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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修正系统全文阅读

作者:宁三思     重生修正系统txt下载     重生修正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1 袁珠(一)

    夜凉如水,也不如蓝绫的话冷彻了王妧全身。她竭力保持冷静,可这个时候盘绕在她脑中的不是无咎的聒噪,而是蓝绫话中的那个未知的敌人。她甚至怀疑起表妹江玉,可连刘妃都付不起的巨万酬金,江玉又怎么可能付得起?她和江玉之间也没到那种恨不得对方去死的地步。

    那个人到底是谁?

    然而蓝绫没有给她时间多想,他悠悠然地另起话头道:“我查到周充这几年在凉州做的事,顺便也查了你们燕国公府和他家的恩怨,我就是好奇,为什么你会同意和他联手?”

    他此时泰然自若,就像王妧已是他的瓮中之鳖。

    “你该不会以为,就你做了调查吧?长公主和吴三娘,你一开始留着她们,并不担心她们把你做的事说出来。但是,对待那个花匠,你却迫不及待,不惜冒着风险在镇察司的地盘上动手。你想掩饰某个秘密,只有花匠知道,而长公主和吴三娘却不知道的秘密,不是吗?”

    蓝绫的脸色这时才有了变化。王妧的话击中了他内心深处隐藏的晦暗,在这空无他人的江心,那些阴冷潮湿的记忆一下子就被释放了出来。

    “你胆子真不小。没有人能够在接触到那个禁地后全身而退,没有人,你也一样。今天,你非死不可。”

    他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说道:“乖乖受死,我留你个全尸。”

    “谁生谁死,还不一定。”

    说罢,王妧抢先动作,谁知手上刃尖还没沾上对方的衣摆,四周突然发出响动,十数道黑影从水中探出,飞速地围着船身聚拢起来。这一分神,蓝绫的匕首已经抵上了她的喉咙。

    “我还以为你真的胆大包天,原来是设下陷阱才有恃无恐。”蓝绫以王妧为盾甲,以船室为倚靠,面对着十数个已经登上船来的浑身湿透的黑衣人。

    王妧心中惊疑,黑衣人不是蓝绫的手下,那又会是谁的?

    “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也留了后手。”蓝绫吹出一声又高又尖的口哨儿,岸边远远的一丛芦苇应声摇摆,有一人划着一叶轻舟轻快地向游船行进。

    “愣着干什么!拦下他!”王妧急声叱道。而黑衣人竟也听从了她,约有一半人手纵身投入江中,去拦轻舟上的那人。

    蓝绫见状,高声呼喝:“扬帆!”游船上风帆扬起,像生了脚似地向东面驶去。

    有人潜入船室袭击蓝绫,蓝绫不得不移动脚下,这一动,又有人从他背后袭来。王妧抓住机会脱身,重得自由。而蓝绫拿定主意,咬紧王妧不放。黑衣人顾忌着二人的生死,却也只是和蓝绫撕缠着。没过一会,蓝绫和王妧身上便都受了伤。

    “我今天就算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蓝绫说完这句话,集中了全部心神攻击王妧。他的手臂后背都受了刀伤,蓝袍也被染红了一片。不顾身侧刺向他刀剑,蓝绫手中的匕首直指王妧心口。

    一黑衣人刺中蓝绫右手臂,蓝绫却似毫不在意地全力冲向他的目标。只是匕首偏离了轨迹,原本瞄准着王妧心口位置的匕首刺入了她的腰腹处。

    王妧退无可退,连同蓝绫一起掉入江中。

    向着东面前行的游船此时已驶到水流转急的一段。王妧摔入水中,头部被水流拍击,又被呛了水,只感到头晕目眩。她左手按着腰部受伤的地方,失血让她同时也失去了大部分的力气。耳边听到提示她使用二十天寿命换取愈合她身上伤口的声音,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着想探要出水面。这时她脚上一紧,竟是蓝绫紧追不放,心心念念又杀了过来。

    这才真正到了拼死一搏的时刻。

    冰冷的江水抽去了王妧身体的温度,一个急流打来,匕首险些从她手中掉落。她用尽力气将匕首往蓝绫身上一刺,便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任由江水送着她往东流去。

    月影西移,行宫的车马仍停在渡口旁。周充一言不发地望着被火把照亮的江面,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沿江已布下哨位,其余人手也悉数出动潜入江中搜寻,为何到现在还找不到她?

    远处,身穿黑衣的镇察司属部二人乘着小舟向渡口驶来,周充的心也跟着提起。

    “蓝绫已被找到,他身受多处刀伤,江中激流乱石,也受了不少撞伤。”

    “带回去医治。”周充面色沉重地吩咐,他心中已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还有……”属部之一的林启呈上一物,“蓝绫身上有一处刀伤,与此物吻合。”

    周充接过对方手中那把精巧的匕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全力搜查,一丝一缝也不要放过!”

    属部得令,应声而去。

    ……………………………………

    “要不是我说要来江上拜月,怎么会救下这位姐姐?这是爹娘的在天之灵保佑着我呢。还有那只小猫,应该也是跟着姐姐一起掉下水来的。”

    颖江尾,有一道清亮的嗓音从一艘游船里传了出来。船室中点着一盏灯,有一老一少相依坐在榻上。

    年过半百的袁老夫人面容威严,只是当她看着孙女稚幼天真的面庞时,她眼里的慈爱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她伸出手,搂着孙女袁珠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你这孩子,别不明不白就‘姐姐’、‘姐姐’地叫,那位姑娘说不准年纪比你还小呢。”。

    “反正我就是知道。”袁珠正在碧玉年华,笑起来梨涡浅浅。她也随着祖母放低了声量。

    “你知道什么。先前那些官差,要不是祖母教你,你知道怎么应对?”

    袁珠吐了吐舌头,把头埋到祖母怀中,诺诺应声。

    “那位姑娘看起来也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只是怎么惹了镇察司那样的……”袁老夫人说到一半便停住了,“珠儿,你听着,天一亮咱们立即动身,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今天晚上发生的事,知道吗?竹青和桃枝你也要仔细交代她们,知道吗?”

    袁珠坐直了身子,虽然她不明白祖母的用意,但还是很认真地点头答应。

    “好了,你也去歇着吧。你去吩咐他们,今天晚上都警醒些,明天还有得忙呢。”袁老夫人见她认真不到一会又悄悄走了神,又严肃地添了一句,“不许嬉皮笑脸的,让人见了怎么服你?”

    袁珠的脸即时垮了,哀声道:“是,祖母。”

032 袁珠(二)

    手脚无力,脑袋也昏昏沉沉,王妧像是又回到了王姗身死的那一天。颖江就如她的诅咒之地,这是她第二次感受到死亡的靠近。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眼睛也在这时睁开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板床上,身上却盖着锦被,她酝酿着把力气移到四肢,努力着要坐起来。

    怎么她的伤口明明愈合了,却还是感觉疲惫不堪呢?

    她抬头向四周望去,室内狭长,宽不过一丈,深不过数尺,连一张方桌都放不下。侧耳细听,室外有喧腾之声,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妧便把目光落在了地面上。

    室外之人推门而入,却是个俏丽的二八佳人。她脸上笑意盈盈,几步走到王妧床边。

    “姐姐,你醒啦!”

    王妧向床里移了移:“是你救了我吗?”

    她笑着点了点头。

    “我和祖母那晚去江上拜月,遇到姐姐落水,就把姐姐救上来了。还有那只小猫!”说着,她把手伸向锦被。

    王妧被她吓了一跳,又往里挪了一挪。好在她很准确地找到了她想找的,小白猫被她从床沿一角抱到了王妧面前。

    “那天我还担心它受了凉,撑不过去呢,没想到半夜就叫起来了,竹青把它抱到姐姐身边,它才不叫了。我一准猜到它是姐姐养的。”

    王妧听了,低下头来沉默了许久。等王妧重新抬头去看对方时,眼里已经平静下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名叫袁珠,竹青和桃枝是我的丫环。我和祖母走水路回云州,如今已走了两日,姐姐也昏迷两日了。”

    原来她已远离了京城,这个时候什么事都尘埃落定了。黑衣人的身份,她在落水之时就差不多想到了。周充果然有“好好”地实践他的承诺。王妧心中忿忿,转念一想,若没有周充,她也没有机会接下刘妃的任务,而且,事情尽在周充手中运筹,碧螺的安危也不用她操心了。

    “姐姐想什么呢?快快养好身体,好教我放心呀。”

    王妧唇角动了动:“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呢?”

    袁珠眼中一亮,点头道:“是啊,姐姐叫什么?为何会掉到颖江里?姐姐的家人何在?要不要给家中父母报个平安?”

    “我家在京中,原也打算去滁州探亲。如今阴差阳错,竟踏上了南下之路。”王妧说道,想到燕国公,她的目光便黯了下来,“想来,我爹也不会太过挂心,等我到了滁州,再使人送信回去不迟。”

    袁珠笑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去告诉祖母。”

    说完,她又急匆匆地跑了。

    王妧动作轻缓地下了地,她身着中衣,右手臂上还缠着纱布。床边的矮几上摆着药盅和药碗,王妧不由得皱起眉头。

    室中布置一目了然,入门正面摆着一对灯挂椅并着一只茶几,角落里还有个半人高的柜子。

    正出神间,王妧又听见有脚步声从过道里传来。这回来的是个粉裙女子,她一进来便表明了身份。

    “姑娘,奴婢桃枝,我家姑娘让我来服侍姑娘梳洗。”

    “桃枝。”王妧念了一遍,“可否为我找一套干净衣裳?”她那天所穿的衣裙应该都被损坏了。

    桃枝笑着点点头,几步走到室中唯一的那只柜子前,从里头取出两套衣裳来。

    “瞧,我家姑娘早就准备好了。”

    王妧见衣裳颜色绮丽,和袁珠身上所穿的风格一致,便知道那是袁珠的。她再次开口:“能否找一套清淡颜色的?就像我原来穿的那样?”

    “老夫人说,姑娘原来穿的衣裳做工极佳,匆匆忙忙也找不出一套差不多的,我家姑娘就说她新裁的衣裳先拿两套出来改一改,没想……”桃枝说着,脸上委屈得似乎要哭出来了。

    王妧无奈地闭上眼,她的话竟然会被曲解成这样。谁知桃枝见了,又喊叫起来。

    “不好了,姑娘!晕过去了!”

    王妧连忙止住她:“没有,我没有晕过去。”

    “姑娘你怎么这样吓奴婢呀!”这下,桃枝真的哭了起来。场面一时变得难以收拾。

    不消片刻,袁珠扶着一位面容沉静的年老妇人闻声赶来,王妧上前歉然一礼,说道:“都是我的不是,惹哭了桃枝姑娘。”

    王妧态度诚恳,从容不迫。袁老夫人见了,便知道自己的推测没有出错。

    桃枝连忙止住哭泣,跪在袁老夫人面前,把前因后果以及方才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没想还是让姑娘受委屈了。”

    袁老夫人的头又疼了起来,真不愧是自己的孙女教出来的人,怎么就这么听风是雨呢?倒是眼前的这位姑娘,神态自若,并不急于替自己辩解。

    “桃枝,这位姑娘可曾说过一句怪罪你的话?”袁老夫人说话时带着尊长的威严,袁珠和桃枝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回,回老夫人,没有。”桃枝战战兢兢地说道。

    “既然没有,你为何哭喊?”袁老夫人再问,桃枝却无话可答。

    “你回去,自己跪上两个时辰,好好反省。”袁老夫人当机立断,惩处了桃枝。

    袁珠着急了,开口替桃枝求情,却被袁老夫人瞪了一眼。袁珠虽噤声不语,嘴上却还撅着。

    王妧意兴阑珊,她一向没什么耐心看戏。

    “本该我来求情。老夫人,袁姑娘和桃枝姑娘如此关照我一个陌生人,实在令我感动,若桃枝姑娘再因我而受罚,教我于心何安?”

