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节 绑架的后果[上]
朗、易水和伊丽莎白正围坐在餐桌边,一边喝咖啡一时等着女佣将晚餐端上来,这时瑞切尔走进餐厅,但她没有坐下而是走到秦朗身边,将一份报纸放在他面前。“是你让人做的?”她质问到。
秦朗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报纸,头版上的巨大新闻标题显得有些耸人听闻:“剧毒化学物质泄露,数百人涌入医院就诊”。他扬了扬眉毛。“菲斯伯恩先生还真会给我制造麻烦。”
“所以,这的确是你让菲斯伯恩做的……见鬼,这真是见鬼!”瑞切尔很恼火,“你怎么让他在白天运送实验室的废料?”刚看到报纸时她几乎气晕了——剧毒物质泄露,即使这是一起事故,但如果公众知道那些东西属于谁,整个公司的形象必然会受到影响。
当然,秦朗和易水的个人形象肯定会彻底完蛋,如果运气不好,他们中的一个还得面临起诉。尽管她不关心秦朗,但她在乎易水,不希望他遇到任何麻烦;还有伊丽莎白,瑞切尔也不希望她遇到麻烦:有人知道她在公司里扮演的角色,这次的事故会让她的处境变得非常尴尬。
事情太糟糕了,因此她大声的责备着:“而且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安全处负责运送废料,秦。难道你不清楚他们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冷静,瑞切尔。”秦朗轻轻敲了敲桌面。尽管声音不大,但他的要求仍旧像以前一样有效。瑞切尔拉开椅子坐下,而他继续解释到:“我没有让菲斯伯恩到大街上制造化学物质泄露事故。我只是让他绑架一个日本间谍。”
“你只是让他们绑架日本间谍?”她将信将疑。“绑架日本间谍需要在大街上弄翻几桶化学物质吗?”
“这取决于菲斯伯恩的计划。”他耸了耸肩,“显然,他忽略了一些很重要地问题。”
“他会有这么……愚蠢?或者疯狂……”
“等等!”易水突然插进来。他显然被秦朗和瑞切尔地对话搞糊涂了——当然,他还没听说过日本间谍的事情。“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日本间谍?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公司里有日本间谍?”他一连提出几个问题,急于弄清楚状况。
正在浏览报道的伊丽莎白也好奇地抬起头。“你让菲斯伯恩制造了一起绑架案,秦?”
“这就是秦朗的一贯风格,不是吗。亲爱的?”瑞切尔对易水笑了笑,作为对伊丽莎白的问题的回答,但易水还没有得到他需要的那些答案。
他追问到:“日本间谍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一会儿我会单独向你解释。”现在不是谈论日本间谍地时候,至于绑架案,事实上在这里根本没有人会关它,甚至伊丽莎白也是如此。秦朗暗中进行的违法活动虽然不多,但也有那么一些,绑架。这只是小意思。
而且他让菲斯伯恩绑架的不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而是一个间谍——在任何国家,外国间谍都不受法律保护,更没有人权。可以使用任何手段进行打击——说服自己接受某种事实一直都很容易,借口总能找到。
但瑞切尔很担心菲斯伯恩倾倒在街上的那几桶剧毒化学品。最开始。当她以为这是意外时,它们可能带来的危害就已经让她非常担忧了,现在,意外变成了刻意制造的阴谋,事情的麻烦程度也提到了几个数量级。“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她地眉毛几乎拧成一团,“如果让公众知道真相,我们都会有大麻烦。”
“只要没有人拿着报纸大声嚷嚷,公众就不会知道真相。”秦朗委婉的责备到。他比她更担心事情的负面后果:其他人只会形象受损,但作为公司的董事长,以及一个华人,他地麻烦却要大好几倍。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坐在这个餐厅里地人都不会泄露秘密,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危险在菲斯伯恩那里。
“我会认真的与菲斯伯恩先生讨论一下他的行动。”
“我会去实验室检查一下,看看他们究竟弄走了什么。”伊丽莎白放下报纸,“根据新闻里的描述,我感觉那几桶东西不像是我的实验室里的剧毒废料。”她犹豫了一下,又说:“我觉得那不像剧毒废料。”
“最好它们不是,”瑞切尔咕哝到,但接着又摇了摇头,“不过这没什么意义,恐慌情绪已经产生了。”
情况其实比她说的糟糕得多。恐
不仅产生了,而且正在快速蔓延,各种各样主观的和正在让局势变得越来越复杂。
—
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在于,绝大多数人都很爱惜自己的生命,因此除非必要,否则没有人喜欢接触有毒的东西——尽管事实上,很多人每天都在接触剧毒物质,而且每一座工业城市的空气和水都受到严重污染。没有人提到这些问题,但这是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接触的物品有毒、或者自己正在遭受某种毒害,而不是因为他们不在乎。
而现在的情况则相反,所有人都知道上午事故中泄露的化学品有剧毒,以至于一个倒霉的中国人当场晕了过去,同时还有上百人在医生的告诫下前往医院检查——这足以引起人们的忧虑;即使检查结果表明没有任何人中毒,但出于本能的怀疑心理,在一段时间内,这种忧虑不会减轻。
接下来,与任何类似事件一样,人类的丰富想象开始发挥作用,流言自动出现,并四处蔓延,同时不断失真,最后彻底背离事实真相;小报记者们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下炮制的夸大其词的报道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在两种力量的推动下,忧虑情绪不断加重,然后就变成了恐慌。
当然即使如此,情况也没有完全恶化,只要市政当局、警方和医院发表公告,表明泄露的化学品并非剧毒物质……但遗憾的是,这不可能。对于泄露的化学品究竟是什么、以及它是否有剧毒,市政当局、警方和医院暂时还不能做出结论,当然也就不能发表公告了。
更糟糕的是,圣迭戈的警察还采取了错误行动,他们封锁了发生事故的街道。在旁观者看来,这种做法等于宣布泄露的东西确实有剧毒,因此……是的,越来越多圣迭戈居民开始陷入恐慌之中。
局势彻底变糟糕了。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因素,比如某些居住在事故发生地点附近、并且“似乎”闻到了恶臭气味的市民凑巧——或者不凑巧,这取决于看问题的角度——患上感冒,或者别的什么疾病突然发作,不得不前往医院检查……
首先,这些市民自己就会觉得这是中毒的表现,然后他们的邻居和其他听到消息的市民也会不由自主的如此认为,最后,受这个时代落后的医疗技术影响,医生也会认为病人确实是中毒——如果他凑巧没能检查出病因的话。
因此恐慌不断蔓延,越来越多的市民涌入医院检查身体,公众的情绪和社会局势越来越糟糕,菲斯伯恩先生制造的化学品泄露事故正在演变为一场小规模的公共危机。
至少趋势是这样。
不过,菲斯伯恩先生和他的部下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绑架行动带来了怎样的后果。整整一天,他们都忙于躲避警察可能展开的大规模搜查,驾驶马车在靠近边境的沙漠地区里漫无目的的兜着***。而当他们终于停止这种无聊的举动,前往海边与“敏捷”号汇合时,时间已经是半夜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后果:看见秦朗和易水在船上,菲斯伯恩和他的手下全都感到非常吃惊。
“秦先生,你们为什么在船上?”
“因为你的行动,菲斯伯恩先生。”秦朗哼了一声,“现在圣迭戈城里都快乱成一团了。”
“怎么可能?”菲斯伯恩和特工们大叫起来。他们一起看向木乃伊似的日本间谍,感到难以置信。“这个家伙怎么可能让全城的警察搜寻他?”
秦朗板着脸,似乎不准备说话,因此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易水。他叹了一口气。“引起麻烦的不是这个日本间谍,而是你们倾倒在大街上的化学废料。现在至少有上千人以为自己中毒了。”
有那么一会儿,菲斯伯恩和特工们只是张大了嘴巴,但什么也说不出来。直到过了接近一分钟,才有低声的咕哝传出来。“上帝,我可不知道那东西有这么厉害。”
“你们从实验室弄走的究竟是什么?”易水问。
“我不知道,易先生。”菲斯伯恩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实验室那帮家伙就给了我们一些废料,也许只有上帝才知道是什么。”
“这件事我会弄清楚的。”秦朗皱着眉头宣布到,“不过现在,我们首先处理这个日本人。”
第一百九十七节 绑架的后果[下]
先生,罗克警长和巴克警官要求见你。”
“请他们进来。”
秦朗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手指,沉思着。显然,克里斯.罗克找到了一些可以将公司与化学品泄露事件联系起来的线索,当然还有安全处实施的绑架,否则他绝不可能选在现在这个时候——上午八点——登门拜访:过去两年里,罗克一直在收取公司的黑钱,如果没有特别严重的问题、让他觉得有机会获得更多好处,他不会这样做。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只有两个,这位著名的腐败警长究竟掌握着多少证据,以及,他想要什么?
秦朗快速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寻找与罗克有关的情报——警长正竭力谋求警察局副局长职务,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而像他这样一个家伙,获得晋升的唯一途径就是花钱购买职位——当然,他会这样做,就像他以前做过的那样。但副局长职务的价码很高,因此罗克最近的经济状况肯定不会很乐观。
而且秦朗还听到一些流言,似乎警长先生在自己夫人视线之外的地方包养了一位漂亮的女演员,同时与另外两位女士关系暧昧,如果这些流言像它们的传播者所说的那样真实——或者有一半真实,那将意味着……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克里斯.罗克必须找到一条途径让自己的收入成倍增加,不管贪污、受贿还是敲诈。
腐败的罗克警长要变得比以前更加腐败了。
秦朗停止敲击扶手,但很快又将手指交叉在一起摩擦着。并在嘴角处挤出一个讥笑。但在罗克和巴克推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他脸上地表情已变成了外交式地微笑。
“早上好,警长,还有警官先生。”他的声音很平静。毫无异常,除了一点好奇。“我想知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两位警官将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先站得笔直,接着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罗克以向上级汇报时的那种语气回答到:“是关于昨天地化学品泄露事件。先生。我很抱歉,不过所有人都知道,Umbrell拥有一个化学实验室,所以我和巴克不得不前来进行一个例行调查。”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那么我建议你们直接去实验室调查。”秦朗漫不经心的挥了一下手,像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化学品的一切管理,包括购买、存储、使用和处理,全部由实验室负责。我甚至连报告都没有必要看。”
“我明白,先生。”罗克点了点头。他明白——尽管只是他自认为——谁都知道实验室的负责人是伊丽莎白.道伯斯小姐,并且大家也很清楚她和秦朗的关系,秦朗完全可能赋予她地部门获得很大的自主权力。这丝毫不值得奇怪。
所以,如果他宣称自己对实验室的管理问题一无所知。这同样不需要惊讶。事实上罗克从一开始就明白这点,但他仍然来找秦朗,因为他的目的与实验室和化学品毫无关系。
“我们会立刻去实验室,先生。”警长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件事。菲斯伯恩先生是否已经从医院回来了?”
“谁?”秦朗扬了扬眉毛,以此掩盖他的那一点惊讶。罗克竟然直接说出了菲斯伯恩的名字,这究竟是他太精明,还是菲斯伯恩留下的破绽太多?
但不管怎么说,劳伦斯.菲斯伯恩,这个家伙地麻烦变得更大了。
“劳伦斯.菲斯伯恩,你的安全处处长,先生。”罗克说,“昨天有人看到他在事故现场出现,并和那个昏倒的中国人一起去了医院。”
“但我听说那是一位警官。”
“我听到的传言也是这样。不过,根据一位目击者地描述,那位警官的容貌与菲斯伯恩先生非常相似。”顿了顿,警长补充到:“而且我也进行了调查,圣迭戈警察局既没有新来地警官,也没有人出现在事故现场。”
秦朗笑起来,一种略带得意的笑。“所以你认为那位警官是就菲斯伯恩?”
虽然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但罗克还是点头。“是的。”
“真是太有趣了。”秦朗大叫起来,在那一刻,两位警官都以为他要么会承认,要么会否认,但下一秒,他却问:“那位目击者的描述准确吗?”
对此,罗克非常肯定。“雷.利奥塔先生的记忆力一向不错,总是可以很快记住那些进入他的旅馆的新面孔。”
“这一点
塔先生的邻居和朋友都可以证明。”一直没有出声来,为上司的发言做了一个简短却有力的补充。
“啊,一个有才华的人。”秦朗满足的叹息了一声,接着又开始大笑。
事情真的非常有趣:尽管菲斯伯恩的的计划看上去相当完美,然而他的疏忽却导致它在执行过程中出现了两个严重缺陷……他既不应该使用化学废料,同时还应该调查一下自己的谈话对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不过,考虑到菲斯伯恩和他的手下都很业余,他们的错误仍是可以原谅的,而且也没有严重到足以毁掉整个行动的地步。
事情还有许多挽回的余地。
秦朗把目光投向西蒙.巴克。“巴克警官,你能出去一下吗?我想和警长单独谈谈。”
一个警官先生无法拒绝的要求:与罗克一样,巴克也一直收取秦朗的黑钱,因此在很大程度上,他不能违抗秦朗,必须听从他的吩咐。“是,先生。”他犹豫着看了一眼罗克,重复到:“遵命,先生。”
然后他迅速拉开房门走出了办公室。
等门重新关上,秦朗立刻让谈话变得更加直截了当。“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警长先生。”
“是的,先生。”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警长,你今天怎么会到我这里来?”
“正如你已经知道的那样,我是来调查昨天的案件,先生。”罗克平静的回答到,“现在我只希望尽快破获这起案件。”
“是吗?”秦朗耸了耸肩,好像这个回答毫无道理一样。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警长的回答与他平时的一贯表现完全相反,就好像他突然有了巨大的改变——但这根本不可能。
不过他不用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因为罗克自己就揭示了答案。“局长先生要求我在七十二小时内破获案件,否则我就永远也不可能提升为副局长,而这个职位,事实上我应该在下个星期得到它……本该如此。”
“你为它付了多少?”
“五万。”
一个价值五万的副局长职位……所以,过去两年里公司与罗克建立的密切关系不再有效了。秦朗理解警长,像他这样一个人肯定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五万美元就这么化为乌有,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会支持罗克的做法。
“五万?这太愚蠢了。”秦朗哼了一声,“警长,你正在冒险,而且还把其他人也牵扯了进来。”
“我很抱歉,但也只能如此。”罗克看着他,一脸苦相,“而且就算我什么也不做,最后也会有人把真相查出来,而且不会提前通知你。到那时,你的麻烦就更大了。”
麻烦?尽管罗克说得很对,但秦朗一点也不觉得那是麻烦。可怜的菲斯伯恩先生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但他可以,而且还可以想出许多。现在,他要做的仅仅只是在所有办法中选出一个最合适的。
秦朗笑了一下,又变回警长进来时看到的那种姿势,手指交叉在一起摩擦着,不过脸上的微笑也变回了讥笑。
他考虑了几秒钟,然后说:“事实上,警长,你需要的只是破获这个案件,而不是查出案件的真相。”
“是这样,先生。”罗克赶紧回答到,但等待他的却是秦朗充满警告的眼神。
“耐心,警长,要有耐心,安静的听我把话说完。”然后他又笑起来,换上了一种邪恶的笑,“昨天的化学品泄露事故并非一起意外,而是一起精心策划的绑架案。一伙匪徒利用从Umbrella公司化学实验室窃取的有毒物质和附近农场窃取的马车,通过制造化学品泄露事故,在圣迭戈城内绑架了一名华人。”
他再次考虑了几秒钟,接着说:“实施绑架的匪徒大部分来自墨西哥,现在已经全部被警方击毙。”
“等等,先生。”罗克不得不打断他的发言了,“其他问题都很简单,但我到哪里找一伙墨西哥匪徒?”
“这是你的事情,警长。”秦朗的手指又开始有节奏的敲击椅子的扶手,“不需要找太多人,三到四个,这已经足够了,我知道你可以很容易找到这么一些倒霉蛋。”停了一下,他补充到:“我会为你提供一些道具。”
罗克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好吧。”事情就这么定了。
第一百九十八节 最终解决
朗很聪明,很睿智,从不犯错,并将永远如此——在后,瑞切尔的脑子里就有这样一个让她很不舒服的想法,这意味着她没有任何机会超过他。但现在,瑞切尔欣喜而又恼火的发现,事情并非如此,秦朗依旧会犯错误,而且相当严重。
他正把目前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墨西哥军火走私贩!为了处理菲斯伯恩先生制造的可笑麻烦,秦朗和克里斯.罗克共同导演了一出更加可笑的荒唐闹剧:军火走私活动、不走运的目击者、精心策划的绑架、人为制造的剧毒化学品泄露事故、机智勇敢的警长……这些乱七八糟的因素加在一起,可以构成一部精彩的探案小说,但现实却不是小说。
现实绝不像小说那样离奇。
而且秦朗还选错了主角。每个圣迭戈人都知道罗克和他手下那帮警察是什么角色,无能的腐败份子,只擅长收取贿赂和敲诈勒索,相信这些家伙有能力破获军火走私案还不如相信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的谬论。
既然如此,有多少人会认为秦朗的故事真实可信?
