥换成反问:“你会出售武器打击美国么?”

    “如果有人愿意付钱的话。为什么不呢?”

    章炳麟注视着他的合作对象,想找出一丝破绽。但是,不管他的语气还是表情,秦朗都是极其严肃和认真的,没有一点开玩笑或者敷衍了事地迹象。因此最终,他也只能悲哀地摇了摇头,叹息到:“我一直认为,做事情是要有底线的……”

    “不得不说,我仍然有底线。”秦朗依旧是一副绝没有开玩笑地表情和语气,“是我的利益。”

    “那么你不应该与我们合作。我们想让中国变得强大,但这样会损害你的利益,难道不是么?”章炳麟哼了一声,猜测着,“或者你只是希望借助我们的行动,让中国成为美国的附庸和殖民地。”

    “你真的这么认为?”秦朗的眉毛轻轻的抬了一下。

    “当然。”

    在他如此回答的时候,章炳麟已经做好与秦朗决裂的准备,但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的是,这个唯利是图、把利益看得比品德更加重要的商人,唯一的反应竟然只是第三次大笑——开心的笑。

    他一点也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以及,为什么如此开

    当然,秦朗只是觉得,他的合作对象似乎单纯了一些,只是一个革命者,不是政客和领导者——他还缺乏一些成为政客和领导者的必要素质。

    “你很敏锐,预见了未来的其中一种可能性,但那并非我与你们合作的目的。”他强行结束大笑,说,“我与你们合作,只是因为现在与你们合作既符合我的利益,也符合你们的利益。”

    “我不明白。”

    “很简单。”秦朗向后靠了靠,接着换了个姿势,解释到:“在现在这个时期,你们的目标是推翻清政府,因为这是让中国变得强大的前提条件,否则,只要中国处于这个政权的统治之下,就永远不可能变得强大。”

    “是这样。”章炳麟点头表示承认。

    “但是,你们没有足够的力量推翻清政府,必须得到某种力量的帮助。”顿了顿,秦朗接着说:“我愿意扮演这个角色是因为帮助你们推翻清政府可以为我和我的公司带来丰富的回报:一个完全向我开放的军火市场,政府军队的军事顾问,以及在商业市场上的更大份额——清政府也可以向我提供这些,但远远没有你们的新政府提供得多。”

    “就是这样?”

    “难道你还需要更多理由?”

    “你不像那种只顾眼前利益,不顾将来后果的傻瓜。”章炳麟说。

    “在国家之间,两个今天还是盟友的国家,也许明天就会成为敌人,但是,”秦朗反问到,“难道只是因为明天会变成敌人,它们今天就会拒绝结盟么?”

第四百零七节 向章炳麟摊牌【中】

    “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作为一个利己主义者和商人,秦朗时刻能够记起这句格言,并如同英国政府将它当作外交准则,他也将它当作他的基本原则——但是,章炳麟和他的朋友都不是秦朗,所以想要指望他们不要对合作产生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现在,秦朗就要彻底摧毁他们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这些想法对他的计划造成危害之前。并且他已经做到了这件事。

    现在章炳麟完全相信,他选择进行合作的人确实没有一点帮助中国的意思,仅仅只是为了使他和他的公司得到更多的利益,并且,按照他在西方人那里学到的处世准则,他并不害怕他正在做的事情在将来危害他的利益。

    也许,他只是不担心将会出现那样的情况。因为,在帮助革命者的同时,他也在并且将会不断安插和培养他的力量,使未来的中国政府完全处于他的掌握之中,成为他获取更多利益的工具。

    一件工具显然不可能反抗他的主人……

    “我想,你应该已经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章炳麟的思考,他重新看向秦朗,只是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们只是盟友,章先生。不过,因为我拥有的力量更加强大,因此我是这个联盟的领导者。”秦朗说,“但我不是你们地领袖。不是你们地上级。更不是你们的同志。所以不要对我产生更多期望。”

    “是的。”章炳麟回答,并且惊讶于自己的声音和心情竟会如此平静,与几分钟前截然不同。不过很快,他发现,他的怒气其实并没有完全平息。“也许我应该重新考虑是否应该与你合作。”

    秦朗摇着头。“我看不出你有重新考虑这个问题地必要。”

    “与你的看法正好相反。我认为很有必要。”犹豫了一下,想到秦朗是如此开诚布公的表明了他的态度,章炳麟觉得他同样应该表明态度。“如果继续与你合作,我会担心中国的未来。”

    他非常担心,不得不担心——虽然,显而易见的,如果继续与秦朗合作。推翻清政府就只是一个与时间有关的、毫无意义地问题。并且同样可以肯定地是,新的政府能够建立起一套比现在更为稳固和有效的社会秩序,但是在获得这些极其有限的好处的时候,中国也将变成美国的附庸,原料产地和产品市场——就像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一直希望的那样,区别仅仅在于,美国具有排他性的绝对优势。

    但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即使现在还没有,但中国的民族意志最终将会觉醒,没有一种力量可以阻止它。于是。为了夺回国家权力和利益,新地革命者产生了,与秦朗扶植的政府甚至隐藏于幕后的秦朗和美国政府进行激烈的斗争。

    或者,更准确的说,战争。一场沦为殖民者地工具地旧革命者与新一代的民族革命者之间地血战。一个悲剧。

    章炳麟无法预料这个悲剧的结局。也许,在秦朗和美国的帮助之下。旧革命者的政府将会取得胜利,但中国也只能继续扮演殖民地的角色;也许,新一代的革命者可以奇迹般的打败政府,建立独立的政权,但却会因为受到西方世界的敌视,在威胁之中艰难度日;然而更大的可能则是,旧革命者与新革命者势均力敌,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然而,如果情况真的变成这样,悲剧就会自动演变为灾难,过去的几千年时间里中国从没有遇到过的灾难。

    章炳麟不希望看到这个灾难,更加不愿意由他亲手促成这个灾难。

    他不想成为中国的历史罪人……

    “没有人愿意扮演罪人,但有些时候,一些人不得不扮演罪人。”秦朗突然说,“历史既创造英雄,也创造恶魔,当然还会创造罪人。”“你在说什么?”章炳麟不明白。

    “我在说你担心的事情。”

    “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你能够预见的未来我同样能够预见,想要猜出你担心的事情并不困难。”秦朗以洞悉一切的口气说,“当然,我不得不说,你的担心既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

    “你的理由是?”完全出乎章炳麟的意料,他仍然保持着平静,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有一点好奇。

    他想知道秦朗的理由。

    “难道你以为,如果你没有与我合作,你担心的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么?”没等章炳麟回答,秦朗继续说了下去,“当然不会——因为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出无数愿意与我合作的革命者。你现在拒绝与我合作,更多只是为了撇清你自己,除非你打算组织一支反抗军破坏我的计划。”

    “你说得对。”章炳麟承认到,但接着说:“我认为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好。不管我是否只是为了撇清自己,或者准备组织一支力量反对你,至少我还是爱国者,不会扮演殖民者的打手。”

    “是的,你可以这么做。”秦朗耸了耸肩,“只是缺乏策略。”

    “难道扮演殖民者的帮凶就是懂得策略的表现?”

    一个反问,而且具有强有力的气势,只是对秦朗没有什么效果。“当然不是。”他轻声笑起来,做了个手势,“但你必须明白,你将要扮演角色的并不是普通的革命者,而是革命领袖,是政治家。”

    他用一个长长的暂停强调了“政治家”的特殊性,接着说:“对于政治家来说,手段和过程全都无足轻重,只有结果才最重要。意思是,你可以采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实现你的目标。”

    “包括与敌人合作?”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不是吗?”秦朗反问,接着说到:“如果上帝可以帮助你实现目标,魔鬼就是你的敌人,但如果魔鬼能够满足你的需求,你也可以向上帝宣战。在政治领袖的世界里,一切行为都只是为了利益,而不是毫无意义的道德、名誉或者更加虚幻的正义。”

    “也许。”章炳麟沉默了几秒钟,“但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是政治领袖,推翻清政府是你的第一个目标,而我就是那个可以满足你的要求的魔鬼。”他停了一下,又是一个反问,“现在你还觉得没有关系么?”

    “那么推翻清政府以后呢?”

    秦朗暗自摇了摇头。不管他已经说了多少,章炳麟仍然无法正确认清他现在的位置和他应当思考的问题;他已开始厌倦他们之间的谈话了,它并不是一次通常意义的摊牌,更像一堂塑造未来政治家的讲课。

    然而秦朗一点也不想给章炳麟上课。易水是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学生——本该如此。但现在,既然他已经选择章炳麟作为代理人,并且暂时还不准备将他抛开,为了计划能够顺利进行下去,他不得不担任他的老师。

    真是糟糕。

    他几乎毫不察觉的皱了一下眉毛,说:“清政府并不是中国面对的唯一敌人,一旦你和你的同志推翻它,就会立刻面对更多而且更加强大的敌人,因此你仍然需要维持与我的合作关系。”

    “以丧失国家的独立和权力作为代价?”又一个反问。

    “你处于一个强者统治弱者的世界,章先生。在这个世界,弱者只能在依附强者,和被强者吞并中做出选择。”秦朗的笑容变成了冷笑,“如果某个国家既不希望依附一个强大的国家,也不希望成为人们记忆之中的历史,它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

    “但那就是我和我的同志的目标,也是你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不是吗?”

    还是反问,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更加有力,然而依旧不能对秦朗造成任何打击。“那么我只有一个问题,”他的笑容再次发生变化,变得残酷起来,“你的计划是什么?你准备通过什么方式使中国变得强大?”

    “我……”章炳麟卡住了。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事实上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正如我的预料,你不知道。但这没有关系。”秦朗说,“你能想到的任何一种方法都毫无意义。没有一个国家愿意中国变得强大。它们会采取一切措施为你制造障碍,甚至采用武力。”

    沮丧开始抓扯章炳麟的灵魂,因为他知道秦朗是多么的正确,中国一点希望也没有……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在一群魔鬼中选择一个对中国的危害最小的,将国家置于它的庇护之下,然后慢慢积蓄力量。”

第四百零八节 向章炳麟摊牌【下】

    不管秦朗多么希望尽快结束他与章炳麟的谈话……教育,事实证明,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除非他正式宣布谈话结束,它就绝对不会结束。

    因为,非常不幸的是,即使他已经完全的、毫无保留的公开他的想法、意图,以及为中国安排的道路,他的谈话对象仍然不能接受他的解释——人类共有的顽固在章炳麟的身上一览无余的展示出来,促使他继续反对秦朗。

    “中国怎能成为其他国家的附庸?”章炳麟质疑到。也许这是符合逻辑的策略,也许不是,但不管怎么样,只是在感情上,他就完全不能接受它。任何热爱国家的中国人都不能接受它。

    秦朗知道他的想法,一点不值得奇怪。尽管不是全部,但可以肯定,绝大多数中国人都具有类似的思想,一种与生俱来的顽固。

    一种在上千年时间里逐渐形成、并且渗入骨髓的,天朝上国的傲慢心态。

    遗憾的是,在现在这个时代,当曾经的世界强权之一、无可争辩的东亚霸主彻底沦为待宰的羔羊的时候,这种自以为是的心态没有任何好处——不管对国家,还是对个人,都是如此。

    “不能?”他哼了一声,“也许中国强大的时间过于漫长是个错误。尽管现在的中国人仍然知道卧薪尝胆这个成语,但是他们已将勾践的事迹遗忘得干干净净,更不用说放下傲慢效仿这位古代国

    章炳麟愣了一会儿:不管语气还是内容,秦朗的批评都不像一个奉行利己主义的美国商人应当发表地言论。反而像是一位面对不孝子孙的家长……当然,这可能只是他为了促使中国自愿成为美国的附庸采取的手段,然而……

    再仔细想想,章炳麟最终确认,那只是秦朗的手段,而不是他真的希望现代的中国人效仿勾践。并且更重要的是,时代已经完全不同,中国与美国的关系也并非越国与吴国那么简单。

    “效仿古代先贤或许是一个好办法,但是。”他慢慢地说,逐步完善逻辑,谨慎的挑选每一个词,“中国与美国的差距远远超过越国与吴国的差距,一旦中国成为美国的附庸,将很难摆脱这种地位……”

    秦朗打断他。“那是中国的政治领袖们需要考虑地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只是提醒你注意,如果没有西方的技术,单纯依靠中国的力量,中国与世界强权之间的差距只会变得比现在更大,而不是更小,重新获得强国地位只是毫无意义的幻想。”

    “秦先生。你未免过于轻视国人地能力了。”章炳麟反驳到,不过并不强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反对意见是否正确。

    然而它确实是错误的。

    “轻视?真是有趣。轻视。”秦朗将那个词重复了一次,似乎觉得它非常有趣。

    章炳麟过于自信了。当然,这是他的局限,眼界还不够开阔。也不了解历史——理所当然的事。对他来说,那些故事其实是未来——还不清楚将一个落后地农业国家变成先进地工业国家是一件多么艰巨的工作;而且,如果有人想要把国家变成独立自主的强大国家,它还会变得更加艰巨。

    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两次:第一次是苏联,它成功的利用了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危机。但即使如此。这个国家依旧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且最终得到地也只是一个有缺陷地工业体系;第二次则是中国。凭借苏联的援助,在最短时间内拥有了一套相对完整地重工业体系,然而最后仍然需要引进西方发达国家的技术。

    而且这两个例子都不可能重复——至少不可能由章炳麟和他的同志重复。这些人全都不具备约瑟夫.维萨里奥诺维奇.朱加施维里同志和新中国的第一代国家领导人的政治能力和手腕,不能做到他们可以做到的事情;并且现在,既没有蔓延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危机可以利用,也没有一个类似苏联那样的国家,以及一个尼基塔.赫鲁晓夫那样的、愿意帮助另一个国家建立完整工业体系的国家元首——尽管这个举动的初衷仍然是为了苏联的国家利益。

    所以,章炳麟和他的同志们只能回到他已经为他们选择的那条道路上。虽然美国永远也不可能出现一个赫鲁晓夫,但资本家们却会因为逐渐升高的劳动成本,将产业转移到人力资源低廉的中国。

    这是唯一的机会,别无选择。中国已经错失通过掠夺其他国家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并且进行工业革命的全部时机,而新的机会还需要再过半个世纪才会到来,而且需要付出的代价更加沉重。

    对于现在的革命者来说,除非他们愿意放弃,将工作交给下一代革命者,他们就必须承担一些他们不愿意承担的责任。

    “只要你们还希望中国成为独立自主的强大国家,就必须接受我的计划。”秦朗的语气不容置疑。“它是你们仅有的一个机会。”

    “只是机会?”

