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超高规格迎接
蒋世彦撩起门帘子,探头探脑地朝屋里看过去,见茉莉坐在炕沿儿边,正眼睛红红地看着自己,顿时心就软得跟什么似的,几步抢上前就把茉莉拉到自己怀里道:“都是我不好,你别哭啊,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茉莉抽噎了几声,把头埋在蒋世彦的怀里,搂着他的腰轻声说:“我也有不对的,我该跟你说清楚,不该一拌嘴就一走了之。”
蒋世彦伸手搂紧了茉莉的肩头,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道:“就是,咱们本就不该吵架的,昨晚你就那么走了,可是把我担心坏了……”
“你担心都不出来追我……也不怕我路上出啥事儿……”茉莉用手捣着他的胸口说。
“你咋知道我没出去追你,不然你以为你大半夜的能拦到马车?我还打发了人跟在你后面,一直看着你平安到家的。”蒋世彦伸手抓住在自己胸前捣乱的一双手,扯着放到自己胸口说,“说话可摸着良心的,我对你咋样你还不知道?我又怕你出事又怕你消不了气,左右为难得一夜都没睡好,又得瞒着爷奶,一大早又赶忙地套了车来找你,你瞧我这眼睛熬的,也不心疼心疼你男人?”
茉莉抬头见蒋世彦的眼睛里果然都是血丝,眼下也是青痕一片,心里也是后悔不迭,歪头靠进他怀里道:“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还不成?”
“我跟爷奶说我陪你回门,等回去了你可别说走了嘴,不然咱俩又要挨批了。”蒋世彦忙着跟茉莉统一口径道。
“刚才娘已经把我好一顿批了,都怪你,你昨个儿都不听我解释就一顿发火,才把我惹气了的。”茉莉想起这件事又伸手去拧蒋世彦,“都怪你都怪你!”
“好好,都怪我,那你现在解释了我听。”蒋世彦讨好地哄着说。
“你看老太太每次送来的东西,我哪一次不是乖乖地喝个精光的,连前些日子的符水我都捏着鼻子喝了,我自然知道那是老太太的一番心意,可是这回拿来的这个是个游方郎中开的方子,我不敢信啊!你是不知道,你也一直都没见到过我三叔三婶儿,但是你应该知道芍药吧,就是她的爹娘,当初我三婶儿只有芍药这一个闺女,后来怀了个小子又掉了,一直就盼着生个儿子,花了大价钱去买了个这种偏方儿,回去吃了一阵子,把身子都吃坏了不说,人还差点儿没了命,最后请大夫来看,说是以后都生不出孩子了……”茉莉说着又开始抹眼泪,“我那时候也不小了,都是在家眼看着听着的,我能不害怕吗?我敢乱吃吗?你都不听我说就胡乱怪我,当初还说什么对我好呢,都是哄着我玩儿的!”
蒋世彦听了茉莉的这番话,也听得后背一阵阵冒冷汗,知道自己是当真错怪了茉莉,想起那方子也是一阵的后怕,一拉搂住茉莉说:“别怕了,咱不吃了,啥都不吃了。”
两个人在屋里说了会子话,不一会儿蒋世彦就把茉莉哄好了,两个人说了会子悄悄话,便都红着脸出了屋子,茉莉冲着方氏笑笑,蒋世彦也不好意思地拱手道:“让岳母见笑了。”
“没啥没啥,我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茉莉是爱使小性子,不过她没坏心眼子,也从来不故意作祸人,你们小两口成亲才不到一年,有啥事儿互相体谅着,要是动不动就闹这么一出,连带着两家大人都跟着担心,我们倒也罢了,你家老爷子老太太的年纪都大了,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以后她有啥不对的我说她,要是没啥大不了的事儿,你就也让着她点儿,家和万事兴嘛!”方氏看似给蒋世彦和茉莉各打了五十大板,其实句句话里的意思还是向着茉莉多一些,见小俩口果真没什么事儿了,就也放心地系上围裙去准备做饭。
蒋世彦陪着茉莉去看了祝老爷子和老祝头、杨氏,坐着说了会子话正好回来吃饭,方氏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对蒋世彦道:“多吃点儿,听茉莉说你昨晚到今天早晨都还没吃饭,这身子哪儿受得了啊,想吃什么多吃点儿,吃完了饭写个午觉,让你爹套车送你们回去。”
吃过了饭,方氏便打发蒋世彦跟茉莉到东厢房歇午觉,自个儿也跟祝永鑫在东屋里睡下了,两个小子都在荷花屋里睡得四仰八叉的,荷花坐在桌边看书抄录食谱。
到了时辰叫两个小的起身儿洗脸去学里,荷花刚要回屋,就见蒋世彦慌张地跑出来道:“荷花,我去打水,你进去照顾照顾你姐,她许是吃东西压着气了,这会儿吐得厉害呢!”
“那你快回屋吧,我去打水,这水桶你哪儿会用啊!”荷花见蒋世彦急得一头大汗,还以为这小俩口刚才又拌了嘴惹了气,不由得也有些吃不消,急忙去打了水端进屋,就见地上的木桶里已经吐了不少秽物,茉莉正伏在炕沿儿上干呕呢!
她忙在炕沿儿上放下水盆,又去倒了杯茶水递给茉莉,“姐,你喝口茶漱漱口,也正好除除味儿。这到底是咋回事,刚才不是都和好了嘛,咋一转头就有惹了气?”
蒋世彦连连摆手说:“天地良心,我可没惹你姐生气,就躺着说了会儿话,她就开始吐个不停,只说胃口难受,胸口还闷得慌。”
“该不会是中了暑气吧?”荷花见她这样子像是中暑,把手里的帕子塞给蒋世彦,“你先看着,我去请郎中。”
荷花一路小跑去叫了郎中到家,见方氏也已经起身儿了,屋里也打扫过开窗通了风,茉莉脸色有些苍白地靠在被垛上,时不时地还干呕两声。
蒋世彦见到郎中就忙不迭地迎上来:“大夫您赶紧给看看,这到底是咋回事,中午吃的啥啥都吐了个精光,还是呕个不止。”
郎中让茉莉伸出右手,搭了一会儿脉又换了个手搭了搭,让她伸出舌头来看看舌苔,又问:“可还记得上次的葵水是什么时候干净的?”