瑞切尔摇了摇头。情况很糟糕,如果大多数人都不相信秦朗的故事,他们就会强调要求进行深入调查,然后事情的真相就会一点一点慢慢露出水面——虽然不是所有谎言都会被人戳穿,但一个复杂的、同时又没有足够时间进行修饰的谎言却一定会被人找出破绽。
然后,麻烦就会变成灾难;一旦秘密曝光,正摆放在警察局停尸间里的四具墨西哥人地尸体就会让每一个与事情有牵连地人完蛋:秦朗、罗克、参与其中的警察、菲斯伯恩和他的手下……当然还有她和易水。
瑞切尔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果。她和易水什么都没有做。却要为秦朗、罗克和菲斯伯恩制造地灾难承担责任,这让她感到恶心。
而且很不幸的是,即使他们打算撇清自己。那也绝不可能。
“上帝,这次我被他们害惨了。”瑞切尔有点气急败坏,几乎要冲到秦朗的办公室大声责骂他,不过在将自己想法付诸行动前,易水拿着一份报纸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你有没有看这个,瑞切尔。”他将报纸放到她面前。接着用手指着头版上的巨幅新闻图片,兴奋的补充到:“就是这个。”
“我当然看过了。”瑞切尔怒气冲冲地尖叫起来。她简直无法相信,情况如此糟糕,他怎么还能这样兴奋?难道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这仅仅因为他毫无保留的相信秦朗会把事情解决好?
但是,她的反应却让易水感到困惑,他明显愣了一下。“你似乎很生气,瑞切尔。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瑞切尔几乎晕过去了,她情绪激动的大叫着:“你还不明白吗,易水?秦曾经说他会解决菲斯伯恩带来的麻烦,但现在他却把麻烦变得更大了。没有人会相信他编造的故事。更糟糕的是,这次还死了四个人——”
“生活总是比小说故事离奇。”易水突然说。
“什么?”
“生活总是比故事更加离奇。”他重复到。接着耸了耸肩,“十五分钟前,我就像你刚才那样在秦朗地办公室里对他大喊大叫,然后他就对我说了这句话。”
“所以?”
“所以市民会相信他编造的这个故事。”
“生活总是比故事更加离奇?”瑞切尔皱起眉头,仔细咀嚼着秦朗的新格言,最后慢慢的、怀疑地摇摇头,“这很荒谬,而且……”她想了想,“你还记得他以前说过什么吗?小说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
易水笑起来。“你应该知道,不管他做什么,秦朗总能找到一些格言似的东西论证自己地正确性,而且每一次都证明他是对的。”
然而,这正是瑞切尔最痛恨的事情,一个永远正确的秦朗。“总有一天,”她带着轻微的厌恶说,“他也会出错,而我希望那时我就在旁边看到它。”
“但当秦朗真的出错时,你又会非常生气——就像刚才那样。”易水半开玩笑的说。
“那是因为他的错误会让我们也陷入危险中,尤其是这次的事情,我不认为他的小把戏能骗过所有人,但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不得不为四个人的死亡负责了。”她再次向他露出一个愤怒的表情,“他怎么会认为他会成功?”
瑞切尔知道,秦朗一定对易水进行了一些解释,否则他绝不会带着一脸兴奋跑到这里来让她看报纸。那么他说了什么?
“秦朗的意思是,除了四个墨西哥人的亲属和某些喜欢深度挖掘消息的记者,或者别的什么讨厌鬼,其他人事实上都不在乎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易水以一种不仅仅是嘲弄的语气说,“重要的是,当局和普通民众需要一个看上去合理的解释,警方需要一件可以用于炫耀的功绩,媒体需要一条具有轰动性的消息,现在他们全都得到了,所以没有人会不满,也就没有人愿意浪费时间追根究底。”
停了一下,他又补充到:“而且这一次,除了四个墨西哥人,没有人真的在事件中受到伤害,这样一来公众很快就会把事情忘得干干净净,然后就再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是吗?”瑞切尔怀疑的说,“要是哪个警察一不小心泄露了秘密,那又怎么办?还有那些墨西哥人的家属……”
“那几个墨西哥人的家属都在边界的另一边,而且他们的确是走私份子。至于罗克警长和他的部下,”易水想了想,“你认为呢?”
“我认为最好把他们全部干掉”——但瑞切尔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不能对易水说。只能与秦朗商量。如果事情真像他预料地那样没有引起大规模怀疑和调查地话。
“希望这一次他依旧像以前那样正确。”她既期待又失望的宣布到,然后问到:“你刚才让我看的是什么
“噢,”易水地手重新指向头版上的新闻图片。“注意看罗克的手。”
“罗克的手?”瑞切尔迷惑的低下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随即叫起来:“真是见鬼!”以前,由于恼怒,她看报纸时忽略了克里斯.罗克手上拿着地东西,但是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是一只诺沃特尼设计的“放荡者”冲锋枪。
而且是最新型号的“放荡者”——与前往阿比西尼亚的雇佣兵装备的那一批“放荡者”不同。为了让冲锋枪的射击速度下降到每分钟六百发,新的型号延长了导气管的长度并增加了枪机质量,但即使如此,它依旧是件具有威胁性地武器,因为诺沃特尼为它装上了容量为一百发的超大弹鼓——而不是七十发。
然而,这件武器出现在罗克手里却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作为大毒蛇武器公司的直接管理者,瑞切尔很清楚。虽然“放荡者”已投入批量生产,但它还没有正式投入市场,而且知道它地人也不多。
那么罗克是怎么得到它的?难道……
“秦朗给地。”易水解释到,“而且他还弄走了二十箱‘放荡者’和十箱子弹充当道具。”
“你说什么!”几秒钟后。他这番说得如此漫不经心的话才被反应过来。瑞切尔的气都出不来了。“二十箱‘放荡者’和十箱子弹!这可是一大笔钱,他竟然就这么把它们送给了罗克。作为他邀功的道具?”
—
其实十箱子弹并不值钱,但二十箱“放荡者”……两百支冲锋枪的成本价其实也不是很昂贵,但是她预计的市场售价却是每支二百美元,也就是说,秦朗白白送了四万美元给罗克——虽然对现在的公司来说,四万美元只是一个小数,但瑞切尔却从不愿意将自己的钱送给别人,一分钱也不行。
“他究竟想干什么?”她再次变得气急败坏起来,“还有,他在哪里?我要立刻见到他!”
“关于这个……秦朗的解释是,这是他策划的一个广告。”那的确是广告,超过一半的新闻图片都与“放荡者”有关,而且至少有十张照片是特写镜头,最后,在瑞切尔因为生气而没有读完的新闻里,还有这款冲锋枪的一些详细资料——的确是广告。但是,易水的解释现在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只好叹息了一声。“秦朗去了墨西哥。”
墨西哥领海外,“敏捷”号下了锚,在轻微的波浪中慢慢起伏。秦朗坐在船头的沙滩椅里,一边他最喜欢的可口可乐,一边漫无目的的挥动鱼竿,将空荡荡的鱼钩投入水中,接着再拉起来。
他绝不是在钓鱼,而是在等待一个朋友……更确切的说,是一位勉强称得上朋友的重要客户:高尼.迪亚兹。
秦朗没有等待太久,很快,一条小型帆船出现了。她慢慢的驶向“敏捷”号,与她靠在一起,过了一会儿,他等待的墨西哥人便叼着一支大号雪茄爬上了甲板。
他放下鱼竿,走上去给了迪亚兹一个热情的拥抱。
“高尼,我亲爱的老朋友,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他笑着说,“噢,看上去你又长胖了一些。”
迪亚兹咧开嘴笑起来。“很不幸你说对了,秦,我比去年胖了整整三十磅,现在我所有的衣服都要重新定做了。”
“需要我介绍几个裁缝给你吗?”秦朗眨了一下眼睛。
“我更愿意你介绍几件新式武器给我。”当然,这正是秦朗约见他的目的:迪亚兹非常清楚,只有在有新武器向他推销时,这个圣迭戈军火商才会约见他——但他也乐于秦朗这样做。
作为下加利福尼亚的大地主、黑帮头目和主要黑市军火商,迪亚兹需要大量比别人更加先进的武器,既保卫自己,又带来利润。
所以他很愿意有秦朗这么一个朋友。
只是秦朗已经很久没有向他推销新武器,尽管大毒蛇公司出售给他的武器依旧先进,但仍然让他感到一些不适。因此刚刚坐下并接过船员送来的苏格兰威士忌,迪亚兹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了。“说吧,我的朋友,这次你又准备向我推销什么?”
他的表现一点也没有让秦朗感到惊讶,他做了一个手势,很快,刚才送来威士忌的船员拿来一个箱子,然后快速走开,而秦朗则揭开了箱子的盖子。
只看了一眼,墨西哥人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一支……”迪亚兹想了一会儿,寻找合适的名词,却始终无法找到,只好无奈的问到:“这是什么?”
“冲锋枪。”秦朗将箱子里的“放荡者”拿起来,一边给它装上弹鼓,一边介绍到:“我的工程师设计的新式武器,九毫米口径,发射手枪子弹,能够像机枪那样全自动射击,速度每分钟六百发,使用一百发弹鼓供弹,但只有十五磅重。”
迪亚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动作,接着舔了一下嘴唇。“听上去似乎威力十足。”
“对于任何进入它射程的人来说,它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秦朗笑了笑,“它对你很有价值。”
“我相信。”迪亚兹站了起来。“不过能让我试试吗?”
“当然可以。”秦朗也站起来,将冲锋枪递给他。迪亚兹拿着枪走到船舷边,但就在他举起枪正准备开火时,秦朗突然又说:“你看圣迭戈的报纸吗?”
“怎么?”
“没什么,只是昨天,圣迭戈警方干掉了四个走私军火的墨西哥人。”
“所以?”
“只是我认为,这四个墨西哥人的亲属可能会报复。”
迪亚兹立刻意识到秦朗有麻烦需要他处理,他放低枪口,转身看向他。“你能够详细的对我说说吗,关于这件事?”
第一百九十九节 对华军火贸易[上]
切尔看到秦朗时还很生气,但很快,她的怒气消失了
“我们的墨西哥朋友需要二十挺机枪、一千支步枪、四百支手枪和五百支冲锋枪,以及两百箱九毫米口径子弹。瑞切尔,尽快把东西交给他。”与这段话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张正式的订单,这是让她恢复平静的唯一原因,一旦谈到生意,精明的瑞切尔.麦克布莱德便回来了。
“大手笔。”她快速盘算了一下,虽然按照惯例,迪亚兹可以享受九折优惠,他订购的武器的总价值也有十四万四千美元左右,而且利润接近十万,虽然与阿比西尼亚皇帝的订单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但在这个和平的年代依旧足以让军火商们为之动心。
而且这笔生意中包括五百支冲锋枪。秦朗和瑞切尔都曾预计它的市场销售状况不会非常理想[注],.u.
不过迪亚兹还从没有一次购买如此多军火,这让她感到十分好奇,这个墨西哥人究竟想做什么,自己使用还是出售给其他人,或者他正准备干点更加轰动的事情?但商人瑞切尔更关心的还是那一个问题。
“十四万四,他有那么多钱吗?”军火生意的一条重要守则是确保每次都能拿到钱——最好事先付款至银行账户。但高尼.迪亚兹却不是非常富有的客户,十四万四,这对他难了一点。
即使他是老客户,但瑞切尔不想承担风险。
秦朗耸了耸肩。“十四万,我多给了他一些折扣。而且他已经付了一半。”
瑞切尔扬了扬眉毛。“推销冲锋枪?”
他承认这种猜测。但实际上。额外减少的四千美元与推销冲锋枪没有任何关系,迪亚兹对“放荡者”的浓厚兴趣可以保证他不必采用任何促销手段,不过他不得不拿出一些钱作为墨西哥人为他解决某个小麻烦地酬劳。
当然。这只是小意思,没有必要告诉瑞切尔,而且她也不关心。
瑞切尔只关心生意和利润。
“墨西哥银比索?”她向秦朗皱起眉头。大毒蛇武器公司与迪亚兹地生意往来已经持续两年,瑞切尔很清楚这个墨西哥地主的资金状况,正常情况下,他最多可以一次性拿出四万美元现金。剩下的部分只能等待一段时间,或者使用墨西哥比索支付——但在任何时候,她都不想要比索。
国际白银价格还在持续下跌,接受白银或任何使用银本位地货币都不明智,黄金、英镑和美元才是唯一选择。
瑞切尔仍然感到担心,然而她的担心依旧多余。
“美元,而且是现金。”秦朗说,“虽然不知道我们的老朋友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不过他的确给了我七万,同时手里还有剩下的七万。”
瑞切尔的眼睛眯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满意地笑容——既然迪亚兹的支付能力有了大幅度提高,并且这种提高已得到证实。那么生意就没有问题。她肯定的宣布到:“既然如此,他明天就可以得到武器和弹药。”
公司的仓库里存放着市场价值接近八十万美元的武器和弹药。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还在担心不能及时将它们出售,以至于影响资金流动,现在有了迪亚兹的订单,这种可能性也就不那么严重了。
她喜欢这笔生意。
秦朗也喜欢这笔生意。
当然,高尼.迪亚兹也很喜欢这笔生意。
但总有人不喜欢它。比如那几个将要被清除的警察,比如反抗迪亚兹地墨西哥农民,比如那些与迪亚兹敌对或者有竞争关系的匪帮首领和大地主;在下加利福尼亚许多地区,政府官员和警察也不喜欢这样一笔生意。
迪亚兹正在逐渐成为下加利福尼亚最大的黑市军火商人,他把从大毒蛇武器公司购买的新型武器高价出售给地主、银矿矿主、富豪、军队和警察,并以低廉地价格回收这些人手中的旧式武器,然后再批发给与他没有利益冲突地黑帮、匪徒、赏金猎人,甚至暴动的农民和矿工。
他的生意非常成功——尤其是低端市场。迪亚兹的经营策略与尤里.奥洛夫在黎巴嫩时没有任何区别:“我的枪是论公斤卖的,虽然是二手货,但还是很好用。”他总是对那些希望得到武器、却又囊中羞涩的客户这么说,“你要买多少公斤?”
所以,那些与他没有利益冲突的黑帮和匪帮都喜欢他,暴动的农民和矿工有时也会如此——而政府官员和警察则正好相反。在社会秩序的维持者看来,他就是
界动乱不堪的根源。
不过世界上还有许多像迪亚兹这样的人,秦朗和瑞切尔都是;邓肯桑迪公爵也是,他正把武器和弹药出售给苏丹的马赫迪军队;最后,王振和伊斯特.哈特曼也名列军火商这个群体中,只是并不成功。
自从日清战争结束,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这两个负责中国市场的大毒蛇武器公司商务代表就再没有卖出去一件军火。
“这不是我们的错,”哈特曼对王振说——他们正试图弄清楚自己不能取得任何成绩的原因,“问题在于北洋大臣阁下在战争期间订购的武器实在太多了。”
“是有点多。”王振承认到。整个甲午战争期间,包括李鸿章在内的几位主要官员一共订购了十万支步枪,虽然在当时,这对军火商们来说是件好事,但现在看起来却是一个重大灾难:大部分步枪直到在战争结束之后才陆续交付,因此当清政府开始组建新建陆军时,它没有必要订购新武器。
不过事实上,这也是哈特曼和王振的错误,甚至瑞切尔和秦朗也必须为此负责:大毒蛇武器公司生产了十万支步枪中的绝大部分,而且除了第一批一万五千支,其余部分全部按照秦朗的指示拖延到了战争结束后才交付。
所以现在公司必须为此承担代价。
“你看,事情有多么糟糕。”哈特曼叹息到,“公司得到的军火销售垄断权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确实如此。”王振依旧只能承认。
—
但这不是哈特曼需要的结果——如果研究这么长时间后得到的结论竟然是大部分责任都应该由自己承担,无论如何都显得太过于……让人郁闷了。
他认为需要找出另外一些因素。
哈特曼认真的想了想。“还有湖北的兵工厂,它正在生产老式德国步枪也影响了我们的业绩。”
“的确。”王振第三次承认了他的说法。
由张之洞创办的湖北枪炮厂在外国军火商的眼里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虽然它正在生产的M1888委员会步枪”已经明显落后,但那些执掌权力却又不愿意购买外国武器的高级官员——比如张之洞自己——依旧愿意选择它作为进口武器的有效替代品。
事情很容易说得过去:首先,本国制造的步枪至少价格足够便宜,也可以满足一些人的自豪感;其次,虽然性能不那么先进,但“委员会步枪”依然可以杀伤敌人,;最后,按照清军陆军的素质,无论他们装备的是什么,“委员会步枪”或者Predator,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因此武器性能并不重要,价格便宜才是官员们需要考虑的问题:既节约开支,又为贪污公款留出了空间。
情形非常明确,完全不能让人满意。
“我们必须改正这样的状况。”哈特曼显得忧心忡忡,当然他也应该忧心忡忡,“如果还不能创造一点业绩,我们就要被公司解雇了。”
王振习惯性的点了点头。“确实——”
“你能不能说点别的,王?”哈特曼叫起来,“这是我们俩人的麻烦,而不是我一个人的。”
“你希望我说点什么呢?伊斯特,我一点办法也没有。”王振悲观的摇着头。“我所擅长的是卖醋,不是买军火。”
哈特曼清了清嗓子。“醋是一种生活必须品,而军火是另外一种生活必须品。我们总能想到办法把它卖出去。”
“那么,你的办法是什么?”