    “只是机会。甚至有可能,它的失败的可能性远远高于成功的可能性——如果中国的政治领导人忘记他们的职责,或者在错误的时间做出错误的决策。”

    “但我们怎么积蓄力量,怎么摆脱美国?”章炳麟还在提出问题。

    “那不是我的工作,也不是你的工作。完成国家的工业化需要漫长的时间,因此你的问题只属于未来的中国政治领袖。你能够做的,只是选择并且培养你认为合适的继任者,将你的事业继续下去。而我,以及我的继任者,则要竭尽全力将局势控制在符合我们的利益的范围之内。”

    秦朗毫不客气的向他的合作人强调了那个未来,再一次尝试结束他们的谈话。但对于章炳麟来说,直到现在,他也只是摆脱了以前的一些不合实际的思维,还希望秦朗能够给他指出更多他应该具备的新思维。

    谈话还不能结束。

    不过,想要让谈话继续进行同样不那么容易,即使已经考虑了几分钟,他能够想到的依旧是一个极其幼稚的问题。“即使我可以培养继任者,但凭借你过去安插的力量,你仍然掌握着优势。”

    “的确如此,我拥有战略上的优势。”秦朗一点也不否认章炳麟的指控,甚至还有一点得意,但章炳麟的下一个问题再次让他陷入哭笑不得的境地。

    “那么我的继任者怎么才能绕开你的钉子?”

    这算什么问题呢?这就像法国反间谍机构给英国情报部门发电报,“你们在法国安插了多少间谍,他们是谁,在哪里,怎么找出来”——即使是在两个国家并肩作战的时期,法国反间谍机构的工作人员也绝对不会奢望英国情报部门的工作人员回答这种问题;当然,即使英国人真回答了、并且给出的是真实的答案,法国人也绝不会相信,只会将它看成阴谋。

    章炳麟必须明白这些道理。

    “章先生,难道你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要求我向你提供对付我的办法是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么?”秦朗的嘴唇皱起来,挤出一个讥笑,“我们是合作伙伴,但也是潜在的敌人。你应当对我提高警惕,而不是当作可以依赖的对象。”

    “我很抱歉,这是我的错误,秦先生。”章炳麟说到,满心希望秦朗能够始终扮演他的盟友而不是最终的对手。不过。他暗自摇了摇头。显然没有一个人可以改变秦朗的决定——除了他自己。

    那么,他将不得不站到他的对立面,按照他的建议去做一些事情。

    但也许,这就是秦朗希望他做的事情;尽管为了自身的利益,这个藏身幕后的控制者将会采取一切手段破坏他的计划,然而他仍然指出了道路,并且显而易见的,希望他和他的继任者能够完成那些工作。

    奇怪的安排。章炳麟依旧好奇。他仍然弄不明白,秦朗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但可以肯定,他不是救世主。

    “真是遗憾,你竟然不愿意成为中国的救世主。”章炳麟极不情愿的叹息到。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和皇帝。”秦朗嘲弄的笑了起来,“你应该听听《国际歌》。即使站在截然相反的政治立场,但我仍然承认,它的确蕴含了真理。”

    “我会听那首歌。”章炳麟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的问题,如果我们失败了怎么办?”

    “我会庆祝。当然,”他收起笑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站在中国的角度,即使你们全部失败了,仍然会有更加优秀的革命者诞生。”

第四百零九节 回到北方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章炳麟最后说到,对发言做了一个总结性的陈词,接着问:“你怎么看?”

    当然,他提问的对象并不是秦朗,而是陈天华。就在刚才,章炳麟将他与秦朗的谈话内容——但不是全部,只是他认为最关键的那部分——告诉了这位同志。他希望陈天华能够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给出一些看法,以及,最重要的一点,支持他。

    他需要支持,明确的、没有丝毫掩饰的直接表态,只有这样,章炳麟才能够感到好受一些——毕竟,他做出的决定有关一个国家的未来和命运,对于任何一个人,它带来的压力都显得太沉重了,不可能单独承受,需要其他人分担一部分责任——自愿或者被迫,但必须有人站出来。

    章炳麟希望陈天华愿意接受他的邀请。

    陈天华一脸沉思。“必须说,秦先生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坦诚,尽管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并不害怕我们破坏他的计划……当然,对于中国来说,他的计划确实很危险,但正如他的看法,那也是一个机会……其实这就像是一场赌博。”

    他抬起头,说:“秦先生为我们准备的是一场赌博,赌注则是中国的命运,并且那也是我们唯一可以失去的、并且正在失去的东西。”所以?”

    “如果我们赢了,中国可以一举翻身,重新成为世界的强国;如果我们输了,中国的局势也不会糟到哪里去,因为中国的局势本身就已经糟糕到了极点。”陈天华解释到。停了一下,接着说:“也许我应该与秦先生再谈一次。”

    “那么你就需要耐心等待一段时间。”章炳麟在陈天华的发言里找到了一些表示支持地暗示,这让他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他已经启程返回北京了。

    他的回答让陈天华感到意外。“我以为秦先生明天才会离开。”

    “康格公使、易先生和联军司令部都给秦先生发了电报,要求他立即返回北京,似乎有一个非常紧急的情况。”章炳麟仔细的回忆着谈话快要结束时的情形:一名特勤处的特工突然冲进办公室。将三封电报送到秦朗手里,随即他地脸色就变得既惊讶又严肃,首先命令秘书取消预订的船票,接着给广州湾基地的指挥官打了电话。要求他立即准备好“敏捷”号……

    “事情的确很紧急。”尽管他地语气很平静,但实际上,陈天华变得更加吃惊了:能够迫使秦朗乘坐“敏捷”号而不是客船,什么样的紧急状况可以做到这一点?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很好奇。

    “你把我难住了,星台[注]。”章炳麟叹息到。他没有看到电报的内容,仅仅在秦朗与基地指挥官的对话里找到了一点信息。“只是有可能,这个紧急情况与德国远征军有关……”

    “德国人抓到满清皇帝和皇太后了?”陈天华突然站起来。一脸激动。当然。他应该激动,如果德国军队抓住皇帝和皇太后,还有跟随他们逃离北京的皇室贵族……如果,仅仅只是如果,但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如果。

    几乎只是立刻,章炳麟极不情愿的泼出一盆冷水。“根据我听到的对话……当然我没有听得很清楚,他们说得太快。不过可以肯定地是,德国人没有抓住满清皇帝和皇太后,不但如此。他们似乎被包围了。”

    “包围?”陈天华叫起来,“怎么可能!”

    陈天华不相信德国远征军会被清军包围。事实上,任何一个曾经亲眼目睹八旗和绿营士兵地颓废姿态的人都不可能相信这些人有能力做到这件事。当然,清军里面也有武卫前军之类的精锐部队,可以重创日本军队。取得在一八四零年英国与中国爆发战争之后的最辉煌战果。但德国人不是日本人,而且聂士成并不一定就在山西。

    清军是怎么把德国远征军包围起来的?

    陈天华想要知道答案。在北京的冯.瓦德西元帅、以及联军的指挥官们同样如此。尽管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德国远征军已经被中国军队包围了。

    这支军队只是与联军指挥部失去了联系:已经有八天时间,元帅和指挥官们没有看见远征军的信使——但根据元帅的命令,它应该每天派遣一名信使返回北京;联军指挥部试图向远征军派遣信使,然而这些行动依旧没能取得成功——担任信使地俄国骑兵总是遭到神秘袭击者攻击,六次行动损失了二十三名骑兵,然后李尼维奇将军宣布拒绝派遣他的士兵执行这个该死的任务。

    于是,德国远征军就从联军指挥部的视线里消失了,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支部队在什么地方,取得了什么成果,遭受了多少损失,附近是否存在中国军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极为重要的情况,当然也就不能对局势做出正确地判断。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地事情。真正可以称得上灾难的是,除了联系中断,远征军地补给也被切断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既然那些神秘的袭击者可以攻击信使,那么他们同样可以攻击德国军队的补给车队;当然,联军指挥部可以为车队安排护送部队,但不幸的是,没有一个国家的军官和士兵愿意接受这个任务。

    没有一个已经发财的军官和士兵愿意为了德国人的肚子,拿着自己的生命冒险。而且一些更激进的、对德国存在强烈不满情绪的军官——比如法国人,他们一点也没有忘记色当会战的耻辱,以及洛林和阿尔萨斯——甚至公开宣称,如果德国人需要补给,他们应该自己想办法;至于德国人能不能想到办法,或者他们想到的办法能不能实现,那只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但冯.瓦德西元帅根本想不到任何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

    所以,德国远征军面对的问题相当严重,并且还在变得更加严重,必须立即找到解决它的办法。

    “但办法是什么?”有人问到。

    “我个人认为,”李尼维奇将军清了清嗓子,极其严肃的对在座的指挥官们说:“不管联军的作战目标是什么,恢复联系还是重建补给线,我们必须首先完成一个任务,清除北京附近的神秘袭击者。”他敲了敲桌面,表示强调,“如果我们不能彻底扫除这些家伙,想要与德国军队恢复联系并且重建补给线就只是一个幻想。”

    “是的,那些人是一个严重的威胁。”已公开取代死去的乃木希典的日本陆军参谋次长儿玉源太郎接着说到,“根据我们得到的几次交战记录,这些人的枪法极为准确,而且擅长伪装,显然接受了特殊训练。”他将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易水,“易水中校,你对这些袭击者有什么看法?”

    每个指挥官都知道他的意思。儿玉源太郎正在指控,那些神秘的袭击者与美国军队……或者说,与Umbrella公司有关。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为严重的指控,但同时,它对易水没有一点意义。

    “是的,那些人是我的公司的错误。”他平静的说到,“谢泼德少校和韦伯上尉,以及其他军事顾问,一直将射击与伪装作为训练的重要内容,并且正如我们见到的那样,取得了优秀的成绩。但同时,他们的工作成果也对我们的使命造成严重危害,对此,我深感遗憾。”

    他非常遗憾,这一点已经在他的脸上一览无余的表现出来,但这对于元帅和指挥官们毫无意义——儿玉源太郎的指控也是。Umbrella公司向中国军队提供了军事顾问、武器和弹药,谁都知道这些事情,但谁也不能指责什么,因为那都是合法的生意,并且在战争爆发之前就已经完成。

    而且秦朗就是一个军火商,一个该死的战争贩子,一个依靠死亡发财的魔鬼,你还能指责他什么呢?

    与其在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德国远征军面临的困境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先生们,请不要跑题。”冯.瓦德西敲打着桌面,说到:“是的,清除中国军队派遣的袭击者是我们必须首先完成的工作,但我必须强调一点,很可能,在联军清理那些袭击者的时候,德意志帝国的远征军已经陷入包围之中。我……帝国皇帝,”他加重语气,“绝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

    是的。指挥官们一起在肚子里面咕哝着。威廉第二皇帝陛下绝不允许他的无敌军队被中国军队猛抽耳光,这会让他非常生气……但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都在这么想着,沉默下来,让会议陷入僵局。

    而德国远征军的状况也就要继续糟糕下去了。

    注:星台是陈天华的字

第四百一十节 德国远征军

    “我的补给在哪里,科施纳少校?”

    “请随便坐,威森贝格上尉。”远征军的后勤参谋海因里希.科施纳少校向突然冲进他的房间的奥托.威森贝格上尉做了一个手势,接着拿起一个杯子,“你想要点什么?我个人推荐中国人的酒,它的……”

    “谢谢,科施纳少校,但我需要的是补给,不是酒精饮料。”威森贝格大声的说,强调到:“我的部队已经有三天没有得到符合规定标准的补给,没有罐头和香肠,面包也只剩下一半,以至于我的士兵只能在中国人那里征收食物。少校先生,现在人们都在质问,我们的补给在哪儿。”

    顿了顿,他接着说:“也许我不应该打扰你,少校先生。但所有人都说,现在所有补给方面的问题全部由你负责。”

    “是的,威森贝格上尉,这件事确实由我负责。”科施纳将杯子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转过来向上尉做了一个手势,平静的回答:“不过,非常遗憾的是,现在我不能向你的部队提供任何补给物资。”

    “什么!”

    “没有补给。”科施纳重复了一遍,接着解释到,“在已经过去的十天里,我没有得到任何补给——按照计划,应该有三个补给车队到达,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看到其中任何一个“你在开玩笑么?”

    “我不喜欢开玩笑,威森贝格上尉。”少校接着说,“你必须明白,我们是在一个陌生而且充满敌意的国家的领土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你的意思是,中国人已经将我们的补给线切断。”威森贝格向前靠了靠,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很奇怪,我竟然没有听到任何消息,基特尔上校似乎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所以,上尉,你觉得我正在暗中截留你的补给品?”科施纳扬了扬眉毛。不过一点也不生气:每个到他这里要求补给地军官都会这么猜测,威森贝格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而且上尉会立即否认他存在这样的想法——“不,少校。我只是感到奇怪,并且希望得到我的补给。”

    “正如我说过的那样,没有补给,上尉。”后勤参谋再次重复,接着说:“除非我们与北京的元帅阁下和联军指挥部重新建立联系。并且有一支补给车队能够立即到达这里,否则你和你地士兵就得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且,你还要祈祷,基特尔上校不会命令部队继续前进。”

    “我们与联军指挥部的联系也被切断了!”威森贝格叫起来,似乎受到了一些惊吓——当然每个军官听到这些消息时的反应都是如此,没有例外,尤其是对最后一个:“上校竟然还想继续前进?这简直……”

    他突然停下来。重新用怀疑取代了惊讶。“情况真有这么糟糕,少校?”

    “你可以直接询问基特尔上校。我相信,他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询问上校?几乎是立刻,威森贝格把这个建议否决了——直接询问基特尔上校绝不是明智的举动,而且他只是一个上尉。但是,这就意味着他只能接受科施纳的解释,努力相信远征军遇到了麻烦。

    但是,如果确实存在麻烦,为什么上校还想继续前进?

    “我个人认为,既然我们的补给和联络出了问题。上校就应该命令部队留在这个村庄待命。”威森贝格不确定的说,“即使食物可以征集,但是弹药……少校先生,我不得不强调一个问题,我地部队只剩下不到两个基数的弹药……可能只有一个半。”

    “其他的连也是如此,上尉。”科施纳耸耸肩,“但你必须明白,基特尔上校不会轻易放弃他的任务,他从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不过,伦特中校和罗尔中校正在尝试劝说他。事情还没有……”

    他同样没能说完。在科施纳说出“糟糕到极点”之前,一个士兵跑进来,给威森贝格带来一个命令。

    “上尉,中校要求我们十分钟之后出发。”

    “出发?”威森贝格立即警惕起来,“去哪里?”