    袁老夫人正色看向王妧,这样气度不凡,又聪慧乖觉的姑娘,到底有什么来头?

    她摆摆手,让袁珠带着桃枝下去。袁珠脸上一喜,拉起桃枝,跑了出去。

    室中剩下二人,分主客入了座。

    经过方才的闹剧,王妧也知道了,袁老夫人心明眼亮,不会像袁珠那样只听了三言两语就相信了她。

    王妧先报上了名姓,然后询问起那天夜里她被救起的情形。

    “你溺水昏迷,被珠儿发现了,是她命人将你救起。后来,有官差自称是镇察司的人,他们到游船上来,诘问我们有无看见一个落水的女子。我设计瞒过了他们。”袁老夫人几句话便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王妧眼中一亮,袁老夫人的话让她感到意外之余,也让她心生几分佩服。她正因被周充耍得团团转而郁闷,挫折周充的事怎能不令她心中畅快。

    袁老夫人看见王妧眼里露出的兴味,她心中对这个浑身充满着谜团的姑娘竖起的防备之墙在这时有了开裂的迹象。她有多少年没遇见过这样投契的人了?

033 袁珠(三)

    “您是说,您让袁姑娘把我的衣服穿在里头?”绝险,绝妙!

    镇察司的人知道王妧受了伤,如果王妧上了袁老夫人的游船,那必定会留下痕迹。最重要的证据,莫过于王妧身上的血衣。

    “老夫人为我冒险了。”镇察司的人一时转不过弯来,便被蒙骗过去,否则……

    “镇察司在京中的行径,我也听说了一些。他们没料到,区区老妇,也敢蒙蔽他们。”袁老夫人话中对镇察司并无赞许之意。

    区区老妇怎么会有这种见地?王妧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只怕日后,镇察司的人想起此事,会给老夫人招来祸患。”

    “天高地远,我和珠儿也不会再回去京城了。”袁老夫人似乎有感伤之意,只是对着王妧,她没有尽言。

    “将来若有意外,老夫人尽可说是受我胁迫,不得已而为之。我……”

    袁老夫人伸手止住她的话头:“你这话差了。珠儿救你,乃是她本性良善,我救你,却是因为不想看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迫害一个女子。我做的事自然是我担着,若珠儿担不得,也有我替她担着。”

    王妧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她低头沉思,随后才问道:“老夫人不想知道我的身份?”

    袁老夫人在这个时候第一次笑了。

    “我也活了大半辈子了,只求在力所能及的地方能够做到顺从本心,俯仰无愧,也就足够了。”

    她只要确定王妧不是恩将仇报的中山狼,至于王妧和镇察司的恩怨,袁老夫人不想管,也管不了。

    王妧点点头,似有感悟。可是,要做到本心不被表象蒙蔽,也很困难。有件事从她心底倏然掠过,她还没来得及抓住,耳边又听到袁老夫人的声音。

    “我们坐的商船再过五六日便能到达云州,不知道姑娘有什么打算?”

    王妧早已做了决定,便说:“我原本就准备去滁州探亲,只是我现在身无长物,不得不厚颜烦请老夫人允许我随同上路。到了云州,我自有打算。”

    对方既然不想多问她的来历,她也不多作交代。云州有广临渠上重要的港口,云城港,水陆通达,她想去滁州也便宜。袁老夫人自然答应了她。王妧这才起身,对袁老夫人郑重一礼,口中称谢。

    送走袁老夫人,王妧回到座位上,陷入沉思。她的寿命还有月余,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给出任务。

    王妧在这时想起了无咎,明明是他有错在先,偏心气还那么窄,连一句错也不肯认?还有六安,他是被她当时的怒气殃及。王妧一直知道六安身手很好,那次她被赵玄的人单独请去,如果不是六安故意弄出动静来,她也无法发觉六安已悄悄跟随在后。还有他们出了齐王府被人跟踪的事,点点迹象都表明了六安行事向来如此,她没有好好解决存在的不便,反而发了脾气,把人给赶走了,难怪燕国公说她任性妄为。

    周充手掌镇察司,他想拿下蓝绫,便布下天罗地网来擒他,把她和刘妃统统算计进去。王妧反观自己,受伤落水不说,还搞得一身狼狈地“逃遁”出京城。

    这样一想,她不免忧愁起来。

    ……………………………………

    燕国公府,书房的灯烛亮了一夜。手中的书信被燕国公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纸张的边角都变得卷翘起来。

    “已经找了两天了,竟然还一点消息也没有。”朱贤忧心忡忡,嘴角都起了皮。

    燕国公坐在书桌前,他虽然焦急,却没有像朱贤那样表现出来。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惊闻王妧出事后,朱贤便把王妧送来的书信交到燕国公手中。燕国公直到看了信才知道,原来王妧已经默默做了那么多事。

    “她说过要去滁州,此时说不定已在去滁州路上了。”燕国公揉了揉额角,以王妧的脾气,做出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

    “可也不会这么一声不吭的就去了,连个口信也不捎回来!”朱贤急得分辩。

    燕国公沉默片刻,对比起朱贤,他倒显得像是不关心女儿的生死一样。

    “我对她说,如果她要替阿姗报仇,国公府不会帮她。她也知道,府里在准备过继嗣子的事。你说她会不会?”燕国公反问了朱贤一句。其实过了两天也没找到王妧,他反倒放心了一半。

    “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她已经是你唯一的女儿了。”

    朱贤话里有责怪燕国公的意思,燕国公听了竟也不生气,反倒说:“也只有你会这样跟我说话了。如今的情形你也清楚,我还能怎么办。”

    朱贤的脸色显得比燕国公还凝重,他听得燕国公又开口了。

    “阿姗的雀部,也是她一点一滴筑起来的。太容易成功,不是件好事。”

    “国公爷是说……”

    燕国公摇了摇头:“还不好说,毕竟她的性子……难说。”

    朱贤喜忧参半地说道:“可再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再等几天。”燕国公凝神做出了决定,“朝中对瑞安长公主暴毙的事议论纷纷,镇察司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我们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

    他虽然有些无奈,态度却十分坚定:“算一算,如果出事隔天,阿妧便搭上了南下的商船,现在最快会走到哪里。你再找二十个人沿着广临渠去找。至于其他的……”

    燕国公话说到一半,却突然被前来回报的下属打断了。

    “刚刚从镇察司那里得来的消息,姑娘落水之前,腹部受了重伤。而且,那一段江水湍急,姑娘水性不佳,恐怕……”

    燕国公一拍桌案,咬着牙沉默不语。朱贤看着燕国公,神色也变得十分紧张。

    此时已是四更将阑,屋里屋外,一片静寂。燕国公腾地站起身,快步便往门外走去。朱贤见状,已猜到燕国公所想,他连忙拦住燕国公,说道:“国公爷,你不能去!镇察司的人口风严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漏出这条消息,当心是诈!”

    一番话,让燕国公脚下迟滞。

    “万一是镇察司的试探,多年蛰伏不就白费了?”朱贤又说道,“不如让我去,以送节礼为名,什么破绽也看不出。”

    朱贤看着燕国公沉思的模样,他知道燕国公是在情急之下才会失了冷静。果然,不一会儿,燕国公沉着地开口说道:“不,你也不能去。让朱顶改易容貌,天一亮即刻动身,无论如何也要把阿妧找出来!”

034 袁珠(四)

    接连数日,王妧都闭门不出,只有在夜里商船泊进港口时,她才会出来透气。港口有明灯,与天上半轮明月相映。夜风袭人,仿佛一切都安逸静好。

    “姐姐!”袁珠从王妧身后跳出来,见王妧并没有被她吓到,她撅着嘴说,“姐姐出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叫我好找。”

    袁珠目光澄澈,语气亲昵,一如她在袁老夫人跟前撒娇时的模样。王妧看了她一眼,又听见她继续说道:“明日就到云州了,我真舍不得和姐姐分开。”

    不管是欢喜还是忧愁,袁珠心情一点一滴都写在脸上。王妧忽然开口:“你今天早上还说,回到云州就能见到阔别多年的好友,这不是好事吗?”

    袁珠听了,垂下眼帘,有点羞赧的样子。

    “祖母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我爹娘在我小时候给我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来信问过祖母很多次了,祖母也不好一直推托。”

    “所以,你是要回云州成亲的?”王妧明白了她的意思,难怪袁珠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袁珠抿着嘴点点头,吞吞吐吐地说:“可是我担心……”

    静默许久,王妧才接口道:“难道你担心他相貌丑陋,品行不佳?”

    “不是!”袁珠拼命摇头,又叹了口气,才说,“他是个秀才。”

    王妧又不明白了,秀才怎么了?

    “我,我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扶持,你说,他会不会嫌弃我?”袁珠一急,话便脱口而出。

    王妧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人,她只能引开话头:“他是秀才,明年会试,他不下场吗?”

    “嗯?祖母没和我提起这个。”袁珠疑惑。

    电光火石之间,王妧脑中出现了重生修正系统的声音。

    “启动任务——目标人物:袁珠。身份:皇商之女。任务:将目标人物的重生指数降为五或五以下。奖励:寿命三十天。”

    王妧眉头蹙起,竟然在这个时候接到了袁珠的任务。难道袁珠将会遇到生死劫数?王妧一时连袁珠在她耳边说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可他们又经常写信来,祖母叫我先宽心等候,马家对这门亲事是不是还算是满意的呢?姐姐,你说呢?”

    王妧无意识地点点头,袁珠见了,又高兴起来。

    是夜,又多了两个不眠之人。

    ………………………………………………

    广临渠上大大小小的港口,吞入吐出,每年少说也有千万之数。云城港便是其上最大的四个港口之一。南方漕粮漕船,都经此北上,而像袁家这样的商贾,也依靠着漕运便利输遣货物。

    日已过午,商船停靠入港,袁老夫人早将一切安排妥当。同行三艘船上的货物和行装有序地卸运,等车马装载完毕,袁珠才下得船来。她早已等得心焦不已。

    三乘小轿等候在港口附近的空地上,袁珠携着王妧和两个丫环慢慢走过去,老夫人却仍在吩咐家仆做最后的扫尾。

    “船上又闷又不方便,姐姐的伤好得也慢,如今这里到我家了,我该当好好招待你。姐姐你就多留几日吧。”

    王妧这次没有推辞:“我确实还要留在云州几日,给家中送个信,也看一看这云州城的风光。”

    “真的?”袁珠面露惊喜,“我太高兴了!”落后了一段路程的袁老夫人远远看见袁珠手舞足蹈的样子,轻笑着地摇了摇头。

    这时有个二十许年纪的妇人提着一个竹编的花篮沿着排成行的车轿走近几人,她高声招呼:“几位姑娘买朵花儿戴吧,都是老手艺,城里的夫人小姐们都爱这个。”

    妇人见她们舟车初到,必定不了解云州城的景况,才说这话。

    袁珠看绢花红的粉的,装了一篮子,便伸手拿起一个,再细瞧时,又觉得它做工草草,比之她在京城广源楼见的不知差了多少,她便又将绢花放下了。

    “姑娘再看看,这还有呢。”妇人见袁珠有心,忙从绢花堆里挑挑拣拣,又翻了几朵出来。

    袁珠脸上讪讪,妇人热切的言行让她拉不下脸来拒绝。她随手指了一个,叫竹青取些银钱付与妇人。

    竹青办事认真,对于袁珠的吩咐她向来听从。她解下腰间荷包,询问妇人绢花的价钱。谁知一个身影从旁侧斜窜出来,以几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抢了竹青手中的荷包后夺路而逃。

    王妧只看清了一个浑身灰扑扑的男子身形,她心里时刻想着袁珠的任务,此时也只顾着察看袁珠是不是受伤了。

    竹青急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奴婢,去追?”