一个漂亮的弧线,皮球被王振踢回到哈特曼怀里。但遗憾的是,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信心十足,实际上他却和王振一样悲观和束手无策。情形从来都是明确的:他们被困住了,解决它的办法只有一个。
“我们最好征询一下总部的意见,也许秦先生和麦克布莱德小姐会有办法。”当然,他更希望秦朗和瑞切尔对他们在中国的销售状况视若无睹——尽管在很大程度上,这只是一个幻想。
王振一如既往的表明他的态度。“确实。”顿了顿,他又加了句:“发电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伊斯特。”
哈特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二百节 对华军火贸易[中]
哈特曼的电报你已经看过了?”
“是的。”
“那么你有什么建议?”
“暂时还没有。”
秦朗对哈特曼的问题多少有点漫不经心。那并不值得担心,他确信目前的状况只是暂时现象,最终,清政府仍需要从国外进口武器,并且只要到那个时候条约还没有被废除,它就没有其他选择。
但华盛顿与北京签署的条约是不可能被废除的——至少很多年内都不会看到迹象。秦朗信心十足,所以宁愿耐心的等着,什么也不做。
更进一步的说,秦朗认为采取行动才是真正的错误:一家私营军火公司还没有资格强迫一个政府立刻购买自己的产品,向清政府施加压力不但不会产生任何效果,反而会引起它的不满,最终导致它在一种可笑的逆反心理作用下坚持拒绝购买武器。
虽然有条约限制,使北京不能购买其他国家的武器,但至少它还可以选择自己制造——条约没有禁止清政府进口制造军火的机械设备和各种原料,而且只要北京提出请求,欧洲的列强们一定很乐于帮助它建立一座现代化军工企业。
秦朗完全相信它们会这么做。
虽然签署条约时没有一个国家表示反对,但这只是因为它是美国与英国、法国、德国和俄国达成的秘密协议的一部分,但华盛顿获得的军火垄断销售权事实上侵犯了所有军火出口国家的利益,不管伦敦、巴黎、柏林、莫斯科、维也纳还是罗马,它们都会很高兴看到这项条款得不到有效执行。
在国家之间。只有利益才是最真实地。信用和友谊根本无足轻重。
秦朗稍稍抬起头,审视着所有可能地将来。“一旦我们选择了错误的行动,我们将陷入令人绝望的困境中。”
“也就是说。你也束手无策了?”瑞切尔以一种绝不仅仅是嘲讽地语气说到,“我说得对吗,秦?”
她并不像秦朗这样信心十足。虽然瑞切尔也很聪明、也很睿智、也有一些眼光,但她的见识还远远达不到秦朗的程度,还不能完全掌握局势的发展方向,所以她希望采取一些有力行动。而不是什么也不做。
秦朗知道她的想法,但不喜欢她的语气。“难道你有什么解决问题地办法?”
“暂时还没有……事实上我同样被困住了。”她叹息到,“只是我认为,你一直都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正是你一直期待的时刻,不是吗,瑞切尔?”秦朗以一种暗示他绝没被迷惑的样子说到,“事实证明,我并不像别人认为的那样无所不能。”他的表情变成一种虚假的悲哀。“我的确不是无所不能地超人。”
“是的,你只是一个弗兰肯斯坦。”她回击到,轻轻晃动一下。
“你们能不能停止无谓的争吵?”易水插进来,眉毛拧成一团。“现在并不是进行语言游戏的时候。”
“现在也不是为中国市场忧心忡忡地时候——稍微早了一点。十万支步枪肯定不能满足清政府的需求,最终。北京依旧会履行条约,向我们订购枪械和弹药。”过了几秒钟,秦朗补充到:“但现在我们只能耐心地等着。”
“但不要忘记了,即使中国政府不能购买其他国家的武器,它仍然还有一个国家兵工厂可以选择。”瑞切尔提醒到。
湖北枪炮厂?秦朗微笑起来。“我很怀疑,张之洞会不会把他的兵工厂生产的武器交给袁世凯和荣禄。”
瑞切尔的表情立刻变得迷惑起来——她并不了解中国的复杂政治局势——不过易水却清楚秦朗的意思。北洋与南洋的矛盾不会因为最近的政治变化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北京早已失去对地方官员的完全控制,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南洋系统的官员毫无疑问会拒绝向北洋系统的军队供应武器。
而且不仅仅是拒绝,如果有可能,他们还会扣押北洋军队订购的武器,将它们编入南洋军队里。
“还记得我们出售的两艘巡洋舰吗,瑞切尔?”
易水的提醒部分解除了瑞切尔的困惑,她暗自耸了耸肩。“我简直无法相信,一个独裁政府竟然会失去对自己任命的地方政府官员的有效控制。”
“准确的说,应该叫做‘中央集权政府’……当然,这没什么关系。”解释中国的政治体制是件非常复杂繁琐的工作,秦朗既不想浪费时间,而且他也知道瑞切尔对此不会有什么兴趣,所以很快回到主题上。
“如果你真准备采取什么行
打算做什么?”
瑞切尔稍微想起了一下。“最起码,我们可以摧毁湖北枪炮厂。毫无疑问,对于我们的利益,它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建议。”易水立刻表示反对,“虽然那座兵工厂可能让我们的军火生意变得困难,但它毕竟是耗费巨资建立起来的现代化军工企业——”
但秦朗喜欢瑞切尔的建议;不仅仅为了打击弱小的竞争对手,更重要是因为一个深层次的目的。
“非常遗憾,但我同意瑞切尔的建议,易水。”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我的看法,如果中国有一座生产轻武器的现代化兵工厂,它必须在我们的控制下;如果不是,无论它的意义有多么重大,都是一个错误。”
易水一言不发的盯着他,显然对他的立场和决定感到相当恼火,不过这种对抗没有持续太久:首先,秦朗一直都是这样,任何时候他都会首先考虑自己的利益;其次,一座处于他控制下的兵工厂显然比一座处于政府官僚控制下的兵工厂更符合中国的利益。
至少他比清政府的官员更加专业,更加懂行,既不会贪污资金也不会耗费巨资生产一堆垃圾。
只是那么一会儿,易水就说服了自己。
瑞切尔也把自己的目光转向秦朗——最开始,她一直密切关注着易水,对他可能的反应感到担忧,但现在就再没有必要这样做了。
—
她重新看向秦朗。“你的目标还正是远大,秦。”瑞切尔嘲弄似的说到。但必须承认,他的目标非常符合她的胃口——在不只是二十年的时间里垄断一个像中国这样庞大的国家的轻武器市场,虽然难以实现,但依旧美妙得让人满足。
一个绝妙的设想。
但它同时也是一个需要严格保密的设想,不能告诉任何人,而且暂时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完成它,因此哈特曼和王振得到的回复很简单:耐心等待,直到时机成熟。
“你觉得公司总部的意思究竟是什么,王?”德裔美国人咬着嘴唇,对他的搭档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后小声说:“和我希望的一样——但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没有哪个老板会容忍毫无业绩的雇员继续毫无业绩下去……”
王振完全的、毫无保留的同意哈特曼的看法——他自己就不会给任何一个几个月都没有卖掉一件货物的伙计发薪,因此很自然,他认为自己的两位老板也是如此。当然,现在他和哈特曼还能按时领到薪水,但谁又知道,这种好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呢?
也许下个月,甚至下个星期,他们就不得不依靠典当身上的财物维持生活、或者换一份新的工作了……
王振的身体轻微的哆嗦了一下。他一点也不愿意失去现在这份工作,因为现在这份工作可以让他过得像一个上等人,而且可以在许多同胞、甚至一些下级官员面前稍稍的耀武扬威一下;他喜欢像现在这样,不想有任何改变。
“我们必须加倍努力。”这是王振唯一能想到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是哈特曼唯一可以想到的办法。
他们需要加倍努力。
但一切仍显得缺乏光明前景:过去几个月里,哈特曼和王振一直在拜访每一个他们熟悉的清政府官员,希望他们将自己引荐给军务大臣荣禄,或者李鸿藻,然而这些努力一直没有结果……或者说,结果非常糟糕。
荣禄一直拒绝接见哈特曼和王振;没有任何理由,他就是不愿意接见他们;因为李鸿章的关系,李鸿藻也不喜欢他们——虽然姓名相似,但事实上,李鸿藻与李鸿章没有任何亲戚关系,而且他们还是政治敌人,一个是清流,一个是洋务派——很不幸的是,哈特曼和王振曾经错误的以为李鸿藻是李鸿章的亲戚,因此……
是的,两位倒霉的商务代表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简单,但却致命,而且找不到任何机会弥补。
这一次,他们必须改变方法。
“我们应该拜访一位更容易接近、同时有权力购买武器的大臣……”哈特曼说,“或者一位可以在这个问题上拥有重要影响力的大臣。”
王振想了想,似乎没有这样的高级官员,但有一个人很接近哈特曼的要求。“我们应该去天津。”
地震,吓死人了……
第二百零一节 对华军火贸易[下]
振和哈特曼受挫了,他们已经花了两个星期,但都没天津小站训练新军的袁世凯的接见。袁世凯的态度非常明确,他现在工作非常繁忙,没有时间接见两个毫无名气的军火商,并且建议他们前往北京拜访军务大臣——如果他们打算推销军火,拜访军务大臣显然更有效果。尽管王振和哈特曼强调他们只想进行一个礼节性的拜访,然而这种声明根本无人相信。
“这一定是那些普鲁士乡巴佬的诡计……卑劣的阴谋。”当他们俩再次研究遇到的问题时,哈特曼突然说,“他们不能出售自己的毛瑟枪,就在袁大臣面前诋毁我们,想让我们也卖不掉武器。”
他把所有责任全都推到袁世凯聘请的德国军事顾问头上,没有丝毫犹豫,而且为此感到异常愤怒。
在某种程度上,哈特曼的猜测非常接近事实真相,袁世凯聘用的德国军事顾问确实提出建议,希望他不要将时间浪费在两个美国人身上,并且他们也一直希望袁世凯能够劝说北京不要进口枪支弹药,而是大量仿制的毛瑟步枪装备部队——甚至还有人表示,德国政府愿意帮助中国建设一座全新的大型兵工厂。
在这些军事顾问出发前往中国前,他们曾经得到总参谋部和毛瑟公司的明确指示,他们在中国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阻止美国向中国出售武器。正如秦朗猜测的那样,虽然柏林没有反对美国得到在中国销售轻武器的垄断权,但它仍旧会采取措施干扰条约付诸实施。
当然。其他欧洲国家。英国、法国、俄国、意大利、奥地利……每一个有能力出口武器地国家在暗中都采取了同样地行动,只是袁世凯身边没有来自这些国家的军事顾问,他们的声音无法传进他地耳朵里。
不过这没有任何区别。袁世凯不会接受他们的建议,并且也不准备接受德国军事顾问的建议;一座大型兵工厂,很诱人的建议,但它的诱惑力还不至于让他向北京递交奏章,哪怕只是一点建议性的只言词组。
但袁世凯也不想接见哈特曼和王振,同样不是因为德国军事顾问地建议而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清政府已与美国签署一份条约。中国只能向美国购买轻武器,因此作为中间环节的军火商就成为多余的累赘。
而且,与这种人会面还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袁世凯担心有政敌将事情作为攻击自己的借口。虽然这种攻击通常不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但至少会让人感到不舒服,而他还不打算让自己的心情变得糟糕——这会让他想起自己在朝鲜担任全权代表的那段绝对谈不上愉快地日子。
袁世凯的想法是哈特曼和王振所不知道的,他们只能根据自己掌握的一些真实或不真实地情报猜测愿意,然而在大多数时候。这样做只能得到一些错误的……或者至少是不准确地结论。
新军中的德国军事顾问不幸成为了罪魁祸首。
“该死的普鲁士乡巴佬,”哈特曼挥舞着一只捏紧的拳头,凶狠的叫嚣着,“我一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等时机成熟的时候。”
王振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搭档。对他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他知道哈特曼是移民到美国的德国人的后裔,也知道普鲁士是德国的一部分。因此在他看来,袁世凯聘请的军事顾问应该是哈特曼的同胞——但他现在的表现却像在谈论一些仇敌,而且是那种仇恨已浓得无法化解的世仇。
这实在太奇怪了。
“伊斯特……”王振谨慎的打断哈特曼的咒骂,“有一个问题,呃……我记得你是德国人。”
“美国人。”哈特曼态度坚决的表明身份,接着又笑了笑,“当然我的确是德国移民的后裔,所以我诅咒的只是那些普鲁士的乡巴佬。”然后,他又变得凶狠起来,“我一定要让那些家伙知道我们美国人的厉害。”
王振还是不能完全理解这一切,困惑了一会儿,他告诉自己最好不要考虑哈特曼为什么把自己看成美国人而不是德国人,以他具有的知识根本想不出这是因为什么;至于哈特曼对普鲁士人的歧视,王振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地域歧视,这种事情在中国也十分普遍,王振曾经到过许多地方,他知道有些人瞧不起河南人,有些人瞧不起广东人,有些人瞧不起四川人……当然,如果是北京人,他们会认为所有外省人都是乡巴佬
显然哈特曼也是如此。
王振暗自耸耸肩,叹了一口气,然后问:“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回答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
王振愣了一下。“呃……你不知道?”
—
“我不知道。”哈特曼沮丧的叹息到,“是的,虽然我很想给那些普鲁士乡巴佬一点颜色瞧瞧,但不幸的是,他们是袁大臣阁下聘请的军事顾问,除非他解除他们的职务,否则我们什么也不能做。”
“显然我们做不了这件事,”一个根本不需要考虑的结论。“让袁大人解除他聘用的德国军事顾问的职务,我敢打赌,这件事甚至秦先生和克布莱德小姐也做不到。”王振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
是的,秦朗和瑞切尔也做不了这件事——甚至华盛顿也可能做不到。不管规模、战斗力还是国际影响力,美国陆军根本不能与德国陆军相提并论,当然也就不会有人打算聘用美国军官担任军事顾问。
哈特曼极不情愿的点点头。“的确如此。”
王振继续看着他。“情况很糟糕,不是吗?伊斯特,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哈特曼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什么也不做,耐心的等着——就像秦先生和麦克布莱德小姐要求我们做的那样。或者……我们可以去南方试试。”
南方?“你准备去武昌拜会张大人?”王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正在湖北训练另一支新式陆军的湖广总督张之洞。但这显然是一个新错误:与喜欢进口武器的李鸿章相比,张之洞更喜欢自己生产武器,指望他购买公司的产品还不如指望荣禄或者袁世凯突然改变主意——甚至,消除李鸿藻对他们的偏见似乎都要容易得多。
王振发誓哈特曼准备的南方之行同样会一无所获,然而糟糕的是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至少从表情上看,哈特曼显得信心十足,如同已经取得成功。
“你似乎忘记了我们的竞争对手,伊斯特,”王振提醒到,“湖北枪炮厂是张大人主持建立的军工企业,他不会购买我们的武器。”
“我记得和你一样清楚,王,但我的目标并不是这位固执的总督阁下。”哈特曼耸了耸肩,“我们去广东。”
“广东?”