    “一个村庄。我不知道叫做什么。距离这里可能有十公里。”士兵回答,“基特尔上校要求中校在今天下午十六点之前占领那里。”

    但这不是威森贝格关心的问题。上尉关心的只是:“它在哪个方向?东边、西边、南边还是北边?”

    他的问题让士兵感到困惑:当然。只可能是西边——中国地皇太后、皇帝,还有皇室大臣都在那里——难道还会是其他方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上尉,除了西边,我们还能去哪里?”

    “当然是留在这里,等待补给到达”——不过,威森贝格把他的抱怨藏在心里,没有泄露半个字。这是唯一的选择,既然他只是一个可怜的上尉,那么就只能严格的执行长官的命令,而不是公开质疑这个命令是否合理,更加不可能违抗它,即使它会让现在的形势变得更加恶劣……

    如果远征军补给线和联系真的像科施纳少校说的那样,已经被中国人切断地话,

    不过。威森贝格接着想到。不管怎样,至少他可以在职权范围内,为即将到来的艰难时刻进行一些准备“赫尔穆特,通知连里的所有人。”他发出命令,“我给他们五分钟清点装备,尤其是弹药。在出发之前,我必须弄清楚,我们还有多少子弹——要准确的数字!”

    “遵命,上尉。”士兵回答,然后像来的时候那样,动作迅速的冲出了屋子,留下威森贝格和科施纳面面相觑。

    “我一点也不明白,”最后,威森贝格叹息到,“基特尔上校为什么坚持进攻,而不是首先重建联系,并且恢复补给。”

    科施纳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是后勤参谋而不是作战参谋。威森贝格也没有期望他回答。不过,仔细想了一会儿以后,科施纳还是给出了一个答案:“也许,上校只是觉得,即使没有补给,远征军也可以顺利完成任务。毕竟我们已经很接近我们的目标,而且剩下的物资和缴获的战利品还能让我们支持一段时间。”

    他认为事情可能是这样,当然实际上,事情就是这样:至少在地图上,德国远征军与太原的距离仅仅剩下最后一百公里,四天……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它就可以占领那座城市,并且俘获中国地皇太后、皇帝和皇族大臣,完成尊贵的皇帝陛下和尊敬的冯.瓦德西元帅赋予的神圣使命,然后胜利凯旋。

    只是一件小事。鲁道夫.基特尔上校并不把中国军队当作一个威胁,即使它的一支部队重创了日本军队,但最后得到地消息显示,那支部队正在向中国南方撤退,绝不可能与他地远征军交战;而且强大的、经验丰富地德国陆军并不是还处于学生时期的日本陆军,想要与他的部队作战,中国人必须运用比在天津时更多的战术技巧,掌握更多勇气,还需要加倍的运气。

    然而中国人不可能同时具备这么多优势——上帝站在伟大的德意志一边,基特尔非常肯定。

    不过,他的行动也不是无懈可击,还有一个危险:很有可能,在他的军队到达并占领那座城市之前,中国的皇太后、皇帝和皇族大臣已经果断的放弃那里,逃往更加偏远的内陆地区。

    就像他们放弃中国的首都一样。

    这是一个比补给或者中国军队更加现实的威胁,美国军队的那位华裔准将就没能准确预料这个举动,以至于错过将中国政府的首脑一网打尽的机会,同时给了他一个显示自己的绝妙机会——但是,这个机会也可能从他的手里溜走。

    基特尔不愿意重复秦朗的错误。

    所以他必须加快速度,而不是停在某个地方,恢复联络和补给,或者等待联军的其他部队重建补给。

    他应该进攻。向前,向前,不断向前,直到德国的旗帜插上那座城市的最高点,直到中国皇太后、皇帝和皇族大臣成为他的俘虏。

    基特尔的计划相当简单。

    当然,上校并不清楚眼前的局势。就在德国远征军前方,一支规模达到二十万的武装力量已经集结完毕:前来保卫皇太后和皇帝的地方军队——不是所有总督和巡抚都愿意站在一旁看着,仍然有一些官员保持了对清政府的忠诚——临时征召的民团和地主武装,山西的义和团,护送皇太后和皇帝到达山西的几支部队,还有聂士成的部队。

    一支庞大的武装力量,但即使在清政府内部,也没有多少人相信它可以发挥什么作用。

    除了武卫前军。

    “现在,我们是朝廷最后的希望了。”聂士成苦笑着,慢慢的摇了摇头。

第四百一十一节 骚扰【上】

    “中国人撤退了,上尉。”

    “我看到了。”

    在威森贝格的视线里,一大群……可能有几百、甚至上千名惊慌失措的中国武装份子正在争先恐后的逃离战场,乱糟糟的挤成了一团——这是他的连刚取得的战果,但威森贝格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相反还很郁闷。“这是我们遇到的第几批,赫尔穆特?”

    “六批……或者七批?也可能是八批……”传令兵犹豫着,但始终不能给出一个准确数字,最后,他只能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对不起,上尉,只不过我的确不记得了。”

    “十批,赫尔穆特,我们已经进行了十次战斗。”威森贝格摇了摇头,努力将他的郁闷感觉从大脑里面清除出去,但几乎没有什么效果。

    当然,这不是他的问题,是中国人的问题,以及基特尔上校的问题——中国政府显然已经察觉远征军的意图并且采取了积极的防御行动……攻势防御,威森贝格的意思是。作为整个远征军的前锋,在过去的四个小时,先后与他的步兵连交火的中国军队竟然达到了十支那么多——如果加上战斗的时间,平均十分钟就会遇到一支。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加糟糕的?因为中国军队的反复骚扰,他的部队在这段时间里仅仅向前推进了两公里,严重落后于基特尔上校要求地速度;不但如此。由于战斗进行得如此地频繁。士兵也变得极其疲劳,行动越来越迟缓,而且每个人都渴望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就意味着他更不可能赶上规定的速度。

    威森贝格将他的视线从正在催促士兵继续前进的中尉和少尉们身上收回来。现在,他已经预见一场暴风雨似的严厉训斥即将降临他的头上,这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地结果。

    “也许我应该认真考虑一下,应该如何向基特尔上校报告。”他低声咕哝着。

    “我们击败了中国人的进攻。十次,上尉。我认为上校应该嘉奖你。”传令兵赫尔穆特以一种极为认真的、绝不是在开玩笑的口气说到,但只是引起一阵嘲弄的——对他和对自己——笑声。

    “你应该仔细清查一下,我们究竟打死了多少中国人。”威森贝格向那片还没有打扫的战场做了个手势,“他们就躺在那里,赫尔穆特,你用两只手就能数得出来。”

    传令兵的脸色立刻变得黯淡了。尽管在很大程度上。“用两只手就能数得出来”是一个夸张地、带着自暴自弃味道地修辞手法。但步兵连打死的中国人确实不多。十次战斗,只要德国士兵开始白刃冲锋,这些该死的胆小鬼就会立刻崩溃,然后像兔子一样逃到足够遥远和安全的地方,只留下十几具或者几十具尸体。

    而且,无论根据哪一方面的特征,穿着、武器、或者他们活着的时候表现出来的纪律和战术意识,这些尸体都不像是真正的中国士兵,而是临时组织起来的武装平民。也可能是附近地武装匪徒,或者拳民……

    但不管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如果基特尔上校知道导致他的前锋行动迟缓的仅仅是一群乌合之众,他只会变得更加生气。

    “我有一个大麻烦了。”威森贝格叹息到。

    传令兵看着他的长官,想了一会儿。安慰到:“其实。如果上校将我们撤回去,让别的连担任前锋。这可能是一件好事……”

    “不。”威森贝格沮丧地说,“上校将会严厉地训斥我,可能将我的名字从申请授勋地名单中去掉,甚至威胁将我降为中尉,但他不会让其他人取代我担任前锋。”

    “那么你准备怎么办,上尉?”

    “我只能用一切方式督促你们赶上进度。当然,”威森贝格将他的视线投向道路两侧的山坡,以及山坡上的杂草和树木,注视着它们,慢慢的扫视着,似乎想把隐藏在那里的危险一个一个找出来。然后,过了一会他把目光收回来,“我们必须提高警惕。只有上帝才知道,在这片地区隐藏着多少中国军队。”

    赫尔穆特也将视线投向威森贝格看过的那些位置——当然,除了碎石、泥土、杂草和树木,他什么也没有看到,没有任何异常,一切都很平静,与已经结束的十次战斗开始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这似乎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上帝保佑。”赫尔穆特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咕哝着,“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我也是。”威森贝格又看了一眼那些可能隐藏着威胁的草丛和树林,然后拍了拍赫尔穆特的肩膀,“继续前进,士兵。”

    然后,他们两人一起从站着的大石头上跳下来,加入到步兵连的行军队列当中。

    在这一刻,威森贝格和赫尔穆特都不清楚,他们的举动完全处于敌人的监视之中——就在前方,可能有五百米远的地方,吴禄贞一边收起某个将军赠送给他的望远镜,一边暗自叹息他指挥的不是雇佣军,而是一支清军。否则,他就可以找几个神枪手,将那个德国上尉送回他的上帝那里。

    当然,如果他指挥的是雇佣军,那么他的任务就不会只是骚扰和迟滞德国军队,而是彻底消灭眼前这个显然是前锋的步兵连。六百名清军士兵完成不了这个任务,但对于雇佣兵,就只是一个小意思。

    真是可惜。

    吴禄贞慢慢摇了摇头,随即的将沮丧收起来,然后退回他的指挥部。十几个军官正在那里等着他,等待他的命令。

    “德国人正在走过来。现在回到你们的部下那里,注意听我的信号,然后所有人一起开火。”吴禄贞说,“但你们必须记住,一旦我命令撤退,你们就必须撤离阵地,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留下。”

    这是聂士成制定的计划……当然,严格的说,它是武卫前军的那些受过美国军事顾问训练的军官,以及吴禄贞、蓝天蔚和张绍曾一起想出来的计划,只是由聂士成报告老太后和军机处,以及具体的实施工作。

    根据这个计划,除了武卫前军,以及必须驻守太原的军队,集结起来的部队都被部署在德国军队必然经过的道路上,轮流发动攻击,但不进行顽强抵抗,只是骚扰——那些匆忙赶来的地方军队、民团和拳民也只能做到这件事,指望它们顽强抵抗德国军队,还不如指望宣布中立的总督和巡抚们改变主意。

    作为它的制定人之一,吴禄贞希望这种行动可以减缓德国军队的前进速度,让聂士成拥有更多时间构筑防御工事,以及训练那些刚刚补充到武卫前军的士兵。

    不管新兵还是老兵,都需要严格训练,包括最基本的瞄准和射击——清军的士兵几乎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瞄准,甚至包括他现在指挥的这些原本属于武卫中军的士兵,吴禄贞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让他们掌握瞄准的技巧,至于命中率,哪怕只是一百米距离的命中率,也许老天爷都没办法准确的猜测出来。

    雇佣军……

    吴禄贞再次摇头,迫使自己不再去想秦朗的雇佣军,然后强调到:“你们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吴大人。”军官们迅速回答,小心翼翼的将他们的不以为然和一点点嘲弄隐藏起来:即使没有他的警告,他们也不会留在这里与德国人继续交火。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已经知道德国军队的前锋只有一百多人,而且整个作战的最高指挥官是聂士成,这些军官甚至有可能拒绝接受这个尽管并不危险,但仍然足以使人送命的任务。

    在通州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秦朗的雇佣军吓坏了,现在对任何一支西方军队都充满畏惧。

    然而,这些军官并不清楚,吴禄贞对他们的心思了如指掌——毕竟,他们都是他亲自挑选的部下,而且秦朗曾经提醒他注意这个问题;吴禄贞清楚军官们的想法,只是还不确定应该如何评论它,以及改变它。

    最后,他只能说:“德国军队不是美国军队。不必过于害怕,而且我们只是骚扰,不是阻击。”

    他的这番话让军官们惊讶了一会儿,当然,只是几秒,然后,他们就在吴禄贞的催促之下,回到他们的士兵那里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威森贝格的部队与伏击阵地的距离已经缩短为两百米……步兵连的主力,而在前方一百米的位置,还有一个前卫步兵班。

    吴禄贞决定放过这个步兵班,这样可以让他的“惊喜”获得更好的效果——尽管只是骚扰,但他仍然希望给德国人留下深刻的纪念。

    他已经选好一个目标,一名不幸处于队伍最前方的少尉,将步枪的枪口对准他,耐心等待着。

    最后……

    “开火!”他喊到,同时扣动扳机

第四百一十二节 骚扰【中】

    枪声。勉强可以称得上密集的、不过极其凌乱的枪声,没有任何威胁,但却足以使人心烦意乱。

    又来了!

    才经过了多长时间?五分钟?八分钟?不知道,唯一明确的是,肯定没有十分钟,但中国军队……武装份子竟然又出现了,开始了新的显然只会是虎头蛇尾的攻击,没有给他的士兵一点休息的机会。

    混蛋!

    “这些该死的中国人!可恶的黄皮猴子!”威森贝格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愤怒,不加掩饰的憎恨,以及抓住敌人然后将他们全部绞死的、无法抑制的冲动——骚扰,骚扰,又是骚扰,还是骚扰,总是骚扰……陆军上尉觉得他已经受够了,并且不想再忍受下去——哪怕只是一秒钟。

    威森贝格不想再忍受了。

    如果中国人想把他变成一只凶狠的狮子,那么他们已经做到了。陆军上尉咬牙切齿的想着,向他的排长们发出命令:“海因茨,带领你的人从左侧迂回攻击;格恩哈德,你的人正面进攻;弗里兹……”

    “缪岑伯格少尉中弹了,长官。”有人叫到。

    没有一点犹豫,威森贝格立即找了一个人取代不走运的少尉。“库尔特,现在由你接替弗里兹,带领第三排从右侧迂回。”

    “遵命,上尉。”第三排的代理排长大声回答。

    “开始行动。”威森贝格最后说,“先生们,记住,动作要快,这一次我们不能让任何一个中国人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走。”

    “明白,上尉。”三位排长一起叫起来。然后是所有德国士兵。毫无疑问的是,他们的愤怒和憎恨与威森贝格一样多,甚至还有可能更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接连不断的遭遇了十一次伏击之后,已经没有一个人还能控制他地情绪了。

    而且步兵连里已经出现了伤亡者——不只是缪岑伯格少尉,还有一名军士和三名士兵被子弹击中,都躺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正在走向死亡。

    他们的遭遇让德国军官和士兵的愤怒变得更加强烈了。现在,他们的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抓住该死的伏击者,把他们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杀光中国人!

