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节 新世纪圈钱计划
朗走进摩根公司的会议室。
这是他第二次进入这里——上一次是一八九四年,他向财团领袖们阐述他的有关向中国政府提供战争赔款的计划时;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当然,即使现在,在掌控美国经济的巨头们面前,他仍然是一个小人物,但对于普通美国人来说,他是有名的大人物。
而且,只是为了表达一点友善和亲近,大人物们也喜欢提到他的新身份。
“瞧,我们的化学工程学之父来了。”克利夫兰财团的威廉.马瑟笑着说。上一次他也在这个会议室,与财团的另外两位分别来自汉纳和伊顿家族的代表一起,而这一次也一样。
马瑟与秦朗关系不错,尽管密切程度还达不到摩根、洛克菲勒、布什或者哈里曼的等级,但仍比其他人密切一点——当然主要是因为克利夫兰财团拥有大毒蛇武器公司的股份,与其他四个财团和银行相同,百分之十五。所以他第一个打了招呼,并得到一个热烈的回应。
“把它忘了吧,马瑟先生。那只是报纸的胡乱报道,化学协会可没有承认这个称号。”秦朗笑着说,向马瑟伸出右手,随即两只手握在一起。
“化学协会总会承认它的,不是吗?”马瑟用左手轻轻拍了两下秦朗的肩膀,微笑着,故意压低声音,“说实话,我对你在化学领域取得的巨大成功非常意外。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你还会带给我怎样地惊讶。”
“事实上我也很想知道,马瑟先生。”秦朗耸了耸肩,然后走向下一位先生。参加这一次会议的代表他全都认识,他们都参加过上一次会议——除了代表哈里曼公司的乔治.赫伯特.沃克,乔治.赫伯特.沃克的外祖父和乔治.沃克.布什的曾外祖父,上一次的会议时秦朗曾经将他与乔治.哈里曼混成一个人——不过这种低级错误绝不会再次出现。
虽然还不熟悉,但秦朗已经在各种各样的晚会上见过沃克先生好几次。他再也不会弄错了。
“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沃克先生。”他彬彬有礼的说。像一个主人。
当然摩根才是这个会议室地主人,谁都知道,但现在他还没有出现;而当他出现并坐到他地位置上,会议也就正式开始了。
但最开始地话题与“铁路”无关,而是秦朗刚刚在华盛顿做成的生意,似乎每个人都在关心它。
当然,他们的确关心它。在某一方面。“七千名雇佣军,秦,你真的觉得中国的皇太后会接受联邦政府和伦敦的威胁吗?根据过去的经验,你派出地士兵似乎少了一点。”摩根询问到,但并不担心。
不需要担心。干涉行动是一次联合军事行动,除了美国军队,还有英国军队,并且还有海军支援——强有力的支援。“海军部已经决定将远东舰队的战舰数量增加到十一艘。包括六艘巡洋舰。”秦朗说。“加上英国的远东舰队,美国和英国投入的军事力量已足够迫使那位皇太后陛下接受要求了。”
“而且,”顿了顿。他接着说,“这一次的干涉行动将更多以威胁作为主要手段,而不是武力,地面部队和舰队只是一个信号。如果威胁不能成功,投入再多军队也没有意义。”
“而你相信威胁能够成功。”摩根看着他,其他人也一样。
“我相信康格先生能够准确转达华盛顿的意思。”秦朗回敬他们一个平静的目光,“一旦军队出发,剩下地就是外交官地事情。”
“我们相信你,秦。”摩根表示,神情严肃,“我们将要谈到的计划完全建立在你的干涉计划能取得成功、并且获得铁路修筑权地基础之上,否则一切都只是空中阁楼。所以你绝对不能出错。”
这算是一个威胁,他不得不这样做。尽管每个人都相信秦朗的判断力,相信他绝对不会出错,但现在讨论的是生意,是金钱和时间,在这种时候,即使长期合作伙伴,他的发言的真实性也要打上一些折扣,而且秦朗的计划确实存在很明显的风险——比上一次的风险还要大,至少那一次所有人都看出中国将要战败,而这一次仍只有未经证实的预测。
而且这一次哈里曼公司参加了。在过去许多年里,在铁路运输行业,摩根一直与哈里曼进行着激烈竞争,秦朗却是摩根的合作伙伴。为了不让哈里曼过分担心自己掉进竞争对手的陷阱,一点故作姿态也是必须的。
秦朗明白摩根的想法,微笑起来。“我完全明白,摩根先生。但这一次,我们仍然会取得胜利,定然如此。”
“但愿如此。”摩根说,与洛克菲勒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会儿眼色,然后点点头,“你可以开始了,秦。”
“谢谢。”秦朗站起来,让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慢慢扫过,同时说:“首先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国会和国务院已经同意按照我的建议,向中国皇帝提出修筑从北京到广州的铁路的要求,因此我们的计划很快就可以付诸实施。”
当然这只是一个缺乏实际意义但有一定必要的开始,而且下一句也是。“这个计划的第一部分,先生们,我们都很明白,对于这一部分你们比我更在行,因此我们可以跳过它,进入下一部分。”
是的,计划的第一部分每个财团都很擅长,因为它们总是这么干,总是通过相同的方式洗劫傻乎乎的普通股民——怎么才能在最短时间内用最少的投入获得更多资金?答案相当简单,构思一个只会在图纸上存在的大型工程。水坝、铁路、大楼,或者别地什么,但一定要让股民觉得有利可图,然后成立一家新公司并且宣布将要开工建设它,还要大肆宣传,让每个人都知道。当然,这家新公司必然存在一点资金问题,所以它要发行
会开始,资金只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变得越来越庞大,最后,当时机成熟的时候,这家公司就会以任何理由宣布破产,在幕后操纵的财团顺利拿走全部资金。只留下无数痛哭流涕的股民和一些背黑锅的可怜虫。
这就是最好也最简单的一个办法,永远有效,当然中间的过程稍微有点复杂,需要一些诱惑,需要一些鼓动,需要一些甜头……而且还需要收买一部分政府官员,但不管怎样,它就是办法。财团都使用过地招数。
让它们再重复做一次实在太简单了。秦朗根本不需要提醒什么,也不需要制定什么,他可以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但这并不意味着财团可以甩开他单独进行。他地整个计划可没有这么简单。
“我要说的是这个计划的第二部分,”秦朗大声的说,让所有人都可以清楚的听见,“当铁路公司破产后,铁路修筑权仍然掌握在我们手里,在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将要做的第二件事情,将它卖给中国商人。”
像他预料的那样,嗡嗡声响起来,然后是问题。“会有中国人购买铁路修筑权么?”摩根问,“我听说中国人强烈地反对修筑铁路,认为这会……嗯,总之是一些荒谬的说法,但我的确听到过中国人拆毁铁路的故事。”
“如你所说,摩根先生,在中国确实存在这样的情况,许多人反对修建铁路。”秦朗并不否认。否认一个事实缺乏意义……不过它本身就缺乏意义。“但那没什么关系,就算他们只打算把铁路买回去再拆毁,或者买回铁路修筑权而不修建铁路,他们也必须先付给我们足够数量的黄金,或者白银——就好像他们在一八七六年时做过的那样。”
但这还不是摩根需要的答案,所以秦朗继续。“而且现在情况有许多变化,支持修建铁路地人正在变得越来越多,都是希望振兴国家地改革者,同时又不希望中国的利益进一步落入西方国家手里,所以不用怀疑,他们会购买我们的铁路和铁路修筑权。”
“但他们有那么多钱吗?”
“永远不要低估爱国主义地作用,马瑟先生。”秦朗转向他的提问者,“只需要一些必要的鼓动、挑唆、刺激和引导,爱国者就会自动集合起来,掏空口袋里的每一个铜板,将铁路和修筑权买回去。当然那些准备把铁路买回去再拆毁的家伙也同样如此——尽管他们的动机仅仅是对铁路的单纯的憎恨。先生们,”他看向其他人,“任何一种强烈的情感波动,都可能成为魔鬼利用的致命缺点。”
所有人都笑起来,都被秦朗预言的美好前景和幽默感吸引了,兴致勃勃,准备听他阐述计划的下一部分,谁也没有追究另外一个问题,即,就算中国的爱国者都掏空腰包,他们能凑到足够的资金吗?当然,就算有人问了这个问题,答案也是肯定的,毫无疑问可以,一个拥有四亿人口的国家具备的潜在经济力量绝对是难以估计的,尽管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可能把资金全部榨出来。
但是现在,秦朗就在这么做,或者他准备这么做——他的计划的第三部分让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产生这样的感觉,包括摩根和洛克菲勒。
“这个计划的第三部分,当我们将所有铁路和铁路修筑权出售给中国民众,我们就可以暗中促成中国政府通过一项法律,或者命令,将所有铁路收归国有。”秦朗仍然微笑着,但没有人发现隐藏在他的笑容中的一丝讥讽。
还有冷笑。在整个会议室里,只有秦朗自己知道“铁路国有”政策对清政府的真正意义是什么,只有他知道历史,而其他人却一无所知。
他们都在考虑他的下一个步骤。毫无疑问,清政府没有足够的财政力量建筑和经营一条从北京到广州的铁路,一旦中国皇帝将铁路收归国有,那么最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铁路再次出售,而且价格将会极其低廉,在这时,他们就可以再次将铁路买下来,然后,将一切再重复一次。
而且还可以再重复下一次,再下一次,一次又一次……如果中国皇帝还没有被他的愤怒的人民推翻的话。
“太好了。”马瑟第一个说,“秦,你真是一个天才。”
“我只是更了解中国的情况。”秦朗表示,不是谦虚,是事实。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可以想出相同的计划——只要他们足够了解中国。在一定程度上,这里的人都是一样的,都具有黑色的头脑,都是魔鬼。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都是魔鬼,没有善良者,只会更加邪恶。
“我个人认为,仅仅在美国和中国实行这个计划仍然不够,我们或许可以拉上英国人和法国人,一个由我们控制的联合铁路公司,在美国、英国和法国同时发行股票。”未来美国总统的外祖父和曾外祖父说,“最后让英国人和法国人出来背黑锅。”
“好主意。”谁也不会反对这个建议,对美国人来说,打击英国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那些法国人,美国财团早就看这些放高利贷的家伙不顺眼了。
“那么,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摩根宣布,“现在开始做最后一件事。”
最后一件事,确定利益分配,最重要的工作,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永远如此。
秦朗平静的等待着。
补充昨天的注:
注1:“登比”的英文原文是“Denby”,不知道这个翻译是注2东交民巷应该是1900后改的名字
第二百八十七节 新世纪圈钱计划[续]
你打算怎么规划你的两条铁路,秦?”
提出这个问题的并非其他人,而是瑞切尔。当然,她没有前往纽约,只是秦朗已经回到圣迭戈了——在纽约待了一周之后,又经过一个星期的火车旅行,他终于结束他的漫长东部之行,回来了。
但他刚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休息,也没有时间去实验室见伊丽莎白,瑞切尔就已冲进他的办公室。
然后她直截了当的问:“你打算怎么规划你的两条铁路,秦?”
秦朗觉得她的问题非常奇怪。“规划?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瑞切尔,用来诈骗股民的铁路需要进行什么……规划吗?”
“当然。”她理所当然的说,“否则你准备怎么引诱股民购买铁路公司的股票?难道只是在地图上随意画几条线?”
“为什么不?”他耸了耸肩。
在地图上随意画几条线,这就是秦朗的计划,简单,直接,但很经济而且绝对有效——不管在美国、英国还是在法国,不管政府官员、学者还是普通民众,谁真正知道中国的自然环境、地理条件和城镇分布?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当然更重要的,既然整个铁路计划的最主要目的在于诈骗,为什么要认真规划它们?
“而且你应该明白,”他接着说,“即使铁路公司公布的铁路建筑计划表明,两条铁路的线路几乎完全重合,在民众和批评家眼里。那也只是基于美国与英国地利益而不得不进行的重复建设,值得谅解,绝不会影响他们购买股票的情绪。”
“你真乐观。”
“因为不需要担心任何问题。”
瑞切尔摇了摇头,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不能完全放松,直到秦朗开始讲一个笑话,一个按照他的说法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事件”的笑话,尽管她觉得这很可能只是他编造出来的故事。
因为它实在太夸张了。根本不可能是真的。从一开始就是。
他说:“在中国。曾经有人非常严肃地公开宣称,要在十年内建设十万英里铁路,并且将这个计划写进了他地一本著作里——”
“等等,秦。”她打断他,“什么人会提出如此疯狂地建设计划?在十年内修建十万英里铁路,即使在美国,这样一个计划也绝不可能实现。即使不考虑其他问题。他准备怎样解决修建铁路需要的资金?”
“所以,你看出来了,这个计划不可能成功。”
“当然。”瑞切尔瞪着他,装出一副“难道你以为我是笨蛋”的恼怒表情。
秦朗开始笑,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但这件事是真的。”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它的确是真的,在另一段历史里是,将会发生。“地确有人提出了这样一个计划。你知道他怎么做的?没有任何勘探,没有任何规划。仅仅是在地图上用线将中国的一个城市连接起来。然后就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铁路网。”
“上帝!”想不出别的,她只好这样说。
“当然这个计划从没有被实施过,而且我认为。即使再过一个世纪,中国的铁路里程也很难达到十万英里。投资巨大,工程复杂,难以实现。”他习惯性的耸肩,接着走到柜子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可乐,再加入冰块,然后开始轻轻摇晃杯子——但并不喝它,仅仅只是轻轻摇晃着。
他在想一些事情,瑞切尔也是如此。有一个问题是她始终无法想明白的。“你说这个笑话地意思是什么?”
“只是一个笑话。”他回答。
“只是一个笑话?”她怀疑地追问。
“当然,我也在想,如果财团联盟拥有在全中国修建铁路的权力,它们一定可以将股民口袋里的每一分钱都榨出来,不管是美国地,还是欧洲的。”秦朗停下来,似乎思考了几秒钟,接着说:“你知道,这很简单,不需要构思什么,只需要在地图上将中国的每一个城市用线连接起来。”
“你想得太多了。”瑞切尔皱着眉毛。他的设想显然过于危险了,如果真有人这么做,将整个中国作为诱饵吸引普通民众投资……也许,在最后,世界经济将濒临崩溃,还有已有的社会道德体系,正常人无法造成这样的结果,但一个由众多财团组成的金融同盟可以,并且秦朗……
她眨了一下眼睛,觉得自己也想得太多了,不是因为其他问题,只是,既然大毒蛇公司也是财团同盟中的一员,尽管只是小角色,但也是既得利益者,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担心普通民众和社会责任?
它们根本不是她应该考虑的问题。
“你正在变得软弱,.
麦克布莱德。”她警告自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常,然后问到:“所以,这一次你为公司带回了多少收入?”
秦朗慢慢转过头,故作惊讶的说:“我以为你知道,瑞切尔。”
“这一点也不好笑,秦。”她恼火的说。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他很清楚她问的是什么,却总是用另外一些事情敷衍了事,这一次也是如此。
她想知道公司在铁路计划中的分成,但他却拿与联邦政府签署的雇佣军合同搪塞。当然她确实知道合同的内容,华盛顿将每周向Umbrella公司支付三十五万美元,百分之四十是雇佣兵的周薪,百分之六十公司的收入,但同时,联邦政府不会再为雇佣军的各种后勤物资付账,只提供免费的运输服务,因此公司的实际利润并不会很高。
但这有什么关系?如果最开始她还不明白,但现在一切都已非常清楚,七千名全副武装的雇佣兵只是游弋在一群叫做“财团”的深海巨兽前方的引水鱼,铁路计划才是真正的生意——现在她就想知道,公司能在这笔生意里获得多少好处?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瑞切尔敲着桌子。
“百分之十。”秦朗说,漫不经心的,仍旧晃着杯子。
“什么?”
“我们能从计划中获得百分之十的分成。”他将杯子放到桌上,走向她,然后停下,“你觉得怎么样?”
“你在开玩笑。”她就是这么认为。百分之十,太多了,虽然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结果,但财团的领袖们怎么可能让出如此多利润?
但他们就是这么做了。
“现在我就像以前任何时候那样认真,瑞切尔。百分之十,这一次我们可以拿得与其他财团一样多。”
“怎么会?”瑞切尔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一切。拿得与其他财团一样多?为什么?
“在我们这个悲惨的世界,总会有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秦朗回答。但实际上,这只是几位财团领袖为了下一次合作送出的小礼物——在他连续提出两个计划以后,他们都在期待第三次,因此适当的让出一部分利益无疑是非常明智的举动——反正都是美国、英国和法国人民口袋的钱。
而且,这样做也可以体现出一种“公平”原则:一共有八家财团参与计划,加上大毒蛇公司,每一家公司正好可以拿到百分之十,绝对公平合理。
秦朗的数学没有任何问题。是的,九家公司,每一家可以拿到百分之十,加起来仅仅是百分之九十,不是百分之百——但谁都知道最后剩下的百分之十将会属于谁,不是任何一个参与者,是政府官员。
毕竟,如此大规模的诈骗案件,除了需要一些倒霉蛋负责背黑锅,还需要政府部门弥补疏漏,撇清财团,同时安抚愤怒的人民群众。
事情总是这样。
“好极了。”不知道她应该高兴还是沮丧——在世纪末期最大规模的诈骗计划里,她竟然只是一个旁观者,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瑞切尔只好问:“那么,到底有哪些财团参加计划?”
