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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gincourt     一八九三txt下载     一八九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一节 武力威慑[中]

    到中午的时候,易水决定让部队结束示威返回军营,时之后再重新开始新一轮行动。不过在他发出命令之前,菲利普指挥官告诉他马汉海军上校要求他的大队立即登船。

    “为什么?”

    “你可以直接询问上校,长官。”菲利普侧过身,“他就在那边,正与麦克布莱德小姐聊天。”

    易水顺着指挥官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在一个大树下面,海军上校正在与瑞切尔交谈着什么,同时还夹杂着一些作为强调的手势。虽然既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表情,但他觉得情况可能不是很好。

    马汉是广州湾租界美国武装力量的最高指挥官,雇佣兵们至少在名义上需要完全接受他的管辖,而且任何大规模行动都必须得到上校的批准。但事实上,绝大多数时候人们都会自动忽略这一点,当然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易水从来没有向他提交申请,也没有汇报,或者征求他的同意,当然瑞切尔、菲利普和基普林也没有。毫无疑问,这是对马汉的权威的蔑视,即使易水与他关系很好也不能保证他不会生气。

    也许,现在他就是来训斥他们的——但调动部队又是怎么一回事?

    带着疑惑与担忧,易水加快速度走向马汉和瑞切尔,然后他很快发现自己至少猜对了一件事:海军上校的确是来教训他的。

    “你这样做很不好,中校先生。”马汉板着脸,严肃的说。“如果你只是让你地部队在租界里举行盛大地武装游行。你准备恐吓的那些对象迟早会意识到你只是在装模作样,然后就不再害怕了。朋友,你需要采取实际的行动。”

    “上校——”易水很想进行解释——除了秦朗给两位指挥官地命令——但马汉却做了一个手势让他暂时停止。

    “认真听我说。朋友,我知道你很难下达命令向你的同胞进攻,但有些时候这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他向前靠了靠,以便只让易水和瑞切尔听到,“正在看着的绝不只是中国官员,还有财团的代表们。如果你让他们觉得你只是一个外强中干的蠢货,他们就不会再与你合作,还会想办法把你排挤出租界。”

    “也就是说,事情已经变得复杂了?”瑞切尔担忧地看着他。

    “当你决定向中国人示威时,事情就变得复杂了。”海军上校最后警告到:“如果你们把事情搞砸了,华盛顿也会找你们的麻烦。”

    “所以我必须下命令发动进攻?”易水仍然不愿意下达这个命令,一方面这违背他的个人意愿,另一方面也违背秦朗的指示。想了想。他决定暂时敷衍一下。“上校,我的部队只有两个大队,不到一千八百名士兵,依靠这点兵力占领不了广州城……虽然我们曾经威胁两广总督将用这支部队进攻广州。”

    也许这就是谭钟麟对警告无动于衷的原因。虽然意大利人可能提到过。而且在通里瑞切尔也吹嘘三千名Umbrella雇佣兵干掉了三万意大利军人,广州城那点可怜的驻军只够他们塞牙缝。但总督大人或许认为依靠坚固的城墙自己地手下完全可以比意大利人做得稍微好点……

    其实他不应该有这种想法,除非意大利人还说了别的事情。

    谁知道呢?易水暗自耸了耸肩,把注意力集中到海军上校身上。

    “你应该对你的部队有信心,朋友,而且也没有必要攻占广州,或者遂溪。”马汉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一支部队出现在广州城外,然后向城市里发射几颗炮弹,那位总督先生就不得不退缩了。”

    “你的意思是……”

    “我刚才就说过,如果你打算威胁一个人,就必须让他知道你地确会开枪干掉他,而不是拿着手枪在他面前挥舞。”顿了顿,他接着说:“当然,这对你来说稍微难了一点,所以我决定由我代替你完成这件工作。”

    “没错。易水,我们不应该拒绝上校的好意。”瑞切尔赶紧说,对马汉地发言做了一个强调。毫无疑问,只要能在秦朗的安排发挥作用前解决问题,她愿意尝试一切办法——但她同样不希望易水为难。

    因此,马汉能够主动提供帮助,这真是一个意外之喜。

    但她的话却使易水陷入沉默。马汉的要求是他无法拒绝的:他是长官,而且也是出于一番好意。但他也不愿意同时违背自己的意愿和秦朗的指示……

    一个决定实在太困难了。

    然后他开始想,秦朗会怎么做?模仿秦朗的思考方式已成为易水在关键时刻唯一也是理所当然的选择,他慢慢思索着,最后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办法。“或许……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他说。

    “什么办法?”瑞切尔问,马汉也认真的看着他。

    易水的声音低下来。“上校,请你带领舰队和一个大队前往广州,但不发动进攻而是在谭总督的视线里待着;我带领另一个大队封锁遂溪县城,当然也不会进攻。最后,散布消息说我们正在等待增援部队。”

    —

    “就是这样?”马汉毫不察觉的扬了扬眉毛。他不喜欢这个主意——显然,易水做出这个决定只是出于他对同胞的感情,并没有考虑怎样有效的处理眼前的诸多问题;那位总督绝对不会被这种虚张声势的表演吓着,除非……

    “我们正好有两个大队要到这里,”易水接着说:“我会立即给秦朗发一封电报,让他立即让他们出发,同时让杨儒公使看到。”

    “然后让公使先生通知那位谭总督一支美国军队已经开始向广州前进了?”海军上校想了想,然后耸耸肩,好像易水的安排毫无逻辑一样。但最后他仍然表示:“虽然我更倾向直接动用武力,不过在那之前也可以试试你的办法。”他看了一眼不太愉快的瑞切尔,接着说:“舰队抵达广州以后,我会给那位总督一百个小时。”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因此每个人都迅速行动起来。菲利普指挥官的大队开始向海军的码头前进——在那里,一艘海军运输船正在等待他们,为她护航的则是巡洋舰“旧金山”号和马汉的新旗舰“巴尔的摩”号——这艘船龄比“旧金山”号还大一年的防护巡洋舰几周前才抵达广州湾,海军部希望她装备的八英寸火炮可以增强远东的海上力量,但马汉显然打算实际测试她的战斗力。

    海军上校有自己的想法。易水不希望他进攻广州城,要求他首先等待一段时间,当然这没有问题,但他可以使用其他东西、比如一片没有人的沙滩测试战舰的火力,同时以实际行动恐吓广州城里的中国总督。

    马汉不是易水,他没有心理方面的障碍。

    易水不知道海军上校的计划,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正进行着的事情上:士兵们正在享用他们的午餐肉三明治,指挥官们却凑在一起讨论着具体的安排;一切都要考虑周全,用不到九百名士兵封锁一座县城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

    “问题的关键在于士兵们不能随意开枪,否则一个小队就可以封锁一道城门。”基普林指挥官叹息到,“但现在却要动用一个中队。”

    “大半个中队。”一名中队长纠正到,“我们只有三个步兵中队,但必须分成四个部分执行任务,所以每个部分只有三个小队。”

    “太麻烦了,实际操作起来会有许多问题。”第二名中队长说,“命令并不合理。”

    基普林看了他一眼。“在部队里我们总会遇到不合理的命令,指挥官,而你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完成命令,不是发牢骚。”

    但即使如此,他的实际想法与中队长们没有区别,易水的命令实在太不合理了。注意到这种情绪,易水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遇到攻击时部队仍然可以反击。而且士兵在工事里,他们很安全。”

    他相信雇佣兵们修筑的工事能够抵御绝大多数进攻。在圣迭戈进行的测试表明,一个标准的土木结构掩体就可以抵挡迫击炮的直接命中,然而遂溪县城里并没有任何现代化武器——火炮或者机枪——相反,易水更担心平民,虽然普通人见到美国军队的工事都会选择绕开或者退回去,但也有一些人会冒失的冲上前与雇佣兵争吵、纠缠,甚至打斗,那样就会有流血事件发生了。

    易水真的很担心,不过现在没有其他更合适的选择,瑞切尔就在旁边看着,世界虽然很大,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指挥官们同样没有。

    “不管怎么说,你给了我们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长官。”向他敬了一个礼,基普林与中队长们散开了。

    片刻之后,吃完午餐的雇佣兵重新集结起来,开始向遂溪县城前进。

第二百四十二节 武力威慑[下]

    完午饭,李云睿刚想到床上躺一会儿,睡个好觉,放经,两个神色慌乱的捕快就冲进了他的卧室。

    “不好了,李公子,不好了。”第一个捕快刚刚推开房门就开始大叫。看他的表情好像正被鬼魂追赶——但现在是白天,每个人都应该知道,没有鬼会在白天活动,除了……

    第二个捕快证实了李云睿的猜测。“洋鬼子把县城包围了!”

    就好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李云睿带着一副与两个捕快同样惊慌的表情从床上跳了起来——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但他就是跳了起来——当然接下来就是更大声的尖叫。“洋人把县城包围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早上他们见面的时候,那个叫做易水的假洋鬼子还强调他的部队的行动只是在租界内进行……好吧,假洋鬼子的声明和誓言都是不能相信的,何况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说他不会进攻遂溪……

    太好了,现在所有人都成了瓮里的那只鳖,谁也别想跑掉。

    真是太好了!

    稍稍收拾了一下心情,李云睿重新看向两个快要瘫倒在地板上的捕快。“废物。”他在心里咒骂到,同时问:“知县大人有什么吩咐?”

    在这种时候,作为县里唯一的翻译,即使不是第一个但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肯定是李忠钰最早想到的人之一;只有他才能与美国人交流,代表知县大人提出抗议……尽管谁都这毫无意义,但它却是一个必须进行的步骤。

    李云睿明白。发挥他地才能地时候到了。当然。听到他提起李忠钰,两个捕快也想起自己的任务。

    “李大人要你立刻到县衙见他……噢,不是县衙。是南门……等等,到底是南门还是县衙?”第一个捕快困惑的看着他地同僚,然而,那个兄弟也给了他一个完全相同的眼神。

    李云睿知道这两个废物已经完全被吓住了,现在根本不可能在他们嘴里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于是不再理会他们。

    他匆忙穿好衣服。然后同样匆忙的跑出了屋子。

    在这一刻,遂溪县城的城门和城墙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少部分是县里的捕快和民团团员,大多数是看热闹地群众——对于他们来说,雇佣兵正在做的事情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感,使他们有勇气站在一个看起来极其危险的地方,同时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们在笑什么?”杰森.沃赫斯停下手里的工作。把头转向城门的方向,但随即遭到同伴斥责。

    “别管他们,快点挖。”文斯.范恩不满的叫了一声。

    沃赫斯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但还是按照要求将一铲泥土送进范恩拿着地口袋。正好将它装满。于是范恩拿出绳子将袋口扎好,然后把这个小沙包放到壕沟外侧已经堆好的一层沙包上。

    这就是引起居民们好奇的事情。除了一小部分负责警戒的雇佣兵。大部分人都在挖掘战壕,用装满泥土地沙包做成壕沟前的护墙。同时,还有另外一些雇佣兵正在四处收集木板和圆木,准备用它们构筑加固地机枪掩体。

    他们的工作很熟练。在新兵营的时候,每个雇佣兵都接受了几个星期的野战工事修筑训练,现在他们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完成一道铁丝网、战壕和加固机枪掩体组成的、即使按照欧洲的标准也称得上坚固和具有威胁性的野战防御体系,意大利人就曾在这样的防线前损失惨重;但对于中国民众来说,看到洋人做一件近似挖掘水渠的事情,理所当然会让他们觉得可笑。

    所以他们聚集在一起,面带微笑的看着,低声议论着,完全忘记了美国军队正在封锁县城——甚至一些捕快和民团的团员也是这样——没有人想到应该做点什么。

    “真有趣。”基普林对他的一个中队指挥官说,“在其他地方我们绝不可能这么悠闲的构筑工事,反击早就开始了。”

    “中校说中国人通常不会主动攻击外国军队。”指挥官说。

    “现在不是‘通常情况’,我们把他们堵在了自己的城市里,这是战争行为。”基普林摇了摇头,感叹了一会儿自己遇到的情况,然后问:“进展怎么样?”

    “每座城门都已经有两挺在加固掩体里的机枪瞄准,没有人能从城里冲出来。但我们还不能严密的封锁这座城市。”

    “没关系,我认为在天黑之前,中国人都不会有任何实际行

    |表应该来了。”

    他正说着,李云睿已经分开堵塞在城门口的围观人群走出县城——正如同他之前猜测的那样,李忠钰要求他向美国人抗议——但只有他一个人做这件事,知县大人需要留在城里与县里的官僚们研究策略,而剩下的人,谁也不打算冒险与他一起行动。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从县城里走出来,在人们的注视下,慢慢的、一点一点靠近雇佣兵挖掘的战壕。

    他没能走多远,离开城门还不到十米,文德嗣带着两名雇佣兵拦在他面前。

    “停止前进。”文德嗣大喊,同时暗自诅咒着自己的长官们:总是他做这种事情,现在他已经成为雇佣兵里最著名的一个华人,名声仅仅比易水老板低一点——可惜那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

    难道他们就不能换一个人做这种事?他抱怨着,同时发出第二个警告:“停止前进,你即将跨过封锁线!”

    封锁线?李云睿低头看向地面,在他前方不到两步远的位置有一条细细的红线。难道这就是封锁线?

    他猜测着,又想前走了一步。

    文德嗣带着的雇佣兵举起枪,而他再次大喊:“停止前进,如果你跨过封锁线,我们会立刻打死你。”

    李云睿立刻把将要迈出的右腿收了回去。他能看出来,文德嗣没有开玩笑,同时两名雇佣兵的表情与黑洞洞的枪口也增强了警告的说服力;他不得不停止前进,不过也没有后退半步。

    “我要见你们的易水中校。”他喊到。

    “很抱歉,中校先生不在这里。”文德嗣机械的背诵着准备好的发言。

    “那我要见你的长官。谁指挥你们,我要见他。”李云睿接着要求到,但再次遭到拒绝。

    “很抱歉,我的长官很忙,他没有时间见你。”

    “我可以等。”

    “很抱歉,”文德嗣第三次提到这个词,这让他感到很恶心,但背诵必须继续。“恐怕你没有时间。在我数到‘十’之前,你必须退回县城,否则将会遭到逮捕。如果你拒捕,你同样会被打死。”

    “荒谬!岂有此理!”李云睿终于忍不住了,挫折感使他开始歇斯底里的大叫,“这里是中国的地方,你们凭什么随意抓人?凭什么包围县城?你们不能这么做……”

    虽然在情绪完全失控,但他仍奇迹般的控制住自己,没有向前踏出半步,所以文德嗣没有理会他的大叫,而是机械的数到:“一!”

    然后他等了一会儿,但李云睿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仍在大声嚷嚷着,他只好继续。“二!”

    李云睿还是没有听到。文德嗣身后的一个雇佣兵做了一个手势,几个正在挖掘战壕的士兵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带着武器跑了过来,同时他稍稍提高了音调。“三!”

    然后是:“四!”

    接着:“五!”

    再接下来:“六!”

    当他数到“七”的时候,前来增援的几名雇佣兵开始包围李云睿,直到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形势已经变得很不利。考虑了一会儿,当“八”也被喊出来的时候,李云睿开始慢慢后退。

    “九!”在惯性的作用下,文德嗣又喊了一句。这一次,李云睿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行动姿态了——他转过身,惊慌失措的跑回城里。

    “看上去抗议者也被赶回去了。”基普林一直注意着刚才的局势,现在他嘲弄似的笑了一下,然后对身边的指挥官们说:“命令部队加速构筑封锁线。我们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明白,长官。”停了一下,一位中队指挥官问:“但如果我们严密的封锁这里,那么中国人怎么通知他们的总督这里发生的一切?”

    这是基普林没有料到的,愣了一会儿,他不确定的询问几名部下:“附近的村民不会向他们的总督报信吗?”

    “我认为普通村民可能很难见到他们的总督。”

    “那么……难道我们应该给中国人留出一个缺口?”基普林想了想,“或者由我们代替中国官员给他们的总督发一封电报?”