    德国军队开始进攻。

    是的,进攻,不是寻找掩护然后反击。而是直截了当地、凶狠而且凌厉的进攻。没有一个军官和士兵在乎他们的敌人发射的子弹,一边射击,一边向前推进,随时准备完成最后一击。

    只是一会儿,吴禄贞已经感受到难以形容的巨大的压力:即使他地对手仅仅只是一个步兵连,而且其中两个排已经转向他的侧翼,似乎打算包围并且消灭他的部队。然而德国人还是在交火中占据了上风。

    理所当然会变成这样。德国士兵训练有素。射击精确,他的那些素质低下、而且士气和战斗意志都很薄弱的士兵完全不是对手:只进行了三次齐射,德国士兵就已经让他的士兵动摇了。

    尽管还没有一个人擅自逃跑,但绝大多数人都已经缩回了掩蔽后面,一些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还有一些则将枪举个头顶胡乱开火,只有几十名士兵还在继续瞄准和射击。

    当然,这些士兵的表现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在如此明显地优势面前。德国人赢得胜利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吴禄贞没有想到形势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知道他地士兵无法阻挡德国军队,但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甚至无法尽可能完美的完成一个如此简单的任务——幸运的是,他不需要阻挡德国军队,也没有时间限制;而且。如果将标准放松。他的任务事实上已经完成了。

    可以撤离阵地了。

    吴禄贞射出最后一颗子弹,转过头。立即察觉几十道充满期待和恳求的视线。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到:“撤退。”

    就好像听到皇帝的赦免令,官和听到命令的士兵都高兴起来,而且很快,这个命令已经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他们立即行动起来,跑向战斗开始之前挑选地撤离路线,争先恐后,与那些仓促组织起来的民团毫无区别。

    吴禄贞看着他们,又一次发出了沉重的叹息,然后也加入到撤退的行列之中。

    再过了一会儿,格恩哈德.瑟本少尉和他的士兵占领了已被彻底放弃地阻击阵地,接着两侧迂回地部队也冲了过来。

    除了尸体,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威森贝格被他得到的结果弄得火冒三丈——当然,在他命令部队进攻之前,上尉已经预料到他仍然只会得到这个结果,然而,知道是一回事情,能不能接受它又是一回事。更让威森贝格无法接受地是,这一次他的士兵仅仅找到六具尸体,仅仅只比部队遭受的损失多了一个。

    六比五,多么丢脸的比例!上尉的面孔开始扭曲了。

    “也许……中国人把其他人的尸体都带走了。”一名军官大胆的猜测着,随即得到一阵咆哮。

    “带走?那么他们为什么在这里留下六具尸体?”威森贝格怒不可遏的挥舞着捏紧的拳头,“你觉得中国人的目的是什么,海因兹?证明我们仍然取得了一些战果,让我的心里稍微好受一点?”“也许……剩下的中国人刚好只能带走那么多尸体……”一排长谨慎的回答到,认真选择着每一个词,“我的意思是,我们消灭了大部分武装份子……比一半多一点,这样他们就没办法带走所有尸体……”

    “你的解释真是有趣,中尉!”威森贝格怒吼着,唾沫几乎飞到了一排长的脸上,“你认为谁会相信这种先开枪然后再画靶子的推论?”

    “否则我们无法向上校解释,我们的推进速度为什么会如此的缓慢,”中尉为自己辩解到,“也不可能解释,为什么强大的德国军队竟然只消灭了那么一点中国人。”

    “的确如此,上尉。”二排长赞成的点了点头,“而且弗里兹被打死了。”

    “弗里兹……”威森贝格的眉毛皱起来,然后开始沉思。“是的,我们的推进速度的确过于缓慢,而且竟然有一名军官阵亡……但我还不能确定,基特尔上校是否愿意接受你们的解释,尽管并没有更好的解释……”

    终于,他抬起头,向正在认真听着的军官们说:“只能这么报告,在这次交火中,我们击毙了至少七十名中国士兵,不过大部分尸体和武器都被剩下的中国人带走了,只找到两具尸体和两支步枪。”

    军官们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军衔最高的一排长问到:“那么以前的战斗呢?”

    “难道你们还想伪造更多战斗报告?”威森贝格的怒气再次沸腾起来,“先生们,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羞耻感?难道你们就没有一点底线?先生们,不管做什么事情,我们都需要一个底线!”

    “但是……”中尉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坚持,“一切由你决定,上尉。”

    既然他已经退让,威森贝格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身看向正在等待命令的传令兵。“赫尔穆特,按照我刚才说的,向罗尔中校报告。”

    然后他又转了回来。“先生们,集合你们的士兵,继续前进,我们仍然需要追赶上校的进度。”顿了顿,威森贝格接着说:“下一次,如果再次遇到武装份子骚扰我们,不要再等待我的命令,直接发动突击,干掉他们,别让他们溜走。”

    “直接突击?”军官们不太确定,“你真的准备这么做,上尉?”

    “那些中国人的枪法非常糟糕,只有在运气足够好的时候,才可能打中某个不走运的家伙。”威森贝格说,“既然如此,我们没有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子弹。记住,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只差那么一点,他几乎就要把补给线的问题说出来了。威森贝格对他的反应速度感到庆幸——尽管在远征军里面,每个人都知道补给出了问题,但还没有一个军官会在士兵面前公开谈论它。

    有些时候,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人们不得不将自己伪装成鸵鸟,对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装作视而不见。

    威森贝格又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一些已经想好的发言又被他忘得干干净净,于是,他只能对军官们挥了下手。“去集合你们的士兵,先生们。”

    军官们都离开了。几分钟后,德国士兵已经再次组成行军队列,继续向着遥远的目标前进。

    当然,他们的行动依旧处于有效的监视之中。

    “现在,轮到我们了。”蓝天蔚对他的军官说,“不过,我们的目标不是那群德国人的主力。”

    “蓝大人的意思是?”

    “注意看,那几个队列前方的德国士兵,我们的目标就是他们。”蓝天蔚的语气里突然多出一丝凶狠的味道,“全部干掉。”

第四百一十三节 骚扰【下】

    威森贝格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的部队里的第二批伤亡者,几名懂得急救的士兵正在做着最后的努力,试图给受伤的同僚止血并且包扎他们的伤口。不幸的是,即使士兵们已经用上他们掌握的每一种方法,他们的工作依旧毫无成效。鲜血不断涌出受伤者的身体,将这些人送到死神那里去。

    最终,他们只能放弃努力,站起来退到一旁,将剩下的工作交给临时扮演牧师角色的一排长。

    在中尉履行他的职责的时候,一个士兵转过身看着威森贝格。“很抱歉,上尉。但我们已经尽力了。”

    沉默了一会儿,威森贝格慢慢的、沉重的点了下头。“我知道,士兵,谢谢你们的努力。”

    “但我有一个问题,上尉。”士兵接着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发射的子弹可以造成比普通子弹更大的伤

    他侧过脸,看向一名刚刚死去的受伤士兵。这个不幸的家伙只是被两颗子弹分别击中胸部和腹部,如果那是两颗毛瑟子弹,那么他还可以幸存下来,然而中国人使用的美国子弹没有给他和抢救者留下任何机会。

    因为那两颗子弹造成的伤口比普通子弹大得多,而且根据失血和死亡速度推测,它们在人体内部造成伤口同样超过在表面留下的伤口并且导致了他的死亡。而且这个士兵并不是唯一例子,其他阵亡者同样如此,甚至包括在上一次战斗中阵亡的缪岑伯格少尉、那名军士以及三名士兵。

    一共是十三个例子,而且还可能变得更多——如果还有人被中国人的子弹击中。然而这是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的情形,甚至,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这样的故事——仔细想想它的罕见程度,十三个例子未免多了一些。

    士兵们都想知道原因。

    威森贝格也想知道,而且比其他人更加迫切——不管怎样,阵亡的都是他的部下,他必须为他们的死亡承担责任。同时,确保同样的事情不会在其他人身上发生。但是,要做到这件事几乎是个不可能地任务。

    只要中国军队仍然在这条道路上等着。准备伏击他的部队,那么新的伤亡者就一定会出现。即使他要求士兵提高警惕,并且士兵们确实已经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但中国人是这里地主人,而且统治它的时间已经有几千年那么漫长,他们知道每一个适合隐藏的地点,知道每一条可以进入和撤离阵地的道路。他不可能阻止他们。

    甚至,他不可能提前发现中国人的阵地。现在,派出少量士兵在队伍前方搜索已成为一个极其糟糕的、只是让士兵送死的主意:显而易见地,中国人已经察觉他们的缺点,并且调整了战术,将攻击目标进一步缩小为只有几个人的搜索小队,准备一种通过缓慢但有效的方式。逐步耗尽他的力量。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掉他的士兵。

    就像刚才那样。

    威森贝格慢慢回想着刚才地战斗,闪电般地攻击。在完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伏击者突然出现,上百支步枪集中火力向着搜索小队的八名士兵开火,然后在落在后方的部队赶到之前迅速撤离,甚至没有给他反击的机会。

    上尉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极为有效的战术,简单而且直接,既可以弥补中国士兵在射击技术和战斗意志方面的严重缺陷。又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取得一些战绩,并且迫使他收缩部队,降低行军速度。

    他们的确做到了。

    该死地黄皮猴子,全都应该下地狱!

    威森贝格最后一次诅咒了越来越令他憎恨的敌人,然后回过神。“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士兵。”他转向军官们。“根据现在的情况,我不得不将部队收缩起来。不再派遣士兵前出搜索,同时降低行军速度——但是,先生们,告诉你们的士兵,让他们睁大眼睛,装上刺刀,一旦发现中国人,就冲上去杀掉他们。“明白,上尉。”

    “并且告诉你们地士兵,不要在乎他们看到地是什么中国人,有武装的还是没有武装地,只要是黄皮猴子,全部杀掉。”威森贝格接着说,右手捏成拳头,在空中挥舞着,“他们必须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现在只想报复,找到每一个他可以找到的中国人,杀死他们,再悬挂到树上,警告他们的同胞,让他们永远没有胆量对德国人侧目而视,让他们永远没有勇气挑战德国军队的威严。

    然而,这就是他的尊贵的皇帝在远征军出发的时刻向所有德国军人提出的要求,惩罚中国人,让他们像德国人记住阿提拉和匈奴人一样记住更加强大的德国人——上尉几乎已将它完全遗忘了,然而,他的军官们都还记得,而且非常清楚。

    “当然,上尉。”瑟本少尉代表他的同僚回答到,声音冷漠得令人心寒,“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吗?”

    “是的,少尉,这是我们的目的。”威森贝格注视着他,然后看向其他人,而他的眼光也变得严厉起来,“那么,你们还在等什么?”

    “你的命令,上尉。”军官们一起回答。

    命令?威森贝格冷笑了一下,打出手势。“继续前进!”

    每一个听到命令的军官和士兵都行动起来。

    就在这一刻,张绍曾知道他的战斗很快就要开始了,而这是他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的事情,一场儿童游戏的结局——几天之前,为了决定投入战斗的顺序,他与吴禄贞和蓝天蔚爆发了空前激烈的争执,但谁也无法用语言战胜对手,于是最后,他们只好采用猜拳的方式决定顺序——他赢了,而且干净利落,四战全胜,所以可以排在第三位,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战术。

    不过张绍曾还没有确定他应该使用哪一种战术。吴禄贞的部队证明,他们指挥的士兵不能与德国士兵面对面交火,只能使用集中火力攻击一支规模小到只有几个人的小队,争取一次消灭目标,然后立即撤退。

    但蓝天蔚已经使用了这个战术,而且相当成功,而代价则是德国人改变了他们的行军方式,因此他只能放弃它,选择一个新的。

    问题在于,新的战术是什么?

    必须找到一个可以利用的、而且足够致命的缺陷。当然,德国人肯定存在缺陷,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但是,它是什么,在哪里?张绍曾还没有找到,只能继续通过望远镜观察他的目标,仔细的寻找每一个可能的迹象,然后分析,推断,做出决定。遗憾的是,他始终无法找到那个缺陷,只能继续搜索。在他这么做的时候,威森贝格的部队也离他的阵地越来越近了,留给他考虑的时间在快速减少。

    不过这倒是他的军官和士兵乐于见到的情形:如果张绍曾一直思考,以至于错过攻击机会,那么他们就可以安静的等着德国人通过,然后安全撤离阵地,回到太原,并且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如果张绍曾突然清醒过来,发出一个没有经过思考的命令,他们也可以轻易敷衍他,随意开火然后尽快撤离,仍然不会遇到危险,而且同样不需要承担责任。

    军官和士兵期待看到这两个结果中的任何一个变成现实,并且,看着正在不断接近的德国军队,他们逐渐乐观起来,以为事情最后就会变成他们认为的那样样子。

    然而他们的美好愿望很快落空了。

    不是因为张绍曾已经找到他需要的那个缺陷并想出了战术,只是因为一个意料之外的枪声——某个过于紧张的士兵不经意的碰到了扳机,这种事情在战场上经常发生,但总是在错误的时候,还会引起一些连锁反应。

    当张绍曾和他的军官正陷入惊讶之中,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些同样过于紧张的士兵已经开始射击了。

    因为他的复仇心理,威森贝格激动起来,面容也开始扭曲。“中国人!”上尉右手抓着指挥刀,左手拿着一只毛瑟手枪,向他的士兵大声喊到:“士兵们,惩罚黄皮猴子的时刻到了。跟着我,杀光他们!”

    他开始冲锋,而他的那些脑子里只剩下怒火的士兵就跟在他后面,高喊着“为了皇帝”或者“为了德意志”,一起涌向敌人的阵地。

    张绍曾被他看到的情形吓了一跳——他一点也不清楚,为什么德国人会变得如此狂热——不过,只过了几秒,微笑已取代了惊讶。

    “撤退。”他对军官们说,“全体分开,向不同的地方跑,但不要跑得太快,不要拉开距离,保证德国人能够一直追逐你们。”

    “大人!”军官们都被吓了一跳。

    “照我说的去做。我有一个计划……”

第四百一十四节 调查

    “奥托.威森贝格上尉?”