“摩根,洛克菲勒,哈里曼,克利夫兰,第一芝加哥,还有英国的汇丰、罗斯柴尔德和法国里昂信贷。”
汇丰、罗斯柴尔德和里昂信贷在他离开纽约前的最后一天加入计划,必要的结果:汇丰和罗斯柴尔德可以影响英国政府,使伦敦不会阻挠华盛顿向光绪皇帝提出要求;里昂信贷则可以扫清在法国发行股票的一切障碍。
完美的安排,并且还有一个额外收获。汇丰和罗斯柴尔德正在游说英国政府,一旦伦敦得到北京至九龙的铁路的修筑权之后,就将它转让给它们。
秦朗相信它们一定可以取得成功,这样,就有两条铁路作为诈骗行动的道具,所以……
“碰!”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伊丽莎白像一头犀牛那样冲进来,一点也不顾忌她的表妹就在旁边,身后还跟着秦朗的秘书,激动的大声喊叫着:“秦,你的化学工程学手册在哪里?”
化学工程学手册?他还没有开始写它,根本没有时间。“伊丽莎白,最近一段时间我都在忙别的事情……”他试图解释,但一点用也没有。
“那就快完成它。”已陷入狂热中的女化学家抓着“化学工程学之父”的衣领,用力摇晃着,“快完成它,现在就开始写,秦,我已经等不及了。”瑞切尔大声笑起来。
第二百八十八节 “政变”[上]
朗被困住了——由于伊丽莎白的监视和不断催促,他有时间和精力都用来完成那本化学工程学手册,除此之外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在地球的另一边,袁世凯同样发现他被困住了——皇太后,皇帝,后党的大臣,帝党的大臣,美国公使和英国公使,所有人都要求他表明态度,但他却左右为难。
他应该选择谁作为效忠对象,皇太后还是皇帝,这是一个无法立刻决定的问题——以前它不是一个问题;以前谁都能看出来,不管政治力量、军事力量还是影响力,皇太后都占有压倒性的优势,她是理所当然的效忠对象……
但是现在,问题变得复杂了,皇帝拥有列强国家的支持,英国和美国已经公开表明态度并且宣布派遣军队维护他的尊严和权力,让他与皇太后变得势均力敌,在这种时候,一切都变得不再明确。作为一个大臣,一个掌握了军队的大臣,他需要考虑很久才能确定站在谁的一边。
这是赌博,而赌注是他的地位、权力、前途和生命。如果下注正确,未来无疑将是一片光明;但如果下注错误,就再没有什么未来了。
他需要时间。
但实际上,他没有时间。
“再过一个小时,第一批远征军士兵将在大沽登陆,如果袁大人还不能表明态度,你和你的军队将成为远征军的攻击对象。请相信我,如果真地发生这种事情。那将会是一个令人惋惜的悲剧。”易水说,与发言想配的是一副沉痛的表情,就好像即将成为雇佣军攻击目标的不是袁世凯的新军,而是另一支Umbrella雇佣军。
这是表演——但不完全是表演。毕竟,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新军士兵一直受到由谢泼德少校和韦伯上尉领导的Umbrella军事顾问团地严格训练,在一定程度上,他们与Umbrella地新兵没有太多区别。所以易水地表态就很容易理解。由公司派遣的雇佣兵消灭一支由公司派遣的军事顾问训练的军队。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悲剧。
太悲惨了。他暗自摇头。公司的军事顾问一定会非常伤心。他们经过几个月的辛苦努力才取得成果就那么在炮火中化为乌有,而这仅仅是因为一个人的犹豫,真是不幸;只是为了避免这种不幸,易水认为他有必要说服袁世凯。
然而袁世凯并非一个容易说服地对象。当然,与他的绝大多数同僚一样,他害怕英国和美国,以及其他任何一个列强国家。没有勇气与它们对抗——但他同样害怕那位统治了中国许多年的圣母皇太后,以及她掌握的权力和力量,这是更加严重的问题。情形很明确,除非这一次皇帝可以一劳永逸的击倒他的对手,否则公开站到他一边就显得极不明智。英国人和美国人不可能一直守护皇帝,一旦干涉军离开而皇太后又没有被彻底打垮,她就会迅速恢复力量,铲除所有敌人。以及像他这样的站错队伍地大臣。
什么是灾难?这就是灾难。
袁世凯看着易水。一脸苦相。“易先生,难道你就不能给本人一点时间考虑?”他需要时间考虑,最起码。他需要弄清楚英国人和美国人究竟打算做到怎样地程度,是像他们公开宣传的那样,仅仅只是维护皇帝的权力,还是打算协助皇帝消灭所有敌人,并以此获得更多回报。
易水肯定知道答案,他是美国干涉军地指挥官,但袁世凯却不能直截了当的把他的问题提出来,最起码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冒犯。而且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皇帝的代表。尽管他正在装模作样的喝茶,但并不表示他什么也听不见。
所以,他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但这只能是妄想。
“不行。”易水一口回绝,语气坚定,充分表明现在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只有一个小时……”他看了一眼手表,“五十五分钟。一旦部队登陆,他们就会立刻消灭最近的敌军,作为警告。”
他的威胁让袁世凯有点生气。“大沽炮台……”
“不必担心炮台。”易水打断他,“那里有另一批谈判代表。但如果谈判失败,女王陛下的‘科林伍德’号战列舰上的十二英寸火炮将会直接摧毁这些障碍。”
“皇上……”
“我认为皇帝陛下一定会喜欢皇家海军的果断行动。”易水再次打断袁世凯,“既然我们是陛下邀请来的援军,我们当然应该做得彻底一点,为陛下惩罚那些对他不够忠诚的大臣和军人。”
他向前靠近了一点。“袁大人,你对你的皇帝陛下足够忠诚吗?”
“对皇上,袁某当然是忠心耿耿。”袁世凯发誓赌咒的说,只能如此,否则那支即将在大沽登陆的干涉军就会真的向他发动进攻,不过,他依旧不想给予一个明确的回复——仍然太冒险,仍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那位凌驾于皇帝之上的圣母皇太后将被彻底推翻,他还想保持谨慎。
“易先生,袁某的确需要一点时间。”他请求到。
请求再一次被驳回。“我不会给你任何时间,袁大人。”易水摇头,“你不可能一直逃避这个问题。”
但事实上,袁世凯就是想逃避这个问题。如果可能,他宁愿躲到某个地方担任巡抚……不用太遥远,山东就可以,总之不必像现在这样,带领一支军队驻扎在英美联军必然会占领和通过的地方,如同傻瓜一样等着敌军打上门,同时还要背上对皇帝不够忠诚的罪
何一名官员都会竭尽全力避免这种倒霉透顶事情落到但他却撞个正着。而且还不能躲开。
他不能放弃自己的岗位擅自逃跑。袁世凯很清楚,不管最后地胜利者是谁,皇帝,或者皇太后,谁也不会容忍这种行为。他只能待在天津,在一个可恶的假洋鬼子的注视和催促中艰难抉择。
“你的选择到底是什么,袁大人,皇帝。还是皇太后。”易水的声音在嘶嘶作响。
催命鬼一样的假洋鬼子!
尽管没什么实际意义。但袁世凯还是被易水的咄咄逼人的态度弄得火冒三丈——但更多还是心烦意乱。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像一只困兽。易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耸了耸肩,将头转向那位还在认真品茶地光绪皇帝地特使,送去一个眼色。特使心领神会,也站起来。“袁大人,请听谭某说几句……”
如果秦朗在这里。他会很吃惊,光绪皇帝派来地特使是谭嗣同。在传言中,他已经遭到逮捕,关押在监狱里并且即将被处死,但实际上,那是谣言。一八九七年的这场宫廷政变与另一个时空中发生在一八九八年的那场宫廷政变完全不同,主要有两个区别:第一,皇帝还没有被软禁。只是他发出的绝大多数命令失去了效力;第二。维新派的几个重要人物都逃脱了。
可以说,华盛顿得到的情报几乎都是错误的。但这不是康格地过失,因为他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大家都这么说,皇帝遭到软禁、大多数维新派份子被逮捕、少数逃脱者正被全国通缉……北京城里都是诸如此类的消息,只是谣言,但经过反复而且广泛的传播,它们就是真相。
但它们同时也是慈禧希望达成的目标,把不再听话的皇帝囚禁起来,逮捕所有维新份子并把他们全部砍头,她很想看到这样一个结果,但实际上却无法做到。有一个人明确的反对她,恭亲王奕位亲王殿下仍然缺乏对抗慈禧的力量,但他地态度和意见依旧值得她重视,而且奕
比如将谭嗣同等人送出北京,以及充当维新大臣与光绪皇帝的联络人——将外面的消息送进皇宫,再把皇帝地命令传达给大臣们,很冒险,但也很有意义,所以谭嗣同才会在这个时候拜访袁世凯。
他有一些光绪皇帝的命令和允诺转达给新军的领导人。但根据易水的要求,谭嗣同没有立刻将条件提出来,因为易水觉得,如果武力威胁有效,那些允诺也就毫无意义,没有必要告诉袁世凯;如果武力威胁没有效果,那么皇帝开出的优厚条件也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他的猜测非常正确。
谭嗣同的发言一点作用都没有。尽管他的演讲很出色,尽管他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尽管光绪皇帝开出的价码足以让大多数人动心,但袁世凯就是不表态——千言万语和高官厚禄的影响力远远比不上易水的七千美国士兵和海面上的联军舰队,他只是担心未来,担心皇太后最终翻盘,否则甚至不用易水上门威胁他,他就已宣布效忠皇帝,并前往大沽迎接前来援助皇帝的西洋朋友了。
但他就是担心,看不到任何好的迹象,没有谁告诉他一个好的答案;他就是担心,既然如此,皇帝允诺的官爵奖励怎么可能使他动心?
袁世凯一点也不动心,相反他很害怕。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是,如果未来有一点,圣母皇太后重新掌握权力,废黜皇帝,每一个现在得到皇帝奖赏的“有功之臣”都将会死得非常悲惨……
“如果你不立刻表明态度,支持皇帝陛下,你现在就会悲惨的死去,还有什么必要担心未来?请恕我直言,难道你一点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易水的威胁又来了。“或者你以为我只是在开玩笑?”
但是,袁世凯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也不认为易水只是在开玩笑——谁都知道大名鼎鼎的易水中校曾命令部队包围遂溪,进攻广州,认为他只会开玩笑的人全都丢了乌纱帽,他怎么可能还犯这种错误。
只不过他提出的要求实在太困难了,任何一个目光稍微长远一点的人都不可能立刻给出答复,何况袁世凯的眼光还不只是“稍微长远一点”。
他不希望英国人和美国人拍拍屁股走人以后,他就变成死人。
易水暗自叹息,但又感到一点高兴。如果清政府里相对出色的一个政客官僚都只有如此水准,患得患失,为了将来可能遇到的一点威胁就将眼前的更明确的威胁置之不理,那么要对付他们就真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
当然。易水接着想。他可能只是缺少一点暗示,缺少一些指引,缺少……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然后,一个新军军官跌跌撞撞的冲进房间——易水曾经见过他,似乎叫做徐世昌——手里还举着一份电报。“大人,急电!”
袁世凯的眉毛皱了一下,然后他向易水和谭嗣同道歉,拉着徐世昌走到房间的角落并且拿过电报。再过一会儿,笑容在他的脸上出现了。
电报的内容很短,但很重要: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等东南西南十余省督抚联名请求和平解决事件,反对使用武力,并表示将恪守中立……
好消息。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第二百八十九节 “政变”[中]
立。
袁世凯决定中立。
真是荒谬。
易水不知道应当如何评论这个结果。一个政府官员,因为害怕近在咫尺的威胁、又害怕可能降临的报复,最后居然决定保持中立,既不支持他的皇帝,也不支持他的皇太后,难道他一点也不害怕两位陛下的联合惩罚……
他不害怕,没有必要。再仔细想想,确实如此。
袁世凯不是第一个宣布中立的官员,他只是跟随了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以及其他十多位高级官员的脚步,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参与者——君王的愤怒和惩罚不可能降临到他头上,而且事实上,根本不会有惩罚降临。
慈禧和光绪,不管他们有多么愤怒,都不可能处罚十几名掌握地方政权的高级官僚,也不可能处罚领头者。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他们在中央和地方都有广泛而且复杂的关系网络,有数以千计的门生和部属,虽然这些人并不完全可信,但仍是一股强大的、不能忽视的力量。只要他们还没有背弃自己的老师和上司,慈禧和光绪就不能冒险处罚几位倡导中立的“帝国重臣”。
当然他们也就不能惩罚地位更低的袁世凯,那将是一个巨大的笑话,而且大人物们也会全力保护他们的追随者,作为这些人支持自己的回报。
所以袁世凯的确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易水笑起来。
他地表现让谭嗣同困惑不解。“易先生仿佛一点也不担心,”他说。脸色很难看,袁世凯的决定使他没能完成皇上布置的任务,而且也让局势进一步变得复杂。但更大的问题是各省督抚的态度,失去他们的支持,皇上的处境就难以得到改观。
这些老滑头!
谭嗣同愤愤不平,但易水却笑得更加愉快。“我为什么要担心?和平,谭大人,我喜欢和平。要是世界变得和平。我就要失业了。但这很好……”
谭嗣同一点也不明白他想说什么,易水的发言语无伦次,毫无逻辑可言,幸好,这不是他要关心地问题,他要关心地只是袁世凯地新军。“易先生,没有新军支持。你的部队……嗯,会不会显得势单力薄了一点?”
“你的担心毫无必要。”易水收起笑容,平静而轻描淡写的说,“我不认为,有哪支朝廷的军队会有胆量向我的部队发动进攻。”
“如果太后颁布懿旨呢?”谭嗣同追问,但更像一个警告。
易水摇了摇头。“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皇太后绝不会如此愚蠢。”
非常肯定的语气。一方面,易水从没有听说过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位皇太后向列国宣战地伟大壮举。另一方面。他也看不到那位皇太后有什么可以凭借的武装力量,不管是政府的还是民间的,都没有。
现在是一八九七年。而不是一九零零年,那支号称“刀枪不入”而且人数众多的义和团还不存在——几乎可以肯定,人数众多才是慈禧决定利用它的主要原因,而不是什么“刀枪不入”,毕竟她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没有这支看起来很好很强大的武装,虽然慈禧非常愤怒,气急败坏,很想教训不知天高地厚地英国人和美国人,但她也只能忍着,把所有怒火发泄到其他人头上。
她不会向英国和美国宣战,当然,也就没有战斗。雇佣军执行地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威慑任务。
“你不觉得,这种想法过于乐观了吗,易先生?”谭嗣同说。他正在盘算如何才能说服易水支持他获得新军的控制权,这是皇帝安排地重要任务,他必须竭尽全力完成,而且易水的士兵确实偏少了。
七千名士兵,这一点力量能够做成什么呢?当然,英美联军拥有许多艘强大的战舰,但她们又不能登上陆地作战,只是摆设。
“我们需要扩大陆军的规模。”他建议。
但易水的回答依旧是否定的。“不是我们,谭大人,我对你的建议没有任何兴趣,并且我坚持认为,我的七千名士兵完全足以解决这次事件。”
他知道谭嗣同在想什么,但这既不符合秦朗的计划,也不符合他的个人意愿,而且易水也不喜欢谭嗣同这个人——那个将西藏、新疆、青海和蒙古出售给英国和俄国的主意就是他想出来的,虽然秦朗觉得它非常有趣、具有很高的创造性,但易水只是想把提这个建议的人狠狠的揍一顿——当然,他不能这么做,至少不是现在。不管怎样,谭嗣同也是光绪皇帝的代表,殴打他可能会对计划造成一些麻烦,而易水总能保持很强的大局观念。
不过他可以毁掉谭嗣同的心情,让这个家伙沮丧、郁闷、不愉快,而他几乎已经做到了这一点。
谭嗣同的脸色突然改变了一点,但随即恢复正常。
“自以为是的假洋鬼子。”他在心里咕哝着,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使它尽量不发生任何变化,同时说:“易先生,可能你不知道,太后和后党的人,绝对是吃硬不吃软,要是你的士兵太少,恐怕不容易吓着他们。”
易水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谭大人,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部队代表的是英国政府与美国政府,七千人可能不算很多,但已经充分表明两国政府的态度。因此毫无疑问,皇太后会接受我们的要求,除非她打算激怒伦敦与华盛顿。但就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她还不至于如此愚蠢。”
用了好一会儿,谭嗣同才意识到“伦敦”和“华盛顿”指的是英国
美国政府。他再次咒骂眼前地假洋鬼子,坚持到:易先生,难道你连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么?”
如果他想让易水生气,是的,他已经做到了。
“不,谭大人,我很明白。”第一次,他正视谭嗣同,但却是用一种绝对谈不上友好的语气对他说。“但我同样清楚。你只是希望我协助你获得新军的指挥权。因为你肩负了一个任务。却没有完成它。只是这件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康格公使只是要求我消除袁世凯和他的军队的威胁,而我已经做到了,现在必须尽快向公使报告,然后与我的部队汇合,否则他们真地会进攻新军。至于你地事……”
摇头并且叹了一口气,易水接着说:“当我在美国时,我曾经听过一首歌。其中有一段歌词,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不管怎样,我觉得它说得很对。”有那么一会儿,易水很想伸手拍拍谭嗣同地肩膀,但再仔细想想,他应该不习惯这种小动作,结果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是说:“谭大人。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说完,他钻进他的马车,关上门。然后马车就一溜烟的跑远了,很快消失不见。
易水把他抛在了袁世凯的军营门口,过了好一会儿,谭嗣同才意识到这一点,立刻气急败坏的大叫起来。但除了几支从他身边走过的、接到命令返回军营待命的巡逻队,谁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仍然太不起眼了,即使在试图逮捕他地慈禧太后以及保守派大臣眼里,他也只是一个小人物,重要性甚至不比上易水。
北京。
“易水!又是易水!总是易水!”军机处,总理各国事务大臣、兵部尚书、协办大学士荣禄大人正在向他的诸位同僚抱怨,“上一次派兵包围遂溪县、进犯广州的就是他,这一次率兵进犯天津的还是他,这个小子简直就是一个灾星……”
毫无疑问,这种评价是缺乏道理的,但对于一个官僚来说,道理从来都不是值得考虑的问题,而且荣禄只是担心,上一次的事情已导致包括谭钟麟在内无数官员丢了帽子,这一次又会是哪些人倒霉?