茉莉迟疑了片刻,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蒋世彦。
蒋世彦脱口而出:“是上个月的初二干净的。”
方氏忍俊不禁,赶紧回头拿帕子捂着嘴,才勉强没笑出声来,抬手撵荷花道:“屋里这么多人热烘烘的,你回屋去吧!”
郎中也笑着捋了捋胡子道:“恭喜,是喜脉,应该是有了一个月零几日,茉莉的身体底子好,胎相还算稳固,不过这两日似乎是动了气,又受些点儿劳累,所以今个儿才吐得厉害了些,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如今有孕的日子尚浅,一定要万事当心,我给开几副保胎药,今个儿先喝一碗安安胎气,用不着太担心。”
方氏和蒋世彦听了这话都喜出望外,茉莉更是手搭在小腹上难以置信,折腾了这么久都没有怀孕,竟然在这个当口这般出人意料地被诊出有孕,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如何,竟是呆呆地坐在炕上,泪珠子一双一对地往下掉。
蒋世彦扯了帕子就去给她擦,也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陪着小心地道:“这是大喜的事儿,咋还哭上了,快别掉眼泪了,伤身子的。”
“傻子,我这是高兴的。”茉莉想到自己这大半年,虽说老太太没明着说什么,但是她的态度就决定,家里的下人明理暗处地各种闲话,时不时地也会传到茉莉的耳朵里,她不爱跟蒋世彦提这些,都自己搁在心里头,如今听得自己有孕,一时间百感交集,委屈和喜悦都化成了眼泪,她也懒得擦,只由着自己哭个痛快。
方氏对郎中道了声谢,“您跟我出来到书房开方子吧,今个儿可真是都拖了您的福了。”她急急地回去拿了银钱,包了个厚厚的红包给了郎中,让祝永鑫跟着郎中去抓药,又打发荷花到老院子给大家报喜,顺便把药吊子借回来用一用。
杨氏拎着红糖跟荷花一道过来看茉莉,这回儿茉莉的情绪已经控制住了,正在含着羞听方氏告诉怀孕时候要当心的事儿,见杨氏进来下意识地要撑着起身儿。
杨氏上前一把按住道:“快别起来,郎中咋说,胎稳不稳?你们这些孩子也真是不当心,有了身子都不知道,还大老远地跑回家玩儿,才一个多月的身子,路上若是颠簸的厉害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真是的!”
蒋世彦一听这话就又着急了,“奶说得是呢,今个儿可咋回去,坐车太颠簸了不好,我回家一趟叫人搭了轿子过来,坐轿子回去稳当。”说着起身儿就要走。
杨氏顺嘴说:“你咋回去,走回去啊?让老二套车去给送信儿就是了,你在这儿陪着茉莉吧!”
方氏听了这话顿时觉得为难,蒋世彦回去叫下人抬了轿子来接那是他宠媳妇心疼孩子,但若是祝永鑫去送信儿,岂不是就成了自家仗着闺女有身孕,拿捏人家蒋家,摆架子似的?但是杨氏已经把这话说出了口,她又不好意思当即反驳,便叫了蒋世彦到外间说:“你爹嘴笨不会说话,要不,你写封信让你爹带过去?省得他说错啥的就不好了。”
蒋世彦刚才心思都在茉莉身上,这会儿听了方氏的话,心里一转个儿就也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对方氏道:“岳母大人不用担心,我家的车本来就说好下午来接我们的,等会儿来了我告诉一声就是,我寻思着还是让茉莉再住一晚,歇过来了再回去呢!”
“好好,多住一晚好,她昨个儿本来就累了一路,晚上也没睡好,还是别急着回去的好。”方氏连连称是,“我去买点儿菜给她炖汤喝。”说着就挎着篮子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了。
荷花正在院儿里给菜地拔草,见状笑着说:“娘,买了菜赶紧回来,别到处去跟人显摆。”
方氏被闺女说中了心思,忙扭头去看院儿里没有旁人,这才笑着嗔怪道:“就你鬼,大喜的事儿,我去告诉你大姑和你王婶子,去去就回来了。”
不多时祝大姐就拎着大包小裹地上门了,跨进院门看见荷花就喜笑颜开地说:“可算是好了,若是再没身子,你娘都快愁死了。”
“可不是说呢,今个儿也是正巧,赶上回家的时候诊出来,我大姐刚才高兴得又哭又笑的。”荷花上前去接过东西,“大姑这拿得都是啥啊?”
“乱七八糟啥都有了,我刚才翻腾出来的,一些尺头、料子啥的,姥娘家得多给孩子做鞋袜衣被,这样以后孩子跟姥娘家亲!”祝大姐边说边抬脚进了屋,三两步就到了炕边儿,按住想起身儿的茉莉说,“这是啥时候了,不拘礼,好生躺着就是。不过大姑可是嘱咐你,怀着孩子得万事小心,你们小年轻夫妻的,这头一条就得牢牢记得,回去就分开睡知道不?”
一句话把蒋世彦和茉莉都说了个大红脸,蒋世彦吭哧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茉莉干脆羞得扯着薄被捂住了脑袋。
“大姑又不是外人,脸皮子这么薄干啥?”祝大姐说罢掰着手指数道,“平时少干活多歇着,但是也不能一点儿都不动弹,出了三个月就每日都出去散散步走动走动,鞋子裤袜都要穿松快的,别穿那死紧死紧的,多喝汤,什么鲫鱼汤、猪蹄儿汤、米汤什么的,吃颜色浅的不许吃深的,不然以后孩子生出来黑不出溜的。一直到生不许再拿针线,屋里不许钉钉子搬家具的,还有什么兔肉、驴肉、螃蟹啥的一律都不准吃。兔子吃了以后孩子生出来三瓣嘴,驴肉吃了生个驴脾气,螃蟹吃了是要难产的……”
祝大姐一样一样地说,蒋世彦和茉莉就使劲儿地记,荷花在灶间拾掇晚上要做的吃食,听得倒是一直忍不住笑,不过见祝大姐这么细细密密地嘱咐,也瞧得出她是当真对茉莉上心,让人心里也很是感动。
方氏买菜还没回来,林氏已经拎着鸡蛋什么的上门儿来了,进屋就嗔怪道:“可真是的,大姐都在屋里坐着了,我竟是才知道信儿,还是听乡亲告诉我的,都不来给我送个信儿,这是想给我省东西啊?”说着将手里的拎着的鸡蛋和红糖搁在灶间架子上。
荷花忙一拍脑门道:“呦,四婶儿,你瞧我,我娘让我去给老院子和四叔家送信儿,我只去了爷奶哪儿,就把你家给忘了,这都是欢喜得过了头,要不你打我两巴掌顺顺气?”