    “长官!”向前迈出一步,立正,靠腿,敬礼,威森贝格如同一根钢管那样笔挺的站在库尔特.罗尔中校——远征军的两位团级指挥官之一,也是威森贝格的上司——面前,等待中校的下一句话。

    “我有一些问题需要你认真回答。”中校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认真回答,请不要隐瞒任何事实。”

    “明白,长官。”威森贝格大声的说,然后继续等着。

    他没有等得太久,问题很快就来了。

    “威森贝格上尉,根据你提交的报告,你的部队在今天的战斗中,有一名军官、三名军士和十八名士兵阵亡,两名军士和十六名士兵受伤,一名军士和三名士兵失踪,并且遗失五十支步枪。”中校将手里的报告放到桌上,缓慢的抬起头,将一张近似铁板的面孔展示在上尉面前,问到:“是这样吗?”

    “是的,长官。”尽管已经预料到它将是第一个问题,但上尉的身体还是轻轻的晃动了一下。

    罗尔轻轻的点了下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提出第二个问题:“除了弗里兹.缪岑伯格少尉、一名军士和十一名士兵,其他损失都是在你命令部队追击中国军队时出现的,是这样吗?”

    “是的,长官。”又晃动了一下。

    “告诉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地事情,上尉?”

    “我的部队进入了中国人地陷阱。长官。”

    “是的,你的部队进入了中国人的陷阱,你在报告里提到了这一点,上尉。”罗尔叹了一口气,接着语气一转,变得严厉起来,“但是,为什么会这样?上尉。作为一名受过严格军事训练并且经验丰富的职业军人,你怎么会带领你的部队进入中国军队的陷阱,而且没有任何警觉?”

    “因为……”威森贝格犹豫着,但在长官的严厉地、并且正在变得更加严厉的目光的直接注视之下,最终,他也只能正确回答这个问题,“由于中国人反复骚扰。以及这些骚扰带来的伤亡。那个时候我已经极度愤怒,丧失了基本的观察与判断能力,没能看出中国人的诡计。我很抱歉,长官。”

    “你没有必要向我道歉,上尉。”罗尔哼了一声,“抱歉,你应该对缪岑伯格少尉及所有阵亡士兵的亲属说这个词。”

    “我会给他们写信地,长官。”

    “那是以后地事情。现在,让我们继续讨论你的报告。”罗尔重新将报告拿起来。看着上面的文字,说:“根据你的报告和你的回答,我是否可以认为,正是因为你的愤怒导致你丧失基本的判断力,所以导致你在中国军队撤退的时候下达了追击命令。是吗?”

    “是的。长官。”再仔细想想,地确如此。威森贝格承认。在那个时候,他,当然还有其他人,已经被愤怒烧昏了头脑,只想着杀光遇到的每个中国人,所以当那些中国武装份子开始像以前的十二批伏击者那样撤离阵地的时候,他立即下达了追击命令,而军官和士兵则毫不犹豫的执行了。

    在那一刻,没有人提出警告或者异议,没有人怀疑那可能是一个陷阱……其实他或者别地什么人应该能够发现那个明显地危险信号——那是第十三批伏击者。十三!一个不祥的数字,预示危险地凶兆。

    遗憾的是,谁也没有注意它,所有人都处于一种近乎疯狂的冲动当中,没有人还可以正常思考。

    “所以你带领部队进入了中国人的陷阱。”罗尔的声音打断了威森贝格的思考。尽管它极其严厉,甚至更像一个训斥,不过威森贝格仍然认为它宣示了一个真理:“上尉,你必须记住,冲动是魔鬼。”

    “我会记住它的,长官。”他保证到。

    但罗尔似乎没有注意他的回答,继续说着,更像在自言自语。“当然,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你的错误并不只是这一个。”他冷笑了一下,“我们继续看你的报告。在决定追击并且下达命令以后,你又发布了补充命令,要求士兵分散追击试图逃跑的中国人——我很好奇,上尉,是什么原因导致你做出这个更加错误的决定?”

    “因为……”又是一个犹豫。威森贝格知道,这才是他犯的真正致命的错误,而不是决定追击。不过,既然正在接受调查,他也只能将那个时候他的想法毫无保留的说出来——而且他已经说了那么多了。

    “因为中国人正在分散逃跑,长官。”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上尉。”

    当然,他完全明白,但既然他说不明白,威森贝格也只能重新开始,别无选择。“因为中国人正在分散逃跑,为了阻止他们,我只能命令士兵分散追击。”

    “所以……”罗尔一脸沉思,“当然,我知道你做出决定时还很冲动,但是,上尉,你为什么会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决定的危险性?”

    “在那个时候,它看起来没有任何危险性。”

    “没有?”

    “是的,没有。”威森贝格放低了声音,“中国人引诱我进入他们的陷阱时的表现……很真实,就好像他们确实已经崩溃了,不可能重新组织起来并且发动反击,所以我认为命令士兵分开不存在危险性。而且……”他又开始犹豫了。

    罗尔立即逼近。“而且什么?”

    上尉暗自叹了口气。“我个人认为,即使中国人反击,我的士兵依旧可以击败他们……一个德国士兵能够轻而易举的击败二十个中国人。”

    “但你的判断并不正确。”罗尔说,“而且你没能预料到,你的士兵将要面对的不只是二十个中国人。”

    “的确如此,长官。”威森贝格说,一脸苦相。

    他极不情愿的回忆起那次悲剧似的追逐:他带领一些士兵追赶一群中国人,就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中国人离开队伍,跑向其他方向,而他的士兵也在不断分开,前去追逐这些脱离的目标。

    因此,在那群中国人变得越来越少的时候,跟在他的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最后,就只剩下他自己追逐着不到二十个目标。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群看起来很愤怒的中国人突然在前方出现了,接着他追逐的对象也停止下来,转过身,与他们的同胞一起将几十支步枪的枪口对准他……

    当然,幸运的是。威森贝格想着。由于中国人的射击技术是如此糟糕,他幸运的逃脱了,有机会站在这里接受调查——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只有一部分人……如果扣除遭受伏击阵亡的弗里兹.缪岑伯格少尉和另外十二个人,那么就只有九个人因为这次追击阵亡,十六个人受伤,还有四个人失踪。

    而且还丢掉了五十支步枪。

    真糟糕。威森贝格开始祈祷,希望不会有人在后面的战斗中被这些遗失的步枪发射的子弹打中,同时祈求上帝保佑自己不会因为这个问题受到军事法庭审判。

    按照罗尔中校的性格,他很可能会这么做……

    “你很幸运,上尉。”中校突然说,“尽管你犯了三个严重的错误,导致你的部队遭受严重的损失,并且遗失五十支步枪——请注意,它们都是帝国陆军的财产。”他用一个暂停强调步枪的特殊性,接着宣布:“但我不能将你送到军事法庭。由于基特尔上校认为,你的失败并不是因为你的无能和疏忽,而是因为中国人过于狡猾,因此他已经决定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威森贝格惊讶了一会儿,接着高兴起来,站得比刚才更加笔直了。“非常感谢,长官。”

    罗尔没有理会这个打断。“……但我仍然决定进行这次调查并且详细记录你的回答,将报告递交元帅阁下,请求他处理这件事情。因此,上尉,不用太高兴,你只是暂时不会受到处罚。”但这仍然是个值得庆幸的结果。威森贝格相当清楚,如果远征军取得胜利,元帅显然不会在意他的错误,但如果远征军失败……当然,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果真的出现,那么他的错误就更加不值得一提了,需要担心的只是高级军官们,基特尔上校,当然还有罗尔中校。

    而且……

    “并且我会将这次失败,以及导致失败的原因写进你的档案,上尉。希望它不会影响你的晋升。”

    在威森贝格的感觉里,中校的声音变得险恶起来——而且他的笑容也是。不过,在他想到更多之前,中校已经发出命令。“现在,你可以离开了,顺便,请把海因兹.埃勒菲尔德中尉叫进来,上尉。”

    “是,长官。”再次立正,靠腿,敬礼,威森贝格走到门边并将它拉开,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接着,他的一排长推开门走进来。

    “海因兹.埃勒菲尔德中尉。”

    “长官。”

    “我有一些问题需要你认真回答……”

第四百一十五节 小插曲

    秦朗已回到北京。

    一个好消息。每个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这么认为——当然,仅仅只是美国人——但易水显然比所有人更加高兴。秦朗离开的时候交给他一支一万四千人的军队、百分之三十的北京城和无数居民,以及几个极为重要的任务。尽管易水把一切处理得很好,然而他仍然认为,它们对他来说显得过于沉重了。

    是心理上的负担。

    易水不介意管理军队、城市或者执行秦朗安排的秘密任务——事实上那些任务还能使他感到高兴。但是,既然他是美国军队的代理指挥官,他就不得不频繁参加联军的军事会议,就会听到许多联军士兵在北京城以外的某个地方向中国人施加的暴行。

    这种事情总是在发生。根据他的皇帝的命令,冯.瓦德西元帅允许、甚至鼓励联军的军官和士兵这么做,并且联军的军官和士兵也乐意这么做。当然,在易水的职权和管理范围之内,他们必须伪装成老实人,但是,即使只是与直隶地区相比,他的职权和管理范围也相当有限,不可能真正阻止什么。

    暴行总是发生,也总是被指挥官们谈论,而且总是让易水变得相当难受。

    他不能忍受这些暴行,不道德的犯罪行为,国家的悲剧。秦朗可以将它们看成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漠不关心。毫不在乎,即使看到也会泰然自若的扮演一个偶然路过地旁观者。然而易水不能做到这一点。

    表面上,他可以像秦朗那样平静。冷淡,还可以在脸上挤出一点装饰性质的外交式微笑,但实际上,他必须用很大的力量才能控制心里地愤怒,以及用冲锋枪扫射或者派遣雇佣军突袭联军指挥部的冲动。

    他的感情和理智发生了严重的冲突,然后就变成了他的心理负担。而且,易水还不知道应该怎么解决这个冲突,除了一个办法:不再参加联军的会议。

    他的想法相当简单。不参加会议,就不会听到指挥官们谈论那些犯罪行为,就可以当作它们并不存在,当然也就不会产生愤怒和冲动,然后引发感情和理智的冲突,最后成为他地心理负担——就像鸵鸟那样,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伪装成自己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在一些别无选择的时刻。鸵鸟政策就是最好的政策。

    但不幸的是,既然他是美国军队的代表,鸵鸟政策的有效性就大幅度降低了——也许他可以找几个借口躲开一些会议,但他不能躲开所有会议,而且也有一些会议他不愿意躲开——与德国远征军有关地会议,它是他地乐趣。所以,易水仍然不能让他远离那些他不愿意听到的事情,只能继续矛盾下去,被心理负担困扰着。

    但是现在。秦朗已经回来了,因此他可以将那些他憎恨的工作交还给他,仅仅只负责其他的不会影响他的情绪的任务。

    易水很高兴,心情十分轻松,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还带着一点夸张。“感谢上帝。秦,你能够这么快回到这里是我在这段时间里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这只取决于你怎么定义最好这个词。易水。”秦朗笑了笑,“当然,你应该感谢我们的西方朋友,在如此短暂地时间里修复铁路和电报线路,恢复通讯和交通。”

    有那么一会儿,易水很想告诉秦朗,负责修理铁路和电报线路的事实上是被联军强行征召的中国人,而不是西方人。不过他很快注意到,他在提到“感谢”和“西方朋友”时使用的、只是一闪而过、因此难以被察觉的嘲弄语气。

    易水立即换掉了他地发言。“是地。”他说,“必须承认,我们的西方朋友仍然有可能做一些好事。”

    “并非如此,易水。你必须明白,我们地西方朋友总是在做好事——即使是在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之下。”秦朗纠正到,神情严肃。

    “总是?”易水愣了一下——这是他没能预料到的。总是在做好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

    秦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是易水意料之中的事情:秦朗喜欢保持一些神秘感,让他的听众浪费一些时间思考,自己寻找答案。“你会明白的,易水。”他这么说,然后换了新话题,“德国远征军,它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可以在马车里讨论这个问题。”易水用眼角的余光瞟着站在一旁的警卫,说到:“我会向你做一个详细的报告。”

    秦朗知道他的意思。有一些事情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知道,而其他人,即使只是听到一点只言片语,也会给他们或者他自己带来致命的威胁——他们两人死亡,或者是听到的那人死亡,只有两个答案,而且选择很简单。

    他点了点头。“很好,我正需要一个全面而且详细的报告。”

    “那么,请这么边走,准将。”易水一本正经的开着玩笑,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他们两人一起走出车厢,钻进一辆停在站台上的黑色马车。一名雇佣兵将车门关上,而他们也就出发了。

    易水的报告也开始了。“根据得到的情报,尽管与联军指挥部的联络和补给都已被我们的人切断,但德国远征军仍在向着太原前进,暂时还没有撤退的迹象。”他低声说,“同时,太原附近集结的清军已经达到二十万人。”

    “数字没有任何意义。”

    “是的。”易水点了点头,“清军里面唯一具有战斗力的只是聂士成的武卫前军,但这支部队补充了许多基本谈不上合格的新兵弥补日本人造成的损失,如果与德国人交火,即使拥有我们的防御体系,战斗依然会变得极其艰难。”

    “也就是说,”秦朗一脸沉思,“德国人仍然拥有相当充足的弹药,因此鲁道夫.基特尔选择继续前进而不是撤退或者转入防御……德国人出发的时候携带了多少弹药?易水,我需要精确的数字。”

    “两个基数,一百六十万发子弹和四万发炮弹。但我不知道已经使用了多少。我们的人没有近距离侦察远征军。”想了几秒,易水问到:“需要我们的人靠近侦察么?”

    “没有必要。”秦朗摇头。“靠近侦察只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易水再次点头,表示他已经明白,接着说:“当然,冯.瓦德西元帅和他的参谋还不清楚这些消息,他们正在为了恢复与远征军的联络和补给线路的问题忙得焦头烂额,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解决办法。冯.瓦德西已经召开十九次会议讨论它们,全都毫无收获。而且,”他笑起来,“现在任何一次联军会议都会变成英国人、日本人和俄国人的激烈争吵。”

    秦朗同样笑了起来。他没有询问争吵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原因——他的杰作。一旦英国人和日本人察觉俄国人对中国东北的企图,伦敦和东京就会积极的行动起来,阻止圣彼得堡实现他的目标。

    争吵是无法避免的。唯一的问题在于,西摩尔、儿玉源太郎和李尼维奇将冯.瓦德西元帅的军事会议变成他们的争吵舞台,这似乎并不符合他们的身份与一贯的理智,除非他们的争吵只是为了其他目的。

    秦朗不是很确定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不过……

    如果能够让德国人相信,英国人、日本人和俄国人在军事会议上激烈争吵只是为了阻止他们解救远征军——而且远征军确实由于补给问题遭受沉重打击——德国人会做些什么?秦朗仍然无法确定,猜不到具体的答案。

    毕竟,那位精神不正常的威廉第二皇帝已经不止一次做出超出人们预料的举动,试图弄清楚他的想法无疑是个徒劳无益的举动。只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皇帝将会非常生气,而且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如果能让他相信……

    “你又有一个新计划?”