他不希望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个,尽管实际上,他已经足够幸运了:按照历史,荣禄应该正在督练北洋新建陆军,袁世凯是他地下属,现在,既然他已宣布中立,与李鸿章、张之洞和刘坤一等督抚一起呼吁和平,抵制战争,那么荣禄就肯定需要为此承担责任。
尽管这不是他地错误,甚至他还根本一无所知,但愤怒的慈禧皇太后需要找一个人发泄怒气。
这位掌控中国许多年的老太太愤怒得几乎就要中风了。
一个理所当然地结果。不只是慈禧,绝大多数人都觉得,选择哪一个人担任皇帝,这是中国的事情,与外国人没有任何关系——虽然女人同样不应该干涉如此严肃的国家大事,但总比外国人好一点——但是现在,外国人却派遣军队前来干涉了,慈禧当然不能容忍。而且更让她郁闷的是,事实上她根本没有打算更换皇帝,甚至还没有采取行动软禁他……尽管她准备这样做。
英国与美国的联合干涉不但毫无道理,而且莫名其妙,就算他们公开宣称这是因为皇帝的邀请,也同样如此。
慈禧不相信光绪会主动邀请外国军队进入中国干涉。
但不管怎样,联合干涉军已经来了,即将在天津登陆,同时英国公使和美国公使的照会也送到了总理衙门,麻烦就在眼眼,无法躲避,也难以解决。
尽管英国人和美国人的要求非常简单。
抱怨了一会儿,荣禄把注意力转移到刚刚完成翻译的照会上,然后他的脑仁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恢复大清国皇帝陛下人身自由和全部权力,释放所有被逮捕的改革派官员,撤消对其他改革派官员的通缉令,同时大清国皇太后陛下放弃所有权力并保证不再干涉一切政治事务……无礼至极,简直无礼至极,老佛爷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
其实前面三条要求都没有问题,虽然不怎么情愿,但在如此危险的时刻,暂时妥协也是一种有效的办法,然而第四条要求却只会把事情彻底搞砸。让太后老佛爷交出权力,英国人怎么不要求他们的女王退位?
还有美国人的大统领。
荣禄觉得这种要求简直就是发了疯了。“英国人和美国人想做什么?”他看向侍立一旁的通译,“照会的原文也是这样吗?”
“回大人,原文如此。”通译毕恭毕敬的回答。
“真是疯了。”荣禄摇摇头,看向他的同僚们,“诸位大人觉得这件事应当如何处理?”
没有人开口,每个人都保持沉默。在这种时候,危机四伏,发表意见无疑是极不明智的行为,无论说什么都可能撞到枪口上——虽然什么也不说仍然存在风险,仍然会莫名其妙的成为倒霉的那一个,但总比自己撞上去更好。
但荣禄有另外的看法,无论如何,总要找一只去给猫系上铃铛的老鼠,与其战战兢兢的等着老佛爷随机选择一个倒霉蛋,还不如想办法先把这个名额确定下来,那么剩下的人就会好过了。
他清了清嗓子,就要把这个主意提出来,但在这个时候,有人送来一封电报。是袁世凯曾经看到的那封电报。
第二百九十节 “政变”[下]
禧正在笑。当然,是完全符合她的身份的微笑,谁她很开心。
但她不应该开心,不应该笑。
这位被无数人咒骂、却统治着中国、而且令人畏惧的皇太后显然做出了一个完全错误的反应——最起码低头看着他自己那双靴子的荣禄觉得这是一个完全错误的反应。太后老佛爷应该生气,应该震怒,应该严厉斥责皇帝、康梁乱党、洋人和各地督抚——瞧瞧,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皇帝想要夺取老佛爷掌握的权力,康梁乱党借助皇帝的权威胡作非为、意打击老佛爷的羽翼,洋人派遣军队前来支持皇帝,而各地督抚居然在如此紧要的时刻宣布中立了。没有一件是好事,相反,全都坏透了。
在这种时刻,老佛爷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而且还很开心?
她应该震怒,这才是正确的反应。
为什么会这样?荣禄一点也想不明白,找不到答案,尽管这对他来说可能是件好事——当他和军机处的诸位大人拿着那份烫手山芋一样的电报来见太后老佛爷时,他们都认为自己会成为她发泄愤怒的对象。他想了一会儿,偷偷将眼睛转向站在身边的端郡王载漪,但看到的却是一道同样困惑的目光;再看向另外一位大臣,也同样如此。
事实上,不只是他们三个,每一个站在慈禧面前的大臣都是同样迷惑,都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也都想知道答案。他们唯一能确定地只有一件事:太后老佛爷很正常,没有发疯。
然而,一个完全正常的人又怎么可能在接到如此多坏消息以后,还能露出开心的笑容呢?
所有人都在困惑的思考着,绞尽脑汁,但没有任何人有胆量直接询问他们的太后老佛爷——太危险,既然谁也猜不到老佛爷的想法,看不出她的心情。贸然提问的结果很可能只是一不小心把自己彻底葬送掉——还没有哪一位大臣愿意为了一个明确地答案付出如此高昂地代价。
他们保持着自己地耐心。当然他们也又足够的耐心。而慈禧依旧开心的笑着。
但是最后,她还是把笑容全部收起来了,换上一副冷漠得令人心寒的表情。“请神容易送神难,哀家倒要看看,皇帝准备怎样把这件事情收场。”
她知道他很难做到这一点。
她知道一个眼前的诸位王公大臣暂时还不知道的消息。
光绪皇帝正在发愁。
他不应该发愁,就好像慈禧不应该开心一样,然而现在。他们的位置完全颠倒了。虽然前来“勤王”地美国大兵已在天津登陆,虽然各地督抚都已宣布中立、天津的新军也采取了相同姿态……好吧,这不应该算什么好消息,但理论上他还是应当感到高兴……只不过光绪就是高兴不起来。
他没办法高兴,因为正泰然自若的坐在他面前的两位特使先生给他带来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他们带来了英国政府与美国政府的条件,支持他掌握权力、对抗皇太后的条件,秦朗的条件。
让他为难地条件。
两条铁路,而且是贯通中国南北地铁路!光绪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他当然知道这个要求将会给他带来多么严重的麻烦——严格地说。是灾难。虽然它比谭嗣同以前提出的建议稍微好一点,但也只是稍微好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满足英国人和美国人的要求。各地都会爆发骚乱。
而且,这样做在一定程度上也违背了他的意志,而且会让他觉得颜面无光。
光绪是一个有远大理想的皇帝,做梦都想着中兴大清,而且他也在这样去做,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但是,如果批准英国和美国的条件,将两条铁路的修筑权和一切相关利益毫无保留的移交给伦敦和华盛顿,尽管这可以算是巩固他的统治地位和权力、使他能够获得更加良好的政治环境推行改革计划的必要手段,对他来说仍然是一个打击。
沉重的打击。
事实上,光绪皇帝曾经批准了许多不平等的条约和要求,但那是以前,他可以理所当然的将所有责任推卸到那个老女人和她的党羽身上,都是这些人的错,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可怜的橡皮图章……作为一个皇帝,他可以这么认为,只是现在,所有应该负责的人都可以把自己撇干净,他只能自己承担责任。
而这又是光绪不愿意看到的,他不想让自己沾上污点。
只不过他无法实现这个愿望,他不能不答应英国和美国联合提出的条件,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一点也没有。由于各省督抚和天津的新军相继宣布中立——对此,光绪非常生气,但毫无办法,各省督抚都不是他能够完全命令的,最多,他也只能把怒气发泄到太监头上——现在,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就是英国舰队和美国的七千名士兵,以及随时可能到来的增援部队。
英美联军是他唯一的依靠,一旦失去它,那个已经被彻底激怒的老女人就会像捏死一只蛆虫一样将他粉碎。
尽管极不情愿,尽管觉得很没有面子,但光绪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很弱小,因此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但他还是希望稍微做一点选择,使结果不会变得太坏。
光绪看向两位特使,用一个皇帝固有的威严语气说:“莫里循先生,哈特曼先生,对于大英国和大美国政府提供的帮助,朕感激不尽,但朕也觉得,贵国政府提出的条件稍微有些苛刻,因此朕希望,能够进行一。”
“我很遗憾。尊贵的皇帝陛下,但这是不可能地事情。”莫里循充满歉意的说。尽管他同样觉得伦敦和华盛顿的要求很苛刻,很难让人接受,但他不能采取任何措施改变这种状况——他甚至没有提建议的权力。
哈特曼也没有。
他们只是信使,并且是临时挑选出来的平民信使:乔治.厄尼斯特.莫里循是《泰晤士报》的驻华记者,伊斯特.哈特曼是大毒蛇武器公司的推销员,只是小人物。他们能够成为政府特使仅仅因为一个原因,外交官们都还记得巴夏礼爵士和他的谈判代表团地不幸遭遇。为了自己地安全。他们决定除非得到军队保护。否则他们绝不进入北京。但在Umbrella雇佣军到达前总要找人向皇太后和皇帝传达伦敦和华盛顿地要求,因此莫里循先生和哈里曼被挑选出来,成为那只去给猫系上铃铛的老鼠。
只是那种预想中的可怕情形并没有出现,甚至没有任何迹象。北京的官员,不管是站在皇太后一边的、还是站在皇帝一边的,他们都很客气,甚至有点小心翼翼。显然很害怕一不小心将联军吸引到北京。
很明显,就好像巴夏礼爵士和他的谈判代表团地遭遇时刻警告着西方外交官,英法联军在北京干的“好事”也时刻提醒着中国政府的官员——当然,这只是记者先生的观点,军火推销员有另外的看法,只是他不想谈论它。
英国特使与美国特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莫里循是记者,所以他志愿接受任务,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可以上头版头条的爆炸性新闻;哈特曼为大毒蛇武器公司工作。当易水命令他接受这个任务时。他只能接受。
所以,他们的表现完全不同,莫里循更加主动。遇到任何人都试图交谈几句,套取一点有价值地信息,或者评论;哈特曼则像一位过度矜持地小姐,大多数时候都保持沉默,尽管他知道很多每个人都感兴趣的内幕消息。
莫里循仅仅知道他没有权力提出修改条件的建议,但哈特曼知道条件绝不可能修改——他知道他地老板曾经做过什么,也知道他在干涉行动中发挥的部分作用,因此他可以猜到他准备做什么——当然,绝不准确,甚至几乎毫不沾边,但有一点永远不会出错,有一个计划正在进行着。
计划,庞大的计划,复杂的计划,阴险的计划……最关键的一点,是秦朗的计划,因此一定有许多财团参与进来,因此条件绝不可能修改。
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哈特曼稍稍抬起头,中国皇帝仍在与记者先生亲切交谈,但整个谈话已经被莫里循引到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因为他的职业毛病又发作了。军火推销员想了想,觉得他有必要结束这种缺乏实际意义的对话。
但不能说出实情,而且他也不知道实情,只能用另外的办法。
“请原谅,尊敬的皇帝陛下,”哈特曼巧妙的插进光绪和莫里循的对话当中,“就我个人认为,我国政府和英国政府提出的要求十分合理,不需要修改。毫无疑问,您的皇帝宝座值这个价码。”
翻译很明智的没有转述后面一句话,莫里循也惊讶的看着他。“哈特曼先生,这不是你的军火生意。”
“不是军火生意,但还是生意。”
“上帝!”如果不是在中国皇帝面前,英国人一定会叫起来,“我们面对的是严肃的政治问题。”
“也符合经济原理。”美国人仍然坚持他的主张,“两条铁路换一个皇帝宝座,公平合理的交易。”
有那么一会儿,莫里循有一种将哈特曼掐死的冲动:在中国皇帝的面前,在一个严肃的外交场合,而他又是美国特使,他居然保持着生意人的本色。只是,“两条铁路换一个皇帝宝座,公平合理的交易”,这样的话能在一位陛下的面前说出来么?
糟糕的是,他不能阻止哈特曼先生胡言乱语,更糟糕的是,中国皇帝已对他的胡言乱语感兴趣了。
“他们在说什么?”光绪问他的翻译。
翻译恭敬的回答:“回皇上,两位特使先生正在讨论,如何向大英国政府和大美国政府转达皇上的要求。”
理论上说,这个回答无懈可击:皇帝既不懂英语也不懂法语,两位特使先生似乎也不懂中文,翻译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可以解决所有可能出现问题。但不幸的是,不管翻译、光绪还是记者先生,他们都不知道,哈特曼有一位鼓励雇员学习外语的华人老板,还有一个中国搭档,王振,而且他在中国活动了接近三年,所以实际上,他懂汉语,不但能听,而且能说——只是发音不标准,但西方人都是这样。
哈特曼先生现在就开始发挥他的特长了。“不,尊贵的皇帝陛下,我刚才对莫里循先生说的是,用两条铁路换取一个皇帝的宝座,这是一笔很公平的交易,我认为没有讨价还价的必要。”
莫里循彻底愣住了。
翻译跪了下去,不管重复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而光绪,他完全没有听到翻译在说什么,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国人,脸上的微笑一点一点凝固,最后,它就像玻璃一样裂开、破碎,然后落得满地都是。
如果伊斯特.哈特曼想让别人记住他,毫无疑问,他做到了。
第二百九十一节 动向[上]
常,易水并不愿意用讥讽的语气评论某个人或者某件有瑞切尔和秦朗那么尖刻,那么具有攻击性。不过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如果有人或者事情让他非常生气,他也不介意稍稍讽刺一下。
“天才。”他将一封电报递给刚刚抵达天津的哈林顿,“看看,中校,我们公司里有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天才,我应该让他一直留在我身边,而不是派他去北京面见皇帝。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哈林顿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很快,当中校看过电报以后,他的眉毛也皱起来,抬起头。“皇帝很生气?”
“当然。”
“但电报上没有提到这个问题。”
“这就是我们的麻烦。”
而且是大麻烦。光绪皇帝没有将他的愤怒展现出来——他肯定会被哈特曼的过于离谱的错误发言激怒,“用两条铁路换取一个皇帝的宝座,这是一笔很公平的交易”,任何一位皇帝都会被这样的不敬言论弄得火冒三丈——这绝不是好事情。如果光绪大发雷霆,虽然哈特曼不一定能够完全承担他的愤怒,但事情会很快过去;但是现在,他把怒火积蓄在心中,如果再用上一段时间发酵,那么当它爆发的时候,就会是一副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更加不幸的是,因为皇帝陛下没有任何表示,外面的人根本无法弄清楚谁才是他怨恨的对象,是哈特曼、还是英国和美国政府?或者他们全部?或者。还要再加上在幕后策划一切地秦朗?
当然秦朗暴露的可能性几乎微乎其微,但易水担心自己成为一个替代品。现在,光绪还不知道正是他派遣哈特曼前往北京,担任美国的特使,但如果有人揭开这个秘密,他就会成为皇帝迁怒的对象,然后大毒蛇公司、Umbrella公司和联合纺织技术公司在中国的生意就会受到影响,于是秦朗和瑞切尔就会怒不可遏了……
不。瑞切尔会怒不可遏。秦朗不会。他只会微笑,同时想出一千种方法惩罚犯了错误的人。
再仔细想想,虽然哈特曼是罪魁祸首,但他也将承担一部分责任。易水觉得自己的未来有点灰暗。
如果光绪知道哈特曼是他派遣的人……
“伊斯特.哈特曼,我们地天才真是把我害惨了。”易水厌恶地摇着头,似乎想要把军火推销员从他地脑子里清除干净。
哈林顿看着他,一言不发。哈特曼先生的问题与他没有太多关系。公司的生意也不需要他过分操心。他是职业军人,是Umbrella的军事顾问,只负责军事问题,而且政治和商业都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所以他没有再接下去,而是巧妙的转移了话题。“既然最后的结果还难以预料,为什么不把它放到一边,首先考虑军事问题?”
“当然。”易水很乐意接受正确地建议。
“非常感谢,中校。”哈林顿笑了笑。接着问:“正好我有一个问题。部队要在天津驻扎多长时间?”