“广东,确切说,是广州湾租界。”
“我们为什么去那儿?”这似乎又是一个错误,他们的目标是获得销售业绩,然而前往远离中国政治中心的广州湾租界显然与这个目标背道而驰——有权力购买外国武器的官员都在北京城里,租界里什么都没有。
当然,公司派遣的雇佣兵还在那里……
但哈特曼是一个美国人,因此只是那么一会儿,他就已想到一个补充计划。“如果我们不能把武器出售给政府,我们就把武器出售给平民。”
王振吃惊的看着他,丝毫不能确定这个主意是否真的可行,而且他还有一丝忧虑:出售武器给平民,如果朝廷或者广东的地方官员认为他们意图勾结叛匪,或者有叛匪购买他们的武器发动暴乱,那么他们就会有一个大麻烦了……不过广州湾现在是美国租界,而且驻扎着公司派遣的一千七百名士兵,理论上是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不应该有什么危险。
而且哈特曼是美国人。
想到自己正为一家美国公司工作,搭档也是一个美国人,而且还得到一支美国军队……一支被美国政府雇佣的军队全力支持,王振镇静下来,对清政府的恐惧迅速转变为对失业的担忧。
朝廷不算什么,没有销售业绩才是真正的问题。
他做出决定。“就这么办,我们去广东。”
哈特曼和王振立即动身,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不过当他们还在海上慢慢航行时,秦朗和瑞切尔却接到一封华盛顿转来的、来自秘鲁首都利马的电报:清政府驻美国、西班牙和秘鲁三国公使杨儒致电美国国务院,代表清政府向大毒蛇武器公司购买八万支步枪和一千六百万发子弹。
虽然还不够好,但这依旧是一个好消息,不过它完全在意料之中,并不能让人感到惊讶。
“你知道,”秦朗漫不经心的摆弄着电报,然后抬起头看着瑞切尔,“正如我一直强调的那样,有些人白白担心了。”
第二百零二节 强行推销的军事顾问[上]
政府任命的驻美国、西班牙和秘鲁三国公使杨儒正在管,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有涵养、而且拥有丰富人生经历的老人,杨儒很少生气,但他现在确实很生气。
导致他生气的罪魁祸首正在他手里,一份已经皱成一团的电报。几天前,他遵照军机处的命令向美国政府提出购买一批枪械和弹药,结果现在,负责提供这批武器的美国商人给他发来电报,邀请他前往圣迭戈谈判、并签署一份正式的协议。
其实这只是一个小意思,正常的例行手续,但杨儒却将这个邀请看作一种带有羞辱性质的挑衅:他是代表中国政府的外交官员、是太常寺少卿、是有身份的大人物,怎么能够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与几个商人谈判?
而且按照过去的经验,谈判总是意味着长时间的、激烈的争吵,显然就更加不符合他的身份了。
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杨儒决定拒绝这个邀请。
然而他的态度从来不是秦朗在乎的问题,但他也预料到这位极其传统的公使大人会拒绝自己的邀请,于是在电报里增加了一个近乎最后通的警告:如果杨儒拒绝前往圣迭戈,他将立即终止交易,拒绝提供任何武器和弹药……
这个警告就像一块正在公牛眼前上下挥舞的红布,效果明显。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杨儒愤愤不平的大叫着,一贯保持的从容姿态只剩下了那么一点,而且也将很快消失殆尽——似乎如此。“一个小小地西洋商人。竟然有胆量要抰堂堂大清使节……猖狂!实在太猖狂了!简直岂有此理……”
他显然有点语无伦次。但正恭敬地站或者坐在宽敞的客厅里的那些人,他地幕僚和随从官员,这些人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安静的、一言不发的坐着。看着自己的服务对象和上司继续愤怒的咆哮。
没有人准备安慰杨儒。不是他们对杨儒不够忠诚,或者不够尊敬,只是他们中还没有人想到应该如何安慰他,或者解决眼前地小小麻烦——当然这也不是因为这些幕僚和随从不够聪明,而是因为整件事情似乎已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因为条约限制,北京的朝廷只能购买美国生产的枪械;因为秦朗与财团的协议。杨儒的订单也只能交给大毒蛇武器公司——当然,就算其他公司得到订单,它们也没办法提供符合要求的武器:尽管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美国市场上唯一具有军用规格的旋转后拉枪机式步枪依旧只有Predator,而且也只有它配备了尖弹。
大毒蛇武器公司是杨儒的唯一选择,而任何客户在一家具有垄断性质地企业面前都只能无条件接受公司的一切要求,否则他就什么也得不到。
“垄断,意味着近乎无限的暴利。”秦朗发出一个满足的悠长叹息。“可惜我们并不真正拥有垄断权。”
不过事实上这一点也不值得可惜。真正地垄断权根本不可能出现,一旦某个集团看上去将要垄断自己经营的行业,反对它地势力、甚至它过去的盟友就会联合起来,通过一切方式强行消除这种可能性。
洛克菲勒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波音和微软也是,秦朗总是记得它们的教训。并一直告诫自己不要重复悲剧。
尽管现在就开始为此担心完全不合时宜……太早了。
瑞切尔就不担心垄断的问题,但她也有其他问题需要担心。“你究竟想做什么?让那位公使阁下到圣迭戈谈判,而且还发出一个警告——我认为这根本没有必要。”她不希望失去一笔价值接近四百万美元的生意,但那封警告性的电报却让她相当不安。
“我没有对你说过吗,瑞切尔?”他困惑了几秒,但很快想起自己确实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计划,于是解释到:“事实上,我准备通过这笔生意,在中国军队里安插一些公司派遣的军事顾问。”
又一个新计划,瑞切尔想到,同时不由自主的看向易水——她一直都很聪明,不用任何思考就已意识到秦朗的计划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易水;他想挽救中国,现在秦朗就在为他的梦想做准备。
瑞切尔向秦朗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但很快,她的商人意识重新占据主动。“难道你不担心那位公使阁下会拒绝你的要求吗?”
“我已经警告他了。”
“我很怀疑你的警告是否能够发挥作用,”
忧心忡忡,“也许他会冒着交易泡汤的风险,态度坚的要求。”
秦朗微笑起来。“很遗憾,他不会这样做。”
“为什么?”
秦朗将目光投向坐在一旁专心看着报纸的易水——头版上的标题相当引人瞩目,“可怕的枪击案!墨西哥匪徒的报复!”——秦朗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迪亚兹派遣的杀手做得非常漂亮。
暗自高兴了几秒钟,然后他回过头,故意漫不经心的耸耸肩。“因为他不能承担把事情搞砸了的责任。”
—
“大人,这件事别无他法,只能请您亲自走一躺。”当杨儒终于发泄完他的怒火,恢复平静,他的幕僚和随行官员也开始发言了。不过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杨儒都非常清楚。“如果事情没有成功,朝廷怪罪下来……”
杨儒不耐烦的打断他们。“我知道。”当然,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买不到这批武器弹药,朝廷一定会责怪我办事不力。”
“所以……”
“所以本官必须亲自去和那几个西洋商人谈判,签什么正式协议——但本官的颜面又该怎么办?”刚才已平息的怒火似乎又一次熊熊燃烧起来,让杨儒的幕僚和随从官员感到心惊胆战。
“嗡嗡”在客厅里声响起来。幕僚和官员们低声窃窃私语着,交谈了一会儿,然后有人提出一个建议:“大人,或许你可以委派一名全权代表,前去与西洋商人谈判。”
“能行吗?”杨儒轻轻的扬了扬眉毛。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提建议的官员,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一只被选出来去给猫系上铃铛的老鼠一样,慢慢站了起来。“应该能行。”
恼怒的目光集中到这个不幸的家伙身上,接着,从杨儒的牙缝里挤出一个词。“应该?”
“一定能行。”官员慌忙改变了自己的答案——在这一刻,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将带来多大的麻烦,“那些西洋商人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获得更多好处,只要有人答应他们的条件,无论谁去谈判都没有关系……”
“是吗?”杨儒脸上的表情依旧不那么好看,但实际上,他正暗自高兴。委派一个全权谈判代表,他早就想到了,并且还想到这个主意的另外一个好处:如果西洋商人的条件过于苛刻,以至于引起朝廷不满,他还有一个可以推卸责任的对象。
当然,这种小小的花招并不总能规避风险,谁都可以轻易将它看穿,但有这么一个措施总比什么措施也没有好。而且,只要惹出的麻烦不是太严重,没有引起圣母皇太后或者皇帝震怒,负责清查问题的官员就不会太认真,只要有一个能让他们交差的家伙就足够了,至于他是不是替罪羊,没人会在乎。
杨儒暗自笑起来,事情很简单,而且他已经找到那个为自己背黑锅的倒霉蛋:就是眼前这个家伙,白斯文,一周之前刚刚到任的新翻译——前一个翻译在利马街头遭到抢劫,不幸受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虽然没有什么理由,但杨儒第一眼看到白斯文时就开始不喜欢他,一直想把他弄走,现在正好有一个机会。
“既然你认为一定能够成功,”杨儒故意装出一副冰冷严厉的面孔,并且声音也冷漠得让人心寒,“白斯文,本官任命你为全权谈判代表,前往……”他还想说下去,但突然忘记了城市的名称,只好笑了一下,转向他的幕僚们,“那个地方叫做什么?”
但城市的名称并不是一个重要的、需要立即解决的问题,因此在得到回答之前,他已经接着说了下去。“总之,白斯文,这件事本官便交给你负责了,如果有什么差错,你也不用继续在这里受罪了,还是回京师同文馆教授国文吧。”
实际上,尽管他曾在同文馆学习八年,但白斯文还没有资格进入同文馆教授国文……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杨儒的话只是一个让人不得不重视的警告,而且白斯文也完全能够领会他的意图。
因此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杨儒大步离开了客厅,接着其他人也离开了,只剩下目瞪口呆的白斯文独自站在原地继续发愣。
过了一会儿,可能有几分钟,他似乎才醒悟过来。“为什么是我?”老天,这真是太糟糕了。
第二百零三节 强行推销的军事顾问[中]
大清国驻大美国代理副领事,白斯文……”秦朗微不扬眉毛,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谈判代表,“这是正式的任命,还是公使先生,或者你自己想出来的、用来应付谈判的临时头衔?”
大清国驻大美国代理副领事,这是杨儒临时为白斯文安排的头衔,否则西洋商人肯定会怀疑他是否有资格与自己进行谈判。但即使如此,秦朗仍旧认为白斯文不是自己需要的谈判对象。
将新式陆军中的外籍军事顾问更换为Umbrella的高级雇员,如此艰巨的任务大概杨儒都没办法完成,一个莫名其妙的代理副领事就更不可能了。
他认为有必要换一个更合适的谈判对象。
白斯文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进入会议室后他就开始用傲慢的目光打量秦朗——他一直以为与自己谈判的应该是洋人,一个中国人,这是他从来没有预料到的,但却是意外的惊喜——听到隐含责备和嘲弄的质问,他立刻向秦朗摆出一副恼怒的面容。
“你这是什么意思,嗯——”白斯文大声指责到,带着显而易见的官僚语气,“难道你认为本官是骗子?”
“我只是感到很好奇,”秦朗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大清国驻大美国代理副领事——从来没有这样一个职务。”
“现在已经有了,本官就是。”
“是的。”秦朗承认白斯文的身份,只是他想知道这个身份究竟有多么合法,“只是我想知道。代理副领事先生。你地头衔就是由谁授予地:皇帝、清国政府、驻美国公使,或者你自己?”
他的问题让白斯文变得越来越恼怒:虽然他的新身份确实存在合法性问题,但一个平民百姓还没有资格追究它。哪怕他正在洋人工作也同样如此。“刁民。”他暗自咒骂着,以更加傲慢地语气宣布到:“本官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自以为是的傻瓜。”秦朗对自己说,但脸上仍带着温和的微笑,声音也很平静,只是加强了语气。“代理副领事先生,我建议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只有这样,我才可以确定你是否有资格进行谈判。”
“资格?”白斯文尖叫起来,身体因为愤怒而轻微颤抖着。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平民竟然有胆量质疑官员地资格;目无尊长,简直岂有此理!
他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指向秦朗。“你——”
白斯文想要狠狠的训斥秦朗,想用严厉的斥责让他知道尊重朝廷的官员,然而他刚张开嘴巴。形势就发生了变化。
瑞切尔走进会议室并在秦朗身边坐下,同时以一种近乎冰冷的语气发出警告:“代理副领事先生,这里是美国,不是中国。如果你想展示你作为政府官员的威严,我认为你选错了地方。”
她的警告如同一盆冷水一样浇在白斯文身上。使他迅速冷静下来。随即白斯文变得异常沮丧:刚刚走进来地这个西洋女人说得很对,这里是美国,不是中国,不是他有资格大发雷霆的地方;在这里,他的身份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高贵。
但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他,他是代表大清政府和驻美国公使地官员,即使身份的合法性存在问题,也不能被一个西洋女人和一个中国刁民随意威胁指责;就算他地身份并不比他们更高,但至少也保持在同样的水准上。
他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白斯文做了一个深呼吸,重新坐下,然后“哼”了一声:“本官是杨大人的代表,自然有资格与你们谈判。”
“我很怀疑——”
“你又有什么资格与本官谈判?”白斯文不高兴的打断秦朗。他一直不认为秦朗是真正的老板;虽然在他看来,他身边的西洋女人似乎也不是老板,但既然她在这里,那么秦朗又有什么资格继续发言呢?
白斯文认为秦朗应该离开了,最起码也应该把嘴巴闭上。
当然,他犯了一个错误,因此不可避免将要遭到嘲弄。
“资格?”秦朗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嘴唇翘起来,挤出一个讥笑,“显然你还没有意识到目前的状况,代理副领事先生……好吧,我们重新认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一个正式的介绍:“我是大毒蛇武器公司的董事长秦朗,而我身边的这位则是公司的总经理瑞切尔-麦克布莱德小姐。”
“或者说得更通俗一点,”瑞切尔以一种绝不仅仅是嘲弄的语气补充到,“秦朗才是公司的老板。”
最开始,白斯文被搞糊涂了,但是很快,迷惑迅速让位给惊讶,接着是恼怒。秦朗才是老板,这个真相并没有让他感到好受一点,事实上它产生的效果刚好相反。一个刁民,跑到美国开办一家工厂,然后就敢肆无忌惮的责问和刁难朝廷官员——不只是他自己,还有杨儒——白斯文再次产生了训斥秦朗的冲动。
但这一次,他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毕竟秦朗是老板,谈判能不能取得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只取决于他的态度,白斯文不敢冒险激怒他。
他还承担不起引起谈判破裂的责任。
白斯文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但语气还是不可避免的变得冷淡起来。“既然如此,本官认为可以开始谈判了。”
“我们一直在谈判,不是吗?”秦朗笑着说,“只是焦点一直集中在你的身份上,代理副领事先生。”
“本官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我很怀疑。如果你没有得到正式任命和授权,我认为你没有资格与我们进行谈判。”
怒火又增加了一点,接着又被强行压制了。秦朗的话让白斯文有一种感觉。他似乎正在故意激怒自己。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但其中肯定有什么目的;白斯文警告自己一定要保持警惕,不能陷入圈套。
“既然杨大
本官前来谈判。本官就有资格。”他装出一副不耐“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本官建议立刻进入正题。”
“我……好吧,既然你坚持。”秦朗耸了耸肩。既然有个傻瓜一定要让自己陷进入,他没有必要继续浪费时间,徒劳无益地尝试让他解脱——虽然这不是秦朗的主要目的。他只是想找一个拥有决定权地谈判对象。
他向后靠了靠,习惯性的将手指交叉起来并摩擦着,装着考虑了一会儿。“事实上,我邀请公使先生前来谈判,只是因为我对中国正在组建的新式陆军很感兴趣……当然,是生意上的兴趣。除了向新式陆军提供枪支和弹药,我希望我的公司可以更加深入的介入它地组建工作。”
白斯文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只是秦朗的要求本身,而且他也意识到问题比他认为的更加麻烦。但他仍旧决定尝试打消秦朗的疯狂念头。“本官认为。一个商人不应该也没有资格介入军国大事。”
“如果只是生意,我认为可以。”秦朗笑了,一个得意的、炫耀似的微笑,“除了大毒蛇武器公司。我还是Umbrella保安服务公司的老板,我地公司里雇佣了大量联邦军队的退役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职业军官,我希望中国政府能够聘请他们担任新式陆军的军事顾问。”
“本官认为这根本不可能。”白斯文毫不犹豫地拒绝到,“聘请谁担任军事顾问,这只有负责训练新军的袁大人可以决定,而本官听说他已经聘请了许多德国军事顾问。”
“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秦朗继续微笑着,“即使已经聘请了德国军事顾问,也可以解聘他们,重新雇佣我推荐地顾问。”
“简直岂有此理!”白斯文又开始生气了,聘请什么人担任新军的军事顾问,只有负责军务的朝廷官员才能参与决定,一个商人又有什么资格对如此重要的事情说三道四?“即使已经聘请了德国军事顾问,也可以解聘他们,重新雇佣我推荐的顾问”,白斯文毫不客气的注视着秦朗。他以为自己是谁?
但在表面上,他没有表现得太过于激动,只是平静但却坚决的拒绝了。“本官认为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
“我认为这很有必要。”秦朗的微笑变得更明显了,“当然,也许你并不懂得军事,但我仍要强调,聘请德国人担任军事顾问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德国军人,”他轻蔑的撇了撇嘴,“死板、保守、不知道改变,尽管他们曾经战胜了法国人,不过那是二十五年前的陈年往事,现在他们懂得的那些战术已经彻底过时,继续应用到战场上将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他肆无忌惮的嘲讽着德国军队,部分是真实情况,德国人的战术确实已经落后,部分则纯粹只是刻意的贬低,就像任何商人都会做的那样:诋毁竞争对手,让自己得到生意。当然在白斯文看来,不管秦朗的目的是什么,这都是无法接受的。
他固执的坚持着:“本官认为没有必要如此费事。”
“必要,或者不必要……很遗憾,这并不由你决定,代理副领事先生。”瑞切尔突然插进来。在这场谈判游戏里,她扮演一个富有攻击性的角色,现在正好是她发挥的时候。“我的看法是,你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接受。”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斯文紧张起来,他突然有了一些很不好的感觉。
“我们提出的并不是一个建议,而是要求。如果你,或者中国政府拒绝雇佣Umbrella公司的军事顾问,我们将拒绝向中国出售枪械和弹药。”
“你们怎么能这样!”白斯文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来,怒视着瑞切尔,接着又把目光转向了秦朗。
一个小小的商人,竟然强迫朝廷接受他派遣的军事顾问……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王法吗?