    “是的,一个新计划,不过实施起来有些困难。”他重新考虑了一下。是有些困难,但值得一试。

    “仍然与德国人有关,是吗?”易水继续猜测着。在时机还没有成熟的时候,秦朗不会公开他的计划,只能依靠猜测——但猜测也意味着错误的可能性。“与冯.瓦德西有关?或者别的什么家伙?”

    “你不喜欢德国人?”秦朗反问。

    “从不,但也不讨厌。”易水耸了耸肩,“不过现在,我恨他们了。”

    秦朗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将目光投向车窗外面。马车的速度正在慢下来。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这是因为它就快要到达他的指挥部了,但很快他发现,马车慢下来的原因只是因为街道过于拥挤——道路两边全是难民。

    “德国人占领区和郊区的居民正在不断逃进我们的控制区,”易水解释到,“只有在这里他们才会安全。但我不得不投入所有力量维持社会秩序。”

    “你的方法不对,易水。”秦朗转过来,“你不能只依靠雇佣军,必须依靠每一种可以依靠的力量。”

    “比如?”

    “我又有一个新计划。”

第四百一十六节 第四种战术【上】

    “秦朗已经回来了?”

    “是的,元帅阁下。”

    “很好。”德国元帅,阿尔弗雷德.海因里希.卡尔.路德维希.冯.瓦德西伯爵向他的副官点了点头,说,“威廉,我希望立即见到这位美国将军,和阿比西尼亚帝国伯爵。”

    “恐怕你的要求很难实现,元帅阁下。”副官回答。

    伯爵正在拿起他的茶杯,但副官的回答让他停下来,重新抬起头。“为什么?”

    “是这样,”副官清了清嗓子,回答,“由于进入美国军队的控制区的中国人越来越多,维持社会秩序已成为它的主要任务,并且对其他任务造成了不利影响。因此秦朗将军决定,在中国人中间招募治安警察,取代他的士兵维持秩序。”

    “所以?”

    “秦朗将军要求招募的治安警察必须剪掉辫子,但他的命令引起中国人的抗议,现在他正在处理这个问题,需要很多时间。”副官停了一下,“美国军队的公共关系顾问已经宣布,除了康格先生,秦朗将军暂时不会与任何人会面。”

    冯.瓦德西扬了扬眉毛。“也许这位将军对他的同胞过于仁慈了,以至于将一件很容易解决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他喝了一口茶,接着说,“不管怎样,我必须立即见到他。威廉,告诉准将先生,这是命令。”

    “明白,元帅阁下。”副官回答,但脸上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命令?德国元帅向美国准将下达命令?也许他应该将它看成一个玩笑。

    当然,美国军队是多国联军的组成部分,而且元帅是联军的最高指挥官——但问题是,直到现在。除了德国军人,还没有一位联军指挥官毫无保留的接受元帅的命令。那么秦朗可能是一个例外么?

    似乎不可能……

    不,肯定不可能。绝对!

    副官开始担心,当他向秦朗宣布。元帅阁下已经下达命令,要求与他见面的时候,也许秦朗会命令他地士兵将他赶出他的指挥部。

    他的担心在脸上一览无余的展现出来,很清晰,让冯.瓦德西皱了一下眉毛。“你必须向秦朗传达我地命令。”元帅强调到:“你必须明白,如果我们想要挽救远征军,这位美国将军很可能是最后的希望。”

    秦朗是他的最后的希望。冯.瓦德西不得不这么认为——虽然他仍然不愿意相信秦朗和他的军队,但是。英国人、日本人和俄国人更加不值得相信,而意大利人、奥地利人和法国人,元帅只能祈求他们不要制造更多麻烦。

    他只能要求秦朗提供援助。

    然而,就在冯.瓦德西竭尽所能试图将皇帝交给他的军队从越来越糟糕的形势中拯救出来的时候,他准备解救地对象——至少是之一——远征军的指挥官鲁道夫.基特尔上校却有一个截然相反的看法。

    上校认为,他和他的士兵就要从中国人给他们带来的麻烦中解脱出来了,很快。不需要太长时间。

    远征军距离太原只剩下最后……按照抓住的中国村民的证词。二十五“li”。基特尔和他地军官们都不清楚“li”地意思,以及它的具体长度,但这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因为中国人还用了另一种方式描述他们与太原之间的距离:如果上午出发,那么下午的时候,他们就已在那座城市了。

    远征军已相当接近它的目标。当然,不是以前的那个——基特尔相信,中国皇太后、皇帝和皇族成员已经离开那座城市,逃向更加偏远的地区。所以上校修改了他的计划。现在。他地目标只是占领太原,用三天时间洗劫它,然后放火将它烧成废墟。

    他可以做到这件事,而且非常乐意去做这件事。它是皇帝的旨意,同时也是远征军的每一名成员的意志。一次毫无保留的报复。中国人必须付出地代价。

    德国人已经被他们地对手惹火了:在威森贝格上尉的步兵连遭遇袭击以后,中国军队和武装份子每天都在骚扰远征军。要么在它必然经过地道路设置陷阱和伏击部队,要么在夜晚或者凌晨突袭远征军占领的村庄,要么就是在士兵休息的时候溜到宿营地附近胡乱开枪、但并不真的发动攻击。

    而且中国人会把他们的各种招数混合使用。比如,在开始夜晚突袭之前,首先进行几轮虚假攻击,消耗士兵的精神、体力和警惕,使他们放松警惕并且因为过度疲劳陷入沉睡——一旦实现这个战术目标,真正的攻击就会立即开始。

    就在两天之前,中国人第一次实施这种卑劣的伎俩,而且取得成功。他们用了几个小时进行骚扰,然后在清晨的时候,一支只使用冷兵器的武装份子杀死哨兵溜进营地,对炮兵进行了肆无忌惮的屠杀。

    这起不幸时间导致三名军官、十九名军士和六十八名士兵死亡,还有三十四名士兵失去战斗能力——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中国人的行动过于粗糙,导致一名士兵在死亡之前发出惨叫并且惊动了其他人,让偷袭变成了激烈的混战,远征军的损失还会更严重。但即使如此,如此严重的损失还是超过了德国军官们可以承受的底线。

    而且,中国人的骚扰造成的损失并不只是这么一点。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一百四十四名军人阵亡,七十三名军人失去战斗力,还有两百多人受伤。而且伤亡不是最大的问题,比它更严重的麻烦在于,由于长时间集中精神而且无法休息,士兵们都很疲惫,情绪和士气也很低落,还能够支撑他们的只是复仇心理和对财富的渴望。

    幸运的是——至少基特尔和远征军的高级军官们这么认为——满足士兵们的两个愿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只有一天了。

    “明天,我们就能占领那座城市,让中国人知道德意志的强大与恐怖。”上校盯着一张临时绘制的军用地图,凶狠的叫嚣着,“我要将它在地图上彻底抹去,而且是永远。”

    “当然,上校,我们会报复。”罗尔赞同的说,不过中校仍然保持着一丝谨慎,“不过,那些骚扰我们的中国军队和武装份子,我相信他们不会眼看着我们占领那座城市……太原。我们必须做好战斗准备。”

    “我个人认为,那些中国人的任务只是尽量减缓我们的行军速度,使他们的皇太后、皇帝和皇族成员得到充足的时间逃离那里。但是,”基特尔停了几秒钟,接着说:“中校,我会命令部队做好战斗准备。”

    “我已经派出侦察部队,调查我们与那座城市附近的情况,”远征军的参谋长插进来,“他们——”

    “上校。”一名军士冲进房间,把参谋长的话打断了,“侦察部队回来了。”

    “什么?”参谋长摸出怀表迅速的看了一眼上面的指针,并且进行了一个简单的计算。然后他开始迷惑和恼怒:侦察部队离开营地还不到三十分钟,但它居然已经返回了。那些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他们带回了布克纳中士。”军士回答,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还有一个中国人。”

    “布克纳中士?中国人?”军官们都被弄糊涂了。赫尔曼.布克纳中士是威森贝格的步兵连失踪的那位军士,也是远征军唯一的失踪人员——另外三名士兵已经找到,一个还活着,但另外两个却丢了脑袋——军官们曾经认为,中士的结局不会比两个不幸的家伙更好,也就是说他已经死了,但是……

    当然,布克纳中士还活着,并且能够回到远征军,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但那个中国人又是怎么回事?

    “中士说,是那个中国人把他从太原城救了出来,然后在路上遇到我们的侦察部队。”军士回答。“那个中国人会说一点德语,据说是那里的天主教徒。”

    “是吗?”基特尔与几位高级军官交换了一个眼色,“我要见他们。中士和那个中国人,把他们一起叫进来。”

    军士向他敬了一个军礼,转身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儿,几分钟,看上去受了严重折磨、全身不满可怖的伤口、因此每走一步额头上都会冒出许多冷汗的布克纳中士和他的拯救者,一个身材瘦小,而且还很猥琐的中国人在他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几位高级军官都在看着这两个人,然后又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上校开始发言:“中士——

    但就在这一刻,戏剧性的情景出现了:中士的拯救者突然扑向上校,在军官们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抱住上校的大腿,然后跪倒在地上并且开始嚎啕大哭,以及含混不清的说着一些什么。

    他说的是:“洋大人啊,你可要为小人们做主啊。”

    当然,没有一个德国军官知道他在说什么,而且他们都被他的动作弄糊涂了。

    上帝!上校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第四百一四七节 第四种战术【中】

    “以上帝的名义,那些野蛮、邪恶和残忍的异教徒必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基特尔大声的说,对他自己,对远征军的高级军官,对布克纳中士,对屋子里的每个人——当然,也包括那个解救了中士的中国天主教徒。

    汉斯.张——这是他的教名,一个让德国人感到亲切的名字——为上校和他的军官们带来了一个他们还不知道的、血腥而且残忍的消息:中国军队和拳民正在四处搜捕山西境内的外国人和中国教徒,以及教徒的亲属,然后立即将他们全部处决,砍掉脑袋,甚至挖出心脏,最后向公众展示。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很多人在这场疯狂的杀戮中丧命。“只是在太原城,就处决了四十六个外国人,”汉斯.张是这么说的,“主教,教士,修女,还有十一个小孩,全都杀了,一个也没有留下。”

    而且这还不是全部。西方人,尤其是传教士,他们并不只是在太原活动,其他地方也能看到他们的踪迹。因此,如果中国军队和拳民的效率够高,总的死亡数字可能达到“四十六”的四倍或者五倍。

    还有中国教徒和他们的亲属。到现在,已经有接近一万人遭到处决,而最终的死亡数字肯定会在一万以上。

    一次大规模的、有组织的屠杀,宗教灭绝,天主教和基督教历史上地又一次灾难……再仔细想想。被中国军队和拳民处决地传教士可能会接近两百。的确是场宗教灾难。显然,教皇和红衣主教们需要忙碌一阵了。

    真是糟糕……也许。

    不过,基特尔和他的军官都不关心中国教徒:即使这些人信仰天主教或基督教,他们依然是中国人。不是西方人,更不是德国人;他们的生存状况与德国远征军没有关系。而且,即使站在教会地角度,山西的中国教徒,要么属于方济各会,要么属于英国浸礼会,但远征军的军官都是路德派的教徒。

    他们不需要关心中国教徒,而且也没有必要,毫无意义。只是基特尔和高级军官们还不能将他们的真正想法显露出来。现在,他们还不能将汉斯.张撇到一边。甚至不能引起他的反感——他还具有重要的价值。

    他知道一条通向太原城的小路。可以将远征军带到那里去,绕开中国军队精心构筑的美国式防御阵地。这很重要。尽管基特尔并不害怕中国人的美国式阵地,但他不想浪费时间与中国军队进行一场没有必要地战斗。

    在现在地情况下,战斗已变得没有必要了。除了针对西方人和教徒的屠杀,汉斯.张还带来另一个消息,中国的皇太后、皇帝和其他皇族成员依然留在太原,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逃向更加偏僻的内陆地区。

    远征军还可以抓住他们,一劳永逸的结束这场战争,赢得全世界的赞美。

    一个近乎完美的机会。

    因此。基特尔和高级军官们不得不尽力安抚汉斯.张——他的亲属都被拳民处决了,只有他一个人幸免于难,换了一个名字躲进一支匆忙征召地民兵部队,并且在那里遇到了将要被处决的布克纳中士,然后与他一起逃离太原;必须说。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地方——他们努力安抚他,赢得他的好感。让他自愿带领远征军返回太原。

    军官们开始玩一个他们并不喜欢地游戏。

    基特尔已扮演了一名虔诚地教徒,新时代的十字军战士,天主教地神圣捍卫者。接着是他的参谋长。“张,我可以向你保证,正义必将得到伸张。”他庄严的保证到,就像一位法官,“一旦远征军占领太原并结束战争,杀害你的亲属的凶手一定会被送上绞刑架,你蒙受的财产损失也将得到补偿。”

    “洋大人,小人就全靠你们了。”汉斯.张又开始大哭,但依旧说的是中文,因此军官们还是没有弄清楚他在说什么。不过这没有关系,他很伤心,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完全足够了,没必要关心其他问题。

    “你很伤心,我们都很清楚,并且与你同样伤心。”罗尔伪装出一副他已经分享了汉斯.张的痛苦与悲哀的模样,说,“我们会为你,还有这场灾难中的每一个遇难者复仇。”

    “多谢洋大人。”汉斯.张哽咽着,几乎言不成句了。

    “但是,”远征军的另一位团长伦特中校加入进来,但扮演的是另外一种角色,“在你的正义得到伸张之前,你必须帮助我们,将远征军带到太原城去。只有你知道那条隐秘的道路,张,你必须承担一些责任。”

    “但是……”汉斯.张的身体明显的哆嗦了一下,悲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畏惧,“我可以带领大军到太原去,但是……除了带路,我什么也做不了……”

    德国军官们知道他的意思。很显然,这个胆小鬼不想被卷入一场战斗,不想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之中。当然他们并没有让他参加战斗的想法,像他这样的人没有更多价值,一旦他把远征军带到太原城,就可以将他踢到一边了。

    而且他还必须感谢远征军的仁慈,使他可以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当然,在做那件事之前,必须首先说服这个家伙接受任务。“你不需要参加战斗。”与其他人交换了眼色,伦特继续说,“你只需要把军队带到太原城去,然后就只是我们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他仍然在犹豫。

    “我可以向上帝发誓。”伦特信誓旦旦的表示。

    “好吧……”再犹豫了一会儿,汉斯.张补充到:“但人不能太多。那条小路很狭窄,人多了就不好走,而且也不能隐藏行踪,容易被人发现。”

    “我们明白。”基特尔点了点头,一边在肚子里嘲笑和抱怨一个中国人竟然怀疑德国军人的战术素养,一边宣布:“我将组建一支小规模的突击队,与你一起行动,对太原城进行一次突然袭击。”

    一支小规模的突击队,这是他的计划,并且上校已经有了一个执行这个任务的最佳选择——威森贝格上尉的步兵连。基特尔决定在它的基础上补充两个同样不完整的步兵连,以及两门野战火炮,组成一个规模在四百人左右的突击队——当然,它的指挥官仍将是威森贝格上尉。这是他洗刷耻辱的机会。

    基特尔用一个晚上完成他的计划。于是第二天清晨,威森贝格上尉和他的部队,还有他们的向导汉斯.张先生,就可以向着太原城前进了。而他们也就出发了。

    “我讨厌这个任务。”威森贝格用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咕哝着,“我们为什么一顶要走这条山路?”