    不管怎样,这是一个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否则那位总督就只能等到马汉上校的舰队抵达广州后才能得到警告了。当然,那不会太久。

第二百四十三节 武力威慑[续]

    队已经通过虎门。

    值日军官敲响警钟,正在船舱里休息的水兵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床上跳起来跑向各自的警戒位置,炮弹和发射药包不断被送到每一个炮位,火炮也开始转动方向。整支舰队很快表现出一种不友好的迹象。

    在队列末尾的运输船上,雇佣兵同样快速集结起来。在高级船员餐厅里,菲利普正在对他的指挥官们进行最后的讲话。“舰队抵达后部队立即换乘小艇登陆,在中国人明白之前控制码头并且驱散码头上所有无关紧要的人员,但要注意,不要随意开枪,尤其不要向平民开枪。”

    一个叫做斯塔克的中队指挥官,担心的看着菲利普。“不使用武力就想中国人听从我们的命令?莱恩,这根本不可能做到。”他建议,“为什么我们不暂时放下老板们的要求,采取更加直接的行动?”

    “在半个世纪之前英国首先对中国开战并且取得胜利以后,中国人普遍对外国军队有一种恐惧感,对天空的警告射击应该可以吓住他们。”菲利普解释到,“托尼,我们不是狂野西部的孤胆枪手,既然有人给我们发薪水,而且这个人还很聪明,我们就得最大限度服从他的安排,而不是自作主张。”

    斯塔克厌恶的皱了一下眉,耸了耸肩,但考虑到自己的钱包还是明智的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因此菲利普最后对所有人说:“记住老板的要求和我的安排。祝你们好运。”

    向他点了一下头作为行礼,中队和小队指挥官们拿起他们地帽子,然后一起离开了。

    与此同时。马汉也在他地旗舰“巴尔的摩”号上发出最后一个命令。很快。舰尾悬挂的航行旗被水兵降下,同时一面巨大地美国海军旗在巡洋舰的主桅上升起来——这是战斗的信号!尽管现在悬挂它还早了一点,但只过了一会儿。后方的“旧金山”号也升起了自己的战斗旗。

    上校对自己领导下的水兵地表现非常满意,他转过身,对他的舰长笑了笑。“现在,我已经表明来意,希望那位总督阁下能够明白。”

    谭钟麟确实明白他的意图。事实上,当有人告诉他三艘美国军舰正在靠近广州时他就知道那位在广州湾招募新兵的美国女商人发出的警告即将变成现实。当然他担任两广总督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了:三艘美国军舰只是小意思,但只要它们中有一艘向广州城开炮,朝廷就会立刻让他滚蛋。

    或者说得更文明一点,革职查办。

    谭钟麟很清楚结果是什么,但这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结果:意大利人曾经信誓旦旦的保证,禁止一家西部地小公司在中国招募武装人员绝不会引起美国政府干预,然而现在看起来,这种保证与意大利陆军拥有完全相同的性质——谭钟麟记得警告里的每句话。“不管意大利人保证了什么,他们的保证就像他们地陆军一样,毫无意义,完全不值得相信”。他不得不承认,那个美国女商人说得很对。

    显然她非常了解意大利人……或许这丝毫不应该让人感到奇怪。毕竟她的军队曾经与意大利军队作战,而且还击败了对手,她肯定很了解他们。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然而,当他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房里的时候,谭钟麟沮丧的想到,他对自己的对手和意大利人都太缺乏了解,所以才会犯下一个极其严重的、其实本来可以避免的错误……

    但现在才明白这一点已经太晚了,他没有机会纠正自己的错误,而且美国人似乎也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大人,”他的一个部下小心翼翼的报告到,害怕自己打扰了谭钟麟的思考——但目前的情况又是他必须报告的。“您的几位意国朋友说,美国军舰上升起了战斗旗……他们已经宣战了。”

    “知道了。”谭钟麟心烦意乱的挥了一下手。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派几个人保护几位意国朋友的安全,不要——”

    “大人,卑职过来的时候,您的几位意国朋友去了北边,相信他们现在已经安全出城了。”

    “知道了。”他机械的回答到,仿佛并没有意识到意大利人已经把烂摊子留给他、自己落荒而逃了;但也可能他已经意识到了,只是懒得理会,反正事实证明那些家伙根本不值得相信。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几分钟,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而不只是自己,谭钟麟又挥了一下手。“你,下去吧。”

    这不是报信者想要的回答,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大人,美国军队已经登陆,他们正在驱赶码头上的百姓,似乎打算占领港口……”

    “有没有百姓伤亡?”

    “没有……卑职过来的时候还没有。美国兵只是朝天开枪,同时驱赶百姓,三艘军舰也没有开炮。”

    “知道了。”谭钟麟第三次说,以及挥手——当然这一次,他的反应并不像前两次那么机械。情况似乎还不算很糟糕,他对自己的说,没有开枪,也没有开炮,似乎美国人还没有打算武力解决问题——仍然有交涉以及改正错误的余地……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猛烈的爆炸声。

    “巴尔的摩”号上,马汉正心满意足的看着他的好小伙子们取得的成果,一大堆漂浮在水面上的木头碎片;就在刚才,巡洋舰的炮手用她的两门八英寸口径前主炮向一艘停泊在岸边的、被雇佣兵强行征用的货船开火,瞬间把它还原成了构成它的最基本材料。

    上校很满意。虽然八英寸火炮的威力仍然偏低,近距离射击静止目标也不能完全体现炮手地水准,不过作为一个威胁却完全足够了。他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堆碎片。直到它们完全离开他的视线,然后才以一种傲慢而且漫不经心的姿态慢慢转过身,看向前来交涉地广州官员。

    “其实

    口径的火炮并不算什么。美国海军里还有更大口径炮,但如果只是用来摧毁广州的城墙,我认为它已经完全足够了。”他向前靠了靠,“你认为广州的城墙能够抵挡它的炮弹吗?”

    被派来交涉地这名官员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了。战舰火炮的威力只是次要的问题,重要的是眼前这位美国舰队司令表现出来的充满恶意的态度;马汉让他相信,只要他的回答出现一点错误。美国军舰就会向城里开火。

    没有人可以承担如此严重的责任……至少在广州城里,没有。

    他惊慌失措地说:“下官请求大人千万不要向城里开炮,以免伤害无辜百姓,至于其他事情,一切都好商量。”

    “遗憾的是,我不认为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商量。”马汉打断他,用一种冷漠的令人心寒的语气说:“你们地总督阁下已经接到我方发出的警告,现在我代表美国政府向他发出最后通牒。他必须无条件接受我方要求,解除对Umbrella公司地禁令,公开道歉并赔偿该公司全部损失,承担本舰队行动的所有支出。同时赔偿货船主人——”

    “那艘货船也要我们赔偿?”官员愣住了。他很清楚的记得,那艘货船是美国兵强行征用的。为了阻止他们,货船的主人还带着船上的水手反抗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对他说了什么。难道他听到的就是这个?他的损失会由两广总督府赔偿?

    —

    这绝对不行。那艘货船……

    “货船,连同它运载的货物,一切都由你们赔偿,对此你有什么问题吗?”海军上校带有显而易见的威胁的质问飘进官员的耳朵里,吓得他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下官一定将您的意思转告总督大人。”

    “那么你已经把我的要求全部记下来了吗?”

    “全部记下来了。”

    “很好。”马汉笑了一下,但接下来依旧是威胁:“记住转告你们的总督阁下,他只有四天,如果在最后期限到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宣布接受条件,我将命令舰队向广州城开炮,并派军队占领城市。”

    官员几乎吓得晕了过去,但最后他还是坚持下来了,匆匆忙忙离开军舰,去向谭钟麟报告这个不幸的消息。

    不过,当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跑进两广总督府的时候,总督府里已乱成一团,闹哄哄的像一个菜市场:广州的官员,除了没有资格的,剩下的全都聚集在这里,大声发表着看法并交换掌握的情报,竭尽全力试图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实上,他们都知道禁令,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将美国舰队与禁令联系起来,而且至少有一半人不相信它们真的有关。不幸的是,在这种时刻谁也不能说服别人接受自己的意见,只有谭钟麟可以做到这件事,然而他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大堂。

    “谭大人在什么地方?”赶来报信的官员焦急的大喊到,但他的声音太低了,在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听到。于是他加大音量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总算有人注意到他的问题,侧过身给了他一个答案。“谭大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顿了顿,并不打算知道结果只是出于惯性,回答问题的人问到:“你有什么急事吗,宋大人?”

    “我有美国舰队司令给大人的最后通牒。”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整个大堂立刻变得一片寂静,每一双眼睛都聚集在他身上,使他感到受宠若惊,也有点提心吊胆。

    沉默了一会儿,有人说:“最后通牒呢,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呃……是口头的最后通牒。”

    “内容!美国人有什么要求?”这是人们唯一关心和在乎的问题。

    于是,进行了一些必要的修改后,马汉的要求被复述了一遍。只是那么一会儿,寂静的大堂重新变得喧闹起来,所有人又开始激烈的争论了——只是争论的内容变了;既然已经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官员们开始讨论应当怎么解决它。

    但这种讨论毫无意义。很快,每个人就意识到,无论他们得到什么结果,问题的关键始终在于总督大人,只有他才能做出决定。

    而且,不管他是否愿意听、是否愿意做决定,至少他应该知道美国人提出了怎样一些要求。

    官员们决定去书房。

    像油从浅壶里倒出来一样,坐在那里的几排不同等级的官僚站起来,向门口流去——不过很快,他们又停下来,接着开始后退并散开:一脸憔悴、看起来老了十岁的谭钟麟出现了。

    他从官员们中间穿过,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然后开始说:“本官听说美国人发出了一份最后通牒。他们的要求是什么?”

    目光全都集中在那位宋大人身上。他犹豫着向前跨了一步,但感到如果有必要他宁可等上几个小时,因为谭钟麟现在看起来似乎很糟糕,很像已经垮掉的模样,或许任何打击都可以将他彻底击倒。

    但谭钟麟立刻发话了。“美国人的要求是什么?”

    于是他只能再一次将经过修改之后的最后通牒重复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的、谨慎的询问到:“大人,您看……”

    谭钟麟张了张嘴,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当然,他已决定完全接受美国人的要求,但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他竟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而且所有努力都毫无效果。时间就这么慢慢流逝着,而官员们则变得越来越焦急,最后,当他们全都忍不住想要开口催促的时候,一个家丁挥舞着一张纸片冲进了屋子。

    而且这个冒失的家伙还在大喊:“老爷,总理衙门急电!”

    他得到了一个他根本不愿意看到的不幸结果:谭钟麟直截了当的晕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四节 Next Mirnion

    所以……事情就这么解决了?一切都结束了?”

    “是的,已经结束了。”

    秦朗收起刚刚得到的电报——当然,这是瑞切尔和易水发给他的,然而事实上,这是他收到的第四封电报,在此之前,小摩根、哈里曼和杨儒已向他通告了事情的结果,瑞切尔的电报不但最晚,而且也最简单。

    其实事情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谭钟麟一直到马汉规定的最后期限之前一个小时才接受全部条件,不是因为他不愿意而是因为他昏迷了接近四天,“巴尔的摩”的八英寸舰炮和总理衙门的那封即使用脚趾也能想出内容的电报将他彻底击倒了,杨儒得到的消息显示他需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康复。

    当然这是一件好事,可以让北京顺理成章的将谭钟麟撤职,公开的理由绝对不至于让军机处的大人们感到尴尬。

    但这同时也是危险的,如果他昏迷的时间稍微长一点,马汉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向广州开火。这不但是秦朗和易水不能接受的结果,另外国会里那些议员们也会有更多抱怨和指责。

    尤其是民主党的议员。即使指责一名海军上校、并在国会里通过一项惩罚Umbrella的决议对于民主党在竞选中的局势毫无帮助,但他们会这么做,至少可以向导致贺拉斯.格雷法官被迫辞职的罪魁祸首还以颜色……

    秦朗一点也不怀疑,民主党的议员们能够猜到共和党的活动只是由于他地建议。当时他就在华盛顿,而且还在众多议员、警卫以及普通工作人员地注视下与共和党的布什参议员一起走进国会大厦;谁也不会相信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拜访。就算那不是他地建议。他们也会这么认为。

    针锋相对的回敬是难以避免的。

    所以,对于刚刚结束的事情,华盛顿会选择怎样的态度仍是难以预计的问题。在这种时候。或许应该稍稍收敛一下公司地各种活动。

    “既然主要问题已得到解决,现在是到了提醒瑞切尔另一个问题的时候了,”秦朗收回他的思绪,说,“她招募的新兵不能在美国接受训练,要在中国以外的地方寻找一个新训练基地。”

    办公室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没有人赞成,没有人提问,秦朗只有一个听众,但他显然有点心不在焉。

    事实上,邓肯正在巨大的震惊之中,瑞切尔引起的麻烦竟然就这么解决了:作为失败的一方,除了无条件接受马汉地全部条件,那位倒霉的中国总督不但需要在病床上休养至少三个月。而且他的头衔前加上了“代理”——中国政府把他撤职了,但在新任命的总督抵达之前,他还必须继续工作。

    不过倒霉地人并非他一个,据说广州还有至少十个官员因为这件事情被中国政府撤职——当然仅仅是“据说”。所有消息中只有一个是确凿无疑的,广州湾租界旁边地那个县的行政长官真的失去了自己的饭碗。甚至没有“代理”的机会——因为他本来就只是代理行政长官。

    一下子“干掉”两名中国官员,瑞切尔可以宣布自己的伟大胜利了。

    但邓肯高兴不起来。一方面,他一直很想看到瑞切尔失败、看到她遇到挫折,听到她承认自己的才能仍然不如其他男性同行,这一次的事情原本是个绝妙的机会,但现在的结果却不是这样,他不免感到非常失望;另一方面,瑞切尔成功解决的问题,让所有人看到她的能力,当他前往广州湾接手那里的工作时,处理问题的难度无疑就被提高了,只要稍稍出现一点失误,人们就会认为他不如瑞切尔。

    问题在于,不管他有多么不情愿,邓肯知道自己的才能确实不如瑞切尔……也就是说他的担忧不但会变成现实,而且还会反复出现。

    想到自己以后还将一直处于可恶的瑞切尔.麦克布莱德的阴影笼罩之下,邓肯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真是太糟糕了。”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还在秦朗的办公室里,而且他刚才似乎说了什么,于是慌忙为自己辩解到:“当然,我指的不是你说的那个小问题。”

    “‘我说的那个小问题’,那是什么,邓肯?”秦朗反问。

    戏弄起了它期望的作用——邓肯的脸涨红了,身体不自在的在椅子里扭来扭去。但在秦朗一言不发的注视下,最后他不得不承认,“抱歉,我走神了,什么也没。”再犹豫了一下,他接着说:“我错过了多少东

    “事实上,不太多。”秦朗满意的笑起来,说,“瑞切尔在中国招募的新兵,我们必须在美国和中国以外的第三个地点训练他们。”

    “为什么?”

    “《排华法案》,邓肯,这就是我们的问题。”他叹了一口气,“不管瑞切尔最后招募到多少人,几百还是几千,我们都不可能合法的把他们弄进美国。虽然偷渡是一种可行性很高的传统手段,但现在我们不能这么做。民主党的家伙正准备找我们的麻烦,不能给他们一个借口。”

    秦朗故意装出一副担忧的面容,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邓肯看起来似乎相当高兴——当然只有那么一会儿,甚至有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最开始,秦朗以为自己的把戏已经被看穿,不过他很快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

    “我就知道,瑞切尔一定会给我们惹来一个大麻烦。”邓肯气愤的喊到,“她给了我们的对手一个展开攻击的最好借口,而且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太晚了,民主党人可不像那位倒霉的中国总督那样容易解决……”

    “邓肯。”秦朗打断他,“你应该知道,瑞切尔在中国招募雇佣兵,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表示反对。”

    “那只是因为你太相信她了。”

    “你的意思仍然是我的判断出了问题。而且,”他强调到,“无论我多么相信她,我都应该预测到事情具有的潜在风险——如果没有,那依然是我的过错。”

    但邓肯并不想指责秦朗犯错,他的目标仅仅只是瑞切尔,错误的指责秦朗不但会使他失去原本希望得到的援助,而且会使他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当秦朗与瑞切尔联合起来的时候,易水毫无疑问会支持他们,奥康纳最多只会保持中立,但实际上他通常会站在秦朗的一边——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一次,当他试图在工厂里建立工会的时候……

    邓肯不想重蹈覆辙,那种滋味并不怎么好受,所以他只能再次为自己辩解。“我并不是想说你的判断有问题,秦,只是我认为瑞切尔……”

    “我知道你的想法,邓肯,我知道你只想看瑞切尔的笑话。但是,”秦朗顿了顿,发出一个警告:“你最好不要把私人的矛盾牵扯到工作中,这对整个公司来说都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行为。”

    “我明白,秦。”他只能这么说。

    秦朗不确定邓肯是否真的明白,不过他不准备认真追究这么问题,有一位董事会成员反对瑞切尔是件好事,既可以省去一些麻烦,也可以带来某些好处。当然不管怎样,事态的发展绝不能超出他的控制。

    邓肯不明白他的想法,现在他只想尽快结束刚才的错误话题,回到正确的方向上。“你准备让那些人在哪里接受训练?”