    袁珠连连点头,看到竹青抬脚追去,她竟也想跟上去。

    王妧一把拉住她的手,浮上心头的数字让王妧大吃一惊。王妧镇定下来,脱口而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就敢追上去?”

    “可是,竹青一个人……”袁珠犹豫道。

    远处,袁老夫人看到有事发生,即让家仆快速赶了过来。

    “让他们去追。”王妧看了赶来的袁家家丁一眼。袁珠听了,连声吩咐人去把竹青追回来,也不管荷包被抢的事了。

    卖绢花的妇人见到情形不对,嘀咕了一声:“这绢花就送给姑娘了。”随后她急急离开。

    王妧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等到袁老夫人赶到,袁珠急急想把发生的事说出,却被袁老夫人伸手止住:“回家再说。”

    袁珠只得垂了头,率先入了轿子。

    袁老夫人望着家丁离开的方向,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家丁们终于带着竹青回来,同行的还有一个打扮得风度翩翩的青袍男子。

    “老夫人!晚辈来迟,让老夫人受惊了。”男子十分恭敬地长揖一礼,接着才表明了身份,“晚辈有才,得知老夫人今日抵达云城港,家母特命我来接老夫人。家中已备下薄酒,还请老夫人移步,好让我们为您接风洗尘。”

    袁老夫人脸上不为所动。一到云州就遭人抢了荷包是奇怪了些,但也不是什么惊人的事。但再遇上马家的人急巴巴地赶来献殷勤,这就值得她斟酌了。她这些年陆陆续续收到马家问候的书信,信中次次不忘提起两家的婚约,她可不会把唯一的孙女托付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上。

    “这位是珠儿小姐?”马有才眼中放光,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来,正是竹青先前收着的绣着两枝嫩竹子的荷包。他见到王妧穿着袁珠的衣裳,在众人之中显露出不同来,便把她当成了袁珠。

    “小贼胆大包天,竟敢抢了珠儿小姐的荷包,我刚才已将他拿下,扭送到官府去了,再也不会叫珠儿小姐蒙受这种惊吓。”

    袁老夫人往前走了两步,挡住了马有才的目光:“这是我一位故交家的孩子。珠儿搭船累着了,家中也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只能辜负马夫人的好意了。”说完,她便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马有才目光往袁老夫人身后探了探,愣着不出声。袁老夫人一个眼神,立即有家仆会意,上前接过马有才手里的荷包。

    这下,他更想不出拒绝的话,只得无奈地转身往回走。

035 袁珠(五)

    “人齐了就回去吧。”袁老夫人出声吩咐,车轿齐齐启动,往城中而去。

    袁家老宅坐落在城东锦霞街上,袁家老太爷发迹时,这里还是一间小小的二进宅子,经过数十年的发展扩建,才变成现在这个门户高大、庭院深深的样子。然而偌大的宅第里,仆从虽多,真正的主人却只有袁老夫人祖孙。

    得力的家仆早将屋舍打扫干净,袁老夫人见窗明几净,心情颇好,脸上也无一丝疲色。她让袁珠和王妧先回居所梳洗,自己则说要去给丈夫及儿子儿媳上炷香。

    王妧跟着袁珠越过东面的垂花门,绕过花厅,来到一处单独开辟的院落,这里便是袁老夫人给袁珠安排的住处。

    “我小时候跟我娘住在那边的欣荣堂。”袁珠指着西面说道,“后来和祖母到了潍州,也是和祖母住在一块,这是我第一次有自己的院落。”

    她的双颊透出粉红的色晕,兴奋之色溢满眉梢。

    “最开心的是,有姐姐和我在一起。”

    袁珠拉着王妧走入屋子里,连通的三个开间显得十分宽敞,布置得也很雅致。丫环们被打发去收拾一路带回来的行装,袁珠进了屋子却不急着四处看看,而是和王妧促膝坐在屋中的圆桌旁。她伸手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水。

    王妧看到袁珠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便问:“你这么高兴,似乎还有别的原因?”

    袁珠惊讶地抚上自己的脸,嘴里说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她说着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是因为马有才?”王妧问。

    袁珠方才让竹青把失而复得的荷包拿来,自己收了。王妧也看到了。

    “姐姐,我们还没正式见过,他就帮我找回了荷包,我看他不仅书读得好,人也很好。”袁珠看了王妧一眼,又低下头去。

    二人肌肤时不时接触,王妧从袁珠想去追贼人的时候就发现她的重生指数直升到“十”,而到袁家后,她的重生指数才降为“八”。这也给王妧的推测带来了依据。如果袁珠那时追去,十有八九要命丧黄泉。马有才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王妧不得不心生戒备。

    “看不出,他一个文弱书生,赤手空拳也能拿下贼人,回头让竹青把看见的情形细说给我们听一听,如何?”王妧提起一个疑点,袁珠连忙点头答应。

    隔着几层院墙的正厅,袁家上下几乎所有的仆从聚集在这里,听袁老夫人训完话,又散开去。几个今日前往港口接袁老夫人归家的家仆被留了下来,而袁老夫人的问题和王妧所疑不约而同地指向了马有才的身手。

    “那贼脚下麻溜,身子板却跟纸片儿似的,一碰就倒。马家大公子两下就制服了他,倒也不用我们几个动手。”这是家仆李大的回话。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两下?你们看出他的拳脚功夫有什么高明的地方了?”袁老夫人问道。

    几人摇了摇头。

    “凭那小贼的身手,换了谁都能把他拿下,只是,要是没有马家大公子在半道上拦下他,早就被他跑了。”

    袁老夫人沉默不语。她算是明白了,这马家竟敢算计到珠儿头上来!抬手揉了揉额角,袁老夫人慢慢平复了心情。马家既然使出这种招数,就不要怪她在珠儿的婚事上推三阻四了。

    ………………………………

    论热闹,云州城南每旬一次的贸市便是全城老少热衷前往的地方,若论繁华,由城中心向北延伸的云天街则是将衣食器玩尽数包罗。

    商铺林立的云天街,王妧要找的一处在长街尽头。遐远商行几乎可以说是随着广临渠的凿成而发展,自它之后,其他小商行也纷纷冒出,借着漕运的东风而日益兴盛。

    遐远商行高高悬挂在正门之上的招牌和南沼青石雕刻而成的石狮,让人很容易便注意到这间堂皇富丽的三层阁楼。

    王妧走入堂中,随意看了一眼四周陈设,然而却没有什么东西引起她的注意。反而是成日里懒洋洋的小白猫,一到了陌生的地方倒变得精神十足。

    刘管事对商行里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自然也注意到了王妧这个面生的女子。她对商行中的器玩并不感兴趣,带来的那只小白猫对红木架子上的鹦鹉虎视眈眈,她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招来伙计去给王妧奉茶,他听见对方要见这商行管事的人,便挺身从二楼下来。

    “在下姓刘,是遐远商行的管事,请问有什么可以为姑娘效劳的?”

    王妧微微欠身,说道:“我想托贵商行替我送一封信到京城。”

    刘管事呵呵一笑,原来如此。

    “这可难办了,请恕在下无法帮姑娘这个忙。”刘管事听完便拒绝了王妧。

    王妧心中暗暗惊讶。官府的公文有驿站传送,而普通人之间书信的传递除了托熟人转送,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寄托于走南闯北的行商,再付出一定的银钱作为酬劳即可。遐远商行在京中也有分号,替人寄送书信应该也是寻常事,怎么到了她这里,就不行了呢?

    “那么,请问贵商行单单只是不收我的信,还是谁的信都不收?”王妧正色问道。

    刘管事这才认真看了王妧一眼,没想到对方年纪轻轻的,一问就问到了关键之处。他略一思索,然后才回答道:“倒不是在下为难姑娘,而是我们商行不再替人寄送书信到京城了。若姑娘急用,可以到隔邻的万物商行问一问,或许能帮到姑娘。”

    这下,王妧也不好再纠缠了。正当她想带上小白猫离开的时候,却又听到一个陌生男子出声在叫她。

    “你是……王姑娘?”

    一个相貌堂堂的锦衣男子面带惊喜地从阁楼上快步走下来。王妧看到对方,只觉得他脸上的两道剑眉生得英武,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一个人。

    “你是?”王妧迟疑地问。

    男子轻轻一笑:“果然是王姑娘。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王姗姑娘,自然也就认出你来了。”

    王妧听到对方认识王姗,料想对方应该也知道她是谁,便等对方自报家门。小白猫在这时过来扑她的脚,王妧便将它抱了起来。

    “我姓孟,单名一个池字。我在京中受到王姗姑娘不少关照,如今有缘和王姑娘相遇在这云州城,该让我来好好招待你才是。”孟池诚恳地说道。

036 袁珠(六)

    孟池话里说得巧妙,既点明了他和王姗的关系,又丝毫不让人联想到王姗已逝,徒增悲伤。

    对方是因为王姗还是因为燕国公府来向她示好,王妧都无意探究。她正想拒绝,却又听到孟池开了口。

    “我方才听见,姑娘想找人送信去京城,这里面确实有些缘故,不如请姑娘随我上楼,我再细说给姑娘听?”孟池说完,看见王妧有些不相信他的话,心下了然,又说,“刘管事,请把我们商行最好的茶叶沏上来,王姑娘是贵客。”

    刘管事应声道:“是,公子。”

    王妧这才知道,原来孟池是这遐远商行的东家。她随着孟池上了挂满字画的二楼,不作停留,又上了三楼。三楼一处静室里,茶几上摆着两只用过的茶杯,显然,孟池刚刚在这里招待过客人。

    很快就有人奉了新茶上来。

    入了座,王妧静静地等对方先开口。孟池也不和她兜圈子,坦言道:“朝廷派了一位姓卢的将军去邹山剿灭一伙山贼,谁知他急功近利,竟叫关键的几个贼子给逃了。有传言说,贼子逃窜到云州城来了,也有人说他们北上去了魏州淮山。反正呀,从京城出来的无所谓,这进京的人和物,都要盘查了再盘查。谁都不想沾上麻烦,所以这寄送信件和什物到京城的事务就让我爹给叫停了。”

    王妧这时也想起来,朱贤曾经对她说过邹山的路不好走的话。她理解遐远商行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决定,现在送信回京反而不好,那么便送到滁州去,告诉二叔一声也可。

    “不过,”孟池看着王妧沉默不语的样子,立即又诚恳地说道,“姑娘若信得过我,我替你跑这一趟怎么样?”

    王妧直直望进他的眼睛里,孟池流露出来的诚意近乎十足。她拿手指沿着薄薄的杯口划过,缓缓说道:“你就不怕替我担了风险?”

    “出门在外,靠的无非是朋友之间的肝胆相照。我孟池为人最讲义气,只是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孟池的话颇有要和王妧推心置腹的意味。

    王妧神色未改:“朋友?当然了,我这个人最喜欢交朋友了。请你帮我带个口信到京城,告诉燕国公,我在云州受了重伤,性命垂危。就这样,你可以帮我吗?”