“驻扎到皇帝同意我们提出的要求为止。”
这是康格与英国公使讨论以后下达的命令,在光绪毫无保留的接受要求之前,干涉军会一直驻扎在天津。既向皇太后施加压力,同时也向皇帝施加压力——非常明确的警告,如果皇太后打算采取攻击性行动,雇佣军就会立刻进军北京;如果皇帝拒绝接受要求,他们也会撤退。
“当政治和生意混在一起时,情况就会变成这样。”易水解释到,“政治上,政府不同意中国出现皇权更迭,但为了财团的利益,又必须迫使皇帝接受我们的要求。所以,外交官们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
“只是这样?”哈林顿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然而事情就是只有这样简单,尽管的确还有另一个隐藏地因素。“外交官们担心,如果军队进入北京,可能会陷入重围之中无法撤退,驻扎在天津就不存在这种可能性,海军可以提供有力地支援。”
但回答问题的不是易水,是另外一个人:与他的声音一起,马汉走进房间。
易水和哈林顿同时转过身。“上校。”
“中校,中校[注]。”马汉向他们打了招呼,接着说:“但我个人认为,我们地公使先生只是希望得到军队的严密保护。”
“我不认为中国军队会进攻我们,或者攻击外交人员。”哈林顿说。
“但外交官们认为他们会。而且在中国北方,平民对西方人的敌视情绪也很严重,我们必须认真防备平民武装的自发攻击。”马汉做了个手势,“虽然华盛顿的消息表明,秦朗先生认为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是这样。”易水表示同意。
“但我们还是要待在天津。”哈林顿皱着眉头。他不想一直驻扎在天津,并且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意见。事实上,中校先生提出这个问题的唯一理由就是因为雇佣兵里有许多人想去北京,不管是白人、黑人还是华人。
他们想参观中国的首都,特别是在广州湾招募的新兵,对于这些乡下人来说,能够游览北京绝对是一件值得向亲戚和邻居大肆夸耀的事情——当然,更重要的是,不管白人、黑人还是华人,都想利用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自己变成有钱人。
抢劫,对于一支雇佣军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易水知道他的雇佣兵在想什么,因此他很愿意让他们在天津待着,永远不去北京。而且他有充足的理由为自己开脱。“我们必须服从命令。”
“命令可以修改……”
“但不是现在,
歉地看着哈林顿。他到这里的目的并释问题,而是向易水传递新消息。“公使先生刚刚得到一个报告,因此任何修改命令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了。”
“什么报告?”
“俄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和日本人,他们都对我们的行动有了兴趣。”马汉说,“而且日本人已经正式提议加入我们。”
“伦敦和华盛顿应该会阻止它们,我说得对吗?”易水问。
“是的。”当然,伦敦和华盛顿怎么可能允许其他国家分割自己的利益?而且俄国一直是英国的竞争对手和防范对象,美国与日本在太平洋上存在利益冲突。而德意志。因为它有一位脑子不正常地皇帝。伦敦与柏林地关系正变得越来越不融洽……当然就算它们地关系很融洽,美国和英国的财团也不会允许德国佬拿走自己的蛋糕,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在任何时候,任何国家,任何民族,任何个人,一旦牵扯到利益问题。最好的朋友也会成为敌人。
只有法国人,没有人会担心它,谁都知道巴黎不会真的参与进来,它没有足够的力量。
所以,“三个麻烦,”马汉说,“在解决这三个麻烦之前,我们不会进入北京。即使中国皇帝已经同意我们地条件。”
“为什么?”哈林顿还不明白。但易水已经明白了。
“如果我们进入北京,厚颜无耻的日本人也一定回跟着进去,到那时局势就会变得异常复杂。而我们又不能向日本军队开火。”其实易水很想命令部队向日本军队开火,哈林顿和马汉更加缺少顾忌,只有一点:雇佣军的兵力似乎单薄了一点,而且英国人与日本人的关系很暧昧,只有上帝才知道他们会帮助哪一边。
“所以,暂时我们只能待在天津。”海军上校最后说。
“迟早,我会给这些家伙一点教训。”哈林顿挥动着他的拳头,“我讨厌搅局的混蛋。”
每个人都讨厌搅局的混蛋,特别是那种在最关键时刻出现的家伙。但现在,易水更讨厌地是哈特曼先生,如果他没有说那句完全错误地蠢话,事情就会在混蛋们出现之前结束……或者在他们与伦敦和华盛顿讨价还价的时候结束。但不管怎样,这些混蛋都分不到任何东西——而哈特曼先生把事情弄糟了。
“我真的犯了一个大错误。”当海军上校离开以后,易水再次叹息到。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后悔没有任何意义。”哈林顿安慰他,“我再次建议,把它放到一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们考虑。”
“我明白,中校。”
“而且,你似乎不担心你地父母,中校。”他突然说,“他们应该还在中国,不是吗?”
易水确实不担心他的父母,从没有考虑过。不是他已经把他们完全遗忘,也不是他选择性的忽视这个问题,只是,有谁知道他的父母是谁呢?“即使是瑞切尔,她也仅仅只见过我的父亲,没有见过我的母亲,还有我的兄弟姐妹,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她不知道,其他人更不可能知道。”
顿了顿,他接这说:“而且我相信,我的家人没有将我的事情告诉别人。我的父亲一直不喜欢我的选择,既反对我前往美国,也反对我和瑞切尔的关系,即使他并不将我当作家庭的耻辱,但亲戚和邻居会这么认为,为了避免他们的嘲笑,他绝不会提起我。”
哈林顿摇了摇头。“不要太乐观,中校先生。毕竟,你在中国生活了很多年,你有许多亲戚、邻居、同学和朋友,还有敌人,他们都认识你,而且不会很快将你遗忘,所以,一旦他们听说广州湾和这里的事情,他们就会想起你,而你的小秘密也就保守不住了。”
然后他又说:“而且不要忘记了,日本间谍调查过你的背景。”
日本间谍调查过他的背景,易水知道,但他几乎已将这件事情忘记了,而在这一刻,当哈林顿提到它,他终于担忧起来:尽管间谍们主要调查的对象是秦朗,尽管他们很可能没有查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但也有可能,日本人已经掌握了一些正确的信息,而且随时可能将它们透露给北京……
然后,你的父母和家人就会陷入危险当中。情况很不乐观,既然他已经出名,而且是清政府的敌视对象,还可能因为哈特曼先生的愚蠢行为引来皇帝的怒火,他最好立刻做好一些准备。
他应当将父母和家人置于雇佣军和美国政府的双重保护之下。当然,他们可能不愿意去美国,但广州湾租界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地方。
“谢谢,中校。”易水说。
“不用客气”,哈林顿刚刚准备回答,但在这个时候,一个雇佣兵走进房间——他突然发现,不管在哪里,这些部下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出现——也许,这是巧合,但给人的感觉却很糟糕。
很糟糕。当你有话要说的时候,却不得不将它咽回肚子里,因为有人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总是重要的消息,哪怕最开始,它看起来并不重要。
“有人要见你,先生。”雇佣兵对易水说。
“什么人?”
“他说,”士兵犹豫了一会儿,似乎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他是你的父亲。”
注:英语中,陆军中校是lieutenantlonel,海军中校是man
第二百九十二节 动向[中]
水正在头痛,还有点郁闷。自从他离开家前往美国,亲的两次见面都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以错误的方式进行的——第一次,他们在洛杉矶移民局的拘留所相遇,不但一点准备也没有,一帮反应过度的腐败警察和内务部的特勤人员还把老爹狠狠的揍了一顿;第二次……
驻扎在天津的美国干涉军的军营,无论如何,这绝不是一个父子相见、倾诉亲情的合适场所,而且他目前的身份有点敏感,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中校指挥官;而他正在做的事情还要比他的身份敏感一千倍。
“混账东西!”这是他得到的唯一评价。
易安平很生气,非常生气,甚至有点气急败坏。易水离家出走前往美国,可以原谅;他要娶一个洋婆子,也可以理解——当然不理解也没有办法;他带领美国兵到中国抢夺中国人的土地,时事如此,他不做也总有人做,忍一忍也可以接受;但是现在,他居然又带领军队到北京逼宫,威胁太后老佛爷,这简直就让人忍无可忍。
“你不要命了?”易安平怒视着被他认为是笨蛋的儿子,很想给他一个耳光,不过想到上一次在美国时的遭遇,他还是放弃了,决定做一个君子——意思是,动口不动手。“带兵威胁太后!这也是你这个笨小子能做的事情?自古以来,做这种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远地不说。想当年……呃,想当年……”
他卡住了。
易水知道原因:他的父亲不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不懂现代科学,也不了解历史,当然没办法给他举例。但他什么也不能说,也不能笑,只能认真的听着。
“……你就是不要命了。”想了一会儿,易安平干脆放弃举例。直接重复了结论。然后开始抱怨:“我以为你在花旗国只是做点枪炮生意。没想到你一声不吭就去当兵了,你这个笨小子的脑壳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我没有当兵。”易水为自己辩解到。
但这说服不了易安平。“没有当兵?那么你在这里做啥子?还有,外面那些花旗兵不是你的部下?”
“他们是我的部下,但他们和我都不能算是美国军人,而且这就是我的生意。”
解释显得有点混乱,也缺乏说服力。意识到他地父亲根本不可能弄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易水只好重新开始:他地工作和新身份。Umbrella公司和雇佣军,已经执行过地任务和正在执行的任务,广州湾,越南,这里……他把能够说出来的东西全都说出来了,一点也没有剩下。
但易安平还是不明白,他不明白生意怎么能与政府和军队联系起来。“你说……花旗国官府雇用你们公司的……什么?”
“雇佣军。”
“雇佣军……花旗国官府雇用你们到中国做事,然后给你们……你刚才说的什么?”
“军衔。就是在军队里的等级。”
在绝大多数时候。阶级总能吸引人们更多的注意力——易安平地关注对象一下子就改变了。“那你现在是啥子……军衔?将军?”
“不是将军。是陆战队中校,临时中校。”
易安平自动忽略了“临时”,他接着问:“这个等级高不高?”
“很高。”易水回答。稍微夸张了一点,但仍然符合最基本的事实。
于是易安平的脸上出现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我们易家还没有出过将军,虽然你也不是将军,但也可以算是出人头地了……你说这是生意?”怀疑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你没有骗我?”
易水摇头。
“混账东西!”就好像川剧里的变脸,老头子的脸色瞬间又变了,“这种要掉脑袋的生意你也敢做?带兵威胁太后,这就是造反,是诛九族地重罪,就算你不想要命,你老子我还想多活几年……”
他大声地叫着,不断训斥着,一刻也不停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止。易水觉得他的脑袋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同时也变得越来越痛。
今天是我地末日。他绝望的想着。
而在这个时候,在北京,刚刚制造了一个大麻烦的哈特曼先生也在头痛,不仅仅是因为他极大的冒犯了中国皇帝,引起公司严重不满——这意味着他随时可能丢掉饭碗——还因为莫里循一直用幸灾乐祸的眼光看着他,嘲笑他,指责他的错误。
“哈特曼先生,我已经警告你了,不要胡说八道,而你却完全没有听进去。”英国记者大声说,带着一点嘲弄,带着一点兴奋,即使他已经把这段话重复了十次,“现在,瞧瞧你制造了怎样的一个大麻烦。中国皇帝被你激怒了,你认为他还会同意伦敦和华盛顿的要求吗?”
“我认为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第十一次重复这个回答。
“但他会因为愤怒和冲动而做出错误的决定,独裁者都是这样,个人意志永远高于理智和逻辑。”
毫无疑问他是对的。即使很不情愿,哈特曼也只能承认,莫里循的判断的确是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形,盛怒之中的中国皇帝或许真的会做出一个毫无理智的决定;他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很致命,如果老板的计划因此受到影响,甚至失败,那么他得到的处罚也就不仅仅是丢掉饭碗了。
哈特曼的身体突然剧烈的哆嗦起来,显然,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结果。
“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莫里循对应该做什么一无所知,从没想过。他只是一个记者。临时
府特使,而他已经顺利完成了这个使命,将伦敦和华转达给中国皇帝。剩下地事情,已经与他没有关系了,他为什么还要考虑它?
而且,他没有义务帮助犯了错误的哈特曼解决他的大麻烦,只是出于人道主义,他警告军火推销员。“我个人建议。你最好立刻离开北京。哈特曼先生。这里对你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因为我冒犯了中国皇帝?”
“不。哈特曼先生,我建议你离开是因为你根本不明白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谁知道你还会得罪多少中国官员和贵族?”
“莫里循先生……”
“哈特曼先生,我是一个诚恳的人,所以我实话实说,并且真诚的建议你离开北京,为你的生命安全着想。”英国记者很认真看着军火推销员,将他的诚恳和善意一览无余的展示出来。
但哈特曼不能接受他地诚恳和善意。尽管他很想。但他不能离开北京。哈特曼决定弥补他地错误——不只是为了保住饭碗,也是为自己地生命安全着想。“我必须留下来,莫里循先生。”
他的决定让英国记者非常失望。“既然如此,我无能为力了,哈特曼先生,我没有办法帮助你。”
“我有办法。”
哈特曼跳起来——考虑到他几乎是躺在沙发上,还能做出这个动作实在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奇观。莫里循也同样转过来——看到一个中国人和一个白人就站在他们后面。
“王,谢天谢地。你在这里!”军火推销员认出了他的老搭档。高兴的叫起来,但另外一个人他却一点印象也没有。“这位是……”
“克劳德,乔治.‘布鲁’.克劳德。在大毒蛇武器公司武器开发部门工作。”克劳德主动介绍自己,但哈特曼还是不认识他。当然这不值得奇怪,长期在外面活动的销售人员与整天待在实验室的技术人员之间总是存在一道鸿沟。
所以哈特曼也不知道克劳德来做什么。“所以,克劳德先生,你到北京……”
“我正在度假。”
“那我只能说,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克劳德先生。”莫里循插进来,然后做了一个自我介绍:“乔治.厄尼斯特.莫里循,《泰晤士报》记者。”
“幸会。”对于英国人,克劳德缺乏好感,因此他仅仅只是礼貌地点了一下头,就又把目光转向了哈特曼。“哈特曼先生,老板已经听说你制造的麻烦,因为其他人都太远,所以他让我结束休假,到这里来处理问题。”
“处理问题?”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处理”……都不是好事。哈特曼发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砰砰砰砰”,声音很清晰,稍微有点刺耳。
或许克劳德也听到了,他微笑起来。“不用担心,哈特曼先生,我会处理好一切,尽管这并不是我擅长的工作。”再次感叹自己短暂的休假和作为“万金油”的悲惨命运,他继续说:“我有一些消息……”
“……日本人!”易安平突然提高了音量,“日本人也要派兵?”
“是。”易水刚刚擦掉额头上的汗水,现在它们又出现了——他完全没有料到他的父亲竟然如此敏感。易水用了很长时间才平息易安平地怒气,但仅仅三个字就让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他很后悔。真不应该提到那帮猴子。
但在任何一个世界,后悔都缺乏实际意义。易水唯一可以做地,就是小心翼翼的听父亲训话。
“混账东西,”这是第三次,但绝不是最后一次,“你怎么能同意日本人派兵?那帮东洋鬼子一定没有好心,帮助皇上!”他哼了一声,“趁火打劫还差不多……”
其实美国人和英国人也在趁火打劫……不。易水想到秦朗的计划,严格地说那不是趁火打劫,是煽风点火、从中渔利,只不过首先遭殃的是美国、英国和法国人民,如此而已。但易水始终保持着沉默,毫无疑问,如果把秦朗的计划说出来,第一个遭殃的将会是他。
他只是耐心听着,扮演成最乖巧的小孩,等着父亲的怒气再次消失。幸运的是,他没有等得太久。
“混账东西!”第四次,“要是你小子允许东洋鬼子派兵,你老子我就跟你没完。”
易水一脸苦相。“决定权在伦敦和华盛顿,我只是执行命令……”
“老子不管。”易安平蛮横的宣布到。
既然如此,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值得庆幸的是,英国政府和美国政府不会允许其他国家加入这次行动,不会允许其他国家分割自己应得的利益。伦敦和华盛顿会竭尽全力阻止日本,以及德国和俄国,除非他们单独行动……单独行动?
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来。那位仇恨英国的德意志皇帝肯定不会接受伦敦的警告,或许日本也不会,但这依旧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光绪会欢迎它们派遣军队——那意味着他可以不用在乎英国和美国的胁迫。
“见鬼。”他咕哝着,“一定要皇帝尽快接受我们的条件,把事情解决……”
“你说什么?”
“呃……”想了想,易水还是把哈特曼制造的麻烦说了出来,但仍然隐藏了条件的具体内容,于是,易安平对他的称呼终于改变了。
“笨蛋!”老爹骂到,“《三国》你白看了?”
“三国?”什么意思?“你真是个笨蛋!”
