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TXT下载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全文阅读

作者:璃Aki     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txt下载     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chapter.9 灵感

    “您需要两份有效的身份证明,而且是经过公证……得到永恒烈阳教会承认的证件?”

    莱昂纳尔修士很快反应过来,从少女的表达中听出了她的来意,于是刻意点明藏在措辞之下的那一层含义。

    而于傍晚黄昏时刻来访的少女只是露出清浅的微笑,不摇头也不点头地问道:

    “您能为我提供帮助吗?”

    “需要用到永恒烈阳教会公证的证件种类并不多,我想先确定您的具体要求。”

    似乎看出她不愿走近焦糊气味浓重的室内,莱昂纳尔修士想了想,转身去橱架取来一瓶细密的粉末,在走动间将其洒到起居室四周的地板上,边让清净和煦的无形力量隔绝了外界气息,边邀请客人落座。

    这一回,爱丽丝没再拒绝修士的好意,来到上次她同样坐过的沙发处坐下,并打量起了茶几上似乎并无多少变化的杂乱摆件——几张用铅笔画到一半的设计图纸,零散分布的金属材料与手工制作工具,数个看似装饰品的、神似太阳徽章的金属小物……

    为来访者端来水杯之后,莱昂纳尔修士在她对侧的布制沙发坐下,笑容粲然地点点头:

    “啊,这是我最近的一些新想法,一点新的尝试……来,和上回一样,带点太阳圣水味道的温水,很适合在这个入秋的夜晚饮用,能为您驱走寒意。”

    “谢谢。”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热水,爱丽丝没有给修士留下转进话题至永恒烈阳的机会,便径直开口道,“我需要两份真实有效的身份证明,并且其中一份的要求略有些……嗯,存在一些限制。”

    沉吟了大约五六秒,莱昂纳尔修士微微颔首:

    “……您需要一个‘真实有效’的贵族身份?因蒂斯贵族的身份?”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事实证明,只要不谈及“永恒烈阳”,这位莱昂纳尔修士在交易上的嗅觉还是相当敏锐的。

    暗自想着的同时,爱丽丝从裙装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信封,其封口并未以正式的密封方式烙上火漆印。

    她将手中颇有厚度的信封推向坐在对面的烈阳修士,顺口补充说道:

    “我的……兄长,想要一个有王室背景的身份,方便他最近的部分社交活动。当然,他也知道要在鲁恩王国的首都弄来奥古斯都家族的身份有多不现实——”

    奥古斯都正是统治鲁恩王国的王室家族名。

    “所以,只要是有过王室背景的家族就可以了,不管现任前任,也无所谓如今是否落魄,方便我的兄长营造一个脱离家族、自力更生的人物形象就好。”

    “前王室背景……那您还真是问对人了。”

    莱昂纳尔修士伸手按在了那只被逐渐推向自己的信封上,随即从中抽出一面写有具体要求的纸张,全然无视了底下堆叠得整整齐齐的金镑纸币,认真审视起手中的文字,并诚恳表示道:

    “不过我必须提醒您,索伦家族近年的处境并不算好。尽管他们很努力地想要重回共和国的政坛,但被打压太久,至今仍在争夺议席,手中仅掌握着少量军队和国家情报部门的运作……”

    反观周边其余数个国家,塞加尔、伦堡、马锡等独立国家缺少王室家族的影响,几乎完全依赖仰仗其信仰的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而费内波特王国由于只信仰大地母神,且王室力量相对独立完整,相应的造假难度也就直线上升,远不及现已落魄的索伦家族那样方便操作。

    “没关系,为我的兄长安排一个不受重视的旁支出身就好。”爱丽丝微笑着轻轻摇头,“其余要求您也看到了,就是纸上写明的这些。”

    莱昂纳尔修士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握住佩戴在胸前的太阳徽章,似是思考了一小会:

    “一个做过公证的索伦家族身份,一份入境审查证明,两本鲁恩王国地方的普通证件……可以,实行的难度不是很大,我能帮到您,不过……”

    “还有什么问题吗?”她及时追问道。

    “问题倒也说不上,您请收好这部分剩下的酬金,”说着,莱昂纳尔修士从信封中随意地抽取出几张面额10镑的纸币,将那个仍然保留着相当厚度的信封推还给了少女,“我更希望能用这些金镑换来您的一个承诺……您会愿意答应吗?”

    “前提是您的请求足够合理。”爱丽丝回答道。

    “关于这一点,您大可以放心。”闻言,白袍修士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灿烂爽朗的笑容,愈发衬得五官组合俊美而迷人,“我想向您提议的是——”

    …………

    入夜后的九时许,克莱恩正抬头望向窗外、望着笼罩朦胧薄雾的夜空与接近满盈的红月,无意识地停下了手头雕刻符咒的动作。

    正当他不由愣神的短暂间隙,从临街楼下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他缓慢地起身,放下制作到一半的银片符咒,将搁置在旁的“亵渎之牌”拿回手中,离开卧室,朝一楼走去。

    使魔夏娃早已殷勤地给她晚归的主人打开了屋门,将肩披夜色而返的少女迎入点起温暖炉火的客厅,甚至有模有样地冲泡了一壶热腾腾的咖啡,端到桌上……

    呃,大晚上的泡咖啡?

    这蠢鸟是不打算让她主人睡觉了吗?

    循着醇厚的香气走进客厅,克莱恩略有些诧异地看向爱丽丝,见她只是安静地垂下眼眸坐在桌旁,捧着陶瓷制的咖啡杯暖手的模样,便迈步过去好意提醒了一句。

    “唔,没事,最近这几天本来也就睡得不安稳。”爱丽丝摇了摇头,抬眼望向以站立高度俯视自己的同居人。

    克莱恩自觉拉开正对着她的那张椅子,坐了下去:

    “证件的事办得还顺利吗?”

    “差不多吧。”少女轻轻颔首,“请那人吃了一顿晚餐,明天我们再一起去见他一面,提供姓名和对应的人像照片就可以了。制作完成的证件会在周末之前邮递到我们的住所,或者你希望保险起见,自己去找那人拿也可以。”

    还挺效率的嘛……

    克莱恩嘟囔了一句,从心地表示道:“从安全角度考虑,我选择周五出门自取。”

    “嗯,随你。”可有可无地轻哼一声后,爱丽丝捧起陶瓷杯抿了口咖啡,随即把视线移到那张被他放到桌上的银底卡牌,“你这边呢,破解完那道口令咒文了吗?”

    克莱恩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般叹息出声,并翻转了“亵渎之牌”的朝向,让她看向正面。

    在爱丽丝默读那一行赫密斯文的同时,他也背诵出了文字所对应的内容:

    “请在指定时段内核对口令咒文。”

    “……指定时段?”闻言,爱丽丝放开了咖啡杯,撑起小脸眨了眨眼睛。

    克莱恩面色如常地点头道:

    “我推测可以在午夜零点进行尝试。这个时间足够特殊,既是过往一天的结束,亦为新一日的起始;从神秘学角度来看,受到黑夜女神掌管、夜间11点到零点的‘月亮时’会在跨越日期后转变为大地母神所主宰的‘土星时’,性质会由安憩、休息过度成变化与接受,具备仪式性质的象征;而且当你手持这枚‘亵渎之牌’时,牌上呈现的是‘魔女’途径的序列0魔药名……我认为这里所谓的指定时段,是午夜零点的可能性最大。”

    ……不要怀疑,我的这段推理绝对没有借助那份“解密学者”特性的非凡能力!

    我只是在猜口令的时候,稍微、稍微尝试了一下“解密学者”在神秘学领域的敏锐思维……

    他在心底为自己辩解道。

    “大地母神……”爱丽丝低头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让那含混不清的声音被饮入口中的醇香咖啡一并吞咽回到腹中。

    当少女再次扬起脸蛋,撑着下巴投来视线时,克莱恩看到她举了举手中的咖啡杯,示意般微笑起来:

    “你要不要也来点咖啡?今晚陪我稍微熬个夜,熬到零点?”

    “才到零点而已,根本算不上熬夜……”回忆起自己曾经每周都要当一回熬夜冠军的经历,克莱恩露出笑容,忍不住反驳了她一句。

    简单收拾过后,两人不再交谈,在壁炉炭火烘烤出的安静与温暖中各自打发到零点为止的这段时间。

    克莱恩将工具和材料从卧室搬到了茶几上,尝试以不向女神祈求的方式,只用自己的灵性完成符咒的制作。

    距离炉火稍远的方桌旁,爱丽丝穿着高领的上衣,肩披一条不厚不薄的羊毛毯,专注地盯着桌上的画纸,让笔尖在空白处留下线条组成的物件形态,不时会停住手中的动作,陷入思考。

    随着分秒的流逝,克莱恩看表的次数变得频繁起来,且越是接近他所推测出的“指定时段”,他就越是无法像之前那样强迫自己以冥想技巧维持住冷静、维持住制作符咒的专注。

    险些报废了手中纯银薄片的一次重大失误后,克莱恩索性停下练习,收好工具和材料,也合上了指向11点35分的黄金怀表。

    他揉着太阳穴靠向沙发椅背,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发散出去的思维。

    近似发呆地看着不远处,看着灯光下爱丽丝正在绘制画像的侧影,克莱恩感到了茫然。

    他想不明白。

    即便猜中了“魔女”牌的开启口令,他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帝会选用那个词组作为口令咒文。

    为什么?

    身为穿越者,克莱恩很肯定那个词组位于二十一世纪大部分现代人的知识盲区,归属一个极其小众的文化圈子,随便挑一百个人出来,都未必能挑中哪怕一个知晓这个词组的人。

    就算是他自己,也是在极其巧合的、“解密学者”提供的灵感爆发期间试出了正确的口令。

    但他是知道那个词组和它背后含义的!

    而可以笃定的是,它与“魔女”几乎不存在半点关联性!

    它不该出现在神之途径的宝藏大门前,它无关神秘学与神话,只是一些人臆想出来的无形恐惧的具象……

    它是——

    “克莱恩,是不是快到时间了?”爱丽丝的声音打断了他不知飞到何处的思绪,也唤回了他对现实的认知。

    克莱恩本能地弹开了手中金表的表盖,看向那根与时针重合只差五六小格的指针。

    “啊……嗯,对……”

    收好画纸,放好羊毛毯,爱丽丝走近沙发旁,像是故意般地扬起恶劣性质的微笑,提议道:

    “要来我的房间试吗?”

    “你的房间……”

    克莱恩满心想的都是那个令他感到无法用常理去剖析的口令咒文,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点头答应了什么,甚至直到跟随她上楼,踏入一间布局略有差异的卧室,才逐渐反应过来。

    爱丽丝转身关好房门,又以镜中世界的一角覆盖了此刻此地的房间,随即略有些遗憾地轻叹出一口气:

    “一个小道具就能让你紧张成这样……也好,别动。”

    她想干什么?

    脑海中刚闪过疑惑的念头,克莱恩便见她的手中现出一把眼熟的银蓝色长杖,杖身环绕有灿金色泽的神秘符文。

    “加持一些简单的防护法术。”

    简单解释过后,爱丽丝吟诵起了长而繁复的异界咒文,将护盾法术、防护善恶、反魔法立场、防死结界等效果逐一施加到了手持“亵渎之牌”的克莱恩身上。

    ……这就是动手之前先上一串增益特效的法师做派吗?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用了哪些法术,但也挺好,我的安全感指数直线上升。

    打开怀表确认了一眼时间,克莱恩止住脑海中刻意分散注意力的吐槽,轻轻吸了一口气,抬手举高那枚闪烁着指示文字的银底卡牌。

    来自旁侧的施法吟诵声已悄然隐没,少女安静地手握长杖,等候变化到来的那一瞬间。

    他在心底默念秒数的倒数,并于月亮时与土星时的交错之刻,发出了清晰的古弗萨克语口令:

    “月之镜。”

chapter.10 梦之荒野

    不知是何材质制成的硬质纸牌以纯银的光泽为底,幽邃光芒的字符闪烁明灭。

    而随着那个古弗萨克语发音的完成,克莱恩感觉到手中之物蓦地变轻了少许,似乎在某种无法言说的神秘力量影响下摆脱出重力束缚,催生了未知的异变。

    他心中一惊,谨慎地松开了手中纸牌的边沿,退开几步来到爱丽丝身旁,与她一同看向那枚漂浮在半空中的“亵渎之牌”。

    蜿蜒、幽邃的文字如同活过来一般,爬行蔓延至散发出纯净银辉的底色区域,令这张大小形似普通扑克的纸牌徒生出诡谲妖异的不祥气息,与之同时亦有数道虚幻而不真实的影像从中兀自显现,只需短暂一瞥就能抓住旁人的全部注意力。

    克莱恩也不例外。

    他马上认出了那些影像中的罗塞尔形象,也认出了曾在序列0的“原初魔女”图案上出现的那名朦胧的美丽女性,便不禁提起精神,挑选了一道从牌中浮现出来的虚幻投影,仔细审视起来:

    身穿轻便服装、袖中藏有染血小刀的罗塞尔蹲在一个半开窗户的窗台上,回身看向屋内,面带得意微笑地看着一名富商模样的中年男人捂住自己被切开的喉咙、倒在血泊中;

    而在罗塞尔所没注意到的身后,隐没在夜色中的透明玻璃窗反射着奇诡的光芒,一张模糊而又朦胧绝美的脸庞悄然在镜面上浮现,无声凝视着“刺客”的背影……

    只一瞬间,克莱恩便领会到了这道投影的象征含义:它代表这条途径的序列9,展现出了“刺客”的形象!

    他下意识巡视扫过其余的虚幻投影,不意外地见到了更多身穿不同服装、饰演不同形象的大帝,以及那个如影随形的神秘女人:

    通过言语刺激、唆使他人犯下罪行的“教唆者”罗塞尔;

    原打算尝试“女巫”镜面法术,却与镜中的倒影、那名神秘也美丽的女性交谈起来的罗塞尔;

    同那名脸部朦胧、身体比例完美无瑕的神秘女性共赴“欢愉”的罗塞尔……

    ……怎么还带黄涂画面的?也不打个码?

    克莱恩本能地就要看向身旁的爱丽丝,替这位自称“未成年”的少女挡一挡带有不可描述情节的虚幻影像,却突然感觉一阵强烈到异常的困倦睡意袭上头脑,令他眼皮沉重得几乎难以抬起。

    不对劲……有,有问题……

    他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被疼痛生生带离出这股极其不自然的强烈困意,连忙抓住机会转身,想要向一旁的爱丽丝确认情况——

    少女已失去知觉般倒向地面,手中也再无力气握紧那把精致而冰冷的武器,环绕于杖身周围的金色符文消失了,泛着金属材质感的银蓝色法杖跌落至实木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滚往远处。

    不……行,要自救……

    苦苦抵御住骤然加剧的睡意,克莱恩咬破舌尖,以痛感对抗一波又一波来袭的强烈困倦,打算踏出那逆走的四步,前往灰雾之上挣开这些影响!

    往日能够轻松完成的简单四步,与四句咒文颂念,在此刻就像是咫尺之距的天堑般难以跨越。

    克莱恩的视野最终定格在半空中那枚变得漆黑而幽深的“亵渎之牌”,定格在“魔女”牌后方长有蛇发的虚幻女性身影。

    下一秒,他的意识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沉寂。

    ……

    不知过去多久,克莱恩在混沌紊乱的迷蒙中重新找回了对自我的认知。

    在回忆起失去知觉之前经历的瞬间,他猛地坐起,睁大了双眼四下张望起来。

    这一看,登时令他呆滞地张开了嘴巴,再难掩饰此时的震惊与迷茫。

    他现在身处的环境显然不是贝克兰德新居的卧室,也并非灰雾之上的神秘空间。

    他身下的是干燥而粗砺的荒地土壤,不远处分布着一些零星的顽强杂草,鼻尖可以嗅到富有自然气息的味道,但周围浓厚的雾气遮断了五米以外的视野,叫人无从辨清更为明确的地理信息。

    抬头望向上空,天空的方向显然也不具备清晰良好的观察条件,光线暧昧模糊,既不像在白昼,更不似处于夜晚,亦非清晨或黄昏,整体呈现出一种古怪的视觉感。

    “嗯……”

    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轻声嘤咛,克莱恩收回了对周身环境的观察和思考,转身朝着发出动静的方位试探着走出几步。

    始终稳定维持在五米视野外的浓雾随着他的走动而向后退去,逐渐让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中。

    披散着没有束起的浅金长发,贴合曲线的高领长袖衬衣加过膝长裙的居家穿着,少女正撑着手臂从地面坐起,皱眉轻按自己的太阳穴,脸上的神情带着一种尚未完全清醒的天然懵懂。

    在克莱恩观察到她的同时,她显然也已听见了有人踩在荒地土壤发出的脚步声,本能地抬起头,循声望向从雾中走出之人。

    隔着不远不近的五米距离,二人在对视中陷入沉默。

    克莱恩知道“月之镜”背后的含义,也十分确信自己如今的处境绝对离不开那张“亵渎之牌”的影响,更何况在恢复冷静之后,他认知到了某个事实。

    他清醒地觉察到自己正身处梦境之中。

    虽然不能确定究竟是谁的梦境,但如果如今的这一切都与“月之镜”有关,与那些不可名状的恐怖与疯狂有关,克莱恩知道自己绝不能莽撞行事,绝不能轻信看似熟悉的他人……

    对,没错,谁也不能保证面前这个沉默着起身的爱丽丝,真的就是他所认识的爱丽丝本人。

    个别口味猎奇的恐怖片里不是有类似的剧情设计吗?

    怪物变成了主人公身边亲近的人,一直跟着挣扎到了脱离出险境、让人松了一口气以为该结局的时候,突然揭开伪装,把主人公推入死亡、恐惧和绝望的深渊。

    我可不想落得那种下场!

    克莱恩运转大脑,思考该如何确认面前少女的真假。

    “你是不是在想,要怎么做才能确认我是本人?”就像是能看穿他想法似的,爱丽丝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沙土,抱起双臂轻哼了一声,“巧了,我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考虑为何我们会被拉入同一场梦境……”

    “……你也发现这里是梦境了?”

    话一出口,克莱恩便回忆起她曾向自己透露过的细节,曾语带自信地表示她学过梦魔的入梦技巧,心中不由稍稍一定。

    但还不能就此妄下定论。

    他谨慎地斟酌语句,补充提问道:

    “那么照你来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才能明确对方的身份?”

    “很简单,看梦境的主导权在谁手中。”爱丽丝同样没有擅自接近前方的熟悉面孔,甚至还后退了小半步,动作间隐约可见少许戒备,“你试试看努力想象某样具体的事物,想象让它立刻出现在面前,看看能不能做到。”

    我觉得这不太可能是我的梦……

    不怎么抱有希望地尝试了一下她的方法,努力想象着让空无一物的荒地土壤上长出挂满金币的摇钱树,克莱恩遭遇了意料之中的失败。

    同时,他意识到某些问题,快速地在身上搜寻了一番,发现自己虽然仍然穿着在家时的衣裤,但无论是口袋里的金币,还是缠绕在左手袖中的黄水晶灵摆都不见了踪影,就连耳畔树叶形状的饰品也同样没能被带入这场古怪的梦境。

    “唔,我也是同样的情况,而且……”

    爱丽丝抬手,示意克莱恩看向她未佩戴尾戒的小指,随后做出了施法手势,口中轻声吟诵出晦涩难懂的音节。

    静静等待了几秒后,克莱恩站在原地,看着面前什么也没发生的、一成不变的景象,不由微张了张嘴:

    “你的法术失效了?”

    “失效?……不,严格来说是无法使用法术。而在梦境里,这应该才是常态。”爱丽丝的表情倒是很平静,很淡定,坦然得不像是失去了超凡手段的模样,“一来我们如今只是精神体,而催动大部分法术生效的魔力需要依赖肉体生成;二来,虽然平时你很少有机会见到我拿出施法触媒,但现在我的次元储物道具不在身边,缺少一大施法要素的法术当然不能被顺利地构建了。”

    本能地,克莱恩听完她的这番话,忍不住生起了验证自身非凡能力的心思。

    他轻叩牙关,开启灵视,却发现眼前的世界没有产生任何变化——脚下仍是那片缺少生机的荒地,周围仍然笼罩着谜一样的浓雾,只有以沉静、理性的蓝色为主的情绪色彩从爱丽丝身上散发出来,与场景相互交融。

    由于缺少占卜道具,克莱恩只能尝试验证“小丑”协调肢体的能力,其结果令他的心不由一沉。

    “你的非凡能力也无法再使用了?只有灵视还能看到情绪和气场?”爱丽丝表情未变地点了点头,而后闭上眼似在倾听什么,半晌才睁开双眼,叹着气摇了摇头,“不行,我刚才想要通过契约去联络使魔,但链接分明没有切断,另一侧却始终没有回应……我推测存在两种可能。”

    “我们现在身处的梦境没法向外传递消息?”克莱恩努力维持住冷静,理智地接过她的话分析起来,“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们在现实中醒来吗?”

    说完,他的脑海中便出现了一个常规的操作思路。

    他撩起袖子,用力拧了自己的胳膊一下——疼,真TM的疼,感觉都快拧出淤青了!

    但疼痛没能帮助他从这个梦境中醒来。

    爱丽丝只是默默地看他结束尝试,再度摇摇头,说道:

    “没法向外传递消息是一种可能,这样一来,我也就不能命令夏娃把我们叫醒。当然,也存在第二种可能……这个梦境中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不同,两边存在时间维度上的距离,所以夏娃暂时无法收到我的联络,除非现实一侧也抵达到同样的时间节点。”

    ……总之不管怎么说,找人叫醒现实中的我们这条路暂时行不通呗?

    克莱恩在心中暗骂大帝老乡这个坑货,说好在“亵渎之牌”里藏秘密、留宝藏的,怎么实际却玩出了这么多折腾人的花样……

    蓦地,他想到了某种假设,谨慎地向爱丽丝提出道:

    “如果……如果我们在这个梦境中死去,会发生什么情况?”

    “我知道你想听的是最理想的那种回答——从现实中醒来。”爱丽丝摊了摊手,“但可惜,这个梦境显然很异常,我不能保证在这里死去的后果一定对人无害,所以建议你也不要轻易尝试。”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不觉得失去超凡能力会有种恐慌感吗?”克莱恩从她的表现中品出了一种平静到有些无所谓的态度。

    “这么想吧,进入梦境之后,我们遇到了什么?除了我们这两位‘外来者’,什么也没遇到吧?”

    爱丽丝知道她不必多言,只需点明关键,他也会理解他们如今处境的核心重点——

    “亵渎之牌”是出于某个目的,被人为设计出来的神秘道具。

    之前那些大费周章的解密,既然存在,便有它被如此设计的道理,绝对不是为了将人骗入这场诡异的梦境进行屠戮的诱饵;若当真只是想要杀死解谜之人,分明就该采用更简单些的谜题。

    而既然这张“亵渎之牌”的设计目的并不是为了取人性命,构建形成这个梦境的元素自然也不太可能包含太具危害性的事物。

    想通这一层关系之后,克莱恩的脸色好了许多,看向爱丽丝的眼神也不再如之前那样隐含疑虑。

    “那么现在,”他环视周围一圈,做出了最合理的判断,“要不要一起探索一下附近的区域?”

    在无法确定视野浓雾外的情况之前,贸然分头行动的风险太大,也无法保证他们还能再次汇合……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爱丽丝应该是真人……吧?

    这么想着,克莱恩看到少女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迈步向他走来。

    “要是就我一个人在这,我大概在五分钟前就已经开始行动了……对了。”

    来到他面前的时候,爱丽丝似是想起了什么,提着长裙的裙摆拉高少许,一脸平静淡然地说道:

    “能帮我个忙吗?帮我把裙子撕破些,扯点布条下来,每沿着一个方向走一段时间,就往地上扔一小截,当作是方向标识。”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做标记的好方法,但我为什么就觉得很不对劲呢?

    克莱恩抬起手指,指指自己:

    “你,要让我,帮忙,把你的裙子撕了?”

    “只有裙子比较合适啊,总不能撕上衣吧?”她理所当然地答道,顺势又往上提了提长裙,包裹于黑色真丝轻薄织物内的膝关节已然在他的视野中显出清晰而流畅的线条。

    无奈,克莱恩只得摸摸鼻子,应下了这桩出卖力气的苦差。

    ……还好,没有丢人到流鼻血。

    无声哀叹间,过膝的长裙变成了短裙,撕扯下来的布条被扔到了地上,作为起始点的标志。

    无风而安寂的梦境荒野,不似白昼也非夜晚的天光下,两位外来的访客穿过不可视的浓雾,于体感十五分钟的探索后来到了这场梦的边界。

    一道仿佛通向无尽虚空的悬崖。

    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断崖,望着崖边有明显人工痕迹的机械装置拉杆,克莱恩感到有一阵一阵的虚幻疼痛从太阳穴处传入大脑。

    曾是跑团玩家的他,几乎就要将那个只存在于文字描述中的名词脱口而出。

    幻梦境。

    他们此时此刻正身处幻梦境的入口,只要对着悬崖下的虚空纵身一跃,就能进入那个本应属于虚构的梦之维度!