    孟池眸色一垂,似乎有些不解,但他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王妧的请求。等他再要细问王妧的近况时,王妧却已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他边跟上王妧的脚步,边邀请王妧到他名下一处干净的宅院小住,被王妧一句“不方便”挡了回去。孟池无法,只能将人送到门口,再皱着眉头目送王妧离开。

    一个留着两撇八字胡的青年男子走近孟池身旁,孟池朝他拱了拱手,顺便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怎么王姑娘要送这样的口信?她明明安然无恙呀。”他从青年男子口中得知的消息是,王妧独自离家,燕国公派人一路追寻到云州来。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青年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王妧与孟池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孟池却还不知道自己被诓了。

    “姑娘知道燕国公府的人找上你了。”青年男子抿着唇,有些为难地说道。

    孟池十分惊讶,却仍感到疑惑:“可是我完全按照朱大哥你的嘱咐,半句也没提到燕国公府啊。”

    “如果只凭你和二姑娘的交情,你解释完邹山的事就该住口了。说多错多。”

    听了青年男子的话,孟池的疑惑反而增多了。青年男子不想让孟池再纠结下去,便又说了一句:“你只需知道,姑娘不是喜欢结交朋友的人,就够了。”

    说完,他撇下孟池,快步往王妧离开的方向追去。孟池留在原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个两个都那么难对付,等将来他接管了家业,那他还不得把头发都愁掉了?

    ………………………………

    马家的人在袁老夫人一行抵达云州的隔天就登门来拜访。马夫人与袁珠已故的母亲原是旧识,她的丈夫是现任云州知州夫人的亲弟弟,因为沾着这点亲而被点为府检校,她的儿子在两年前考取了秀才的功名,这几年马夫人的日子可谓是过得顺风顺水。

    只有一件事马夫人总是觉得美中不足,那就是长子的婚事。头些年,袁家老爷夫人都还在,袁家的家底丰厚,又只有袁珠一个孩子,马夫人对这桩婚事还是很满意的,只等袁珠到了岁数便能成就好事。偏偏长子马有才拿定主意一心要等考取了功名之后再议婚,两家人便只是的在口头上作了约定。几年过去,袁珠父母横死,马有才却不负家里的期望考上秀才,马夫人便觉得自家儿子当配得书香门第小姐,袁家败落了,也不好意思再来提两家的婚约。然而,马有才却像是专门要和马夫人作对一样,这两年他对这门的婚事越来越上心,还常常以马家的名义写信去潍州问候袁老夫人。

    “老夫人真是太客气了。”马夫人捧着茶,喝了一口,只觉得这茶香得很。

    袁老夫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对方寒暄,一边把马夫人打量屋中陈设的样子收在眼底。

    “怎么不见珠儿?这么多年没见,珠儿一定也出落得更标致了。”马夫人笑着说,这袁家的气派一如当年,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看走眼了。好在她儿子能干,看人准,看事也准。

    “她还贪玩着,上街去了。”袁老夫人想起了王妧,有王妧留在珠儿身边照拂,她放心不少。荷包被抢时,若没有王妧拦着,珠儿这傻孩子就走进人家设好的圈套里了。

    马夫人听了,又絮絮说起以前和袁家的交情,袁老夫人应和几声。

    期间有家仆带着生意上的问题来请袁老夫人拿主意,袁老夫人略有怠慢,马夫人一直安安稳稳地坐着喝茶,决心等着见袁珠一面。

    还没到中午,袁珠便和王妧一起回来了。

    袁珠今天兴致颇高地逛了大半条云天街,买了一马车的玩意。王妧说要独自去寄送家书,她便没跟着。回到云州,日子变得比在潍州时自在,袁珠哪里还顾得上想东想西,她先得把好玩的、好看的都先玩一遍、看一遍才罢休。

037 袁珠(七)

    袁珠当先走入厅中,她好奇地看了马夫人一眼,然后走到袁老夫人身侧,低着头唤了一声“祖母”。

    袁老夫人点点头,看到王妧泰然自若地站在厅中,便开口道:“这位是马夫人。”

    王妧略欠了欠身。马夫人心中嗤鄙王妧不懂礼数,不作理会。袁老夫人对王妧的介绍她也当做没听到。

    “这个就是我那不懂事的孙女了。”

    袁珠上前给马夫人见礼,马夫人忙起身来,拉着袁珠的手道:“好孩子,快起来让我瞧瞧。嗯,果然生得标致。”

    袁老夫人听见对方把自己的孙女当成物件一样审视,心里不快,脸色也沉了一点。马夫人没有发觉,反倒说得更高兴:“我家才儿在家里念叨好几次,昨日去港口接你们,没见上你的面,叫他遗憾得很。要是他知道珠儿出落得跟仙女似的,肯定会茶不思,饭不想,只顾着要来见你了。”

    袁老夫人见她越说越不像样,气得心头的一口气顺不下去。

    “珠儿,和你姐姐先下去。”这是怒气要发作的前兆了。

    袁珠发现祖母不高兴了,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一句话也不敢说地带着王妧离开,马夫人见了,又产生一种袁珠十分恭顺的印象。

    一路往袁珠的居所走去,王妧听她不停地重复着“完了”两个字,于是开口说道:“你在担心什么?”

    袁珠皱着一张脸:“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在马夫人面前丢人了,祖母才会那么生气,还把我赶走了。”

    王妧摇了摇头,袁珠太在意马夫人的感受了。

    “老夫人应该不是在生你的气,不如等马夫人走了,你再好好问问。”

    两人穿过一道垂花门,迎头撞见了桃枝。桃枝看见袁珠也是满脸笑意地走近前来。

    “姑娘,奴婢正要去找你呢。”说着,桃枝便把她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原来明日城中的文曲馆要办一个联诗会,参加的人都是云州城的青年男女,肯定又热闹又好玩,桃枝一听就知道袁珠会喜欢。

    “好是好,可是我文采不佳,去凑个热闹也罢了,要是叫人问住了,丢了人可怎么办?”袁珠转眼也忘了方才的烦心事,把注意力集中到桃枝说的事情上来。

    桃枝笑嘻嘻地说:“姑娘别担心,这参加联诗会的人那么多,哪里个个都有好文采?要我说,姑娘比其中好些人厉害多了。”

    袁珠已被说动,便问王妧去不去。

    “我们刚从街上回来,没听见有人议论,你是从哪里听来的?”王妧没有先回答,而是向桃枝问道。

    桃枝以为王妧不相信,忙说:“是马夫人带来的婆子说的,她是云州城的人,说的肯定是真的呀。”

    看到王妧点点头,桃枝方才放心。

    “王姑娘也一起去嘛,他们都说这是云州城的盛事,还有人专门从外地赶来参加呢。”

    听到这里,王妧便说:“如此,便一起去见识一下。只是,要先去禀过老夫人。”

    袁珠心喜,一口应下。

    晚间,袁珠果然对袁老夫人和盘托出此事。说完她才想起,马夫人走后,祖母发了好大的脾气,她这会子说她明天要出去玩乐,祖母会不会不让她去?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袁老夫人听完她的话后沉默了许久,久得她都想放弃出门了。

    “珠儿,”袁老夫人终于开口,袁珠的心也重新提了起来,“那马家和我们家终究不是一路的,你这几天还是安安心心地待在家中吧。”

    袁珠的脸唰地红了,低声嗫嚅道:“可是……我也不是为了谁才出门的。”

    袁老夫人眉头深拧,正想向孙女解释,却先和王妧的目光相接到一起。袁老夫人微微点头,王妧才说道:“一回不成,还有第二回。不如让珠儿去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为了此事,才……”袁老夫人惊道。她的话没有说完,王妧也没有回答,但是两人却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白天派人去打听了马家的情形,也见过了马夫人,袁老夫人便知道马家大公子不是珠儿的良配。现在马家紧追不舍,明显是心存险诈,她怎能送孙女入了虎口?王妧维护珠儿的行为让袁老夫人心生感激,而王妧所说的迎头应对马家的话更是动摇了她拘着珠儿在家的决心。她内心深处最担忧的事被慢慢放大,现在已经到了她承受不住的地步。

    “珠儿,你先回去,我有话要和王姑娘说。”袁老夫人极力维持着面色不变,然而还是被朝夕相处的孙女看出了不对来。她不得不说了一句重话,袁珠才惴惴地听从。临走时,袁珠朝王妧使了个眼色,既担心祖母气坏了身子,又担心王妧受委屈的心情全都包含在这一眼里了。

    直到袁珠的身影消失在屋前的树丛后,袁老夫人才正色说道:“马有才,在城南钓鱼巷赁了间屋子,和一伙浪荡子弟厮混,正经事一点也不做。马夫人想给他求个名门淑女做妻子,可这云州城哪个有名望的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今天马夫人上门的情形她看在眼里,只怕珠儿已经被他们视为囊中之物了。

    “老夫人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珠儿?”

    袁珠的重生指数一直处在八,王妧猜测是因为袁珠有意于马有才,她想和马有才成就这天赐良缘。只有满足了袁珠的心愿,这个任务才能算成功。王妧一方面不想看到袁珠被马有才蒙蔽,另一方面,她在经历了齐王的任务后曾自己做了反省,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没有资格去对别人指手划脚。故而,她才迟迟没有行动。

    但是,袁老夫人是袁珠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为什么她会坐视马有才设计赚取袁珠的芳心?

    只听见袁老夫人叹气一声,面上颇为无奈。

    “一切错都在我。”灯烛光照下,袁老夫人目光暗淡下来,眼角的皱纹也像突然长出来一样,看上去老态毕现。她缓缓说起背后的缘故,王妧也静静地听着。

    “我们袁家的人,都是痴情人。我的丈夫,我的儿子,都守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珠儿的母亲,也是因为受不了我儿离世的打击,才撒手去的。你应该可以想到,珠儿会是什么样的性子。只要她认定了对方,那是死也无法改变的。”

    可这些又怎么会是袁老夫人的错?王妧暗自想道。

038 袁珠(八)

    袁老夫人经过短暂的停顿过后又再开口。这一次,她终于把她心里的忧虑统统说了出来。

    “袁家就剩她这么一点骨血,我不守着她,她还能依靠谁?她从小就很善良,我们家人少,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三年前,她爹娘去了,我更是恨不得时刻都将她护在羽翼下。这些年,我带着她远离故土,只想她安安乐乐地长大成人,谁知……如果她有那个决断,知道马家不怀好意后会警醒些,那也还好,我担心的是,即便她知道这些,马家的人略施小计就能继续骗到她。”

    王妧听她说完,便问:“那么,老夫人准备怎么做?”

    袁老夫人看着王妧,手扶着座椅慢慢站起身。

    “珠儿她不算愚笨,对我又孝顺,可直到今天,我才意识到,我必须把她教导成能独当一面的人。”她说到这里,紧紧闭上双眼,双唇也抿成薄薄的一条线,一个呼吸过后,才又开口,“时不我待,王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王妧静待她的下文。袁老夫人面上过意不去,却仍说:“马家的人对珠儿别有用心,在珠儿明白之前,能否请姑娘替珠儿抵挡一二,别让她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

    王妧听到她一心一意为袁珠打算,心有所感。

    所有的事情中,有一件是王妧最为在意的,那就是袁珠的重生指数从十降为八的时机。马有才显然是准备在袁珠面前大显身手,博取袁珠的青睐,可是这件事为什么会让袁珠遇到生死危机?