白斯文有一种拂袖而去的冲动,当然,也仅仅只是冲动,没有变成现实。他还是很担心谈判破裂。然后他意识到,也许正是因为秦朗和瑞切尔知道他的处境,才会毫无顾忌的提出要求。
他们什么也不用担心,最糟糕的结果也只是做不成生意,但他却不得不承担朝廷的严厉训斥,甚至遭到革职。
尽管翻译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官职,但白斯文还是不想失去它,因为失去它就意味着失去所有前程、意味着一个黯淡无光的未来,而这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悲哀的叹了一口气,白斯文坐下并立刻瘫到在椅子里,但目光依旧直视秦朗。现在,他极其痛恨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如果刚才他只是对秦朗充满歧视与不满,那么现在他已开始痛恨他了。
有那么一会儿,秦朗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饶有兴致的回敬着白斯文的注视,估摸着他的情绪以及思想,然后,他向后靠了靠,对这场最初的对抗感到满意。“你没有必要立即做出回复,代理副领事先生。一个小小的建议,你应该立即将我们的条件转告给公使先生,相信他会给你一个指示。”
秦朗的提醒让白斯文醒悟过来,他只是杨儒委派的谈判代表,一个翻译,并不是真正的负责人;他没有必要把所有责任全部承担下来。
是的,杨儒允许他全盘的、毫无保留的接受谈判条件,但现在他看到的条件完全超出了最初的预计,也超出了他可以管理的范围,因此是否应该答应秦朗的要求,这应该交给公使大人决定。
想到这里,白斯文感到自己已坚强得可以说话了。“我会立刻将你的要求转告给杨大人。”
“非常好,代理副领事先生。”秦朗向前靠了靠,心满意足的注视着,“我期待一个令人满意的回复。”
第二百零四节 强行推销的军事顾问[下]
你的意思是,那个姓秦的商人……秦朗,他要求朝廷他派遣的西洋军事顾问,否则就拒绝向朝廷出售枪械弹药?”
“是这样,大人。”白斯文小心翼翼的回答到,同时偷偷观察着杨儒的脸色,然后加了句:“这个人实在无礼。”
“嗯,他的胆子是大了一点,毕竟有洋人支持他。”杨儒点点头,但并没有像白斯文和其他几位幕僚预料的那样露出一副生气的面孔,甚至他还在微笑,似乎对秦朗的无礼要求并不在意。
这并不像他平时的表现,使人感到相当意外。白斯文和幕僚们交换了几个眼色,然后问:“大人,你看这件事……”
“他有那样做的能力吗?”
“大人?”
“他有那样做的能力吗?”杨儒重复了一遍,顿了顿,似乎担心白斯文仍不明白他的意思,因此又补充到:“秦朗,他有能力向朝廷的新军派遣顾问吗?”
“有。”白斯文说。在返回利马前,他仔细调查了秦朗的两家公司的一些情况,尤其是那家挂名出售雨伞的“保安服务公司”——当然,毫无疑问的,最后得到的结果让他非常吃惊。
“那家公司里有很多美国军官,其中不少人还是从华盛顿来的高级将校。”他慢慢回忆着,“除此之外,那家公司还拥有几千士兵,去年秦朗就曾接受美国政府的雇佣,派了接近两千人前往广州湾租界。还有……”
“还有什么?”
“下官听说,也就是去年。秦朗派了几千士兵到阿比西尼亚。帮助阿比西尼亚皇帝与意大利军队作战。”
“消息可靠吗?”
白斯文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杨儒陷入沉思中。白斯文带来地信息相当重要——如果它们全都是真实地,那么秦朗就是他必须重视的人物。而不是无足轻重的普通商人。他能够招揽美国地高级将校、组织私军、代表美国驻军租界,同时还能派遣军队到另一个国家与意大利国作战并且不受美国政府干预,这都说明他绝不是寻常的角色。
然后他想起引出这次事件的军火交易,既然美国人没有任何犹豫便把生意交给秦朗的公司,很显然,所有迹象都充分表明。这个人与美国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深厚联系。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他的态度就是美国政府地态度;也许,他提出向新军中派遣军事顾问,而且还肆无忌惮的以中断军火交易作为要挟,这些表现正是美国政府的授意……很可能如此。
问题变得更加复杂了。
杨儒在房间里慢慢的跺着步子,然后突然停下来,接着又转了两圈,最后走到白斯文面前。“白斯文。本官命令你立刻返回美国,告诉秦朗,本官愿意向朝廷推荐他的军事顾问。”
白斯文愣住了,杨儒的幕僚们也同样如此。“大人。这个……”
杨儒伸出手示意他们保持安静。“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不过本官只是向朝廷推荐他的军事顾问。至于朝廷是否会接受,那不是本官的事情。”
至于军火交易是否会因为朝廷拒绝接受秦朗地军事顾问而中断,这同样不是他的事情——与所有老练的政客一样,杨儒也擅长推卸责任。只要能把烫手的山芋交出去,最后有没有人被烫死,那不是他需要关心地问题。
但白斯文和幕僚们依旧感到困惑。推卸责任并不奇怪,但秦朗只是一个商人,值得他采取这样的行动吗?
杨儒笑了一下,解释到:“你们必须明白,秦朗能够提出派遣军事顾问地要求,同时还有恃无恐的以中断军火交易作为要挟,这定然是出于美国政府的授意。否则,一个小小的商人,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
“而且。”他接着说,“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如果没有美国政府幕后支持,他又怎么能够招募那么多军人、蓄养那么多私军?至于驻军租界、派遣军队出国作战,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白斯文和幕僚们全部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当然按照惯例,接下来就是一阵诸如“大人高见”之类的吹捧。不过实际上,虽然不知道众多幕僚是否真的明白,至少白斯文觉得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
“如果这一切全都出自美国政府授意,那么,为什么美国人不直接向朝廷提出,而要通过一个商人?”他想知道。
“这只是掩耳
把戏。”杨儒得意的笑起来,“美国人定然是觉得荐军事顾问会引起欧洲诸国的反对,所以就通过秦朗实现这个目的,使事情看上去只是一个商人的自行其是——只是这种小把戏又能骗得了谁?”
白斯文眨了一下眼睛。只是掩耳盗铃的把戏?他感到杨儒的推测似乎有一些错误,但究竟哪里存在问题,他又没有任何头绪。考虑了几分钟,确认自己无法找到答案,白斯文只得全盘接受杨儒的推测。
毕竟杨大人的经验比我丰富得多。他告诉自己。虽然只是一种自我安慰,不过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他向杨儒行了一个礼。“下官立刻返回美国,将大人的回复转告秦朗。”
“要注意,”杨儒最后提醒到,“这个人是为美国政府做事,身份不同寻常。你绝不能得罪他,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语气和用词。”
“我明白,大人。”
然后杨儒轻轻的挥了一下手,谈话结束了,白斯文最后行了一次礼,然后恭敬的退出房间。
一旦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杨儒脸上的笑容就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忧虑。幕僚们立刻注意到了这种明显的变化,但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是因为什么。暗自猜测了一会儿,有人问到:“大人,你在担心什么?”
杨儒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题。他轻声的咕哝着,一半是对他自己。“一个受到美国政府支持的军火商人,而且还拥有几千士兵。”他低头看了一眼迷惑的幕僚,“那个秦朗,或许是一个危险。”
“大人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
“去年重阳,曾经有一伙会党叛逆试图在广州制造暴乱,只是因为组织不严密、协调出错,军械没有及时运到,才没有酿成灾祸。”杨儒慢慢的说,“现在这伙叛逆的残余份子正在四处寻找援助,一个拥有数千士兵的军火商人,这应该就是他们需要的帮手。”
事实上,孙医生在筹划广州起义之前就曾请求秦朗援助,并与易水进行了交谈,只是什么也没有得到——但杨儒的幕僚并不知道这一点,因此听到他的猜测,这些人理所当然感到吃惊和恐惧。
如果一个得到美国政府支持、又有一支私人军队的军火商人与叛逆们勾结起来,朝廷就有大麻烦了。
“大人应当立即上奏朝廷,提醒朝廷注意。”不用窃窃私语,不用交换眼色,全体幕僚迅速达成一个共识。
但这根本就是一句废话,即使不用他们建议,杨儒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是,他认为现在还不是这样做的时候。“现在还不行,还应该再观察一段时间。”
“大人!”几乎所有人都怀疑杨儒的决定,只有一个幕僚看起来若有所思。“没错,还应该再观察一段时间。就目前的情况看,秦朗未必会与叛逆勾结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
“只是我认为,秦朗与美国政府的关系就好像棋子与棋手,只要没有美国人吩咐,他就不会随便行动。”这个幕僚看了一眼脸上已再度浮现出笑容的杨儒,知道自己猜对了——至少看法与杨儒达成一致,因此胆子大起来。“但是现在,还看不出美国人有什么必要支持叛逆。”
“现在美国政府仍然支持朝廷,因此我们不需要太过担心。”杨儒接着说,“但今后的事情却不那么好说,所以我才认为秦朗可能是一个危险。”
“如果是这样……”另一个幕僚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大声的说:“大人,你应当上奏朝廷,请朝廷务必为新军聘请一批美国军事顾问。”
“为什么……没错,你说得很对。”杨儒也想到了。既然要求朝廷雇佣美国军事顾问是美国政府的主意,那么如果这件事没有成功,美国人一定会感到恼怒;虽然还不至于导致他们站到叛逆一边,但以洋人的狡诈狠毒,他们肯定会通过秦朗向叛逆提供少量援助,让这些人制造事端,作为报复……
定会如此。杨儒担忧的想着,随即又感到一阵庆幸:原本他只是为了推卸责任,才让白斯文给秦朗带去一个敷衍了事的回答,但现在,这真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当然,只有这点动作仍然不够。杨儒知道,自己有必要给军机处的诸位大人写信了。
第二百零五节 第二次东部之行[上]
朗决定出门旅行,去东部。
就像上一次一样,这仍是一次早有计划的旅行,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不过现在,既然大清国驻大美国代理副领事白斯文先生明白无误的告诉他,杨儒已经同意向北京推荐他的军事顾问,秦朗认为自己可以动身了。
毕竟,杨儒的信件需要在海上浪费一些时间,清政府的官员也需要浪费一些时间进行讨论,然后他们的讨论结果还需要同样多时间传回利马,接着……总之,时间很充足,他完全可以前往东部。
当然,就算没有这些时间,秦朗也会很快出发。
有一些人需要他亲自登门拜访:摩根、洛克菲勒、梅隆、马瑟……当然还有哈里曼和布什,每一个与他有联系的大人物。尽管他时常通过信件和电报与他们联系,但为了维持或者强化相互的关系,秦朗仍然必须前往东部拜访他们。
除此之外,他还必须到底特律去见一个人——就在白斯文返回利马向杨儒进行汇报的时候,亨利.福特发来一封电报,他已最终完成汽油内燃机和自动“四轮车”的研究与初步改进工作,很快就会到加利福尼亚开办工厂。
当然,这是两年之前,也就是一八九四年,秦朗第一次去东部拜访摩根时与他签署的协议:Umbrella公司每个月向福特提供五百美元,资助他研究汽油机和汽车,而他则需要在研究完成以后前往圣迭戈,与Umbrella公司的股东们共同组建一座汽车工厂。
这个协议一直有效。也一直履行得很好。但它已经变得有一点不合时宜。当初秦朗与福特签署协议时并没有考虑得太多,只希望能够让自己的汽车工厂尽可能远离东部财团地视线,却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地关键性因素。
加利福尼亚并非一个适合建设汽车工厂的地点。它远离东部财团,因此也远离美国的工业中心和上流社会,既影响正常生产,也影响销售业绩,而且事实上也不可能摆脱东部财团地关注。
所以,这个决定是一个错误;
小小的错误。
秦朗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他的错误很容易得到解决——给福特发去一封热情洋溢的回电,祝贺他的成功并请他暂时不要前往加利福尼亚,因为自己很快就会再度拜访底特律,然后要做的就是准备建设工厂地资金了。
至于汽车工厂的新位置,他早已经有了明确的选择。
“密尔沃基?”易水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是密尔沃基?”
他知道密尔沃基在什么位置,知道它是一座怎样的城市——密尔沃基现在还只是一座以谷物、乳畜产品和木材交易闻名的港口城市,最重要的工业制成品是小牛肉和啤酒——当然也有少量机车和机械制造企业。但不管怎样。将一座机器工厂安排在密尔沃基,易水觉得并不合适。
至少不像秦朗认为的那样合适。
非常罕见的,易水认为自己可以信心十足地向秦朗提出意见了。“与密尔沃基相比,我认为还有更合适的选择。”
但是。他的那一点信心很快就遭到打击,不是来自秦朗。而是瑞切尔。“就目前的情况看,没有比密尔沃基更合适地选择。”
事实上,最开始的时候,瑞切尔同样认为秦朗地决定并不合适,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才是犯错的那一个。将汽车工厂安排在密尔沃基而不是其他城市有一个明显的好处:那里是库恩-洛布、洛.:克利夫兰财团的势力交汇点,一个真空地带。
密尔沃基是个好地方。通常,对于这样一个势力真空,谁也不会投入太多注意、或者即使投入注意也很少愿意介入,因为这样做会总会让竞争对手错误的认为自己正试图打破力量平衡,从而引发一场激烈的争斗;任何一个财团,即使摩根,它们都会竭尽全力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工厂在那里将会非常安全。
秦朗的选择非常合适。
“而且密尔沃基旁边就是芝加哥,”秦朗接着解释到,“芝加哥财团将会为我们吸引走绝大部分目光,当然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但只需要两年,我们就有力量应付东部财团了。”
他与瑞切尔的解释让易水稍微安心了一点,但仍不能完全放心。问题的根源依旧在于秦朗。摩根、洛克菲勒、库恩-洛布和克利夫兰财团都参与了当初的那个计划、都清楚他的判断力……或者预测能力有多么准确,如果他们知道他正投资一种新产业,谁又知道他们会有什么举动呢?