    而这……与他知晓的,关于“月之镜”的某个知识所重合。

chapter.11 幻梦境中的会晤

    克苏鲁神话。

    冠以神话之名的虚构故事,其文字多为描述恐怖与诡谲的事件与幻想存在,力求通过传神的叙述演绎出那种穿透纸背的、不可名状的恐惧。

    尽管“克苏鲁”常被用作指代整个体系的名称、经典的形象代表,是这套神话体系中最富知名度的旧日支配者——在克苏鲁神话中,“旧日支配者”正如其名,曾在遥远的亿万年前支配一切,又于现代文明的逐渐兴盛中无声逝去。

    但,最具绝对实力、最能令人谈及色变的既不是“旧日支配者”,亦非与旧日们敌对、疑似善良阵营的“古神”,而是当属来自外层空间的强大神灵,统称“外神”的恐怖存在。

    “外神”的顶点,名为“阿撒托斯”,是盲目痴愚之神,是纯粹凭借本能运行的疯狂意志;在祂之下,则存在着被并列冠以“三柱神”名义的三名强大外神。

    其中之一,便是有“黑暗丰壤之女神”、“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之称的“至高母神”,莎布·尼古拉丝;而祂的众多化身与形象之中,恰好有一个同时与“月之镜”和“幻梦境”都具备着令人心惊的关联性。

    “月之镜守护者”,“至高母神”莎布·尼古拉丝的化身之一,居住在可能通往幻梦境的地下空间!

    回忆起这些虚构的、不具备神秘学基础支撑的“无用知识”,克莱恩一时竟感到有些不真实,像是无法相信虚假故事中的存在走出了文字与纸张、无法相信它们就这样轻易地侵入了自己亲身体验到的真实。

    似短暂又仿佛无比漫长的几秒钟后,他回过了神,意识到身上已冒出冷汗,将后背的衣物都浸湿了少许。

    呼……如果是在跑团流程中的话,我这种自带克苏鲁神话知识的人物,刚刚大概就要被KP要求过SAN值check了。(注)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克莱恩逐渐缓过劲来,一边用吐槽调整情绪,一边任由思绪发散,试图为勾起他联想的这一切找出合理解释——

    对,出现不合时宜的“克苏鲁神话”,其实并非什么太过令人讶异的事。

    毕竟他们今晚的遭遇和那张“亵渎之牌”的解密脱不开关系,而“亵渎之牌”的制作者又是罗塞尔大帝……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地球的穿越者!

    穿越者前辈在自己做的小道具里整点活、玩些梗,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

    至少就克莱恩读过的大帝日记中,这货还考虑过整个海贼王出来,也算是有够恶趣味了。

    所以……

    “月之镜”的口令咒文,加梦境边缘的悬崖,再加悬崖边上疑似某种机械装置拉杆的设计,克莱恩几乎可以肯定这些要素组合起来指向的答案,就在悬崖下的虚空尽头,就在那片被称作“幻梦境”的奇妙维度。

    虽然按照更广为人知的、进入幻梦境的方式是走下梦中的七百七十级阶梯,从一扇通往幻梦境迷魅森林的大门进入那个梦之领域,但显然大帝为他们选择了一条不那么安全、充满惊险刺激的路线。

    跳崖。

    不过似乎,他们还有一点选择的余地?

    克莱恩这么思索着,把视线转向悬崖边那个充满突兀感的机械拉杆,直觉地产生了一种去拉动它的念头——不,或者该说,在这里安置这一拉杆的意图,简直就像是明示来人使用一样!

    似乎看出他对目前的情况有了些想法,爱丽丝无声微笑着点头,示意他放心去尝试。

    于是克莱恩走近那个与空旷荒野格格不入的机械装置,握住冰凉的金属拉杆,没有费太多力气便扳动了它。

    这一行动果然触发了某道机关,齿轮运作的响动连同轻微震感传至梦中躯体的感官。

    克莱恩探出头,看向被浓雾笼罩的悬崖底部,凝神静听,隐约能从无风的死寂之中捕捉到少许微弱的回响。

    出于对未知的不安,他很快便缩回了脑袋,回到爱丽丝身旁与她说起自己对这个梦境的部分猜测——当然,实际上他只是挑了些方便解释的“克苏鲁神话知识”,简单陈述了悬崖下可能存在着一些事物,提醒她做好心理准备。

    二人交流间,那咔咔咔咔的机械运作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穿过弥漫在悬崖峭壁的浓厚雾气,自下方的虚空缝隙直达梦境荒野的断崖边界,最终悬停在他们面前。

    “这是——”电梯!

    克莱恩堪堪收回脑中蹦出的名词,看向那个没有棚顶、也没有厢壁的简陋平台,发现它除了象征性地设置了四周的扶栏把手以外,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平台正中央立台上安放的物件。

    第一眼看去时,他甚至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但实际细细打量之后,他的脸上便不禁流露出了惊奇的神态。

    而就在这时,平台中央立台上那个有着黄铜金属“把手”的装置响了起来。

    叮铃铃——

    一台老式电话,一台古旧得只在克莱恩看过的电影中存在登场机会的古董电话,正聒噪地向他们发出接听的讯号。

    有人拨响了这台电话的号码?想要给站在这通往幻梦境的入口悬崖上的人,来点跳崖的鼓励?

    咕咚。

    他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腔中因紧张而分泌过多的唾液。

    “走吧,我们过去看看情况。”

    爱丽丝率先迈步朝着那台发出铃声的古董电话走去,似乎并不在意他略有些紧绷的情绪。

    望着少女的背影,克莱恩默默给她贴上了硬莽的标签后,便由着心中的好奇压过谨慎,快步追赶上她的步伐,甚至还借着腿长的优势,先她一步踩上了那个升降平台的金属地板。

    他给自己打好预防针,自信哪怕电话的听筒传出再诡异再可怕的声响,都已做足了准备,不会被轻易吓到。

    可当他即将伸手拿起话筒的瞬间,聒噪的电话铃声突兀中断,周围再度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克莱恩定了定神,果断提起听筒凑近耳边,不出意外地只听到了节奏平稳的嘟嘟忙音。

    ……这也是大帝搞的花样?

    无声腹诽了一句,克莱恩重新放好这台古董电话的听筒,便感到脚底的升降平台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熟悉的咔咔机械运作声响起,互相咬合住彼此的齿轮开始转动,带动浓雾尽头的机关开始降下晃晃悠悠的简陋平台,缓慢而平稳地载着两名外来旅客,将他们带近梦之维度的入口。

    鉴于这架简陋的升降平台丝毫没有考虑搭乘者的使用体验,克莱恩想了想,将靠**台边缘的爱丽丝拉回了中央立台,让她学着自己的样子,好好抓紧立台底下特意设计出的扶杆。

    谁曾想,少女只是幽幽地望他一眼,便转身看向平台外的峭壁与浓雾,看着以缓慢速度下降、几乎见不到多少景致变化的单调风景,轻笑了一声。

    “也许很快就没有这样小心翼翼的必要了。”

    克莱恩心底突地一下咯噔,本能地反问道:“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爱丽丝抬眸看向那台突兀响起铃声、又被突兀切断了声响的旧式电话,意有所指地竖起食指点在唇上,“刚才的铃声,听起来就像是在催促我们快些做出选择,你不这么认为吗?”

    ……他当然不是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

    只是一旦往这些怀疑的方向考虑了,他就再也压抑不住开启灵视的想法,即便明知这么做或许会得到一些线索,更有可能的则是看到无以名状的恐怖事物,但他仍然轻叩牙关,让自己进入了灵的视野。

    在灵视开启的这个瞬间,克莱恩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散发出恐惧气息的扑通、扑通声。

    升降平台以外的空间根本不是什么空无一物的浓雾和峭壁!

    它们……那些没有形体的虚无黑影,扭曲的、没有面孔的幽影环绕着缓缓降下的金属平台,无声无息地游荡穿行,几乎令他联想起在盘旋于空中寻觅腐尸的秃鹫。

    但不会有哪种动物,能像这群黑影一样成群结队到了接近铺天盖地的程度!

    黑色幽影们穿着腐朽陈旧的外袍,形态似人而非人,空洞的面部始终朝向两位外来的访客,始终紧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仿佛一大群趋光的飞蛾。

    似乎觉察到了克莱恩的注视,无声无形的黑影们变得躁动起来,离得最近的几道幽影甚至游荡接近了正处于缓慢向下状态中的升降平台,伸出腐烂、令人作呕的畸形手爪,令这片简陋的金属地板产生了强烈的摇晃。

    我艹!

    他险些脱口而出一句万能国骂,当机立断关闭了灵视,免得再刺激那些盘旋的幽影。

    然而升降平台的摇晃越来越剧烈,越来越使人惶恐不安,越来越像是……要被那群似人非人的幽影撕裂成了碎片!

    克莱恩只来得及确认了爱丽丝此时的状态,便禁不住睁大双眼,震惊而茫然地看着脚下的升降平台被幽影们彻底拧转掀翻过去,机械零件均已腐朽生锈,露出仿佛伤痕累累的狰狞骨架。

    他们与悬崖底部的虚空之间再无任何阻碍,即将以坠落的形式完成这趟前往幻梦境的旅途!

    本能的,他找准机会,借力在被严重损毁的升降平台上蹬出一脚,调整姿势,在坠下带来的失重感中将爱丽丝紧紧抱入怀里,好像这么做就能为她挡住那无尽无数的诡谲幽影,能帮她隔开那些响彻耳畔的非人尖叫与狂笑。

    在视野被光亮接近刺眼的白光所笼罩之前,克莱恩及时闭上双眼。

    怀中少女轻轻抬起、环住他身背的那双手,留下了足以抚平恐慌的温暖触感。

    漫长坠落的尽头,幻梦境的访客们双双跌入水中,惊起了大团水花。

    毫无准备之下,克莱恩接连呛了好几口凉彻心扉的水,直到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过去,这才在爱丽丝的帮助下蹬直身体,一下子从这片仅到他肩膀高度的浅水池中站了起来。

    “先上岸。”

    与不断咳嗽的克莱恩相比,半点不显狼狈的少女很快找准了方向,拽着他向岸边游去,动作灵活而自然流畅,就如同一条回归自由的人鱼。

    ……毕竟是拥有“深海”权能的魔女,水性好也正常。

    克莱恩在心底酸了一句,乖乖被“人鱼小姐”带至岸上后,便被一阵悄然刮起的晚风吹了个透心凉,登时再也顾不上吐槽,瑟瑟发抖地抱紧了双臂,茫然抬头望向浸染着夜色的天空。

    天黑了……?不,不是天黑了,是他们穿过那片梦境荒野,来到了夜晚时分的幻梦境!

    “克莱恩,你看那边。”

    爱丽丝出声唤回了他发散出去的思维。

    克莱恩循着她示意的方向放眼望去,只见远方一片灯火辉煌的宫殿群耸立在幽深的夜幕之下,以某种全然夺去了星月光芒的耀眼姿态彰显自身的存在。

    他咬紧牙关,强撑着浑身湿透的冷意环视四周,很快看清了他们此时立足的环境。

    平坦齐整的广袤草坪旁,安睡着一片静谧美好的人工湖泊,不远处是整洁美观的大理石板广场,花坛与草坪像是每天都接受园艺师的修剪与打理,最远处隐绰可见尖耸排列威严的铁围栏……

    宫殿,王宫……幻梦境有哪里是分布着王宫的?糟糕,这知识太偏科了,我好像根本没印象……

    脑海中刚闪过对应的判断,克莱恩便没忍住鼻尖的痒意,打了一个喷嚏。

    就在他有些尴尬地揉着鼻子时,一个带着怪异腔调的声音突然从他和爱丽丝之间钻了出来:

    “哎呀,欢迎欢迎,欢迎两位!我已经快等不及了!不如我们直接快进到开始怎样?”

    爱丽丝先他一步做出反应,就像是感觉不到身上湿透的衣物在夜风吹拂下的冷意,也毫不在意曲线毕现的部位,眯眼睨向声音的来源:

    “你是——”

    看清地上那玩意的瞬间,克莱恩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用于叙述。

    那是一只做工精湛的玩偶。

    栗色的卷发、明亮的蓝色大眼,较薄的嘴唇上画着两撇漂亮的小胡须,身上穿的是手工针织的复古贵族服饰,袖口、领口均分布有繁琐而精致的花边,脚踩带跟的马靴。

    这只尺寸大约在三十厘米的玩偶上下挪动脑袋,打量眼前全身湿透的貌美少女,随即发出了略显无礼的笑声:

    “嘿嘿,这还用问吗?我记得我应该很出名吧?”

    尚未给他们应答的机会,这只表演欲望强烈的玩偶便挥动手臂,大大方方地做了一个疑似表示友好的邀请动作:

    “欢迎来到我的凡尔赛行宫!我是罗塞尔·古斯塔夫,执掌这座梦幻宫殿的……帝王!”

chapter.12 猎杀魔女之夜

    凡尔赛……行宫?

    嗯,的确是大帝本人会整的活,还不算太意外。

    克莱恩就当没听到罗塞尔玩偶那后半句中二度爆表的宣言,抱着凉飕飕的胳膊直打冷颤。

    瞄了一眼反应平淡、就差哦一声应付回去的爱丽丝,克莱恩再看看那只张开手臂、似乎期待得到他们惊奇不已反馈的罗塞尔玩偶,思索了不到半秒,选择回以正常人都能组织起的语言:

    “可是,根据历史记载,罗塞尔大帝在1198年遭遇背叛,被刺杀身亡……而这已经是一百五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了。”

    “这我当然知道!”罗塞尔玩偶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悻悻收回双臂,换了一个背手而立的姿势,“不过已经过去了一百五十多年吗,那么现在是1350年左右……因蒂斯现任的执政官是谁?噢,等等,听你的口音像是鲁恩人……现在鲁恩的国王叫什么,还是威廉六世吗?”

    “威廉六世是前任国王,现在统治王国的是他的儿子,乔治三世。”克莱恩为罗塞尔玩偶解答道,并敏锐地从对方的提问中品出了某些讯息,“……你能一定程度上了解到现实世界的部分情报?”

    这……这不禁令他联想起罗塞尔日记中,大帝曾以惊叹的笔触描述过某位被困在风暴深处、迷失在黑暗中的可怜家伙,自称“门”先生的神秘存在!

    那位“门”先生告诉了罗塞尔大帝不少埋藏在历史迷雾中的故事,并声称那是他在靠近现实世界的时候倾听到的内容……

    而现在,疑似身处幻梦境中的罗塞尔玩偶,在大帝本人被刺身亡的一百五十多年后仍然处于活动状态,还知道几十年前的前任鲁恩国王叫什么……

    嘶。

    莫非罗塞尔大帝当初的“死亡”并非真正的身死,而是利用某些后手,保留了灵魂、灵体的完整,进入幻梦境的维度,以这种方式“存活”了下来,并静静等待复活机会的到来?

    从他至今为止接触的日记内容来看,罗塞尔大帝绝对是高序列强者,能布置这种诡异而隐蔽的复活后手或许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克莱恩只瞬间便脑补了不少内容,心中顿时难以自制地澎湃激荡起来,感觉到自己也许接触到了某种高层次的博弈门槛,接触到了少许隐藏在历史背后的秘辛、穿越者前辈当年身死的真相。

    但就在罗塞尔玩偶叉着腰,脸上露出得意神情地开口之前,一旁沉默至今的少女抢先截住了他的回答。

    “我们不是第一批来到你的凡尔赛行宫做客的外来者,而你上一次迎来客人是在数十年前、鲁恩前任国王威廉六世的在位期间,是这样吗?”

    罗塞尔玩偶的动作似乎僵硬了一瞬,不过克莱恩并不是很确定自己的判断,毕竟要从一个玩偶脸上看出点什么情绪实在是有些困难。

    “况且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也并非罗塞尔·古斯塔夫本人,而是罗塞尔亲手制作的某种……装置,分配了自身部分记忆、甚至是部分灵魂的装置,并辅以人工炼成灵魂填补空隙,这才表现出来与他本人近似的人格和智能……”

    爱丽丝每上前一小步,每说出口一小段语气笃定的推测,都会让罗塞尔玩偶向后退去几步,嵌在玩偶脸上的那两颗明亮眼珠滴溜溜地打着转。

    “不,不是,你这……”罗塞尔玩偶停下动作,似是重新稳住了阵脚,揣起小手摸着下巴再度观察起面前浅金色长发的美丽少女,“你肯定不是‘蒸汽’的人,看起来也不像自力更生升到了‘炼金术士’的,太年轻了,而且颜值……嗯,我是说长相,再加身材,完全符合我的审美标准……你是她们这一代着重培养的‘圣女候选’?不错不错,知识面掌握得很到位,聪明又能干,就是进攻性太强,还打着从我这里套话的主意。小姐姐可真不老实,我喜欢。”

    说着,罗塞尔玩偶便对她竖起右手的大拇指,似是表示肯定。

    她们?“圣女候选”?这家伙在说什么?“炼金术士”又是什么,某条途径的序列魔药名吗?

    克莱恩一脸茫然。

    爱丽丝也随之沉静了几秒,而后嘴角稍稍向上一翘,眉眼的弧度也呈现柔和自然的弯曲,露出人畜无害的乖巧笑容:

    “你知道‘圣女候选’?过去你曾和我们……和魔女有过接触?”

    罗塞尔玩偶嘿嘿一笑:

    “岂止接触,魔女小姐姐说话可真含蓄,还没经历过‘欢愉’的阶段吗?我看着不像啊,她们都放心让你带新人了,序列6的实力总该有了吧。”

    带新人……克莱恩从茫然中追上爱丽丝与玩偶的谈话进度,并留意到罗塞尔玩偶转头看了自己一眼。

    ……新人?指的是我吗?

    凭什么!难道我看起来就很弱吗?

    愤愤不平间,他看到爱丽丝轻启粉唇,微笑着吐出反驳之词:

    “你一个出生在两百多年前的高龄老人,难道遇见了漂亮女孩就腆着脸喊小姐姐?不觉得很不合适吗?”

    精准打击!

    只见那罗塞尔大帝的玩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一屁股坐到地面,沉重地抱着脑袋叹了口气。

    “不能这么算,实际年龄和心理年龄是不一样的……对,不一样的,本尊的我在设计之初就钦定了,我,罗塞尔·古斯塔夫,24岁,是学生……噢不,是执掌这座梦幻宫殿的帝王,所以怎样都不会是你说的两百岁高龄老人……”

    “既然号称是这里的帝王,那就别转移话题。”爱丽丝指了指远处灯火辉煌的宫殿建筑群,微微俯身,“你还没回答我,是否和魔女有过接触?听好了,我问的不是那位制作了你的本尊罗塞尔,而是你,拥有独立、自主思考能力的你。”

    几乎是立刻站起,假惺惺地挥去了脸上根本没存在的泪滴,罗塞尔玩偶故作神秘地笑而不答:

    “想知道?亲我一下,我就考虑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克莱恩深吸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爱丽丝先别搭理这只居心叵测的色批玩偶,由他来带回对话的节奏。

    然而他们的眼神交流似乎被罗塞尔玩偶捕捉到了痕迹,于是赶在克莱恩开口之前,这只玩偶便挤眉弄眼地转过了身,以一种揶揄的语气对着他认定的新人教导道:

    “哎,不是我说啊,兄弟你虽然幸运地拥有一位超级美人的非凡者老师,能少走很多弯路,‘刺客’序列的魔药也都是兼顾了战斗与实用……让人羡慕的非凡能力,但别说我没提醒你,如果你对你的美女老师有想法,趁现在还有鸡会,就赶紧上!上到就是赚到,买不了吃亏和后悔!等你升到序列7,那就真的,只能无鸡之谈了。”

    ……哈?

    克莱恩表情一阵扭曲,感到脸上不受控制地腾起惊人的热度,完全没有胆量去偷瞄爱丽丝所在的方向——尽管他可以确定,大帝玩偶的用词和语言习惯并不符合当今的社会时代背景,她能完全听懂的可能性不大……但七八成的意思还是可以猜得出来的!

    “我……我不是……不是那么想的,你不要乱说话。”他努力维持镇定,为自己辩解道。

    而罗塞尔玩偶只是了然地哼哼笑了两声:

    “我懂我懂,你不是,你没有,有些东西啊,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贵,才会觉得后悔莫及……小兄弟加油吧,在晋升到来前好好享受在我的凡尔赛行宫度过的时间。”

    大帝玩偶……似乎先入为主地认定了他们是一对“刺客”途径的老师和学徒,原因或许与他不愿和爱丽丝进行解释的那个问题有关——

    他和爱丽丝并非第一批踏足这片神秘梦领域的客人,而身在幻梦境中无法离开的大帝玩偶,曾在这里接触过其他魔女……曾在几十年前,见过同样破解了“亵渎之牌”解密关卡的魔女!

    克莱恩无声地在心底归纳总结出自己的推测,随即便意识到了两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爱丽丝是如何得到这张“魔女”牌的,又是如何推测出之前有其他魔女进入过藏在梦境深处的这片空间?

    这座“凡尔赛行宫”被在幻梦境中建造起的理由是什么,大帝在这里隐藏了什么秘密?

    第一个问题……并不适合现在追问。

    悄悄以余光观察了安静垂眸的少女几秒,他给出判断,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第二个问题上。

    快速地在心底组织好语言,克莱恩顺着罗塞尔玩偶的话题,十分自然地开口道出了自己的诸多疑惑,将成功解密“亵渎之牌”后遇见的种种经历一并塞入描述,很好地展现了这个世界“土著出身”的低序列非凡者遭遇神秘事件时应有的困惑和不解。

    罗塞尔玩偶浑然不觉此番疑问中的表演成分,摊开双手嘿嘿一笑:

    “想离开这里?那很简单,只要我点头同意,你们就能回到现实。但是嘛……这样做就会错过我藏在凡尔赛行宫中的知识、秘密还有财富,你们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下意识扭头看向了远方那片在夜幕下也不显黯淡的华美宫殿建筑群,克莱恩暗自无声点头,觉得自己并不意外大帝玩偶的回答。

    “不过,要想拿到我的宝藏,你们可得按照我定下的规则来——”

    罗塞尔玩偶的动作一下子变得夸张起来,以富有感染力的气势转向那座宫殿,语调抑扬顿挫地摆动手起臂。

    “来玩个游戏吧,一个名为‘猎杀魔女之夜’的游戏。成功通关,你们就可以自由地取走我留在这里的全部宝藏;即使没能通关,也能在探索凡尔赛行宫的过程中得到一笔不菲的收获,那或许是我留下的秘密手稿,可能是‘魔女’晋升的魔药配方,亦也许是一段珍贵、隐秘但也危险的知识……选择吧,机遇就掌握在你们的手中!”

    果真有宝藏!

    克莱恩心神一漾,几乎就要立即点头答应下来,好在理智及时刹车,令他生生止住点头的动作,努力思索着道:

    “这个游戏……加入这个游戏,会让我们遭遇危险吗?”

    “危险?那是当然的了。”罗塞尔玩偶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们应该已经发现了,你们原有的非凡能力如今是无法使用的。而在探索过程中,你们可能会经历战斗,经历挫折,甚至是死亡……但感谢好心的我吧,感谢善良体贴的‘魔女之友’罗塞尔·古斯塔夫!每次进入的死亡次数到达……嗯,这个具体次数因人而异,一般是三至五次吧。只要到达死亡的临界次数,你们就会自动退出这里,直到下一次的游戏开放才能回来继续探索。怎么样,是不是非常人性化的设计?”

    这是怕死太多次把san(理智)值掉光吧!

    克莱恩默默腹诽着,又追加了几个问题,总算搞清楚了进行游戏的部分规则。

    根据罗塞尔玩偶的说法,他和爱丽丝选择开启“猎杀魔女之夜”的游戏挑战后,这张提供入梦直达通道的“亵渎之牌”就会固化下来,记入挑战者的信息,每隔五至七天的午夜零点开放一次“梦幻宫殿”凡尔赛行宫,供他们进入并探索。

    而如果连续一个月都不再有人继续进行游戏的挑战,那么这张“亵渎之牌”将会抹去记录的挑战者信息,今后也不会再对他们开放通往梦之领域的直达通道。

    简单来说……就是一旦选择挑战这个每隔五至七天完成冷却、开放进入的副本,就得坚持每个月至少进来一次,才不会被身为管理者的罗塞尔玩偶拉入黑名单。

    同时,罗塞尔玩偶表示,由于梦和现实存在时间流逝的维度差距,探索者进入梦境期间无需担心位于外界的身体——不论在梦中过去多久,现实的他们都会在应当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并淡化梦中所经历的种种记忆。

    好家伙,八成还不带存档功能的。

    这么想着,克莱恩做了个相当乐观的假设:

    “那如果我们通关了游戏,还能再回到这里吗?”