    “暂时,我还没有一个决定。”秦朗耸了耸肩。事实上,最开始他考虑在墨西哥训练新雇佣兵,不但靠近圣迭戈,贿赂墨西哥官员也很容易,而且还可以得到高尼.迪亚兹的帮助——但迪亚兹同时也是一个麻烦,这个墨西哥地主不值得完全相信。另一个更加重要和实际的问题在于,墨西哥沙漠与雇佣兵未来的作战环境的差别实在太大了——那地方连一棵树都没有。

    “就我个人的看法,既然必须建立一个新的训练基地,我们就应该把它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他说。

    “印度支那?”

    “嗯?”秦朗扬了扬眉毛。新训练基地的最佳位置当然是在菲律宾,当然越南也值得考虑,但为什么邓肯会突然提到它?“你的意思是……”

    “只是我认为,既然我们将向法国人提供雇佣兵,而且我们的部队需要进行丛林作战训练,为什么不干脆在印度支那建立一座训练基地?”停了一下,邓肯又补充到:“可以让瑞切尔与法国人交涉,我相信她肯定能够成功。”

    毫无疑问,这个补充是一个画蛇添足的举动,立刻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秦朗的眉毛瞬间皱了起来——不过最后,他没有指责邓肯,而是点了点头。“是的,可以让瑞切尔尝试一下,希望她能够说服法国人。”

第二百四十五节 与马夏尔上尉再次谈判[上]

    利维尔.马夏尔上尉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望过——且漂亮的女士邀请共进晚餐无疑是令人激动和兴奋的,但如果晚餐开始时这位女士的未婚夫同样在场,并且他的阶级还比自己高出两个等级,那就会让人变得非常郁闷了。

    以及尴尬。

    “太糟糕了。”上尉沮丧的想到,随即又安慰自己:“但我仍然很幸运,没有带上一束玫瑰花。”

    但即使如此,上尉仍然感到不自在——尤其在他看到瑞切尔脸上的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迷人微笑的时候。为了掩饰这种不自在,马夏尔干巴巴的笑了笑,问:“中校先生,麦克布莱德小姐,请允许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们邀请我参加这个小规模的私人晚宴……是因为什么原因?”

    易水侧过脸,与瑞切尔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笑着说:“没有太多原因,只是我们打算感谢你带给我们的宝贵消息,上尉。”

    “没有你的消息,我们需要浪费更多时间才会弄明白意大利人在针对本公司的禁令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瑞切尔接着说,“你使问题变得简单了。”

    他们的话使马夏尔感到沮丧。事实上,在禁令颁布之前他就已经听说意大利人进行的那些活动,等到禁令颁布之后才告诉易水只是为了让自己肩负的使命变得更容易完成——但并没有成功,易水只用了几分钟就迫使他放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是他的失败,但现在易水和瑞切尔却与喜悦和兴奋地语气提到这个失败。“你使问题变得简单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都像是一个讽刺。

    更不幸地是,他们很可能是真心想表达一点谢意,只是因为太高兴而没能注意到他的感受、没有想起他根本没能实现自己的目地。然而上尉更愿意他们故意嘲讽他,至少这样还会使他感到好受一点。

    但这只是一种奢望,不管有多么不情愿,他不可能提醒他们自己并不比意大利人和那位倒霉的谭总督幸运多少,所以只能继续忍受着他们在毫不经意的情况下发出的嘲讽,并为此郁闷不已。

    马夏尔觉得今天是自己的受难日。而当他意识到这个猜测几乎如此正确时。他的沮丧甚至更加强烈。但他拼命控制自己,因为任何不好地表现都会破坏现在的友好气氛。

    瑞切尔注意到了上尉微微颤抖着的小胡子并暗自笑了起来。毫无疑问,她的报复策略很成功,这个妄图趁火打劫的法国佬现在满腹郁闷却没办法表达,恐怕这会让他失落很长一段时间了。

    当然,这绝对不是邀请他的唯一目的,甚至不是主要目的——秦朗提出地新要求才是。

    让自己舒服的满足了一会儿,瑞切尔示意易水停止。并说:“当然,除此之外,我们也希望趁这个机会将公司与印度支那联邦政府的交易解决。虽然不太合适——”她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不过我后天就会返回美国。因此我希望尽快完成它。”

    然而她地话使马夏尔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谈判?不管在会议桌还是餐桌上,这都不是他擅长地工作。而且今天他毫无准备,最后会有什么结果……难以想象。

    是的,今天一定是我的受难日。上尉痛苦的想到,拼命想恢复他的镇静。

    他的表现依旧完全落在瑞切尔的目光里,她更加愉快了,开始学着秦朗的样子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敲着她的手指,慢慢的说:“易水告诉我,殖民地政府对我们之前达成的协议并不满意,并要求你在三天内达成一个更有利的新协议……当然,由于意大利人制造的小问题,你没能在期限之内完成这个任务……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上尉,希望你没有因此遭到指责。”

    现在,马夏尔又爆发出一阵对自己的愤怒——从最开始就不应该自以为是的接受这个任务,应该让其他人负责谈判,而自己在一边愉快的看着笑话——上司们的信心都快被他耗尽了。

    “经过认真思考并与圣迭戈交换看法,”瑞切尔继续说,“我同意对协议进行修改,并尽可能考虑你们的要求,但同时我也要在协议里增添一个新条件。”

    马夏尔的目光集中在餐桌上的一瓶波尔多酒上,接近全力强迫自己不去看瑞切尔或者易水。他害怕自己又像上一次那样好不犹豫的答应他们的条件……或者稍稍犹豫

    后就被轻易说服。已经没有再犯一次错误的机会了。

    “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瑞切尔没有在乎他的反应,沉默并不能阻止她完成已经准备好的发言,“由于《排华法案》的不利影响,我们不能把在中国招募的雇佣兵送到美国接受训练,因此我们希望能在印度支那开辟一个训练基地。”

    上尉的八字胡又一次抖动起来——但只有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要求?也许只有她才会把这种要求称为“小小的要求”,在法国政府的领土上开辟一个美国的军事训练基地,即使Umbrella是一家商业公司,涉及的麻烦也实在太多了,不只是他,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也不能轻易决定。

    当然,直截了当的拒绝也不是好主意,那会影响双方的关系,而殖民地政府现在非常迫切的需要Umbrella的雇佣兵,更加不能容忍谈判出错。考虑了几秒,马夏尔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他继续盯着那瓶波尔多酒。

    瑞切尔也沉默了。有一会儿,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带位迷人的微笑注视着她的谈判对手,似乎正在寻找新的突破口。然后,她向后靠了靠,对这场最初的对抗感到满意。“你可以认真考虑之后再做出决定,上尉。但最后,你一定会发现这个要求非常合理,接受它比拒绝它更有利于法国在印度支那的统治。”

    马夏尔装着没有听到这句话,但实际上他毫无保留的听到了,而且受到了影响,所以最后他还是抬起头回敬到:“我认为你的说法并不正确,麦克布莱德小姐。只有法国政府才知道什么措施对法国在印度支那的统治有利——或者正好相反,而不是你。”

    “不,我亲爱的上尉先生。”瑞切尔向前靠了靠,心满意足的注视着,“你将发现正是你自己才错了,我们可以用实践证明一切。”

    然后她迅速倒回去,并在马夏尔继续反击之前转移了话题。“我想,我们应当暂时放下这些分歧,以及我们的生意,并开始享用我们的晚餐。”她转向站在旁边的、从“巴尔的摩”号巡洋舰上借来的黑人水兵,“可以上菜了。”

    很快,晚餐按照正确的顺序被水兵一道接一道端上来,最开始,马夏尔觉得菜色毫无新意,而且味道也比不上巴黎高档餐厅的正宗法国菜——虽然事实上,上尉从来没有去过高档餐厅,那不是一个陆军上尉可以光顾的地方——更重要的是,由于情绪低落和瑞切尔的要求他几乎没有什么胃口,所以马夏尔一直显得心不在焉,吃得也很少。但当主菜放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突然有了兴致。

    —

    “梅干炖午餐肉。”提到这个名字时易水和瑞切尔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恶心,差一点将刚才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经过了那段痛苦的时光之后,不管梅干还是午餐肉,他们本能的排斥这两种东西,更不用说将它们混在一起了。

    但马夏尔却是第一次见到午餐肉,甚至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因此他对刚刚放到面前的主菜极有兴趣,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

    “很可口的食物。”当他这么称赞的时候,易水和瑞切尔又恶心了好一会儿,但马夏尔完全没有注意到——否则他一定会用更多的篇幅赞美它,作为对自己之前遭遇的报复。但他没有注意到,只是好奇的问:“中校先生,麦克布莱德小姐,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动物的肉吗?”

    “斯帕姆午餐肉,由圣迭戈霍梅尔食品公司生产的罐头食品。”稍稍解释了一下,易水以同样好奇的语气反问:“你真的觉得它很可口吗,上尉?”

    “当然。”马夏尔愣了一会儿,“难道你们不觉得?”

    “我想我们只是吃得太多了。”瑞切尔耸耸肩,放下刀叉并推开盘子,“我们的雇佣兵用它作为主要食物。”

    马夏尔刚刚叉起一块午餐肉,但她的话又使他愣住了。“你说,呃……你的雇佣兵将它当作主要食物?”

    “执行任务的时候。”易水代替瑞切尔解释到,“因为罐头更容易保存。”

    “不,我的意思是,”上尉放下他的叉子,“无论如何,我们之前达成的那个协议必须修改。”上帝,他差点就被一个小问题害死了!

第二百四十六节 与马夏尔上尉再次谈判[中]

    物配给标准!

    马夏尔上尉的脑仁都开始痛了,他竟然将一个如此重要的问题忘得干干净净,还真是愚蠢到了极点——当然,值得庆幸的是,在瑞切尔和易水完全出于无意识的提醒之下,他又把它想了起来。

    食物配给,对于一个国家的军队来说,这可能是比弹药供应更重要的问题:没有子弹士兵可以用刺刀作战,没有食物他们就只能在兵变、溃散或者等死中做出选择;当然,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食物配给标准,而且这些标准之间往往存在巨大的差异——而这就是上尉的问题。

    第一次谈判的时候,瑞切尔提出法国殖民当局不必承担雇佣兵的后勤供应但承担他们采购的除弹药以外的所有物资的全部费用,不幸的是,他不但答应这个要求,而且竭尽全力说服上司们同意接受它……

    真是要命的麻烦!如果美国人最后拿出一张夸张的食物采购账单并用一个同样夸张的食品配给标准证明账单的可靠性,不用暴怒的总督或者哪位将军动手,财务总监就会先把他掐死。

    想到这种可能性,马夏尔上尉的胡子又开始微微抖动起来。

    镇定。他对自己说,喝了一大口酒让自己恢复镇静,然后问:“中校先生,麦克布莱德小姐,请问……你们的公司为雇佣兵制定了固定的食品配给标准吗?”

    “当然。”瑞切尔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

    “能给我看看吗?”

    “请等一会儿。”易水站起身,离开餐厅,等他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张纸片。上尉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迫不及待地几乎就想将它拿到手中。

    但他只能等着。微笑着,努力装出一副平静地模样,直到易水将纸片交给他……然后上尉的脸一下子变白了。

    他确实被吓着了——这张标题为“Umbrella保安服务公司普通雇员每日食品配给标准”的清单地第一条居然是:“一又四分之一磅鲜肉或冻肉。或者一磅罐头肉或咸肉”——每天大约五百六十克鲜肉?或者四百五十克罐头肉?开玩笑!

    马夏尔完全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他怀疑这是伪造的,是易水和瑞切尔为他准备的一个新陷阱——但他不能证实自己的猜测,只好说:“中校先生,你是否拿错了清单?”

    “有什么问题?”易水扬了扬眉毛。

    上尉向他举起清单。“一个普通雇佣兵每天获得的肉类配给居然是四百五十克……”

    “五百六十克鲜肉或者四百五十克罐头午餐肉,”首先。易水一本正经地纠正了马夏尔的错误,接着说,“是的,你拿到的就是本公司普通雇员在执行任务期间的每日配食品配给标准。”

    “我怀疑。”

    “为什么?”这次是瑞切尔。

    马夏尔感到自己的眼皮跳了一下——毫无疑问,他更害怕瑞切尔——放下清单,故意板起脸,严肃的指出:“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这个标准太高了吗,麦克布莱德小姐?你们的雇佣兵每天地肉类配给已经超过欧洲国家陆军士兵至少百份之五十!”

    瑞切尔制止了他接下来的抱怨。“上尉。你得明白,内战时期,联邦军士兵就可以每天获得十二盎司猪肉或者一磅四盎司牛肉,但现在与三十年前相比。美国人民的生活水准已经大幅度提高,我们的标准其实稍稍偏低了一点。”

    马夏尔剧烈咳嗽起来。同时暗自抱怨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装模作样地喝酒,以至于差点被呛个半死。然而瑞切尔的发言确实太令上尉无法忍受了。偏低?如果每天五百六十克鲜肉依然使美国雇佣兵觉得“偏低”,那么每天只能得到三百多克鲜肉[注]地法国士兵是否应该发动兵变进行抗议?

    见鬼,美国人全都是有钱人家里的少爷吗?

    “麦克布莱德小姐,很抱歉,但我仍然坚持,你们提供的这份清单缺乏足够的真实性。”

    “你可以调查,上尉。”瑞切尔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当然,你没有多少时间做这件事,即将接替我的邓肯.桑迪公爵并不像我这样会允许一个外国人随意进入公司的营地参观。”

    当然,她撒谎了,邓肯当然没有她这么在行,而且也很容易交涉,然而马夏尔暂时还不知道这点,而且他还被邓肯的身份吓着了。

    “一位公爵?”他几乎是在大叫,“前来接替你?”

    这可不是好事。马夏尔郁闷。易水的阶级只是临时海军陆战队中校,这就已经了——几乎每次见到他,马夏尔都会情不自禁的打算向他立正敬礼——当然在一个等级森严的环境里待久了总会这样。如果再来一位公爵,虽然法国已经是共和国,但他始终是一个不能等闲视之的大人物,一位殿下,他……

    等等,一个美国公爵,而且在一家小公司里……这会是又一位诺顿一世陛下似的人物吗?

    再仔细想想,马夏尔的心情又好起来:桑迪公爵,他可能只是一个笑话。

    上尉觉得自己又可以平静的说话了。但这一刻,瑞切尔却充满“好意”的向他解释:“别在意,上尉,桑迪公爵的爵位是孟尼利克皇帝陛下授予的。

    马夏尔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阿比西尼亚公爵!他在心里哀鸣着。要是那位桑迪公爵通过阿比西尼亚政府向外交部抗议,或者仅仅只是表达一点不满,巴黎的愚蠢官僚们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法国刚刚得到在阿比西尼亚修建它的第一条铁路的合同,政府就更不愿意因为一个普通的陆军上尉得罪帝国皇帝和他的公爵了。

    再一次,马夏尔爆发出对自己的愤怒,要是当初没有接下这个该死的任务就好了……

    “马夏尔上尉,”易水的声音将他从后悔与自责中拉回现实,“那份清单,你还要继续看吗?”