但当他提出自己的疑问时,秦朗和瑞切尔却一起大笑起来。
“难道你还以为摩根和洛克菲勒不清楚我们对福特先生的投资么?”瑞切尔说,“他们的情报网络比秦的私人情报网络更加发达与有效,易水。”
“只是关注的范围不同,不过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瞒过财团的眼睛,否则他们的生意就不那么容易做了。”有那么一瞬间,秦朗感到一丝尴尬,因为他还没有情报网络。当然在有人注意到他的情绪波动前,他已经恢复正常。
然后他的思绪立刻转移到了他一直试图建立的情报系统上。这绝对是他的所有事业中进展最不顺利的一部分。
事实上情况简直糟透了:一方面,菲斯伯恩和他的部下至今没有从那个日本间谍嘴里得到任何东西,相反还差点把他变成了死人;另一方面,曾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能在一周内掌握亨利.瑞克曼的经济状况的梅塞施米特先生也没能带来任何消息,不但如此,他还从圣迭戈消失了。
“或许。‘人间蒸发’更合适一些。”秦朗想到。如果只是消失。那么梅塞施米特先生总还能留下点什么,但现在地问题却是他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不但本人不知去向。就连居住地旅馆房间里也找不到任
他的物品。
而且整个房间收拾得非常干净,找不到一点垃圾、一点碎屑、一点痕迹,就好像从来没有人使用它。
事情十分奇怪,但也符合职业间谍的行为风格,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秦朗才没有立即断定梅塞施米特已经不辞而别——他安排地那个简单到极点的任务还不足以吓得一名职业间谍落荒而逃。然而秦朗同样想象不出。为什么梅塞施米特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而且还失踪了。
事情真的非常奇怪。
只是秦朗还不打算为了这个问题——还有菲斯伯恩的任务——推迟他的旅行,尽管他确实关心它们。“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最好稍稍关注一下与日本间谍和我们地应聘者有关的消息。”他对瑞切尔和易水说,希望将这件事情作为任务交付给他们。
但事实上,这个任务只是交给了瑞切尔,与易水无关。“你又把额外的麻烦丢到了我的头上。”她抱怨的说,半真半假。“当然就像你上一次旅行时一样,仍然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圣迭戈。”
—
秦朗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邓肯和奥康纳就快回来了,而且还有易水……”
“很快,你离开之后。我也要返回广州湾。”易水抱歉的说。“马汉上校给我写了一封信,希望我尽快回去。”
这是秦朗没有预料到的消息。让他有一点意外。但很快,他想到了问题在哪里:易水仍是“麦克布莱德志愿步兵团”指挥官,海军陆战队临时中校,因此在名义上还是广州湾租界地面军事力量的最高负责人,而马汉却没办法有效管理一支雇佣兵部队,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所以当然希望他尽快回去。
不过这也提醒了秦朗,应该给部队换一个最高指挥官了,易水不能总待在中国……
“马汉上校希望我尽快返回广州湾管理部队,此外,似乎美国海军地亚洲舰队总司令想见我。”
亚洲舰队总司令?秦朗想了想,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还不知道他是谁——当然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乔治.杜威。不过这倒不是重要的问题,重要的是……
他有一个新计划。
“广州湾还没有正式地市政管理体系,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它就会建立起来。”秦朗对易水说,“华盛顿和财团大亨不会允许那里长期处于军队的管制之下。”
尤其是财团地大亨。
易水离开之前,广州湾就已被瓜分完毕,摩根、洛克菲勒、杜邦、梅隆、范德比尔特……甚至来自英国的、因为《货币战争》在中国闻名的罗斯柴尔德,全都占据了大片地皮——当然易水也趁机买了一些地——可以预料的是,一场大规模建设热潮已经开始,当然同样可以预料的是,他们绝不会让美国军队、甚至联邦政府继续承担管理责任。
按照正常的情况,财团会联合起来操作一次选举,建立起一个租界市政机构,所以……
“你打算让易水设法在广州湾的市政机构里获得一个职位?”瑞切尔扬了扬眉毛;在这种具有典型西方色彩的问题上,她的反应总是很快。
但她如此直接的询问却让易水感到吃惊。他愣了一下,然后叫起来:“这对我来说稍微难了点。”
“对我们任何人都是如此,这是大财团的游戏,与普通人没有关系。”秦朗说,“而且我也不打算让你卷进这种事。”
“那么你的计划是?”瑞切尔问到,似乎比易水更加急切。
“你太关心你的小易水了”——但秦朗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他习惯性的做了一个手势,解释到:“你们都知道广州湾最后会发展成什么,美国的东亚战略支撑点,远东经济的中心……”
事实上这是他自己的想法,让广州湾成为凌驾于香港、新加坡和东京等城市的、足以掌控整个东亚的核心,当然秦朗自己没有力量实现这个想法,甚至在他占领马尼拉并完成全部计划后,依旧没有这种力量……但摩根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再加上其他财团,这个想法很容易成为现实。
只是秦朗并不能从这种变化中得到什么好处,促成改变的不是他,而且他也没有投入多少力量;但他也不愿意看到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样。
秦朗决定采取一些行动。
“……你们也知道我们的计划,一旦美国按照预料与西班牙爆发战争,公司就要根据与参议院和海军部达成的协议,在菲律宾投入两万名士兵。”他说,“在那之前,我们得把部队部署到距离菲律宾最近的基地。”
“广州湾。”瑞切尔看了一眼易水,“你在那里买了多少土地?十平方英里?还是二十?”
“十五平方英里,东海岛东南部分都被我买下了。”易水想了一下,“你们想把那片地建成雇佣兵的营地?但广州湾有军事基地……”
秦朗摇了摇头。“军事基地不会让我们的雇佣兵进驻,除非他们受到联邦政府雇佣——但非战争时期参议院不会同意雇佣这么多人。我们必须有一个自己的基地。”
“是的。”瑞切尔补充到,“但这似乎不是一个新计划。”
“新的计划是,易水必须通过马汉上校与亚洲舰队总司令建立起深厚的联系,保证他不会干预我们的军事部署,并在必要是给予一些支持。”虽然与海军部有协议,但这是最高级别的机密,秦朗认为亚洲舰队和马汉并不知情;还有财团的大亨,他们大概也不会喜欢Umbrell千甚至上万雇佣兵部署到他们的新地盘旁边。
“你还得与小摩根,还有其他财团的负责人搞好关系,”他叹了一口气,“当然,我和摩根以及其他人会面时也会与他们协商这个问题。”
第二百零六节 第二次东部之行[中]
军运输船的轮廓正逐渐从地平线上消失。
“世界很奇妙,不是吗?”瑞切尔说,“你比易水更早说要离开,但现在,他已经出发了,而你还留在圣迭戈。”
“生活中总是充满各种各样的意外,瑞切尔。”秦朗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没有人可以完全按照计划行动。”
“我很抱歉,秦。”伊丽莎白充满歉意的说到。
她感到抱歉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父亲。两天前,他们接到道伯斯先生的电报,他和道伯斯夫人将在三天后——也就是明天——抵达圣迭戈。
这其实是一个好消息。在他宣布要把家庭和事业搬迁到圣迭戈之后,经过一年多时间的磨磨蹭蹭,现在道伯斯先生终于将这个计划变成了现实——因此理所当然的,他希望当自己和夫人走下火车时,能够看到欢迎者。
是的,作为他的女儿和侄女,伊丽莎白和瑞切尔肯定得到火车站迎接他,但秦朗同样必须出现——只要他还想迎娶道伯斯家的女儿,他就不可能将未来的岳父撇到一边,按照计划前往东部。
而且与上一次一样,这一次他仍希望与伊丽莎白一起旅行;对于他们两人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加深相互间关系的机会,因此他不愿意就这样放弃。
所以秦朗不得不推迟他的计划。
“幸好我不用推迟太久,”他笑了笑,“道伯斯先生和夫人明天就会抵达圣迭戈。所以事实上。我只损失了四天。”
“不要太乐观。秦。”瑞切尔摇着头,“你还没有完全了解我的姨夫。如果有一件事他告诉你,他可以在三天之内完成。那么你最好做好等上五天甚至更久的准备。我地姨夫是一个很拖拉地人,他……”
“瑞切尔!”伊丽莎白对她皱起眉头。虽然那的确是事实,但在公众场合的谈论长辈地缺点,这仍显得过于肆无忌惮了……最起码也缺乏尊重。
但瑞切尔现在就是这样。一方面,她确实对她的长辈都缺乏尊重,也不太喜欢大多数亲戚。另一方面,从三年前开始她就一直负责大毒蛇武器公司的日常管理工作,已经习惯于命令、指责、训斥和嘲讽,指望她还可以对一个原本就不受她喜欢的亲戚保持尊重显然不那么现实。
因此伊丽莎白暗自感到担忧。以前,瑞切尔的小毛病还不是一个问题,但现在,自己的父母就要搬到圣迭戈,她地小毛病可能就会成为家庭冲突的根源了。而家庭冲突。不管过去、现在,甚至还包括将来,从来没有人可以成功解决它们。
事情似乎非常麻烦……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秦。”伊丽莎白耸耸肩。并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非常轻松,以及一点额外的戏谑。“只是我正在猜测,我们的小瑞切尔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她的小易水。”
她希望将话题转移到其他方面。但与她想象的不同,瑞切尔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变得气急败坏起来,她的语气仍显得平静,回答也让伊丽莎白意外:“不会太久。等你们从东部返回圣迭戈,我就会暂时放下工作前往广州湾看望易水。”
“你准备去中国?”伊丽莎白叫起来,“真是不可思议。瑞切尔,我很意外。”
但秦朗一点也不惊讶,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瑞切尔去广州湾并非完全因为易水——她从来不是那种愿意为了爱情而把事业放到一边好几个月地人——公司有些在租界的工作需要她负责处理。
确切的说,她要负责在广州湾建立大毒蛇武器公司和Umbrella公司的分支机构,易水还缺乏完成这件工作地能力,而且公司也没有什么高级雇员能够代替她。虽然秦朗很愿意在结束东部旅行之后亲自前往,但就在昨天,一封电报让他不得不取消了这个念头。
哈特曼和王振,这两个急于获得业绩的家伙最终还是引来了麻烦:正如王振一直担心地那样,他们拓展中国民间军火市场的努力成功引来了清政府的高度警惕,本来已经平息的、由于去年那场未遂暴动而引发的大规模搜捕活动再次展开,现在广东地区的局势日趋紧张,几个月内都不适合他大驾光临。
当然,清政府没有勇气和力量进入租界搜查,而且就算真有什么密探进入租界,他们也不可能威胁到处于雇佣兵保护下的秦朗;但考虑到他的那些计划,尤其是正在进行的那一个,秦朗认
不适合出现在租界里。
叛乱份子、军火商人、武器、雇佣兵……不仅是清政府,所有这些不和谐因素在错误的时间和地点凑在一起,任何一个政府都会得到错误的结论;哈特曼和王振的行为还可以解释为这两个家伙的自行其是,但如果幕后老板亲自登场,那么动机遭到怀疑就再也无法避免了。
秦朗不希望自己派遣军事顾问的计划受到影响,所以他只能把事情交给瑞切尔,一个探望未婚夫的女人很难引起别人关注;至于易水,他是联邦军队的军官,而且部队正驻扎在租界,谁也不会认为他在那里有什么问题。
而且以清政府的情报搜集能力,以及在美国的力量,它不可能完全清楚易水与大毒蛇武器公司和Umbrella公司的关系。
局势对易水仍然有利。
—
秦朗稍稍收回他的思绪,笑着说:“我个人的看法,或许你们可以借此机会,在广州湾举行婚礼,再度一个充满异国情调的蜜月。”
瑞切尔凶狠的瞪了他一眼,接着笑起来。“谢谢你的建议,秦,不过我认为,你和伊丽莎白才是应该结婚的那一对儿。”她嘲弄似的说,“你看,我的姨夫和姨母明天就可以抵达圣迭戈,而你们也正好要去东部……”
“瑞切尔!”
“麦克布莱德小姐!”
同时有两个声音响起来,一个属于伊丽莎白,而另一个则属于菲斯伯恩——他从一辆直接冲上码头的马车上跳下来,满头大汗的跑向他们。
秦朗、瑞切尔和伊丽莎白都感到莫名其妙。如果菲斯伯恩叫出的是秦朗的名字,他们还会认为事情可能与日本间谍或者失踪的梅塞施米特有关,但现在,他叫的却是瑞切尔的名字……有什么与她有关的事情值得他如此惊慌呢?
“菲斯伯恩先生,你有什么事情?”瑞切尔问到。
但菲斯伯恩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先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真是感谢上帝,你们都在这里。”
“出了什么事?”秦朗想知道。
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但也可能正好相反。“是这样,老板,道伯斯小姐的父母和兄弟已经到了圣迭戈,现在他们正在你们的家里。”安全处处长大声的说,但没有人相信他。
“这不可能!”瑞切尔首先宣布到,“这不是我的姨父的一贯风格。”
接着是伊丽莎白,她有些语无伦次。“真是不可思议,简直难以置信……我的父母怎么可能比电报上说的时间更早到达?这完全不符合惯例。”
“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这个消息,菲斯伯恩先生。”秦朗问。
“是南茜女士告诉我的,老板。”南茜女士是他们的新任管家,不过道伯斯先生上一次到圣迭戈时她已经是他们的女佣,因此她的消息无疑是可信的。“我原本准备向你汇报我们的俘虏的事情,结果在办公室门口遇到她——”
瑞切尔打断他。“她现在去了哪里?”
“实验室。”菲斯伯恩回答到,“她去了实验室,因为道伯斯小姐应该在那里。”
“她为什么不直接……嗯,南茜并不知道我们今天要到码头上为易水送行,所以她没办法尽快通知我们。真是见鬼!”瑞切尔低声抱怨到,“当然更大的问题还是我的姨夫,他竟然……”
“现在还不是研究这些问题的时候,瑞切尔。”秦朗打断她,并制止了伊丽莎白开口的企图,“既然道伯斯先生和夫人已经到了圣迭戈,我们就必须立刻返回住所,最好不要耽搁哪怕一秒钟。”
“你说得没错,秦。”伊丽莎白点了点头,接着向一个警卫叫到:“把马车叫过来。”
“你和瑞切尔坐一辆车,伊丽莎白。”秦朗接着说,“我坐菲斯伯恩先生的马车。既然他有事情向我报告,而我明天又要离开圣迭戈去东部,那么我希望现在就把这件事情处理完毕。”
瑞切尔和伊丽莎白都知道日本间谍的事情,而且更进一步考虑目前的状况,如果看见伊丽莎白与秦朗从一辆马车里走下来,她的父母肯定会很不高兴。因此对他的安排,她们什么也没有多说,直接向着驶来的马车走去。
而秦朗则转向菲斯伯恩,低声询问到:“那个日本间谍,他说了什么?”
第二百零七节 第二次东部之行[下]
你在想什么,秦?”
“没什么,只是一些十分有趣的事情。”
“关于日本间谍的?”
“的确。你猜得很对,伊丽莎白。”想到菲斯伯恩告诉他的那些情报,秦朗的脸上浮现出一些嘲弄似的笑容。
石光甚三郎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了;也许他害怕继续遭到折磨,也许他觉得既然已经开口那就干脆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事情全部抖出来——反正都是泄密,一点和全部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总之,他把脑子里的秘密全部告诉了菲斯伯恩。
对于日本间谍机构来说,很糟糕的一点在于石光甚三郎了解许多秘密,因此现在菲斯伯恩已经掌握了西海岸和夏威夷的大部分日本间谍的姓名、性别和年龄,还知道其中部分人的代号和联络方式,最后,有几个间谍,菲斯伯恩不仅得到了他们的住址,还对他们的性格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他掌握了一座宝库……当然也有可能没有多少价值,日本情报部门有可能将这些间谍召回或者重新部署,但不管怎样,石光甚三郎的情报总有一些意义。
最起码,秦朗知道下令调查他的情报头子是一个叫做黑岛仁的家伙,而这个家伙同时也是日本驻夏威夷总领事馆一等秘书黑岛一夫。
易水曾经与这个家伙有过一些摩擦;他曾经提到过发生在夏威夷的纠纷——当作一个有趣的谈资。只是现在看起来,黑岛仁并不认为这只是普通地小纠纷,而是将它当成了对自己地严重羞辱。
其实他应该选择切腹。像所有勇敢的日本武士一样;但既然他没有这样做。那么以后就会有一些麻烦了。
“我想,我们不得不长期与这位黑岛先生打交道了。”秦朗漫不经心的叹息到,“或许我应该找一个职业杀手把他干掉。”
“你总是这样。秦。”伊丽莎白装出一副厌恶地表情,但实际上却很愉快,“如果我的两个兄弟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他们一定会惊慌失措的连夜返回伦敦。”
一个尖刻的评论,但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她的两位兄弟。秦朗大笑起来,笑了又笑。
当然。他确实很希望那两个与道伯斯夫妇一同出现、以前从没有人提到过的花花公子似地家伙从圣迭戈消失——瑞切尔也是如此。见面的第一个小时,两个傻瓜就成功的引起他们的反感。
一方面,他们既反对秦朗与伊丽莎白在一起,又对瑞切尔与易水的关系说三道四,另一方面,就像道伯斯先生第一次到访时一样,两个家伙也对房屋的装饰极不满意,并大肆嘲弄了一番。
但问题在于。他们并不是他们的父亲,瑞切尔能够容忍自己的姨夫,但她绝不会容忍两个傻乎乎地表兄弟嘲笑自己对奢侈品的品位。
她一定会将他们赶出圣迭戈;虽然现在她还不准备这样做,但那只是一个与时间有关的、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期待看到那一天到来。”秦朗说。
“我怀疑你看不到。秦。按照小瑞切尔地性格,当你还在东部会见摩根时。她就会把他们赶走。”伊丽莎白摇了摇头,“亚历山大和德雷克总是很擅长得罪别人。”
“你似乎并不喜欢你的两个兄弟。”
“如果你有两个不学无术而又喜欢得罪人地花花公子似的兄弟,我认为你也不会喜欢他们。”
“你说得对,伊丽莎白。”秦朗想了一下。她说得很对,这样的兄弟恐怕没有任何人会喜欢。
“而且我认为,是到了让他们受一点教训的时候了。”伊丽莎白将目光转向火车的车窗外,凝视着一闪而过的西部景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回来继续看着秦朗。“阿比西尼亚的情况怎么样了?”
秦朗愣了一下。“你怎么突然想到阿比西尼亚?”
“怎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突然。”他耸了耸肩。“伊丽莎白,我记得你一向不关心化学以外的问题。”
“现在我开始关心了。”她扬了扬眉毛,“有什么问题吗?”