    “通关?你知道以往坚持最久的挑战者,花了多长时间最终选择的放弃吗。”罗塞尔玩偶在一愣过后,自得自满地嘿嘿笑了起来,“七年!她探索了七年,期间找过好几名值得信赖的朋友一起加入挑战,换过好几茬队友,都没能见到通关的希望,你倒是挺有信心的啊。”

    那必须,毕竟我可是资深键盘冒险家!

    克莱恩压住跃跃欲试的心情,移转视线望向沉吟不语的少女,象征性地征求了一下她的意见:

    “你怎么想?”

    “唔……”爱丽丝轻轻点头,以一种自言自语的口调说道,“只要加入游戏,就有机会从这家伙嘴里问出过往挑战者的信息,而且……我有些在意的事,或许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达成共识后,克莱恩径直转过身,清了清嗓子拉回罗塞尔玩偶的注意,十分干脆地表示道:

    “我们同意加入你提到的那个游戏,你现在就可以介绍游戏……‘猎杀魔女之夜’的具体规则了。”

    “很好,很有决断力。”

    罗塞尔玩偶满意地点头,复而压了压嗓音,以低沉和缓的声音开始了他的叙述:

    “幸运的游客们,你们收到了来自罗塞尔·古斯塔夫,‘梦幻宫殿’凡尔赛行宫主人的邀请函,并决定参加行宫举办的舞会与晚宴……

    但是,你们的真实身份是罗塞尔·古斯塔夫聘请来的‘女巫猎人’——行宫的主人知道,有位酝酿着可怕阴谋的魔女潜入了他的凡尔赛宫,但他无法亲自出手,也不明确对方的具体身份、长相和特征,只能寄希望于身负‘女巫猎人’盛名的你们。

    找出魔女,挫败她散播灾祸的阴谋,拯救凡尔赛行宫中的生命,以及你们自身的未来吧!”

chapter.13 女巫猎人

    完成这段冲到脸上的跑团味剧情导入后,罗塞尔玩偶取出了两个图章模样的信物交给二人,脸上浮现出神秘的微笑:

    “更详细的注意点,你们可以通过自己的‘猎杀者勋章’来确认,我就不过多重复了。而且,在一开始就给出太多提示,未免太影响趣味性,有趣的事总要等到游戏开场之后自己亲历过,才更容易刻进dna……嘿嘿,我是指刻进记忆里。”

    你不要把什么奇怪的东西都往dna里乱刻啊!

    克莱恩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默默收回望向大帝玩偶的视线,照着对方引导的方法,拿起那枚图章模样的“猎杀者勋章”,以古弗萨克语的指令开启了规则面板。

    “猎杀者勋章”在嗡的一声轻震过后,恢复回之前的沉寂,而克莱恩注意到,自己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道虚幻不实的光幕,光幕中央以他最熟悉的母语鲁恩文字书写着几段内容。

    进行快速浏览前,他先看了眼爱丽丝的情况,发现她也正在盯着她唤起至面前的那道光幕静默阅读,一副接受度良好的样子。

    于是他放下了心,专注地审视起那段显现于光幕中的文字。

    ……

    规则其一,进入“梦幻宫殿”凡尔赛行宫的来客参与游戏的探索过程中,将使用行宫主人罗塞尔·古斯塔夫提供的、和现实不同的虚拟形象与身份,可在开始游戏后通过指令查看角色详情。

    请注意,初始阶段无法自主选择虚拟形象与身份。在每次探索开始前,你都有一次随机分配角色的机会,直到本次探索结束,或是该角色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包括并不限于死亡、永久疯狂、肢体高度伤残等情况)。

    如果你希望使用固定的剧情角色,即由行宫主人罗塞尔·古斯塔夫创建的基础人物模板,或是想要定制属于自己的自由角色,请支付凡尔赛点数来解锁该功能。

    规则其二,积极探索行宫的每个角落,努力赚取凡尔赛点数吧!

    凡尔赛行宫中遍布诸多具有价值的收藏品,请利用好你手中的“猎杀者勋章”,为这些收藏品盖上纹章印记,这样就能获得珍贵的凡尔赛点数了。

    请注意,凡尔赛点数是本次游戏中的唯一指定货币,且属于每位探索者共同享有的财富。探索者赚取到的点数会加入小队共有的资产,个人消耗凡尔赛点数时将从中扣去相应数额。

    获得第一笔凡尔赛点数奖励后,“猎杀者勋章”将会开启商城兑换功能。

    相互协力,携手共进吧!

    毕竟行宫主人罗塞尔·古斯塔夫说过,团结就是力量!

    规则其三,请探索者掌握好扮演的深度,不要忘记游戏的首要任务。

    注意,在公示自己“女巫猎人”的身份之前,探索者无法对魔女进行指认,即便找出了魔女,也无法推进游戏进程。

    请务必记得以“女巫猎人”的身份完成猎杀!

    规则其四,探索者可以通过指定口令呼唤出行宫主人罗塞尔·古斯塔夫,寻求他的帮助。该指令每轮探索中至多只可使用三次,该可用次数为小队共享。

    批注:行宫主人不一定愿意解决你的疑问,他似乎认为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来得更方便轻松,请探索者谨慎使用该功能。

    规则其五,没有人可以伤害猫。

    ……

    克莱恩读完一遍,又回到开头重看一遍,这才止住了吸气的冲动,按着太阳穴在心底做出总结。

    除了最后一条明显属于幻梦境自身规则的“不能伤害猫”以外,规则一二三四显然都是设计者……罗塞尔大帝本人定下的玩法。

    从先导剧情上来看,“猎杀魔女之夜”显然像极了桌上冒险游戏的跑团,但首先排在第一的规则就颠覆了传统跑团的玩法——它竟然不让自建人物,只准玩家用随机抽到的角色!

    想要使用固定人物,想要自建角色?

    可以,先去跑几轮游戏,攒点内购点数,再来兑换吧。

    克莱恩心说这怎么不干脆搞个氪金系统,给罗塞尔大帝烧三斤纸钱,就给三个点数,可以拿它兑换一个低配园艺师的角色使用权;如果大方点,烧了三百斤纸钱,就给三百个点数,定制一个能空手接白刃、胸口碎大石,但智力低下的猛男人物……

    不过好像这个世界完全不兴烧冥币这一套……烧真真切切的苏勒和金镑纸币,他自问也舍不得。

    算了,还是别搞氪金变强的那一套吧,现在这样就挺好。

    无声腹诽间,克莱恩收起了规则面板的光幕,相当同步地与爱丽丝一道移转目光,低头看向地上的罗塞尔玩偶。

    “读完了?那好,就让游戏开始吧。”变戏法般地,罗塞尔玩偶取出一根彰显威严的权杖,装模作样地挥动了两下,面上露出并不怎么叫人安心的奇怪笑容,“念在你们这是第一次踏进我的凡尔赛行宫,我会给你们安排新手优待身份的,嘿嘿,好好享受吧。”

    还没能来得及向罗塞尔玩偶确认所谓的“新手优待”是什么,克莱恩便感到眼前蓦地黑了下去,几秒后才恢复正常的视界,看清了自己此时身处的环境——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竟然就已来到了远方夜幕下那座辉煌耀眼的宫殿正门前!脚下踩的是上好的针织长毯,道旁立有穿威严挺拔军装的仪仗士兵们,身边则站着一位长相清秀、身高比自己略矮少许的可爱少女……

    与自己一样,她的手中拿着一份烫金文字的邀请函,一枚图章模样的精致饰品,打扮成因蒂斯复古风格的上流名媛模样,一身粉色的衣裙华丽优雅,露出脖颈与小半片白皙酥胸的设计尤为引人注目,裙摆大得有些夸张。

    虽然长相完全不一样,但克莱恩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了确证,这名留着褐色卷发的清秀少女就是爱丽丝没错。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克莱恩将目光移回自己的手上,后知后觉地关注到了某些细节。

    拿着邀请函与“猎杀者勋章”的那一双手,戴着半透的白色蕾丝手套,呈现出修长而纤细的美感;

    视线再往回收,他看到了自己的穿着,看到了一件天蓝色的礼服长裙,看见被束胸衣紧紧勒起的细腰,看见胸口起伏的曲线弧度,看见披散在肩上的长长黑发。

    克莱恩愣了一下,旋即脸色大变,甚至顾不上身旁少女和那些背景板仪仗兵的目光,径直伸手摸向裙下。

    ……没有,什么也没有了。

    克莱恩如遭雷劈,即便明知自己现在只是使用了幻梦境中的虚拟形象,只是临时借用了一个虚假的女性身躯,但他的思考像是陷入了深深泥沼之中,无法动弹也难以挣脱,僵硬得如同木雕,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一句发自灵魂的呐喊:

    无耻大帝,尼玛的你竟然坑我!

    “你……”

    长相清秀可爱的少女一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沐浴在一众仪仗兵的古怪视线下伸手拉住克莱恩,拖着他的手腕向继续向宫殿的正门入口走去。

    拖拽着木头一样的同伴,应付过侍童和女仆的招待与问候,少女在侍从的指示下推开一间空置休息室的房门,随即转身锁上了门锁。

    确认过周围无人、适合进行密谈后,她回身靠近呆立不动的黑发女士,再也抑制不住笑意地掩唇偷笑了起来:

    “克莱恩,女士?我十分好奇你现在的感想,方便透露一下吗?”

    “……不方便!”克莱恩深深吸气又呼气,听到自己的声音满是成熟女性的魅力,顿时感觉胃都尴尬得开始疼了。

    “唔——”褐发绿眼的清秀少女绕着他走了两圈,上下打量,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天蓝色礼服的领口、呈现饱满曲线的布料处,嘴角漾起一个恶劣的坏笑,“有点意思,来,让我看看。”

    克莱恩在茫然中被爱丽丝拉到宽而柔软的沙发上坐下,复而瞪大双眼,猝不及防地看着她将自己按倒在靠垫上,看着她伸出一双罪恶的小手摸向他胸前。

    ……这个情况,我是不是被占便宜了?我应该尖叫吗?

    还没感受到什么触感,他便看到少女笑得眯起双眸,从他的束胸衣中拽出两块厚实的胸垫,扔到了茶几上。

    变化只在一瞬间发生,克莱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胸”瘪了下去,瘪得再也撑不起之前的诱人弧度,空荡荡的好似一对A。

    ……好家伙,这我等下怎么塞回去?

    经过爱丽丝的这一通打岔,克莱恩终于对现状产生了少许真实感,没好气地扣住她的手腕,起身将她反压在身下,视线从那张陌生的清秀小脸巡到纤细修长的脖颈,最后落至那片白皙得有些耀眼的肌肤。

    “玩火……就不怕烧到自己吗?”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羞耻,克莱恩报复性质地扯开一个笑容,近似威胁地抬起空着的右手,比划了一下。

    “都是女孩子了,有什么好怕的?你喜欢的话随时都可以这样做啊,顺带一提,分配给我的这个角色……唔,这里的尺寸应该是真实的,我没有感觉到衣服里塞了垫子。”

    爱丽丝眨眨眼,毫不脸红地作出了令他心跳不已的发言。

    见他露出呆滞的神情,她甚至还恶趣味地勾了勾嘴角:

    “你要这么想,反正现在我们并非身处现实,无论怎样都只是假想的梦境体验,回到现实就会消散不见的虚妄……怎么样,如果你承认你心动了,我也不是不可以退让一步……”

    克莱恩下意识张了张嘴:

    “………不,不,这个还是……算了。”

    她这暗示……不,明示……她难道真的把我当成女人了?

    不,不是,这魔女的想法也太奇怪了吧!

    她现实里有对我这么热情主动过吗?

    但她说得的确有道理,这里是梦之维度,一切都是由幻想与梦境搭建起来的空中楼阁,是虚假,是妄想……

    所以,所以……

    更不应该用这些虚无的假象来麻痹自己!

    这种事等回到现实世界再说吧,现在还是应该集中精力在“猎杀魔女之夜”的游戏上。

    ……嗯,毕竟我还是更愿意使用自己现实的、健全的男性身体,在现实中……嗯,等醒来之后再说吧!

    打定主意、坚定信念后,克莱恩默默松开了对爱丽丝的钳制,拿起之前放手落到沙发陷落处的“猎杀者勋章”,呼出了规则面板,调整功能至查看人物信息。

    见他不配合,爱丽丝也只是起身微笑着整理了一下衣物,便也拿过自己那枚图章,口中同时说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些细节和问题,比如你的力量似乎要比我更大一些,刚才的反制我完全无法挣脱……”

    正望着缺失人物姓名的角色面板,思索起名问题的克莱恩闻言,飞快地向光幕下方扫去几眼,顿时被两行醒目而刺眼的文字吸引了视线:

    “魔药途径:序列8,教唆者。

    非凡能力:黑暗视觉Lv2、鹰之敏锐Lv2(视觉、身体强化)、格斗技巧Lv2(短兵器熟练、闪避、翻滚等)、阴影潜伏Lv2、全力一击Lv2、说服诱导Lv1……”

    他呆滞了一瞬,本能地与自己“占卜家”途径升至序列8“小丑”获得的非凡能力比对起来,顿时产生出一种难以言明的酸涩心情:

    ……这么多技能?还全是实用技巧派的……

    “唔,果然,你的身份应该也是非凡者。”

    爱丽丝顾自说着,轻点了一下头,同时凑近他坐下,示意克莱恩看向她的角色面板。

    与“未命名的教唆者”同样,显现在光幕面板上的是一个等待输入自定义姓名的女性角色面板,右侧附有褐发清秀少女形象的正面彩色图片,姓名空栏下方醒目的位置则揭示了她如今的非凡者身份:

    “魔药途径:序列9,学徒。

    非凡能力:开启门扉Lv1,灵视Lv1。”

    克莱恩望了一眼那单薄的一行文字,又回头看看自己手中“教唆者“那长长一串惹人注目的Lv2技能,突然感觉平衡了许多。

    “占卜家”的战斗力真不是垫底……就算要垫也可以拉着“学徒”一起垫,不过反观逃跑方面肯定是“学徒”来得更方便,嗯,但“占卜家”可以提前借助占卜手段,避免自己落入需要逃跑的劣势局面……

    略一思考,便往姓名那一栏中定义了“克蕾雅·西布利”之名的少女转头看向陷入头脑风暴的“教唆者”,掩唇轻笑起来:

    “别看了,把名字定下来,我们该作为‘女巫猎人’展开行动了。我们的目标被罗塞尔·古斯塔夫称作‘魔女’,保守估计也有序列6的实力,更何况序列6的‘欢愉’并没有理由主动散播灾厄……就算使用计谋,一边是两个低序列的‘刺客’和‘学徒’,一边是掌握着绝对实力的魔女,哪边更具优势应该不需要我多说吧?”

    “的确,这游戏难度还挺高的……”

    克莱恩嘀咕了一句,忍不住暗自猜测起是否存在升级的可能,猜测那个所谓的“凡尔赛点数”是不是也可以用于购买晋升的配方……

    只是突然间,他感受到了少许奇怪的违和感。

    “刺客”加“学徒”的组合……被行宫主人罗塞尔雇佣前来挫败魔**谋的“女巫猎人”……魔女教派……

    灵知会?灵知会内部流通的两种途径,恰巧是“刺客”和“学徒”!

    回忆起值夜者内部资料的记载,克莱恩不禁露出见了鬼似的古怪表情:

    罗塞尔大帝,你这剧本的逻辑……是不是有点问题?你怎么可以邀请一对疑似来自灵知会的“刺客”、“学徒”组合,让她们猎杀魔女呢?

chapter.14 探索的第一步

    就连只当了两个多月值夜者的我,都知道灵知会可能和魔女教派、和魔女有所牵扯的情报,没道理罗塞尔大帝不知道两者之间的联系吧?

    品出这一层浅显易懂的道理后,克莱恩的思维一下子变得活跃,先前隐隐约约感受到的异样也逐渐浮出潜意识水面,呈现为条理有序的逻辑分析。

    他们会来到这片幻梦境中的宫殿、遇见玩偶模样的“罗塞尔大帝”——好吧,姑且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个“幻梦境”,还是似是而非的其他神秘产物,总之先这么认为好了——这一切的源头,是因为什么?

    是了,起因清晰易懂,正是因为那张“亵渎之牌”,而且还是“魔女”对应途径的那一张。

    但这样一来,就很奇怪了不是吗?

    罗塞尔大帝玩偶对进入幻梦境的他和爱丽丝,似乎抱有一种先入为主的默认定位。

    他恐怕将他们错认成了魔女教派的人……不,就算不是魔女教派,大帝玩偶似乎也非常笃定他们都是“刺客”,或者说“魔女”途径的非凡者,还脑补出了离谱的师徒关系。

    然而看看大帝玩偶给出的游戏主题,看看这个危险的名字,“猎杀魔女之夜”?

    这算是什么奇怪的恶趣味?让本是“魔女”途径的非凡者去对付同途径的中高序列强者?

    要给游戏起个“反叛的灵知会”的别名吗?

    而且为了吸引来客参加进入游戏,大帝玩偶甚至以“只要进行探索、哪怕无需通关也有可能获得珍贵奖励”的诱人话术来动摇幻梦境访客们的探求心。

    想必在他们之前进入这片幻梦行宫的前人,包括那位坚持了七年才遗憾放弃游戏资格的魔女,也听过同样的言论,并切实地从中攫取到了一些好处,才会如此兴致勃勃地、动力十足地继续咬着大帝玩偶给出的可口饵食。

    如果说,每次进入这里的游戏主题都会进行更替,或者大帝玩偶只是从诸多主题之中随意挑选出一个,偶然分配给了他和爱丽丝这个“猎杀魔女之夜”的游戏,那么问题又该另当别论,但就克莱恩目前的个人感受而言,他更倾向于最后一种可能——“猎杀魔女之夜”是这里唯一仅有的挑战主题。

    然而手头现有的信息实在是太少,支撑不起更周密严谨的推理架构……

    克莱恩轻叹一口气,手指虚点了几下“猎杀者勋章”的金属外壳表面,努力从脑海中搜刮出一个名字,填入了角色面板的空栏。

    雅诺·维克托·多里安。

    职业刺客,灵感来源于他相当中意的某系列游戏大作之中,恰巧发生在●国的某一代故事……

    嗯,非常应景,而且完美。

    毕竟游戏原作剧情中,亚诺有位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兼圣殿骑士团长,名字恰巧便是“élise”。

    好吧,虽然他身边的爱丽丝现在已经决定好了“克蕾雅”的马甲名。

    ……而且说到底,爱丽丝也只是她所使用的假名罢了。

    心中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克莱恩将目光扫过标注着文字的光幕面板,并在几处引起自己注意的重点栏目上停顿。

    身份:宾客。

    理智值:95/100。

    通用技能:乔装Lv4,开锁Lv3,神秘学(未完整习得)。

    凡尔赛点数:-(未获得)。

    “除了没有设定血条,也不以数字化形式展示人物属性,和那种桌游形式的跑团还是有差别的,看样子也不需要骰点决定事件走向,全看玩家的个人发挥吗……”

    沉吟着捏了捏眉心后,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尝试的冲动,于是便顺应了这个想法,叩击牙关试图开启属于自己“占卜家”途径的灵视。

    以暗示开关切换灵视开关的瞬间,眼前似乎一闪而过色调阴暗沉郁的画面,但所有的色彩、线条都像是被长期浸泡在标本瓶的尸骸一样,浮动着模糊的苍白感挤成一团,仅仅只是目视也能为人带来某种几欲作呕的反胃感。

    异常转瞬即逝,快得就像是紧张之余产生的视错觉。

    克莱恩观察了整间富丽堂皇的休息室,没有再看到任何异常的现象;于是他转而看向正在研究“猎杀者勋章”的爱丽丝,观察到她的情绪仍是以冷静、思考的蓝色为主导,虽然缺少暖色调的热情,但却有积极光明的白色补足剩余的情绪余白。

    不过他不认为之前一闪而逝的画面纯属错觉。

    在这片处处充满谜团的幻境中使用灵视……或许并不是什么便捷破关的洞察之眼,更可能是径直通往疯狂地狱的单程车票。

    克莱恩可没有忘记,规则其一揭示出来的冰山一角——若他现在使用的角色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也就是落入死亡、永久疯狂、肢体高度伤残等糟糕的局面,他就得“重开一局”了。

    考虑到这个角色的非凡者身份,一旦理智跌破临界值,陷入疯狂,还很有可能失控成怪物,进入痛击队友和敌人的状态……

    说起来为什么我的理智初始就没满100点?之前哪里被扣了5点吗?

    ……难道就因为我之前不能接受自己变成女人,受到了精神上的冲击?不能这么算的吧,我现在已经平复了当时震惊的心情,就不能帮我回满吗?

    理清大致思路后,无声腹诽着设计者的小气并关闭灵视,克莱恩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从茶几上拿起那两片厚实的令他无法坦然面对的软垫,陷入沉思:

    我要,怎么把它们塞回去?

    “怎么了,无从下手?需不需要我帮忙?”爱丽丝的声音恰到好处却也不合时宜地从身后袭来,带着一股馨香芬软的温暖触感贴至后背。

    某种比羞意更炽烈、更能灼伤他的情绪攀上胸腔,直达大脑,令克莱恩在窘迫中僵直了身躯:

    “你……”

    脑海像是宕机过一样空白了几瞬,当他回过神来,已是听到自己的声音自动给出了回答:

    “……那你,不许趁机戏弄我。”

    少女如同听到什么蹩脚的笑话似的发出了轻盈的银铃笑声。

    她大大方方地松开抱住他腰身的手臂,来到正面接过那两块胸垫,一双绿眼弯起雀跃而戏谑的俏皮弧度:

    “喏,你的礼服前面这里,空下去一块很不自然吧?”

    “也不看看是谁害得?”根本无需去重复确认她听似好心的提醒,克莱恩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控诉某人曾犯下的罪行。

    “好了好了,配合一点嘛,”爱丽丝眨眨眼,毫无身为罪魁祸首的觉悟和愧疚,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切换了口吻,“帮你整理礼服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刚好可以互换一下人物角色的情报……顺便决定稍后的行动方针。”

    “行动方针……你是指,选择好两人共同行动还是分头探索?”克莱恩几乎马上反应过来。

    “对,所以需要确认我们的‘新手优待身份’,确认彼此的携带技能。虽然以下仅仅只是我的个人猜测……我认为,下一回我们抽选到的角色未必能具备现在角色的优势,应该趁现在处于‘新手期’,好好利用优势,收集罗塞尔说的点数,解锁那个兑换功能。”

    她的想法与他的考虑简直不谋而合。

    于是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克莱恩强忍羞窘,任由少女帮忙打理衣物的同时,与她互换了情报,并从两人的角色面板中把握到了一些隐晦的提示。

    爱丽丝此时扮演的“学徒”途径非凡者,身份与他同是宾客,理智为满值的100,通用技能则相对丰富,与那可怜的、只有两项的非凡能力形成鲜明对比。

    显示出“克蕾雅·西布利”姓名的光幕上,书写着这样的文字:

    通用技能:神秘学Lv5,侦察Lv4,话术Lv4,医学Lv4,潜行Lv3,乔装Lv3……

    除了没有战斗力以外,身具探索、急救、逃跑能力的这个角色简直是完美的辅助人物。

    而如此一来,攻略的方式也就决定了。

    身具战斗能力的“雅诺”和纯走辅助路线的“克蕾雅”显然就该以组合形式展开探索,分头行动纯属是自寻死路。

    重新回归端庄仪态的克莱恩在调整好心态后,便收好了请帖与“猎杀者勋章”,再无迟疑地拉开了休息室的房门,与爱丽丝一同来到了长而曲折的走廊上,沿着途中挂在墙上的各式风景油画缓缓走动起来。

    “按照罗塞尔大帝模样的那只玩偶给出的说法……”略一回忆,克莱恩压下想用占卜手段确认安全路线的念头,压低声音作出了基于理性思维的发言,“行宫里在举办舞会和晚宴,所以我们若打算贯彻宾客身份的扮演,就该去晚宴厅和舞厅看看,说不定能从与他人的交流中得到线索……当然,我们也可以不管舞会和晚宴,直接探索行宫中的各个房间,寻找大帝提到过的收藏品。”

    “现阶段还是以搜集收藏品的目的为主吧,而且别忘了,行宫中的交谈对象可不止那些热衷于享乐的客人们,”爱丽丝摆了摆食指,意有所指地往前方拐角的位置投去一瞥,“对行宫构造和布局最为清楚了解的上好人选,那边不是正好有一位吗?”