    山路。当然,在山区和丘陵地带,小路通常都是山路,而且难以行进,否则它们就会被行人扩展成为一条主要的道路。威森贝格并非不清楚这一点,事实上,在德国的时候,他在黑森林里走过很多条这种崎岖的、难以行走的道路,而且只是出于他的兴趣。但问题是,这里不是德国的黑森林,是中国的山西省,一个充满敌意的地方,崎岖的、难以行走的道路很可能意味着死亡的陷阱。

    威森贝格同样清楚,并且正在担心。只要中国军队在道路两侧部署一些部队,并且带上几挺机枪,他的突击队就会立刻完蛋——这条小路如此狭窄,士兵甚至不可能完全展开;再看看两侧山坡的陡峭程度,他们几乎没有机会冲到中国人的阵地上去。

    这就是那种被称为绝境的地方。

    “真该死!”他继续抱怨着,“现在我已经成了笼子里的鸟了。”

    “上尉,你在担心什么?”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汉斯.张靠了过来。

    “没什么。”威森贝格说,同时稍稍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他一点也不想被这个卑鄙的家伙沾上。“我们什么时候能够走完这条路?”

    “我也不清楚。”汉斯.张摊开双手,无奈的说,“你们不应该带上两门大炮,就算有驴驮着——”

    “那是骡子。”

    汉斯.张没有理会这次打断。“……它们太重了,影响速度。”

    “见鬼,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威森贝格皱起眉毛。他需要速度,不只是因为他希望尽快离开这个绝境,也是因为远征军很快就会投入战斗——为了吸引中国军队的注意力,远征军将对中国军队的防御阵地发动佯攻。

    但是,既然只是佯攻,那么它不会持续太久,如果在这段时间里他仍然没有离开这条该死的小路,那么……

    突然,一些不太清晰的枪声、炮声和爆炸声传进威森贝格的耳朵里。战斗已经开始了。

    他的眉毛也皱得更深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第四百一四七节 第四种战术【中】

    “以上帝的名义,那些野蛮、邪恶和残忍的异教徒必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基特尔大声的说,对他自己,对远征军的高级军官,对布克纳中士,对屋子里的每个人——当然,也包括那个解救了中士的中国天主教徒。

    汉斯.张——这是他的教名,一个让德国人感到亲切的名字——为上校和他的军官们带来了一个他们还不知道的、血腥而且残忍的消息:中国军队和拳民正在四处搜捕山西境内的外国人和中国教徒,以及教徒的亲属,然后立即将他们全部处决,砍掉脑袋,甚至挖出心脏,最后向公众展示。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很多人在这场疯狂的杀戮中丧命。“只是在太原城,就处决了四十六个外国人,”汉斯.张是这么说的,“主教,教士,修女,还有十一个小孩,全都杀了,一个也没有留下。”

    而且这还不是全部。西方人,尤其是传教士,他们并不只是在太原活动,其他地方也能看到他们的踪迹。因此,如果中国军队和拳民的效率够高,总的死亡数字可能达到“四十六”的四倍或者五倍。

    还有中国教徒和他们的亲属。到现在,已经有接近一万人遭到处决,而最终的死亡数字肯定会在一万以上。

    一次大规模的、有组织的屠杀,宗教灭绝,天主教和基督教历史上地又一次灾难……再仔细想想。被中国军队和拳民处决地传教士可能会接近两百。的确是场宗教灾难。显然,教皇和红衣主教们需要忙碌一阵了。

    真是糟糕……也许。

    不过,基特尔和他的军官都不关心中国教徒:即使这些人信仰天主教或基督教,他们依然是中国人。不是西方人,更不是德国人;他们的生存状况与德国远征军没有关系。而且,即使站在教会地角度,山西的中国教徒,要么属于方济各会,要么属于英国浸礼会,但远征军的军官都是路德派的教徒。

    他们不需要关心中国教徒,而且也没有必要,毫无意义。只是基特尔和高级军官们还不能将他们的真正想法显露出来。现在,他们还不能将汉斯.张撇到一边。甚至不能引起他的反感——他还具有重要的价值。

    他知道一条通向太原城的小路。可以将远征军带到那里去,绕开中国军队精心构筑的美国式防御阵地。这很重要。尽管基特尔并不害怕中国人的美国式阵地,但他不想浪费时间与中国军队进行一场没有必要地战斗。

    在现在地情况下,战斗已变得没有必要了。除了针对西方人和教徒的屠杀,汉斯.张还带来另一个消息,中国的皇太后、皇帝和其他皇族成员依然留在太原,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逃向更加偏僻的内陆地区。

    远征军还可以抓住他们,一劳永逸的结束这场战争,赢得全世界的赞美。

    一个近乎完美的机会。

    因此。基特尔和高级军官们不得不尽力安抚汉斯.张——他的亲属都被拳民处决了,只有他一个人幸免于难,换了一个名字躲进一支匆忙征召地民兵部队,并且在那里遇到了将要被处决的布克纳中士,然后与他一起逃离太原;必须说。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地方——他们努力安抚他,赢得他的好感。让他自愿带领远征军返回太原。

    军官们开始玩一个他们并不喜欢地游戏。

    基特尔已扮演了一名虔诚地教徒,新时代的十字军战士,天主教地神圣捍卫者。接着是他的参谋长。“张,我可以向你保证,正义必将得到伸张。”他庄严的保证到,就像一位法官,“一旦远征军占领太原并结束战争,杀害你的亲属的凶手一定会被送上绞刑架,你蒙受的财产损失也将得到补偿。”

    “洋大人,小人就全靠你们了。”汉斯.张又开始大哭,但依旧说的是中文,因此军官们还是没有弄清楚他在说什么。不过这没有关系,他很伤心,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完全足够了,没必要关心其他问题。

    “你很伤心,我们都很清楚,并且与你同样伤心。”罗尔伪装出一副他已经分享了汉斯.张的痛苦与悲哀的模样,说,“我们会为你,还有这场灾难中的每一个遇难者复仇。”

    “多谢洋大人。”汉斯.张哽咽着,几乎言不成句了。

    “但是,”远征军的另一位团长伦特中校加入进来,但扮演的是另外一种角色,“在你的正义得到伸张之前,你必须帮助我们,将远征军带到太原城去。只有你知道那条隐秘的道路,张,你必须承担一些责任。”

    “但是……”汉斯.张的身体明显的哆嗦了一下,悲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畏惧,“我可以带领大军到太原去,但是……除了带路,我什么也做不了……”

    德国军官们知道他的意思。很显然,这个胆小鬼不想被卷入一场战斗,不想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之中。当然他们并没有让他参加战斗的想法,像他这样的人没有更多价值,一旦他把远征军带到太原城,就可以将他踢到一边了。

    而且他还必须感谢远征军的仁慈,使他可以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当然,在做那件事之前,必须首先说服这个家伙接受任务。“你不需要参加战斗。”与其他人交换了眼色,伦特继续说,“你只需要把军队带到太原城去,然后就只是我们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他仍然在犹豫。

    “我可以向上帝发誓。”伦特信誓旦旦的表示。

    “好吧……”再犹豫了一会儿,汉斯.张补充到:“但人不能太多。那条小路很狭窄,人多了就不好走,而且也不能隐藏行踪,容易被人发现。”

    “我们明白。”基特尔点了点头,一边在肚子里嘲笑和抱怨一个中国人竟然怀疑德国军人的战术素养,一边宣布:“我将组建一支小规模的突击队,与你一起行动,对太原城进行一次突然袭击。”

    一支小规模的突击队,这是他的计划,并且上校已经有了一个执行这个任务的最佳选择——威森贝格上尉的步兵连。基特尔决定在它的基础上补充两个同样不完整的步兵连,以及两门野战火炮,组成一个规模在四百人左右的突击队——当然,它的指挥官仍将是威森贝格上尉。这是他洗刷耻辱的机会。

    基特尔用一个晚上完成他的计划。于是第二天清晨,威森贝格上尉和他的部队,还有他们的向导汉斯.张先生,就可以向着太原城前进了。而他们也就出发了。

    “我讨厌这个任务。”威森贝格用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咕哝着,“我们为什么一顶要走这条山路?”

    山路。当然,在山区和丘陵地带,小路通常都是山路,而且难以行进,否则它们就会被行人扩展成为一条主要的道路。威森贝格并非不清楚这一点,事实上,在德国的时候,他在黑森林里走过很多条这种崎岖的、难以行走的道路,而且只是出于他的兴趣。但问题是,这里不是德国的黑森林,是中国的山西省,一个充满敌意的地方,崎岖的、难以行走的道路很可能意味着死亡的陷阱。

    威森贝格同样清楚,并且正在担心。只要中国军队在道路两侧部署一些部队,并且带上几挺机枪,他的突击队就会立刻完蛋——这条小路如此狭窄,士兵甚至不可能完全展开;再看看两侧山坡的陡峭程度,他们几乎没有机会冲到中国人的阵地上去。

    这就是那种被称为绝境的地方。

    “真该死!”他继续抱怨着,“现在我已经成了笼子里的鸟了。”

    “上尉,你在担心什么?”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汉斯.张靠了过来。

    “没什么。”威森贝格说,同时稍稍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他一点也不想被这个卑鄙的家伙沾上。“我们什么时候能够走完这条路?”

    “我也不清楚。”汉斯.张摊开双手,无奈的说,“你们不应该带上两门大炮,就算有驴驮着——”

    “那是骡子。”

    汉斯.张没有理会这次打断。“……它们太重了,影响速度。”

    “见鬼,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威森贝格皱起眉毛。他需要速度,不只是因为他希望尽快离开这个绝境,也是因为远征军很快就会投入战斗——为了吸引中国军队的注意力,远征军将对中国军队的防御阵地发动佯攻。

    但是,既然只是佯攻,那么它不会持续太久,如果在这段时间里他仍然没有离开这条该死的小路,那么……

    突然,一些不太清晰的枪声、炮声和爆炸声传进威森贝格的耳朵里。战斗已经开始了。

    他的眉毛也皱得更深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第四百一十八节 第四种战术【下】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赫尔穆特已经记不起他的上尉到底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他一直在说,每过一段时间,可能只有一分钟或者两分钟,就会将它重复一次。

    但它没有任何意义。

    不管威森贝格多么希望他的部队加快速度,让他可以在基特尔上校的牵制攻击结束之前抵达太原,甚至因此变得焦躁起来,德国士兵的行进速度依旧与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在狭窄而且崎岖的山道上缓慢的蠕动……准确的说,是“只能”。

    因为运载野战炮和弹药的骡子----这些愚蠢的动物不可能加快速度,如果某个士兵试图强行驱使它们加快速度,那么他就必须做好损失火炮零件和部分弹药的心理准备。但是,如果骡子们不能加快速度,那么步兵就只能在放弃它们和放弃速度之间进行选择了----遗憾的是,威森贝格拒绝放弃野战炮。

    他需要野战炮,协助突击队占领太原。在见过北京城的城墙之后,上尉不再认为只有步枪的轻步兵可以攻占一座拥有高耸而且坚固的城墙、而且驻扎了大量军队的城市。没有野战炮,他和他的士兵就只能像傻瓜一样看着城市,然后被逐渐赶到的中国军队严密的包围起来,在城墙下面被他们碾成碎片。

    这个结局非常可悲,也很愚蠢,是一个世界级的笑话,足够让未来一百年内的各国军人反复议论,评价,叹息。嘲笑……他们会发表许多种不同的看法,除了称赞。然而威森贝格并不希望他成为其他人的谈资。

    所以他拒绝放弃野战炮,拒绝放弃任何一颗炮弹----拒绝放弃那些骡子,坚持要把它们全都带到目地地。但是。他也拒绝接受因此造成的,缓慢的行军速度。

    “我们的速度太慢了,永远也不可能在牵制攻击结束之前赶到太原!”他继续抱怨,“我们地时间不够了!”