毫无疑问……没有。女人总是善于改变,而且永远可以为自己找到借口,并强迫别人接受它,所以还能怎么样呢?既然她突然开始关心阿比西尼亚的局势,秦朗也只能将知道的一切告诉她。
不过这没什么值得谈论的地方。阿比西尼亚的局势很好,在阿杜瓦击败意大利军队后孟尼利克就带领军队返回亚的斯亚贝巴,顺便消灭了沿途所有那些反对他的部落;奥康纳指挥雇佣军参加了每一场战斗,帮助皇帝消灭了上万名部族武士,得到了大笔佣金,并且值得庆幸的是还没有人死亡——但有许多人受伤。
“所以,他和雇佣兵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谁知道呢?谁也无法预料,那位皇帝还会让他们消灭哪个敌人。”不过这没什么值得抱怨的,孟尼利克是个好客户,从不拖欠佣金、而且常常给得更多。对于秦朗来说,只要皇帝的军事行动没有影响他的计划,并且一如既往的支付佣金,他就没有必要急于把部队召回美国。
当然,只有一个问题让他感到恼火,佣金都在阿比西尼亚,公司的账户上还没有得到一分钱,实在太糟糕了。
遗憾的是,尽管伊丽莎白突然开始关心国际形势,但仍不关心公司的财政状况,因此她的下一个问题是:“意大利呢,它的情况怎么样了?”
“意大利局势还算不错。”秦朗解释到,“克里斯庇首相理所当然的垮台了,新政府正试图用三千万里拉赎回被俘虏的意大利军人。当然”——他更明显地笑了一下——“巴拉蒂耶里将军肯定会面临军事法庭地审判。”
事实上意大利人的表现还要有趣得多。当阿杜瓦惨败的消息传到罗马时。只用了几个小时。原本还在大肆叫嚣“复仇”、“活捉孟尼利克”、“占领阿比西尼亚”地意大利人立即换上了一副新面孔,开始悲天悯人的呼吁“和平”、“血已经流得太多了”、“救救意大利的孩子”……
非常有趣的.
利民族是一个爱好和平的民族。而那些主张战争的,他们要么不是意大利人,要么就是神经错乱了。
于是,发动战争地首相垮台了,和平的新政府迅速建立起来,接着谈判代表团便踏上旅途。只有赎金稍微麻烦一点——毕竟。三千万里拉是一笔很庞大的资金,筹措起来不太容易……
当然,为了拯救意大利的孩子,意大利人民应该很乐意贡献出自己的钱包。
“可怜的意大利人……不过,这纯粹是他们自作自受。”伊丽莎白摇了摇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提出一个新的问题。“今年的总统选举,你认为结果是什么?”
秦朗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到美国总统选举:首先。话题地转变实在太突然了,以至于他根本无法跟上这样的节奏;其次,像她这样一个全部精力都在科学研究方面的女性,又怎么会关心政治活动呢?甚至绝大多数女性都不会关心它。只有政客的夫人和瑞切尔之类地事业女性才会关心选举。
最后,尽管他仍然坚定不移的支持共和党。但秦朗根本就不关心今年地总统选举——威廉.麦金利注定成为第二十五任美国总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威廉.詹宁斯.布莱恩[注]甚至连块绊脚石都算不上。
这是历史,同时也是现实。因为固执的反对扩张,孤立主义者格罗弗.克利夫兰在他的第二个总统任期内已彻底耗尽了众多财团对民主党的信心,他们不会容忍下一届美国总统依旧来自这个代表南方农场主的保守政党,只有主张对外扩张、在对外政策方面一贯表现得咄咄逼人的共和党才符合他们的利益。
当然,这同时也代表了整个国家的利益。既然美国的工业已变得非常发达,经济实力也超过几乎所有国家,现在它必须向外扩张,获取一个更加广阔的市场,并在国际社会中谋求一个更符合自身力量的位置。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在财团的默许和支持下,志在必得的共和党在竞选活动中采取的行动远远超过可怜的民主党,不但有合法的,还有非法的强硬手段,比如强迫工人投票给麦金利。
—
事实上,美国国内少得可怜的劳工领袖中的大部分都已经明确表态支持共和党,只是共和党人并不相信这些人在美国工人中的影响力。因此,为了防止工人们将票投给民主党的布莱恩,有人主张模仿法国的梯也尔政府,逮捕一些劳工领袖并将他们枪毙[注2],从而一劳永逸的解决麻烦。
不过,共和党的领袖们还没有这样疯狂,而是制定了一系列的、被认为更有效的策略——使用经济压力、恐吓与恐怖手段——而这些手段也的确是有效的,在工厂老板的强迫下,许多支持布莱恩的工人被迫成为麦金利的追随者,并且被吸收成为“麦金利据俱乐部”的成员,然后受到侦探监视[注3]。
这绝不是什么秘密,秦朗也不需要从他的共和党社交小***里得到消息,因为大毒蛇武器公司和霍梅尔食品公司的工厂里都是这样。不但如此,还有一些亲共和党的工厂老板甚至准备雇佣Umbrella公司的雇佣兵恐吓工人——只是秦朗已经没有多少雇佣兵可以提供给他们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财团支持,那些在财团控制下的工厂里工作的工人就不得不投票给麦金利,至于最后他究竟能得到多少张选票,可以肯定,没有人会在乎这个问题。
毕竟,共和党领袖们从来没有打算让麦金利全票当选。
但不管怎样说,就好像美国与西班牙的战争一样,麦金利成为总统是这个时代的必然结果。
但既然是一个必然结果,也就意味着每一个有眼光的人都能准确预料到这一点,当然也就意味着秦朗不可能在这次选举中为自己获取什么好处。既然是这样,他也就没有多少兴趣关心它。
“我想,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那就是威廉.麦金利将在明年宣誓就任美国第二十五任总统。”他慢慢的叹了一口气。“即使上帝也不可能改变这个结果。”
“听起来……似乎有些夸张。”伊丽莎白眨了一下眼睛。不过实际上,她似乎并不关心总统选举,不管过程还是结果,因为仅仅停顿了片刻,她就又开始提问了——而且问题与选举毫无关系。“嗯,广州湾的局势怎么样了?”
“伊丽莎白,你今天是怎么了?”秦朗没有回答,而是奇怪的看着她,担心她是否还保持正常,“为什么你今天总在问一些你并不关心的问题?”
似乎早已预料他会如此询问,伊丽莎白耸了耸肩,说:“因为我母亲对我说,我和你的共同语言太少了,当然我并不这么认为,但既然你一向不喜欢过多谈论化学,我只好挑选一些新话题。”
这还真是……秦朗不知道应该如何评论这件事,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只好说:“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以前那些话题就很好。”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伊丽莎白高兴起来。当然,她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计谋得逞了。“现在我们可以换回以前的话题了吗?”
“什么?”
“关于这个,你曾经提到的乙的超高分子聚合物……”
第二百零八节 亨利·福特
特律,巴格雷大街五十八号。
尽管两年前秦朗曾与邓肯和克劳德一起拜访这幢住宅,不过伊丽莎白却是第一次见到福特的家。因此出于条件反射似的本能,她向秦朗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亨利.福特就住在这里?”
“嗯。”他点了点头,接着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如果他没有搬家的话。”
伊丽莎白知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如果福特决定换个地方居住,秦朗和瑞切尔肯定会得到准确消息,并得到他的新地址,否则,福特就别想再得到任何投资了——哪怕只是一美分。
可以肯定的是,福特先生不会与钞票过不去。
所以他就住在这里,巴格雷大街五十八号,并翘首期盼秦朗再次到访——这一点可以很容易得到确认:就在秦朗和伊丽莎白走向住宅时,房门打开了,接着,福特和他的夫人迎了出来。
两人停在秦朗和伊丽莎白面前,然后福特行了一个礼,笑着说:“秦先生,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大驾光临,我们不胜荣幸。”
“福特先生,你真是太客气了。”秦朗微笑着还了一个礼。当然对于福特的过分夸张的表现,他感到一丝怀疑与忧虑。福特是一个厉害的角色,拥有堪舆摩根媲美的智慧、能力与野心;“大驾光临,不胜荣幸”,这样的发言从一位汽车大王嘴里说出来,毫无疑问显得非常可疑。
秦朗告诉自己需要提高警惕,但在表面上。他没有任何特别表现。略微寒暄几句。将伊丽莎白正式介绍给福特和他的夫人,然后便挽着她的手,跟在福特夫妇身后走进了房门大开地住宅。
当然。接下来依旧是寒暄时间。福特似乎并不急于了解建设汽车工厂地相关问题,而秦朗也同样如此。两个人谈论着一些与汽车毫无关系的话题,从非洲的局势到佛罗里达地天气,从西部沿线的风景到密西西比的农业,从福特的儿子到秦朗与伊丽莎白的关系……然后谈话转移到了总统选举上。
这似乎又是一个必然:成功的商人总会关心政治,并牵扯其中。尽管福特现在还只是一个工程师……发明家,但作为福特帝国地创始人,他对政治的兴趣恐怕很早就已经显露出来了。
或许还有他的政治判断力——不过总的来说,一八九六年的总统选举只是一场乏味的游戏,毫无值得谈论的地方,唯一还能充当话题的仅仅只有共和党领袖们采取地那些极具效果的特殊手段。
现在,秦朗已经对共和党的竞选措施有了更新的认识。东部地区地情况与西部有许多不同:在西部,还仅仅只是工人遭到强迫。不得不支持麦金利,而在东部,一些工厂老板也遭到恐吓,商人们在写给他们的信中表示。如果布莱恩“不幸”成为下一任总统,他们就会取消订货。
“不过实际上。这些恐吓信最终产生效果地地方还是在工人们身上。”福特说,“因为工厂老板原本就是威廉.麦金利的支持者,接到这些信以后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将它们贴在显眼的地方,让每一个工人都能看见。”
“为了避免因为工厂减产而失去工作,工人们只能投票给麦金利。”秦朗笑起来,“在加利福尼亚有另一种做法,老板告诉工人,如果布莱恩当选,他们的工资就只剩下每个月十块,但如果麦金利入主白宫,他们的工资就会提高到每个月二十六块。”
“事实上这没什么差别,结果总是一样,只是有人做事更含蓄一些。”福特略带讥讽的评论到,“当然在东部,大多数人都不怎么含蓄。”
“的确。”秦朗点了点头。
东部地区的公司确实做得很露骨,匹兹堡的一家铁工厂甚至要求它的三千名工人每人捐献一美元作为共和党的竞选基金,而且还有小道消息宣称,某些地区的一些工厂正准备关闭,直到选举结果揭晓并且共和党赢得胜利之后才会恢复生产。
这无疑是非常疯狂的。
“当然,”秦朗评论到,并耸了耸肩,“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从来都很疯狂。如果有人感到不可思议,那只是因为他还不够疯狂。”
“说得没错,秦先生。”停了一下,福特接着说:“说起来,我这里也有一件使人疯狂的东西,就在后面的仓库里。”
谁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的新奇发明,Umbrella公司将要与他合作生产的新型交通工具,四轮自动车。现在,谈话终于进入主题。秦朗暗自笑了一下,并说:“能带我们参观一下吗?”
“当然。”毕竟这正是他来这里的目的。福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皱了的衣服,然后做
邀请的手势。“请跟我来,秦先生,道伯斯小姐。
—
秦朗和伊丽莎白站起身,然后他们一起走向房子后面的车库——严格的说,其实那是一个堆放杂物的仓库,现在清理出部分空间临时停放福特的发明。因此与秦朗在圣迭戈的巨型车库相比,这个车库既狭小又简陋——当然福特的四轮自动车也同样如此。
秦朗和伊丽莎白在车库里看到的东西,与其说是一辆汽车,不如说是一台安装在带有坐位的简易四轮车架上的汽油发动机;尽管只有两个汽缸,功率也只有可怜的四马力,但福特制造的发动机还是比他制造的汽车看起来更加顺眼。
至少秦朗的看法是这样;而伊丽莎白,她与瑞切尔、易水、奥康纳和邓肯不同,从来没有见过那辆M1120用卡车,所以她的反应就是福特期望看到的那些,惊叹,赞许,再加上少量的跃跃欲试。
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秦朗暗自苦笑了一下。不过现在是一八九六年,还能追求什么呢?虽然卡尔.本茨制造世界上第一辆汽车并获得专利已经是十年前的陈年往事,但现在的汽车设计师们仍然只能制造出一些简陋的东西。
有太多技术性问题限制设计师们的发挥了。因此在一九一零年之前,汽车还不会成为一件成熟的商品。
但秦朗仍然决定建设一座汽车制造厂。
“这的确就是我需要的东西,福特先生。”他对福特说,“当然,我们还必须对它进行一些改进。最起码我们需要一台更大功率的汽油发动机。四马力……不得不说,这辆汽车根本跑不起来。”
福特点点头。“这正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大、更快、更先进的汽车,这一直是我追求的目标。”
“还有更大的产量,每天一千辆,你觉得怎么样?”秦朗笑了一会儿,然后重新严肃起来。“好吧,现在让我们谈谈汽车制造厂的事情。福特先生,我准备对我们协议进行一点小小的修改。”
“怎么?”福特的眉毛轻轻的跳了一下。除了家庭与研制汽车,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特别关心的,那就只有汽车制造厂了。寻找一个懂行的合伙人并不容易,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不希望有任何差错。
但秦朗将要告诉他的确实只是一个小小的修改。“最开始,我准备将汽车制造厂安放在圣迭戈,但现在我准备在密尔沃基建设这个工厂。”
其实这对福特来说是个好消息,工厂在密尔沃基,这表示他不用把全家迁移到既遥远又陌生而且他一点也不喜欢的加利福尼亚,而且在圣迭戈他肯定会完全受到秦朗控制——但现在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
他喜欢这个消息,但还是情不自禁的问到:“为什么?”
“只是我认为,东部地区拥有更好的原料供应和更广阔的市场,同时也省掉了我们将产品运送过来的运输费用。”
“的确,在密尔沃基生产汽车比在圣迭戈更加合适,不过为什么不在底特律建设工厂呢?至少我认为,这里比密尔沃基更合适。”
秦朗慢慢的摇了摇头。“我不准备在别人的领地上开始我的事业。”他指的是东部地区的几个大财团,当然福特明白他的意思,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福特是底特律人,因此这里也是他的地盘——所以为什么要把工厂建设在底特律?
虽然密尔沃基距离底特律很近,但至少仍能让他和瑞切尔稍微安心一些,毕竟,他们要给福特的可是一笔数额巨大的投资……
福特恰到好处的提到了这一点。“关于这座工厂,冒昧的问一句,秦先生,你准备投资多少?”
“十六万美元。”一笔数额巨大的投资,远远超过一九零三年福特汽车厂成立时得到的投资。
因此福特惊讶得完全呆住了。
这正是秦朗希望得到的效果,趁这个机会,他将自己的其他要求提了出来。“我会派人负责工厂的生产、管理、交易和财务,同时生产方式也要参照大毒蛇公司,流水线、标准零件……”
他必须这样做,一方面,他需要将工厂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另一方面,现在福特对汽车的看法还停留在满足自己的喜好上,而不是制造一件合格的商品,但这不是秦朗和瑞切尔想要的。
工厂必须按照他们的要求运转。
当然,福特没有拒绝他的那些要求,甚至一点异议也没有——因为他不能拒绝十六万美元。事情很容易。
第二百零九节 与摩根面对面[上]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事情很容易,但另一些事情则很于和亨利.福特达成协议,建设汽车工厂才是真正的麻烦:选择地址、购买土地、规划设计、建设厂房和仓库……在工厂正式投入生产之前,有许多工作要做,牵扯到大量繁琐的手续和交易,一切都显得非常复杂。
值得庆幸的是,秦朗已经完成了其中一些步骤。在前往底特律会见福特前,他先去了密尔沃基并在那里买下一片作为厂址的土地,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剩下那些工作,他既不能完成,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完成。
秦朗只能在东部停留短暂的几个星期,而且建设汽车工厂仅仅只是他的东部旅行计划中的一小部分、一个次要的、不那么重要的目标,秦朗的主要目标是会见财团领袖,以及他在参议院和海军部的两位朋友,他得把绝大多数时间用在他们身上。
所以他只能把所有工作移交给福特和正从圣迭戈赶往密尔沃基的公司专员——同时他还带着支票,因此菲斯伯恩和他的部下也顺理成章的跟来了,名义上当然是保护这位专员的安全,但实际上却是监视他和福特。
虽然还不能完全放心,但秦朗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安全处的菜鸟们身上,然后他立刻启程去了纽约。
与上一次一样,他决定首先拜访摩根。
当然就像福特那样,摩根也在期待秦朗的到来,但他同时又在认真考虑着一个与秦朗有关的问题:梅塞施米特给了他一个消息。秦朗正试图吞并霍梅尔食品公司。因此他要求他调查亨利.瑞克曼地经济状况,而这位先生已经欠下一笔巨额债务,很可能在他父亲死后出让公司股权……
然后秦朗就会趁机买下它们。顺利地、毫不费劲的控制全世界唯一的一家生产午餐肉罐头地企业。
摩根认为梅塞施米特的猜测完全正确,因为很多公司的大股东都会这么干,在他们的合伙人陷入某种危机时收购股权,从而实现自己单独控制公司的目的——当然财团也会做类似地事情。现在的问题是,他需要插手这件事吗?