    克莱恩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如何意外地见到了一位背对着他们的女仆。

    与先前接待、指引他们的女性侍从类似,这位手持白布擦拭油画画框边角的女仆一身朴素黑白的服饰。她似已习惯了自己的定位,选择的立足点位于灯与灯的照明间隙,相当不起眼,极易被过往宾客忽略而过。

    考虑到两人都有交涉类的能力,克莱恩仅犹豫了一下,便主动应下前去与这名女仆交流的任务,想要尽快熟悉属于“教唆者”的说服诱导能力。

    “啊……客人您想要参观行宫主人的书房?”这名被唤住的女仆停下了手头的清洁工作,面上露出为难的神情,“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罗塞尔帝说过行宫内的所有房间都会对来宾开放,但……”

    “是有什么难处吗?”一边调动魔药带给这具身躯的本能、驱使着增强说服力和信服度的非凡能力,克莱恩一边微笑起来,让如今这张颇具姿色的脸庞显得亲切近人。

    “事实上……是这样的,客人您现在是在行宫的中心建筑,而罗塞尔帝的书房在东、西两座别馆都有分布。如果两位客人想去参观书房,我最多只能领着两位客人抵达半途,也就是通往东、西二馆的长廊门前……”

    白色围裙口袋上印着一个红桃标记的女仆如是说道。

    闻言,克莱恩正要趁热打铁,说服对方带他们前往所谓的别馆,却忽然感到身后的少女悄然上前半步,借着宽大裙摆的掩护轻轻拉了他的裙摆一下。

    “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你稍等一会。”

    歉意地朝着被打断工作的女仆笑了笑后,克莱恩转身跟着爱丽丝回到拐角另一侧、清洁女仆视野死角的位置,略有些疑惑地挑起了眉:

    她为什么要用“情况有变”的暗号来警示我?

    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弯腰靠近自己少许,爱丽丝压低音量,在“教唆者”克莱恩的长长黑发边吐出带有温热气息的耳语:

    “她的情感变动有些奇怪,就在开始和你交谈的这段短暂时间里,我品尝到了窃喜,贪婪,还有一点藏得很好的,极其微弱的……急切。”

    “……你那个捕食情感的能力竟然还在?”而且还能分辨出具体的情绪……

    克莱恩略一怔忡,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占卜家”级别的灵视同样是没有被记入角色面板的额外能力,爱丽丝那边仍保留有个别能力的可能性自然也是存在的。

    这……这简直堪比跑团中自带心理学检定永远成功的大外挂啊!

    而现在,这位情感、心理专家表示,那位女仆和他交谈时的情绪是窃喜、贪婪和急切……

    没有由来地,克莱恩竟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寒意攀上后背。

    “所以,”爱丽丝没有被他的打岔影响到,努了努嘴,继续轻声说道,“刚刚我趁机打开灵视看了一眼她……嗯,我记得你说过,‘学徒’的灵视能力并不是很强,所以仅仅只是能看清气场的色彩,看出对应器官的状态色彩对吧?”

    “学徒”的灵视并未强到“窥秘人”、“占卜家”那般的级别,无法看透“星灵体”的呈现状态,能做到辨清气场色彩就算不错了。

    克莱恩无声地轻吸了一口气:

    “……你看到了什么?”

    “唔。”爱丽丝似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缓缓说道,“那名女仆,头部和脑部缺少了色彩,属于心脏和调节系统的绿色也完全消失不见……她的颅骨里面,理应是没有任何思考、任何情感存在的。”

chapter.15 开门

    缺少了头部和脑部的色彩,心脏与调节系统完全消失的躯体,根本称不上是活人该有的身躯!

    ……前提是,他们此时身处于现实。

    这么想着,克莱恩深呼吸,调整好心理状态,打开灵视转身状似无意地扫了那边的方向一眼。

    短暂如扫帚星扫过夜空的一瞬一瞥中,他感觉到视野被深渊所吞噬。

    那是一片浓厚的、几乎完全盖过气场颜色的情绪色彩。

    不,那已经算不上色彩了。

    如果说正常人的气场、情绪色彩就像一副协调平衡的画作,那么他方才所见的景象就如同由某种污物作为颜料、被胡乱涂抹上画布的抽象油画,带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癫狂窒息,笔触压抑阴暗,全然找不到半分属于正向的成分。

    克莱恩毫不怀疑,他若是再盯着那片负面的漩涡多看一会,绝对会被那股扑面而来的疯狂和无序刺入双眼,沿着体内无形的神经与血管直达精神,与那些混乱同调。

    因此他第一时间关闭了灵视,心有余悸地后退两步,保持视线的方向不动,压低音量对爱丽丝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她的确不太对劲,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换个人问路。”

    在那样负面情绪盘结、扭曲的漩涡中心,向外伸出了带有窃喜、贪婪和急切的触须,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异常。

    如果不是因为游戏开局还没多久,他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和规律还太少,身上也并未携带任何武器,克莱恩甚至觉得这女仆可能是怪物伪装的中立npc,打了摸尸说不定还能得到什么奖励……

    算了,还是稳着点来吧。贸然作出敌对的攻击行为,谁知道会不会被这座行宫里的所有非玩家单位敌视、追杀?

    “唔,我有个想法。”

    就在这时,爱丽丝招手示意,随即凑近他,附耳低语了几句。

    商量妥当后,仍是由克莱恩负责交谈,他抚平心中的不适,温和地微笑着回到了那位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眨眼也嫌吝啬的女仆面前。

    “抱歉,让你久等了。”他露出恰到好处的歉然神情,侧身示意了一下同行女伴的方向,“我的好友突感不适,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可以麻烦你告诉我们最近的休息室该往哪边走吗?”

    “休息室吗,我可以领两位客人前去。”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仆十分尽职地表示要为她们带路。

    克莱恩用出属于“教唆者”的说服能力,加深了脸上的假笑:

    “不,不打扰你的工作了,简单指个方向就好,我们可以找到的。”

    “这……”表情神似犹豫地纠结了好一会之后,黑白女仆服饰的年轻下仆终于松口点头,用围裙擦了擦双手,指向了拐角右侧的走廊,“沿着这条走廊过去,门上有机械齿轮图案的房间就是休息室了。”

    装模作样地向清洁女仆道过谢后,克莱恩回身,不见异常地与爱丽丝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默契地和她一同走往女仆指出的方向——踏上了与他们来时方向全然相反的走廊。

    显而易见,那名女仆在说谎,因为他们正是从距离此处最近的休息室走出,经过大约不到一分钟的步行来到的这里。

    沿着长廊走出大约两分钟的路程,确认自己一行并未错过任何一扇房门上的机械齿轮图案,克莱恩不觉停下脚步,对着爱丽丝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容。

    “等会如果真的找到了机械齿轮图案的房间,我们要进门看看吗?”

    “前提是找到……”爱丽丝沉吟了一下,突然转而提起某个克莱恩或许不知晓的细节,“刚进入行宫的时候,我也找过女仆和侍童问路,当时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那些侍从不曾试图欺骗我,也没有主动表示要为我们带路,我很顺利地找到了空置的休息室……”

    两次问路,两种遭遇,其中到底藏着怎样的规律,两人目前尚不得而知。

    对没有头绪的事多想也是无益,于是克莱恩调转视线,看向了走廊左侧离他们最近的一扇房门。

    “不知道这两边的房间里都是什么样子……”

    “看看不就知道了,不过嘛,我想事情不会这么顺利的。”

    爱丽丝说着,径直过去按下门把试图推开面前的阻碍。

    门锁发出固执的铿锵叫喊,拒绝提供哪怕半点的通融。

    克莱恩本能地想起了自己角色面板上的某个技能,心下一喜,复而很快面露尴尬:

    “我有开锁技能!……呃,但好像我们身上都没有开锁工具……”

    “这个时候第一时间不该是想到‘学徒’的开门能力么?”

    爱丽丝抬起手腕,掌心贴至门把边沿,微微皱着眉启用了铭刻在体内的超凡之力。

    奇妙的感觉游走全身,少女在这个瞬间成为了游走在虚实之间的幻影,不用迈步,无需动作,她穿过紧闭的房门,消失在克莱恩眼前。

    大约两三秒后,他听到了面前门把被压下、门锁内部齿轮旋转的机械制动声,与之一同传入耳中的还有少女隐含不满的抱怨声:

    “什么嘛,我还以为是可以直接在门上开出通道,或者解除门锁的能力呢……这样一来能穿门、穿墙的来去不就只有我一个了么?”

    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内拉开,褐发少女清秀可爱的小脸出现在走廊灯光穿入照射的阴影背景中央,点缀了生动鲜活的色彩。

    “而且耗费也不低……大概最多能够连续使用七八次‘开门’的能力吧,再想使用就必须休息一段时间。”

    她说着就扁了扁嘴,示意克莱恩,由具备黑暗视觉的他负责探索身后那间一片漆黑的房间。

    搜查很快就有了结果。

    这间疑似清洁仆从放置扫除工具的杂用房间里,几乎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事物。

    抹布、扫帚、拖把、毛掸,清洗用的水槽,隐约钻入鼻腔的潮湿气味。

    应该说,除了一张挂在墙上的、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的人物油画以外,这里便仅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杂用房间。

    但克莱恩前前后后观察了那张人物像许久,都没从那个宫廷装扮的女士脸上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为了排除油画背后或许藏有暗格的可能,他甚至还挪开了油画,一寸寸敲过那片明显比其他墙体表面更洁白的区域。

    然而事实证明,他似乎多虑了。

    见状,爱丽丝提议道:

    “换个房间再看看。”

    分布在附近的另外三扇紧紧关闭的房门前,他们如法炮制地解除了门锁,同样检查了另一间格局、布置几乎完全一致的杂用房间,和两间看起来像是仆人更衣休息室的屋子。

    与最开始的房间同样,除开各自都挂有人物像油画这一特点,这三个房间里找不到任何具备价值的事物,仅仅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仆从用房罢了。

    “短时间内我的‘开门’能力不会再使用了,需要为意外情况预留出足够的使用次数。”这么说着,爱丽丝最后看了房间一眼,视线在宫廷服饰的丰腴女士画像上略作停留,便再无留恋地转身回到了走廊。

    虽然对那些油画有种出于灵性直觉的在意,但见爱丽丝都不曾发表意见,克莱恩便只好记下这些怪异的油画,准备跟上她的脚步离开。

    但就在即将转身的这一瞬间,他已然适应黑暗的视觉范围中似乎有某样东西蠢动了一下。

    转身的动作霎时顿住,克莱恩像是关节生锈一样,缓缓看向了身后右侧,看向那面挂有人物油画的墙壁,同时也迎上了一双……看向他的眼珠。

    一双扎根在油彩图画上的、黑白分明的眼珠。

    身穿宫廷服饰的丰腴贵妇面带微笑,神态如蒙娜丽莎般柔和,但那双本该只是死物的眼睛却变更了它原本的朝向,如同择人而噬的诡魅追随屋中之人的身影。

    寒意几乎是瞬间攀上了克莱恩的后背。

    “对了,克……雅诺?”似乎是想起来什么,爱丽丝走回门边,略有些诧异地看到了保持回身动作僵住不动的克莱恩,并随即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油画,望向画上与之前无异的丰腴贵妇。

    ……是,是错觉?不,不可能,我刚才看得分明,画上那名微笑着的丰腴妇人在盯着我看……

    一想到自己之前还曾取下油画,试探墙后是否有隐藏的暗格、暗门,克莱恩就觉得手上碰过油画框的部位都沾上了某些不该碰的脏东西,觉得背后随时可能从油画中伸出一只腐烂的手爪,一颗干枯恐怖的头颅,要将自己的灵魂拉入画中世界……

    “没什么,我们,我们快出去吧。”

    不敢放任自己脱缰的思绪胡乱奔走,他连忙拉着爱丽丝出了房间,飞快而用力地带上门。

    “这些房间,大概要等到后期才能探索出点什么。”后怕地呼出一气,克莱恩甚至不敢在这四间房外多做停留,握着少女的手腕在走廊上快步向前走去,并向她简单描述了自己之前见到的画面,“……总之,也不知道这条走廊会通往哪里,但原路折返又会遇见那个不怎么正常的女仆,我有种说不出来的直觉,我们最好还是别再看到她的好。”

    爱丽丝想了想,理解地点头道:

    “唔,看来寻找收藏品的途中,我们必须要留意来自周围的危险,武器、怪物对应的知识和情报同样也十分重要。地图这方面,我会记下我们走过的路线,在脑中画出地图,所以只要继续推进探索,就能自然熟悉环境了。”

    在脑中画地图……你真的不是在向我炫耀你的记忆力吗?

    惊魂未定的克莱恩在心底默默吐槽着,面上装作无事地揉了揉太阳穴,提议道:

    “那我们现在有办法回到人多的地方吗,比如舞厅、晚宴餐厅,宾客应该都会聚集在那些地方吧?”

    “让我想想。”爱丽丝点着唇,脸上流露出思索回忆的神情,“唔,现在这个方向恐怕不行,我们会离招待外来宾客用的主厅越来越远的。”

    “……刚才那个有问题的清洁女仆,刻意给我们指了远离主厅的方向吧。”克莱恩一边思考着向前走去,一边提出了自己的假设,“所以这条走廊,未必存在什么有机械齿轮图案的门,反而有可能是……通往某座别馆的必经之路?”

    “按她的说法,罗塞尔的书房分布在东、西两座别馆,但考虑到那名女仆的态度并不诚实,所以这些情报的真实性仍然存疑,就连行宫是否存在别馆的两种可能性也该分别纳入不同情况考量。”爱丽丝轻轻颔首,语气平静地道。

    二人在讨论交谈中又前进了一段路后,不约而同地在一扇明显与其他房间截然不同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扇对开的厚重大门,不知是在表面镀了一层与这座奢华行宫相称的金箔,还是本身就由黄金制成,浮雕装饰以神秘的眼形花纹为主,辅以杂乱无章的流线型条纹,看上去便透着一股诡异的铺张感。

    “这,有种……”有种开门就是进入Boss战的感觉啊……

    克莱恩忍住了后面那半句或许会令爱丽丝费解的感想,想换成一种她能够理解的表达。

    “感觉这扇门几乎是明摆着告诉我们,门后的房间里有宝藏,但是必须要等打倒里面守着宝藏的怪物才能得到它。”说着,爱丽丝摸了摸后颈,半眯起眼微笑地看向他,“你是想这么说吗?”

    “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吐槽罗塞尔大帝的恶趣味吗?”克莱恩叹气。

    “也不是不可以。”开了句玩笑,爱丽丝转动眼眸,望向那扇金光灿烂的厚重门扉,“所以考虑好了吗,要不要进去看看?”

    遇事不决便遵从心之判断的克莱恩险些被这姑娘今天的莽劲噎到无言以对:

    “……你觉得呢?我们手上没有任何可以对敌人造成伤害的武器,而你竟然还认为这种事需要考虑?”

    “就看看呗,大不了不进去,站在门外看一眼总可以吧?”

    “只看一眼……”克莱恩沉吟了一下,勉强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好吧,就看一眼,如果发现有危险立刻准备逃跑,没问题吧?”

    “当然啦。”少女微笑起来,放下按着后颈某处的手,便准备上前推开那扇闭合的对开大门。

    而就在这时,就在她转身上前的这一刻,克莱恩从她褐色微卷长发的狭缝间,看到了某样不该生长在那里的事物。

    少女的后颈上,长出了一颗黑白分明的眼珠。

chapter.16 最后一小时

    唰——

    那颗空洞无神的眼珠像是感知到了他的视线,蠕动肌理、调转准心,瞬间就从懒散游离的状态切换为充满掠食性的进攻意图,邪恶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诡谲恐怖在刹那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克莱恩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及时回流的理智镇压住本能后退的举动,他震动声带,发出略有颤抖的声音制止住了少女上前推门的动作。

    “停!你的背后……你知道自己的脖子上长出眼睛了吗?”

    少女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就连声响也好似完全消失般陷入使人心悸的沉默停滞。

    克莱恩向后退了小半步,复而鼓起勇气呼喊她的名字:“爱丽丝……?”

    漫长得如同年月更迭的数秒过后,褐发绿眼的少女转身,清秀可人的五官没有多长出奇怪的眼珠,没有拉扯出诡异而非人的惊悚微笑,也没有故作深沉的严肃。

    “这里没有什么爱丽丝。”她抬手将一缕遮挡视野的额发别回耳后,眉头微皱地道,“我是克蕾雅,别再叫错名字了,至于你提到的那个问题……”

    在无声屏息的寂静中,克莱恩听到自己心脏跃动、血液在血管内蓬勃流淌的声音,也听到她这般说道:

    “既然已经被你发现,那就没办法了……”

    艹!她这是彻底异变了要杀人灭口吗!

    “刺客”途径的非凡者躯体先他的判断一步做出反应,以攻为守地踩出了形如鬼魅的步伐,动作迅捷而敏锐,眨眼间便欺近了爱丽丝。

    扫腿使其失衡,反扭手臂关节使其无力反抗,双腿锁住对方的膝与腿股,令毫无战斗能力的少女彻底失去行动力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正以身为锁,将她背朝自己压在了羊毛地毯铺就的走廊地面。

    腿抵着腿,身贴着身,暧昧却也极端危险的至近距离。

    “疼……你轻点!”被他彻底制住的少女似乎吸了口气,“我话还没说完呢,急什么啊……哎,不逗你玩了,刚刚我们不是在讨论那四个房间里挂着的油画吗?画着人物像的油画。”

    “继续说。”

    克莱恩一手钳住她的双腕压至腰际,上身前倾,另一手小心地拨开散落在后颈和背部的褐色微卷长发,拉开衣裙,并看清了那片细嫩肌肤纹理上的多余之物。

    一、二、三……

    足足三只凸起的眼球,没有睫毛与眼睑的怪异之眼专注地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无机质的眼白与漆黑虹膜形成的对比鲜明到令人作呕,甚至能叫人联想起某些昆虫的复眼。

    “唔——”爱丽丝挣扎了一下,随即自暴自弃似的松懈开身体的力道,叹了口气,“那四副油画恐怕是某种诅咒的媒介,每当有符合条件的人选出现,它们就会分出恶意植入被诅咒者的体内,夺取意识的主导权……所以很不幸的是,我现在体内不多不少地混入了四种来源不同的恶灵碎片,体现在外表上的异常,应该就是你看到的这些眼睛了吧。”

    见她对答的反应似乎还算正常、语速也相对流畅,克莱恩刚要放松,突然面色一变,意识到了某个要命的问题:他们二人至今为止都是一起行动的,如果说爱丽丝在悄无声息间被那些油画诅咒了,那么他自己呢?

    他分明看到了其中一副油画上的贵妇转动眼睛看向自己,他自己会不会也被诅咒了?

    似是能够读心一样,爱丽丝声音闷闷地纠正道:

    “不,我们并不是一直待在一起的。你忘了吗,每次我使用‘学徒’非凡能力穿过房门、开启门锁前的那两三秒里,是独自一人背对着那些油画的。”

    “也就是说,诅咒的条件是……”克莱恩张了张嘴,总结道,“独处,再加背对油画……”

    “还需要补充一点,诅咒只能在黑暗中传递。这是我从那四只吵死人的恶灵嘴里逼问出来的,应该错不了。”

    “……你从谁那里问出来的?”

    克莱恩只觉额头一跳,对自身是否遭受诅咒的忧心顿时像是被一脚刹车踩住,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来回晃荡。

    “钻进我身体的那四只恶灵,或者该说诅咒恶意的碎块凝结物。”爱丽丝有些无聊地屈起手指,轻轻敲击在指关节处打着暗含韵律的节拍,“她们作为诅咒恶灵的强度并不高,但胜在足够吵闹,而且过于顽固,没有对应的魔法…不举行对应的仪式魔法,将很难彻底杀死她们。不过这些弱小又肮脏的恶念们似乎发现抢不走我的意识主导权,就干脆选择在我的身上搞破坏了。”

    闻言,克莱恩将目光投向那三只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珠:

    “所以这就是,恶念附着在你身上的表现?”

    “你可以直接捏爆它们,没事的,我试过了,不疼也不会流血。”爱丽丝相当无所谓地表示道。

    回忆起方才她时不时就要摸向后颈的动作,克莱恩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精彩:

    “……你刚刚就是在做这个?”

    “不然呢?话说你要继续这样压在人家身上么,胆子不小嘛,‘雅诺’小姐。”

    啊这……

    意识到身下的少女竟然借机用腿轻蹭了蹭他,像是如声音那般甜美的撒娇,又仿佛某种暗藏在语气背后的隐晦威胁,克莱恩一下子反应过来,压住脸部腾起的热度,松开了对她的人身限制。

    “我这是为了安全考虑,本能采取的防卫举措,你不能怪我反应过激。”

    克莱恩在心底强调这只是正当防卫,绝无半点旖旎的念头,同时主动搭手扶起眼神怨怨的爱丽丝,并老实地替她掸去裙摆上沾到的灰尘。

    爱丽丝拍着被压得有些呼吸困难的胸口顺气,彻底抛弃形象地白了他一眼。

    “对我有点信心好吗,区区恶念也想抢走我的意识主导权,未免太看得起它们了。更何况接近这里、接近这扇金色的对开大门后,那四只恶灵或多或少都变得沉寂下来,我可以感觉到她们对门里的事物充满恐惧……唔,但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问不出半点像样的情报。”

    “那些诅咒的恶念在害怕门里的事物,而你表示想开门看看里面……”克莱恩默默品了几遍,突然感觉到一阵虚幻的牙疼,“你就不怕门里存在着比那些油画更危险、更致命的诅咒?”

    “但害怕解决不了问题,推进不了游戏的探索进度,也不会帮助我们获得有用的情报。”她摊了摊手,“不管哪种游戏,胜利只会是属于勇敢者的奖章。”

    自诩键盘辩论专家、理论强者的克莱恩不甘示弱,指出道:

    “单有勇气,不考虑后果的不叫勇敢者,那只是单纯的莽撞。”

    “所以,你想说我是这种人吗?”爱丽丝略有些不快地抱起双臂。

    克莱恩在心中的两个选项之间摇摆了一下,终于还是轻轻点头,选择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至少,你今天,现在……给我一种并不太在意自身安危的感觉。难道你是觉得,这里单纯只是一个幻境,是个哪怕死去也仅仅只用重新再来就好的美梦王国,所以就可以无视危险,无视威胁到自身安全的事物,放开一切顾虑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唔,我或许很难否认你所说的这些。”爱丽丝的气势蓦地弱了几分,“但这不是你对我偷偷使用‘教唆者’能力的理由,所以——好吧,那么,我这里有个坏消息,你有兴趣听吗?”

    对于她拙劣的转移话题,克莱恩心中咯噔一下,油然而生某种不祥的预感: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不该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然后你再问我想要先听哪一个么。”

    爱丽丝眨了眨眼,微笑起来:

    “因为我已经提前说过好消息了啊,诅咒恶念夺取我的意识主导权失败,于是只能败退到躯体的其他部位,给我带来一些小麻烦……至于坏消息,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诅咒恶念们搞破坏的水平好像有点厉害,这具身体最多还能再撑住一小时,大概就到极限了。”

    “你的意思是指,你最多还能再活一小时?”

    克莱恩怔怔地看着她,看她平静地抬手按住后颈长出异物的部位,指节微微用力,随后脸色不变放开手,一副恍若无事发生的模样。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除非我们能在一小时内,找到净化那些诅咒恶念的方法。”

    爱丽丝用神情表明自己的态度:她觉得这种奇迹发生的概率几乎无限接近于零。

    净化诅咒、恶念、恶灵……哎,如果我手头还有阳炎符咒就好了……呃,不对,阳炎符咒的威力太强了一点,得重新借“变异的太阳圣徽”中的神血制作净化符咒才行……但一来这里不是现实,二来如果有这些迂回的时间,爱丽丝在这一轮探索里早就不知道凉多少次了……

    克莱恩思索了一下,道出想法:

    “我们至少还是该尝试一下,试着找找看行宫里面会不会有‘太阳’途径的神奇物品。”

    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方向,爱丽丝忽地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狡黠得不像是走入了生命倒计时的笑容:

    “说起来,‘太阳’领域的对应金属是黄金,包括‘太阳’的圣徽在内也是由线条簇拥组成图案的设计吧?”

    被她这样直白点醒,克莱恩蓦地转身望向那扇浮夸而厚重的对开大门。

    不是吧?还能这样?