    沉思中的王妧让袁老夫人看得心中忐忑,她也知道自己的请求不近情理。如果珠儿一切安然无恙,自然皆大欢喜,但万一珠儿出了什么事,她即便知道那不是王妧的错,可也绝对做不到完全的谅解。袁老夫人为她的这份私心而不安。

    “老夫人,马家和马有才赁居的地方都在哪里?”王妧抬眼看向老夫人,她做事一向懂得要知己知彼。

    袁老夫人像是没想到王妧会有此一问,愣了半晌,当王妧第二次出声询问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回答了王妧的问题。

    “你是想去马家探探情况?这个我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袁老夫人心里虽然很高兴,但脑子依然清醒地想到这一点。

    王妧摇摇头,说道:“老夫人有没有想过,马家的人为什么不在老夫人面前表现,而只对珠儿下手?珠儿虽然少不更事,但有老夫人为她费心劳神。可他们并不担心马有才的所作所为会被发现,也不担心老夫人会阻止这桩婚事。如果不是马家的人太蠢,那就是他们自认为有了足够的倚仗。这是第一点。第二,为什么他们那么笃定珠儿一定会青睐马有才?如果这几年两家只有书信往来的话,他们对珠儿的性情未免太过了解,似乎连老夫人的为难之处都算到了。”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见到袁老夫人露出肃然沉思的神情,才放下心来,又说了一句:“有些事是打听不出来的,他们都找上门来了,我们难道还要避让不成?”

    一番话,让袁老夫人幡然醒悟。她被马家人的丑态迷惑了双眼,以为事情的症结只在于袁珠能否明辨是非。袁珠不懂事,她可以慢慢教,但是,马家想谋取的何止是一门亲事!

    “姑娘有什么想法请尽管说出,我袁家上下绝对倾力去做。”袁老夫人郑重许下承诺。她此刻只想到,在颖江上救了王妧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有了袁老夫人的支持,王妧顿时觉得任务的难度下降不少。她说道:“今天晚上,我准备去见马有才。”

    “今天晚上?”袁老夫人似乎有些吃惊。

    “他们费了心机,想让珠儿明天去联诗会,马有才一定会有动作。今天晚上不去,就失去先机了。”王妧顺口解释了。

    袁老夫人点点头,王妧说的也有道理。“如此,我让李大带几个家丁,随你同去。”

    王妧表示不用:“马有才不会因为我多带几个人就就范,无须如此。”还好袁老夫人没再问她为何是去见马有才,而不是去见马夫人,不然她真的会怀疑当初在游船上智退镇察司人马的人到底是不是眼前的袁老夫人。

    ………………………………………………

    马家宅子在城南,前后三进,住着马老爷夫妇,小儿子马有德,仆从五六人。马家在云州城虽然不算阔绰,倒也还体面。因为有个嫁给知州的姐姐,马老爷在邻里之间很有几分脸面。

    天色已晚,马有才正从家里出来,笑呵呵地和街上偶遇的熟人打招呼。等他走到街头转角处,忽然被一颗石子绊了一跤。瞅准石子,他面色不悦地一脚踢去,石子滚了几滚,留在了路中间。

    他先绕路去一个至交家中,与一群同好子弟喝了一巡酒,方才醉醺醺地拐回他在钓鱼巷租住的一处小院。这里名义上是供他清静读书的地方,最近,却有一个年轻的妇人常在此出入,邻人见了都心照不宣。

    门口点着灯,马有才醉眼看去,竟有个女子站在灯下。他不由得伸出手来,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他认出了那是昨日在港口被他误当成袁珠的女子。他嘴角一翘。

    略整了整鬓角,马有才走近前去,道了一声好。他试着请对方进门稍坐,听见对方一口答应,又忙推门入内。

    院中情形被王妧收在眼底,右手边一个小小的灶台,一旁堆着些柴火,正面两间屋子并连着,其中一间门扉洞开,还透出烛光来。将近一人高的院墙把灶台、两间屋子以及他们站着的这块空地围了起来。

    马有才看见烛光,被夜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他偷偷看了王妧一眼,佯装镇定地领着王妧进了没有光亮的那间。

    “寒舍简陋,让姑娘见笑了。”马有才说得让人听不出是谦辞。屋中一床一桌四条凳,显然不是见客的地方。

    小白猫方才从院墙上窜下来,此时又几步跳上方桌,绕着烛台踱步。

    “敢问姑娘怎么称呼?怎知我住在这里?”马有才笑着问道。

    “我姓王。”王妧慢慢走到方桌一侧,却不理会马有才殷勤招呼她坐下的话,“我知道的事还多着。”

    袁老夫人告诉了她马有才住在钓鱼巷,还派了马车将她送到巷子口。王妧见灯笼亮着,便上前敲门。她正奇怪为何无人应门时,就看到马有才回来了。

039 袁珠(九)

    “那个卖绢花的女人,抢荷包的小贼,都是你安排的吧?”王妧语气从容笃定,让人生不出反驳的念头。

    马有才觑着眼看她,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袁老夫人看出来了,生了好大的气,你想娶袁珠怕是难了。”王妧继续说道。

    马有才听了,嘴角露出一个冷笑。他这才开始思量起王妧的来意。他在港口见到她时,就产生了一个念头,后来知道她不是袁珠,他反而更高兴。现在看来,她是个聪明人,他也不妨试上一试。

    “袁家只有袁珠一个孙女,只要她嫁给我,他们家的家业迟早也会是我的。莫非你也对袁家动了心思?”马有才斜睨着王妧,他心里已有五六分的把握。

    王妧没有回答,而是说:“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死了这条心,袁珠不会嫁给你。你心思再多,也抵不过袁老夫人说一个‘不’字。”

    “你能待在袁家,不也是因为袁珠喜欢你吗?袁老夫人对孙女有求必应,只要是袁珠想要的,她都不会拒绝。”马有才说道。

    “一个是玩伴和一个是夫婿,袁老夫人如果是那种不懂得分轻重的人,她也守不住袁家的家业。”王妧反驳了他的话,毫不客气地说,“所以,别再白费心机了,碍手碍脚!”

    马有才一下子就抓住了王妧话里泄露的破绽:这位王姑娘果然是嫌他碍事了。

    “王姑娘怎么知道我帮不上你的忙?”马有才的笑容意味深长,他向王妧走近两步,“也许我能助你呢?”

    王妧看向马有才,眼里十分不屑。

    “你觉得我需要人帮?”

    马有才立时觉得王妧不好对付,如果她从中作梗,这不是给他添麻烦吗?

    “退一万步讲,我就算需要人手,也不要你这种一出手就惹恼了袁老夫人的草包。”王妧又说了一句,说完便抬脚准备离开。

    马有才落在她身后,几经变换神色,最后终于开口喝住王妧。人人都说他是草包,包括他那个当知州的姑丈!他从懂事起就知道,姑姑一家瞧不起他爹老实无用,申斥唾骂更是寻常。可恶的是,他爹却因为姑姑时不时的接济,连骨气也不要,整日只会说,姑丈做了大官,家里的人都要听他的。

    他偏不!他一定要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让那些人刮目相看!

    “袁老夫人算什么东西,我惹恼了她又怎么样?”马有才面上露出狂傲之色,他要告诉眼前这个小看了他的女人,让她知道他筹划了那么久的大事,很快就会成功。

    “我倒看不出,你有这样的胆色。”王妧眼神一闪,正色道,“可是,光凭胆色也不足以成事,袁家随便两个家丁就能把你放倒,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我可没说,我要亲自动手。”马有才说着,昂首傲视,往隔壁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的助力强大到你无法想象。”

    此时,门口传出动静,王妧侧身一步,向响动处看去,一个身形壮硕的中年男子闯进了她的视野。下颌处一道寸许长的刀疤让那男子显得十分凶悍。

    一进门,他看也不看王妧,便说:“除掉她,我们的计划照样可以成功。你何必和她啰嗦?”说着,他从怀中探出一把尖刀,拿拇指去试刀刃的锋利。

    马有才神态变得从容下来,他看着王妧,嘴上却在回答刀疤男子的话:“的确如此。但是多个盟友也不错,王姑娘说呢?”

    这话却不是在和王妧商量,而是威胁。

    “我就算娶了袁珠,也不会亏待你。”马有才继续打算说动她,“你的身份大概也见不得光,今天折在这里,什么也得不到,你甘心吗?不如从了我,我会送你一份意外的惊喜。”

    刀疤男子哼了一声:“把她毒哑了,看她还能强什么!”

    马有才皱了皱眉,他发现王妧的眸色因愤怒变得阴沉。

    “王姑娘,你有两条路可以走,不知道你要选哪一条?”马有才不顾刀疤男子的怒目,抢先说道。

    “你疯了?留着她只会坏事。”刀疤男子并不赞成马有才的话,可以看出两人的关系是合作而不是从属。

    马有才留下一句“请姑娘好好考虑”,然后便使眼色带着刀疤男子走出屋子,并不忘把门闭上。屋前的空地,马有才压低了声音说:“我自有办法叫她服从,事成之后,只要……”他把手伸到脖子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刀疤男子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是担心你被美色迷了心窍。你最好早点收拾了她,不然,我们的合作随时终止。”刀疤男子轻咳一声,随后便有一个年轻妇人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借着屋中的烛光,她的面貌显露出来,正是当日在港口叫卖绢花的女人。

    刀疤男子带了女子即要离开,马有才又说了一句:“对了,近期不要来找我,袁家那个老东西不是省油的灯,别被她发现什么了。”

    “动手前一夜,你在门口点一只红灯笼,我自会知道。”刀疤男子看到女子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便摆摆手,用一句话打发了马有才。

    马有才这才放下心,目送二人离开,复又回到了王妧所在的屋子里。

    只见王妧安坐在方桌后正对着门的位置,小白猫高高翘着尾巴从王妧左手边的桌面上向他走近。马有才心中没由来地一颤,随即镇定下来。

    “王姑娘都想好了?”他问道,大有今天王妧不答应便走不出他身后这道门的架势。

    王妧唇角微动:“那个刀疤脸就是你说的助力?我看他也没什么出众的,勇武有余,和你走的却不是同一条路子。你何不撇了他,来投靠我?”

    马有才听了她的话,笑了笑说:“看来,你已经认可要跟我合作了,需要探讨的不过是谁主谁从的问题,不是吗?”

    王妧垂下目光,没有说话。马有才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他几步走到王妧身侧,伸手去抓王妧的手腕。

    这时候,斜刺里飞出一把匕首,将马有才的衣袖钉在了桌面上。他大吃一惊,举目四望,却没发现半个人影。

    王妧距他咫尺之遥,然而他却不敢妄动了。

040 袁珠(十)

    王妧伸出手,将匕首拔出,面不改色地说道:“坐。”

    马有才活动了一下发僵的手腕,一声不吭地走到王妧对面坐下。小白猫跳到地面,绕着两人打转。

    “我听说,邹山有一伙山贼逃窜到云州城来了,就是刚才那个刀疤脸?”王妧首先问道。她手握着匕首柄端,锋刃透出的寒意连烛火的光芒也不能侵近,马有才不由得一时看入了神。

    他顺服地点点头:“你刚才看见的那个,是阮二当家,上头还有一位于大当家。”

    “勾结山贼,你的功名不要了?”