林氏果真伸手过来朝荷花脸上轻拍了一记,“荷花啥时候回来的,也不过去看四婶儿!”
“昨个儿都天黑了才到家,去爷奶那边又跟芍药姐吵了几句,气鼓鼓的就回家了,然后我大姐又过来,哪儿还有功夫上四婶儿哪儿去,本想着等我大姐和姐夫走了去,结果却诊出来有孕了,倒是让四婶儿上门看我来了。”荷花挽着林氏进屋,“大毛和小毛都好呢?我还给他俩带蜜饯果子回来了呢,正好四婶儿一会给捎回去。”
“都好呢,淘得没个边儿,天天累死个人。”林氏说着下意识地捶了捶腰,也片腿坐在炕边,拉着茉莉的手说了会儿话,邻居就三三两两的上门来贺喜,方氏还没回来,祝大姐和方氏就起身儿帮着张罗接待,荷花正好把上午熬的绿豆汤端出来招呼大家。
人来的都七七八八了,祝大姐才直了直腰跟林氏说:“这回可是反过来了,以往都是婆家来送喜信儿和贺礼,然后乡亲们来道喜,这回在娘家得的喜信儿,这么一会儿村里就都听说了。”
荷花听了这话插嘴问道:“那在咱家得了喜信儿,还要不要准备东西去给婆家报喜啊?”
“嘘,别乱说,又不是倒插门,哪儿有反着送礼的,那不是打人家脸嘛!”林氏赶紧示意荷花小声些,左右看看没有旁人这才放了心,朝荷花的小脑门子戳了一记道,“以后这种话悄悄儿地问,可不许咋咋呼呼地说,要是被人听了传开了去,闹不好要出误会和矛盾的。”
荷花哪儿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大的名堂,悻悻地吐了吐舌头,“我娘咋还没回来……可真是欢喜得不知道咋地好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外车轱辘声,到门口停住,荷花忙起身儿,“该是蒋家来的。”
到门口才瞧见方氏从车厢里下来,对荷花使了个眼色说:“回屋去烧水准备泡茶,叫你姐夫出来。”说着自己转身去扶着车里出来的老太太。
荷花定睛一瞧,这不是蒋家的老太太嘛,得知孙媳妇怀孕,竟是大老远地就赶过来看,顺便扫了一眼门外,一辆车后头跟着四个家丁抬着个轿子,后面还另跟着四个家丁,许是替换着抬轿子的人。荷花不禁缩了缩脖子,这三代单传的威力果然是强大。这么高的接待规格,若是茉莉生了个儿子还好,但若是生了个闺女……荷花赶紧摇摇头,虽说她不封建迷信,不过还是冲地上呸了三下,去去自己胡思乱想的晦气。
第三百零一章 紧张的乡试
“奶,您在家等着不就好了,咋还特意过来了,这几日您本来身子就不舒坦,若是累着可怎么好。”蒋世彦听到荷花说老太太来了,忙不迭地迎了出去。
“这么大的喜事儿,奶奶都盼了这么久,听到了喜信儿还能坐得住?有啥不舒坦的也都变得舒坦了。”蒋老太太精气神儿果然是很好,说话都底气十足地,一点儿都不像是不舒坦的样子。
“蒋家奶奶,大老远的一路累了吧,赶紧进屋里歇歇。”祝大姐跟林氏听到消息也忙迎出去扶着。
博宁和栓子下学回来,被荷花打发去招呼杨氏过来陪着说话儿。
茉莉也没想到老太太会亲自来,神色都有些诚惶诚恐了,手撑着炕上也不知是该起来还是该躺着,结果刚一动弹就又一口酸水反上来,呕地一声就趴在炕沿儿上吐了起来。
蒋老太太赶紧上前,自个儿坐到茉莉身边儿,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一手帮她拍背顺气,
方氏要过去接手也被她挡开了,只能端了水给茉莉漱口。
“茉莉啊,有了身子你就好生地养着,家里啥事儿就指使丫头婆子去做,想吃啥用啥的就只管张嘴说,可不许委屈了自个儿,更不许委屈了我的重孙儿!”蒋老太太拉着茉莉的手,“我一直都说,你这孩子太瘦了,可是怎么补都胖不起来,这么瘦生孩子的时候要吃苦头的,我来的路上寻思着,既然已经抬了轿子来,咱明个儿就直接进城去,找个好大夫给看看,要开啥安胎药,补身子的药,咱都买些好的回家,好好给你补一补,瞧着小脸儿白惨惨看着就让人心疼的慌。”
蒋老太太一顿安排,自然谁都不会有什么异议,跟茉莉说了几句话嘱咐好了,见杨氏进屋,这才起身儿道:“亲家奶奶,咱们去别的屋里说话,别扰了孩子歇着。这回的喜事儿是意料之外的,谁也没成想回个娘家竟还诊出喜脉了,你家真是个宝地。不过也是太仓促了,报喜的礼我接了信儿才交代下去,怕是得明天才能置办齐备了送来,我这老婆子心里惦记着就先跑了来,您可别见怪。”
“瞧您说得是哪里的话,怎么能见怪,您这么疼我家茉莉,欢喜都来不及呢!”杨氏陪着蒋老太太到东屋坐着说话儿。
祝大姐和林氏赶紧帮着方氏准备晚饭,女儿女婿在家跟亲家奶奶来了,那准备的规格可是得大大的提高,方氏又出去买了一趟菜,荷花见茉莉吐得厉害,就又照着当初给小秀准备的吃食,买了个大冬瓜准备做冬瓜盅,把冬瓜洗干净切了顶盖儿掏了瓤子之后,瞧着绿油油的瓜皮很是单调,便心血来潮用刀尖勾勒出两个穿着肚兜的胖小子,小心翼翼地削去一部分瓜皮,肚兜的部分还特意切了一片儿红辣椒贴上去,自己左右瞧着很是喜欢,笑眯眯地招呼方氏来看,“娘,你瞧,我弄得这样好看不?”