    但仔细想来或许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毕竟她说恶念们害怕门后的事物,那有可能是比之前油画还要可怕的诅咒,也同样有概率是能够净化它们的“太阳”……

    快速地权衡了利弊和得失后,克莱恩做出判断,示意少女站远些:

    “你后退,我来推开这扇门,如果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关门,然后撤退。”

    “我倒是不介意我们换个定位,毕竟我的角色只剩一小时的保质期,前去面对危险也算是降低损耗了。”爱丽丝事不关己地笑着退了两步。

    克莱恩有些无力地瞪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跨步向那扇金色的对开大门走去,最终在满是神秘感的眼型花纹与无序线条前停下,抬手按在了冰冷的金色门扉上。

    他向手臂和腕部注入力量,开启那扇比预想得还要沉重不少的黄金之门,并在推开一道五六厘米宽的窄缝后便不再发力,准备从门缝里先观察观察情况。

    但那扇对开大门的开启并未就此停止。

    两道接近三十厘米厚度的黄金之门自动向后敞去,仿佛迎接主人归来的殷勤下仆,门后走道两侧的高脚烛台一座座向内点亮,明亮的火光与暖色逐渐从外界侵染至大厅深处,将所有昏暗都驱赶到了角落和烛火难以触及的穹顶。

    伫立在大厅内的大理石柱高耸地没入它们撑起的宽广穹顶,柱身遍布与门扉上同样的眼型花纹、无序线条,且更为密集、深刻,试图去仔细观察其规律的人们必然会在眩晕中感到恶心欲呕,被某种源自人类本能的厌恶感所吞没殆尽。

    压下不适,克莱恩继续挪动视线,望向两侧烛台请示的大厅深处,望向那个距离自己十分遥远的、跪坐在一座雕像石台前的佝偻人影。

    人影背朝着大门所在的方向,身披一件明黄色的兜帽长袍。

    某种无声的惊惧悚然如同炸膛的枪支,飞溅出星点的火花,熨帖冰冷的滚烫沿尾椎骨攀上脊背,翻腾着令人手脚发凉的凝滞空气。

    源自灵性的预警疯狂地叫嚣起来,不可靠近,不可窥视!

    他猛然间回过神来,甚至都顾不上去将那两扇大开的门扉关好,便一把拉住凑近过来的爱丽丝,毫无留恋地转身向远处奔逃起来,速度堪比赛道上的百米冲刺。

    “咦,不,等等,你这是……”

    理所当然地,几乎没跑出多远爱丽丝就已累得气喘吁吁,就连一句完整的问话都没能成功说出口。

    “别问,也别去靠近那个房间。”克莱恩严肃地陈述道。

    “停……等……先、停一下……让我喘口气……”她放慢脚步,扶着墙努力调节呼吸的节奏。

    克莱恩一想到距离那恐怖的房间还没跑开多远,心中便是一急,脱口而出道:

    “别等了,我抱着你跑,随便你怎么喘!”

    说着,如同在想象中预演过许多次那样架势熟练地,他横抱起了少女娇小而轻盈的躯体,在她下意识环抱住自己肩膀的同时迈开脚步,向前跑去。

chapter.17 第一滴血

    “在没有惊动那东西的情况下,拉开这么远的距离应该……应该就没事了。”

    像是在说给她听,又仿佛仅仅为了说服自己,克莱恩压着声音放慢脚步,而后缓缓停下,放低了手臂让少女那双纯白的小高跟礼服鞋重新回到地面。

    爱丽丝眨了眨眼,从有些茫然的出神状态恢复过来,适时提议道:

    “要不要休息一会,整理整理思路?”

    “我甚至不确定我们有什么值得整理的情报。”克莱恩摇了摇头,略显无力地靠着贴有铂金色纹路墙纸的走廊墙壁滑坐到地上,“从那个有问题的女仆,到那四个挂着诅咒油画的上锁房间,然后再是刚刚那座诡异的大厅……别说指认魔女了,我们至今就没碰上什么可以正常交流的人,也没找到过有用的情报,对这个游戏的通关目标根本就无从下手。”

    “但反过来想,没有线索说明我们用错了攻略方法。”爱丽丝说着,便也坐了下来,难得没有嫌弃地上灰尘地贴近他身边,“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偏离‘宾客’的身份,正常回到舞厅、晚宴餐厅或许才是正常且合理的选择,而不是像两个蹩脚怪盗似的,看到行宫内上锁的房间就兴奋难耐,想找出点什么有价值的宝物……”

    没有在意她用词略有些糟糕的比喻,克莱恩顺着这个思路说了下去:

    “你是指,我们需要在游戏中扮演好自己的身份……”

    话才到一半,他忽地顿住,被某段自己曾亲口言说的话语抓住了回忆。

    ——序列魔药的核心力量,是一座守卫森严的城堡,手持序列魔药名称邀请函的非凡者们必须进行伪装,“扮演”成被主人邀请的客人,这样才能轻松潜入城堡内,瓦解内部的力量……

    如果事实真和爱丽丝的猜测一致,那么这座凡尔赛行宫的设计理念,竟与“扮演法”的核心何其相似!

    脱离了“扮演”的他们目睹了一幕又一幕无可理喻的画面,陷入身缠诅咒的困境,只差几步就会踏进平静掩饰下的疯狂陷阱,越来越背离他们最开始的目的……

    但若仅仅只是向客人们暗示“扮演法”的存在,又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折地在幻梦境中建造这样一座存在于真实与虚幻夹缝间的宫殿,甚至还安排一个极具迷惑性的游戏“猎杀魔女之夜”。

    罗塞尔大帝的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仅仅只是好心地旁观后人取走他在“亵渎之牌”中藏匿的遗产宝藏?

    ……很难想象那个性格的罗塞尔大帝会做出这种和慈善事业无异的布置。

    要说是复活还有点可能……不过考虑“魔女”不太可能是罗塞尔大帝所属序列的相邻途径,倒是不必太担心他会在这张“亵渎之牌”上安排什么类似夺舍的恐怖后手。

    “爱丽丝,我想……”

    克莱恩的话还未说完一半,便被少女没好气地打断了:

    “亲爱的雅诺小姐,你能不能敬业一点呀?还要我再重复介绍一遍自己么?”

    亲、亲爱的?!这……

    他压下脸颊发烫的感觉,反复在心底强调这只是这个虚拟形象所属的角色擅自作出的反应:

    “不,不用,我知道了……克蕾雅,我在考虑,要不要试试那个呼叫罗塞尔大帝、寻求帮助的规则,反正每轮探索都可以用三次,现在算是瓶颈时期,用掉一次求助机会也说不上浪费……”

    “我随意,你决定就好。”早已度过那段气喘不已的狼狈时期,爱丽丝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略显随性的态度,动作慢条斯理地整理起了头发和裙子,“不过别忘记,规则提示上说行宫主人比起解决问题,认为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更加来得容易……”

    “咳,我会注意提问内容的,放心。”

    清了清嗓站起,克莱恩从衣领里摸出自己的“猎杀者勋章”,先调整到角色面板,看了一眼自己在几番惊吓后掉至84点的理智值,随即使用口令找到了那条寻求帮助的规则详情。

    他凝视看向面前的光幕,几秒后脸上忽地流露出古怪至极的神情。

    大约花了二十来秒的时间做心理准备,克莱恩深深吸气,念出了那段令他感到异常破廉耻的口令:

    “请来,请见,请征服,尊高的行宫主人,可敬的罗塞尔·古斯塔夫大帝,我请求获得您的宝贵建言。”

    ——这家伙自称凯撒大帝,还真就把人家的名言也照搬过来了是吧。

    克莱恩心中的吐槽简直无处发泄,只能在周围突兀腾起的烟雾和突如其来的仪仗队礼炮声中翻翻白眼,聊以调剂心情。

    身穿皇帝服饰、高度依旧只有三十厘米上下的罗塞尔玩偶从变淡的烟雾中现出身影,高傲地仰着下巴,手握权杖,神态威严地望向二人,后方跟随有两名比他矮小了几公分的士兵玩偶。

    “你们最好有点打扰到帝王小憩时间的自觉,来吧,找点合适的理由出来,我或许会慈悲地原谅你们的无礼行径。”

    ……嚯,这就是更习惯解决问题提出者的态度吗?

    看起来和之前接待他们的那个大帝玩偶不太一样嘛,性格没有那么平易近人。

    是同一只玩偶,还是系列作?

    克莱恩默默想着的同时,在脸上堆起业务笑容,简单陈述了自己一行如今面对的困境,并于末尾补充道:

    “……我们现在希望能回到宴会大厅,能麻烦大帝帮忙指个路吗?”

    谁知罗塞尔玩偶就像没听到这句求助一样,抬手摸着嘴唇上画的那两撇小胡子,满脸诧异地开始巡视打量他:

    “不是吧,第一局游戏都还没结束,你们就猜到‘扮演’身份的玩法元素了?乱蒙的?这是当过策划还是怎么的……麻蛋,你们这样不按套路走,会让我很难办啊!怎么说也该多玩几轮游戏,多感受几次不同身份的落差体验,再做出判断才算合理吧!”

    合理?不,不需要这种多余的东西,毕竟我身边这位魔女小姐最擅长打破他人认定的合理性……

    没了“小丑”魔药控制表情的能力,天知道克莱恩是如何忍住笑意,一脸严肃认真地咬定这就是他们猜测出来的规则,并再次复述自己的求助内容。

    “就离谱……我引以为豪的隐藏设定竟然这么早就被扒出了一个,你们是不是有人偷偷开挂?还是说你们是在动手前喜欢优先思考的那一类人?‘亵渎之牌’中的‘魔女’牌辗转来到了知识教会手中?”罗塞尔玩偶的视线在克莱恩与爱丽丝身上来回打转,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这些问题和游戏本身有关吗?——好吧,我们可以对七神发誓,绝对不属于任何一家正神教会的势力。”收到玩偶似乎暗含威胁的目光,克莱恩从善如流地改口,说着真的不能再真的大实话。

    至于开挂那一句,被他选择性地无视了过去。

    又各看了他们几眼,罗塞尔玩偶才神情微霁地点头,不再追究之前的问题:

    “好吧,姑且就当这样吧,回到你向我提出的求助内容,我的答案是——嘿嘿,我不乐意,你们自己好好加油吧,别让我觉得无聊。”

    嘭的一声,腾起的烟雾瞬间弥漫覆盖了可见视野,直到克莱恩咳嗽着挥去那一片舞台效果般的退场专用特效,瞪眼看向已然不见了玩偶踪迹的走廊。

    “唔,其实没有必要向他求助吧?”爱丽丝似乎早就预见到了类似的结局,不怎么意外地拍着裙子站起身道,“想也知道,布置了那些恶趣味关卡的罗塞尔不会轻易同意降低难度的。倒不如说,他不曾否认的那条隐藏规则才是我们这一局游戏的最大收获……”

    拍着脸颊甩了甩头,克莱恩借此甩开少许失落,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而看向走廊前方的岔路口:

    “道理我懂,但至少该尝试一下……”

    如果我趁机和大帝“认亲”,他会不会看在老乡情谊的份上给我开点后门?

    不不,考虑到幻梦境里的罗塞尔大帝外表都是玩偶模样,爱丽丝也说那是大帝本人制作的某种装置,还是不要贸然举行穿越老乡认亲会的好。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接下去的发展。”

    少女的声音将他从假想拉回眼前所见的现实,也令他移动视线,追随着她逐步接近的身影。

    “一番惊心动魄的运动消耗之后,我们大概率能在附近发现补给点。等到恢复补充结束嘛,就该面临下一个危机与挑战了。”

    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越过他、向走廊前方的岔道迈步而去,半点不见犹豫地挑好了方向,旋开一道位于长廊尽头的闭合房门。

    见状,克莱恩自是主动跟上了她,暗自提高警惕,生怕再有什么独处时会出现的诅咒恶灵缠上这位身娇体弱的“学徒”。

    “依我的个人看法,只要不是存在特殊标记的、上了锁的门,房间环境不是一片漆黑的,应该就不会有特别的危险存在。”信手打开煤气灯的开关控制,让视野保持明亮,爱丽丝指指房内堆放的各式杂物,略有些得意地扬了扬嘴角。

    克莱恩逐一扫视堆积在此的杂物,从中看到了表面覆盖薄灰的桌椅家具,看到了空置的花瓶、园艺水壶、石膏塑像、甚至标本骨架,也注意到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和摆放瓶罐的置物架,紧绷的心情缓和了少许。

    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会藏有什么珍贵物品的样子,也不太可能找得到“太阳”途径的神奇物品,但或许可以入手武器,至少有些防身手段和心理安慰;若是运气好,得到重要情报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想着,他与爱丽丝交换了意见,达成共识的两人便在堆积的诸多杂物中翻找起来,并于体感15分钟后的时间再度碰头,互相注视彼此手中的收获,一时竟有些相顾无言。

    “咳咳,我发现的东西当然不止手头拿着的这些……”克莱恩清了清嗓,佯装无事地递出手中的折叠嫁接刀,示意少女接过,“这些园艺工具足以用作防身的武器了,你拿上这个,我留着手锯和园艺小刀,然后再跟我来这边一下。”

    他带着爱丽丝来到杂物间一角的置物架前,抬手指了指木制架沿粘连有纸质品的某处:

    “看得出来,过去这里曾张贴过类似标签的纸张,只可惜被撕去了一部分,得不到完整的信息,但仅剩的这些也足以看清上面留存的文字——”

    “冤魂花的完整花冠,或花蕾三朵,寒光水鸟的肺部50克,不洁之树的树脂80克……”

    还算配合地,爱丽丝念出了字迹显现的内容,并眨着眼睛看向神情有邀功嫌疑的克莱恩,偏了偏脑袋。

    “你是想说,这可能是某道残缺的序列魔药配方?”

    “不,不止如此!往长远的方向大胆猜想,我们或许有机会在这座宫殿的另外地方找到其他途径的魔药配方,其中当然可能包括……”

    说到这里,及时收住“占卜家”一词的克莱恩略有些振奋地挥了挥拳。

    序列魔药的配方,当然属于有价值的事物,属于财富、宝藏的一种!罗塞尔大帝未必不会在这座梦幻行宫中藏匿这些知识!

    呃,希望不要只有“魔女”途径的魔药配方……

    “唔,正巧了,我刚刚才看到过所谓‘冤魂花’的图解。”爱丽丝抬高手腕,微笑着向他展示了一下手中那册三四厘米厚的植物学图鉴。

    见他似有兴趣,她顺势翻开书册的目录页,指尖轻点了点自己方才提到的学名。

    “第176页。”找到对应的页数后,她挑开书页,让那株异样怪花以素描图画的形式、姿态张牙舞爪地展现在二人面前。

    “冤魂花,别名死魂之花,附生肉质灌木,成年植株高度在3~7米之间,习性喜阴畏阳……”爱丽丝逐字念完素描图像下方的注解,旋即示意克莱恩看向接近书脊位置的纸页撕扯痕迹,无奈地叹了口气,“喏,整本书只有这一页之后的内容被刻意撕下来了,实在很难不去在意撕走的那一页图解对吧。”

    “而且偏偏还是‘冤魂花’的详细介绍……”

    克莱恩也觉得可惜了,只得无声地摇头。

    “我还找到了这个。”爱丽丝将图鉴放到一旁,抖开了手臂间挂着的那件工作服,从衣兜里取出一串钥匙,“从这个杂物间里分布的园艺工具、瓶罐里的农作药物来看,附近应该有座需要定期打理的园林,或者说室内种植庭院,里面应该养护着不少稀有而珍贵的植物。”

    停顿着望了一眼植物图鉴上《神奇植物鉴赏》的标题,她领克莱恩来到一处原先被木箱挡住的墙壁前,与他一起看向墙面上的建筑平面图示。

    “地图!”克莱恩上前半步,细细地查看起来,神情中很快流露出一丝喜意,“穿过种植庭院,就可以抵达靠近晚宴餐厅的后厨区域……那样就离我们该正常进行‘扮演’的地区很近了!”

    爱丽丝微笑着转了转手中的黄铜钥匙圈,随后稍稍收敛起笑意:

    “简单易懂的引导和意图,因此理所当然的,危险恐怕会潜伏在那座种植庭院内等着我们送上门……做好出发的准备了吗?”

    搜索阶段已练习过“刺客”熟练掌握冷兵器的能力,克莱恩只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手感、肌肉记忆,以及自己曾经接受过的格斗训练,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问题。

    室内种植庭院的入口并不难找,更何况他们已见到了这片地区的建筑平面图示,因此在确认过没有错失情报和收集物之后,二人便来到了一扇紧闭的白色双开门前。

    这扇双开门的整体外形设计典雅而不失大气,透明玻璃的另一侧仿佛能够穿透种植庭院内的深沉夜幕,望见重重枝叶的叠影。

    “好像,稍微有点糟糕的预感……唔,算了。”

    爱丽丝松开按压在后颈的手,对着克莱恩摇摇头,上前用那把在杂物间内寻出的钥匙打开了门锁。

    咔嚓。

    她垂下眼眸,旋转门把,稍稍施力便推开了那两扇白色的隔门。

    就在这时,一道迅如闪电、游若飞鹰的影子闪过克莱恩的视野,洒出一圈温热而鲜艳飘带,挤压着某样似坚硬又脆弱的事物发出“卟”的一声怪响。

    克莱恩保持着伸手想要触碰少女的动作僵在原地。

    失去头颅的娇小身躯短暂地维持着生前的站立姿势,从脖颈上的动脉撕裂断处涌出大片大片的血色喷泉,溅了他满身满脸,将带有她体温的生命肆意涂抹在他愕然大睁的眼球表面。

chapter.18 噩梦的终结

    喷涌而出的鲜血。

    没有头颅的尸体。

    张扬肆意的凶手缓慢舒展着枝叶与茎干,舔舐肉质萼片沾染到的鲜艳酱汁,啮咬住战利品迅速退回种植庭院的阵地,如同一个捕食成功的狡诈猎手,以怪异的花冠对人示以嗤笑和讥讽。

    克莱恩看得清楚,那畸形的花冠顶部口器紧紧咬合着一个像烂熟西瓜般破碎的球状物体,球体仅剩半边仍保持相对完整的五官结构,另一半则颅骨碎裂,眼球脱落,血与肉被强大到可怕的力量与惯性碾压,直至变成如今这团分辨不清模样的恶心烂肉。

    头一回,“刺客”途径魔药带来的超凡视觉竟令他感到如此无力而可笑。

    他已然不再是那个不曾经历危险、不曾嗅到过死亡味道的新人“占卜家”了,但这仍是他所见过最突然、最暴力的横死,身死者还是前一秒与他对话过的恋慕对象。

    尽管……尽管他心知肚明,这里仅仅是梦境。

    只是一场无限接近于真实的噩梦罢了。

    近乎僵硬地,克莱恩收回了追入幽深庭院的视线,想要扶住那具灵魂干涸、被抽干内在全部力气的空壳,却发现支撑着少女亡骸不倒的并非什么身体本能的惯力,而是数十根顶端长有花冠的植物茎条,它们正缠绕卷曲于她的腰身和四肢,就像是分食猎物的蛇群那样贪得无厌。

    ……噩梦并不会因为他在心底大喊拒绝而中断,亦不会仁慈地让他就此惊醒。

    认知到这一点后,克莱恩进入一种奇异的冷静状态,理智催动下的情绪冲动转变为静默沸腾的压抑。

    他反手握住锯齿刃片的园艺手锯,第一时间对着那些植物茎条劈砍下去,快稳、准狠地锯断了五六根喷溅出绿色汁液的茎条。

    似乎是本能地觉察到了危机来临,剩余的植物茎条骤然收紧,拖拽着少女的无头尸身飞速后退,只刹那间便带着一具比自身重量沉重几倍不止的战利品,回到了漆黑的庭院内。

    随后不到两三秒的时间,这附近一带便响起了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的咀嚼吞咽声,时而混合着咬碎骨头的脆响。

    借助黑暗视觉的能力,克莱恩闪身进入白色双开门玻璃窗后的室内庭院,并以最快速度找到了燃气灯的控制开关,逐一打开了它们。

    遍布头顶房梁的黄铜金属管道内开始流动起无色的可燃气体,整齐的摩擦点火声响中,这片有着透明玻璃穹顶、清晰可见钢筋骨架的温室庭院便被通明的灯火点亮,不复片刻前的阴森诡谲。

    咀嚼吞咽的异动略一停顿,随即变作拖拽声快速远去,尾音没入悉悉索索的灌木草丛中再无踪影。

    即便无需环视四周,克莱恩也能看清砖石道路上那条深刻而惨烈的血痕,能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园地中央生长着一株格外高大臃肿、样貌怪异的狰狞植物。

    它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枝茎叶都与方才图解中所见的“冤魂花”素描画像极为相似,离地至少六米高度的巨大花冠是由大张的瓣叶与形似口器的花蕊构成,但主植株上生长悬吊着半个属于人类的脑袋,带有微微卷曲的褐色头发像几片干渴而死的枯草,夹杂着星点尚未凝固的刺目血迹。

    略有些麻木地观察着那棵枝叶繁茂的植物,克莱恩甩了甩手中沾到茎条绿色汁液的锯刀,思考了一会,便割开、扯下天蓝礼服的碍事裙摆,转身回到了之前的杂物间,将某样事物揣进衣领。

    接着,他原路返回种植庭院,一步又一步接近了那株丑陋臃肿的植物。

    取出之前从杂物间木箱中翻找到的园艺小刀,克莱恩默算着距离瞄准目标,朝那朵巨大的花冠投掷过去。

    哗啦啦。

    分毫未损的冤魂花嘲笑般地抖动肉质的锯齿长叶,花冠微微扬起,仿佛是在仰望那把深深扎进黄铜管道的渺小刀具。

    他并未在意这些,无视了冤魂花在开灯后不显攻击性的老实本分,也对一旁禁止进入的提示标语视若不见,径直踏上那片盛开有无数丑陋花朵的土壤。

    “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序列魔药的主材料,一朵花冠能卖出多少钱……”面对着躁动起来的诡异植物,他竟在脸上拉扯开一个夸张到有些滑稽的浮夸笑容,自言自语般道,“锯断一株价值或许上万金镑的珍稀植物,想想还蛮过瘾的。”

    拨开遮挡视野的枝叶,跨过阻拦脚步的肉质茂密灌木,潜行技巧在深入敌腹之时仅能起到心里安慰的作用。他就这样一点点接近冤魂花主体植株所在的位置,心中隐约有些遗憾自己此时的角色不是序列7的“女巫”,不能凭空生出灼烧生命的黑焰,否则只需远远看着这棵丑陋的臃肿植物被彻底烧尽就好。

    被茂密枝叶挡住外界光照的根系部分似乎觉察到危险迫近,俨然具备了动物捕食习性的十几道盘绕茎条找准了入侵者,速度迅捷地飞驰而来。

    对此早有准备的克莱恩以视线捕捉到两截行动最快的茎条,本能地把握住了它们的运动轨迹,手起锯落地横切斩断,而后瞬间加速,从破开一个缺口的包围网中脱身逃离,径直奔向枝节交错的中心地带。

    他放弃了先前不急不缓、力求不刺激出冤魂花攻击性的动作,将身体的柔韧与敏捷发挥到极致,全然无视周围越来越多抽打过来的狂乱枝条,避无可避时才会借力砍断阻挡自己的路障,保持势头继续前进。

    就像是生来就已铭刻在体内的本能技巧一样,这些只有借“刺客”序列魔药才可达成的灵巧动作在克莱恩的全速奔跑下展现得淋漓尽致,短短数秒时间便如刺穿躯体的利刃般,切入了冤魂花最为繁茂多枝的植株主体附近。

    哗啦啦,臃肿而丑陋的冤魂花忽然摆动起多肉的茎叶,周围藤蔓般蜿蜒而灵活的枝条快速回到主体身边,组成了一道厚实坚固的护壁,阻止他继续前进的同时,也为这名主动送上门来的猎物围起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高墙,将他围困在孤立无援的腹地之中。

    克莱恩停下脚步,调整呼吸,时刻戒备着可能从各方来袭的茎条。

    然而事实总是很难如人所愿。

    半只纤细的、白皙的,失去生机与活力的手掌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被一株长有利齿口器的花冠吞嚼过半,死寂地陈述着丧生者的不甘。

    很快,半截小腿、半个肩膀、半片鲜血淋漓到辨认不清具体细节的组织器官……更多的残骸被花朵们簇拥着送入他的眼帘,仿佛刻意炫耀战果般地跟随着顶端的巨大花冠,甩动锯齿长叶发出另类的欢呼声。

    克莱恩脸上的笑容愈发深刻而灿烂。

    他在心中默默算着时间,无声地垂下了肩膀,表现得就像是个热血退下头脑的复仇者终于认清了现实与妄想的格差,只要再来一把助力就会坠向绝望愤怨的深渊。

    冤魂花似乎十分愿意送他这最后一程。

    迅猛而有力的第一击,茎条顶端的增殖花冠扑向笼中的困兽,它们张开口器、现出利齿,丝毫不再掩饰进攻的意图。

    克莱恩侧身而退,躲开袭向后背的阴险一晃,后脚落地的途中却又快速调转方向,以免被悄然游至着地点附近的灵活茎条限住行动。

    但蓄谋已久的第二击早已在猎物的必经之路潜伏下来,哪怕再灵活的“刺客”也无法在借力换力的间隙施行反抗,只能勉强避开要害,任由那遍布利齿的口器在腰侧撕扯下一大块血肉。

    “还好,不至于漏出肠子来……”

    克莱恩保持着被疼痛破坏了少许从容感的笑脸,回身锯断数道来不及回防的植物茎条,自言自语地道。

    越来越多如活物藤蔓般的茎条、花冠和锯齿利叶加入了这场不会有悬念的围杀。

    纵使他再如何挣扎反抗,如何攻击那些仿佛无穷无尽的冤魂花分株,也只是徒增身上的伤口和疼痛罢了。

    而那朵悬吊着人类头颅的巨大花冠,能够爆发出恐怖力量与极致速度的冤魂花主体,自始至终都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猎场内发生的这一幕,仿佛事不关己,又好似只是在欣赏猎物死前的最后挣扎。

    无意的一瞥中,克莱恩注意到头顶上方扎入黄铜管道内的园艺小刀已不知何时脱落下来,跌进了不知哪片灌木。

    他咧开夸张而嘲讽的笑容,用缺失了无名指与小指的左手从衣领中摸出最后的砝码,并反手投掷出手中那把接近断裂的园艺锯刀,不偏不倚地击退了一朵逼近自己的可怖花冠。

    似是见到有机可乘,蛇群般的茎条瞬间集结,卷起放弃抵抗的猎物举高升空,无数敞开口器的花冠咬向他的身躯、扑向他的四肢。

    克莱恩却只是轻巧地尝试起来,尝试握紧了手中的打火机,在离开地面接近四米的半空中,在顶部煤气管道已悄然破开一道豁口、无声吐出大量致命气体的此时此刻,按下了打火机的开关。

    哒哒,哒哒。

    眨眼间就能完成的两次尝试点燃了一道明亮的火光。

    这道火光即刻蔓延,膨胀,喷吐形成狂暴而炽热的巨龙鼻息。

    周围的植物茎条在高温灼烧中散发出纤维烧焦的气味,四散奔逃,再也顾不得为举高至半空的濒死之人补上最后的处决;冤魂花的主体似是陷入了癫狂炙烤的愤怒,巨大狰狞的花冠松开了口器咬合的少女残骸,狂乱地甩动分株的肉质茎叶,拍打自身被点燃的部位。

    然而不管它如何挣扎,花冠和茎条再怎么灵活,冤魂花终究只是扎根于土壤的一株植物,一株巨大而臃肿丑陋的奇异植物。

    它逃不开那片从上空降临的天罚之火。

    没有人会去关闭庭院里的灯光旋钮,房梁处的黄铜管道尽职尽责输送着煤气,这也意味着火焰不会平息它的愤怒。

    而点起最初那道火光的英雄早已失去了大部分知觉,在近乎冰冷的感知世界中坠回地面。

    像是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终结,冤魂花的主体高高昂起丑陋的花冠,口器大张,目标瞄准了地面那具已经无力再动弹的人类焦躯。

    在意识陷入无声沉寂的黑暗之前,那张高度烧伤的五官上,仍然保持着浮夸而讥讽的破碎笑容。

    …………

    “第一局游戏结束,怎么样,过得还算刺激吧?”