    马有才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他觉得王妧或许有几分实力,但她不懂他,谁都不懂他。

    “功名?我能考中秀才已经到极点了。”这全都怪他那对愚蠢得无可救药的父母!他祖父那一辈,生了女儿还能匹配刘家那样的大族,而到了他这一代,身为马家长子嫡孙的他只能娶个毫无家族底蕴可言的女子。马家败落至此,他们身为父母不做努力,却只会叫他听姑父的话,好好读书!他们但凡替他考虑一丝半点,就不会成天做一些给他添堵的事了。

    “大当家已经和京城里的大人物联系上了,很快就能获得朝廷的招降,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双手支撑在桌面上,冷酷地说:“袁家只是我向他们纳的投名状,我谋的是一个锦绣前程。”

    “我以为,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这样铤而走险。”王妧话里似有感慨,“你布下这么大的局,拿你的人生、马家、袁家,作为赌注,可是,你能左右的不过是袁珠的感情。大当家,二当家,还有其他的外来的阻力,你都左右不了。”

    “想做大事,总要冒点险的,不是吗?”他支开刀疤脸,可不是为了靠嘴皮子把王妧说动。马有才的手往自己怀里探去,本来明天联诗会上要用到袁珠身上的好东西,他没想到今天晚上就有了试用的机会。

    下一刻,马有才将怀中之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舞出去。

    王妧只来得及将手中匕首一挥,接着她猝不及防地闻到一股浓烈得让她作呕的气味。脑子里响起的声音提示她已中了毒,可是,要解这毒却需要付出十天的寿命为代价。

    她脸上的犹豫,让马有才露出一个讥笑。

    “你说我左右不了阮二当家?他是恶人没错,但是你别忘了,我可是彻彻底底的小人。你已经中了我的香散,你说,我现在能左右你吗?”他说完,大笑出声。冷不防被小白猫扑了一把,他的右手立时多出几道血痕。

    王妧立时感到脑袋发沉,她根本没得选。

    重新将匕首放到身前,她虽然解除了中毒状态,但手脚还有些发软。马有才偎身过来,一把将她的手抓住。

    王妧大口喘气,手上却挣脱不得。她的样子十足像是中了香散的反应。

    “你不出来,”王妧咬牙说道,“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她低下头,双肩起伏,像是在压抑着极大的怒意。

    屋顶上有道声音传来:“你不是说不想再看到我?”

    “出来!”王妧抬头轻喝。

    一道人影应声出现在屋子里,烛光冥冥,映得他的双瞳晦暗幽深。

    马有才感应到对方身上发出的危险的讯息,反手将王妧圈入他臂间,她手上的匕首正好置于自己的脖颈处。他不信那人会不顾王妧的死活。

    王妧死死盯着六安的眼睛,她不用说话,他也知道她心中所想。

    六安唇角微动:“你要不闭上眼睛?”

    王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却不是因为听从六安,而是因为六安再次提起她当时说过的气话,她气上心头而已。谁知就在她的双眼一闭一睁之间,马有才已经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抱着脱臼的右手臂蜷缩在地上。他脸上露出吃痛的表情,还带着几分惊诧,因为他根本没看清六安的动作。他尝试撑着身子坐起来,无奈却做不到,只得放弃。

    屋子里的空气凝滞发浊,王妧只觉得胸口发闷。她走了几步,打开门,看见院子里空无一人。走出门外,她的脑子才获得了片刻清明。

    “搜他的身。”

    这话无疑是对六安说的。

    不一会儿,王妧便从六安手中拿到了一个空纸包和一包药粉,那便是马有才口中的“香散”。

    王妧重新回到屋中,她走到躺倒在地的马有才面前,看见他脸上半是疑惑半是不甘。她不由得蹙了眉头。

    “只要你不再插手袁家的事,我就放过你。”

    马有才听了,暗忖道,像王妧这样靠骗人钱财为生的人肯定不想沾惹人命,她不中招一定也是因为走南闯北见识得多了。相较之下,阮二不仅恶行累累,而且还握着他马有才不得不摧毁袁家的把柄。

    “本来就是你先找上门来,我才会对付你。最多也就是各退一步,你我各凭本事,谁也别插手对方的事。”马有才勉强地说。

    王妧冷声道:“你还不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吧?那两个人现在依然是正在逃窜的山贼,而你勾结山贼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这件事传到你那个知州姑丈耳里,你认为,你可以安然无恙地等到他们所说的大功告成的那一天吗?”

    马有才这才发觉,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暗暗悔恨自己放过了唯一可以除掉王妧的机会,目光不由得阴沉下来。

    王妧一看到他的眼神,便知晓虽然自己说中了马有才的顾虑,但他心中还有别的更大的忧惧,那才是他的死穴。她正思索着该如何处置眼前的情形,没想到六安在此时开口了。

    “其实,还有一位兄弟也躲在屋顶上,你要不要让他也下来打个招呼?”

    王妧不解地抬头看去,只听到一声微弱的瓦片碰撞的声音,随之,一个身形修长的人影从门口走了进来。

    她看到对方唇上的两撇八字胡,神情变得古怪起来:“朱顶?你怎么……”话没说完,她忍不住破颜一笑。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从心底涌出无法自禁的喜悦。

    她在遐远商行的猜测没有错,燕国公果然派人找到云州来了。

    二人见此都愣住了。

    “贤叔让你打扮成这样?”燕国公府总管朱贤也是修着两撇八字胡,朱顶是朱贤收留的义子,眼前的他却和朱贤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亲生父子一般,王妧这样一想,忍不住又笑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朱顶看了地上的马有才一眼,然后示意王妧随他走出屋外。

041 袁珠(十一)

    “孟池在京中曾受到二姑娘不少帮助。”朱顶解释道,“镇察司放出你重伤落水的消息,国公爷吩咐我暗中行事,所以我到云州后才会找上他们。”

    王妧想说她受伤是真,却又无法向朱顶解释她怎么治好了伤口,于是只能沉默着。

    “国公爷原本希望,如果能够确认你安然无恙,我就不必现身。但是……”朱顶说着,看了屋子的方向一眼,“那个人,应该比我们还先找到你,却直到你遇险才出现,会不会是别有用心?”

    王妧看了一眼从刚才就一直被她拿在手上的利刃,神色如常地说道:“你别多心了,也别和我爹提起。”她并不怀疑六安对她的忠心,只是……

    就像长公主那件事,她到现在依然没有释怀。

    朱顶却仍是一副担心的样子,他虽然是朱贤的义子,却不学朱贤恪尽职守那一套。

    “我可以不告诉国公爷,可是,我却不能不告诉你我的看法。他不是个简单人物,一旦他有异心,你千万不能心软。”

    “你以前可没这么啰嗦。”王妧看了他一眼。

    朱顶和她们姐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他虽然被燕国公安排到王姗身边,但三人的情谊却是不变的。

    他也常被王妧这样揶揄,只是这一次,王妧信任一个外人比信任他更甚,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停下六安的话题,说回了正事:“马有才方才说的那些,绝对是异想天开。朝廷布下天罗地网,不会到了收网的时候才退让。”

    然而,王妧没那么多时间等马有才的计划被挫败。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帮他们一把?”

    王妧的意思,朱顶心下了然,只是他有个疑惑:“你是为了袁家?”他心里从来不认为王妧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

    “我受伤落水,是袁家祖孙救了我。”要是这个人情落在镇察司头上,她非得怄气死不可。

    朱顶惊叹一声,点头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依照国公爷的吩咐,我和我带来的人都不能妄动,所以,得由孟家出面,才能没有后患。”

    王妧皱了皱眉:“府里真的需要如此小心吗?”她的祖父当年为了摆脱镇察司这个枷锁,不惜自废双足,先皇却仍认为王家手中保留着超出他掌控的力量。她以为,皇上登基后,笼罩在王家头上的阴云已经散去,难道因为周充的归来,镇察司的重新崛起,王家又陷入和以往一样的危机之中?

    朱顶知道的并不比王妧多多少,他只说起一件王妧不知道的事:“自从你失去踪迹,镇察司沉寂了两日才把你重伤落水的消息放出来,如果国公爷当时没有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的试探,而倾尽国公府上下之力找来你,你说,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看见王妧听了他的话后陷入沉思,便不再出言打断。临行前,义父朱贤的吩咐还在他耳边回响,他说了这么多,希望姑娘不要让国公爷和义父失望才好。

    “而且,最好还是由你亲自去找孟池。怎么说,你开了个玩笑,总得把事情揭过去。”

    离开京城之后,她心头的乌云也悄悄裂开。以前她和阿姗联手捉弄别人的记忆也曾突然闯入她的思绪里,要是能回到那个时候……

    “好吧。”王妧闷闷不快地开口,“在这之前,你先找人手看着马有才。”

    朱顶心中一喜,便应下了。

    二人重又回到屋中。六安面对屋门,背靠方桌,坐在条凳上。小白猫温驯地躺在他腿上,一人一猫齐齐抬头看向王妧。

    “马有才就交给你了。”王妧对朱顶说话时,眼睛却盯着六安。六安站起身,小白猫也从他腿上跳了下来。王妧将匕首递给朱顶,朱顶不解地接过去。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没看到六安笑眯眯地把匕首从朱顶手中拿走的情形。

    此时已将到宵禁,城南到城东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王妧心中有事,走得也急,她今天已经没有精神再去处理六安的问题。

    “蓝绫还活着。”谁知六安的一句话便成功令她止步。

    王妧闭上眼,把其余诸事全都抛到脑后,才转过身来说:“那天晚上,你也在颖江?”

    六安点头。

    “他落在镇察司手上了?”她又问。

    六安继续点头。

    “蓝绫那天带来的帮手是谁,你知道吗?”王妧见六安又想只用点头或摇头来打发她,她来了气,喝道,“不许点头,你回答我。”

    六安点头的动作凝滞了一下,讪讪道:“你是说,你们开始动手后,驾小舟赶去游船的那个人?”

    王妧点头时却看到六安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这时,他们所在街道的前方忽然传来几声粗鲁的呼喝,仔细辩听之下,似乎是巡城卫队抓住了一个夜行的人。邹山贼匪逃窜到云州城的传言看来也已传到云州知州耳中,夜里的巡查也被加严了。正在王妧晃神之际,六安一把将她拉进小巷拐角的阴影里。再晚一分,巡城队伍便会发现他们的踪迹。

    王妧心中扑通直跳,她在此时意识到自己在离家千百里远的地方,违反宵禁不仅仅只会给她带来一点小麻烦。而这时,巡城卫队也已全数经过他们所在的地方,王妧甩开六安的手,把注意力集中到六安古怪的变化上来。

    “你说不想再见到我的那天夜里,我其实不是去盯梢你。”六安用话引开王妧的注意,“我截获了蓝绫的通信,知道他要有动作了,可你又……”

    王妧脸上烧得更厉害了。原来搞砸了整件事的人,是她自己。

    “他找的是谁?”她几乎无颜再追问下去。

    “那信写在一张红叶上,没有称谓,也没有落款,只让收信的人那天晚上到颖江听他唱曲。”六安把目光移向空无一人的街道,他不看也知道王妧此时神色紧张,“信没有送出去,那天去颖江的人是我。”

    他终于忍不住看了王妧一眼,只看见王妧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把镇察司的人怎么了?”过了好一会儿,王妧才想起这件事。当时她以为来人是蓝绫的后援,还让黑衣人前去拦截。如果那人是六安,她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养一两个月应该能好。”他旨在强调没有重伤对方。

    谁知王妧面色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该被痛打一顿的人是周充!”

    六安没有接话,他从袖中取出方才被王妧用过的那把匕首,在她面前晃了晃。“这把匕首用得还称手吗?”

    鞘上黑色的水波纹样深沉而平和,王妧看着,也将心情平复下来。她想起她在颖江上失去的那把麒麟纹匕首。那匕首原有一对,王姗带着其中一把沉眠于颖江,而她也将抛却二人间的这点牵系,越走越远了吗?