方氏瞧着也是喜欢,连连说好,“也就你这小脑袋瓜能想出这样的点子,真好看,也应景喜庆。”
荷花便对着冬瓜痴住了,又在两个小人儿旁边加了些装饰的花草,另一面描了一小片荷叶田田的景象,绿油油的瓜皮正好作为叶片,周围的部分小心地削去,不过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做荷花,就干脆刻了几个莲蓬出来,莲子连子,也是很好的兆头。
晚上这个菜一上桌,果然引得众人交口称赞,蒋老太太看着上头的图案,高兴地连连夸赞:“呦,你家荷花手可真巧,心思也巧,可难为孩子咋想出来的了,茉莉你可得多吃点儿,这么好的东西,还有这么好的寓意,真好,真好!”
一顿晚饭因为南瓜盅吃得大家都很是满意,茉莉也觉得味道清淡爽口又添了一碗,蒋老太太赶紧找荷花要了这道菜的做法,说是回家让厨子照着给茉莉做了吃。
屋里吃完已经是挺晚了,方氏又赶紧去给蒋家来的那些车夫轿夫准备吃食,把剩下的菜回锅扒拉一下,再新炒了个肉丝瓜片和韭菜鸡蛋,整了一大锅蜀黍饭,端到西厢房给那些人吃,万幸现在是夏天里,晚上也不怎么用得着盖被,不然这么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安置才好。
蒋老太太被方氏安置在东屋休息,她又非要把自己带来的那个贴身丫头打发去伺候茉莉,方氏最后只好说自个儿陪着茉莉睡,让老太太跟蒋世彦在东屋,丫头给他们值夜,这才算是安置妥当。两个小子只能去跟荷花一起住西屋,祝永鑫被撵回老院子自个儿对付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蒋老太太让丫头扶着茉莉上了轿子,刚好方氏也要回城里,便正好一道跟着车走了。下晌儿托人捎信儿回来,说是茉莉去瞧大夫一切都妥当,只开了些滋补的药,让家里放心。
因着方氏在城里忙得暂时还脱不开身,祝大姐跟枝儿闲来无事就开始着手做小孩子的衣物鞋帽,还每每都特意到荷花家炕头上做活儿。荷花一次装看不见,两次当作不理会,但是熬不过她们天天来,着实不好意思看着人家替自家干活,自己却坐在一旁看书,只得也上去搭手帮忙,一来二去的倒是丢下许久的针线活计又熟练了不少,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似乎根本就是方氏跟祝大姐串通合谋地来算计自己的。
没了城里那么多的烦心事,荷花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每天除了在家做饭扫撒,就是帮着做做针线,看看菜谱,等买的那几本菜谱都被她看了个遍,荷花才开始自个儿的新尝试。
各种药粥天天早晨换着花样儿地做,除了自家吃之外,还天天给老院子的三个老人儿送去,谁家来串门子她也好客地盛一碗给人家尝尝。而且不管是给谁吃,她都扒着桌子看着人家吃完,耐心地询问和记录意见。
大半个月过去,栓子都快受不了天天喝这些味道奇怪的粥了,大早晨起来一见锅里熬得还是粥,顿时小脸儿就变成了菜青色,苦着脸瘪着嘴去祝永鑫身边告状道:“爹,你也不说说二姐,咱又没有毛病,为啥天天粥里还要加药材,天天的味道都怪怪的……”
祝永鑫从来都是个有口吃的就满足的,听了儿子这么说,拍拍他开始忆苦思甜道:“咱家如今的日子过得多好了,你还挑吃拣穿的,爹小时候那可都吃不饱饭,我看就是从小没饿着你,饿你几天就觉得什么都好吃了。再说那些米啊什么的可都是城里买的,比蜀黍和苞谷都贵呢,你姐说了,都是补身子的好东西,你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子。”
栓子得不到支持,也只能无奈地坐回桌边等着开饭。
荷花端了早饭上来,看着栓子苦着脸,博宁虽说没表现出明显的不喜,却也只吃了一碗粥就说饱了。
“咋,就真这么不好吃?”荷花自己端起来尝了一口,放下碗筷叹了口气问。
祝永鑫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地端着碗大口地吃,听荷花这么问,茫然地抬起头说:“啥好吃不好吃的,能吃饱就行呗。”
荷花僵硬地转了转脖子,看向栓子和博宁,栓子早就吃够了,最是诚实地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博宁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挠挠头起身说:“时辰不早了,走吧!”
荷花却是直接看懂了,点头表示是的,摇头表示不好吃,唉,她很有挫败感地看着桌上的粥和小菜,愁眉苦脸地想,想要做吃食,首先就得是有色香味,东西不好吃自然就难招来客人。
栓子见荷花情绪低落,又觉得自己刚才表达的太直白了,挠挠头说:“其实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粥里菜里干嘛非要放药材,吃在嘴里总觉得自己是在喝药,就怎么都不想吃……”
“行,姐知道了,跟你二哥走吧!”荷花点点头,打起精神收拾了桌上的东西,这条路走不通就再换别的试试,没必要这么快就泄了气。
荷花这头还没研究出满意的成品,方氏已经托人捎信儿回来说城里的铺子已经结束掉了,孙建羽也没有为难,很爽快地就终止了契约。博荣和巧然帮着方氏把许多东西运回了齐家村,怀孕快五个月的小秀也被接了回来,方氏还要再回城里去照顾博荣,毕竟很快就要秋闱了,让她回村里她也放心不下。荷花每日陪着小秀,日子倒是也一下子忙碌了不少。
七月半全家人都回来祭祖,祝老爷子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念叨:“祝家列祖列宗在上,保佑博荣此番得以高中,光宗耀祖。”
事后荷花问博荣,当时是个啥心情,博荣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就觉得老大一块石头压在了心头上,生怕自个儿……”
“还没考就说丧气话。”荷花嗔了他一句,“退一万步说,考不上又能咋地,你又不奔着做官使劲儿,担心个啥?”
“若是能中了举,咱家的地就都不用叫地租赋税,就能光宗耀祖,爹娘出门都有人给行礼,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的……”博荣一口气说道。
荷花伸手递上来一碗莲心茶:“嗓子都哑了还说呢,心里堆着这么多事儿,能不跟大石头似的压着吗?要我说你就是想得太多,牙一咬心一横,有啥可担心的。大嫂这回有身子跟上次怀着宝儿不一样,郑大夫说估摸着许是个男孩儿呢,你马上就要儿女双全了,得做个好榜样才行。不然我以后就得抱着我的大侄子说,侄儿啊,你长大以后可得好好读书,可不能学你爹那怂样子……”
“还怂样子,我看你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吧!”博荣反手搂住荷花的腰,一用力把她整个人横着夹在了自己腋下,甩了几圈才放下来,看着头晕眼花的荷花坏笑着说,“现在看看咱俩谁是个怂样子?”