第二百九十三节 动向[下]
水走进爱德温|德.麦克唐纳[注]以及爱德华.霍巴特.西摩尔竟然也在——英国公使和舰队司令正与康格和海军上校低声讨论目前遇到的各种小麻烦:犹豫而且不怎么合作的年轻皇帝,顽固又过分热爱权力的皇太后,胆小怕事的贵族大臣,还有什么忙也帮不上的维新派大臣和突然跳出来搅局的德国人、俄国人和日本人——然后他们突然停下来。
“什么事,中校?”康格问。
“关于我们现在遇到的各种麻烦,我有一个计划。”易水回答。
美国公使稍稍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很好,中校,开始执行吧。”
康格的回答让易水相当意外——他甚至还不知道计划是什么!“开始执行吧”,多么轻巧和草率的回答,易水不清楚康格究竟是对他充满信心呢,还是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反正他不可能取得成功。也许公使先生就是这么认为的。
但实际上,康格只是太了解秦朗与华盛顿和华尔街的关系了,同时他又了解易水与秦朗的关系。易水的计划……也许它根本不是陆战队中校的计划,而是秦朗的指示,是华盛顿和华尔街的决定。它肯定涉及一个非常高的层面,属于只有少数人才有资格知道的机密,不能随意谈论。
但麦克唐纳和西摩尔就在这里。
康格不希望英国公使和舰队司令听到华盛顿的秘密计划,即使大不列颠是合众国地合作伙伴;但是。他又不能毫无顾忌的将麦克唐纳和西摩尔支开,因为大不列颠是合众国的合作伙伴。
他暗中抱怨陆战队中校一点也没有注意时机与场合的不恰当举动,同时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一个补救措施:什么也不问,直接让易水实施它。
反正,在时机正确的时候,他还是可以了解一切。
“就按照你的计划去做,中校。”康格补充到,“你是最优秀的陆战队军官。我对你充满信心。”
“才怪。”易水在肚子里咕哝着。暗自耸了耸肩。当然在表面上。他毫无反应,只是向两位公使和舰队司令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身离开了。
在公使官邸外面,托马斯和文德嗣正在耐心地等待着。看到易水进去又出来,他们立刻围拢到他身边。
“长官?”小队指挥官问。
“通知克劳德先生,他可以开始了。”易水低声下达命令,“然后截断北京与天津地电报线路。”
“如你所愿。长官。”
北京。
“……你们都记住要说地话了么?”在一辆马车上,克劳德、哈特曼和王振正在做最后的准备。昨天,他们用了一个晚上讨论计划,确定每一个步骤,选择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但即使如此,克劳德依旧不怎么放心。
他不能完全相信哈特曼。在大毒蛇武器公司里,哈特曼先生的记录一向十分糟糕。销售业绩低下。还经常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唯一值得一提的仅仅是他与李鸿章以及他的家人和重要部下保持了还算良好的关系,因为当李鸿章在日本遇到刺杀时。哈特曼先生主动提供了警卫服务。
尽管内务部特勤处对此非常不满——他派出地警卫都是内务部的特勤人员,而不是普通雇佣兵,更不接受他或者王振指挥。
但这只是一点小小的瑕疵,因此很快被忽略了,没有人注意,没有人再提起,甚至几乎无人知晓。
不过克劳德知道,所以他还能对哈特曼保持一点信心,否则军火推销员的糟糕记录早就让克劳德将他踢到一边了。
“但你要注意,哈特曼先生,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我不会让你失望,克劳德先生。”哈特曼严肃保证。他害怕克劳德,不仅仅因为他是秦朗和易水的代表。在大毒蛇武器公司里,“万金油”克劳德是个有名的人物,安娜波利斯海军学校毕业,曾在海军陆战队服役,后来在费城的海军造船厂做工程师,被炒了以后又到Umbr担任军事顾问,最后被调到大毒蛇负责继续开发迫击炮……他的经历让哈特曼高度警惕,也许克劳德先生又是一个喜欢靠子弹而不是言语解决问题地热枪手,因此,让他生气无疑极不明智。
“我不会让你失望,克劳德先生。”他以一个牧师伺候他地上帝的那种庄重保证到。
克劳德没有再警告什么。他看着哈特曼,又看看王振,最后对他们说:“很好,最后再确认一次,我与莫里循先生去皇宫拜见皇帝,哈特曼先生去恭亲王殿下的府邸,王负责拜访那位大公主殿下。还有没有问题?”
有。”两人一起回答。
“那么,出发吧,先生们,祝你们好运。”
“祝你好运。”哈特曼和王振说,钻出马车并且登上旁边地另外两辆马车,然后他们就各自出发了。
第一个见到他的目标的是哈特曼。并不奇怪,相比皇帝或者荣寿固伦公主,恭亲王奕訢显然更容易接触,只不过交谈时间将会非常短暂——尽管只有六十四岁,但按照中国的实际情形来说,亲王殿下实在太老了,而且身体状况也不怎么理想,即使他本人愿意,哈特曼也没有胆量与他进行一次长谈。
幸运的是,他们没有必要进行长谈。
哈特曼的任务仅仅是向奕訢传递消息。“亲王殿下,我接到华盛顿的通告,德国、俄国和日本已经决定向中国派遣军队。”
奕訢没有说话,他知道眼前这位刚刚因为胡说八道而得罪皇帝的“美国特使”没有把话说完。最起码有一点,德国、俄国和日本派遣军队到中国做什么,他没有说;但既然他前来传递消息,就一定知道那三个国家地目的是什么……或者,知道美国政府认为它们的目的是什么。
但即使以奕訢的政治智慧,也无法猜到哈特曼代表的并不是美国政府,而是易水。因此他将要听到的,也是易水准备告诉他的。
“这是通过绝密渠道送来地最新消息。亲王殿下。”哈特曼接着说。“国务院认为。它们派遣军队地目地在于利用中国目前的紧张政治局势,趁火打劫,攫取巨额利益。而且我国的间谍已经证实,驻扎在海参崴的俄国陆军正在集结,目标很可能是……”他想了想,那个词有点陌生,但最后还是记起来了。“盛京。”
“哦。”奕訢扬了扬眉毛。
一个漫不经心的反应。“亲王殿下有什么看法?”
“本王没有什么看法。”奕訢说。很慢,很平静,“只是本王突然想起,哈特曼先生似乎曾经做过生意。”
“是的,亲王殿下,过去三年里我一直在中国推销军火。不过事实上,我是一个有多种身份的人,军火商人只是其中地一个。”哈特曼微笑着。昨天晚上。克劳德为他编造了一个新身份。国务院的间谍。
“万金油”先生信心十足,认为可以糊弄过去——奕訢没有办法向华盛顿求证,华盛顿也不会给他准确答复。最后,他也不会相信华盛顿的答复。
只要奕訢相信他是间谍,事情就会变得容易,而他的确相信了。仔细想想哈特曼先生的销售业绩,他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而且每个西方国家都有利用商人和传教士搜集情报的传统。
他只是不明白,哈特曼为什么要公开身份。
“紧急情况,亲王殿下。”军火推销员解释到,“合众国政府一直致力于维护中国的领土与主权完整,保护中国地合法利益……”他开始说一些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地废话,但奕訢只是安静的听着,没有打断他,耐心的等待他自己结束,公开真正目地:“……合众国政府相信,唯一能够阻止德国、俄国与日本的方式,就是尽快结束目前的紧张局势,恢复国家与社会的正常秩序。”
简单的说,美国政府希望实现的目标就是抢在德国、俄国和日本出兵之前,与皇帝达成协议,迫使太后交出权力,然后宣布危机结束,让三个国家失去出兵的理由,并与英国分享获得的高额回报。
也许这也是英国政府的希望。
但它们又不愿意自己出面,所以让哈特曼带来情报,希望我出面说服皇上接受它们提出的条件——狡猾的洋鬼子。奕訢冷笑着,用眼光告诉哈特曼,他已经看穿了华盛顿和伦敦的目的。
哈特曼回敬奕訢一个平静的目光。当然,他已经看穿了,但这有什么意义?俄国人准备占领盛京,只要他相信这个消息,或者半信半疑,他就必须扮演说客,别无选择。王振解释过原因,恭亲王绝对承担不起丢失盛京的责任,而且也没有哪一个满清贵族能够承担这样的责任,甚至皇帝也承担不起。他不得不说服皇帝,同时皇帝也只能妥协。
而且“万金油”先生也给他准备了一个合适的台阶。
“尊贵的皇帝陛下,我谨代表美利坚合众国政府,就伊斯特.哈特曼给您带来的不快和愤怒,向您表达最诚挚的道歉。”说着,克劳德将腰弯成九十度,向座位上的光绪皇帝深深的鞠了一躬,同时愤愤不平的诅咒日本人:“这些猴子怎么能够发明出如此夸张的超高难度礼仪?”
弯腰九十度鞠躬,仅仅从动作的困难程度上讲,他还不如选择下跪——当然,一个自由世界的公民是不能如此卑躬屈膝的。
克劳德站直身体,等待皇帝说话。
“克劳德先生,朕以为,贵国政府应该派遣一位有良好教养的先生担任全权特使,比如你,而不是派遣一个粗鄙无礼的商人。”光绪神情严肃,看上去仍有点恼怒。但实际上。他只是习惯摆出这样一副面孔,内心深处却非常高兴。
尽他所知,自从道光朝以后,还没有哪个国家曾经派遣使者、就另一位使者地冒犯行为正式道歉,克劳德表现出来的姿态让年轻皇帝的虚荣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尽管美国人依旧没有向他下跪。
光绪让自己舒舒服服的高兴了一会儿,接着宣布:“朕接受你代表贵国政府做出的诚挚道歉,克劳德先生。不过。”他停了一下。然后问:“贵国政府派遣你到中国。只是为了向朕道歉吗?”
“如您所料,并非如此,尊敬的陛下。”克劳德又鞠了一躬,当然,这次没有达到九十度,否则他一定会气急败坏的叫起来。“我肩负地另一个任务,是就两条铁路地相关事宜向陛下进行解释。”
“解释?”提到铁路。光绪脸上地一点笑容立刻消失了——尽管还没有达到深恶痛绝的地步,但他也不想听到它们。“克劳德先生,朕不明白,那件事情还有什么值得解释的。”
“陛下,从您的态度看,我的确有解释的必要。显然,莫里循先生和哈特曼没有将事情说清楚。”克劳德表示,对身边的英国记者地尴尬和气愤的表情视而不见。
皇帝也没有看见。“怎么?”
“首先我必须澄清。我国政府和大不列颠政府并没有迫使陛下无条件出让铁路修筑权的企图。我们的最主要目的是修筑两条用于商业运营的铁路……”
克劳德觉得自己是一个天才,秦朗和易水都只给了他一点零散的信息,但他却能将它们组合起来。构成一段具有诱惑力的谎言:美国政府和英国政府不想霸占两条铁路——但要求得到路权——它们只想联合中国政府和法国商业机构,修筑一条由四个国家共同运营地商业铁路,共同盈利,然后按照各自在铁路公司中占用地份额分配利润……
也就是说,中国只需要付出少量主权,就可以享受未来几十年的巨额回报。
还是生意。
但对于光绪来说,克劳德的解释比哈特曼地解释更容易接受,至少没有损害他的荣耀和颜面,而且还让他看到了哈特曼和莫里循都没有向他展示的关键点:钱。
他能在这笔交易中得到大量利润……资金。这是他迫切需要的,维新变法运动需要无数资金,难以预料的高额投入,否则谭嗣同也不会想出那个疯狂的主意。但现在,美国和英国把他的问题解决了。
光绪很高兴,但还是要装模作样。“让朕想想。”
克劳德没有催促他,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答应。从时间上看,哈特曼已向恭亲王殿下传达了那个“机密”,但这还不是全部,王振也应该完成他的那一份工作了……
实际上还差一点。
“你是买办?在洋行做事?”荣寿固伦公主仔细查看王振进献给她的礼物,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这个自称在洋行做买办的年轻人。她听说过这个人,作为恭亲王奕訢的长女,又得到皇太后庇佑,她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而且王振与李鸿章以及他的亲信有些交往,所以她知道他。
所以,王振能够求见她,而且能够在很短时间内打通关节——当然,在这一点上,钞票永远比面子更有作用。
反正是公司的钱。
稍稍收起他的得意,王振回答:“是,殿下。”
“你有重要的事情,要请我转告皇上?”
“是,殿下?”
“什么事?”一点也没有关心他为什么不找其他人,而是特意找到自己,她直截了当的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小人刚刚从日本的东京返回,带回一个非常紧急的消息。”王振小心翼翼的说,部分是伪装,但部分是真的,“日本正在集结军队,并且其中一些已经登船,而目的地,据说是威海卫。”
“东洋人?”大公主殿下似乎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他们想做什么?”
“根据小人在日本打听的消息,日本人准备利用现在皇上与太后闹矛盾的机会,屯兵于威海卫,伺机攻占辽东。”
就像她的父亲一样,荣寿固伦公主坐不住了。
注:克劳德.麦克唐纳,即窦纳乐爵士,英国公使
第二百九十四节 妥协了
迭戈。
在打字机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字母,秦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谢上帝,使他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化学工程学手册》,现在,这件具有重要历史意义和学术价值的工作终于完成了,他又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继续用全部注意力关心和操纵那些他愿意关心和操纵的事情。
感谢上帝。尽管依旧不相信这个传说中的老头子,但在这个值得庆贺的时刻,他还是要这样说,只是为了表达心中的愉悦。
“赞美主!”另一个声音加入进来,更加喜悦,更加激动,更加情不自禁,“你把它完成了!”
伊丽莎白.道伯斯小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从打字机上扯下最后一页书稿,将它放到已经整理好的那一叠稿子的最下方,然后就像一个突然见到满桌美味可口的食物的塞拉利昂饥民一样,全神贯注的阅读起来。至于这顿“美餐”的制作者,可怜的秦朗先生,就被她无情的抛弃了。
“我真是可怜,而且也太天真,竟然还以为可以得到一个奖励性的亲吻。”秦朗自嘲的咕哝着,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但伊丽莎白根本没有注意他,甚至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他。最后,意识到在她看完稿子之前,道伯斯小姐都不会有任何反应,他只好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与许多公司一样,他的秘书罗斯小姐的办公桌就在办公室外面。听到开门地声音并看到秦朗走出来,她立刻将一叠信件和电报送到他面前。
“难道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秦朗说。像是一个抱怨。但实际上不是,只是一个玩笑。
所以她一点也不害怕,依旧举着那些信件和电报。“抱歉,老板。”回答很简洁,“它们都很重要。”
“很重要?”秦朗将信将疑:每一封写给他的信或发给他的电报都会注明它的重要性和紧急性,实际上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废纸;不过最后,他还是接过罗斯小姐手里的东西,然后当着她的面将它们逐一打开。
就像他预料地那样。绝大多数信件和电报都是无关紧要地东西——第一封信就是。然后第二封、第三封……最后。第七封也是。它们都是邀请函,来自七所公立默默无闻……至少他完全没听说过地学院。所以它们不仅无关紧要,也毫无意义,秦朗根本不会出席这些学院举办的活动。
他甚至不会给这些学院回信,罗斯小姐会包办一切。
将信还给秘书,秦朗开始看电报——第一份是联合纺织技术公司的邓肯.桑迪公爵发来的。尊贵的殿下使用整整一千个华丽却没有连贯性的单词倾诉他对几位合伙人的挂念、以及他对圣诞节聚会地期待,但只用一百个单词报告他的工作。最后用四个单词提出一个简单而明确的要求。
“我需要更多授权。”只有四个单词,既简单又明确。
在受宠若惊的同时,秦朗也爆发出一阵针对公爵殿下的恼怒:一方面,邓肯一点也没有弄清楚什么才是重要的事情,什么不是;另一方面,他只用四个单词就想获得更多授权,但这绝不可能,即使他能够把联合纺织技术公司运行得很好……
确实很好。尽管邓肯至今还没有提交任何一份正式的工作报告。但秦朗对他和联合纺织技术公司地运作情况了如指掌。芝加哥财团和克利夫兰财团派驻公司地代表会定期向他报告情况。易水也会在他的报告中提到一些情况,而且,秦朗还在公司里安插了两个梅塞施米特的学生。
他几乎掌握着一切。
芝加哥财团和克利夫兰财团对邓肯地工作很满意。在广州湾。他表现出了很突击的积极进取精神,努力扩大公司产品在棉花和棉纱市场的份额、大肆收购蚕茧、尝试垄断租界地区的丝产业、利用雇佣兵对付缺乏背景的同行、甚至试图收买海盗进一步打击竞争对手——最后一个举动很危险,但芝加哥和克利夫兰都没有反对他这么做,甚至还有点高兴。在垄断和巨额利润面前大家都变得有点无法无天了。
只有一点让财团代表感到不满,就是公爵殿下对待工人的态度。
邓肯是个左派份子,而且有秦朗的暗示,所以他非常照顾工厂的工人,为她们建设宽敞的住房、提供丰富的食物、设立俱乐部、开办学习班,而且她们的收入也很不错。没有任何一个纯粹资本家会像他这样,但公爵殿下仍旧觉得做得不够,“他甚至想给每一个工人购买保险!”
“保险公司可能会喜欢公爵殿下的设想,但掌握公司的不是保险公司。”当他还在纽约与财团领袖们讨论和完善铁路诈骗计划的时候,马瑟曾经私下向秦朗发出警告,“如果邓肯先生继续浪费公司的资金,我要求薰事会限制他的权力。”
而他的回答是:“我同意。”
但现在邓肯要求得到更多授权。
“这绝不可能,不能给他更多授权。”从秦朗手中接过电报还没有超过五秒钟,瑞切尔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布了她的决定。
“我的看法与你相同。”秦朗表示同意。
“最起码,他应该说明,他需要授权做什么。”奥康纳说。
“他还想做什么,当然是继续提高工人的福利!还记得他曾经想做的事情吗?在公司里成立工会!现在他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提到邓肯对待工人的态度,他的政治倾向
他的意识形态,瑞切尔立刻变得怒气冲冲起来——她本家。厌恶左派份子是一种本能。
“我们不应该让他担任联合纺织技术公司地经理。”她抱怨着。
奥康纳看了一眼秦朗。这是他的建议,也许他早就预料到邓肯会这么做,并且也喜欢他按照他的政治倾向和意识形态提高工人的福利待遇;还有易水,他肯定更加高兴。联合纺织技术公司的工人都是中国人,只要邓肯的举动没有超出某个限制,他们当然愿意看到她们的日子过得好点。
但也有区别:易水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才会有这种希望,但秦朗。显然他只是为了他地那些秘密计划着想。
他不会做没有意义地事情。
然后奥康纳把他地目光投向瑞切尔。她还在生气。但理论上。既然她很聪明,也很了解秦朗,瑞切尔应当在一开始就看出了秦朗的意图,也能预料到会出现目前遇到的情况。她有心理准备,也像秦朗那样,有一个能够接受的底线,但既然是这样。她表现得如此愤怒又是因为什么?
他很好奇,想知道原因,但秦朗和瑞切尔已开始谈论其他事情了。
“除了邓肯的电报,你还有什么事?”她问,“你不会因为一封电报就跑到我的办公室里,而且还把肖恩叫过来,不是吗?”