    “将就吧。”王妧从六安手中拿过匕首。她变得越来越不像她了。

042 袁珠(十二)

    王妧回了袁家,一夜无话。

    袁老夫人一早起身,便到花厅等着王妧。她浮躁的心虽然在昨夜王妧回来后踏实了一些,但在没得到王妧的一句准话之前,那颗心还是悬着。

    比她起得更早的是家中的仆从。她一到花厅便有下人来回报说,有人以王姑娘的名义送了一车礼来。

    袁老夫人即想请人进来,却被告知对方除了交代这几句话,放下礼盒和一箱王姑娘的行装,便离开了。下人询问,是否把礼搬进来给袁老夫人过目,袁老夫人略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看一看再说。

    那人托付要交给王妧的箱子不大,也不重,一人足以搬抬。可装着礼物的锦盒却有二十个,一个个打开来看,古玩字画,金玉明珠,即使不是内行人也知道件件贵重。其中有个扁狭木盒里装着的两对百年老参吸引了袁老夫人的目光。这百年老参,他们袁家要找也不是找不到,可若要她找来四支外形相近、大小一致的,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有这样的家底的人家,难怪能养出像王妧这样的孩子。袁老夫人坐回到椅子上,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直到下人问她,是不是把箱子送到王姑娘那里,袁老夫人才回过神来,说道:“对,就该这么做。”也不知道她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回应下人的话。

    用过早膳,袁老夫人才见到王妧和袁珠携手而来。换上了原有衣饰的王妧气度内敛,不再让人从人群中一眼识出,但是,一旦有人把目光放到她身上,便会发现任何珠翠瑰奇也掩盖不住她自身发出的光华。

    “祖母,姐姐说,愿意陪我去联诗会,我可以去吗?”袁珠说得小心翼翼,每次只要她用这样的语气恳求,袁老夫人总会答应她。

    袁老夫人却看向王妧,见王妧神态自然地点点头,她才松口答应了。

    袁珠笑得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她又问:“那我可以带着桃枝和竹青一起去吗?”

    “她们两个你可以带上,不过,从今天起,让玉梅也跟着你,你大了,祖母也老了,很多事你都要慢慢上心了。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你可以问问玉梅的意见,好好想一想为什么,再来说给我听,知道吗?”

    袁珠听到头一句还很高兴,可听了后面的话,她心头又变得有些沉重,她几乎想说出不去联诗会的话来,却又听到祖母的柔声安慰。

    “去吧,玩就要玩得尽兴,祖母的话你要用心听,事也要用心做,知道吗?”

    袁珠点点头,但她的心却像垫着棉花,提不起来,也放不下去。她自去告知两个丫环,做好出门的准备。王妧留下陪袁老夫人说话。

    袁老夫人首先提到礼物的事:“这些礼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们受不起。”

    王妧早已从袁家下人口中听说,心知那是朱顶的手笔,便说:“老夫人收下吧,那只是一点心意。您在我落难之际伸出援手,比那些要贵重得多。”

    “可是,你也助我袁家攘除危机,这份大恩,我们袁家何以为报?”袁老夫人的神色变得激动起来,王妧没有给她带来坏消息,她只能猜测是王妧帮了他们而不愿张扬。

    王妧唇角微动:“所以,我才说那些礼只是一点心意,不值一提。”

    袁老夫人一时语塞,好在王妧没有让她陷入为难,她听到王妧开口说起她最想知道事。

    “马有才勾结山贼,意图不仅在他和袁珠的亲事,更是在袁家的家产。马有才不怕惹恼了老夫人,因为他一早就将老夫人视为障碍。不过,现在的他已经掀不起风浪了。这件事牵涉太大,仅凭一人一家之力是处理不了的,非得军督府出马不可。所以,老夫人必须为袁家守住这个消息,连袁珠也不能告诉。”

    袁老夫人听了王妧的话,先是一阵后怕,然后才冷静下来,郑重说道:“我会守口如瓶。”

    此时,袁珠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桃枝和竹青。袁老夫人吩咐人去把玉梅叫来,又嘱咐袁珠出门不要惹事,但也别怕事。她希望袁珠最后一次无忧无虑玩乐的时光过得慢一些,又迫切想让孙女成长起来,心中滋味也颇为复杂。

    一行人出了门,王妧原打算自己去见孟池,让袁珠和丫环们去联诗会,谁知袁珠不同意,一定要王妧和她一起去联诗会,还说是袁老夫人吩咐了的。最终,王妧做了让步,带着袁珠先去了遐远商行。

    云天街车马喧嚣,依旧繁华。一匹青花宝马拖着一辆香车,稳稳地在遐远商行门口停下。袁珠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来,昨日她还没逛到街北就累坏了,今天和王妧一起来遐远商行,正好弥补了遗憾。

    袁家的马车早已引起商行中刘管事的注意。少东家今天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他要是不打起精神来,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少乱子。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他便看到了孟池此时为之烦心的对象。孟池派了若干手下去打听王妧落脚的地方,快一天了都没半点消息,没想到王妧却又找上门来了。

    使个伙计去通知孟池,刘管事连忙迎上去,请王妧等人入座。王妧道明来意,希望能够见孟池一面。刘管事并不意外,正要开口,没想到楼上匆匆下来一人,打断了他的话头。

    王妧看到孟池,便站起身来,然而对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让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孟池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要问出这样的问题十分难为情,又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我正好也有事要对你说,不知道能否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王妧接过了他的话。

    孟池连连点头,见王妧带了同伴,他又主动向袁珠告了罪,请刘管事代他好好招待王妧带来的客人,然后才请王妧随他上楼。上次两人见面时,孟池为了替朱顶隐瞒行踪,让王妧觉得他言行不一,但他骨子里依然是个玲珑人物。

    袁珠脸色有些窘迫地谢过对方,一问刘管事,才知那是遐远商行的少东家,孟池。

043 袁珠(十三)

    静室里,二人分主客入座。

    孟池终于问出那个困扰了他一天的问题:“为什么你会知道朱大哥已经先找了我?”

    王妧抬眼看他,没想到他会执着于此,其实这是她问话时惯用的一个小技巧,即便是城府再深沉的人说谎时也无法掩饰瞳仁的变化,更何况孟池当时急着取信于她,被她看出破绽也是很合理的一件事。

    “你说要帮我送信的时候,显得太过有把握,一点也不为难,就像笃定了燕国公府会承你的情。”王妧在心里叹气一声,才说道,“但也是由于我的缘故,才闹出那些误会,我给你赔不是了。”

    孟池剑眉一扬,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抓了抓后脑,随即他便意识到,他现在做的这个小动作早在几年前就被他改掉了,怎么今天突然在王妧面前故态复萌了呢?

    来不及想明白这件事,他忙接上王妧的话:“哪里哪里,我该一早对姑娘明说才是。”

    王妧腹诽道,朱顶要隐瞒他的行踪,孟池敢明说吗?

    “那,我们讲和了?”王妧看着孟池问道。

    孟池露出笑颜,附和道:“讲和了。”

    王妧松了一口气,孟池也算是心胸豁达的人,她对孟池的印象有了改观。她把话题转向今天的来意:“我来,是有件事想和你们孟家商量。”

    从遐远商行出来,到城西举办联诗会的文曲馆,一路上,袁珠少有地沉默寡言。

    王妧把心思放在眼下的形势上。她没想到孟家竟有云广总督的门路。到时,孟家襄助铲除贼匪有功,袁家去掉了马有才这个暗中觊觎袁家家产的人,而朱顶也不会暴露出来,可以说各得其所。

    待到了目的地,有侍儿向他们说明,联诗会因故无法举办。袁珠更是怏怏地提不起劲来。

    “请问,办这场联诗会的是何人?我们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主人家是谁。”王妧向侍儿问道。

    侍儿露出为难的表情,见王妧面善,又觉得不好怠慢了人。他正要开口,侧门里忽然出来一个年轻男子。男子面有愠色,见到王妧二人,嗤了一声:“愚蠢,连这种鬼话也信。”

    说完他便骑上随从牵过来的骏马,扬长而去。

    侍儿赔话道:“请姑娘包涵,那是我家公子。其实是有人借了我家公子的名头来办联诗会,要不是公子消息灵通,赶来阻止,这么简陋的聚会肯定会把公子的脸都丢光的。”

    王妧点点头,并不把刚才那人的轻蔑放在心上。

    “不过,姑娘大可不必失望,我家公子过不了多久肯定要亲自办一场文会来正名,到时候,姑娘就可以一睹我们云州城文人雅士的风采了。”

    袁珠这时似乎才回过神来,讷讷地说:“那是……刘知州家的公子?”

    侍儿笑着点头称是。一行人随后便离开了。

    归途的马车上,袁珠突然对王妧说:“我小时候见过他,他出身世家,从小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想起了幼时经历过的挫折。它们不是不存在,只是被袁老夫人的呵护掩盖住了。

    “姐姐,我讨厌他。”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是王妧第一次看见袁珠流露出负面的情绪,她安静地做一个聆听者。

    “可是,当着他的面,我却不能说。我娘跟我说,袁家和刘家,有天渊之别,如果我说了,他就会讨厌我,讨厌袁家。”袁珠露出委屈的神色,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就算是祖母也无法安慰得了她。

    “你想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烦恼吗?”王妧问道。

    袁珠皱着眉,脸上带着惶惑,还有两分迟疑,最后才点头说:“我想知道。”

    王妧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处理这些烦恼,其实也是在处理导致你产生这些烦恼的事。”

    “可是,我没办法喜欢他,他那么目中无人。”

    王妧摇了摇头:“这样复杂的事你处理不了,就从简单的开始。一步一步地,慢慢地,你就会了。”

    “简单的事?可是我去哪里找……”袁珠不解地问。

    “袁老夫人每天处理事务时千头万绪,总有一些是你可以处理得了的。”

    袁珠似懂非懂,点点头陷入了思考。

    王妧见此便不再开口,把目光转向车窗外。小白猫平时总在她跟前上蹿下跳,如今六安一出现,它就没了影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可恶之极!

    几人回到袁家,袁老夫人有些奇怪为什么孙女这么快就回来。袁珠向她说明了粉饰过的缘由,袁老夫人心中便猜到了实际的情形。

    王妧先行离开,留给祖孙俩一个说话的空间。

    “珠儿,祖母有件事要告诉你。”袁老夫人已经做足了考虑,她心头忧虑的事得着手处理了。

    袁珠出门回来便有些安静,看起来倒有几分沉稳的样子。袁老夫人继续说道:“马家对两家结亲的事毫无诚意,祖母决定推了这件事。你还小,婚事过两年再说。”

    袁珠脸上微微动容,她口中嗫嚅,却说不出话来。

    “袁家的家业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上,祖母问你,你愿不愿意为了祖母,好好守护袁家?”袁老夫人言辞恳切,袁珠是个孝顺的孩子,她这个做祖母的却不得不利用这份孝心来实现心愿,她每次想到这个,心里都会钝钝地痛。

    袁珠秀眉皱起,睁大了眼睛,点头说道:“祖母,珠儿会守护好这个家的,为了祖母,也为了我自己。”

    一丝惊讶从袁老夫人心头掠过,她追问了一句:“你当真想通了?祖母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呀。”

    “珠儿会懂事的。”袁珠说完,心头忽然突突地跳起来,她忙握住袁老夫人的手,感受对方握住她时手中的温度和力量。等到她重新觉得心安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刚才那种心情叫做恐惧。那个被她挂在嘴边,“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的人,为什么从来不笑呢?等她学会处理这些烦恼的时候,是不是不会烦恼,也不会再感到快乐了?