小秀站在门口,看着兄妹俩在院子里笑闹,手抚在已经圆滚起来的肚子上,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乡试是在八月里,全家人对这个日子又爱又怕的,也不知到底是盼着快些到来好结束这种煎熬的好,还是盼着晚些到来让博荣再多背几页书的好。不过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也终究有要到来的一天。
乡试要到省会的贡院去考试,共考三场,每隔三天举行一场,每场考三天,时间是八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书院八月初就给应试的学子放了大假回家,方氏在家里敲定了,祝永鑫和自己领着荷花一起去陪着博荣考试,也豁出去住客栈花钱了,至少得去有个照应。
荷花却十分担心地说:“即便咱们现在就去,那客栈怕是都订不到房间了吧?整个道府的学子都去贡院考试,家里有钱有权的多了去了,哪儿还等到咱们去找地方住?”
“这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建羽家在那边城里有房子,月初就已经派人去打扫清理,锦棠也跟我们一道,足够住得下了。”博荣的话打消了方氏的顾虑,她便收拾了许多东西,套了家里的车,说是等初五就得赶紧去,去了还要适应水土、准备吃食什么的,去晚了是要来不及的。
初六这日晚上荷花就称了大米泡在水里,直泡到第二天晚上,又煮了一锅白米饭,掺在一起细细地磨成浆状,给博荣,齐锦棠和孙建羽每人烙了二斤白米面儿煎饼,这什物比那些饼子饽饽来的实惠,好吃又抗饿,而且最重要的是本来就是凉着吃的东西,还好存易放的,最是适合带去考试。头一天晚上,又炒了几个不怕凉的菜,煮了咸鸭蛋,切了咸菜,给他们带着可以用煎饼卷着吃。
考试这一日都要半夜就聚在贡院门口,等着主考官点名进场,祝永鑫、方氏跟荷花一起博荣到门口,中间被衙役圈出来的部分还算宽松,但是也已经站了许多书生模样的人,但也并不都是年轻的,也有三四十岁模样的,甚至还有两个头发花白的。圈子之外就都是来送考生的家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贡院门口围了个严严实实。
贡院门口摆着一张方桌,时辰快到了的时候,主考官领着其他官员上前坐好,面前摊开名册,正时的鼓敲响之后,主考官就拿起红笔一边点名一边圈,考生应声之后到桌前由廪保检查户籍和书院出具的凭证,大概念了四五十人之后,便点到了祝博荣的名字。
博荣回身对爹娘和荷花笑了笑,“我进去了,你们回吧,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说罢提着考篮上前,将户籍凭据和书院的凭证递给廪保,核对无误之后领了一份密封的考卷,回头朝家人挥了挥手,进去还要被吏人把手里的考篮、铺盖、笔墨纸砚、所有的吃食,乃至身上穿的衣服,鞋子,头发里全都检查得清清楚楚,见没有夹带违禁的物品,这才有人上前引着博荣,按照他试卷上的座号找到了号房,让他进屋落锁。
博荣环顾屋里四周,角落处放着一只加盖的恭桶,除此之外还有个南北朝向的简陋木板床,把行李放在床上伸手铺好,考篮里的笔墨纸砚拿出来,按照自己的习惯在桌上放好,坐在椅子上缓慢地做着深呼吸,以此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号房外面每隔不远就站着一名差役,还不时有其他考生被领过来,博荣看了几个都没有自己书院的,想来是特意安排如此,免得让熟人离得太近,生出其他事端。
太阳露了大半个脸出来之后,终于所有的考生都进了号房落座,上头有人宣读了一些东西,博荣这边离得有些远听得不是很真切,心里默想着这几日要考试的科目,第一场试四书,第二场试论,第三场试经史策五道,先生都已经细细地讲过了,只要自己静下心来好好解题便是。
时辰一到鼓声大作,四下的差役也都提醒考生要拆封答题了。
手摸到试卷的一瞬间,博荣觉得先前的紧张和压力骤然消失了一般,他把自己完全地投入到了解题和答题中去。
方氏站在外头眼看着人家都关了贡院的大门,还是久久不肯离开,门口围着的人大多都散了,祝永鑫和荷花便劝她先回客栈补补觉休息一下,别博荣还没考完出来,方氏自个儿再病倒了。两个人好说歹说了半天,方氏这才心神不宁地跟着回了住处。
祝永鑫从来都是个闲不住的,呆在这里几天没事做,居然白天就跑到街上去寻了个当日结钱的工作来做,大的城市果然就是跟小地方不同,他干一天的活儿能赚个一百多铜板,除去三个人的吃喝居然还有得多出来,这下祝永鑫的干劲儿就更是足了,方氏见状就忍不住要嗔他心大,儿子参加乡试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见他惦记。
“我也不是个有能耐的爹,就有本事供他口吃喝,别的还不都得靠他自个儿,我在外头急得火烧眉毛的,对他又有啥好处?”祝永鑫蔫不愣登地冒出来几句话倒是还说的挺有那么点儿意思的。
方氏把这话咂摸了咂摸,还真是说得有道理,便也打起了精神,跟荷花一起出去逛逛街,给家人添置些村里那边见不到的紧俏货,这般想开了心情倒是转好许多,没先前那么揪心地惦记。
两个人在城里走动的多了,免不得就要听到一些关于乡试的传言,今个儿是哪儿的考生紧张过度晕在里头给抬出来了,明个儿又是那儿的考生因为夹带东西被打了出来之类的,城里的人似乎对每三年一次的乡试十分热衷,开口闭口无不谈及此事,一些考官学子的小道消息也是传得沸沸扬扬,不过两三日的功夫,荷花便已经听到了四五个版本,随着时间逐渐升级的“可靠消息”,倒是让人真是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等到了考试结束的这日,方氏头一天晚上盯着帐子顶儿毫无睡意,愣是翻来覆去地一夜无眠,整个白天更是魂不守舍地,做什么错什么,拿什么掉什么,连着摔了三个大瓷碗,就被荷花连哄带劝地给弄回了屋里。时辰还早许多,她便赶去守在贡院门口,等了也不知多久,听见里头有鞭炮声响,贡院的大门轰然打开,考生们都鱼贯而出,外头等着的家人也都迎上前去,场面顿时吵嚷嘈杂起来。
祝永鑫架着胳膊护着方氏和荷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出来的有些晚的博荣,方氏冲上去接过篮子,嘴唇嗫嚅了几下却不敢问考得如何,只拉着博荣的手说:“在里头是不是吃不好也睡不好的?这才几天人就瘦了一大圈,吃煎饼都吃腻了吧?赶紧回去,娘给你做好吃的。”
荷花看着博荣的神色不错,便壮着胆子问:“大哥,考得咋样?”