    —

    “当然。”马夏尔赶紧说,重新拿起清单开始阅读后面的各项条款,结果当然是很明显的:他依旧被吓得不轻。

    所有条目中只有一项稍稍低于法国陆军,雇佣兵每天只有一又四分之一磅面包,或者一磅饼干,当然也可以使用大米代替,但这或许是因为他们肉吃得太多的缘故——除了鲜肉他们每天还可以得到额外的四盎司熏肉。剩下那些,不管干酪、果酱、糖果、盐、新鲜蔬菜还是其他调味品,全都超过法国陆军的标准。

    而且他们还有一些额外的东西:咖啡、香烟、巧克力,可口可乐……

    “可口可乐是什么?”马夏尔奇怪的问。

    “一种美国生产的软饮料。”易水解释到,“一种充满气体的黑色糖浆。”

    “我没见过。”

    “可能可口可乐公司还没有在欧洲大陆大规模拓展自己的业务。”瑞切尔耸了耸肩。

    马夏尔不关心可口可乐公司的业务,他只关心一件事。“也就是说这种饮料必须从美国本土运过来?”

    “恐怕是这样。”易水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这绝对不行。”最终,犹豫了好几分钟以后,上尉咬着牙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你们的雇佣兵的食品配给标准都太高了,一个人的花费最起码超过两个法国士兵,我绝不能接受。”

    “很遗憾,我们不会修改公司雇员的食品配给标准。”易水说,不过一点也没有遗憾的意思。

    “你们不必修改食品配给标准,但应当修改达成的协议,当局不能负责你们采购物资的全部费用。”马夏尔要求到。如果这一条不能修改,要么总督不会批准协议,要么他最后被某个愤怒的财务人员开枪打死,总之,他会完蛋。

    美国雇佣兵只用一张嘴就能送他下地狱。

    上尉的背上已经有了冷汗。

    然而,他的反应正好在瑞切尔和易水的预料之中;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他们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色,然后瑞切尔“遗憾”的表示:“如果你希望我们修改协议,上尉,你应该做出更具有现实意义的举动。我希望你能接受我们的新要求。”

    “那不可能。”马夏尔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那么我们也不同意修改协议。”瑞切尔像魔鬼一样微笑着,“而且我们同样拒绝修改其他任何一项条款。”

    “麦克布莱德小姐,你这是勒索!”上尉开始抗议。

    “这是谈判,上尉。”她仍然微笑着,“如果你希望我们接受你的要求,你就应该接受我们的要求。当然你可以拒绝,可以等到邓肯抵达后与他谈判,然而最后,你会接受我们的要求,或者你的上司终于无法忍受你的拖沓,让别人取代你并由他接受我的要求,上尉,你的选择是什么?”一粒汗珠从马夏尔的额头上滑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七节 与马夏尔上尉再次谈判[下]

    后,马夏尔决定推迟一天再给予瑞切尔回复——要做的决定实在太困难了,而且也太危险——在做出决定之前,应该首先调查美国雇佣兵的食品配给是否真的像他得到的清单上那么离谱;当情况充满风险而又显得不太确定的时候,谨慎的采取行动总是最安全的。

    于是他立即站起来告辞。“中校先生,麦克布莱德小姐,现在太晚了,也不是谈判的好时间,我会明天再来。”

    然后,匆忙向易水和瑞切尔敬礼了一个军礼,他如同受到惊吓的兔子那样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他落荒而逃了。

    “那份清单起作用了。”瑞切尔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我相信,明天他一定会向我们的雇佣兵求证。”

    “而他一定会受到更严重的惊吓。”易水同样微笑着,但又摇了摇头,“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如果马夏尔上尉有一段与我们相同的经历,他会知道。”看到还在餐桌上放着的三盘梅干炖午餐肉,瑞切尔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毫无保留的厌恶。易水敏锐的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立刻招手让仆役拿走所有盘子。

    然后他笑了一下。“希望上尉先生今天晚上做个好梦。”

    然而,马夏尔上尉度过了一个极其糟糕的夜晚:前半夜,他一直失眠,无论怎样努力也不能入睡;而后半夜。他反复做着一些奇怪而又可怕的噩梦。不断入睡,不断惊醒,最后他只好放弃睡眠。抱着一瓶威士忌坐到沙发上,一边大口喝酒一边等待太阳升起,同时脑中不断掠过噩梦的片断:两个紧追不舍地魔鬼、一群啃食他地身体的人形怪物、如同雪片一样飘落的账单,还有一只长着人脑袋而且面目狰狞地公鸡……最后,他看见自己的墓碑,许多熟悉的面孔围在旁边。人人笑容满面,兴奋得手舞足蹈。

    马夏尔猛然惊醒,然后意识到自己竟然又睡着了,而他意识到的第二件事,则是一道温暖的阳光正直接照在他的脸上。

    天已经亮了。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已经空了地酒瓶子,摇摇晃晃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镜子前面——里面是一个头发蓬乱、面容憔悴、双眼通红而且衣冠不整的可怜虫。马夏尔一直很注重自己的仪表。这样一副尊容在过去绝对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但现在……

    “很好,”他安慰自己,“现在可以更方便的进行调查了。随便穿上一套脏衣服,就是一个在酒吧里泡了一整夜的落魄者。那些雇佣兵不会注意正在受到调查。”

    马夏尔的计划十分简单,伪装成应聘者到负责招聘新兵地雇佣兵那里报名,随便报上一个名字,然后假装打听自己将来的待遇,把真相从那些傻瓜嘴巴里套出来。这很容易做到,但也很有效。

    而且现在他还可以省去一些必要的伪装程序。

    真是太好了。他再一次安慰自己,皱着眉头为自己套上一件昨天夜里准备好的,许久没有清洗,因此散发着浓烈地汗臭气味而且脏得一塌糊涂的外套,然后并在旅馆老板惊呆了地目光中走出房间,向最近的一个征兵站走去。

    这花去了上尉三十分钟,当他到那里时,三条由报名者组成的足够长的队伍已经排了起来——但马夏尔并不打算排队。首先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排队上面,其次,作为一个西方人,他认为自己应该比中国人有更高的优先权。

    显然,这是错误的想法,两名雇佣兵挡住他的去路。

    “退回去,排队!”

    雇佣兵是这么说的,不幸的是,马夏尔听不懂英语,而与易水和瑞切尔的交谈也使他忘记了这一点。现在他只好尴尬了。“抱歉,你说什么?”

    “退回去,排队!”并不是因为雇佣兵听懂了法语而是因为他们看到眼前这个令人作呕的酒鬼并没有退回去的意思,因此再次发出命令;并且他们也充分考虑这个家伙听不懂英语的可能性,所以这一次还加上了手势。

    看到雇佣兵手指的方向,马夏尔终于明白他们要求他排队,但他决定继续装傻。“你们说什么?”他一边问,一边开始向前挤——然后以更快的速度退回原来的位置。

    他看到两个雇佣兵已把右手放到他们皮带上挂着的警棍上面,显然,如果他打算硬闯的话,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给他吃点苦头。

    二比一,而且周围还有其他四十个雇佣兵在看着,马夏尔只好明智的选择后退。“该死的扬基佬!”他愤愤不平的咒骂着,慢慢走到其中一条队伍的末尾。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显然是个麻烦的事情,至少比马夏尔想象的麻烦,绝报上一个名字就可以结束的小意思。错误的认识使他做出错误的判断,并采取错误的行动:睡眠严重不足的上尉在雇佣兵的监视下站了整整三个小时,更糟糕的是,他还忘记了吃早餐。

    所以,当终于轮到他的时候,马夏尔几乎已摇摇欲坠了,不过站在另一个角度,这是好事,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一个落魄到极点的可怜虫,而不是法国陆军的一名上尉,谁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负责报名的雇佣兵仅仅抬了一下眼皮。“姓名?”

    没有回答。还是那个问题,马夏尔听不懂英语,当然也不懂中国话,犹豫着在雇佣兵第二次提问之后,他小心翼翼的询问到:“有人懂法语吗?”

    愣了一会儿,雇佣兵终于确定他说的不是名字,然后转过头大声问:“谁知道这个家伙在说什么?”

    负责维持秩序的雇佣兵都围拢过来。马夏尔立刻又再问了一遍。这一次他走运了,在这个小队里正好有一个法国移民后裔,而另一个来自阿尔萨斯的德国移民也能听懂一点法语。

    —

    因此事情变得容易了,雇佣兵再次开始。“姓名?”

    马夏尔随意编造了一个名字。

    “年龄。”

    当然接下来就是性别、民族、出生地、家庭成员等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问题——现在上尉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简单的报名工作会持续这么长时间。对他来说,更不容易的是他还得绞尽脑汁编造一份简历,但最终,他顺利完成了这些。

    “现在你可以离开了,”雇佣兵宣布,同时收起表格,“一个星期内我们会通知你是否准备录用你并对你进行简单的体能测试,决定你是否有资格进入公司。”

    “真是麻烦。”马夏尔咕哝了一句,站到一边为下一个报名者让出位置,不过没有离开而是问:“能告诉我,你们公司的待遇情况吗?”

    “你指的什么,薪水?”负责为他进行翻译的那个叫做皮埃尔的雇佣兵问。

    “我更关心吃。”上尉故意尴尬的笑了笑,“我听说你们公司的雇员每天有五百六十克鲜肉,是这样吗?”

    他很期待皮埃尔的回答,不管肯定还是否定,然而,一听到他的问题皮埃尔和另外的那一个来自阿尔萨斯的雇佣兵的脸色立即变得古怪起来,面容扭曲着,好像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马夏尔觉得这是个好现象,或许可以证明昨天得到的清单的确像他猜测的那样是一份伪造的陷阱。但他需要一个更准确的回答。

    “是这样吗?”他乘胜追击。

    “理论上……的确是这样。”皮埃尔慢吞吞的回答到,并与同伴交换了一个极其无奈的眼色。

    “理论上?”马夏尔高兴起来,“实际上没有执行?”

    犹豫了一会儿,两个雇佣兵一起点了点头。

    “那么实际情况是怎么样?”上尉激动起来,迫不及待的提出问题,想要搞清楚真实情况。

    “实际上……”皮埃尔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的神采,“……除了少数时候,公司都会用斯帕姆午餐肉代替鲜肉……你知道斯帕姆午餐肉吗?”

    “知道。”上尉对回答感到失望,因为它证实了清单的真实性,然而接着他又想到昨天尝到的可口食物,不明白为什么两个雇佣兵的表情会像看到了臭虫。“我不明白,你们怎么很不高兴。”

    “你进入公司以后就会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了。”皮埃尔说,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抱怨起来,“斯帕姆,斯帕姆,每天都是斯帕姆,煎斯帕姆,煮斯帕姆,米糕斯帕姆,没完没了的斯怕姆……我发誓离开公司以后再也不碰那东西。”

    马夏尔的脸色已经变白了,同时有一丝愤怒:如此美味的食物竟然还不能让这些美国雇佣兵满意,他们的要求几乎比豪门少爷还高。

    当然这也促使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惜任何代价,他必须修改条款——即使答应瑞切尔的那个荒诞请求。

    否则他就要真的完蛋了。

第二百四十八节 秦朗的信[上]

    不得不说,瑞切尔做得很好,就像你认为的那样好,朗注视着垂头丧气的邓肯,愉快的微笑着,戏弄他,刺激他,看着他的恼怒与失望在沉默中慢慢发酵——可怜的人。

    不过瑞切尔的表现也让秦朗稍稍感到意外。他预料到她能够完成使命,但没能料到她竟然能如此迅速的完成它,也不能猜测出她使用了哪一种办法——电报里没有透露任何消息信息,仅仅表示,法国谈判代表奥利维尔.马夏尔上尉已经说服印度支那殖民当局同意公司在越南建立一个训练基地,以换取公司在其他问题上的让步。

    在其他问题上的让步?秦朗甚至不清楚究竟是哪一些问题,只有在见到合同之后一切才能明了,不过有一点完全可以肯定,最后达成的协议依旧能使公司获得比正常情况更多的利益。

    瑞切尔喜欢这样做,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的能力比其他人更强——邓肯就永远做不到这一点。

    “希望你在广州湾时能做得像瑞切尔一样好。”秦朗故意说,继续刺激他。

    但邓肯的反应只是叹了一口气。“恐怕我会让你失望,秦。”

    “董事会,还有我们的合伙人,芝加哥财团和克利夫兰财团的每一个家族,所有人都看着你,如果你最终让人失望,那绝不会只是我一个。”这是警告,秦朗希望邓肯能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我会加倍努力的,秦。”看上去他确实明白了……至少现在明白。

    秦朗不确定邓肯是否能够一直明白自己地处境,他通常很快就会忘记这个问题。但是现在……

    “我们说点别地。朋友。”他说,把手放到办公桌右侧的一个按钮上面,“我给你找了一位财务总监。希望你能够喜欢。”

    听到召唤,秘书罗斯小姐推开门走进来。“你的吩咐,老板?”

    “请范.德斯蒙先生过来一下。”

    “好地,老板。”秘书退出房间,过了几分钟,一个身材在西方人里绝对称得上矮小的中年男人走进办公室。“你要见我。秦先生?”他问,带着显而易见的……外国口音。

    邓肯不知道他的口音到底属于哪个国家或地区,其实这很容易猜出来,然而在这一刻他显然忘记了“范”这个前缀代表的意思,不过,在他胡乱猜测的时候秦朗已开始进行介绍了。“邓肯,这位是威廉.范.德斯蒙先生,他将是财务总监。”

    范?在说“见到你很高兴”地同时。邓肯终于想起只有荷兰人才会在姓氏前加上“范”作为前缀,表示自己来自的地方。“荷兰人?”

    秦朗点点头。“德斯蒙先生是一名来自荷兰的银行家。”

    “曾经是一名银行家,”似乎害怕邓肯误会什么,范.德斯蒙赶紧补充到。“我经营的小银行已经破产了。”

    但这个解释没什么意义。银行家?邓肯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词,他开始更仔细的打量他的财务总监:大约四十岁左右。像大多数他这个年龄的白人一样谢了顶,戴着一副小巧地镶嵌着金边的圆眼镜,瘦削的脸上挂着职业性的虚假微笑,最后,看上去他地身高似乎只有五英尺四英寸……

    稍微矮了一点。他皱了皱眉。

    秦朗和范.德斯蒙都看见他的这个表情。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秦朗问:“你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

    “我看见你皱眉,邓肯。”他说,“你不喜欢范.德斯蒙先生?”

    “当然不。”邓肯摇头,同时瞟了一眼财务总监——范.德斯蒙正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接着说:“只要你没有给我找来一个犹太人,那就没有问题,秦。”他稍稍转向荷兰人,“你是犹太人吗?”