“你真了解我。”秦朗说。确实,他打扰瑞切尔和奥康纳不只是因为邓肯的电报。还有其他事情。除了七封信。罗斯小姐还给了他六份电报,其中有一半都是无关紧要地东西,但剩下那一半却得到他的重视。
三份电报。除了邓肯的,还有一份来自华盛顿,是国务院给爱德温.康格警告:美国与德国、俄国和日本的第一次交涉都没有取得成功,柏林和莫斯科直截了当的发出威胁,如果华盛顿和伦敦不让它们加入计划,它们将采取单独行动;而日本,因为这个国家与大不列颠的复杂关系,它的态度相对谨慎,但依旧不愿意放过攫取利益的机会。
所以国务院要求爱德温.康格尽快解决问题,当然同时,这份发送给公使先生地电报也顺便给了他一份。也许,谢尔曼国务卿觉得康格没办法指挥易水地雇佣军,打算通过他下达命令;也许,国务卿先生希望他想出一个能够尽快结束政变的办法,也许,只是某个账户上多了一笔存款的发报员地擅自行动……
不过,这些问题都不再重要了,电报上的内容也只对他的其他计划有价值——电报来得稍微晚了一点,以至于看到它以后仅仅过了一秒钟,秦朗打开了易水给他的电报。
电报上只有两个单词:“任务完成。”
任务已经完成,光绪首先接受英国和美国提出的所有条件,接着慈禧皇太后也同意恢复皇帝的所有权力,于是“政变”宣告结束。
易水的计策非常成功。克劳德的解释消除了皇帝陛下的大部分抵触情绪,然后恭亲王和荣寿固伦公主的警告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彻底摧毁了他最后剩下的那一点犹豫——慈禧也同样如此。为了加强说服力,亲王和大公主殿下稍稍修改了哈特曼和王振的谎言,使入侵行动看上去已经迫在眉睫,结果把大多数人都吓坏了。
敌人将要占领盛京和辽东,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糟糕情况。突然发现皇帝与皇太后的激烈斗争已经引起俄国和日本对满族最重要地区的入侵企图,而自己即将成为清王朝历史上最大的罪人,甚至严重到死后不能进入宗庙,不只是光绪与慈禧,极端保守的亲王和大臣们也只能宣布妥协。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谣言,但他们不能公开质疑恭亲王和荣寿固伦公主,除非有人准备将自己的政治生命赔进去;他们也不能向俄国和日本外交官求证,在这种时刻,这些人的任何答复都是值得怀疑的。
而且电报线路也被雇佣兵破坏了,因此他们也无法立刻联系山东和黑龙江的官员,只能依靠信使。然而相信俄国和日本即将入侵辽东的皇帝、皇太后以及贵族和大臣们显然等不及信使为他们带来更加准确的消息,他们现在就要采取措施,消除危险。
这些人都不愿意承担一个他们承担不起的责任。
只用了一个晚上,这些大人物就达成共识,然后皇太后和皇帝进行了一次亲切的、充满亲情的短暂交谈——作为特使,克劳德与莫里循参与了这次会谈——慈禧保证不再干涉皇帝的政策,撤消对维新派成员的通缉,光绪也宣布不会追究保守派大臣的责任……当然中立的诸位督抚也不会遭受处罚,于是问题得到解决,皆大欢喜,人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德国人、俄国人和日本人会气急败坏,但谁会在乎他们呢?至少华盛顿与伦敦不会在乎。不过,美国政府和英国政府仍然要提高警惕,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没有完成:得到自己要求得到的报酬。在康格和麦克唐纳见到光绪皇帝颁发的正式文件之前,危险始终存在。
“但易水能把事情处理好。”秦朗信心十足。
他相信易水能够把事情处理得很好,瑞切尔也同样深信不疑。不过就在这时,在遥远的中国,在两位公使的强烈要求下,易水正带着“麦克布莱德志愿步兵团”向北京前进,只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
第二百九十五节 车站
两国公使和美国军队乘坐的火车已经抵达丰台车站!
端郡王载漪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有点糟糕,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四肢无力,冷汗如同泉水那样从额头涌出来,而且嘴唇也变得很干。相当幸运的是,他知道原因——与疾病无关,只是因为刚刚听到的消息。
两位公使只是小意思,但三千五百名全副武装的美国士兵,只要皇帝愿意,只要一个最简单的命令,就会有许多贵族和大臣变成冷冰冰的死人——相当不幸的是,他肯定名列其中。
因为他很保守,因为他是维新派的敌人,因为他挑唆皇太后干涉皇帝的变法运动,因为他觊觎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甚至暗中联络一些亲王,试图彻底推翻光绪,扶植自己的儿子成为大清帝国的新皇帝……
他会死,必死无疑,不会有其他结果,历史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
载漪很清楚,他的未来并不怎么美妙。事实上在皇帝和皇太后不得不达成和解的那一天晚上,噩梦就开始困扰他,以后几天也是一样。而现在,噩梦似乎很快就要成为事实:三千五百名显然站在光绪一边的美国士兵将在无数愚民的欢呼中进入北京,他没有惊慌失措或者直接晕倒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但事实上,他想得太多了。
无论光绪、慈禧,还是他的串联对象以外的贵族和大臣,他们仍然对他地企图一无所知——没有哪个知情者将消息泄露出来。当然更没有人检举揭发。野心家载漪只是缺乏足够的能力和眼光,但不是笨蛋,寻找的同盟者都是最坚定和最保守的贵族,他们会严格保守秘密——既对光绪,也对慈禧。
但这只是非常次要的原因……甚至根本不是一个原因。实际上,惶恐不安的端郡王殿下只需要知道两件事,他的生活就可以恢复正常。
“将要”进入北京的三千五百名美国士兵都是雇佣兵,而且他们地雇主是美国政府。而不是光绪。因此除非得到明确指示。他们不会接受他地命令,更不会执行命令,但美国政府又怎么可能将一支军队地指挥权交给中国的皇帝呢?
而且他们不会进入北京城。
更准确一点,雇佣兵们希望进入北京城,但爱德温.康格不同意他们这样做。公使先生还不打算带领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在中国的首都进行一次盛大的武装游行。虽然这种行为可以满足他的虚荣心,也可以炫耀美国的武力,但对他肩负地使命来说却是一个灾难……可能是一个灾难。
康格很清楚他到北京来做什么:履行换约手续。将联邦政府的要求变成具体的、具有法律意义的文字,是政治使命,炫耀武力不仅毫无必要,还可能引起中国贵族、大臣以及平民的抵触和反抗情绪,影响换约过程,导致时间被白白浪费……并且武装游行本身就会浪费许多时间。
而时间,对整个行动来说是极其宝贵的,一点不能浪费。
问题在于德国人、俄国人和日本人——易水的把戏使他们的计划受到严重影响。甚至不得不取消。如果他们不采取行动实施报复,阻挠竞争对手顺利实现自己地目标,那将是非常奇怪和不可思议地事情。
这些坏心眼而且喜欢嫉妒的坏家伙一定会有所行动。
康格不想冒险。公使先生早就过了冒险的年龄。而且他肩负地使命是如此重要,根本不允许他冒险。
“我们就在丰台车站换约。”离开天津前,他向克劳德.麦克唐纳建议。
“我同意。”英国公使点头。
因此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因此雇佣军不会进入北京。任务很简单,保护两位公使阁下到达丰台车站,为换约过程提供警戒,然后立即启程返回天津。
“真可惜。”杰森.沃赫斯一点也不掩饰他的失望,“我想参观中国首都。”
“所有人都想,但谁都没有机会,康格先生的命令是个严重错误。”文斯.范恩同样抱怨着。
“注意!”文德嗣提醒他们,“车门就要打开了。”
然后车厢的门就被拉开了。“全体下车!”小队指挥官们大声喊叫着。雇佣兵迅速跳下火车,用最快的速度在站台上列队——最密集的队形,与他们穿着的新制服很相衬,作用是显示军队的力量。
爱德温.康格不想浪费时
武装游行,也不打算刺激某些人的脆弱神经,但这并想显示美国的强大力量——稍稍显示一下,在大家都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于是他就这么做了——只是实际结果有点事与愿违。
三千五百名士兵很难造成“壮观”的视觉效果,而且雇佣兵都没有接受过严格的队列训练,当他们静止不动的时候,队形还可以保持完整;但当他们开始齐步走的时候,他们能够保持的队形甚至还不如袁世凯的新军。
当然,如果观众仅仅只是中国民众,康格先生还不至于感到尴尬,但糟糕的是,现在所有各个国家的公使都在丰台车站,准备旁观换约仪式,现在他们都在笑,甚至麦克唐纳也是如此。
在所有人中,笑得最开心的是德国公使冯.海靖男爵[注],一也没有顾忌自己的贵族和外交官身份。大家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新军聘请的德国军事顾问先后在兵棋推演和演习红输给Umbrella公司派遣的美国军事顾问,最后不得不黯然返回德国,这是德意志的耻辱,公使先生早就想报复了。
而且冯.海靖本身就是一个傲慢和自以为是的家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成那位不怎么正常的威廉二世皇帝的翻版——这种毛病在第二帝国的贵族当中似乎极其普遍,冯.海靖的继任者克林德男爵也是这样一个蠢货,在义和团暴动的紧张时期居然不断主动挑衅和攻击拳民,所以他的死亡是必然的结果,即使端郡王没有派遣刺客,因为他的疯狂举动而担惊受怕的西方公使们也会想办法把他终结掉——总之,冯.海靖不停的笑,笑了又笑,把康格弄得异常恼怒。
还有受到嘲笑的直接对象,雇佣兵,他们同样火冒三丈了。
只有易水,尽管他现在是美国军人,尽管正被嘲笑的是他的部队,然而他依旧保持着平静,还能面带微笑向他的一位熟人打招呼。
“黑岛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中校先生。”黑岛仁转向他,脸上全是诧异和困惑——都是装出来的,“真令人难以置信,阁下竟然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
易水明白他的意思,但伪装成不明白。“有什么问题,黑岛先生?”
“阁下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身份很敏感吗?”
“敏感?为什么?”他继续装傻。
黑岛仁有点恼火了。他就是想嘲弄易水,想看他变得尴尬,意思很明显,即使傻瓜都可以看出来,但易水却装着不明白。同样糟糕的是,他也不能将意图直截了当的公开——不但会失去原有的乐趣,还会引起外交纠纷:日本使馆的一等秘书嘲弄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一位华裔中校是卖国贼或者假洋鬼子,足以让美国政府向日本帝国提出强烈抗议了。而且最后,他还得承担责任。
黑岛仁不想把自己陷进去,他已经有不少麻烦,没有必要再增加一个。“没什么,”他为自己解释到,“只是看到一位华裔军官指挥军队进入中国首都,稍微有点惊讶。”
“啊。”易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耸了耸肩,“黑岛先生,你知道,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所以,就算出现一位日裔舰队司令率领战列舰编队进入东京湾的情景,也绝不会使人感到惊讶和困惑。”
反击起了他期待的效果——尽管只是短暂的一会儿,但黑岛仁的脸还是涨红了,肌肉也绷紧了。
他很想命令部下寻找机会刺杀易水,或者就是现在,为了日本帝国的荣耀和帝国武士的尊严与他决斗。不过最后,黑岛仁还是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视线从易水身上转移到其他地方——如果还看着他,或许他的情绪又会失控。
值得庆幸的是,笑料百出的“齐步走”已宣告结束,雇佣兵都站在警戒的位置上,而换约仪式终于开始了,他的举动没有引起易水注意——或者,他注意到了,但伪装成没有发现。
毕竟他已经实现他的目的,嘲弄黑岛仁;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换约仪式。
易水明白,他的旧使命即将结束,不过,他也有了一个全新的使命。
秦朗赋予他的新使命。另一个计划。
第二百九十六节 秦朗要办学校[上]
约过程进行得很顺利,让康格和麦克唐纳都有点惊讶人、俄国人和日本人居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做,一点花招也没有,并不像他们一贯的风格。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件好事。
在新的条约上签署名字,盖章,交换文本,问题顺利解决。剩下的就只是将条约文本送回华盛顿和伦敦,不过这项工作与两位公使没有关系,他们的任务结束了。
康格与麦克唐纳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小时后,在太平洋的另外一边,在圣迭戈,秦朗也松了一口气。
“现在,计划可以进入下一个步骤了。”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头稍稍抬起,眼睛盯着屋顶,一动不动,看上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瑞切尔问。
“我正在考虑,我们的铁路公司应该叫什么名字。”
答案是,“四国铁路公司”,当他还在纽约完善计划时就已经确定了——这个显然缺乏想象力的名字来自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某位先生的大脑,不过没有人表示反对——尽管有人并不赞同。毕竟,对于一家用于诈骗的公司而言,名字只是次要问题,只是为了避免引起争论,他们决定使用它。
“他们”当然也包括秦朗,所以他给予瑞切尔的仅仅是一个敷衍了事的回答——在他考虑问题时,总会如此。
秦朗在考虑他的另外一个计划,一个因为易水地强烈要求制定出来的计划。颠覆满清政府的计划。几年之前,陆战队中校还满脑子都是推翻腐朽封建王朝、拯救中国、使国家变得富强……等等等等想法,那时易水曾经要求他出面承担这个伟大而光荣的使命,但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因为他拒绝将自己放到一堆大火上面。秦朗是一个极端冷静的现实主义者,不是富有革命激情的理想主义者,他不愿意亲自承担领导革命的责任,只愿意暗中扶植代理人——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愿意制定一些颠覆计划;而且。既然他决定隐藏幕后。通过代理人完成工作。那么计划就必不可少。
秦朗制定了一些计划,现在其中地一个已经扶助实施了:在铁路诈骗地第三阶段,当清政府按照财团地“友善建议”,宣布收回民众从财团手中购买的路权,它的统治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但这依旧不够。尽管在已经知道的历史里,“保路运动”是压断清政府这头骆驼的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它只是最后一根稻草。为了实现最终目标。秦朗还需要一些更加沉重的东西。
比如,“皇族内阁”。
这是一件非常有用地工具,也非常好用。正如一个世纪后的中国学生在教科书上可以看到的那样,“皇族内阁”成功的使中国的改良主义者对清政府的最后一点信心也荡然无存了,然后,彻底推翻这个过度腐朽的政府就成了基本共识。
而且这件工具几乎不用浪费秦朗或者他的代理人地宝贵精力。“皇族内阁”是一个必然结果,一张注定打出地牌,只要条件成熟。清王朝的贵族们就会自己完成它。完全不需要引诱或者强迫。
对于秦朗来说,唯一的问题仅仅在于,让成立“皇族内阁”地条件变得成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他需要铲除一些必须铲除的目标:极端保守的大臣,维新派成员,光绪皇帝,慈禧……同时还要保护另外一些人。
更加麻烦的是,为了避免自己陷入某种困境,他需要借助另一个力量。尽管这个力量不足以实现他的目标,甚至会妨碍他实现目标,但它可以引起混乱,给他创造机会,并且充当替罪羊。
山东和直隶的人民可以开始行动了。
秦朗结束他的沉思,重新回到现实世界,然后,他注意到几双眼睛正全神贯注的盯着他。
“怎么?”他问。
“你又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秦?”伊丽莎白有点迫不及待。
“或者新式武器?新战术?”奥康纳完全沉迷于他的将军游戏中,总是犹如条件反射般想起军事方面的问题。
两个人的猜测都不正确,都只注意到秦朗的某一方面特长。在他们这些人当中,只有瑞切尔更了解他。“一个新的阴险计划?”
“不。”他矢口否认。尽管他们都知道他正在做什么,以及想做什么,但秦朗还是决定保守一点秘密。当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会向他们透露一点信息,但绝对不是现在。“我只是在考虑”,他半开玩笑的说,“我们在湛江开办一所学校,怎么样?”
“湛江?”伊丽莎白很迷惑,“我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湛江是广州湾租界的一部分。”瑞切尔为她解释到,“财团和商人与华盛顿反复讨价还价的结果。”
“我不明白。”
伊丽莎白是纯粹的学者,她不懂政治,也不关心政治,否则她就很容易猜出原因——华盛顿与金融家和商人的权力斗争。
“华盛顿一直将广州湾租界定义为联邦政府委任总督统治的联邦直辖领地,但广州湾的金融家和商人却希望将租界变成自治城市。”瑞切尔继续解释,“他们的争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我们都没有关心这件事。”
她在说谎。秦朗和奥康纳或许从没有关心这件事,但瑞切尔一直密切关注着广州湾的各种消息,因为易水就在那里。但她总是装出漠不关心的姿态,特别是华盛顿与金融家和商人的权力斗争。
在这个问题上,瑞切尔有一种相当尴尬的矛盾心理。一方面。按照美国地传统,以及更重要的,利益联系,她选择支持金融家和商人,但另一方
广州湾租界代理副总督”依旧是易水的诸多头衔中的她又希望增强总督的地位和权力……
当然现在,她不用再感到尴尬了。问题解决了。华盛顿与金融家和商人的妥协结果是租界分成了两部分。由联邦政府委任的总督管辖的广州湾联邦直辖领地。以及由民选议会和市长管理地湛江市。
“是邓肯取地名字。”奥康纳接着补充。
实际上,这是秦朗取地名字,邓肯仅仅扮演了一个传声筒,同时稍稍利用了一下他的公爵身份——虽然是阿比西尼亚帝国的公爵,但地位依旧值得重视,而且,不管怎样。他只是取了一个名字,只是小意思,没人会在乎。
“但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伊丽莎白继续追问。
“十二个小时之前。”秦朗说,“但还没有公布。”
“什么时候会公布……”
“与其关心这个问题,伊丽莎白,我们不如关心另外一个。”瑞切尔打断她,把头转向秦朗,“你为什么想在湛江建立一所学校?因为你又有一个阴险的计划?”她总是能够想到“阴险的计划”。有些时候正确。有些时候错误,但是这次,她肯定猜对了……至少猜对了方向。“为了培养你的代理人?”