方氏听了这话,心提溜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伸手死死地抓住祝永鑫的衣裳才能站稳当,满眼紧张和期盼地看着博荣。
博荣摸摸鼻子道:“我自个儿觉得答得还行,不过还是得看考官们怎么评了,三天后就放榜,到时候就知道了。”
“自己觉得行那就是行。”方氏见博荣没说考砸了,这才稍稍放松了一点,“都赶紧回去吧,别站在外头晒着说话了,唉,也不知道齐公子和孙公子都考得如何。他们俩家都只有下人跟着来,也没个家人陪着关心着,看着也招人可怜的。”
“他俩的成绩本就都比我好,我觉得考得还行,他俩就更没有问题了,若是等放榜的时候,我们三个人都榜上有名,那可就真是老天庇佑眷顾了。”博荣朝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还是没瞧见那两个人,“想来应该是被家里接去了吧,咱们也回吧!”
第三百零二章 过了年就提亲
考后第三天放榜,所以虽说考完了,大家却也都没怎么放松下来,脑子里的神经都还绷得紧紧的,谁也没心思出去逛街或是玩闹,半分都没有想象中考完的如释重负,反倒比在考场里还要焦躁纠结。
放榜这日,还不等榜贴出来,贡院门口就已经挤得水泄不通,荷花死死地抓着博荣的袖子,坚决不让他跟着往前面挤,“早看一会儿晚看一会儿都一样,你看看那门口的人,若是等下一出来贴榜,所有的人都往里挤,到时候踩伤踩死都有可能的,咱晚点儿再看,反正考上的就是考上的,又不是看谁挤得前头就取谁。”
旁边的人闻言噗地笑出声来,见博荣跟荷花都扭头看自己,赶紧拱了拱手道:“兄台,令妹说话很是有趣,失礼失礼。”
这时贡院大门一开,贴桂榜的差役走出来,人群顿时开始呼啦啦地往前挤,博荣护着荷花到后面人少的地方,孙建羽和齐锦棠也都过来等着,不多时就见孙家的家丁汗流浃背地挤出来,喜笑颜开地恭喜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少爷高中,祝爷高中,齐爷更是得中亚元,第六名,六六大顺,瞧着就是个好兆头。”
三个人听了这话都喜形于色,尤其是齐锦棠,竟是激动地抬手拭了拭眼角,扭头看向荷花,见她也是满脸满眼的喜色,心下顿觉大安。
几个人乐得连给赏都忘了,荷花见那家丁还弓着身子候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两银子丢给他道:“赏钱一并地给了你,自个儿拿去吃茶吧!”
孙建羽抬头见他眉开眼笑的,抬脚就踹过去,“你这猴儿崽子,合着是等着爷给赏呢,荷花姑娘既赏了你就拿着,自个儿找乐子去吧,记得打发人回家送信儿,爷要找个酒楼庆贺庆贺。”
方氏得知了博荣高中的喜讯,系着围裙扎着手,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脸上连点儿表情都瞧不出来,荷花心道别再欢喜出什么毛病来,赶紧上前唤道:“娘,娘你咋了?你别吓我啊?”
“我的儿啊……”方氏猛然间哭嚎了一声,一把将博荣搂进自己怀里,哭得那叫个昏天黑地。
祝永鑫打外头买东西回来,还没进屋就听得方氏的哭上,吓得手中提着的鱼和肉都落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屋,见方氏搂着博荣哭得上起步接下去,心下一沉觉得定然是没中的,但是这会儿他心里再难受也不能跟着一起去哭,只能上前扶过方氏,拍拍博荣的肩膀道:“没事,考不中便算了,若是想考咱再念三年,别往心里去。”
方氏伸手朝祝永鑫的肋下狠掐了一把,满脸眼泪地嗔道:“呸,说什么呢,咱儿子中了,中了,是举人老爷了。”
“中……真中了?中、中了就好啊!”祝永鑫目瞪口呆地,一说话舌头和牙都直打架,眼圈顿时就红了,声音也哽咽了起来,推了方氏一把说,“那你哭个啥,吓得我……”
“还说我,你不也哭了。”方氏扯着帕子擦脸,顺便还不忘了挖苦祝永鑫。
“我、我那是刚才不小心咬了舌头。”祝永鑫忽然一拍大腿,“坏了,我买的东西。”转身跑出去一看,胖头鱼正在地上蹦着高儿地扑腾得欢实,五花肉上沾得全是灰尘,豆腐更是摔得四分八瓣儿,捡都捡不起来了。
“我再去买点儿菜,咱今个儿好好吃一顿。”祝永鑫说着就快步走了出去。
荷花瞧见他出门后才偷偷扯起袖子擦拭眼角,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珠来,赶紧蹲下去把鱼和肉捡起来,扭头朝灶间走去,“我去给洗洗。”
到灶间先打水洗了把脸,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这才开始收拾鱼,破膛刮鳞之后,剁了鱼头准备炖豆腐,鱼身子一片两半儿,取了少带点儿肉的鱼骨搁在一旁,用黄酒煨上,准备等会儿炸酥了给祝永鑫下酒,两片鱼身子都顺着鱼刺切开,剔除大根的鱼刺,一半儿做醋溜鱼片,另一半做油浸鱼。
五花肉搁在清水里洗了两遍,切取一块儿四方的肉块,准备做一做自个儿从书上新看到的菜——千连福万字扣肉,这个菜工序有些繁琐,荷花也从没试过,但是一来名字喜庆,二来她也想试试身手,便照着书上说的,把肉方上抹了黄酒和酱油,搁在一边腌制,出去买了干香蕈用热水泡上,还不等香蕈完全泡发,肉就已经腌制得差不多了,沥干肉上的腌料,放进锅里小心地两面煎出金黄色,另外起锅加进葱姜八角桂皮和泡发的香蕈,另倒进一大勺黄酒,烧开后把炸过的肉方放进汤中,小火煮到五成熟的时候捞出来。
看着案板上的肉方已经有些发出香味儿,接下来就是最难的切片了,荷花寻了磨刀石把菜刀又打磨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沿着肉方的边缘,一边翻转肉方一边切出尽量薄厚均匀的连刀片,一直切到肉方的中央,中间不能切断,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手里的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切到了最后一刀,右手这才从绷紧的状态放松下来,甩了甩酸麻的胳膊,将肉片一圈圈缠上去恢复到肉方的形状,肉皮朝下地放进碗里,上面铺上发好的香蕈,倒入少半碗黄酒,将刚才的肉汤沥干渣子,放入酱油香醋,烧开后浇入碗中,上锅小火蒸足一个时辰,下屉将汤汁滗入锅中,菜肉一起扣到盘中,摆上烫熟的整颗菜心,汤汁烧开勾芡,热滚滚地浇在肉和菜上。五花肉肥嘟嘟地微颤,万字纹清晰可见,看着就很是诱人。
端上桌方氏就说:“呦,咱家荷花又琢磨新花样儿了?”