摩根感到自己难以立刻做出决定——对他来说,这种现象极其罕见。但现在它确实发生了。
问题在于秦朗。
虽然抢先收购瑞克曼持有的霍梅尔公司股权能为摩根自己的集团带来巨大的好处,但他却不清楚这些好处是否可以抵消因此带来的坏处。秦朗是一个有能力的人,摩根更希望与他保持合作关系,而不是将他推向自己的对立面。
可以肯定地是,不管哪一家财团和他联合起来……洛克菲勒、梅隆、库恩-洛布,或者其他财团,都会让情况变得不那.=势变得糟糕起来。
摩根不觉得自己担心显得多余。他很清楚。自己有许多对手——尽管现在还是一八九六年,摩根财团还没有达到自己的顶峰——从社会上层的财团、国会、政府到社会下层的普通劳工,几乎整个美国都想打倒他,让一个像秦朗那样有才能地人加入他们的行列。无疑显得非常不合时宜。
摩根不想做一件损人不利己地事情。
但是,如果仅仅因为对未来的担忧就放过收购一家极具潜力的企业的机会。这同样不是“华尔街皇帝”的风格。
所以,他犹豫不定;
所以,他决定首先与秦朗会面,然后再决定是否需要抢先收购霍梅尔食品公司。
他需要一点时间等待,当然,他没有等待太久。
“摩根先生,圣迭戈的秦先生已经到了,他就在门外。”
“立刻请他进来。”
摩根轻轻挥了一下手,秘书向后退出办公室,接着,秦朗走进来,脸上还带着热情洋溢的微笑。
“很久不见了,秦先生,见到你我很高兴。”摩根首先说,并站起来向他伸出右手。
秦朗一边与他握手,一边笑着点了点头。“能够再次得与你会面,这是我的荣幸,摩根先生。”
“你仍然像过去那样谦逊,秦先生。”但摩根的确喜欢这种谦逊;看到一个有名的人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谦逊的姿态,任何人都会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感——当然,他还没有被满足感冲昏头脑。
“请坐。”等秦朗坐下之后,摩根接着说,“那么,你这次到东部旅行,是不是又有什么新计划?或者仅仅只是度假?”
“其实我更希望这只是普通的度假,”秦朗故作遗憾的叹息到,“但不幸的是,总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处理。你应该已经听说了,我投资了一家汽车制造工厂。”
“是的,我听说了你和底特律的那位工程师的事情。”事实上这绝不是什么秘密,毕竟秦朗的公司一直在为福特的研究提供资金,摩根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意图。只是这种做法让他感到奇怪:与传统的交通工具相比,汽车还不具备多少商业价值,现在就投资这一产业未免太早了一些。
是的,太早了一些,摩根能够清楚的看到汽车在未来具有的价值,也乐于在适当的时候收购一些汽车制造公司——事实上他最后收购了通用汽车,至少在秦朗知道的历史里是这样——但现在就向这个行业投资却是不合时宜的。
摩根相信秦朗一定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对他的举动感到迷惑。
“你真的觉得现在就向那种新奇的四轮车辆投资是个合适的举动吗?”他问到。
“毫无疑问,现在投资稍微早了一点,”秦朗笑着说,“但如果等汽车制造业发展成熟后再采取行动。我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你指的是财力?”摩根立刻想到原因:与财团相比。秦朗掌握的资金少得可怜,因此根本不可能与财团竞争;如果财团决定收购一家被他看中地汽车制造公司,那么他唯一能做地就是在一旁看着。
所以他只能提前采取行动。
“不得不说。这样做非常冒险。”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
值得我们去冒险,”秦朗耸了耸肩,“而且许多时候有选择。”
“你说得对。”摩根点点头,同时暗自考虑着刚才的问题——也许他的确应该牢牢掌握机会,抢先收购霍梅尔食品公司;虽然有一些风险,但正如秦朗所说。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值得冒险。
—
与此同时,他仍在提问。“那么,你准备在东部停留多长时间?”
“大概几个星期,我必须尽快返回圣迭戈,瑞切尔准备前往广州湾租界,公司里必须有一个人负责。”
“麦克布莱德小姐准确前往广州湾租界?”摩根把眼睛眯了起来,考虑了一会儿,接着笑起来:“难道你又有什么新地计划?能告诉我是什么吗。秦先生?”
一个玩笑,但实际上这不是一个玩笑,摩根非常认真:如果秦朗又有一个像上一次那样庞大的计划,他绝不愿意失去加入它的机会。但很快。他真的笑了起来。像上一次那样庞大的计划,这怎么可能呢?大规模战争不会每年都爆发。而且如果秦朗真有那么一个计划。也一定会告诉他。
因为秦朗还不具备单独进行这样一个计划的能力,他不得不依赖其他财团地力量,而从目前的情况看,摩根财团是最合适的选择。
摩根对自己拥有的力量,以及与秦朗的关系都很有信心。
他的判断很正确。“虽然我有一些新计划,但它们都没有上一次的计划那么诱人。”秦朗似乎什么也不打算隐瞒,不过实际上,他只是承认了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东西,“至少在最近两年内,不可能有那样地计划。”
但他说得稍微多了一点,摩根立刻敏锐的注意到了。“也就是说,两年后可能会有一个机会,是这样吗,秦先生?”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秦朗决定弥补它——用自己的方式。“只是我认为,如果共和党地威廉.麦金利先生成为美国第二十五届总统,那么在他的任期内,美国与西班牙一定会爆发战争。”
“一定?”
“否则我们为什么会支持他?”
“地确如此。”摩根笑起来。“我们”,秦朗使用了一个非常巧妙的词汇,“我们”,这是在提醒他,他们处于同一个阵营内,仍然是盟友而不是敌人。
虽然在其他人看来,秦朗这样做似乎是在抬高自己的地位,而他还没有资格与财团领袖并列,但摩根却不认为他的说法有什么问题。而且他更在意的是另一点:秦朗是否已经发现他的企图?
也许他已经发现了梅塞施米特的身份……虽然可能性很小,但绝不是完全不可能。如果这个猜测成立,显然,秦朗可以很容易推测到,他的计划已经暴露,摩根财团可能抢先收购霍梅尔食品公司,那么他就必须采取一些行动。
当然他能够采取的行动并不多。摩根知道自己完全掌握着全面优势,不管资金、影响力还是武装力量,在强大的摩根财团面前秦朗的小公司根本不值得一提——何况他的公司也有摩根财团的投资……
摩根笑起来。他有优势,所以他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什么。而且,秦朗知道他的企图其实是件好事,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将事情公开,然后拿出一些条件互相讨价还价。
谈判有一个好处,尽管不得不付出一些东西,但可以将双方的损失都降低到最小,而且尽量不损害互相的关系。
他期待与秦朗谈一个新交易。
不过在表面上,摩根仍显得不动声色。“既然你没有新计划……请恕我直言,我认为让麦克布来得德小姐前往广州湾并不合适。我认为世界的局势还没有安全到可以让一位年轻的漂亮小姐单独进行远洋旅行的地步。”
“非常感谢你的关心,摩根先生,”秦朗解释到,“但瑞切尔会带上许多保安人员,所以她不会有任何危险。而且易水正在广州湾。”
摩根的眉毛几乎毫不察觉的扬了一下,但是语气仍然十分平静,十分沉着,稍微有一点好奇。“中校先生不是已经回到圣迭戈了吗?”
“马汉上校又把他召回广州湾了,上校需要他管理雇佣兵部队。”
“原来如此,这样就能理解麦克布莱德小姐的东方之行了。”摩根咕哝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们都知道联邦军人无法有效指挥一支雇佣兵部队——而且也没有任何人愿意他们获得这种权威,因此易水不得不留在广州湾,而瑞切尔,既然她是他的未婚妻,那么她前往那里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但是,摩根也知道另一些消息,大毒蛇武器公司的两名销售人员在广东引发了一场抓捕狂潮,瑞切尔的行动是否与这件事有关呢?
如果大毒蛇武器公司真的在中国遇到了什么麻烦,瑞切尔似乎就是出面解决的唯一合适人选,邓肯.桑迪和肖恩.奥康纳远在非洲,而秦朗,显然他不能在目前这种时候前往中国。
但瑞切尔能够解决好那些问题吗?她是一个女人,而女人总是不受人看重,在中国更是如此。因此有可能,她会失败,而大毒蛇武器公司则会因此陷入危机……
摩根脑子里有了一个新想法。也许他可以借此机会扩大自己在大毒蛇武器公司中的股份比例,虽然这既违反与秦朗和其他财团的协议,而且冒的风险更大,但是,游戏的规则本来就是这样。
也许真的应该采取行动……
“当然说到瑞切尔的广州湾之行,其实我希望她能够顺便代表公司与中国政府签署一个协议。”秦朗不知道摩根的想法,但他却在不经意间,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抛出一个足以打消摩根的念头的炸弹,“Umbrella公司将向中国军队提供军事顾问。”
“我收回刚才的设想。”摩根对自己说,下一句话则是对秦朗:“能够详细的说明一下吗?”
第二百一十节 与摩根面对面[下]
根对秦朗的评价又提高了一点。
向中国派遣军事顾问……谁都知道这代表什么,渗透、笼络、控制,在一个国家的军队里培养亲近自己的力量的绝妙方法,任何强大国家都会采取的行动。
虽然严格的说,这不是什么壮举,如果华盛顿下定决心准备做这件事,它同样可以取得成功;当然秦朗会遇到更多困难,成功的机会也更小,但他仍然有能力做成这件事。
他一定能够完成,摩根对此深信不疑。
只是秦朗比他认为的更加大胆——虽然他曾经出动雇佣军为阿比西尼亚皇帝消灭他的意大利敌人,但中国却不是阿比西尼亚。中国的问题牵扯到世界上几乎每一个强国,如此多势力牵扯其中带来的唯一结果就是任何尝试改变现有力量对比的公开举动都可能带来复杂而严重的后果。
所以在中国,西方国家的绝大部分较量都只能在暗中进行——影响中国官员,利用他们实现目的。而且即使如此,有资格参加这种游戏的也只有英国、法国、德国和俄罗斯,世界上最强大的四个国家,而所有次等强国都只能在一旁看着。
向中国派遣军事顾问是一个很冒险的举动。
但秦朗正在这样做,而且态度极其强硬,甚至不惜威胁一名代理副领事。不得不说,他非常大胆,并且近乎恣意妄为。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当秦朗停下来喝咖啡的时候,摩根慢慢发出一个评论。“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那位公使先生会拒绝你的要求,从而让整件事陷入僵持。秦。你应该知道。那会让你地处境变得非常不利。”
“是这样,对我很不利。”顿了顿,秦朗满足地说:“但对我们的公使先生更加不利。”
“为什么?”
秦朗笑了。虽然摩根既精明又睿智。而且很有眼光,能够建立一个庞大的金融帝国,在漫长地时间里控制美国的金融和经济,但遗憾的是,他对中国和中国的官僚仍然缺乏足够的了解。
“只要杨儒还想获得更高的官职,或者继续待在现在地位置上。他就绝不能让事情陷入僵局。”他解释到,“如果他买不到军火,北京只会责怪他缺乏办事能力,甚至怀疑他对工作的责任心。”
“所以他只能向中国政府转达你的要求。”摩根沉思了一下,“但中国政府也有可能选择拒绝。”
“如果杨儒将我的要求原封不动的转达给北京,是的,我的行为将激怒中国政府的所有高级官员并导致事情陷入僵局——遗憾地是,他不会这么做。”秦朗笑了笑。“就像他不希望被人认为缺乏办事能力,杨儒同样不希望被人认为他是由于一个商人的恐吓而被迫转达那些要求——这会让他遭到同僚的嘲笑。而对于像他这样的中国人来说,面子有时候甚至比生命更加重要。”
“真是难以置信。”摩根耸了耸肩。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对中国人地了解仍然非常稀少,但秦朗却是一个中国人。尽管他比绝大多数美国人更像美国人。
这或许就是他取得成功的一个关键。
“你将会发现,在中国,这是极其普遍地情况。”秦朗继续说,“所以,”他以清楚明白的语气强调到,“我们的公使先生向北京提交的报告必然是对我和他都有利的,它绝对不会激怒那些傲慢的官员。”
“因此他们也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不会直接拒绝。我完全可以猜到,以那些官员的贫乏的想象力,他们一定会认为我的举动受到了美国政府暗中支持。为了避免得罪美国政府,他们会首先答应我的要求,然后再想办法把我的军事顾问弄走。”秦朗挖苦的说。
事实上这种错误的猜测在杨儒的幕僚身上就开始了。但又有谁能够责怪他们呢?向一个国家派遣军事顾问,任何人都会认为这是政府的授意而不是普通商业行为,即使在欧洲情况也同样如此。
而且很重要的是,秦朗故意在谈判中表现出了一副咄咄逼人的强硬姿态,毫无疑问,这会导致杨儒和他的幕僚判断错误的可能性成倍增加。
摩根开始明白他的那些看似不合理的举动了。
然后他更进一步的意识到,秦朗肯定已想到办法防止中国政府的官员敷衍他,那么,他的办法是什么?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事实上,我什么也不需要做。中国政府的官员
都是傻瓜,一旦他们发现我派遣的军事顾问比他们聘事顾问更好,问题就解决了。”
“你有把握吗?”摩根怀疑的问。他不清楚美国军人的水准,但知道美国陆军在国际上的地位——甚至连三流都算不上。是的,秦朗的雇佣兵曾率领阿比西尼亚土着消灭了他们的意大利对手,然而意大利陆军仅仅是一支二流军队,德国陆军却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之一。
做得比来自世界上最精锐陆军的军事顾问更好?显然,这对Umbr公司的退役联邦军人来说过于困难了……事实上他们根本不可能做到。
即使摩根一直相信秦朗的判断力和预见性,在一个近乎残酷的现实面前,现在也对他的设想失去了信心。
只是在秦朗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微笑再次出现了。摩根愣了一下,随即竟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但只有一会儿。相对一个年轻人,尽管他一直都很优秀,但摩根更相信自己。
遗憾的是,虽然他是出色的金融家和财团领袖,但军事领域却不是他的专长。既然各国的职业军人都无法准确预见未来战争方式的巨大转变,那么理所当然的,摩根更不可能看到这一点。
—
在这一刻,只有秦朗知道自己胜券在握。
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优势。“我们可以打一个赌,摩根先生。”他笑着说,“Umbrella的军事顾问将在演习场上击败他们的德国同行。”
“我乐意与你打赌,秦。”摩根同样笑起来,一方面这的确是个有趣的游戏,另一方面他认为自己肯定能赢,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要拒绝呢?当然在任何赌局里,赌注总是非常关键的一点,引人注目,他当然也不会例外。“既然我们决定打赌,那么赌注是什么?”
“我希望我知道,当然有一点很肯定,我绝不会用我拥有的公司股份作为赌注。”秦朗半开玩笑的说。尽管事实上他很希望把摩根掌握的公司股份全部收回,但他同样清楚这根本不可能,而且也不符合预定的时间表。
当然,关于这次打赌的赌注,秦朗在走进摩根的办公室前就已确定下来,但他还不准备将它说出来。
他决定再等一会儿。
因此他也犯了一个错误:他没能预料到收购霍梅尔食品公司的企图已经由于梅塞施米特泄密而被摩根掌握、并使他产生了抢先收购的想法——现在这种想法变得更加强烈了,并且摩根也找到了合适的机会。
“我有一个建议。”他说,同时狡猾的观察着秦朗的脸,“我得到一些消息,你在霍梅尔食品公司的合伙人,罗伯特.瑞克曼先生的儿子,亨利.瑞克曼先生,最近他遇到了一些经济上的麻烦。”
秦朗知道他有了一个小麻烦。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使摩根注意到了亨利.瑞克曼的经济状况,当然这丝毫不值得奇怪——秦朗甚至没有想起失踪的梅塞施米特——摩根有一个非常庞大的情报系统,如果他对霍梅尔食品公司产生兴趣,那么他就一定可以查到有价值的情报……
只是,这意味着他和瑞切尔将失去霍梅尔食品公司,虽然并非严重的灾难,但仍旧显得异常糟糕:任何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谁又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呢?
而且其他财团会采取什么行动,这同样是值得担心的问题。
秦朗开始感到担忧,但脸上的表情却毫无变化,因为表情就意味着自己正感到惊慌——或者惊讶,但不管惊慌还是惊讶,都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他在摩根心中的形象。大人物自己从来不会惊慌;大人物只会让别人感到惊慌。
但秦朗也并非一个目空一切的人;像摩根这么一个大人物提出的条件是不可能等闲视之的。因此他等着,想知道摩根准备说些什么——带着好奇,但不是惊慌。
条件并不复杂。“我认为我们可以这样。如果你赢了,我将帮助你得到霍梅尔食品公司一半的股权,但如果你输了,我会在合适的时候收购这家公司。”
“也包括我拥有的股份?”
“虽然我很想,”摩根笑了一下,“但那是没有必要的。控制一家公司不需要将它所有的股份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