    当克莱恩睁开双眼,茫然张望自己此时身处的环境,听到的便是罗塞尔玩偶不掩得意的欢迎语。

    还未等到他的回答,一身贵族服饰、衣领袖口满是手工针织繁琐花边的复古格调,脚蹬带跟马靴的罗塞尔玩偶就跳下了招待茶室的方桌,表情遗憾地站到两位同时归还的挑战者面前。

    “可惜,你们竟然发现了游戏中的‘扮演’规则,以后大概就体验不到这样紧张惊险的刺激剧本了……”罗塞尔玩偶说到这里,忽然神情一转,嘿嘿笑道,“不过放心吧,就算你们好好‘扮演’,游戏过程中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来调剂气氛的,做好准备尽情享受这个心跳加速的夜晚吧!”

    “……大帝,你这游戏剧本的杀意可真是重啊。”

    克莱恩勉强扬了扬嘴角,应付过满脸看戏表情的大帝,再也抑制不住地转向身侧,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少女恢复成原状的模样,心底那股难以释怀的不明情绪终于至此搁浅。

    “嗯,我没事,”爱丽丝弯起那双青碧色泽的眼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在顶灯的光照下覆盖出一片不深不浅的阴影,似蝶翼般扑扇着拨动他的心弦,“反倒是你最后那样拼命……虽说这里是虚幻的世界,但死亡体验还挺真实的,各种感官反馈都很鲜明,你……还好吗?”

    考虑到一旁有个明目张胆当灯泡的罗塞尔玩偶,克莱恩没好意思说出“你让我抱一会就可以还好”这类问题发言,只是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表示这些都是小意思。

    挥手示意玩偶仆从端来茶水与配套瓷杯的罗塞尔玩偶闻言,立刻不给面子地拆了台:

    “还好?喔,的确还好,让我看看你还剩多少理智值……哎哟,死亡损失16点,看到小姐姐的尸体前后一共掉了27点,再算上之前流程里的损失,你现在的理智存量只有41了哦,不一定能撑过今晚的第二局游戏了哦。”

    “……今晚还要开启第二局游戏?”克莱恩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些抗拒。

    罗塞尔玩偶得意一笑,邀请两人在桌旁坐下,玩偶仆从们恰到好处地送上泡好的侯爵红茶。

    飘散四溢的香气稍稍缓和了神经元内残留的紧张感,让片刻前才堪堪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杀的克莱恩放松下来少许。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离开,今晚的游戏到这里结束,你们会觉得像是共同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梦境,会在清晨、或者符合你们生物钟习惯的时间点醒来……就我个人而言,是建议你们趁热再来一局的,毕竟小姐姐这边的理智值,嗯,我看看——”

    没有饮茶功能的罗塞尔玩偶说到这里突然卡了壳,半晌都没能续出后半句话来。

    见状,爱丽丝自觉取出她的“猎杀者勋章”,调出面板,语气随意地扫了一眼对应的那道数值:

    “唔,我的理智值?还有95点左右……再来几局都行。”

chapter.19 梦醒时分

    还剩95……这不是跟我开场时候的数值一样么。

    克莱恩嘴角一抽,在心底直呼离谱:

    好家伙,她这是锁理智了吧?放到跑团流程中属于是那种看见无可名状的恐怖,进行1d100的理智检定,结果骰出个1,心情毫无波动的经典案例?

    不过考虑到她没有亲眼看见自己身上长出眼珠的诡异模样,也不知道那个明黄色长袍的家伙可能是什么,最后更是死得干脆,估计没有感受到多少痛苦……

    嗯,理智值损失少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不同于这边寻找理由说服自己的克莱恩,罗塞尔玩偶的反应要激烈得多。

    它坐在自己专属的茶座上,动作夸张地咚咚拍打起了扶手:

    “这不对劲,你不对劲啊小姐姐!怎么可能只减了5点理智,一整局下来只减了5点!你开挂了吧?你绝对是开挂了吧!”

    大帝玩偶啊,不要看到什么不合理的现象就往开挂的方向考虑……你的矜持呢,身为帝王的矜持呢?

    克莱恩默默腹诽着,同时自觉看向爱丽丝,发现她仍是那副反应平平、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的神态,便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今晚要不要舍命……舍理智陪魔女的命题。

    “减了5点,很奇怪吗?”似乎还要故意刺激罗塞尔玩偶的神经一样,爱丽丝追问道。

    “当然很奇怪!你自己不觉得有问题吗!”

    罗塞尔玩偶被面前这两人如出一辙的、见怪不怪的神情激得拍了一下方桌:

    “你们两个是同时归还的!同时归还,同时结束的第一局游戏!你的视角一直固定在本局使用的角色身上,亲身体验了被打飞脑袋、被撕碎、被嚼得粉碎的感觉!理智怎么可能只减了5点!而且还有恶灵碎片……对,附到你身上的恶灵碎片也该会对理智产生影响!更何况你一次被四只不同的恶灵植入了恶意残片!”

    爱丽丝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减了理智了呀,每种恶灵分别让我损失了一点。算上死亡损失的那一点,整局流程下来正好扣除5点理智,没有错啊。”

    顺着她的计算方式,克莱恩甚至还快速心算比对了一下,发现这简单如同小学算术的计测方法确实没什么错……

    不对,等一下,大帝玩偶刚刚说了什么?说她的视角一直固定在本局使用的角色身上,亲身体验到了尸体经历的一切?

    克莱恩的脸色瞬间变差,脑海中闪过某种可能性:

    “……游戏流程中使用的角色死亡之后,我们的意识不会立刻脱离身体,而是仍然……”

    是了,这也解释得通了,为什么爱丽丝在游戏结束后以一副知晓后续发展的口吻,问他感觉还好不好……

    他原以为是大帝玩偶安排了死后旁观视角,现在看来真相倒也和这个猜测相去不远。

    ……那当时的整个过程岂不是被爱丽丝都看在了眼里?

    这……

    “哎呀,被发现了,你可真是一个大机灵鬼啊。”无心在意他人的纤细心情,罗塞尔玩偶语调毫无起伏地棒读道,“所以不要天真地以为死了就结束了,不好好保护自己的尸体直到本局结束,是会吃苦头的……

    想来你们很快也该知道单局游戏的结束条件了,我就好心地提前透露一部分吧——当所有挑战者的角色陷入无法行动的状态,你们才会回到这个中场休息的茶室,才有闲暇交换情报、结算本局游戏奖励……

    所以,现在知道了?换你去体验一遍同样的流程,你觉得可能只损失5点理智值吗?”

    克莱恩想了想,十分明智地没有接话。

    “虽然稍微疼了点……唔,应该说是疼到我眼泪都快出来了,但那个时候我已经失去了自由行动权,所以倒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以忍受的折磨……”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操作“猎杀者勋章”,调出了游戏结算的面板。

    一眼瞥去,克莱恩不由被某行文字吸引了注意,面露惊喜道:

    “咦,凡尔赛点数……有9点?”

    什么时候到账的点数?他们这一局游戏应该没有找到什么像样的收藏品吧?

    “其实我之前一直在考虑关于这个凡尔赛点数的问题,思考它的获得方式为什么是往收藏品上盖‘猎杀者勋章’的纹章印记……”

    爱丽丝略一停顿,道出了她的猜测。

    “凡尔赛点数的本质,应该是某段被刻意隐藏起来的信息。使用‘猎杀者勋章’盖上印记,我们会得知那段信息,并随之获得点数。这一局的游戏里,我们没能找到任何收藏品却得到了凡尔赛点数的理由也不难想象……因为关键的那段信息,就在那册图鉴被撕去的那一页上,被撕去的那一张书页就是一份收藏品。”

    克莱恩不着痕迹地瞥了罗塞尔玩偶一眼,注意到对方好似完全僵在原地的动作反应,于是斟酌用词,小心地道:

    “可事实上,我们没有找到那份被刻意撕下的书页……”

    “既然点数的本质是信息,那么只要得知了书页上记载的内容,我们也就等于是获得了点数,很合理吧?”说着,爱丽丝微笑地细数起来,“撕去的那一页上,应该是记载着冤魂花的详细习性,比如它对恶灵的捕食欲和进攻欲……”

    她的语气平静得如同一个旁观者,淡然复述了自己被咬断脖颈的体验,称冤魂花瞄准的部位是她受到恶灵影响最为强烈的后颈,之后的发展也就不出意料了。

    试图占据那具躯体的恶灵们在受到天敌的威胁后,四散逃向她身体各处。它们蹿到四肢、钻入脏器,被具备狩猎恶灵本能的冤魂花追逐着最后仅剩的求生本能,但最终还是没能逃出生天。

    毕竟它们仅仅只是恶灵本体分化出来的片段、碎片,无法脱离凭依之躯单独存在,自然也就被冤魂花当做上好的养料笑纳了。

    “……而且只要旁观到那场战斗的最后就可以发现,冤魂花的行动模式和规律。它具备捕捉生物的热源信号、生命体征的能力,以恶灵、冤魂为食,同时也不会放过自己踏入它生长范围的活物,亲自烹调出充满愤怨的死魂……”

    爱丽丝随即又讲述了一些她总结出的特征,比如冤魂花可能采取的繁殖方式,比如它看似拥有思考能力的背后,是以保证主体植株生存的根本宗旨、生物本能,等等。

    “……就算你总结出了冤魂花的相关知识,这些知识的价值也就只有5个凡尔赛点数,我很好奇你们是从哪得到的其余点数。”

    罗塞尔玩偶似乎已经缓过了劲来,重新摸起自己唇上画的两撇小胡子。

    不过克莱恩已经对答案有所预感了。

    果然,爱丽丝很快便答道:

    “当然是那四只乐于助人的恶灵提供的呀。”

    她表示,恶灵碎片们在冤魂花的进食啃咬下逐渐消散的过程中,溢出了少许信息片段,同时也令她知晓了恶灵们生前的一小部分“前情提要”。

    “虽然大部分内容都没什么价值……”她简单带过了那些司空见惯的凄凉故事,直接跳至对游戏探索或许会有帮助的情报,“不过,从她们提供的信息来看,这座凡尔赛行宫中的侍从们似乎大致可以分成两类:一类身上会有扑克牌中的红桃或方块标记,习惯单独行动;另一类则是黑桃与梅花,往往会成队出现……”

    “侍从们分成了红、黑两种阵营?”

    克莱恩只稍一回忆,便想起了那位令他感到不适和古怪的女仆,想起了那件围裙上印有的红桃图案,也确认了对方周围当时没有其他侍从。

    斟酌着,他道出自己的猜测:

    “红桃和方块的仆人们……代表了谎言和恶意?与之相对的,带黑桃与梅花标记的那些是正常人?”

    “恶灵们没有提及这些细节,你说的仅仅只是一种可能,一个猜测。”爱丽丝望了一眼罗塞尔玩偶的反应,莞尔道,“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猜测应该是正确的。”

    意识到自己被当验钞机使了的罗塞尔玩偶向后靠住椅背,缓缓吐出一口气:

    “尼玛……你真是她们培养的‘圣女候选’?不是知识教会派来的卧底?”

    “为什么不能反过来想,其实我是被安插在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里的卧底呢?不过能得到这般评价,我会当作是对我个人能力的赞美,好好收下的。”爱丽丝神情轻快地扬了扬嘴角。

    在身旁二人越跑越偏的话题讨论中,克莱恩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加过柠檬片的侯爵红茶,便就敛起心思,拿出自己的“猎杀者勋章”,唤出面板仔细查看起来。

    由于游戏挑战者共享凡尔赛点数的机制,他的角色面板上也呈现了对应的点数,并激活出某个全新的功能系统。

    商城兑换!

    快速地找到对应的开启方法,克莱恩压抑住自己有些期待、有点紧张的心情,将面前的光幕切换至商城页。

    排在最前的,俨然是对游戏挑战者们而言,优先度最高的支援补给——游戏固定角色的自由定制权!

    售价仅为5个凡尔赛点数!

    如果愿意退而求其次,使用大帝提供的角色模板,价格还更便宜些,仅需3个凡尔赛点数,就可以摆脱每一局游戏开始都不得不随机抽选角色使用的困境!

    他的目光没有停下脚步,以资深键盘冒险者的眼力提取出商城道具的品类,并最终将视线定格在某类叫人心动的兑换物品上。

    序列魔药。

    是的,克莱恩反复看了几遍,确认这个商城里竟然真的能换到魔药,而且每个序列途径都可以自由选择!序列9的对应魔药甚至只需1个凡尔赛点数就能换到!

    再往后,序列8的魔药售价2点,序列7的魔药价值4点,包括序列6及之后的魔药标价都以几何次方的规律层级逐步递增。

    暗自激动几秒后,克莱恩逐渐恢复冷静,看清了序列魔药兑换须知上写明的字眼:该类道具仅支持自由定制角色使用。

    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商城换得的魔药,反向占卜出我自身途径的序列7配方?

    不对,不能这么算,一个自由定制角色需要花费5个点数,购买序列9、序列8的魔药又要用去3点,我们现在总共也只有9个点数,平均下来甚至都不够购买两个自由定制的角色……

    而且就算集中武装一人,也只能买到序列8的水平,要想达到序列7,就得继续探索游戏内容,获取凡尔赛点数……

    一时之间,克莱恩边喝着茶水边安排游戏规划,心中充满了动力和探求欲。

    只是当他喝干最后一口红茶,就要撑桌站起的时候,突然发现爱丽丝的表情有些沮丧,而反观罗塞尔玩偶,一手摸着小胡子,一手把玩手中的贵族权杖,满脸写着春风得意的字样。

    见他投来迷惑的视线,罗塞尔玩偶嘿嘿一笑道:

    “这一局你们利用bug……我是说,利用游戏漏洞收集到的凡尔赛点数,我就不做追究了。但从下一局游戏开始,这个bug就被修复了!投机取巧,靠小聪明就能赚到便宜的时代过去了,今后你们就好好努力,脚踏实地的寻找收藏品吧!

    还有,小姐姐的死亡理智损耗太低,我觉得不行,所以帮忙把她的死亡损耗固定在了20。不要太感谢我,我只是个普通路过的游戏管理员。”

    克莱恩茫然了一瞬,脑海中本能地蹦出了与其匹配的词语:在线热修?权限狗?

    不带这样的吧?

    然而即便只是三十厘米上下的玩偶之躯,手握最高权限的罗塞尔玩偶软硬不吃,坚定地向他们展示了什么叫游戏管理者的威严。

    无奈,克莱恩只得叹着气妥协,与爱丽丝交流、确认完彼此的想法,便主动提出了开始进行第二局的游戏。

    罗塞尔玩偶对此毫无异义,似乎还挺乐见其成地挥了挥权杖,祝他们玩得愉快。

    就这样,第二局游戏以二人中规中矩的扮演拉开了序幕。

    仍是与前一局同样的宾客身份,同样的随机女性角色,但遗憾的是这一回他们二人都只是普通人,身上不存在任何序列魔药的超凡力量。

    于是十分顺理成章地,他们加入了宴会厅里那群热情似火的贵妇们,被拉去了贵妇小团体活动的棋牌房,打了足足两三个小时的斗邪恶,以及昆特牌。

    “我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克莱恩时不时会冒出这样的思考,由衷怀疑自己走错了片场。

    但打牌的快乐真的叫人难以抗拒,更何况周围热闹欢庆的气氛也不会允许他就这么扔开手中的扑克。

    堕落啊。

    叹息着转头望了爱丽丝的方向一眼,克莱恩看到那围有大量观战者的昆特牌局,从众多女性笑闹喧嚣的声响中捕捉到了她向对手那位“昆特女王”做出的胜利宣言,无奈地摇摇头,略过她们至今拉锯不下的胜负比。

    而第二局游戏的终结,便是在他们毫无出格举动的扮演中突兀来临。

    未知的瘟疫快速且凶猛地席卷了贵妇们开怀玩乐的温室。

    或许是哪位仆从开关门间放入了致命的病毒,也有可能是进出的女客们早已感染疫疾却不自知,毫无所觉地打着牌,喝着仆人送来的各式酒品,无忧无虑地度过了她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段美妙时光。

    再往后的时间里,这座梦幻般美好的行宫沦为了人间地狱。

    克莱恩从不知道,那些衣着华丽的、姿态端庄优雅的女人们竟能发出那般凄绝嘶哑的哭嚎。

    在生与死的分量面前,任何珠宝吊坠、黄金手镯都只是最轻、最微不足道的累赘。

    反观他和爱丽丝,倒是能平静异常地望着眼前人体崩落、腐朽的一幕幕画面,镇定地交换着意见。

    “这就是我们要找出魔女的理由?因为只要达到时间限度,包括我们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死去?”

    “看情况,是的。而且按这个瘟疫爆发的规模,那个魔女最低也是序列5……甚至可能具备序列4的实力。”

    “而通关目标是猎杀魔女……这游戏的难度未免也太高了一点吧?我们在这一局里干脆连非凡者都不是了!”

    “看得出来,罗塞尔不希望这么轻易地放人通关。”

    “也是。”

    克莱恩点了点头,感觉到自己每说一句话,体内就有一部分器官正在衰竭坏死,为他口腔中的腐烂气息添上又一笔浓烈的铁锈味。

    充满痛苦和绝望的死亡,在静默的腐朽凋零下侵蚀了逐渐昏沉下去的意识。

    …………

    贝克兰德,乔伍德区。

    克莱恩在清晨时分醒来,睁开眼睛略有茫然地盯着面前疑似地板的纹路看了半天,终于撑起手臂坐起,意识到自己昨晚就这么倒在地上躺了一宿。

    本能地,他皱着眉试图回忆昨晚的经历,奇异如同梦境般的记忆便在脑海中逐渐复苏,令他起身的动作就此停顿。

    “是梦……不,不是……”

    摇了摇头,花了大约几分钟时间理顺思绪,克莱恩呼出一口浊气起身,将视线转移至离他只有几步远、卧伏在地面睡得正熟的少女身上。

    正打算将她抱去床上,他习惯性检视了一下自己,却突然被某个发现震得惊在原地,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小丑”魔药的消化进度……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推进了大半!

    只差最后一丝积累,他就能彻底完成消化了!

chapter.20 早安吻

    幻梦境中的扮演竟能在现实中得到反馈……

    还能有比这更作弊的消化方法吗?没有了吧!

    略带着些许恍然,克莱恩回忆起了自己下意识的扮演表现,回忆起隐忍在笑容背后的复仇之火,同时也记起了那些真实过头的烈火灼息和苦痛,不由露出无奈的笑意。

    ……不,这份馈赠索要的重量感并不比现实的扮演差多少,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意再经历第二回类似的事了,无论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但不管怎么说,“小丑”后续的魔药配方都该提上日程了!

    可不能落入消化完了魔药,却被配方和材料卡着没法晋升的窘况吧?

    然而尴尬的是,他现在根本连自己对应的序列7魔药名叫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充足的资金购买。

    克莱恩一边在心底默默叹息着,一边抱起仍未醒来的爱丽丝,规规矩矩地把人放到床铺上盖住被子。

    接着,他坐到床沿,眼神放空地盯住窗外雾霭朦胧的房屋轮廓。

    他假装专注地思考今后的安排,思索“魔女”牌开启的幻梦境冒险,为将来攻略游戏的方式制定思路,却直到过了许久才想起那张关键的“亵渎之牌”还躺在凉飕飕的地板上,至今无人问津。

    不在状态地捡起地上的纸牌,放回卧室书桌,克莱恩迈开脚步,重新走到房间中心的床铺旁边。

    思索不到两秒,他选择放空大脑,轻手轻脚地和衣在床的边缘躺下。

    在冷硬的地板上躺了一晚,现在睡会床不过分吧,就当是犒劳自己……嗯,没错,仅此而已。

    静默望着少女平和美好的睡颜,克莱恩缓缓闭上双眼,复而睁开,确认眼前的她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于此的血肉之躯。

    会胸口起伏,会有心跳的鼓动,会呼出温热的鼻息。

    这本该平常无奇的一幕,在那张宛若神造般极绝美丽的容颜作用下,变得好似艺术品一样充满了动与静的张力,填充出纯粹的视觉色彩,冲击着每一种感官。

    美丽。喜欢。想要触碰。试图靠近。

    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元都在传导同样的信号。

    就像是被烛光蛊惑的飞蛾,被花香吸引的蜜蜂,他在不知名的本能驱使下做出了行动。

    亲手替她盖好的被子,又由他亲手拉开。

    双臂撑在少女的身体两侧,自上而下地俯视她微蹙起眉头的畏冷瑟缩。

    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那半张着的柔软粉唇上。

    鬼使神差地,克莱恩没有觉察到自己的行动理由,也没有去思考这么做的后果,只是一点点伏低身体,一寸寸贴近那浅樱色的唇瓣。

    前所未有的至近距离下,爱丽丝睁开了眼,与他四目相对。

    笼罩着薄暮的青碧眼眸中写满了朦胧和迷茫,像是压垮他理性的最后一根羽毛,轻飘飘地落到心尖。

    克莱恩闭眼吻了下去。

    半秒后,唇上传来的异样触感迫使他睁开眼,也叫他看清了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事物。

    爱丽丝用并拢的四指挡在嘴前,这个亲吻便顺理成章地印上她的指节,距离他原本的目标仅有毫厘之差。

    克莱恩猛然间回过了神,心脏剧烈跳动着支起身体,从少女上方逃开:

    “误会,误会……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

    似乎直到此刻才真正清醒过来,爱丽丝眨了眨眼,保持着一手掩唇的动作坐起,简短地道:

    “不行。”

    “你……咳,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克莱恩一边清着嗓辩解,一边暗自骂了自己几句,忍不住想改口说事情其实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对你动了心思……

    可听听这话,还像样吗?一点也不矜持,活像个对此引以为豪的色批……

    爱丽丝显然不在意他此时五味陈杂的矛盾心情,顺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唔……别太紧张,我说的不行,是指的不可以亲嘴啦,其他地方你随意,只是这里不行。”

    说罢,她半眯起眼轻点了点唇,一脸轻快而恶劣性质的笑意。

    “……为什么?”克莱恩有些懵,万没料到她竟是这个反应。

    这魔女……她的意思是除了亲吻嘴唇,她不会抗拒我对她做的任何亲密举动?