    “不是。”

    “那就没有任何问题,总监先生。”邓肯重新看向秦朗,“不过,一位银行家,做我的财务总监?我以为公司总部更需要范.德斯蒙先生。”

    “如果范.德斯蒙先生三年之前就进入公司,我会很高兴让他担任我的财务总监,但你现在总不能让我把可怜的老乔治炒了。”秦朗耸耸肩。不过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两个原因他没有说出来:首先,范.德斯蒙的背景有一点模糊不清,在安全处完成一个全面审查前,他不想他留在五角大楼;其次,一个破产的银行家到底有多大的才能,这仍然是需要时间证明的事情。

    事实上,让他到联合纺织技术公司担任财务总监都不能算最合适的安排,但在公司里也找不到更好的、足以担任财

    的人选:都是些年轻人,贸然提拔到一个如此高的位适。

    只能选择范.德斯蒙。

    “既然你们已经认识,两位,我认为你们可以花点时间相互熟悉一下。至于我,这里还有许多事情要我处理。”秦朗接着说,等于下达了一个逐客令。

    —

    邓肯和范.德斯蒙都明白他的意思,因此立刻站起身向他告辞,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办公室。现在,房间里又只剩下秦朗一个人了,没有第二个人在场,他可以做自己准备做的事情。

    当然,写信,这是他现在要做的事。秦朗有几封信要写,其中一封写给亨利.福特——虽然工厂还没有正式投产,但负责人已向圣迭戈发回电报指责福特先生一点也不关心汽车的产量,只关心如何制造一辆他心目中最完美的汽车,甚至常常干扰工厂正常运转——他知道这是事实,福特从事汽车制造业的最初几年一直热衷制造赛车而不是大众商品,以至于他的第一个工厂最终破产。所以他必须提醒他,虽然一封信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至少是一个警告。

    福特先生必须清醒的认识到,Umbrella公司向他投资、并建立福特汽车厂的主要目的在于盈利,满足他对机械和赛车的爱好仅仅只是一个次要的枝节,他不应该本末倒置,否则就会遇到麻烦。

    但秦朗的目的并非完全在于警告,他还准备请福特研制一件新产品:安装汽油发动机的履带式拖拉机,或者推土机。

    不是因为他准备研制坦克,秦朗不认为他的雇佣兵需要坦克,也不认为美国陆军需要它,除了钱和战术,现在的技术条件下制造的坦克都是一些昂贵、性能低下又容易发生故障的“白象”,指挥官和修理人员会被它们气得发狂,另外在它们身上浪费宝贵的资源也会让陆军部长淹死在参议员先生们的口水里。

    研制坦克的时机还远远谈不上成熟。

    他需要拖拉机和推土机只是因为它们会深受农场主们的欢迎:他们使用的蒸汽拖拉机的行动装置是巨大的金属轮子,因此很容易陷进松软的泥土里,履带式推土机可以解决这个麻烦;而汽油发动机,显然,虽然柴油发动机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然而福特只研制了汽油发动机,而且用它取代蒸汽机已经足够了。

    秦朗希望福特能把他希望的新产品研制出来,或者他不打算接手这个任务,但也需要找另外一些人完成它。无论如何,要赶在本杰明.霍尔特之前研制出具有实用价值的履带式机器,因为秦朗已经决定抢先注册一个原本应该属于霍尔特先生的注册商标:卡特彼勒。

    他要得到那只毛虫[注]。

    秦朗放下笔,把信折好装进信封里,站起来到柜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然后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的大海——但同时,他已开始构思自己的第二封信。

    写给参议院海军事务委员会委员本杰明.瑞安.迪尔曼先生的信。秦朗要在信里向他表示祝贺:在迪尔曼先生的不懈努力之下,海军部终于决定建造一艘具有实验性质的战舰,采用全中线主炮设计,装有八门十英寸口径火炮、测距仪以及同样具有实验性质的射击指挥仪的大型装甲巡洋舰“田纳西”号[注2],而且参议院也为这艘战舰拨款了。

    再过几天,这艘战舰就会在威廉坎普造船厂安放第一根龙骨。

    这是一个伟大的胜利——对美国海军来说是这样。尽管迪尔曼先生想要的其实是两艘相同设计的战列舰,但美国海军在一八九六年一共开工建造了五艘战列舰,国会不可能再为两艘更昂贵的新型战舰拨款,而且海军也对全新设计的战舰充满怀疑,所以一艘装甲巡洋舰已经足够了。

    毕竟“田纳西”号是一个跨越时代的设计,比“无敌”号战列巡洋舰提前十年,因此秦朗仍然认为自己的目的已经基本实现:只要美国海军意识到这种设计的优点,海军部就会建造更多这样的战舰,不管是战列舰还是装甲巡洋舰。

    他认为可以庆祝了。

    “参议员,让我们为世界上第一艘战列巡洋舰的诞生干杯吧。”

第二百四十九节 秦朗的信[下]

    ……很快,中国的局势将会有一个明显变化。”

    布什一言不发的注视着秦朗写给他的这封信,努力猜测他的意思,然而什么也想不到——除了这一句话,他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没有透露,既没有说明他如何判断出这点也没有说明中国的局势会有怎样的变化。最后,参议员只好认为秦朗的目的仅仅是提醒他,让外交事务委员会注意远东局势。

    “你认为事情会如此简单?”他的朋友,海军部副部长哈里曼嘲弄似的反问到,一脸讥诮。

    布什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把皮球踢了回去。“你有什么更好的看法?”

    他不认为哈里曼能从秦朗的信里看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过哈里曼确实看出了秦朗的真正意图。“只是我认为,秦的目的在于告诉你,他可以及时得到一些外交事务委员会和国务院需要但又不能及时得到的、有关中国的情报。”海军部副部长端起他的杯子,把里面最后一点咖啡喝掉,接着说:“而且是经过分析后的情报。”

    “你认为他想表明自己对外交事务委员会的重要价值?”

    “不,是对美利坚合众国的重要价值。显然,秦很清楚财团领袖和议员们针对中国的设想。”

    布什知道哈里曼的意思。虽然看起来非常可笑,但财团和一些议员的确有一个宏伟的设想,而且政府也在认真考虑它:将英国与法国的势力赶出中国,使它成为美国独自享有的势力范围。

    这个设想已经存在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几年前秦朗地计划才会得到外交事务委员会地参与;然而它仍算一个秘密。出于美国与英国以及法国的依旧悬殊的力量对比,在可以预见地将来,知道它的人都必须小心翼翼的保守它。避免公开它,以免引起两个目标与竞争对手的过激反应。

    不过布什一点也不奇怪秦朗会知道它;他和哈里曼都很清楚他的判断能力,猜测那个设想只是一个小意思。

    他只好奇一件事。“这一次,秦又想得到什么?”

    “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他不会揭示答案,我们也无法猜测。”哈里曼耸耸肩。秦朗的目地很少直接暴露出来。他总是把它们隐藏得很好,使人难以猜测——海军部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他为什么向迪尔曼提出那种新型战舰的设计构想,那完全不像一个商人的做法,而且他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很奇怪,不是吗?”哈里曼说。

    “我们的这位朋友的奇怪之处实在太多了,与其他问题相比海军部的小问题根本不算什么。”布什摊开双手,接着又拿起秦朗给他的信,“就像这个。我一点也看不出中国的局势有发生变化地迹象。”

    “是吗?”

    “至少外交事务委员会得到的报告是如此显示的。”

    “那只是因为外交事务委员会对中国的情况缺乏足够了解——我们连一个职业间谍都没有,更不用说有效率地情报机构了。”说完,哈里曼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应该离开了。他站起身,拿起外套和帽子。最后说:“你最好去圣迭戈,亲自与秦交谈。”

    “在他的判断得到证明以后。我会去圣迭戈。”布什摇了摇头。不管离开华盛顿还是与秦朗见面,现在绝非一个理想时机:由于广州湾发生地事情和马汉采取的行动,国会议员们正为是否需要惩罚Umbrella公司进行着激烈争论,在如此重要的时刻他不能也不可能前往圣迭戈。

    哈里曼知道目前的状况,他没有说什么,仅仅点了一下头向布什告辞,然后拉开门走出去,留下参议员独自思考他的问题。

    “变化?”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信,“什么变化?”

    暂时,还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甚至秦朗也不能回答。事实上,他对中国局势的了解并不比布什或者哈里曼更多,或许还可能更少,毕竟他并不真的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在中国有可靠的情报渠道,只是他相信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中国的局势一定会发生非常明显的变化。

    而且这种变化造成的影响也绝不是可以忽视的,相反,它会非常重要,甚至足以影响中国的未来。

    毫无疑问,定然如此。

    因为现在已有一个足以引起变化的要素:瑞切尔在广州湾引发的事端和这件事的不幸结尾——对于满清政府以及仍然支持它的中国人来

    尾无疑是极其不幸的,而且也难以忍受——尤其是那的皇帝陛下。

    即使完全不考虑历史书籍中对他的评价,要推断他的思想也是极其容易的。大清帝国的德宗皇帝只有二十五岁,秦朗了解处在他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就像三年之前他刚刚遇到的那个易水,热血、冲动、有干劲、相信自己可以成就辉煌的业绩,一旦认为某件事是正确的就会竭尽全力试图完成它,但同时又难以承受羞辱,任何一点刺激都可能导致他们变得更加冲动……

    其实他自己也应该是这样;秦朗同样只有二十七岁。但在中学时代他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在几乎所有时候都能保持冷静和理智,只有在涉及自己的爱好时才会表现出一点激情——但光绪不是这样。

    所以他会对刺激做出反应,而且他遇到的强烈刺激不是一次而是两次:一年前,这位尊贵的皇帝陛下刚刚得到日本帝国带给他的人生中第一个重大挫折和耻辱,现在,一个美国女人又迫使他将一位重要的总督撤职,即使这更大程度是那位圣母皇太后的意思,作为一个已有自我意识的皇帝,他仍会感到难以忍受,所以,他一定会做点什么。

    而且还有人支持他、鼓动他,比如他的老师、为一八九四年中国与日本最终开战做出不可磨灭的卓越贡献的翁同龢老先生,比如其他那些支持他完全掌握政权的、被称为“帝党”的上层官僚集团的成员,他们并不真的期望变革,但却乐于看到皇帝采取行动从那个讨厌的老女人手里夺取更多权力。

    那些人会鼓动年轻的皇帝采取行动;当然最后,维新派的骨干们也是一个必须考虑的群体。即使他们还不能直接影响皇帝,只能通过各种间接而且效率低下的方式提出建议,但他们的声音最终会被皇帝听到,并被视为一种指导。

    —

    就好像曾经发生过的那样。

    当然,所有这些人都会为中国局势的变化起到推动作用,甚至有可能,原本将在一八九八年发生的变法运动将提前到一八九七年……当然,虽然在他的操作之下,直到那一年才形成的列强国家瓜分中国的形式已提前形成,但对于这一点秦朗还不能完全肯定:首先,他已经忘记导致光绪最终决定进行变法的历史背景,其次,他无法确定自己通过瑞切尔引发的蝴蝶效应是否可以产生那么大的效果。

    在这一刻,他掌握的历史知识已经不能再发挥多少具有决定意义的作用了,能依靠的只有他的判断力。

    但他还缺乏足够自信。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迅速的丧失最大的一项优势。”秦朗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写给摩根的那封信撕得粉碎。华尔街的皇帝既不是布什也不是哈里曼,他不会相信毫无根据的推测,更不会参与一项他得不到明确回报或者回报不够丰厚的活动,现在就给他写信毫无意义。

    当然,他会给摩根写信,但不是现在,不过……

    他想了想,重新拿起笔开始写另外一封给摩根的信。虽然现在不能与他交换对于中国局势发展的看法,但秦朗仍然有别的事情需要与他沟通——但不是联合碳化物的工厂,而是关于他之前的一个建议。

    他曾经建议摩根派遣杀手清除马可尼,把他的研究资料转交给特斯拉,最后由特斯拉完成开发工作并由西屋电气垄断生产;当然摩根完全采纳了这个建议,把它付诸行动,而且特斯拉的研究工作几个月之前就已宣布完成……

    现在秦朗希望得到几套无线电,不管通过那种方式,租借或者购买,他需要它们,在圣迭戈、五十一区、广州湾以及越南基地之间建立一个通讯网络,他不希望再通过电报公司传递公司的信息,何况电报公司的服务还没有扩展到内华达州的沙漠地区,越南似乎也没有希望。

    他要属于自己的通讯系统。

    然而,就在秦朗给摩根写这封信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在遥远的中国,一件在他预料中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帝党”中的一名成员,监察御使杨深秀向他的皇帝呈上了一封叫做《时事艰危、谨贡刍议折》的奏章。

    “时势危迫,不革旧无以图新,不变法无以图存”,他是这么写的。

第二百五十节 新战术:狙击

    八九六年……就要结束了。

    秦朗看着办公桌上的日历,距离圣诞节还有十天,然后,再过一个星期,世界就会进入一八九七年——时间过得真快。

    他皱了一下眉毛。不管过去还是现在,过年都不是一件让他高兴的事情,因为新年总是比其他任何时候更能够让他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生命又减少了一点,但除此之外,对于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来说,圣诞节和新年同时也是极其无聊的。

    以及一点点孤独。

    特别是现在。“圣诞节到来的时候你还在海上,邓肯,所以你不得不在客轮上庆祝节日了。”秦朗笑着说。

    事实上不只是邓肯,在圣诞节那一天瑞切尔同样还在太平洋上,只是比他更靠近自己的目的地——但邓肯不关心她,他只想为自己抗议。

    “为什么我一定要现在出发?为什么不能在庆祝完新年之后?”邓肯不希望在一艘航行在太平洋中央的客轮上庆祝圣诞节,既找不到合适的女伴,而且除了范.德斯蒙和几个警卫连一个可以一起庆祝的熟人都找不到。

    这会让一八九六年的圣诞节成为他人生中最糟糕的一个圣诞节的!

    绝对不能这样。

    “我认为我应该暂时留下。”邓肯竭尽全力为自己寻找理由,当然在所有理由中有一个看起来是合适的。“你看,圣诞节时易水留在广州湾,瑞切尔还在客轮上。伊丽莎白要么在实验室要么就与她的父母待在一起。如果我也离开那就只剩下你和肖恩庆祝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两点,第一,我不是教徒。所以圣诞节对我来说并不是重要地节日;第二,肖恩会在洛杉矶庆祝圣诞节。”

    “既然这样,我就更不应该离开了,秦。”邓肯赶紧说。

    但秦朗竖起他地右手食指,左右晃了晃。“绝对不行,邓肯。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你必须立刻离开。”

    一切都准备好了,联合纺织技术公司需要的机器设备和芝加哥财团提供的第一批棉花都已在东海岸装船,公司招募地美国雇员也全部抵达圣迭戈,因此秦朗认为是到了邓肯出发的时候。

    他希望联合纺织技术公司能在一八九七年的第一月做成它的第一笔生意……事实上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希望,芝加哥财团和克利夫兰财团也同样如此。就像他、摩根与洛克菲勒为联合碳化物公司准备的时间表一样——就在二月,具体地说是二月十四日,公司的第一个工厂将正式投产。

    时间表是一个必须严格遵守的东西,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

    然而。邓肯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一个例外。“但是……”

    “没有但是。”秦朗的低语比任何喊叫都更加不容置疑。

    无可奈何的,邓肯只好极不情愿的接受他的安排,接着开始叹息。不过他很快从沮丧中解脱出来,重新变得兴奋——豪华客轮上的圣诞节。这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地,似乎仍值得期待。而且说不定仍然可以在船上找到一位年轻而且漂亮的单身女士——高兴了一会儿,他开始关心秦朗。

    “如果所有人都不在圣迭戈,你准备怎么办?”

    “如果可能,我可以与伊丽莎白和她的家人一起庆祝圣诞节。”不过道伯斯先生的两个儿子却不太欢迎他,而且与道伯斯先生待在一起也绝非愉快地事情,所以他还准备了另一个安排。“而且我还有一些工作。”

    是的,还有一些工作,比如保养他地军用卡车,同时秦朗还准备设计一款针对民用武器市场的新枪——首先这是他的爱好,其次,大毒蛇武器公司的产品仍然太少,而且多数产品偏向军用武器市场……当然警察也会购买一些,为了继续扩大在枪支爱好者中的影响他需要一件性能优良的新产品。

    一件用于远距离狩猎的步枪,使用大威力弹药和瞄准镜,能够安装两脚架,就像他拥有的那支雷明顿M700而且它最好具有多种口径适合不同用户。

    秦朗很有把握在所有人都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完成一个样品……复制一支使用传统材料的雷明顿M700,+

第二百五十一节 新战术:狙击[续]

    狙击?”奥康纳与哈林顿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像独的肯塔基步枪手做的那样?”

    “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仍有明显差别。”

    独立战争时期,大陆军中的肯塔基步枪手利用他们的前装线膛步枪在射程和精度方面的优势执行了一些狙击任务,在战斗中击毙不少英军指挥官——萨拉托加会战中他们就干掉了西蒙.福雷瑟将军;不过实际上,他们还不能算真正的狙击手——严格的说,肯塔基步枪手不是snipe而是sharpshooter,虽然在翻译过程中这两个词常被混淆在一起,但实际上它们的含义并不完全相同,sharpshooter只是sniper的低级形态,一个士兵只需要射击技术足够优秀就能获得的称号……或者职务,但如果要成为一个狙击手,那就需要比射击技术多得多的东西。

    首先是技能,除了射击技术,狙击手还需要掌握伪装、野外生存、急救、潜伏……还有侦察,因为有时候他们还需要承担战场侦察监视任务,所以狙击手还必须看得懂地图,然后他们还得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毕竟与普通士兵不同狙击手总能清楚的看到自己杀掉的每个目标……

    秦朗用了一点时间向奥康纳和哈林顿解释:什么是现代意义的狙击手、他们能够执行的任务,以及标准的任务方式,但他仍然保留了一些秘密,没有把自己掌握的知识全部说出来——奥康纳和哈林顿都不是笨蛋。如果说得太明白。不需要他提供任何意见他们就可以完成狙击战术和规则了。

    他不得不为自己多考虑一点。

    “……暂时,我只能想到这一些,具体地战术和规则还需要更多时间构思。不过我认为我们有必要组建这一类地特别战术小组。”用这段话为自己的发言结尾,秦朗停下来,看着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个人,等着他们发表看法。

    不,其实他需要地不是他们的看法,他只需要他们点头表示同意。

    但奥康纳和哈林顿考虑了一会儿。必须说。秦朗提到的特殊战术和他要求组建执行这种战术的任务小组并不使他们感到惊讶,只要认真考虑几个星期奥康纳和哈林顿也能获得相同的构想,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们从没有那么考虑过。但秦朗提到地任务规则,但更重要的是他对狙击手的技能要求,会不会太高了?