“不。”他摇头。“为了挑选代理人。”
“差不多。”她说。
“始终存在差别。而且你应该明白,在易水和伊丽莎白之后,我不会担任第三个人地老师。”但“培养代理人”就需要他扮演老师的角色,所以秦朗只想挑选。
“随便你怎么解释。”瑞切尔显然不打算讨论这个问题,她有别的问题,“你准备开办一所什么学校?”
“我打算……”
“军事院校,怎么样?”奥康纳突然插进来,看起来有点过于兴奋。秦朗、瑞切尔和伊丽莎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他很快揭示了答案。“我们可以联合弗吉尼亚军事学院,在湛江开办一个分校。”
秦朗想了一下。“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肖恩。”
“为什么?”
“你打算让军事学院的毕业生到哪里工作?”
奥康纳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就读一所毕业生几乎找不到工作的学校,不幸的是,弗吉尼亚军事学院就是这样一所学校——如果它在湛江开办分校。
而且,不考虑分校和未来,弗吉尼亚军事学院现在就没有办法保证它的每一个毕业生都可以进入美国陆军,甚至国民警卫队。当然现在,它把主意打到了Umbrella头上,许多没能进入联邦武装力量地毕业生都跑到了圣迭戈,但问题是,雇佣兵公司又可以吸收多少人?
并且请记住,秦朗既不愿意看到他地公司里充满弗吉尼亚军事学院的毕业生,同时也不愿意看到公司里有许多缺乏实际战斗经验的菜鸟指挥官。他只会接受少数应聘者,至于奥康纳提议地湛江分校的毕业生……
恐怕他们只能寻找其他就业渠道。
实际上,他们几乎找不到。
中国分校的毕业生不能加入美国军队,也不能进入中国军队……至少现在不能。任何正常国家的军队都不可能接受一名自己进入外国军校、不属于国家派遣的军官,他不值得信任,具有危险性,难以与同僚相处,是一个麻烦;并且按照中国目前的实际情况,自行进入外国军校读书还可能引来其他麻烦,而不仅仅只是就业问题。
当然清政府垮台之后又是另外一种情形。但是,这种美好的前景稍微遥远了一点,也不可能公开谈论,无法成为吸引年轻人进入军校的条件。目前,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湛江分校唯一能够吸引的……不,事实上它什么也吸引不了。理论上说,只有某些企图混个外国文凭四处炫耀的贵公子才不会关心就业问题,但他们显然不会跑到军校受苦。
“而且就算他们能够吃苦,但对于我又有什么意义?弗吉尼亚军事学院也不可能愿意这种学生砸掉自己的牌子。”秦朗最后总结到,但实际只是重复最早的判断,作为强调。“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然而奥康纳并不愿意放弃他的计划。在很大程度上,这个计划是为了弥补他人生中的遗憾: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奥康纳的愿望是进入西点军校,成为一名陆军军官,只是这个梦想破灭了。但现在,他指挥着雇佣军,带领他们参加阿比西尼亚与意大利的战争,距离实现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不把最后一步也跨过去?
他没能够进入西点军校,但他可以建立一所军校。虽然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比西点军校稍微差一点,但它毕竟是一所军校,这就足够了。
奥康纳并不贪心,但既然他的愿望是如此的少,一旦他产生了一个愿望,他就会变得很固执,发誓要达到目的,否则绝不罢休。
“既然分校的毕业生不能进入军队服役……”他想了想,建议,“为什么不让他们参加民团?”
“民团?”
“民团。对你的计划来说,这是个好主意,秦。我们不可能总是动用雇佣军支援你的代理人……”
是的,这是一个好主意。
秦朗想通了。
第二百九十七节 秦朗要办学校[下]
朗想通了。
问题的关键并不复杂,就像奥康纳强调的那样,他不可能总是动用雇佣军支援他扶植的代理人。这个代理人应该掌握一支属于本土化的武装力量,并且它的指挥官最好是专业人员。
一所军事学院,他需要它,至于最终计划开始执行之前它的毕业生到哪里工作,其实只是次要的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也不是没办法解决。
民团。广东有许多民团,而且中国的改革派官僚也在积极筹建民团——维新变法运动开始后出现的一种潮流。
向光绪皇帝上书已经成为一件相当时髦的事情,而在这件时髦的事情当中,提出军事和外交方面的建议又是更时髦的。毕竟对地方以及候补官僚来说,以前他们几乎没有议论政治军事和外交的机会,一旦解除限制,而且知道提建议意味着可能的提拔,他们的热情就会爆发出来。
但是热情,也是他们唯一具有的东西。与维新派相比,这些处于体系下层的官僚更不了解军事、外交和国际问题,甚至也不够了解中国的实际情况。他们的建议要么缺乏实际意义,或者是胡言乱语,或者,对清政府而言是严重的错误。
但秦朗却开始喜欢这些人了。
如果中国的每一个县都开始组建自己的民团,首先这是一笔足以让任何军火商人发狂的大生意,数十万轻步兵需要地枪械和弹药。可以让拥有垄断特权的大毒蛇武器公司日夜运转,一直保持好几年。然后,就像奥康纳的建议那样,让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湛江分校的毕业生进入民团。
他不能把军事学院的每一个毕业生都能变成他的人,但是可以拉拢、收买和控制其中一部分,还可以让他的人成为军事学院的毕业生。
“就这么办。”秦朗宣布了他地决定,神情严肃,但发言像一个玩笑。“我们可以首先与两广总督阁下建立合作关系。”
两广总督是李鸿章。当倒霉地谭钟麟因为瑞切尔、易水和马汉制造地危机被北京撤职以后。他就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比已知道的历史稍微早了一点。但对于秦朗来说。这是一件好事:李中堂是个很容易交往的人,他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而且哈特曼和王振与他的关系很不错。
秦朗认为他已经拿到一张好牌,而且他还可以拿到另一张。“除此之外,还可以通过华盛顿和维新派向光绪皇帝建议,促使他推广一个在全国范围内组建民团的计划——当然。首先需要在南方地区进行试点工作。”
“这会非常困难。”瑞切尔说。
她已经相当了解统治中国的那个政府——相对于其他美国人。与易水的交流让瑞切尔非常清楚,作为一个少数民族统治多数民族地政权,清政府不会允许中国出现大量受到地方官员控制的军事力量。它们非常危险,一旦汉族官僚决定联合起来并使用他们掌握的军事力量,满族人的统治就会顷刻瓦解。
“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她继续说,“而且我记得,当初我们讨论你的铁路诈骗计划时。你曾经强调过这个问题。”
“是的。瑞切尔。但情况一直在变化。”
“变化?”
“变化。”秦朗肯定的重复着。
情况将会发生改变。最简单的例子,当端郡王和他地同盟者发现义和团可以实现他们地政治目的,前一天还受到严厉镇压的拳民立刻变成了值得奖励和拉拢地爱国者。民团也是如此。只要能够让光绪皇帝和能够影响他的维新派成员相信。民团能够成为稳定清王朝统治的坚定基石,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扩建它,对它的潜在威胁视而不见。
“所以,我们需要华盛顿派遣一位能够得到皇帝和维新派信任的顾问。”他表示。
“为什么?”
“是这样,”秦朗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慢慢踱着步子,走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们都知道,美利坚合众国拥有悠久的民兵传统,并且民兵在历次战争中都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你相信这些话吗?”瑞切尔和奥康纳都在摇头。民兵在历次战争中的重要作用?听起来就像一个笑话——既缺乏战斗力,也缺乏纪律,甚至大陆议会延长他们的服役期都会引发兵变[注]……好吧,将服役时间从一年延长到六年的确很过分,毕竟民兵都是无偿服役。
但瑞切尔和奥康纳都没有抓住重点。
“重点并不在于我是否相信,重点在于,我们要让皇帝和维新派成员相信。”秦朗打了一个响指,接着
他们,“只是小意思。”
是的,不管中国皇帝还是他的维新派大臣,他们都不可能知道美国民兵在历次战争中的实际表现,随便找个受他们信任而且能说会道的家伙就可以将他们骗得团团传,只是小意思。
但很多事情最后都不会像当初想象时那么简单。“要是皇帝以后反悔呢?”瑞切尔也站起来,但不是要像秦朗那样来回踱步,而是要给自己倒杯水喝。做完这件事以后,她接着说:“还有,要是中国换了新皇帝呢?你说过,皇帝的维新变法运动只会让他的生命变得短暂——不管是政治生命,还是生命。”
“在那个时候,中国南方的民团组织已经建立起来了。”
“所以?”
“有一个笑话。”秦朗笑了一下,“当一个国家只有一千名士兵时,别人指责它是扰乱地区秩序的罪魁祸首,当它有一千万名士兵时,他们就会说,它是维持世界和平的中坚力量。”
瑞切尔和奥康纳都笑了,只有伊丽莎白没有,带着一脸困惑看来看去——只有她不明白秦朗的意思。“你们在笑什么?”
“没什么。”瑞切尔挥了下手,然后收起她的笑容,重新变得严肃。“很好,我已经弄明白了所有问题,除了最后一个。你怎么说服华盛顿支持你的计划?”
“我不需要说服华盛顿,”秦朗稍稍抬起头,审视着那个必然的将来,“华盛顿会自己说服自己。”
会有一名议员站出来对他的同僚们说:难道美利坚合众国就不想看到中国出现一个亲近美国的群体?然后,会有许多议员表示支持他,虽然也会有一些议员强烈反对,会列举许多例子,但最后,支持者仍然会占据上风,秦朗的计划将获得支持。
孤立主义仍然在美国盛行,但扩张的时代已经到来了,在一个拥有四亿人民而且占有广阔国土的国家培植一个实力强大的亲美群体,完全符合美国的利益。
不需要他说服华盛顿,华盛顿会自己说服自己。
然后他重新看向他的伙伴们。“我们的注意力应该放在弗吉尼亚军事学院上面,需要首先弄清楚它的态度。”
“我会尽快与学院取得联系。”奥康纳向他保证,“我会亲自前往弗吉尼亚。”
除了上一次率领军队前往阿比西尼亚,参加它与意大利的战争,瑞切尔和伊丽莎白是第二次看到他如此主动的去做一件事——当然秦朗看到的次数更多。因为这是他的梦想,不能失败的期望,奥康纳会保证所有问题都得到解决。
秦朗相信他能够做到这一点。
他点点头。“好吧,我们完成了第一件工作……”
瑞切尔打断他。“还有第二件工作?”
“当然。”秦朗笑着说,“成立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湛江分校是奥康纳提出的计划,我只是补充了一些意见。而我自己的计划,事实上我最初的想法是建立一所普通的综合性大学。”
“我们没有那么多资金用于建设两所学院。”瑞切尔表示反对。但现在,她只能孤军奋战,奥康纳实现了他的目的,在这个时候,他不会与她站在一起对抗秦朗;至于伊丽莎白,只要看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支持谁了。
她是学者,是化学家,她当然更倾向于建立一所理工学院,而且是以化学为主导的理工学院,当然综合性大学也是不错的选择。
瑞切尔知道她又要失败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失败没有造成很沉重的打击,而且她还听到了一点好消息。
“资金?”秦朗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异常明显,明显到她能够清楚的看见隐藏在笑容中的嘲弄。他的手也指向自己的鼻子,“看看我,瑞切尔。你认为我在化学领域的名气能够换回多少投资?”然后,他又指向伊丽莎白,“还有我们亲爱的道伯斯小姐。”
瑞切尔先看了看兴高采烈的伊丽莎白,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最后装出一副厌恶的表情,叹了一口气。“你又打算一分钱也不花就实现一个目标?你真是一个邪恶的家伙,秦。”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称赞。”
“当然不是。”她说,“你应该把你所有的阴险狡诈全都用在我们的生意上面……”
“瑞切尔,这就是我们的生意。”
第二百九十八节 参议员的计划
盛顿,国会大厦。
参议院共和党协商会主席威廉.B.艾利逊[注]的办公室里聚集了不少人,大概有二十个,都是共和党的参议员,大多数是在党内和参议院具有一定影响力的政治老手,但也又塞缪尔.布什这样的年轻精英。他们都是被参议院临时主席威廉注2]叫来的,主席先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与参议员们协商……一个很重要的提案。弗莱计划在将它提交国会讨论之前,首先在共和党议员内部达成统一意见。
不过,虽然弗莱召集了诸位参议员,负责发言的却是艾利逊。
“先生们,”六十八岁的协商会主席的声音依旧洪亮,只是带有浓重的衣阿华口音,但参议员们还是能够听得清楚,“相信你们都已经听说,下一个星期,尤金.海尔[注3]参议员将向参议院提交一份议案——但你们不知道这份议案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而现在,我就要将它的内容告诉你们。”
他用了一个长长的暂停强调议案的特殊性,让好奇的参议员们细细体味。然后,艾利逊揭示了答案。“海尔参议员将提议参议院修改一八八二年的《排华法案》。”
没有嗡嗡声。尽管大多数参议员都对这个提案感到困惑与惊讶,尽管他们很想与其他人分享自己的困惑与惊讶,但作为共和党最优秀和资深的职业政客,参议员们都愿意暂时保持沉默。
而且他们都很了解尤金.海尔。也了解美国地政治形式。海尔参议员绝不会仅仅只是因为一时冲动就提议修改《排华法案》,弗莱也不会仅仅因为海尔将要提出这样一个提案就把他们召集起来,当然,艾利逊更不会表现得如此郑重其事。
一定有原因,一定有内幕,一定……有交易。
任何政治活动都存在幕后交易,每个参议员都知道,也都很擅长。驾轻就熟。
那么。那个交易者是谁?
一些参议员很快想到秦朗。美国最有名也最有影响力的华人,具有多种头衔,与财团、国会与政府都有广泛联系,而且是党的支持者。只有他才有可能成为交易的一方。他们把头转向塞缪尔.布什,在所有人里,只有他与秦朗的关系最密切,只有他能够知道一点消息——但是。布什却与他们一样困惑和惊讶。
参议员们更加迷惑了。犹豫了一会儿,他们又看向艾利逊和弗莱。
艾利逊侧过头,与弗莱交换了一个眼色。“先生们,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提案,为了美利坚合众国的利益和未来,我们必须紧密团结在一起,促成海尔参议员的提案得到通过。”
“我知道,有人可能认为。这件事与加利福尼亚地秦先生有关。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弗莱接着说,“我们地行动只是为了美利坚合众国地利益和未来。”
没有人相信……至少没有人完全相信。参议员们既了解自己也了解他们的同僚。一个职业政客不可能仅仅因为国家的利益就提出一项重要的、将会造成严重影响的、会损害许多人利益的提案,即使它的确能够保护国家地利益。这种提案最后总会损害提议者自己的利益,而一个职业政客,他首先关注的就是自己的利益,然后才是别人的。
整件事情背后肯定存在暂时还不为人知的内幕,肯定有交易。当然参议员都已经明白,交易对象不是秦朗,他的力量还不够强大;交易对象应该是其他人。
是华尔街?摩根、洛克菲勒、梅隆、库恩-洛布、是谁?
“先生们,你们有什么问题?”弗莱的询问打断参议员们地猜测。
当然,参议院临时主席只想看到更有现实意义地提问,然后他看到了……
确切的说,听到了。“弗莱先生,我看不出修改《排华法案》与美国的利益和未来有什么联系。”一名参议员说,“相反,我能够看到它将损害我们地利益。”
在一八八二年,国会最终通过《排华法案》的原因就是因为白人与华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极大恶化了——因为偏见,因为种族歧视,因为资本家欺骗白人工人、让他们相信导致他们失业和收入微薄的罪魁祸首就是华人苦力,当然还因为另一些问题——因此带来的问题就是,白人拥有投票权,是政客需要拉拢的选民,他们的某些意见必须得到重视。
一切都是为了选票。
“现在我们仍然要面对选票问题。金钱可以为我们争取一部分选票,但更多的选票需要选民支持我们。在重要的问题上,我们坚持
看法,但在次要的问题上,我们需要满足选民的要求说,“弗莱先生,提议和同意修改《排华法案》等于政治自杀!”
“这就是一个重要的问题。”艾利逊说,“是为了合众国的利益和未来。”
参议员笑起来,他不相信。
“你应该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库罗姆参议员[4]。”协商会主席摇着头叹息了一会儿。不只是谢尔比.摩尔.库罗姆,很多议员都没有认识到问题的重要性,尽管他们都很聪明,很有能力,却没有与他们的才智和能力想配的眼界。
“我们应该充分认识到,人才对于合众国的重要性。”他把目光转开,在其他人身上慢慢扫过,“吸引科学和技术人才定居美国是保证合众国在下个世纪成为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关键。当然,我们已经吸引、并且将继续吸引各国人才来到美国,但是,先生们,请注意,这些人才都来自欧洲。而我们应该进一步拓宽选择范围——中国,这是一个重点。”
“中国人?”库罗姆参议员继续笑着,带着轻蔑,“他们只能做苦力,不是科学……”
他突然停下,同时开始后悔。真是个白痴!库罗姆指责自己。在华盛顿……不,不管在任何地方,说这种话都愚蠢到了极点。
“中国人是否能成为科学家或者工程师,我相信大家都很清楚。”弗莱插进来,“我们都见过布什参议员的朋友,加利福尼亚的秦先生。很多人称呼他怪物,奇迹或者天才——事实也是如此。”
“但秦先生是一个特殊例子。”库罗姆强调到,试图减少他的尴尬。
“是的,秦先生是一个特殊例子,但我们也不需要其他中国人做得像他一样好。”艾利逊笑了笑,“如果每个中国人都具有秦先生一样的能力和智慧,他们早就成为世界的统治者了。”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确实。”
“但是,艾利逊先生。”另一位参议员举起手,说,“我们都知道秦先生是在美国接受的教育。尽管不是正规教育,但仍旧远远超过其他中国人。而一个非常明显的事实是,以中国目前的科学技术和教育水准,显然不可能培养出科学家和工程师。”
是的,这是一个问题,但并不严重。艾利逊和弗莱早就想好解决问题的办法了。“我们可以挑选优秀的中国青年到美国学习,就像中国政府曾经派遣到美国学习的留学生一样,不同的是,我们会把他们留在美国。”
“但我们怎么挑选‘优秀’的中国青年?”