    对他的心猿意马毫无所觉,爱丽丝十分愉快地做出解释道:

    “因为你想啊,和不喜欢的人触碰彼此的嘴唇,自然而然会产生抗拒心理吧?所以不行。”

    闻言,片刻前心中还有大角雄鹿在砰砰乱撞的克莱恩终于又冷静了下来。

    好了,可以不要在这个时候强调你不喜欢我的事实了吗?我其实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他努力挥去那些自欺欺人的错觉和感受到的温柔,近乎同手同脚地从床上爬起,走到卧室门边。

    “克莱恩。”身后有悦耳如拨响琴弦般的声音传来,止住了他的脚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思考了一下,克莱恩作出随意的口吻,头也不回地打岔道:

    “要我帮忙带早饭上楼吗?”

    爱丽丝似乎是叹息了一声:

    “错了,是‘早上好’,你这个笨蛋。”

    说话间,他听到她起身的脚步声接近自己,感受到一阵温暖而柔软的触感裹向自己,只轻轻一碰便离开远去。

    她轻笑着放开从他背后环抱过来的双臂,步伐轻盈地越过这具僵硬的躯体,打开房门,哼着欢快的自创曲调走出卧室,径直去了盥洗室的方向。

    现场只留下克莱恩一人,略显呆滞地立在原地,脑中反复闪现少女的睡颜,朦胧的双眸,和那个充满包容力与暖意的拥抱。

    反复无常的魔女……

    无奈叹息着收拾好心情之后,为避免尴尬,他选择到一楼的盥洗室进行洗漱,于是便走下楼梯,好巧不巧地正面遇上了一身小号女仆服饰的人形使魔。

    夏娃自见到他,便立刻瞪圆了一双漆黑的眸子,脆生生地问道:

    “书呆子书呆子,你昨晚和爱丽丝睡一起了是吗?”

    ……什么?这小家伙怎么知道的?

    不对,我根本没和爱丽丝……

    意识到不及时解除误会就会有想象之外的灾难发生,克莱恩在脸上硬挤出笑容,辩解他们二人的清白关系。

    反复追问又确认数次后,小夏娃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爱丽丝还是爱丽丝,我也不用苦恼要不要改口喊你爸爸……”

    克莱恩压住嘴角的抽搐,扶了扶额:

    “不,千万不要这么叫,感觉会折寿……”

    再说他们两个都是人,怎么可能生出鸟类的后代!这蠢鸟的思考回路真是不可理喻!

    待他解决掉使魔惹出来的小小插曲、完成洗漱,再坐到摆好早点的餐桌旁,已是半刻钟后的事了。

    作为初来乍到的无名侦探,克莱恩知道,自己的一天将从此时开始,在家里安分地蹲着,边练习制作护符,边等待读过广告宣传的委托人出现,或是直到不会再有生意上门的夜深人静,上床合眼,结束这枯燥乏味的一天。

    ——前提是,如果没有爱丽丝在他身边的话。

    用完火腿、煎蛋加吐司与牛奶的早餐后,二人不约而同移步起居室,坐到了壁炉旁的沙发上。

    由于今晨的气温还算适宜,不像晚间的寒冷那样无孔不入,壁炉中没有亮起炭火的暖色,只有余灰沉淀于底,无声倾听恬静流淌的时间。

    克莱恩拿起茶几上的晨报翻看起来,并在不期然间再次听到身旁少女的小小喷嚏声。

    这已经是她从下楼用早餐起打的第四个喷嚏了。

    “你是不是着凉感冒了?需要吃药吗?”他放下报纸,好心关切道。

    爱丽丝语气不甚在意地答道:

    “也许有一点……没关系,过两天就好了。”

    隐约记得她昨晚对自己说过什么安排,克莱恩有些不确定地理了理晨报,回忆着说道:

    “今晚,我们是不是有一趟出门的安排?如果觉得不舒服,还是尽早吃点药比较好……说起来,你不是可以用法术治疗疾病吗,怎么不治一治自己的感冒?”

    “这种程度的小感冒,甚至都算不上疾病,如果发烧了倒还好说,我当场就能解决掉它……”爱丽丝声音闷闷地解释着,接过夏娃取来的毛毯裹住自己,“不会影响到晚上的安排的,放心吧。不过你记得收拾好自己,因为制作证件需要用到相片,我联系的那位协助者会订好照相馆,现地拍摄相片。”

    也就是说,晚上就该用到那些伪装用的道具了……

    品出这层意思后,克莱恩微微颔首以示认可:

    “那还挺不错的,省去了很多麻烦。所以晚上的安排就是和那位协助者见面,然后去照相馆拍照?”

    “唔,去照相馆之前,要先和他同席享用一顿晚餐,和他……稍微聊一会天。”爱丽丝在这个问题的回答上显得有些含糊其辞。

    克莱恩没觉得这些行程有什么问题,灵性直觉也并未向他示警,于是爽快点头,将话题转到更现实的层面:

    “希望今晚还不会有看到了广告的委托人上门,不然我就只能忍痛错过自己的第一笔生意了。”

    “为什么会错过?”爱丽丝捧起装有热咖啡的瓷杯,眨了眨眼,“晚上让夏娃看家不就好了,如果有客人上门委托,我也可以直接向你转达内容,你视情况是否接受。”

    这……这怎么好意思!

    本想这么说的克莱恩顿住动作,仅仅思索两秒,脑袋里的回答就变成了“好啊好啊”。

    于是他没有使用“小丑”魔药控制表情的能力,任由喜意攀上眉眼,无声点了点头。

    简单聊过生活上的安排后,自然而然地,他便与爱丽丝讨论起了幻梦境与那个游戏“猎杀魔女之夜”的话题。

    除去难以解释的、部分来自现代地球的知识内容,他将自己的大部分考虑与想法悉数道出,并与她合作敲定了数条方针。

    按爱丽丝的提议,他们下周仍将以探索游戏内容为主,继续以随机身份的角色、从不同视角探究那座梦幻宫殿,尽可能多地挖掘出有用的情报、收集更多的凡尔赛点数,为未来打好基础。

    “而且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大帝玩偶提起那位坚持最久的挑战者时,说她找过好几位值得信赖的朋友加入挑战……”克莱恩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说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开启游戏之后,也能邀请其他人加入挑战?也不知道这个游戏最多可以容纳几人的队伍……”

    “那么你想邀请别人加入吗?”爱丽丝不答反问道。

    克莱恩点了点头,却又马上轻摇了两下:

    “我……这个问题我要考虑一下。”

    扩大队伍规模的好处显而易见,更多的人员意味着可以补足团队如今的各项短板,有助于更有效率地推动游戏探索进度。

    毕竟幻梦境中无法使用属于自身的超凡能力,爱丽丝这个脱离序列规则的强力外援也被禁用了法术,和所有人来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按照每个挑战者最多也只可能服用一条序列的魔药来看,参与游戏挑战的人数越多,攻略通关的效率也会越好。

    再考虑到幻梦境中的扮演可以反馈至现实,加快魔药的消化……

    克莱恩几乎没有犹豫地,便做出决定,自己要在那个梦之维度中走和现实同样的“占卜家”途径。

    但相对而言,寻找队友加入游戏的问题也十分明显。

    首先不用说,必须是值得信赖的非凡者,否则若是遇上了心术不正的坏家伙,认出他们手中的“亵渎之牌”就打起杀人夺宝主意的,可就是自找麻烦了——总不能把毁尸灭迹的活都扔给爱丽丝来做吧?

    其次,至少也该足够的机敏,懂得配合队友,并且最好是不同于“占卜家”这类辅助人员的战斗专家。

    只要有足够的战斗力,那么就算在游戏中舍弃“扮演”,直接暴力踢门,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嘛!

    最后……

    想到这里,克莱恩不禁露出了笑容:

    “说来惭愧,我的人际关系几乎彻底清零,完全联系不上任何一位值得信任的非凡者朋友,恐怕短期内都难以物色合适的队友人选。”

    “你的塔罗会成员呢?不考虑找他们帮忙么?”爱丽丝道出了一个他也有过心动的提议。

    但克莱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先不说如今身在贝克兰德的成员只有‘正义’小姐一人……‘正义’小姐是一名‘观众’,而进入幻……进入罗塞尔大帝那座梦幻宫殿的过程中,我们又不得不以自己的真实形象行动,这将可能暴露我与‘塔罗会’的关系,我不希望再有意外发生了。”

    “也就是说,你理想的人选是生活在贝克兰德的非凡者,不会被所谓的秘宝勾起贪婪,自身序列途径的能力侧重往战斗层面发展……是这样吗?”

    见他无声点头,爱丽丝抿了一口咖啡,旋即放下瓷杯,找出丝帕开始擦手。

    “要求还挺多的,不过也有些道理,毕竟你看‘学徒’序列魔药掌握的能力……对吧,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也认为它很没用。”

    阿嚏。

    这个上午,窝在沙发椅中慵懒舒展自己的佛尔思·沃尔小姐打起了喷嚏。

    “好像有些感冒……晚上睡觉该加被子了?”

chapter.21 兄妹关系

    在贝克兰德,一个晴转多云的午后总是缺少了几分秋意的清凉舒爽,给人以摆脱不了淡雾和水汽包围的倦怠感。

    不过克莱恩并没有这些闲情去关心天气情况。

    他对着盥洗室的镜子检查了几遍自己的伪装,调整了数回假胡须的粘贴位置,终于满意点头,戴上了没有度数的金边平光眼镜。

    虽然这么做很麻烦,未来每次出门都必须像现在这般戴上假发、贴好假胡须,但为了不暴露“克莱恩·莫雷蒂”这个已死之人的真面目,他不得不在伪装上多付出一些必要的时间。

    看着镜中与原先那个自己大不相同的模样,克莱恩有信心,只要不是特别熟悉他的人,应该都不会将“夏洛克·莫里亚蒂”与真正的自己联系到一处去了。

    这么想着,他走出了位于一楼的盥洗室,来到客厅,发现说要收拾打扮一下的少女还靠坐在铺有毛毯、绒垫的沙发里,身体上盖了条薄毯,脑袋偏向一侧,似乎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打起了盹。

    正要走近过去叫醒她的时候,克莱恩忽然想起她今日频频被喷嚏困扰的身体状况,便又犹豫了,站在客厅门边没能迈出脚步。

    他的犹豫只持续了大约不到五六秒,就被人从身后搭向肩膀的轻拍打断。

    “我这边收拾好了,如果你也完事了我们就出发吧。”

    在那个全然陌生的、磁性温厚的嗓音中,克莱恩呆滞地转过身,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这才稍稍仰高视线,看向那个邀请他一同出门的家伙。

    耀眼。

    这是他对眼前这位男性的第一印象,并再也找不出其他适合的形容词。

    浅金色的短发、独特的青碧色眼眸,白到显出病弱美感的皮肤,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温柔笑意,脑后有一小束长过腰身的头发由绑带在靠近衣领的位置扎成了发辫,一身燕尾服正装散发出手工裁剪的高档质感……

    最最重要的是,那张脸,与靠在沙发上打着盹的爱丽丝,几乎如出一辙!

    不,这就是同一张脸!只不过带给人的视觉倾向不再是那女性感强烈的柔美,而是以男性身份也不会显得突兀的精致……

    “你——”克莱恩张了张嘴,一时竟完全无法适应过来自己反需要仰视她的现状。

    眼前的“爱丽丝”至少比他还高了几厘米,海拔直接蹿到令人钦羡的一米八。

    “嗯,突然看到我的这个状态是不是还有点不习惯?”

    她……不,他的眼中流露出再明显不过的笑意,并抬高了左手,示意克莱恩看向戴在尾指的那枚戒指。

    “借助某个小道具,我的外在表现和之前相比有所改变,声音也由魔药做了伪装,至于实质么……你如果想确认我现在的性别,不如直接上手摸摸看?”

    克莱恩借助“小丑”魔药的能力,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但你的身高?”

    “这个啊,这个没有办法,我总不能以男性的身份顶着自己原先那点高度吧?那样会容易被人看不起的。而且遗憾的是,鲁恩王国从不流行男人穿高跟鞋的时尚风格,无奈之下,我只能把这具分身做成现在这样。”说着,爱丽丝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神情。

    “我可是魔法师,制作分身不应该是属于必备的常识吗?”

    克莱恩从她此时的表情里品出了快要满溢出来的得意。

    “那,那边的那个你……”他绷着脸,指了指身后沙发的方向,“是本体?”

    “你好像很在意我的本体……或者说我本体的性别?但你觉得性别真有那么重要吗?”爱丽丝一针见血地戳穿了他未能问出口的本意。

    “性别,不重要吗?”克莱恩木着脸,反问她。

    千万别告诉他,在他已经明确了自己情感的前提下,“爱丽丝”其实只是一个男人伪装出来的女性假身份……

    如果真的成了这种展开,他岂不是成男同了?!

    克莱恩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

    “是男是女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情感从不会因为性别之差而产生不同。”

    顶着一张超越了性别美感的面容,金发碧眼的男人这般说道。

    ……那是因为,你的颜值和魅惑能力可以让很多人直接跨过性别这道槛。

    克莱恩在心中默默腹诽着,倒是对突然浮现在自己脑海里的可怕猜测少了几分确信。

    毕竟,爱丽丝平时表现出的那些神态和举止,都带着十足的女性化风格,要说她其实是个男人……嗯,应该不会吧。

    不会……吧?

    “我总觉得你似乎在想一些很没有礼貌的问题……”爱丽丝叹了口气,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走近沙发,为休憩中的自己换了一个稍微舒服些的躺姿,并拉好了保暖用的毛毯。

    见状,克莱恩自然是跟了过来,压下那些纷乱的想法,略带好奇地提问道:

    “你不能同时操作分身和本体吗?”

    “也不是不行。”暂时成为了“他”的爱丽丝回眸望了他一眼,“但和那些愿意赋予分身独立意识的施法者不同,我不喜欢这种同时存在多个自我的做法,尽管的确这样效率会更高……所以若想同时控制本体和分身,就需要我一心多用,时长久了会感到疲惫。”

    哦了一声,克莱恩点点头,大致想象出了对应的原理。

    不就是多开游戏账号,多线操作么。

    那还……蛮让人羡慕的。

    “夏娃会负责照看我的休眠本体,安全方面,我自有应对策略。”说到这里,爱丽丝打开怀表,确认了一眼时间,“所以我们可以出门了吗?我雇佣的出租马车,可是从四点起就等在明斯克街口了。”

    克莱恩正要无奈叹气点头,却忽地想起一个问题:

    “等等,一会在那位‘协助者’面前,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继续喊爱丽丝这个名字了吧?”

    “差点忘了……”她端着下巴思考了数秒,“在那位‘协助者’面前,我一直用的都是‘克蕾雅·西布利’这个名字,所以相对应的,现在的我是‘克蕾雅’的兄长,名字,名字就叫……艾利什?”

    好敷衍的假名。

    明智地,克莱恩没有指出这一点,只是向她交代了自己出身间海郡的基础人设,以免在无意间穿帮。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离开家门,步行走到了明斯克街口停驻的马车旁。

    “放心吧,那位‘协助者’大抵不会在意我们的出身背景,到他面前再考虑自我介绍的内容都来得及。”

    笑容清朗、五官精致立体的美男“艾利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仪态优雅得令正要进入马车的克莱恩心里一阵嘀咕,严重怀疑起自己至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

    但仔细想来,在幻梦境中他已经亲自体验过了好几次性转,被爱丽丝抓住机会戏弄了一次又一次,而现在只不过是她的外表反转成了男性模样,这点程度的打击根本就不痛不痒……

    不痛不痒……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突然决定要以男性的身份活动呢。”望着车窗外晃晃悠悠倒退的风景,爱丽丝唇角微翘地说道。

    克莱恩从思绪的泥沼中挣脱出来,为掩饰不自在而轻哼了一声:

    “问了你就会说吗?”

    “会哦,因为‘克蕾雅’这个身份或许不再安全了。”爱丽丝平淡陈述道,“也许我没有和你提及过,前段时间,我以‘克蕾雅’的名义赴会参加了贝克兰德当地的一个非凡者聚会。”

    “关于这件事,我之前问过你了。”克莱恩记得还算清楚,自己正是因为她透露的动向与“正义”小姐提供的情报吻合,才最终确定了她与塔罗会成员“正义”的相识。

    爱丽丝摇摇头:

    “重点是以‘克蕾雅’的名义,以一介没有组织背景的‘魔女’途径非凡者……唔,直白点来说,我大概招惹到了聚会的组织者A先生,他也许正在召集手下搜寻我的踪迹呢。”

    “A先生,那岂不是极光会——”意识到自己此时正身处缺乏隔音效果的马车车厢里,克莱恩及时收声,没有说出后面的内容。

    “你知道他们?那就不需要我多做解释了吧。”爱丽丝毫无紧张感地微笑起来。

    克莱恩一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惊讶,还是该替她烦忧:

    “你……是怎么招惹到那个A先生的?”而且还搞出了极光会下属成员都可能出动的骚动规模……

    吃极光会的大米了?扰乱非凡聚会的秩序了?抢A先生的珍贵材料了?

    “我什么也没做,真的。”俊美到能令同性都屏息注目的美男“艾利什”叹了口气,神情无辜,“可能他看中了我的美色吧。”

    ……见色起意?极光会的神使是这种人吗?

    克莱恩想从对面那张精致的俊美脸蛋上找出玩笑的痕迹,却发现她一脸理所当然,仿佛这就是真得不能再真的事实一样。

    “不过他应该记不清我具体的模样了吧,就算要找人,也只能吩咐手下多留心那些长相特别貌美的女性,所以身为男性的‘艾利什’非常安全。”

    爱丽丝再度微笑起来,并将视线投至窗外。

    “差不多,该下车了。”

    悠悠前行的马车在一家相当有格调的餐厅门前缓缓停了下来。

    克莱恩在下车之际扫了一眼店面招牌,发现自己曾在报纸的广告宣传栏里见过同样的名字。

    而根据他记得的那部分吹得天花乱坠的广告词,这是应该一家以因蒂斯特色菜肴为卖点的餐厅,消费差不多处于中产阶级水平。

    “放心,不会让我们来买单的。”

    爱丽丝低声向他交代一句后,便微笑地朝着迎向二人的侍者们点了点头,从容报出了一个相当冗长的姓名,由其中一名身着红色马甲的男性侍从负责领路,带他们前往预定的餐厅坐席。

    穿过餐厅大堂的途中,克莱恩终于向爱丽丝问出了那个让他好奇许久的问题:

    “你说的那位‘协助者’,是个因蒂斯人?”

    刚才她向侍从报出的名字,正是一个因蒂斯名。

    “是不是,待会就能见到了。”爱丽丝似乎是打算将神秘感保留到最后一刻。

    无奈,克莱恩只得压下好奇,与她一同跟在红马甲侍从的身后来到有隔断设计分割的餐厅一角,很快便被一个神职者装束的白袍人吸引了视线。

    似是注意到了来人,白袍人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单手握住胸前节节线条簇拥的徽章,爽朗地笑着迎了过来。

    “幸会,是克蕾雅小姐的兄长对吧?您与克蕾雅小姐长得可真像,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当然像了!你难道没发现这根本就是同一张脸吗!

    被彻底无视了的克莱恩在旁默默腹诽着,一边观察这个疑似神职人员的因蒂斯美男,一边以余光目送那位红马甲的侍者安静离开,意识到此时餐厅这一角落的空间已完全属于在场的三位顾客。

    正当他以为自己会被当成随从类角色无视到底的时候,他忽又见那个金发蓝眼的俊美男子转向了自己,脸上笑容依旧洋溢着热情的活力:

    “想必您就是克蕾雅小姐兄长的友人了,很高兴能认识您!就让我们的友谊从稍后的因蒂斯大餐开始吧,请务必不要客气,尽情品尝我家乡的美味!”

    克莱恩短暂地一愣,复而出自真心地露出了笑容。

    “您真是一位热情好客的先生。”

    见对方放开了握住胸口徽章的右手并顺势抬起,克莱恩以为他要和自己握手,打算回应这个友好举动,却不曾想,白袍男子的双手同时高高举过头顶,呈Y字型做出了一个簇拥的动作,口中还喊出了与之同步的口号。

    “愿太阳与你们同在!”

    克莱恩傻眼,抬到一半的手放也不是,继续向上举高也不是,只能下意识盯住对方佩戴在胸口的徽章,辨认出了它的模样。

    由线条簇拥而成的太阳……

    与“变异的太阳圣徽”一模一样的象征外表!

    这是太阳徽章,眼前的白袍人是一名太阳信徒!

    等等,“太阳”……永恒烈阳的信仰在鲁恩王国属于异端,尤其受到风暴之主教会的敌视……

    记起这段关键信息后,克莱恩面色突变地回身看向餐厅大堂,看向或许会有服务生和客人来往的走道,生怕有人被“邪教徒”那句极其响亮的太阳口号吸引过来,更怕遇见风暴之主的信徒,当场冲过来与这位要请他们吃饭的太阳信徒决一生死。

    “哈哈,没关系的,这家‘金色龙舌兰’餐厅的主人是蒸汽之神的信徒,我们简单聊点永恒烈阳的话题不会有问题的。”

    爽朗一笑的太阳信徒如此表示道,热情地邀请两人落座,询问完他们各自的忌口与喜爱的饮品,便就摇响铃铛唤来侍从,递过了一份做好圈画的菜单。

    大约只过去不到两分钟,餐桌旁三人的话题甚至还未进入正式的自我介绍阶段,尽职的侍从们就已端上了前菜和酒水,让看过菜单价位的克莱恩忍不住有些期待地搓了搓手。

    三位数价格的香槟……可不能浪费!

    嗯,但是要记得看着点爱丽丝,严禁她过量摄入酒精。

    三支形状各异的玻璃杯中都倒入了酒水、进行过气氛友好的干杯后,金发蓝烟的俊美神职者似是想起什么,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少许歉然:

    “看我这谈到伟大烈阳就容易忘事的粗糙性格,竟然忘记询问两位的姓名,也忘记向您介绍自己了。或许你们已经从克蕾雅小姐那里听过我,不过我还是得郑重地向两位报上自己的姓名——我是莱昂纳尔·奥多·德·布兰科,如您所见,是‘永恒烈阳’的信者。”

    克莱恩微笑点头,流畅自然地学着同学韦尔奇的口音,报出了自己的侦探假名:

    “您好,莱昂纳尔先生,如您所见,我是夏洛克·莫里亚蒂,间海郡出身……”

    他正要接着介绍自己在贝克兰德发展侦探业务的宏图雄心,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了一阵咳嗽声。

    转头一看,先前举杯啜饮其中酒液的美男“艾利什”似是被一口上好的迷雾香槟呛进了气管,难得狼狈地抵唇轻咳起来。

chapter.22 信徒的委托

    平息下来那串颇有些急促的咳嗽后,“艾利什”放开手中的笛形酒杯,嗓音醇厚中带有些许沙哑地笑了笑:

    “许久没有喝因蒂斯产的香槟了,一下子没适应酒中的气泡,算是给你们演示了一个经典的错误案例吧。”

    听她简单略过了这桩连插曲都谈不上的小事,克莱恩努力想要挥去心头的疑惑,顺势端起自己的笛形杯喝了一口,只觉酒液口感醇美、起泡绵密,回味细腻香甜,极其开胃,并没有品出什么错误案例的咳嗽理由。

    ……我应该,没说错什么话吧?

    他在心中暗自嘀咕着。

    而餐桌对面,一脸真诚关切神情的太阳信徒莱昂纳尔显然是松了一口气,转眼便挂起热情而开朗的笑容:

    “您没事就好,这款香槟的主产地在莱恩河南岸的塔卢地区,起泡的丰裕和持久都是十分出名的,我建议您品尝时可以浅饮、含在口中多停留几秒,这样就能充分感受到酒泡在口腔中的跃动了。而且今天的前菜也是配合着这款香槟的口感,选取了新鲜海产拌进沙拉,两位可以试试加入这边的奶酪,味道会非常不错!”