    “我能够理解射击技术和体能对一个承担这种任务的士兵的重要性,秦,”奥康纳摊开双手,“但其他那些。心理素质、伪装技巧、野外生存技能、基本急救常识……我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些名词,而你却要我们的士兵掌握它们……秦,虽然很不情愿但我必须指出,这很疯狂。”

    哈林顿赞同的点了点头。

    秦朗几乎毫不察觉的扬了一下眉毛。“但这些技能对狙击小组地成员来说却是他们执行任务时必须的。”

    “然而它们超出了一个士兵能够掌握的范围。”奥康纳摇了摇头。

    “而且培养一个这样的士兵很可能比培养一名陆军少尉更困难。更浪费时间。”哈林顿也发出警告,“投入巨大。而且你还得提高他们地薪水。”

    “还有潜在的损害。”奥康纳接着提出第二个警告,“如果这样一个我们精心培养地狙击小组在战斗中损失,或者它的成员突然离开公司,都会造成严重的损失。我不认为公司能够承受它。”

    秦朗承认他们说得都对,他的要求的确很高,会导致训练难以进行。而且十九世纪末期的士兵普遍没有受过良好的基础教育。一百年后的美国士兵只需要在本宁堡接受五周训练并通过它——不过淘汰率超过一半——就能成为一名菜鸟狙击手,他的雇佣兵就需要至少十周的强化训练才能基本做到这点,而且时间还可能更长。

    但他不会改变自己的意见。

    “这些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那个问题在于我们需要这种士兵。”他坚持着,接着提醒到,“而且在他们需要掌握的技巧里,普通雇佣兵已经掌握了相当部分,接下来要做的只是强化它们。”

    强化,更多更加艰苦的训练,但总有人能够忍受下来,而他会得到自己希望得到的士兵。

    秦朗要这么做。

    奥康纳与哈林顿再次交换了一个眼色。显然,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再坚持什么的

    朗的态度既然如此坚决,除非把事情提交给董事会裁不可能阻止他,然而董事会……即使不考虑有三位董事会成员不在这样一个人所共知的事实,奥康纳也不想看到五个财团的代表。

    他们始终是公司以外的人,总有一天,会被彻底撇开。

    “既然如此,我会立刻在雇佣兵中展开选拔工作。”奥康纳说,“但是,你知道,我们有四个大队正在广州湾。”

    “在广州湾的部队我会让易水负责挑选狙击手。”秦朗对他点了一下头,“肖恩,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但训练怎么办?”哈林顿问。

    “恐怕最初的训练只能由我亲自进行。”

    “你真会给自己找麻烦,秦。”奥康纳摇着头,发出一个长长的叹息。公司里能够发挥作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

    然后,他与哈林顿一起离开,回到他们自己的办公室商量选拔工作的具体安排。圣诞节到新年的休假结束以后,正式选拔就可以开始了。

    这几乎算是秦朗得到的一个圣诞礼物,同时他还得到另一个圣诞礼物:两周前刚刚抵达中国的Umbrella军事顾问团与北洋新军的德国军事顾问进行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较量,在纸上对抗中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

    当然,仅仅只是军事顾问团认为那是一个胜利,德国人则坚持双方最后打了个平手,而负责训练新军的袁世凯给予了他们有限的支持——但更多只是冷眼旁观,秦朗认为他正津津有味的欣赏两伙洋鬼子内讧——产生分歧的原因一点也不复杂:德国顾问认为没有足够证据能够证明步兵在铁丝网和堑壕的支撑下能够抵挡骑兵的进攻,并对骑兵造成严重杀伤,而且他们也对美国顾问把部队安排在堑壕内的做法嗤之以鼻。

    “真正的勇士应当迎着敌人的子弹和刺刀奋勇向前,只有胆小鬼才躲在壕沟里”,秦朗觉得只有日本陆军的将军们才会发表这样的宣言,但这是谢泼德转述的其中一位德国顾问的评论,再仔细想想,这个时代各个国家的军人都是这样的疯子——只有美国人例外,内战时懦弱的北方佬就喜欢躲在散兵坑和战壕里,结果他们赢了,而“迎着敌人的子弹和刺刀奋勇向前”的南方勇士则输掉了战争——所以美国人的南方情结绝不是没有理由的,至少从视觉效果来说,南方士兵的表现更加华丽,也更能使人热血沸腾……

    尽管热血沸腾的观众们几乎从不需要到战场上面对敌人的子弹和刺刀。

    秦朗很想大笑,但最后,他还是忍住没有笑出来而是接着看谢泼德发给他的价值不菲的电报,在这封足足有三千字的电报的最后部分,少校表示新年之后他们还将与德国顾问进行第二次较量,双方各自指挥一千名士兵进行一次实战演习,当然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德国佬又要气急败坏的抱怨美国人胆小如鼠了。

    少校信心十足,秦朗也同样如此,不过他最终还是决定稍稍提醒一下谢泼德,让他保持警惕,毕竟这场较量的背后隐藏着他与摩根的赌局,秦朗可不希望自己一不小心输掉霍梅尔食品公司。

    他写好给少校的回电,但只有新年后才能把它发出去,因为现在大多数人都在休假——也包括他的秘书。因此这也使他更加希望得到特斯拉的无线电。

    当然摩根已答应向他出售四台试验型无线电,不过那同样需要等到新年以后。虽然铁路还在运营,但组装并调试那些还很娇贵的装置的技术人员却休假了,没有他们帮助任何问题都没办法解决。

    “该死的圣诞节。”秦朗低声咕哝到,在椅子里换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休息了几分钟然后开始继续创作他的狙击与伪装教材。但不幸的是,他并不擅长写作,常常会停下来思考应当使用哪个词,或者干脆坐在那里发愣,所以整个创作过程显得非常缓慢。

    当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秦朗发现他只写出来一千个字;毫无疑问,太少了。

    “也许我应该找一个职业作者协助我完成它,但是……”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把脑子里的念头甩开,接着又开始工作了。在这个圣诞节里,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第二百五十二节 Battlefield1897[上]

    国没有圣诞节,中国的新年也不是一月一日……

    约翰.谢泼德叹了一口气,今年的假期算是彻底毁了——其实这是好事,那帮傻乎乎的德国佬仍然要庆祝圣诞节和新年,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都不会出现在军营里——少校和他的同事们可以放心的按照Umbrella的标准训练将在演习中接受他们指挥的那一千名新军士兵,并熟悉他们。

    尽管信心十足,但美国人知道他们的缺陷:德国顾问在中国军队中待了很长时间,有些已经超过一年,他们显然更熟悉那些士兵,知道他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在战斗指挥的层面上,德国佬优势明显——公司的顾问们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弥补这个缺陷,也包括占用自己的假期。

    这是一段宝贵的时间。然而,一个星期实在太短了,感觉只是那么一会儿,七天就已经过去,演习的时刻到了。

    谢泼德转向他的同事们。“今天上午德国佬送来一封信,他们想知道我们是否已准备好了。”

    他的副手,顾问团的副团长,戴维.韦伯扬了一下眉毛。“显然,他们不打算给我们另外一个星期。”

    “是的。”

    “很好,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准备就绪,正等着踢他们的屁股。”

    戴维.韦伯上尉是一个果断的人,同时也很大胆,不管做什么事情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展开行动,通常是一阵暴风雨似的、使人难以招架地凶狠打击。许多人认为这是家族遗传:从一五八七年上尉地祖先决定放弃在陆地上的舒适生活。加入弗朗西斯.德雷克勋爵的海盗舰队地那一刻起。果断和大胆就一直在韦伯家族的男性成员身上不断出现——但令人遗憾的是上尉的先辈们从来都缺乏运气,从没有在海盗或者海军中获得比水手长更高的职务。

    运气……或许这也是韦伯上尉离开安那波利斯海军学校后没能成为海军军官而是进入海军陆战队的原因,不过……

    运气不够好不代表没有能力。也不代表没有眼光,即使还不够熟悉自己指挥地士兵,但上尉坚信德国佬现在的行为只是自取其辱的前奏。

    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谢泼德点了点头。“我已经这么回复他们了。当然,”他又说,“我省掉了有关踢他们的屁股的部分。”

    美国军事顾问们全部大笑起来。

    但与此同时,德国军事顾问们也在大笑——他们已经预见到一次胜利、一个报复:那些胆小如鼠的美国佬似乎把纸上推演的结果当成了现实。居然在还没有完全熟悉指挥的士兵地时候就狂妄的表示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在恭候他们大驾光临——还有什么会比这更加可笑呢?

    当然,就算那些美国佬完全熟悉他们的士兵,事实上他们也永远不可能取得胜利;美国陆军不是德国陆军的对手,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将如此——德国顾问们地信心同样非常充足。

    “先生们,是到了让那些美国人彻底清醒的时候了,”瓦尔特.格拉伯曼上尉。一个又高又瘦,而且长着一张典型地日尔曼方脸的中年人,大声对他的同僚们说,“明天就开始对抗演习。”

    格拉伯曼上尉的决定就是德国顾问们的决定。因为他是他们中军衔最高的一个;但上尉的决定并不代表最终决定,在牵扯到更高级的层面之前。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和权力做出最终决定。

    袁世凯。

    如果格拉伯曼要让自己的决定变成现实,他就必须得到袁世凯的批准,否则德国顾问们连半个士兵都指挥不了。不幸的是,上尉把这个关键忽略了,或者认为自己能够很容易说服袁世凯,但新军的督办者却不打算这么做。

    他拒绝批准格拉伯曼的要求。

    “为什么一定要在明天?”事实上,这只是一个敷衍了事的问题,袁世凯不想知道答案——在目前的形势面前,任何答案都显得毫无意义;虽然看起来将要举行的只是一次小规模的操练,但它已吸引太多注意力,因此也就不能按照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意愿进行了。

    英国、法国、俄国、日本、意大利,当然还有美国和德国,它们全都投入了极大的关注——两个国家的军事对抗总能引起广泛的关注,何况英国、俄国和日本在中国拥有巨大利益或者决心在中国获取巨大利益,在中国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会

    们的目光;至于法国和意大利,它们要么想看到德国么在祈祷德国人代替自己教训该死的雇佣兵。

    而且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仅仅表示“关注”显然不能满足各个国家的好奇心或者报复心理。七个国家的驻华公使或驻军司令都已明确表示将要派遣观察员参加演习,但这些观察员都还在路上,没有人能够在格拉伯曼要求的时间之前抵达天津,但袁世凯又不能不等到他们抵达。

    —

    所以演习不能在明天开始。

    而这是美国顾问和德国顾问都不知道的:当这些要求被提出的时候,他们要么忙着庆祝圣诞节和新年,要么忙着熟悉参加演习的士兵,都没有精力关心其他问题;然而现在才得到消息似乎已太迟了。

    至少格拉伯曼觉得太迟了。“袁将军,我必须认真向您指出,您的士兵还没有做好迎接外国观察团的准备,不管军事素质还是精神面貌,他们仍然与欧洲陆军有很大的差距,会使观察员们失望。”

    袁世凯觉得这完全是一句废话,同时也使他感到不太愉快,尽管谁都知道那是事实;但在他开口之前,戴维.韦伯已经笑出声了。

    “我个人认为,将会使观察员们失望的不是中国士兵,而是他们的德国教官。”他不无讽刺的说,“格拉伯曼上尉显然正在担心在自己的同胞面前颜面扫地。”

    “如果有人担心在自己的同胞面前颜面扫地,那绝不会是我,相反,我认为那个人应该是你,韦伯先生。”格拉伯曼立即激烈的回敬到。

    “经过上一次的纸上推演之后,我不认为我还有什么必要感到担忧。”韦伯故意用一种轻蔑的语气提到那次让充满“争议”的纸上推演,他知道这会踩到德国人的尾巴,事实也是如此。

    “实际的战斗永远会与纸上推演存在差别,而且你们美国人采用的战术也绝对谈不上有多么光彩。”格拉伯曼试图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是充满嘲弄的,不过在其他人看来,那更像气急败坏的反驳。

    上尉生气了,但韦伯还在添油加醋。“战争中只有结果才最重要,手段无足轻重。格拉伯曼上尉,你太墨守成规了。”

    格拉伯曼的胡子翘了起来。

    不过,在愤怒的上尉向得意洋洋的韦伯咆哮前,或许觉得自己已经看够了,袁世凯总算插进来。“两位,请不要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他笑着说,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胜败是兵家常事,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

    按照格拉伯曼的观点,他不能接受这种论调——首先,这是“和稀泥”;其次,不在乎战争胜负的军人都不是好军人,应当立刻踢出军队——但他是袁世凯请来的教官,在美国人面前他必须充分考虑这位中国将军的面子。

    格拉伯曼选择保持安静,不过仍然没有忘记用眼神警告韦伯,结果得到一个漫不经心的耸肩,似乎他的恼怒毫无逻辑一样。

    从这一刻开始,上尉愤怒的目光再也没有离开韦伯的脸,同时咬牙切齿的暗自发誓要在演习里狠狠的教训该死的美国人,把他们变成全世界的笑柄。

    他一定要做到这件事。

    “可怜的家伙。”韦伯嘲弄似的看了德国人一眼,然后把自己的目光转向袁世凯。“将军阁下,请问各国观察员什么时候能够抵达?”

    “目前还不清楚,”美国人的恭敬态度让袁世凯很满意,他满足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据总理衙门来的消息说,贵国代表马汉上校乘坐的兵船前天才进入上海租界添加煤水,恐怕没有五六天功夫是到不了天津的。”

    “上校!”韦伯没有听到时间,他的脑子里就剩下那个名字,以及与它相联系的另一个更重要的名字。上尉的呼吸急促起来。“将军阁下,除了上校,美国的观察员还有谁?”

    袁世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如此惊讶和急迫,但还是摇摇头。“总理衙门来的消息并没有说得太详细。”

    回答让韦伯感到失望,以及一点点欣慰,但随即,他又开始紧张了。即使只有马汉来到天津,那依旧是不能等闲视之的问题,必须让演习的过程与结果达到完美无缺的地步。

    他想了想。“将军阁下,对于将要举行的对抗性演习,我有一个设想……”

第二百五十三节 Battlefield1897[中]

    等待观察员们抵达天津的时候,演习的准备工作也在进行着,首先,一块区域内部包括河流、树林和小山坡的、总面积大约在二十五平方英里左右的演习场地被挑选出来,然后,在美国人和德国人的一致要求下,袁世凯不得不派人在场地中设置各种必须的建筑物,一些用木板组合起来的简易房屋、土墙,栅栏,甚至还有两座桥。

    这些设施构成了场地中的五个关键点:X点和Y点分别代美国顾问和德国顾问的指挥部所在地;剩下三个点,Alpha点、Beta点和Charli—这是美国人的称呼,而德国人则使用另一种称呼方式——它们位于演习区中部,代表三座需要夺取并固守的村庄。然而它们也不仅仅是村庄,根据韦伯上尉的建议,一旦有哪方的部队占领这些村庄、升起自己的旗帜并守卫它超过十五分钟,在战斗中被消灭的士兵就能按照一个固定速度重新回到战场,作为增援部队。

    当然增援部队的出现速度也被韦伯确定了,占领一个点,每隔三十分钟将有五十名士兵重新回到战场;两个点,一百名士兵;三个点,一百五十名士兵。

    而且这些增援部队可以选择在己方控制的任何一个点进入战场。韦伯上尉表示这样可以让演习变得更激烈,同时也使它的结局变得更扑朔迷离。同时,为了使“战斗”的激烈程度进一步提高,上尉还提出补充建议。只要有一方占领全部村庄并坚守三十分钟。演习便自动宣告结束,同时判决那一方获胜——当然,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它的指挥部落入敌手。获胜地就会变成另外一方。

    毫无疑问,上尉地建议使局面变得激烈和复杂了,同时也增加了指挥官们下达命令时的难度:究竟是占领三个点后固守三十分钟,还是派遣部队占领一个或者两个点的同时以主力部队直接攻击对方指挥部,或者象征性地夺取一个点、随后转入全面防御……双方全都只有一千名士兵,如何制定策略并分配兵力是个很值得考虑的问题……

    事实上。这是一个陷阱,韦伯既需要赢得胜利,同时又想让演习看更具有观赏性,因为马汉将要参观演习,而且很可能易水也来了,在他们面前他必须表现得比正常情况更好——幸运的是,格拉伯曼和他的同僚们竟然完全没能发现他的陷阱,相反。德国人认为美国人已放弃自己最大的优势,按照新规则他们不能一直待在壕沟里,必须不断发起进攻,然而这是他们并不擅长地——因此格拉伯曼上尉和他的同僚认为自己的胜算再次提高了。并为此兴奋不已。

    德国人的心情非常轻松。

    但美国人的心情更加轻松。

    袁世凯和他的心腹们感到奇怪,为什么美国人和德国人都是一副胸有成绣的模样。谁都知道演习的结果将决定谁能够最终成为北洋新军地顾问,既然如此不是应该有人感到担忧吗?