“这不是给大哥祝贺嘛,总得有些表示才行。”荷花笑着把菜放在博荣面前,“这是我新学会的,叫做千连福万字扣肉,正好跟今个儿的喜事应景。”
博荣伸手接着盘子,探身放在了祝永鑫和方氏面前:“不管有什么福气,最大的功臣都是爹娘。”接着端起酒杯,“我先敬爹娘一杯。”
祝永鑫和方氏含着眼泪喝了酒,四个人围坐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饭,祝永鑫心情大好,酒喝了一杯接一杯,方氏也跟着喝了不少,最后直接醉倒在了桌上,祝永鑫伸手想去把方氏抱回屋里躺着,自己却也一个趔趄出溜到桌子底下去。
把他们两个扶到屋里歇着,博荣和荷花又回到左边坐下,荷花拎起酒壶倒了两杯酒,端起来给博荣道,“大哥,我也敬你一杯,寒窗十余载,今日终于熬出了头,爹娘都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嫂子知道以后也肯定很是高兴。”
博荣伸手按住了荷花端起的杯子,自个儿起身儿道:“荷花,虽说我比你年长是家里的大哥,但是这杯酒该是我敬你,若不是你在家里帮衬操持,我哪里能这般丝毫不用顾忌家里的全心念书,所以这杯酒一定要敬你。”
“说这些干啥……”荷花抬手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管谁敬谁,都在酒里了。”
兄妹俩个一边聊天儿一边喝着酒,最后连桌子都没收拾,都迷迷糊糊地回屋去睡得天昏地暗。
荷花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就觉得头疼的厉害,扭头看看窗外,已经都是一片漆黑,隐约似乎能瞧见有点儿月光,她呻吟了一声抬手按住额角,以前自己酒量不错,刚才一时忘形竟是没想到如今这身子喝不得这么多酒,弄了个宿醉头疼可真是难受得紧。
强撑着起床,推门出去打算吹吹风清醒一下,冷不丁面前闪过个黑影,还不等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搂进了怀里。
“啊……”荷花惊叫一声,抬脚就想踹人。
“荷花,是我……”齐锦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似乎也喝了酒,带着些醉意的沙哑,“今个儿放了榜,我的心也终于落了地,我爹答应了我,只要我乡试能考了前十,等过了年就去你家提亲。我回来之后总想要跟你说,但是每每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一来是怕自个儿做不到,二来也是怕你不答应我……”
“……”荷花没想到这次的乡试对齐锦棠来说还有这样一层意义,难怪考试前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怕都是因为压力太大的缘故,“我……我年纪还小,我娘说不急着咧,再、再说芍药姐还没说人家呢,哪儿就到我了……”
“你只说你愿意不?”齐锦棠低头去看荷花的眼睛,见她眉目清秀,微醺的眸子里漾着醉意和甜蜜,抓着她的手搁在自己心口窝上,“别的我都不管,你只说你愿意吗?我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是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跟别人不同的,且不说咱俩从小青梅竹马的情谊,本就已经不是别人能比的,你聪明能干,懂得替别人着想,从小大到你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的意外和惊喜,你让我眼里还怎么能再看见别人,全都只有你一个人了。我知道你年纪还小,但是过了年也十二了,应该已经是能定亲的年纪,我要把你定下来、把你跟我拴在一起……”
荷花的脸涨红滚烫,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什么,心跳在耳中砰砰作响,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似的,她低下头不敢再去看齐锦棠那几乎能把人灼化了的眼神,“你今个儿喝醉了,说的话不算数的。”
“我没醉,这些话憋在心里很久了,只是不敢跟你说,我不想委屈了你,也不想你为了我为难,可如今我自个儿争到了家里的同意,你……”
齐锦棠话说了半截,被荷花伸手捂住了嘴,冰凉的小手贴在滚热的唇上,两个人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一颤。
荷花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却被齐锦棠一把抓住,他的气息灼热地喷在手上,一个轻吻就小心翼翼地落在了掌心儿里,酥麻的感觉直通到了心底,让她忘了自己刚才要说的话。
月光柔和地撒在两个人的身上,静默了良久,荷花轻声嗔道:“呆子,荷包都送了你,还来问我的心?”
齐锦棠一愣,荷花趁机挣脱了他的双臂,自己跑进屋里砰地关上了门,后背抵在门板上,对外头道:“大半夜的,快回去睡吧……仔细明个儿早起头疼。”
荷花就这么背靠门板地站着,双手死死地压着心口处,心跳快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定是喝酒的缘故,一定是的……要不要这么没出息,心跳得竟然这样快。
她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一边又忍不住觉得心里甜蜜,唇角忍不住地就要勾起来,伸手掏出胸前挂着的银锁片,轻抚着上头那两句诗,偷偷问自己,什么时候心里住进来了这个人,竟然连自己都也说不清楚。
听着齐锦棠离去的脚步声,荷花又忍不住打开了门跑出去,院子里已经没了齐锦棠的身影。
孙建羽就站在离荷花不远处的树后,他是被荷花最初那一声惊叫引了过来,却正巧目睹了齐锦棠表白心迹的一幕,虽说心里早就知道自己跟荷花不是同一个方向的人,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决心去跟家里对抗,也不敢保证能护得荷花安全,但是现下见她笑容极其温柔地凝视着刚才齐锦棠站的地方,心里一阵阵地抽痛却又让他不得不承认,原来这伤比他自己想象中要深得多,痛得厉害。
“荷花……”他终于忍不住从树后走出来,唇边挂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苦笑。
“建羽哥。”荷花被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有些心虚地想,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在这儿的,刚才别是都被人看了去吧,不过还是露出笑容道,“我似乎还没对你说恭喜呢!这回正正经经地说一遍,恭喜你考中,想必你家里一定也都很高兴的。”
“对不起!”孙建羽看着荷花脸上挂着的笑意,跟刚才那种满是温柔和蜜意的不同,虽说也是发自内心地笑,却只有欣慰和欢喜,没有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我不知道我娘去找过你,她……没说什么让你难堪的话吧?”