艾利逊正准备回答这个问题,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来。他只好停下,示意他的秘书打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布什的秘书。参议员只好向同僚们道歉,站起身走到门外,接着把秘书拉到了一个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但门仍然开着,因此人们只能暂时保持沉默,同时用这段时间思考他们的问题。
很多问题。不管是修改法案本身,还是艾利逊和弗莱的计划……或者共和党的计划。当然这个计划也有可能是财团的。但不管怎么说,看起来秦朗让某些人受到了严重刺激,居然想出了一个违背选民意志的主意。虽然议员们总会违背选民的意志,但绝不是在这样一件小事情……
好吧,按照艾利逊的说法,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它始终非常麻烦。
从中国吸引来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具有的潜在价值能够弥补他们带来的各种损害么?
谁也不知道,谁也无法预料,谁也……
布什回来了。“秦朗给我发了一封电报,”他对参议员们说,“他准备在湛江开办一所军事学院和一所综合性学院。”
“所以?”
“我认为这与我们正在讨论的事情有点联系。”他解释到,“秦朗的学院可以代替我们挑选优秀的中国青年。而且,我还要补充一点。”
就像刚才协商会主席做过的那样,布什也用一个长长的暂停强调了事情的特殊性。“先生们,难道你们不想看到中国出现一个实力强大的亲美群体?”
注:威廉.B
注2威廉.
第二百九十九节 清华[上]
清华学院?”
“清华大学。”秦朗没有抬头。他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钢笔和办公桌上的一张写满“清华大学”的纸上——他正在尝试写出“正确”的校名。
“正确”的意思就是与他的记忆中清华大学校门和官方文件上的四个字完全吻合,但这很不容易做到:书法从来不是他擅长的技巧,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不管是毛笔还是硬笔。
最后,经过上百次失败尝试,他只好放弃了这种努力。“看上去我应该找一个书法家。”
“我看不出有这样做的必要,”伊丽莎白看着那些她根本不认识的字,迷惑的摇了摇头,“我看不出这些字有什么区别。”
秦朗叹气。“你当然看不出来,伊丽莎白。”
“你又不认识中国字。”瑞切尔补充到——当然,她同样不认识,易水没有教过她,而且就算他愿意教她,瑞切尔也不愿意学——浪费时间。她是纯粹的商人,相比学习更多知识,她更愿意把宝贵的时间用在生意上面。
伊丽莎白对她的表妹的这种态度总是感到失望,她总想改变瑞切尔,只要找到机会,就要进行尝试。“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她在“我们”上面加重了语气。
但就像以前任何一次那样,瑞切尔拒绝了。“伊丽莎白,你知道,我总是很忙。”
“瑞切尔……”
瑞切尔举起右手示意她的表姐停止。她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再来一次毫无意义。而且现在她更关心地是。秦朗为什么要把他准备建立的大学取名为“清华”。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没什么的意思,随便想到的名字。”秦朗回答。
当然,他不会告诉瑞切尔和伊丽莎白,将大学取名为“清华大学”只是因为中国曾经——这个词不怎么正确,但对他来说,确实是“曾经”——有一所叫做清华大学的名牌学校,每一年都能吸引无数学生踊跃报考,并能成为家长们向亲戚朋友以及同事炫耀的资本;他也不会告诉她们。这所大学的前身是美国政府利用清政府的战争赔款建立地一所留美预备学校。而它地名字来自学校地所在地。一座兴建于康熙时期、后来被咸丰皇帝改名为“清华圆”的皇家园林……
好吧,最直截了当的解释,这只是他的恶劣趣味。
但秦朗绝不会泄露半点秘密。并且,为了防止瑞切尔或者伊丽莎白追问,他开始转移话题。
“不得不说,参议员们的举动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以为,他们还要再拖上一段时间才会采取行动。”秦朗指的是尤金.海尔参议员提交地修改《排华法案》的议案。就在昨天。参议院以压倒性的优势通过了这个提案,然后布什通过电报将这个消息传送到了五角大楼。
喜讯,“具有重要纪念意义的胜利”,修改以后的法案规定每年允许两百五十名华人移居美国,虽然法案仍然没有废除、还存在许多限制,而且还有一些必要的法律程序需要履行,但不管怎样,这确实是一个胜利。不但提前了四十六年。也比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的命令更宽松。
“真是可喜可贺。”他赞叹到。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秦,你竟然如此容易满足。”习惯性地嘲讽了一下。瑞切尔强调了一个事实:“只是两百五十个名额。”
秦朗笑了。“两百五十个名额总比一个名额也没有好。有些事情,特别是挑战主流民意地活动,只能一步一步慢慢进行。试图将它一次性解决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议员们还想保住他们的选票。”伊丽莎白也说。
秦朗和瑞切尔都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这是伊丽莎白第一次如此精准地指出一个政治问题的关键,对于像她这样整天沉迷于学术研究的纯粹学者来说,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
“你们在看什么?”她有点莫名其妙。
“没什么。”他们同时回答,同时把目光移开。
“所以,两百五十个名额。”瑞切尔接着说,“始终太少。清华大学每年正式授予学位的毕业生可能都不只有两百五十个人,而且我们还不可能独占所有名额。”
他摇了摇头。“留学生并不受法案限制,只是他们获得学位以后必须返回中国——如果名额已经用光的话。”
《排华法案》的主要针对目标是前往美
体力劳动的普通中国人,当然同时,法案也禁止中国定居。如果一个中国人只是前往美国留学,或者经商,他不会受到联邦法律限制。至于各个州的法律又会怎么规定,以及移民局和警察怎么对待抵达美国的中国人,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但也容易解决。
州议会不容易解决……但仍比国会容易,移民局和警察则根本不值得担心。
“你的同胞可不像你这么富有,秦。”瑞切尔提醒他注意。
“你觉得加利福尼亚的警察还需要某个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单独贿赂吗,瑞切尔?”秦朗微笑着,反问她。
答案是:基本不需要。几年以前,圣迭戈与洛杉矶的腐败警察就被秦朗收买了,移民局里也有不少人在领取他的第二份工资,圣弗朗西斯科的情况虽然稍微好一点,但实际上也相差无几。只有萨克拉门托和偏僻的乡下地区是秦朗的势力真空,但哪个中国留学生会去那些地方呢?
“而且别忘记了,还有黑帮。”他补充到,“我们与墨西哥人和西班牙人的关系也很好。”
“但你与华人黑帮的关系却很差。”
“没办法,我们的观点有些……冲突。”秦朗耸肩。但实际上,他与华人黑帮……洪门的关系糟糕的一个原因在于当初他按照前任副州长瑞迪克的要求为前任州长马克汉姆“清理”加利福尼亚的华人,另一个原因在于他的公司影响了洪门的诸多业务——对于华人来说,在秦朗的公司工作是一件具有多种优点的事情,收入不错,只要不犯法就不必担心警察老爷,而且不用向帮派交纳保护费。他们都想进入他的公司,都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也不断有人成功,因此洪门的日子就变得不怎么愉快了。
还有沮丧:他们根本奈何不了秦朗,一点办法也没有,什么也不能做。
“对此我很遗憾。”他说。
“虚伪。”瑞切尔和伊丽莎白的看法相同。
“只是你们的看法。”秦朗不想深入的讨论这个问题,他又把话题转移开了。“你们对于清华大学还有什么其他看法?”
“哪些人打算与你合作?”伊丽莎白问。
“化学协会,科学促进会,一些热心投资教育事业的慈善家,还有联邦政府和国会……”
“联邦政府和国会?”
“国务院和参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将向学校注入一笔秘密资金,作为回报,学校必须保证毕业生的亲美立场,而且最好可以为国务院提供一些专业人员。”秦朗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事实上,这正是他给布什发电报的原因。一个诱饵,原本只是为了促成参议院向他的计划提供某些方便,以及法律方面的支持,但显然他得到的比预期的更多。
既然华盛顿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他正好可以利用它完成一些他的计划。
瑞切尔的眉毛毫不察觉的皱了一下。秦朗的语气让她意识到他另有计划,再仔细想想,她几乎可以猜到他想做什么。当然,她并不打算把自己猜到的东西说出来——秦朗的计划对易水和公司都有好处。至于华盛顿,谁在乎它!
高兴了一会儿,她接着问:“还有谁打算投资?”
“基督教科学会。不过我拒绝了。”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秦朗也皱了一下眉毛。他对这个由玛丽.贝克.艾迪于一八七九年创办的教派毫无好感——即使按照基督教的看法,基督教科学会的理论也毫无科学性可言。事实上毫不客气的说,它更接近一个邪教。当然美国是一个非常自由的国家,有很多邪教组织,他不想干涉这种现象,但也不愿意任何一个教派把手伸进他的地盘。
瑞切尔和伊丽莎白对他的决定非常满意。她们是天主教徒,多年的教育使她们对基督教缺乏好感,至于基督教科学会之类的教派,她们的态度就绝不只是“缺乏好感”了。
“你做得很对,秦。”伊丽莎白极其严肃,但只持续了一会儿,下一刻她又恢复了老样子,“你打算聘请哪些著名教授到学校任课?”
“暂时还没有人愿意接受我的聘请。所以,我仍然是学校最著名的教授。”
这实在是一个坏消息,
但不管怎样,清华大学的筹建工作还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三百节 清华[中]
资创办一所大学显然是比投资创办一家企业或者商业的事情,尽管表面看来两者极其相似:募集资金、挑选地址、修建房屋、采购用具、申请执照、聘请管理者和雇员……但实际上,问题没有这么简单。
一所成功的第一流大学除了需要良好的基础设施、严格的管理制度、充裕的资金和优秀的学生,它还必须拥有出色的、在各自领域具有一定影响力的教授,而且最好是学术权威。
当然,学术权威和知名教授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不代表他们能够教出第一流的学生,不代表他们一定可以研究出与他的名气相符的新成果,但是,他们可以吸引优秀的学生进入学校、可以吸引投资者向学校注入资金、能够影响政府为学校的研究项目提供多种支持……学术权威和知名教授能够做到许多事情←们是名人,他们有广告效应,他们很重要。
秦朗需要一些学术权威,以及知名的教授←的清华大学仅仅只有他是有一定名气的化学家——以及枪械大师、军火商人、雇佣军头子、中国问题专家……还有阿比西尼亚帝国伯爵,但这些头衔对学续言一点意义也没有——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名气的学者愿意放下现在的生活,前往万里之外的一个陌生国家传播科学知识。
只有传教士才具有这样的狂热,但秦朗显然不需要传教士。
他需要学术权威和知名教授。
不过这个问题看上去在短时间内无法得到解决。但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没有时间。整个夏天,当然还可能包括整个秋天,他地工作都很繁忙。处理文件、召开会议、巡视工厂、指导技术部门、接见重要拜访者、关注中国政治局势、与铁路诈骗计划的同伙秘密联系……
每天清晨,这些工作中的一件或者几件已经在等着他,但也有一些时候,它们会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之下突然出现▲在当它们都不出现时,他同样无法解决学校的问题。因为每当出现这样的情形←总是在一辆奔驰的火车或者马车上面。
八月的时候。秦朗去了密尔沃基——亨利.福特为世界首款商业跑车举行了一个盛大地新闻发布会;九月,他在费城——本杰明.瑞安.迪尔曼邀请他出席这个世界第一艘无畏战舰“南卡罗莱纳”号铺设第一根龙骨地仪式;十月,他回到加利福尼亚,但没有返回圣迭戈而是去了斯托克顿——前往福特汽车公司重型机械分部查看亨利.亚当斯先生完成地第二台履带式拖拉机的全尺寸模型。
也就是说,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在美国东海岸和西海岸之间跑了两个来回。不过事情没有到此结束,当秦朗准备离开斯托克顿返回圣迭戈的时候←又接到奥康纳的电报,不得不再次出发前往弗吉尼亚。
对于他面临的困境,秦朗深恶痛绝。“上帝,我需要一架专机!”当然,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知道,也能够控制自己地情绪,但仍然会抱怨几句。“这个悲惨的世界……”
“肖恩为什么要你赶往弗吉尼亚?”伊丽莎白将一杯可乐放到他面前。
“为了军事学院的事情。”秦朗回答,拿起可乐。“谢谢。”
“不客气。”她笑了笑。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军事学院?我以为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问题都已经解决了。”他耸耸肩,“不过,弗吉尼亚军事学院的领导层似乎打算我在学校发表一次演讲▲且湛江分校的课程安排上还有一点小小的分歧”
秦朗有点漫不经心。就好像那确实只是一个“小小的分歧”——但事实并非如此。奥康纳和弗吉尼亚军事学院在湛江分校地课程安排上地分歧相当严重,甚至到了可能影响合作的地步——是否需要对学员进行严格的队列训练,仅仅这么一个小问题就已经让他们地争论陷入白热化了,否则奥康纳又怎么会要求他亲自出面?
当然,秦朗不打算将真实情况告诉伊丽莎白。事情与她没有关系,而且她也不会关心它。
伊丽莎白确实不关心,弗吉尼亚军事学院湛江分校的所有问题都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作为一名化学家,伊丽莎白只关心清华大学。“噢。”她用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尽管事实上,她并不明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个人好像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都陷入
中。秦朗一如既往的考虑着他的计划,伊丽莎白看所思。车厢里只剩下空洞但又节奏的“咣当”、“咣当”,以及偶尔响起的汽笛声。
时间慢慢流逝,而沉默持续着,但是最后,伊丽莎白又把它打破了。
“清华大学……你打算怎么解决我们遇到的那个问题?”停了一下,她补充到:“学校的第一座教学楼就要完工了。”
“我知道。”秦朗说,有点郁闷,但语气里却没有任何异常。
秦朗的郁闷来自邓肯的努力工作。尊贵的公爵殿下对学校的基础建设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在他的督促和监管下,建筑工程进展异常迅速,施工速度几乎可以媲美船台上的“田纳西”号战列巡洋舰——威廉坎普船厂宣称只需要十八个月就能让她下水,而历史上的“田纳西”号用了接近二十二个月。
毫无疑问,邓肯应当得到称赞和嘉奖,但在秦朗还找不到时间寻找学术权威和知名教授的时候,他的速度就让人感到沮丧了。
而且伊丽莎白又提到了这个问题。
他极不情愿的叹了一口气。“伊丽莎白,你知道,我没有时间拜访我需要的那些学术权威和知名教授,尽管我有时间建议公司的技术人员设计机械真空泵。”
这是上个星期的事情←在斯托克顿参观亚当斯的履带式拖拉机,但那台还不成熟的复杂机械理所当然的因为故障瘫痪了,就在极度尴尬的设计师组织技术人员抢修的时候,秦朗突然觉得目前使用的手动真空对使用者而言是一种痛苦不堪的折磨,于是他把公司里剩下的技术人员和熟练技工集中起来,向他们阐述机械真空泵的商业价值,并且“建议”他们立即动手设计一台。
其实做这件事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或者一个半小时,但只要想想他居然连半个小时都无法抽出来,去拜访他需要的学术权威和知名教授,秦朗就忍不住将它当作一个反面例子提了出来。
他把伊丽莎白逗乐了。“你应该给他们写信。”
“事实上我写过,但一点用也没有。”秦朗很认真的纠正到。
没有任何学术权威和知名教授愿意接受他的邀请——至少几封信还不够分量。但是,如果他亲自登门拜访,情况又会变得不同……有可能。不过这没什么关系,既然浪费的只是时间和金钱而不是其他,那么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值得一试。
但他就是没有时间。
伊丽莎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有没有给欧洲的学者写信?”
“我给英国的学者写过。”他回答。
“只是英国?”她很惊讶。毕竟,德国才是化学研究和工业最发达的国家……当然他不喜欢德国人,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但也不是不能解决,而且过分在意学者的国籍是一个极其狭隘的举动。
但秦朗并不是一个狭隘的人,他不喜欢德国人,但不代表他不能接受德国的科学家。但问题还是那一个——时间。“伊丽莎白∫还没有来得及给其他国家的学者写信▲且……”
“而且什么?”
“我还没有得到他们的地址。”
“上帝。”伊丽莎白几乎笑起来,“你可以直接给学校写信。”
“不幸的是,我甚至连他们在哪一所学校也不知道。”秦朗摊开双手。
“你在开玩笑?”
“我很认真。”他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秦朗很认真←早就列好了一个名单,但不知道名单上的人住在哪里。尽管他可以查到他们的地址,但翻阅档案需要时间,信件和电报也需要时间传递——因为其中许多人现在还不够有名,甚至还不是教授。
比如欧内斯特.卢瑟福,他应该在英国某所学辛研究生,但到底哪一所学校,他没有一点印象;还有玛丽.居里和她的丈夫皮胞.居里,秦朗知道他们在巴黎,可能就在巴黎大学,但他在两个月前发给学校的咨询电报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回复——散漫的法国人!
“所以,你认为我还能怎么办,伊丽莎白?”
“你可以问我,秦。”她笑起来,有一点得意,还有一点狡猾,“我正好知道玛丽.居里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