    太奇怪了。

    他们迷惑的猜测着,试图寻找一个答案,同时耐心等待着观察员们。最后,在新年后的第十天,最后一位观察员也抵达了天津,演习可以开始了。

    但还有一项准备工作要做。

    “我们只有一天时间挖掘战壕。”谢泼德看着不远处正在挖掘壕沟的中国士兵,以及被两块银元和一顿午餐吸引来地数千中国农民,在他们的努力下,围绕X点构筑地五道环形战壕已基本成型,接下来要做的只是加固它们、构筑土木结构掩体,以及挖掘交通壕。这是少校见到过的最快的速度,但他仍不满意,耸了耸肩,说,“真遗憾在这点时间里不能构筑最完美的防御体系。”

    他转向韦伯。“你不应该同意德国人的要求,把我们修筑工事的时间推迟到演习前一天。”

    “这只是一种迷惑敌人的策略。而且即使时间非常充足,我们也不能构筑完全符合要求的工事。”韦伯极不情愿的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们没有铁丝网。”

    没有铁丝网,这或许是最大的缺陷,当然仍不算致命,德国人指挥的部队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突破五道环形战壕——但谢泼德和韦伯仍希望看到铁丝网。

    只是这个问题看上去不可能得到解决:中国既不生产、也没有进口铁丝网,他们到中国时也没有携带几万英尺这种显然不适合携带的东西。

    谢泼德看着外围壕沟前方竖立着的,作为铁丝网支柱的木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真应该……”

    他的自责刚刚开始就被打断了,顾问团的一名成员兴冲冲的跑到他和韦伯身边,激动得如同听到了上帝的声音。当然,他没有听到上帝的声音,但得到了圣诞老人的礼物。“马汉上校为我们带来了六万英尺铁丝网。”

    “真的?”谢泼德和韦伯同时睁大眼睛,“在哪里?”

    “正在运过来。”

    “太好了!”然后,他们同时想到另一个问题。“上校呢?”

    “上校和老板拜访袁世凯将军去了。”

    感谢上帝,韦伯为自己的精心准备感到庆幸,易水先生果然到了天津,就好像他猜测的那样。

    但易水绝对是袁世凯没有猜到的客人;即使与外国人打过很多交道,而且有非常丰富的阅历,但当他看到易水并听到翻译介绍的他的身份时,他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如同做梦似的感觉。

    事实上他知道易水,即使不考虑他带领美国军队在广州湾租界驻扎了那么长的时间,在谭钟麟搞出那么大一个麻烦以后,这位中校先生就已在北京朝廷里小有名气了——当然都是坏名声——只不过。“大美国海军陆战队易水中校”。对于这样一个身份的人来说,他看到地这个人会不会太年轻了?

    袁世凯可以断定,站在他面前地这位“易水中校”绝对没有超过二十五

    :队里也基本没有机会成为统帅千人地武将,在大美国的军队里似乎就更没可能了。

    再考虑一会儿,的确如此。

    然而……仅仅过了几秒钟,他又迷惑起来,如果站在大美国海军马汉上校身边的年轻人不是易水。而是一个冒牌货,这种事情显然也不可能发生:一位大美国海军的上校不至于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尤其是在现在这样地场合……

    在他暗自猜测的时候,袁世凯仍然没有忘记向马汉和易水还礼,并请他们坐下——然后他的问题解决了。

    不是因为他得到了结论,而是因为客厅里还有一个易水认识的人。

    —

    “黑岛先生,”在黑岛仁开口前,他已经向他打招呼了。“你没有在夏威夷总领事馆担任一等秘书了吗?”

    易水一点也没注意到话里的毛病,但黑岛仁却被吓了一跳。“你没有在夏威夷总领事馆担任一等秘书了吗”,任何一个职业间谍听到这样的问题,最开始总会认为自己的掩饰身份已被拆穿——当然。许多间谍会很快意识到事情其实并非如此,但黑岛仁有自己的问题。他派去调查秦朗和易水地一名间谍人间蒸发了,或许他落入秦朗手中,而且吐露了秘密,尽管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都很忠诚,但间谍怎么能够轻易相信别人?

    而且西南战争以后已经没有真正的日本武士了……

    黑岛仁眨了一下眼睛,让自己回到现实,现在他必须用更多的精力应付易水,而非胡乱猜测。

    “中校先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他以日本人惯有地礼貌语气回答到,“听说你在广州湾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易水知道他在说什么,马汉也知道,当然袁世凯更加清楚,甚至他们都能猜到黑岛仁地目的,因此很显然,没有人会让他如愿以偿。

    袁世凯保持着微笑。“黑岛先生,你认识易水中校?”

    “是的,袁大人。”黑岛仁点了点头,但不愿意多说。夏威夷发生的事情一直被他看成耻辱,他绝不会说出来。

    但易水会把事情说出来。就好像黑岛仁憎恶他,他也厌恶黑岛仁;他很愿意让他的心情变得糟糕。

    “事实上,我与黑岛先生在檀香山见过一次。”易水一本正经的对袁世凯解释到,“当时出了一点小麻烦,一些日本浪人制造了一起有组织的、针对美国军人的暴力袭击活动,造成许多人受伤。但这次袭击最终仍被我的士兵制止,并且一名暴徒也被我的士兵击毙,所以我不得不与黑岛先生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那不是事实!黑岛仁恼怒的想着,不过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反驳易水——易水的发言也是正式的调查报告,如果他指责他正在撒谎,这个非常善于将问题提升到外交和政治高度的清裔米国中校一定会再次借题发挥,到那时事情就变得更加棘手了。

    黑岛仁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傻瓜,即使在最愤怒的时刻他也能保持镇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断。所以他始终保持着虚假的笑容,看着易水向袁世凯夸耀他的成果,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身边的同伴,准备随时采取行动制止他。

    他紧张的瞟着他:这位伊藤隆介少佐绝非什么理智的角色。事实上就像陆军里绝大多数在他这个位置的军官一样,伊藤少佐的大脑里只有战争、杀人和晋升,擅长制造麻烦,以及指责那些反对他们的人是“卖国贼”,甚至整天叫嚣“天诛国贼”——天知道他会惹出什么麻烦。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易水也很聪明,没有更进一步刺激日本人,仅仅简要介绍了事情的经过,以满足袁世凯的那一点好奇心。

    然后他把发言权交给马汉,而话题也转回明天举行的对抗演习。

    “演习会在明天清晨八点开始,到下午六点结束,持续十个小时。”袁世凯不希望演习持续的时间太长,当然十个小时稍微短了一点,但这毫无办法:士兵不能在夜晚战斗,六点以后继续演习一点意义也没有,还很容易发生事故。

    当然公开的理由永远都是冠冕堂皇的。“本官需要优先保证友邦教习的安全。”

    马汉点点头。“演习步骤和规则是什么?”

    每个观察员都对这个问题非常关心,袁世凯不得不重复了一遍。不过,在他还没有介绍完的时候,易水已经明白全部规则和所有细节。他听说过它们,韦伯的规则事实上是秦朗为雇佣兵准备的一种游戏规则,当他在广州湾的时候正式公布,所以他只知道一些与它们有关的信息。

    对于一个观察员来说,那些信息完全足够了,他知道大多数时候,这种游戏被用来进行小队级别的对抗训练,而在一块面积达到二十五平方英里的“地图”上玩这个游戏,这还是第一次。

    易水充满期待。

    他算了一下时间,只需要十九个小时,他的期待就会变成现实,而这是很快的,只需要那么一会儿,这段时间就过去了。

    清晨七点三十,演习正式开始前三十分钟,士兵开始集合,而军事顾问则与观察员聚在一起,听裁判进行最后交代。

    “要注意,一旦士兵越过演习区域的边界,他将被自动视为正在脱离战场,如果在十秒内仍没有返回演习区域,他将作为逃兵遭到枪毙——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只表示这名士兵已经损失,直到他作为增援部队重新回到战场为止。”裁判做了个手势,最后警告到:“一定要约束好你们的士兵。”

    顾问们点点头,于是裁判将头转向袁世凯,得到他的同意后宣布:“现在,请带领部队进入战场。”

第二百五十四节 Battlefield1897[下]

    时间到了。”韦伯说。

    谢泼德转向他的左侧,看向一个叫做托德的顾问。“信号?”

    “再等等……看到了,漂亮的烟花!”他叫到,接着说,“可以开始了,谢泼德。”

    谢泼德站起身,与韦伯和另外几个顾问一起走到翻译和围成一圈低声议论着的新军军官面前,向他们宣布:“出发吧,先生们。”

    新军军官迅速安静下来。什么也没有多说,他们立刻转过身走出指挥部;接着是韦伯和几名顾问。“少校,看好我们的屁股,别让德国佬摸到它。”他们大声笑着,开着玩笑,然后走出指挥部的门。

    在外面,士兵已在军官的命令下完成集结——包括一百名骑兵和七百名步兵,按照事先发布的命令组成两个规模相同的步兵战斗群和一个骑兵战斗群——看到顾问已经出现,他们开始沿着堑壕和铁丝网间的通道向外行军。

    这个过程花了一些时间,而当最后一名骑兵离开通道,它立刻被封闭了,同时部队分成三个部分:一个步兵战斗群继续前进,另一个转向右侧,它们目标显然是Alpha点和Beta点;骑兵战斗群则转向左侧,躲进指挥部附近的树林里。

    这种安排让首席裁判相当迷惑——哈里斯上尉是典型的英国军人,这意味着他脑子里的战术思想比他的德国同行更僵化,当然上尉还没有丧失基本的判断力,所以他觉得。美国人的安排等于告诉对手。“我家里什么也没有,来踢我地屁股吧”——问题在于,两百名步兵永远不能挡住两百名骑兵。就算躲在壕沟里也一样。

    哈里斯上尉没看出铁丝网能够发挥什么作用,他向马汉和易水投去惋惜地目光,而伊藤隆介少佐却显得心情愉快。

    “中佐先生,看起来你们的顾问就要输了。”作为一名裁判,其实他不应该这么说,但易水不在乎。

    “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他耸耸肩,又去听那些有关战场动态的报告了。

    德国人地安排也变得相当明确,格拉伯曼没有立即派出步兵,而是派出三十名骑兵前往三个点侦察。对于裁判和其他观察员来说,这是稳妥的做法,值得肯定,然而易水知道格拉伯曼正在犯错误。

    他的侦察骑兵很快就会发现谢泼德和韦伯已派出绝大部分兵力,只剩下两百名步兵防守X点。于是,按照他和他的同僚们的思维,他们会觉得这是一个直接夺取胜利的机会,然后就会使用所有机动兵力展开攻击——有两个问题:首先。铁丝网和战壕会使他们地部队损失惨重;其次,因为信心过于充足他们或许会忘记夺取最后剩下的Charlie点。而这将是致命的危险。

    没有Charlie点,损失的[.:|题在于当德国人直接进攻X点的时候,Charlie点可能已落入谢泼德和韦伯手中,战斗将在三十分钟内结束,在这段时间里德国人不可能夺取任何一个点。

    他们没有足够兵力,而且……

    易水转向站在身后的一名海军少尉,低声说:“帮我确认一下,谢泼德先生派出的部队是否带上了铲子和沙袋。”

    “明白,长官。”少尉敬了一个礼,然后离开了。

    然后他重新坐好,继续聆听那些报告。

    接下来地时间稍微有点沉闷。最开始,谢泼德的步兵和格拉伯曼的骑兵都在赶路,没有更多情况出现,接着,首先在距离Beta点大约五百码的地方,侦察骑兵遇到了第一个步兵战斗群,随后派往Alpha点地骑兵也在四百码外的地方与步兵相遇了。

    当然,没有任何战斗发生。虽然看到骑兵之后步兵立即停止前进并列出刺刀阵,但两支骑兵都不约而同选择撤退。三十比一,而且对手组织有序、意志坚决,就算欧洲国家地骑兵也不会贸然进攻,素质仍不够好的新军骑兵就更是如此了。

    裁判和观察员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除了伊藤隆介——少佐正在大笑。“如果是英勇的日本帝国骑兵,最起码会发动一次试探性突击。”

    易水知道这是针对他的发言,否则伊藤少佐没必要使用蹩脚的汉语,然而这种论调一点意义也没有。

    “只有懦弱的清国骑兵才会直接撤退”,还是没有任何意义。

    伊藤少佐有点泄气,但还想再试一次。然而在这个时候,一个新消息传来。“美国顾问的部队已经占领Alpha点和Beta点事。”

    “抢修工事?”裁判们全都显得相当迷惑,哈里斯上尉甚至差点叫出声了。“怎么抢修?”

    军官们并非对构筑工事毫无概念,尽管他们对此嗤之以鼻。在标准的认识里,修筑工事只是工兵的任务,而且不管挖掘战壕还是别的什么都需要大量时间,至少需要几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德国人的部队早把

    点攻克了——如果他们决定攻克这么做的话。

    但问题在于,韦伯和他的同僚们需要的并非一条完整的战壕而是最多只能容纳两个士兵的散兵坑——为此他们还自费购买了许多铁铲发放给士兵;但除了散兵坑,每个士兵还带着许多小沙袋,挖起来的泥土全都被装起来,堆积到一起,再加上几块木板并用沙袋加固以后就成了能够凑合使用的堡垒。

    “除非遇到骑兵或者有人使用野战炮向这些堡垒开火,几个躲在里面的士兵就能够阻止十倍以上的敌人。”韦伯对翻译说,再由他向军官转述。不过他相当怀疑他们是否真的听懂了,因为这些家伙的唯一表情就是傻乎乎地笑容。

    —

    他摇了摇头。接着说:“当然我们也有一门三磅野战炮。但我更希望有几挺机枪。”

    还是同样结果。然后韦伯才意识到中国人基本都不清楚机枪是什么。他只好放弃了继续解释地想法,挥手让军官离开,而自己转向Y点所在的位置。

    “但愿德国佬会按照我们预料的模式行动。”他划了一个十字。

    在这个时候。格拉伯曼正在与他地同僚们讨论下一步行动计划,与美国人争夺要点还是直接攻击美国人的指挥部。军官们的意见并不统一,有人主张直接消灭对手,但也有人想到美国阵地前的铁丝网,觉得夺取要点可能会更加保险。

    毕竟,根据上一次的结果。美国人有更大的可能把大多数部队收缩在铁丝网后面,只用少量部队夺取一个要点防止他们直接胜利。

    军官们辩论着,没有人注意到翻译是什么时候走进屋子里地,不过他正对格拉伯曼说着什么,然后上尉笑起来。“先生们,争论可以结束了,我们直接攻击X点。”

    “为什么?”