    讲究还挺多的……

    克莱恩望了望仿佛身兼品酒师、美食家二职的太阳信徒,在对方将注意力移至“艾利什”那边之后,便再度举杯喝了一口杯中的迷雾香槟,照着他介绍的品酒方法将那些清澈的淡金色液体含在了口中,慢慢品味这昂贵的、属于上流人士的“肥宅快乐水”。

    “说起来,我也还没介绍自己呢。”浅金发色的年轻男性微微扬起嘴角,不着痕迹地瞥了身旁的克莱恩一眼,这才接着说道,“亚瑟·华生,感谢您今天的款待。”

    噗。

    半口尚未饮下的极佳美酒就这样被尽数喷出,好在当事人反应及时,用手捂住了嘴和那些浪费掉的酒水,并以最快的速度调节脸部肌肉,囫囵吞下了口中剩余那些完全品不出半点味道的残液。

    “夏洛克·莫里亚蒂先生?您没事吧!”莱昂纳尔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到客人身侧,以某种热情过度的殷勤态势拿起餐桌上的毛巾,帮他顺气。

    “咳咳……没、没事,请不要在意,莱昂纳尔先生。”

    克莱恩接过他手中的毛巾开始擦拭沾到酒水的部位,堪堪绷住了脸上的表情。

    若在以往,意外做出了这等不体面反应的尴尬足以令他在颜面尽失中体验社死,然而此时此刻,他心中的震惊程度简直是炸穿了底线,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说真的,他虽然考虑过让魔女小姐用上“华生”这个姓氏,但……但他根本就没与她提起过自己的打算!

    可她……她为什么,突然报出了这样一个名字?

    而且偏偏还是亚瑟·华生!

    虽说无论“夏洛克”,还是“莫里亚蒂”的原型角色,身边都不存在任何一位名叫亚瑟的人物。

    然而,他们的创造者、书写那些故事的撰写者……柯南·道尔爵士的名字,正是Arthur!

    ……是巧合?

    不,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种程度的巧合!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该选择这种毫无根据的谎言!

    克莱恩茫然地转过头,恰好直直撞进一双似有深意的青碧眼眸之中,一时竟无法凝聚起足够有力的思绪,去推开那扇最为合理的猜测之门。

    他眼见着那张远比常人更精致数分的俊脸凑近自己,然后樱色的唇移向耳畔,以贴着耳廓、能感受到温热鼻息的暧昧距离轻轻吐出一段文字:

    “如果我说,我对你用过读心术……你现在会觉得好过一些吗?”

    读……心?她真的对他读过心吗?

    克莱恩感到困惑和迷茫。

    “好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谈也来得及,毕竟你看,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夜晚的时间从来都很充裕……对吧?”

    说着,唐突决定改名的俊美男人轻笑了笑,重新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并示意他看向餐桌对侧。

    克莱恩勉强压下令自己感到冲击的那些混乱猜想,无意识往坐回餐桌旁的太阳信徒脸上扫了一眼,旋即被对方那满脸“原来如此”、“你们是这种关系啊”的微妙神态惊醒过来。

    见他望来,莱昂纳尔修士毫无半点不自在地笑道:

    “我明白,两位都是出于极其私人的原因,才会需要用到新的身份证明……我不会去过问其中缘由,也无心探究两位的过去,毕竟我们是从此时此刻才将逐渐认识彼此的陌生关系,值得双方铭记的话语,不正是从我们的互通姓名才开始的吗?”

    正式化名“亚瑟·华生”的爱丽丝从善如流地点头:

    “您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请允许我纠正一点小小的误解——我们只是之前离开得匆忙,没能带上可以证明身份的有效证件,所以这才想着委托您为我们进行补办。”

    “对,对,当然了,两位只是补办证件……呵呵,这些事等饭后再谈也不迟。”

    心照不宣地统一口径后,莱昂纳尔修士很快便以一个蹩脚的鲁恩笑话缓解了餐桌上略有些沉滞的气氛。

    而随着服务生将主餐的煎烤鹅肝、玛萨列鱼羹、牡蛎杯、红酒野山鸡等美味送至客人们跟前,克莱恩也抛开了顾虑,食欲被彻底调动起来。他相当期待地用刀叉切下一小块鹅肝放进口中,慢慢咀嚼着那股入口即化的细腻香气。

    白袍的太阳信徒就好似一位真正的老饕,不时为两位新认识的朋友介绍某道菜肴的诞生背景,或评价几番卖相与口感、搭配不同酱料的风味,态度亲切却不显高傲,让用餐的氛围始终维持在一个友好而平和的阈值。

    顺理成章地,杯中的酒水才添至第三轮,三人间的称呼就已省略了先生来先生去的繁琐称谓,直接开始以名相称。

    饭桌上的确容易拉近与人交际的关系……但这位太阳信徒的做法是不是太有我大吃货国的风格了?

    难道这也是罗塞尔大帝带来的蝴蝶效应吗?

    一边吃着滴了新鲜柠檬汁液的牡蛎,克莱恩一边心想道。

    咽下口中的食物,对面莱昂纳尔的牡蛎话题也恰好告一段落,他找准时机,询问起了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

    当然,是以相当委婉的方式。

    “莱昂纳尔,你是一名太阳信徒,而且还是个因蒂斯人,怎么会想到来鲁恩王国呢?想要在这片土地上保持住自身的信仰,应该会遇到许多艰难……”

    看那身打扮,莱昂纳尔隶属于永恒烈阳教会的可能性非常高,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等阶的神职人员,地位如何,是不是什么厉害的非凡者……

    但他似乎在贝克兰德掌握着一些能够伪造证件的地下渠道,有财力邀请他人在相当有档次的餐厅里吃大餐,一副混得挺不错、不缺钱用的样子……

    克莱恩有心怀疑莱昂纳尔是那种只可能在报纸上出现的因蒂斯外交官,可对方平易近人到有些过度殷勤的态度总是打消他的这个猜测。

    反观爱丽丝那边,她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心中本能地就是咯噔一下。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毫无收回的方法,她只能维持住脸上礼节性的笑容,安静地摇晃、欣赏笛形酒杯中浮起的香槟气泡。

    “并不是我想来到鲁恩王国,才会站在这座希望之城的土壤上。”莱昂纳尔爽朗地笑着摇了摇头,“夏洛克,你觉得太阳会因为信仰的不同,而抛弃身在他国的人们吗?鲁恩的国民们,是否因为不信仰‘永恒烈阳’,就无法见到理所应当的日升日落?”

    “……不。不管我们是否信仰,太阳都在那里。”克莱恩停顿了一秒,想起那位祈愿成为‘太阳’的少年,想起那座永无白昼的白银城,这才慢半拍地回了话。

    “就像你说的这样,我来到鲁恩的理由,当然也就很容易想象了吧。”

    莱昂纳尔的神情充斥着满足与喜悦,语调饱含情感地把话题转进到了永恒烈阳,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己开始信仰伟大烈阳的契机,讲述自己如何在烈阳的见证下成为一名虔诚的神职者,像是要将自己生平所有与永恒烈阳相关的事迹都一件件剖开、摆放至二人面前。

    克莱恩脸上的笑容逐渐开始僵硬。

    他用“小丑”魔药的能力维持住假笑,将求助的视线投向心不在焉品茗香槟的爱丽丝:这人怎么回事?他是永恒烈阳的狂信徒吗?

    “他就是这样,习惯就好。”凑近克莱恩身旁,轻声耳语了一句后,爱丽丝注意到对侧的莱昂纳尔停下讲述,面带歉然抬手握住了胸前的太阳圣徽。

    “光顾着说我自己的事了……真是羞愧,总把握不好分寸,没能考虑到两位的感受。”态度真诚地道过歉后,莱昂纳尔眨着一双蔚蓝澄澈的眼睛,十分自然地问道,“那么夏洛克,还有亚瑟你们呢?你们应该刚来到贝克兰德不久吧,有什么我可以为你们分忧的事吗?”

    ……这家伙真的太殷勤了,殷勤到了一种可疑的程度!

    克莱恩谨慎组织起自己的语言,面上不显地露出笑容,将先前被打断的想法托出:

    “我们打算开一家侦探事务所,承接各种委托,寻人,寻物,或者其他……呵呵,至少在我过去积攒下来的储蓄后备金用完之前,希望能靠自身的本事在贝克兰德闯出一点名声。”

    莱昂纳尔振奋地赞美道:

    “侦探?你们二位是侦探拍档吗?这想法很酷……啊,我是说很棒!”

    “所以不该是由你替我们分忧,而应该反过来才对。”克莱恩得体地微笑着,“虽然我们的事务所刚开始营业两天,但我信任我和搭档的业务能力,如果有什么需要委托的事,欢迎你来找我们咨询。”

    本该只是客套的说辞,却不曾想对方听完竟真的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端着下巴露出沉思的神情。

    “委托……我这里或许还真有件需要请两位侦探出马的难题。”

    “我可不是侦探,只是一介负责做些杂活的助手罢了。”爱丽丝选择在第一时间撇清自己的“侦探”身份。

    而克莱恩的回答显然专业、负责得多,似乎早已在心中编排过类似的台词:

    “难题?我可以知道具体的详情吗?喔,当然,考虑到现在我们的身份证明还没有补办好,无法去申请‘武器使用证’或是‘狩猎证’,恐怕难以应对那类可能会涉及黑帮人员、极端组织的委托。”

    当然,如果给得够多,占卜结果也还算不错的话,我就会考虑接下这种有难度的任务……

    他在心里为自己补充道。

    “不,不,不是那么危险的委托!”莱昂纳尔摆了摆手,苦恼地叹气道,“但或许也不是完全没有危险……最近,我遇到了一些让我十分头疼的盗窃问题,可一直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盗窃问题?遇到小偷了?

    克莱恩第一反应便是“偷盗者”途径的非凡者做的好事,回忆起了自己被那只可恶的小偷鸟翻箱倒柜的凄惨经历。

    “呼,如果两位愿意帮我解决这个烦恼,就在离开照相馆后到我家做客一小会可好?”莱昂纳尔期待地握住了胸前的太阳圣徽。

    克莱恩思索了一下,正要作答,却在余光中见到爱丽丝更换了一个坐姿,并放开了几乎不曾离手的香槟酒杯。

    “莱昂纳尔,据我所知,你在见到我的妹妹克蕾雅的第一天,就将她强行带回了你家,然后与她聊起永恒烈阳。”她半眯起眼,语调似有调侃地笑道,“克蕾雅向我抱怨过这件事,我也感受得到她有多困惑不解……你似乎,很喜欢请人去你家做客?”

    什么?爱丽丝被这人强行带回了家,之后还聊起永恒烈阳的话题?

    克莱恩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能搞懂其中的因果关系。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莱昂纳尔疑似狂信徒的强烈信仰,又觉得对方做出类似行径……似乎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画面。

    而太阳信徒答得相当理所当然,脸上甚至显出了一点困惑:

    “我的确很高兴能有人来家中做客,但,失窃地点就在我家起居室,如果你们愿意接受委托,立刻就能展开调查,这不是能够节省来回奔波的时间吗?”

    克莱恩继续观察爱丽丝的反应,见她无言地摆着手,示意再没有其他问题了,便就顶着莱昂纳尔期许的眼神,正了正鼻梁上的平光眼镜:

    “我需要一点考虑的时间……对了,失陪一下,我去一趟盥洗室。”

chapter.23 十字路口的恶魔

    拴上隔间门板的插销,翻盖好马桶的坐盖,克莱恩保持端坐,摒弃纷乱的杂念,斟酌着定下了占卜语句:

    “莱昂纳尔·奥多·德·布兰科是‘太阳’途径的非凡者。”

    由于那位太阳信徒已主动与他进行过一段个人经历的交流,不论那些事迹是真是假,他的占卜都将很快得到反馈——

    前置信息充足,占卜成功,黄水晶灵摆正以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顺时针匀速摆动着。

    克莱恩轻点了点头,并未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

    虔诚到那种狂热程度的神职人员,在谈及信仰的话题时多半不太可能说谎,而如果说这样一位信徒不是非凡者,反倒会显得很奇怪……

    再看灵摆的转速,对方的序列魔药等级恐怕不止“太阳”途径起始的“歌颂者”水准……

    是序列8的“祈光人”?还是序列7的“太阳神官”?

    这两个序列等级的非凡者都以擅长太阳领域的神术而知名,非常克制死尸和鬼魂,对人的战斗力则要稍弱一些,且不以灵感见长,遇到窃贼问题需要向他人寻求帮助也不是不能理解。

    默默回忆着自己在值夜者内部资料看过的资料,克莱恩打算排除这位太阳信徒自身的干扰,占卜那起发生在对方家中的盗窃案是否存在超凡因素。

    第二回占卜竟也出乎意料地顺利。

    望着做逆时针运动的黄水晶灵摆,他沉吟了几秒,重新收好灵摆,将银链缠绕回左手的袖中,顺势起身抚平了正装表面的褶皱痕迹,让自己看上去就像任何一位讲究体面的鲁恩绅士,再找不出什么特殊之处。

    只是当他准备拔起插栓、返回餐厅之时,克莱恩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控制某个念头在心底的萌芽,继而疯狂地抽枝发芽。

    爱丽丝听到他那个侦探假名的异常表现;爱丽丝自报华生的姓氏,柯南·道尔爵士的名字……

    能够正面证实那个惊人猜测的凭据,就只有这两点吗?

    不,绝对不止。

    在灵感的不断叫嚣中,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解下袖中的灵摆银链,几乎就要将那句早已在心中反复默念过无数回的怀疑低叹出声:

    和他同样,爱丽丝也是一名穿越者!而且恐怕还是经历了二次……甚至多次穿越的地球同乡!

    但在一段短暂而犹豫不定的僵持之后,克莱恩最终还是收起了占卜道具,略有些无奈地扬起笑容。

    先不说这个指向爱丽丝本人的占卜问题,会被她身上属于异界神明的权柄打消,就算现在他选择启用和她直接交流的“心念之息”耳饰,以那魔女的性格,不想回答的时候就绝不会对他多透露哪怕一个字的内容……

    也就再多等几小时的事……

    这么想着,克莱恩咬牙忍下了那阵挠得他心痒难耐的探知欲,甚至深深呼吸,用了冥想暗示的技巧让自己暂时不再去想与之相关的猜测,这才打开盥洗室的隔间门,来到洗手台前细致地搓洗起了双手。

    回到摆满因蒂斯美食的餐桌边,莱昂纳尔便热情地招呼他抓紧时间享用刚端上的碳烤大龙虾,阳光而俊朗的脸上丝毫见不到半点属于鲁恩人的矜持。

    而对面,轻晃着酒杯,朝他微笑示意的美男子“华生”更是一副无需言语赘述的精致外表,微醺**的漫不经心与随意慵懒几乎扑面而来,完美契合着周身环境的优雅格调。

    克莱恩瞄了一眼走道尽头、藏在隔板设计后方,几名面带红晕的女服务生正抱着手中的餐巾和托盘,不时羞涩地向自己这桌投来关注,心中便是一阵哂笑。

    摇着头坐回自己的座位后,他微笑着谢过太阳信徒的好意,用银勺从那只经过处理、剖去外壳的龙虾体内挖起鲜美的肉质,并正色地点了点头:

    “刚刚你提起的那桩盗窃案,我需要了解一些更为具体的情况,比如失窃时间、被窃贼盗走的财物,还有委托的详细要求等等,这便于我评估委托将面临的风险。”

    “这么说,夏洛克你是愿意承接这个委托,愿意帮我追回那些失窃的物品了,是吗!”莱昂纳尔欣喜地握紧太阳圣徽,毫不避讳旁人目光,低声赞美了一句太阳。

    克莱恩委婉笑道:

    “如果谈得妥当,我们可以签订一份制式合同。”

    语毕,只见面前的太阳信徒笑容灿烂地即答道:

    “当然没问题,契约是很重要的,我在家中备了许多空白合同,正好方便使用。”

    ……好像,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虽然有些在意身旁爱丽丝无言的扶额举动,克莱恩咽下口中的龙虾肉,相当有业务觉悟地讯问起了委托内容,却被莱昂纳尔以“现在是用餐时间”为由,推脱延迟到了稍后的安排中。

    “七点半到八点半的时间段里,那间照相馆都是完全自由任我们使用的,不会有外人进出,非常适合进行谈话。”莱昂纳尔保证道,“照相和显洗相片的工作就交给我吧,不会留下多余的底片备份,也不必担心相片外传,两位可以尽管放心。”

    搞得我们像是来搞谍报工作的间谍似的……克莱恩在心中吐槽道。

    很快,这顿宾主尽欢的晚餐便在最后一次的碰杯中迎来了结束。

    克莱恩看了看自己面前几乎清扫一空的光秃餐盘,再望了望爱丽丝手边那支至少更换过十来次的酒杯,忍不住暗骂了这个贪杯的馋鬼一句。

    好在她这具疑似男性的分身不似她本体那样易醉,一杯又一杯的酒精饮料下肚,依然是那副脸不红心不跳的平常模样,步伐也稳健如风,看不出有任何醉态。

    不多时,稍稍吹了会夜风的一行三人便离开了餐厅,来到出租马车的等候区,随意挑了一辆停在路旁的雇佣马车,在对贝克兰德气候的意见点评中朝着照相馆的方向平稳前行。

    只是当马车行驶到半途,莱昂纳尔刚表示完还有五分钟就该抵达目的地了,马车车夫便拉紧缰绳,控制车轮在前方马匹的嘶鸣声中慢慢停了下来。

    “先生们,前面似乎出了什么事故,我看见有警察正在疏散周围的群众……需要绕开这段路吗?”车夫站在车厢旁,敲着窗询问,语气竟然颇为紧张。

    莱昂纳尔想了想,点头说道:

    “那就绕行吧,也耽误不了几分钟。”

    没过多久,停下的马车就调转了方向,继续沿街行驶。而在这段插曲发生过程中,始终维持旁观的克莱恩注意到了一些不协调的细节,顺势叩击牙关,打开灵视看向那名马车夫。

    身体状况整体还算健康,但肝部对应的气场颜色相对黯淡,显然是长期从业的劳累积压所致。

    他转而去观察对方的情绪色彩,这一看便发觉了异样。

    紧张、不安、慌乱……等等色彩从那名车夫的内层星灵体辐射至外,从而影响了他挥舞马鞭的速度和频率,简直就像是驱车逃离方才的那个路口一样。

    克莱恩觉得有些不对劲,皱起眉头正要叫停马车,却听坐在车厢对侧座位的太阳信徒叹出一口气:

    “应该是又一起‘十字路口惨案’,想必明后天各家报社的头条又该被‘十字路口的恶魔’霸占了。”

    “十字路口的恶魔?”克莱恩本能地联想到了非凡者犯罪,想到了“恶魔”途径的邪恶与凶残,随即才回忆起自己似乎在报纸上瞥到过类似的字眼,内容大致是呼吁市民注意出行安全,并积极配合警方的追踪调查……

    “总之,是一系列让官方头疼的恶劣治安事件,而且详细情况也不怎么适合作为饭后的闲谈话题。”

    莱昂纳尔摇了摇头,没有在这个已接近城市传闻的犯案上多做停顿,只是不由自主地换上了一副少见的鄙夷神态,抱怨起部分官方人士太过无能,吃着人民税金和信徒供奉却解决不了蔓延在城区中的恐慌,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社会蛀虫。

    对此,克莱恩只得保持不失礼貌的尴尬笑容,努力假装自己没听见那些就差指着鼻子讽刺“代罚者”的尖锐言辞。

    他甚至有些羡慕一上马车就表示自己要小憩一会的爱丽丝,眼睛一闭一睁间就已到了那家照相馆前,只管神清气爽地跳出车厢,别的什么也用不着烦恼。

    ……或许她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才会选择装睡避开太阳信徒对风暴之主信仰者的日常歧视?

    制作证件所需的正面相片很快就拍摄完毕了。

    二人跟着莱昂纳尔走上照相馆的阶梯,来到位于二楼的相片显影室,在略显昏暗的壁灯照明下旁观起他冲洗相片的过程。

    当然,健谈的太阳信徒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与新识朋友交谈的机会。

    “如果我猜得没错,两位应该都是非凡者吧?”

    “……若我们不是,你打算怎么应对泄密问题?”克莱恩被对方的直白发言弄得险些无言以对。

    莱昂纳尔却只是哈哈一笑:

    “知道么,夏洛克,你和当时的克蕾雅小姐几乎是一个反应,她在回答的时候反问——‘您完全不在意非凡者保密协议是吗?’,差点还难倒我了。”

    “所以你是如何回复的她?”克莱恩顺势追问。

    “我回答说,一切都是太阳的指引。”莱昂纳尔回过头,在严重缺乏光线照明的昏黑中露出了一个粲若初阳的笑容,“和克蕾雅小姐类似,你在近期内接触……不,使用过‘太阳’领域的神奇物品吧?我身上有件特殊的封印物,能够帮助我分辨出类似的痕迹,因此在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了,我们一定会成为很聊得来的朋友!有没有兴趣来了解一下如何赞美太阳?”

    ……“永恒烈阳”狂信徒的脑回路,和同途径的封印物负面效果一样叫人费解吗?

    回忆起封印物“-078”,也就是“变异的太阳圣徽”的副作用,是将持续接触它一小时的正常人净化成只知道“赞美太阳”的白痴,就连非凡者也最多坚持住它6小时的“执着传教”,克莱恩的表情一度变得十分怪异。

    他甚至想象了向面前这位太阳信徒摊牌的场景,直言自己曾在占卜中窥见过“永恒烈阳”的模样,和祂的一滴神血勾肩搭背完,还薅到了不少神秘学知识的羊毛……

    但转念一想,这么说完有极高概率会被对方大声指责不敬神明,一旦反应过激点可能当场就挥拳揍上来了,他便就只能压住这样的无厘头遐想,在心底吐槽两句。

    “很遗憾,我不打算轻易变更自己的信仰。”说着,克莱恩煞有介事地在胸口画起了象征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三角形圣徽。

    在烈阳修士似乎意图补充什么的停顿间,“华生”终于及时开口打断了他蓄势待发的烈阳咏唱:

    “莱昂纳尔,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

    “当然。”太阳信徒爽快应答,用钳子小心夹起浸泡在显影剂中的相片胶底,放入一旁的停显液槽中。

    “你对贝克兰德的非凡聚会了解多吗?能否介绍其中一些聚会的参与方式给我们?”

    克莱恩心中一动,瞬间想到了自己尚未有着落的序列7魔药配方,继而念及口袋中日渐堪忧的金镑,不禁浮起悲喜参杂的复杂心情。

    “非凡聚会……”莱昂纳尔思考数秒,忽然嗯了一声,语气振奋地道,“这周六就有一个这样的聚会在西区举办,你们要是想参加,可以和我一起同行。”

    亚瑟·华生的反应似乎是迟疑了一小会:

    “……组织者是A先生的那个非凡聚会?”

    “原来你知道啊,想了解其他的聚会?”莱昂纳尔没有询问具体理由,便握着胸前的太阳徽章回忆了一番,相当不确定地道,“桥区的铁门街,有一家酒吧也定期举行类似的聚会,或者说交易会,但那边的看门人是可憎的风暴信徒,所以我从没踏进过那家酒吧,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还有其他的选择吗?”亚瑟·华生不怎么客气地继续问道。

    这一回,莱昂纳尔思考了更久的时间:

    “东区……东区存在一个地下黑市,据我所知前去那里交易的人,大多都是身份不怎么光彩的边缘角色,手头或多或少都带着几条人命,无论买家还是卖家都可能是潜在的杀人凶手、走私犯或人口贩子。如果你们想去,最好做些准备……心理上的准备,去适应那秩序中掺杂着混乱的丛林规则。”

    “我理解了。也就是说,”在昏暗不明的相片显影室中,亚瑟·华生缓缓现出一个病弱而精致的惨白微笑,“那都是些杀光也没关系的灰色人物对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2099/ 第一时间欣赏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最新章节! 作者:璃Aki所写的《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为转载作品,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介绍:
克莱恩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说出罗塞尔大帝的经典传世名言:魔女的滋味,真不错啊……
——
可能会有的看点或雷点:
1、克莱恩主视角+他人视角辅助叙述
2、女主,非性转变身。不走序列,不知剧情,战力成迷,会加入塔罗会
3、原作向娱乐产物,原剧情主要脉络不变动,穿插的原创剧情是重点
4、大概算是同人的同人【指诡秘之主同人+作者另一本小说的女主角乱入】
5、帮助快速理解女主的关键词:不是魔女但总会被错认成魔女(或是魔女们的邪神)、(偶尔的)坏女人、(或许会白给)送温暖的好女人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诡秘之主:魔女的滋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