    她把整个人都缩到袁老夫人怀里。只要有祖母在她身边,她什么也不怕。

044 袁珠(十四)

    滁州城一家普通的客栈里,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进入二楼的一间客房。客房还算整洁,一床一桌,窗边还有一张半人高的条案。待领头那人在桌边坐下,另一人才开口低声说道:“大人,找到王姑娘了。”

    周充不动声色,等着属部林启继续回报。

    “王姑娘现在人在云州,而且,她的下一个目的地很可能就是滁州。”

    周充嘴角微动:“林英说她腹部受了伤。”

    “据回报,王姑娘行动自如,看不出受伤的样子。属下推测,是我们原先的情报出了偏差。”林启补充说。大人为了找她,两天两夜没合眼,如果不是皇上的新命令迫切需要大人前来滁州,大人也不会把消息透露给燕国公府。

    “十天。”周充的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你用了十天才找到她,而且还是在她孤身一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是我太纵着你了。”

    林启忙低下头去,口中自称“无能”。飞快地调整了心情,他赶在周充发怒之前说道:“还有一事,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也在找王姑娘。”

    “燕国公府的人?”周充果然没有即刻发作,转而问道。

    “不像是。”林启慎重地说,“那几人似乎没有那么多顾忌,做事的路子有些像……蓝绫。”

    周充沉默片刻,方才问:“那天夜里,蓝绫找来的那个帮手的身份调查得如何了?”

    林启暗道一声“不好”,但周充有问,他不能不答。

    “还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他的心提了起来。

    周充对他神情上的变化视若无睹,吩咐道:“三天之内再找不出,你就回凉州去吧。”

    林启心中一紧,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告退离开。

    房中剩下周充一人,他从怀中取出一张一尺见方的重绢,展开来铺在方桌上。他比出剑指在绢上的宅邸图样上移动,时而闭上眼睛默记,没过多久,他已经把其上的各处布置记得烂熟。

    将图样收起时,他忽然想起衣兜里的另一样东西。隔着衣裳,他按住那个匕首形状的物件,同时把心绪化作一声叹息。

    ………………………………

    “你忆清楚了,当年老爷押着那批销金彩缎上京时,马家大公子曾详细问过老爷的日程?”花厅首位上,袁老夫人将右手按在椅子的扶把上,上身前倾,几乎有些坐不稳。

    下首站着的家仆李大见袁老夫人问得急切,他不由得慎重地再次细想了一遍。在袁老夫人锐利的目光中,他战战兢兢地回道:“是,马家大公子向小的不止一次确认过,老爷的商队哪天出发,几天能到邹山。”

    袁老夫人眼前一黑,几乎要晕死过去。如果不是王妧告诉她,马有才勾结山贼,她也不会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块:她的儿子正是被山贼所杀!

    一个念头从她心底滋生,袁家的命运从这个念头开始起了微细的变化,无人知道它最终会走向哪里。

    “你下去吧。”袁老夫人恢复了神志,让家仆退下。随后,便有袁珠身边的丫环竹青来谢恩,说袁珠赏了她些银钱,放她回家去照顾生病的娘亲,袁老夫人觉得妥当,便没说什么。

    王妧进来时,竹青正要离开。她一眼看见竹青手上拿着个绣着两枝嫩竹的荷包,正是初到云州就被抢的那个,看情形它是被袁珠赏给竹青了。

    她刚刚收到任务成功的提示,便来向袁老夫人辞行。

    厅中,袁老夫人听到她的来意,心中有些不舍。王妧真的是为了袁珠才留下来的。

    “为何要走得这么匆忙?我和珠儿都舍不得你,也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袁老夫人说道。

    王妧轻轻摇头,说:“老夫人当日救下我,并不图我回报,而我也是一样的。”

    袁老夫人心中快慰,她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和王妧投契。不过这种投契已经从年长者对晚辈的喜爱,变成一种无关年龄的欣赏。

    “厚颜请姑娘最后再为我解一次惑,马有才勾结的山贼是不是来自邹山?”袁老夫人站起身来,郑重地向王妧走近两步。

    王妧也站起来,给了她肯定的回答。这个问题的背后也许有更大的隐情——一个袁老夫人不希望王妧追问的隐情。

    袁家家仆送王妧和她的行装到门口,早有一辆青布马车等在那里。车夫肩上立着一只体态轻盈的小白猫,他跳下车来,小白猫也几步窜到王妧脚边。

    “我要去滁州。”王妧丢给六安这句话,目不斜视地径自上了马车。

    六安抱起不被王妧理会的小白猫,轻轻拍了拍它的头,低语道:“你被讨厌了。”

    王妧没听清他的嘀咕,又探起车帘来看他。六安呵呵一笑,带着小白猫上了马车。马车笃笃地启动了。大概要用两天时间,他们才能到达滁州。

    二人当晚便投宿在云州治下松平县的一家客店。王妧早早歇下,半夜时分却被系统的提示声音惊醒,新任务在这个时间出现了。

    王妧人虽然在听到那个声音后便坐起身来,可也只在脑子重复想着“伶人”、“湘湘”这两个词,至于自己该做什么,她半点也想不起来。

    愣怔了好一会儿,她才下了决心,起身取了外裳穿上。如果那个准重生者不在她所能接触的范围之内,她根本不会接到这个任务,再加上它突如其来,恐怕那个人的重生契机也会很快到来。

    打开房门,站在门外的过道上,可以看见客店一楼的大厅,王妧借着从屋顶倒挂下来的油灯发出的微弱光芒,朝四周看了看。她和六安住在二楼南面临街两间相邻的屋子,除了她开门时发出吱呀的一声响,四下里俱静悄悄的。

    角落里那间虚掩着门的屋子传出了一阵压抑的抽泣声,王妧听得心中一颤。她回头往六安的房门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独自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客店的住客并不多,那哭声也没惊动了其他熟睡中的人。

    王妧站在那道门外,听出了哭声渐渐有了结束的趋势,有人在房中走动,还发出沉重的喘息声。她的心也随着那个喘息声起伏。

    只听见桌椅碰撞发出“咚”的一声响,随之而来的呃逆声让王妧在千钧一发之际明白过来,她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045 湘湘(一)

    室中昏昏如也,有道人影悬在房梁之下。那人手脚不由自主地胡乱挣扎,本能地在和死亡斗争着。

    王妧试图上前抱住对方,谁知却被踢了一脚。

    她来不及呼痛,从袖中抖出那把黑色水纹匕首。把一旁被踢倒的条凳摆起,她踩上去,高高伸出手中的匕首,割开了束缚着那人脖颈的素绫。那人失去素绫的牵拽,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王妧听到对方急促的干咳,便知对方没有大碍。她揉了揉腿上的痛处,走到几步远的方桌旁,点上了灯盏。

    一个神色凄楚的女子面庞显露在王妧面前,同样,王妧也被她惊疑的目光审视了一遍。

    她试图要说话,谁知只发出几个暗哑的音节,错愕从她红肿的眼底一闪而过。

    王妧想了想,走近她身边,将匕首换到左手上,然后对她伸出了右手,明显是要扶对方一把。

    女子抿了抿嘴,最终搭上王妧的手,站起身,对着王妧深深一拜。

    “湘湘惭愧,蒙姑娘相救,不胜感激。”她说话时还是有些不自然,应该是在方才自缢时伤到了咽喉。

    王妧听她自称“湘湘”,又得知了她的重生指数,自然也确认了对方就是她要找的人。

    “你为何要寻死?”王妧话中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同情和关切。

    湘湘一时被王妧的态度刺激到了,为何这位姑娘出手救了她,转身却变得这么冷漠。

    在今天之前,她还认为就算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她还能选择一死来明志。可直到被死亡的恐怖笼罩住,她才幡然醒悟。

    “我不想死。”呢喃着重复了几次,她才冷静下来。随后闭上眼睛,她神色痛苦地摇了摇头:“我该怎么办?”

    王妧听到她说出“不想死”的话来,眼神柔和了一些:“你有什么难处,不妨告诉我。”

    湘湘垂下目光,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告诉对方又有什么用呢?但又想到对方既救了她,还愿意听她倾述,她告诉对方又有何不可?她杏脸上的肌肤细腻光润,如果刚才没有哭过的话,她的眉眼原本应该长得很秀美。

    两人在方桌边坐下,王妧听对方徐徐说来。

    “我曾是滁州城德馨班的人,”湘湘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也算出身伶人世家,祖上三辈都是名角。可我父母早逝,只有和我青梅竹马长大的楠哥哥始终以真心待我。上个月,富商徐老爷给德馨班发了名帖,请我去徐府唱曲儿,我去了之后,徐老爷意图对我行不轨之事,被我强硬地拒绝了。后来,他又三番四次向班主提出要纳我为妾,班主也和他通同一气,楠哥哥替我说话,却被他们……”

    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湘湘才又继续说。

    “他们害死了楠哥哥,还伪装成楠哥哥是失足跌落山崖,意外身死。徐老爷财大势大,我又苦无证据,谁会听我一个弱女子的一面之词。我只能逃出滁州城,可走到这松平县,我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而且前路茫茫,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一时想不开,才……”

    湘湘拿袖子将脸上的泪痕擦干,神情坚定:“不过,我想明白了,我不想死,也不想让楠哥哥白白死了。我要回去,找到他们害死楠哥哥的证据,让他们付出代价!”

    “你说那个徐老爷财大势大,你很可能有去无回。”王妧平静地说道。

    湘湘点点头,说:“我知道。可我苟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下次再遇到和他们一样强取豪夺的人,我只能继续逃到无路可逃,最后不甘不愿地被逼死?”

    王妧嘴角微动,她站起身来。

    “我的意思是问你,需不需要帮手?”她稍微低下头,“反正,我到了滁州也无事。”除了和万全一取得联系。

    “姑娘……”湘湘欲言又止,“我不能把姑娘牵连进来。徐老爷富甲滁州,我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才决定回去的。”想到这里,她的身子又是一颤。

    刚刚经历过生死关头,她怕极了,但让她更害怕的是,那种从心底侵袭至全身的绝望。

    “你什么时候需要我的帮助,就到……”王妧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就想办法来找我吧,我会在滁州停留一段时间。”

    湘湘怔怔地看着王妧离开的背影,直到王妧迈出门去,她才脱口问道:“姑娘,我该如何称呼你?”

    王妧侧头,轻声说了两个字。湘湘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半张着口,欲语还休。

    回到自己的房间,王妧还没来得及放松下来,她背后肩脖处突然吃了一记痛击,随即她两眼一黑,昏迷过去。

    “终于找到了,颖江上的漏网之鱼还真不少。”身穿黑衣的女子面带嘲讽地出现在房中。此时破空声响,她曲腰后翻,险险避过朝她袭来的暗器。

    另一个身形中等、手执一条九节鞭的男子轻轻落到她原来站着的位置。

    “你干什么!”黑衣女子怒上心头,喝道。

    “没什么,只是看你做了蠢事,循例提醒你一下。”男子将九节鞭缠在腰间,若无其事地说。

    “别倚仗着资历对我挑毛拣刺,下次你再偷袭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黑衣女子咬牙说道。

    男子嗤笑一声:“偷袭别人本就是你最擅长的事,我用你最擅长的方式对付你,怎么,你输不起吗?”

    黑衣女子用行动回应了他的挑衅。她腰间匕首倏然出鞘,直指对方袒露的颈脖。男子镇定自若,眉也不抬地说:“你还有一个目标在隔壁,难道你想断只手、断只脚去迎战?”

    他说着看了晕倒在地的王妧一眼:“如果你没那么蠢的话,她可以帮你不少忙。”

    女子手中的匕首停顿在半空中,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没忘记,那个人在他们的围攻下逃出生天,她如果不能证明她的实力,也会像其他八人那样被放弃。

    她重新调整了心态,静心凝神,不再看三步之外的那个男子一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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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修正系统介绍:
通和年间,京城发生了多起失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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