    “侦察骑兵带回消息,美国人在‘亚当’点和‘贝蒂’点分别投入了三百五十人。这样他们只剩下两百名步兵和一百名骑兵防卫X点,我们可以直接夺取它。”

    最开始,德国顾问全都目瞪口呆,美国人的愚蠢是他们绝没有预料到的。但接着,他们开始生气。“美国人怎么能够认为只靠两百名步兵和一百名骑兵就可以挡住我们?因为他们全都躲在沟里?”

    “还有铁丝网——先生们。我们要给那些扬基佬一个教训。”格拉伯曼挥舞着一只捏紧的拳头,声音嘶嘶作响。“全军进攻,夷平X点。”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他的同僚就立刻行动起来。没过多久,一支有两百名骑兵、四百名步兵和四门三磅野战炮组成的部队开始向敌人的指挥部前进。

    消息很快传到裁判和观察员们地耳朵里。

    “我认为,我们应当前往X点观战了。”哈里斯上尉宣布。于是所有人离开坐位,开始向X点前进。在这个过程中,更多消息还在不断传来。

    “德国部队逼近Beta点。”

    “德国部队占领Beta点,美国部队溃散,双方伤亡,零。”

    “德国部队通过Beta点,没有留下部队防守。”

    “美国部队重新集结并夺回Beta点。”

    “德国部队接近X点。”

    当最后一个消息传来时,裁判和顾问们其实已经看到德国顾问指挥的部队,六百人,在美国人的铁丝网前排成整齐的队形,野战炮也被推到前方。但更多地注意力被投向了美国人的阵地:铁丝网,堑壕,沙包堆起来地工事,正在匆匆进入阵地的士兵……一个彻底的乌龟壳子。

    “懦弱的军官带领的懦弱的士兵。”伊藤隆介少佐还在咕哝,不过这也是裁判们一致的看法。

    而另一个完全一致的看法是,德国人想攻克美国人的阵地,这会显得很困难。除了阵地本身,还有美国人的骑兵。

    “德国人检查了附近的树林吗?”另一个英国裁判问哈里斯,上尉慢慢摇了摇头。

    “我现在觉得,美国人其实很狡诈。”他接着说,不过现在一切都太晚了,德国人已经开始攻击。

    首先是炮击,同时步兵开始以排枪齐射,但谁都看得出来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美国人指挥的士兵全都躲在壕沟里,炮弹和子弹都伤害不了他们。即使伊藤隆介少佐很想提出一个数字,现在也只能摇头叹息。

    “懦弱的军官带领的懦弱的士兵。”他重复了一遍。

    “懦弱的美国佬!”格拉伯曼上尉也诅咒着,然后命令到:“步兵和炮兵停止射击,骑兵冲锋!”

    精心挑选的两百名骑兵是他最大的依靠,相比之下,美国人不但只选了一百名骑兵,还都是普通角色。现在,格拉伯曼希望这些骑兵能给他带来一个突破,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骑兵慢慢向前,看着他们逐渐加速。看着他们冲向美国人的阵地。看着他们……在铁丝网前嘎然而止。

    骑兵们不得不停止前进,即使他们不这么做,他们地坐骑也会在

    此明显地障碍前停下来。并把他们摔在铁丝网上—实有人如此倒霉,掉在铁丝网上发出一阵又一阵尖叫;只有少数骑术足够精湛的骑兵操纵战马完成了一个完美的跨越,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已经陷住了,夹在两道铁丝网之间,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

    更糟糕地是。敌人已从他们藏身的壕沟里探出一个脑袋,用步枪向他们疯狂开火。虽然他们发射的都是空包弹,不会真的把人打死,但裁判们却在计算死亡数字。

    “我认为……”伊藤隆介首先说,显得极不情愿,“骑兵损失了百分之二十。”

    “至少百分之三十。”另一个裁判,一名俄军中尉说,“你只算了夹在铁丝网中间的骑兵和摔倒在铁丝网上的。但子弹不可能只打中他们。”

    “是地,而且我认为应当把士兵的命中率提高一些,那就至少有百分之四十。”第三名裁判表示,而刚才向哈里斯提问的那名英国裁判也赞同这种看法。

    最后。所有目光都被投向哈里斯,一切都只取决于他的判断。上尉想了一下。“百分之四十。”他决定同意自己的同僚。部分同意,“但如果骑兵仍然傻乎乎的停在那里,我会判断他们全军覆没。”

    目光又被转回骑兵身上,然而,只有一些骑兵撤回出发地点,剩下的都没有撤退,而是围着铁丝网兜着***,试图找出一个突破口。于是,这些骑兵全都“阵亡”了。

    “你的骑兵已损失百分之八十三。”格拉伯曼被传令兵告诉他地消息气得够呛:或许这应当被视为一个不祥的兆头,但他却感到颜面扫地了——七个国家的观察员都在看着,而且里面还有法国人!

    而且还有人要求撤退。“既然不能突破美国人的阵地,或许我们应当夺取一个要点,让我们地骑兵复活。”

    “不,我们应该用步兵再试一次。”格拉伯曼咬着牙说,“步兵应该可以穿过去,而且在我们开火时美国人会让他们的士兵躲起来,这可以争取一些时间。”

    “你确定?”

    “我确定现在撤退会让我们看起来很蠢。”

    其实继续进攻才是真正地愚蠢行为,但在格拉伯曼上尉的坚持下,步兵们还是在炮兵的掩护下前进了。这是惨败的征兆,易水暗自摇头,四门三磅野战炮构成的火力太若了,而且这种火炮是平射炮,弹道前不能有人挡着,也就是说炮弹全都落到了步兵队列两侧,但战壕里的士兵却在步兵的正面……炮击根本没有作用。

    这种时候,最适合使用的是迫击炮。易水想了一下,这或许能带来一个新的商机,除了中国军队,其他国家的军队也可以考虑许可生产。

    他更仔细的考虑着,注意力暂时离开了战场,反正正在发生的事情是早已料到的:步兵同样被铁丝网阻挡了,他们既无法跨过它,不能绕开它,也不能穿过它。当有人试图从下方爬过时,铁丝网上的倒刺立刻挂住他们的衣服,使他们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就像刚才的骑兵那样。

    而对方的士兵也在不断射击,一刻也不停止,裁判们统计的伤亡数字在不断上升。

    最后,当格拉伯曼下令撤退并且所有士兵离开步枪的有效射程范围时,那个数字已上升到百分之五十五。

    而且是一个打了折扣的数字——伊藤少佐坚持不能把中国士兵的射击命中率算得太高。

    “但就算这样,德国人仍然输了。”哈里斯上尉表示。

    “只是第一轮。”少佐说。

    哈里斯不想多发表意见,但观察员中的法国少校却笑起来。“你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种游戏的问题,伊藤少佐。”他幸灾乐祸的说,“美国人已经有两个要点,他们可以很快把损失补充起来,德国人的损失却是永久损失,他们的士兵只会越打越少,而且规则说‘占领三个要点并坚守三十分钟就算胜利’。”

    “独国顾问仍然可以占领剩下的一个要点。”伊藤少佐坚持着。

    “我想美国人不会给他们机会。”仿佛是为了证明法国少校的观点,一个传令兵跑过来报告到:“美国部队占领Charlie点。”

    “你看,”少校大笑起来,“正如我说的那样,德国人不会有机会了。而且我怀疑他们在这里的部队也没有机会撤回去。”

    “是的,”哈里斯插进来,“先生们,美国人的骑兵已经冲上来了。”

    伊藤隆介稍稍抬起头,正好看到美国人的骑兵突破德国人的骑兵的拦截,扑向正在四散逃窜的炮兵。他将右手捏起拳头,以一种近乎悲愤的语气叫到:“懦弱的军官带领的懦弱的士兵,他们怎么能赢?”

    易水回过神,正好听到这句话。他开始笑。

第二百五十五节 演习后

    谢泼德的骑兵冲树林里冲出来后,整个演习事实上已下来发生的事情毫无悬念:格拉伯曼上尉带领的部队只剩下少数骑兵逃回Y点,接替他指挥部队的巴克曼中尉被突如其来的惨重损失吓得不敢再命令部队出击,而占领了三个要点的美国人也没有进攻的企图,于是双方平静的度过了余下的时间。

    当然,美国顾问赢了,即使伊藤隆介少佐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胜利,但少佐随即进行了严厉的、不留情面的批判:怯懦、缺乏进攻精神,而且没有军人应有的气概。他的发言首先得到德国观察员格恩哈德少校赞同,并且少校更进一步的引用克劳塞维茨和毛奇的名言做了一个补充发言。于是意大利人、英国人和俄国人都开始指责谢泼德和韦伯的战术。

    只有法国少校没有发表谴责Umbrella的顾问。但他的眼神明确的告诉易水,其实他的看法与其他人没有太多区别。

    “一群傻瓜。”他低声对马汉说,“总有一天,美国军队会与这些国家的军队交战,他们将为自己过于僵化的思维与战术付出惨重代价,而我希望就在旁边看着。”

    “恐怕陆军没有机会赢得这样的胜利。”看到易水迷惑不解的眼神,马汉解释到:“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欧洲国家的军队,而是国会。除非它批准或者被军队消灭,否则陆军和海军只能待在基地里。”

    “相比之下,”上校叹了一口气。“Umbrella的雇佣军会有更多参加战斗的机会。但我认为麦克布莱德小姐不会同意你带领部队冲锋陷阵。”

    “那地确是一个问题。”易水同样叹了一口气。但幸运地是他并非一个喜欢战争和暴力的人,不能亲临战场绝不是值得惋惜的事情,所以很快。他又恢复正常,并把目光投向坐在旁边地袁世凯。

    袁世凯正在认真听着翻译向他转述的裁判和观察员们的发言,不过这稍微显得有点麻烦——在他身边的翻译不是一个而是五个,除了意大利观察员使用法语,其他人都在使用自己的母语。

    这种情形既不寻常又理所当然——如果坐在桌子两边的是职业外交家,他们会使用法语发言。但职业军官通常不会在乎什么外交惯例,只会首先考虑自己地、军队的和国家的面子——格恩哈德直截了当的表示他绝不会使用法语,并没有其他原因仅仅因为法国在普法战争中失败了。

    少校拒绝使用德意志的手下败将的语言,认为那样做有损德国军人的荣誉。但这是一个错误举动,首先,他伤害了法国人的脆弱地自尊心,其次,其实他应该记得。每个德国军人都想挂到自己脖子上的那枚蓝色马克思勋章上刻的依旧是法文。

    幸好他还没有获得蓝色马克思……

    当然其他人并不像他这样毫不顾及法国人的面子,但他们也没有提供什么理由——除了俄国陆军地马林诺夫中尉。由于法国是俄国的盟友以及更重要地沙皇陛下需要法郎维持他的统治这样一个简单而基本的事实,中尉还没有胆量刺激一个法国少校,所以在开始使用母语之前他用结结巴巴的法语向少校解释。由于他的法语很差,接下来的讨论中他将不得不使用俄语。

    其实这没有什么意义。而且中尉的法语水平也不像他表示的那么差,有很多次,在翻译转述之前他已经知道法国少校讲了些什么,只不过正忙于指责美国人的裁判和观察员都没有注意这一点,只有易水和马汉察觉了,但他们并不打算拆穿马林诺夫。

    他们只是对法国少校的遭遇表达了有限的同情,而另一个使他们感到值得同情的人则是袁世凯:其实他没有必要请那么多翻译。虽然他不必为他们付钱,不过除了法语翻译和德语翻译,其他人都显得太业余了,军官们提到的专业的军事词汇他们要么翻译错了,要么刻意没有翻译,易水一点也不确定袁世凯究竟明白了多少。

    当然,最好他什么也没有弄明白。

    易水觉得自己应该试探一下。“袁大人,我想知道,你对这次对抗演习有什么看法?”

    袁世凯慢慢转过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反问:“易将军很想知道本官的看法吗?”

    易水愣了一下。一方面,他不明白袁世凯为什么称呼他“将军”,中校与准将之间相差两个等级,而他已

    这种差别了;另一方面,袁世凯为什么会觉得他并非的看法?他的反问看起来完全是毫无逻辑的,但这种事情通常不会发生在一个经验丰富的中国官僚身上。

    带着一点迷惑,他轻轻点了点头。“是的,我想知道。”

    “其实本官有什么看法并不重要。”依旧是一个令人困惑的发言,让易水觉得他是否已意识到军事顾问的问题早就在更高的层次被确定了,下面发生的事情仅仅只是一些象征性的过场。但是,秦朗似乎没有与清政府达成什么协议——如果有,最起码他会通知瑞切尔,但从来没有这种消息——他“意识到”的东西同样不应该存在。

    但易水的迷惑没能持续太久,袁世凯自己揭示了答案。“就本官自己的看法,就像列国代表一致批评的那样,贵国军事顾问的作风实在……”他摇摇头,“虽然他们在此次操演中取胜,但本官实在不敢恭维。”用一个长长的暂停强调他的看法,袁世凯接着说,“不过贵国军事顾问毕竟赢了,纵然不算光彩,按照朝廷的命令本官也只能让他们取代德籍教习。”

    也就是说,用Umbrella的军事顾问取代德国军事顾问仅仅只是因为北京的命令而不是他的意愿。易水觉得他完全明白袁世凯的意思,但同时他也有感觉,那只是一种讨价还价的手段。

    易水不认为有哪位中国官员会受到西方的僵化军事理论影响——如果有,那个人绝不会是袁世凯,新军中那些留学德国的军官才具有这种可能性,但他们只能提供参考意见,而且不一定会被采纳。

    因为满清政府在对外政策上一贯奉行的是实用主义,“以夷制夷”与“师夷长技以制夷”从来不是空话,而是指导理论——尽管事实上它们从来没有实现过,而且也不可能实现——都是空谈。易水不想评论它们,他没有秦朗那么尖刻,但使用敌人最擅长的武器并按照敌人最擅长的方式作战只会带来不可逆转的失败,而且永远如此。

    袁世凯肯定明白这样一个浅显而且简单的道理——演习已经证明了这点。当然,以前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是现在,既然已看到一种新的、虽然不怎么光彩但确实能够“制夷”的“长技”,他怎么可能将它抛到一边呢?

    那才是真正毫无逻辑的行为。

    易水再次确定自己的判断,袁世凯刚才的发言仅仅只是一种讨价还价的策略,因为他在这里,一位Umbrella的薰事就在这里,他有这样做的机会。

    —

    那么,他想得到什么?

    “袁大人似乎不太喜欢我们的军事顾问。”易水微笑起来,“不过我的看法是,永远不要以敌人擅长的方式作战。”

    “本官第一次听说,但确实有道理。”袁世凯说。

    “那么你应该已经注意到……”易水转过头看了一眼还在批评美国顾问的裁判和观察员们,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明显了,“我们的军事顾问能够提供一种别人并不擅长的战斗方式。”

    “是这样。”的确是这样。

    “所以我不太明白袁大人为什么不喜欢我们的军事顾问。”

    “本官刚才已经说过,”沉默了一会儿,袁世凯慢慢的说,“本官的看法并不重要,一切都是朝廷的意思。”

    是的,朝廷的意思。但易水注意到一个小小的细节,当袁世凯提到朝廷的时,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怪异。这算是一个提醒?有可能。那么他的意思是……易水更仔细的考虑着,突然记起一个重要问题:新军中的德国顾问是袁世凯自己雇佣的,而美国军事顾问却是秦朗强迫杨儒签署合同后由北京派来的,所以……

    所以袁世凯不满意。他的权力被冒犯了——虽然冒犯者是朝廷——另外,杨儒肯定没有告诉北京自己接受合同的真实原因,或者袁世凯不知道真实原因,这样他就会觉得杨儒做了一件超出他的权力范围的事情,而在官场上,这显然是官员们一直忌讳的。

    所以袁世凯不高兴,对杨儒,对朝廷,当然也波及了Umbrella的军事顾问。但这只是一个小问题,很容易解决——但不是现在。我需要一次单独会谈。易水对自己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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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三介绍:
——秦朗,中国人,佛罗里达州立大学工程学院毕业,工学学士,钻石走私组织成员,二十四岁,不抽烟,几乎不喝酒,未婚。


以上,是我们的主角的全部简历,并且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他现在是在一八九三年。一八九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八九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八九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