    “上尉,是你坚持带着那些骡子,”赫尔穆特终于忍不住了,“你应该知道它们会减缓我们的速度。”

    威森贝格把头转过来。看着他。“是的。我知道。”他说,“但是,这是一个让我不能容忍的问题。”

    “你应该容忍它,上尉。”传令兵眨了一下眼睛,“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不用你告诉我什么,士兵。”威森贝格哼了一声,“突击队必须尽快通过这里。如果中国人察觉我们的行动,他们就会立刻赶过来,像宰小鸡那样把我们全都干掉。”

    赫尔穆特能够感受到他的上尉表现出来地紧张与担忧,事实上他与威森贝格一样紧张和担忧----其他人也是这样。在经历了那么多次毫无征兆地突然袭击之后。每个德国士兵都对那些可能隐藏军队的地方心存畏惧。不愿意靠近它;如果他们不得不靠近,也会竭尽所能尽快离开;如果他们不可能很快离开,他们就会变得高度紧张,对任何风吹草动做出反应。

    只是这些反应对改变他们的局势毫无帮助,唯一的价值仅仅是使他们变得更加疲惫。

    “也许,我们应该放弃那些骡子。”传令兵咕哝着。

    “也许我们不应该参加这次行动。”威森贝格瞪了他一眼,“也许

    也许太多了。根本没有意义。我们……”

    汉斯.张插进来。“喔,我们的山路就要完了。”

    他的手指着前方。威森贝格和赫尔穆特顺着看过去。是的,山路就快完了,只需要继续前进几百米,他们就能进入开阔地区,一片显然是刚刚收割过的农田。而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他们的目标已经能够看到了。

    “好极了。”赫尔穆特叫起来,“我们就要取得成功了,上尉。显然,中国人没有察觉我们地意图。”

    “等我们到达太原,你再告诉我,我们取得了成功,士兵。”威森贝格回答。表面上看,他还很平静,很镇定,只是有一点高兴。但实际上,他与突击队地每个士兵一样激动,而且心情也放松了。

    就在这时,就像远征军曾经遇到的那些伏击,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枪声突然在道路两侧的草丛和矮树丛里响起来。但是这一次,威森贝格听到了机枪的声音。

    “中国人!这是个陷阱!”他拼命的喊叫起来,同时转向他的向导。

    他要杀了这个卑劣地家伙。

    但是,汉斯.张已经死了,还带着一脸惊愕。

    “怎么回事?怎么把我们地人打死了?”吴禄贞奇怪的问,还有一些恼怒。汉斯.张地死亡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而且,凭借吴禄贞在雇佣军里得到的经验,他并不是死于流弹,而是死于准确的射击。

    有人,并且不只是一个,将他当作了优先射击的目标。

    但是吴禄贞并不记得他下达过这样的命令,正好相反的是,他已经提醒军官和士兵不要打中这个“自己人”----汉斯.张是他在一大堆将要被处决的教徒中挑选出来的间谍,勉强可以算作“自己人”----吴禄贞只能将目光投向他的两位朋友,想在他们那里获得答案。

    张绍曾和蓝天蔚的确知道答案。

    “是我们的山东布政使的命令。”张绍曾回答,“他没有告诉你,但是要求我们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射杀他。你应该知道毓贤[注]是怎样的人,就是他向端郡王推荐的义和拳……”

    “我知道他是个仇视一切与西方沾边的东西的保守疯子。”吴禄贞小心翼翼的说,似乎担心他的话被某个军官或者士兵听到----或者山东布政使本人。他就站在几十米外,正在兴奋的大喊大叫。

    然后他低声责备到:“但你们怎么没有阻止他?”

    “在这种问题上,我们与他发生冲突并不合适。他的背后是端郡王,虽然最后,老太后肯定要把他们当作替罪羊交出去,但现在他们还很有势力,不是能够轻易顶撞的角色。”张绍曾继续说,“而且现在,毓贤还是有功劳的人,竟然可以放下本职工作,带着拳民从山东赶到山西保护老太后和皇帝,如果为了你的间谍与他发生冲突,局势对我们很不利。”

    “而且,即使我们没有开火,德国人也会把你的间谍杀死,他在这场战斗中幸存下来的机会微乎其微。”蓝天蔚叹息着,“你给他安排的本来就是一个必死无疑的任务。”

    “是的,但我并不想让我们的士兵代替德国人的角色。”吴禄贞咬着嘴唇,又看了一眼山东布政使,“我会把这件事算到毓贤的头上。”

    然后,他不再关心已经死掉的间谍,而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战斗上面。

    就在他们交谈的短暂时间里,德国人已经从最初遭到打击时的惊讶和混乱中恢复过来了,在军官的指挥下组成一些小规模的战斗组,开始反击并且尝试突围----不得不承认,德国人的战术素质确实很不错,清军就绝不可能做到这点----不过他们的英勇和顽强没有任何价值:突击队的位置相当糟糕,而且清军拥有绝对优势。

    为了彻底消灭汉斯.张可能带来的德国军队,他,还有张绍曾和蓝天蔚不只是投入了他们的全部力量----两千名士兵,虽然缺乏训练但都装备着Predtor步枪,弹药也很充足;而且他们借用了武卫前军的部队,一千名士兵,带着两挺机枪和三十支冲锋枪,由接受了Umbrella军事顾问训练的军官带领,足以将他们的力量增加至少一倍。

    使用如此强大的一支军队对付四百名德国人,而且还占有地形优势,三名指挥官甚至有一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当然,只是他们的错觉,德国人还没有那么容易被清军击败,并且他们正在证明这一点。

    不过,在一场必然失败的战斗里面,坚持三十分钟还是三个小时其实没有多少区别,当然更没有意义;就好象一艘在战斗开始时就丧失战斗力、也没有机会逃跑的军舰,也许它可以在炮火中坚持几个小时,能够承受上千发炮弹,但它最终的结果仍然是沉没,而且并非作为一艘军舰,只是一艘被敌军舰队反复蹂躏的靶船。

    只是如此,别无其他。

    当然,如果一定要找出这场战斗对德国人的意义,那就只是让德国人、以及德国军队的崇拜者获得一个夸耀德国军人的顽强和战斗素质的机会。

    然而,正如秦朗说的那样,只有结果才最重要,过程和手段无足轻重。只要德国人输掉这场战斗,吴禄贞一点也不在乎他们以后怎么夸耀自己----只是失败者的自我安慰,不值得一提,也不值得反驳。

    吴禄贞把眼睛眯起来,开始享受他即将得到的胜利和荣耀。

    尽管战斗还在继续进行着。

    注:1898年时毓贤仍然是山东布政使,1899年才成为山东巡抚;另外,此人极端保守和排外,山西在庚子事变中,一共有191名外国传教士和超过一万中国教徒以及教徒家属被杀,都是他支持和鼓动的结果

第四百一十九节 远征终结【上】

    整个战争爆发以来的第一次,鲁道夫.基特尔感到他低估了他的对手----中国军队,但更加重要的是它精心构筑的美国式防御体系,似乎比他预料的强大和麻烦得多。

    到现在为止,这场原本只是牵制性的战斗已进行了三个小时,远征军组织了四次冲锋,发射两千发炮弹,但中国军队依旧占据着他们的第一道防线,并且还将继续坚守下去;而在最开始的时候,基特尔和远征军的高级军官们还希望看到一次德国陆军极为擅长的快速突破,就好像一八七零年的色当会战。

    但这场战斗却演变成一场胶着的、需要反复争夺的拉锯战,而且正在快速丧失它最初具有的牵制意义:远征军的每个人,上校本人,他的参谋长和两位中校,下级军官,普通士兵,在突破中国军队的第一道防线之前他们不会结束这场战斗。

    在很大程度上,至少士兵和下级军官是这样,战斗的意义已变为如何捍卫德意志帝国陆军的荣誉,一个不得不进行的牌局---如果德国军队竟然在中国军队的阵地前束手无策,那将是每个德国军人的耻辱,但没有人愿意接受它。但除了捍卫荣誉,基特尔和几位高级军官还有更深入的企图。

    他们希望找出美国人的防御体系的缺陷,利用它,突破阵地。这是一次带有显而易见的战术意义的科学实验,研究和完善作战方式的必须手段。当然,他们都想在这个带有浓厚血腥气味的实验中取得最后地胜利。

    毕竟,不能让付出的代价和牺牲白白浪费,要让它们变得富有意义;即使不能保证收获超过付出。也要让两者保持平衡。

    只是,想要完成这个目标相当……有些困难,需要比以前更多的技巧、精心安排和准备……需要时间。

    基特尔已经用了二十分钟仔细观察中国军队的阵地,寻找它地薄弱环节。并且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还将使用二十分钟,甚至更长时间来做这件事。不幸的是,他注视那个阵地的时间越长,就会变得越来越沮丧和焦躁。

    上校开始相信,他的目标没有任何他可以找到的缺陷:中国军队的阵地由一系列看上去完全独立地环形工事组成,它们地核心是一个使用沙袋和原木加固的机枪堡垒。很低矮。难以被炮弹击中,被三道锯齿型的堑壕包围着,并且阵地最外层、两道堑壕,以及堑壕与堡垒之间都架设了铁丝网----不过这些铁丝网已在前面的战斗中被炮火摧毁了,至少是大部分----最后,这些机枪堡垒和堑壕全部用壕沟连接。

    也就是说,对远征军的士兵来说这是非常糟糕的,中国士兵根本不需要爬出他们的堑壕,就可以自由抵达整个防线的任何一个位置。

    真是见鬼!上校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如果中国士兵始终待在他们的壕沟里,子弹对他们就没有多少作用。除非某个不幸的家伙在探出头射击时正好挡住子弹地道路;炮弹也好不到哪里去。

    远征军拥有地最大口径火炮只是七十七毫米野战炮[注]。它们发射的榴弹即使对暴露出来的目标也只有相当有限的杀伤效果,更不用说是一群躲在堑壕里的胆小鬼。至于,如果有人希望用它们摧毁那些加固的机枪掩体,那么他最好立即开始祈祷,他只是在做梦。

    只有在梦里面,只有七十七毫米口径的榴弹才有可能摧毁中国军队地机枪掩体,但是在现实世界。即使有一发炮弹直接命中。最多也只能炸垮它命中地那个位置,并且这种微不足道的损害在战斗地间隙就可以迅速修复。

    想要摧毁它们。只能使用大口径的火炮,或者其他东西。

    上校把目光投向他的同僚们,想知道他们是否已经有了方法,或者启示。

    但另外三位高级军官的判断与他没有更多区别。“如果想要突破这种阵地,最合理的办法是使用大口径的火炮,”参谋长瓦格纳中校的看法与基特尔一样,只是更具体,“至少一百五十毫米口径的步兵炮。”

    但这是任何一个头脑还正常的军官都可以想到的办法,还算不上一种创新。基特尔需要的是一种或者几种适合现在的形势的战术。他摇了摇头。“你必须想得更深远,阿尔弗雷德。”然后他转向下一位,“卡尔?”

    伦特转过来看着他。“让士兵携带炸弹……”

    “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方法。”没等他说完,基特尔就已经开始摇头了,“使用炸弹意味着士兵必须靠近机枪堡垒,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没有机会靠近它。”

    “如果士兵使用可以投掷的炸弹?”伦特补充到。

    “依然不行,中校。”这次是瓦格纳,“如果炸弹太轻,它依然无法摧毁工事,但是,如果将炸弹的重量增加到可以摧毁工事的那种程度,我认为没有一个士兵可以将它投掷出去。”

    “如果设计一种可以发射炸弹的简易工具……噢,不行,考虑一下射击精度,使用这种工具还不如使用步兵炮。”伦特将他的新想法否决了,没有更进一步完善它,而是把希望转移到罗尔身上。“你有什么计划?”

    “也许,我们应该集中力量攻击阵地两翼的环形工事……”罗尔犹豫着,不能确定他的建议是否具有可行性。

    表面上看,两翼的环形工事正好是整个阵地的薄弱环节---它们不可能与其他工事构成交叉火力,但只是依靠一个工事内的中国士兵,他们绝不可能阻止远征军突破防线----但是,谁知道中国军队有没有设计什么预防措施呢?比如,一大片无法突破的地雷区,或者一些还没有暴露的火力点。

    谁能肯定呢?中国军队……至少聂士成的部队是极其狡诈和难以猜测的,日本人就曾经遇到在他们背后射击的倒打火力点,也许只有上帝才知道这位将军和他的那些接受了美国顾问训练的军官还有什么新的花招没有使用。唯一可以确信的是,这些还没有使用的伎俩一定比已经使用的伎俩更加危险。

    “我们应该谨慎的制定战斗计划。”罗尔说。

    基特尔点了点头,转向另外两位中校。“不过,我们可以派出一个步兵连进行一次试探性的攻击。”

    又一次试探性攻击。没有人反对。

    “可以。”瓦格纳建议到,“还可以加上徐进弹幕掩护。”

    “为一个步兵连制造徐进弹幕?”基特尔想了一会儿,然后表示同意,“我想,那是我们的炮兵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了……传达我的命令,十分钟后开始进攻。罗尔,这次进攻由你的部队负责。”

    “明白,上校。”罗尔回答,然后转身向传令兵复述了命令,而这个士兵也就立刻离开了。

    基特尔将目光重新转回他的目标,希望可以找到更多的东西。但是他什么也没有找到,没有新发现,也看不到人影---中国士兵已经修复了上一次战斗给阵地造成的损失,现在,他们全都蜷缩在堑壕里,等待敌人再次发动进攻----与已结束的四次战斗一样,这一次战斗仍将在沉寂中突然爆发。

    还有十分钟。上校暗自想着,接着又开始担心,也许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旦威森贝格的突击队占领太原城并且抓获中国的皇太后和皇帝,实验就会立即结束,然而也许在那个时候,他仍然没能想出新的战术……

    基特尔并不知道,威森贝格的突击队就要全军覆没了。

    还有一半士兵。上尉用最快的速度清点了还活着的幸存者----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因为数字随时可能更改----只剩下一半士兵,而且许多人都受了伤,威森贝格意识到他已不可能离开这个陷阱。

    不!威森贝格暗自摇着头。事实上在他带领突击队出发的时候,结果就已经注定了,中国人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跑一个目标。他们投入的力量很强大,而且士兵的战斗意志也远远超过以前任何一次,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射击技术仍然与以前一样糟糕,战斗在开始的那一刻就应该结束了。

    “也许我应该感到庆幸。”他自嘲的想着,抬起右手,相当随意的开了一枪,不是为了打中什么只是为了向中国人证明他还活着,他们还需要继续努力。然后他把手放下,继续考虑现在的处境。

    不过,事实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思考的,他只有三个选择:被中国人的子弹打死,投降然后被中国人处决,或者用手枪向自己的脑袋开一枪。威森贝格想了想,将枪口对准了太阳穴。也许这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不能给中国人机会。

    “该死的黄皮猴子。”上尉最后说,然后扣下扳机。

    注:既FK96型77毫米野战炮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213/ 第一时间欣赏一八九三最新章节! 作者:Agincourt所写的《一八九三》为转载作品,一八九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一八九三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一八九三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一八九三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一八九三介绍:
——秦朗,中国人,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工程学院毕业,工学学士,钻石走私组织成员,二十四岁,不抽烟,几乎不喝酒,未婚。


以上,是我们的主角的全部简历,并且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他现在是在一八九三年。一八九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八九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八九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