“没,孙夫人很是客气,其实也不过是路上偶遇说了几句话罢了,你不用往心里去。”荷花不知道孙建羽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不过想来不该是从自家得知的,便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
“若真只是闲聊,你也不会这么急着要结束铺子。”孙建羽抬头看着荷花,“我自个儿的娘我心里清楚,你也不用一味地替她遮掩。”
“不管怎么说,孙夫人也都是为了你好的,而且我结束铺子也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也许说出来会让你觉得我过河拆桥太不厚道了,不过我跟我娘商议了,想要自家开一个铺子,但是精力上顾不上那么多的事儿,就只能选择结束掉以前的生意。”荷花略有些违心地说,为了尽量让自己说得有底气一些,她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这也算不得骗人,自己的确是想要开铺子的,所以用不着觉得心虚。
孙建羽上前一步,他很想借着酒劲儿问一句,如果自己没有放弃,自己也努力争取,那荷花会不会选自己,但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又立刻自嘲地摇摇头,问这些个没用的话做什么,要是世上有那么多如果可言,那么许多事情就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那、时候不早了,建羽哥也回去歇着吧,我晚上陪着我大哥多喝了几杯酒,这会儿头疼的厉害呢!”荷花说着冲孙建羽摆摆手,便自个儿进屋关上了房门。
孙建羽在院儿里呆立了良久,招呼贴身丫头过来:“雪梅,你去灶间煮一碗醒酒汤,给荷花姑娘送过来。”
“是!”雪梅领了命要下去,就见孙建羽转身又朝外头去了,“少爷,您……”
雪梅急得直跺脚,赶紧去寻了个小厮让跟着,醉醺醺地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跟着来的这几个人回去还不得都被打死,她这么一忙活就把醒酒汤的事儿忘到了脑后。
荷花在屋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越睡不着越觉得头痛欲裂,干脆起身儿到灶间去煮醒酒汤,想着其余几个人也都喝了不少的酒,便一口气煮了好几碗的份量。
掩上火回屋的时候,正瞧见孙家的小厮叫门:“快来人,开门,搭个藤椅来把少爷搭进去。”
“呦,这咋喝成这样了?上午喝了一场不够,晚上咋还出去喝咧?”雪梅迎出去气急败坏地说,“我不是让你好生地跟着,咋还喝得个不省人事的样子,这多伤身子啊?要你有个啥用,简直就是个废物。”
那小厮抬手朝自己脸上抽了一记道:“雪梅姐呦,您骂我我都听着,罚我我也认了,不过今个儿这事小的实在冤枉,爷刚才去醉香楼去喝花酒,我哪儿能跟着进屋去不是……就在外头守着,谁知道那姑娘出来说,爷喝得不省人事了,我进去一看……这不就、就成这样了嘛!”
第三百零三章 光宗耀祖
因着孙建羽的烂醉,一行人的回程都被拖慢了,齐锦棠虽然父母都不在身边,但也还是打发了个家丁回去报喜,本来说就也顺便给祝家一道报喜,方氏寻思了一下,还是让祝永鑫跟齐家的家丁一道回去,给家里人捎个信儿。
回程的时候孙建羽到城里便直接回了家,剩下一行人刚一进齐家村的村口,就瞧见里正领着全村老少已经等在了路边,见到齐锦棠和博荣,鞭炮、喇叭、鼓声就都震天震地的响了起来,荷花捂着耳朵直往方氏怀里躲。
里正上前给齐锦棠和博荣胸前都挂了朵红绸布扎的大红花,全村人簇拥着他俩往村里晒谷场去。
“晒谷场可摆了几十桌酒席,就单等着你们回来了,锦棠你爹不在家,先跟着我去拜一下祖祠,博荣也回家拜了祖宗,就赶紧回来,全村老少等着你们开席,这可是咱们齐家村的大喜事,数百年未出过的大喜事了。”里正激动得说不下去,握着齐锦棠的手用力晃了半晌,“好、好孩子啊,真是给咱们老齐家的人长脸。”
博荣跟方氏和荷花直接回了老院子,就见全家人都在院门口抻长了脖子等着呢,一见到三个人的身影出现在路口,博宁、博源和栓子就撒腿跑过来,拉着博荣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博荣安抚了三个小子,走到门口祝老爷子面前,一撩衣摆跪下冲着祝老爷子、老祝头和杨氏磕了三个头道:“孙儿不负家里的期望,没给咱老祝家丢人。”起身儿后看小秀含泪带笑地站在后头,心里也百感交集。
祝老爷子一把将博荣拉起来,拍着他的胳膊说:“是光宗耀祖、光宗耀祖了!咱们老祝家打我这儿往前倒八辈子都没出个一个举人老爷,这回可真是光宗耀祖了,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博凯看着这情形,不由得有些黯然,想来若是自己当初没有因为那件事……如今光宗耀祖的说不定也有自己一份儿。
巧然早就听博凯说过了以前的事儿,所以在别人把目光都投向博荣的时候,她却只在悄悄注视着博凯的神情,见他垂眸微沉了脸色,就知道他定然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儿,便伸手握住他的手掌,轻轻地用力捏了两下,示意他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
博凯偏头看着巧然关切的神色,便还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再去想,抬头看祝大姐,祝老四等人都围着博荣说长论短,便悄悄伸手揽住了巧然的腰,贴在她耳边说:“你啥时候让我也光宗耀祖一下?”
“我?”巧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不解地眨着眼睛看向他,见他的眼神儿朝着自己的小腹勾了一圈儿,顿时脸上一红地明白了他说的是啥,跺跺脚低声道,“这又不是着急的事儿。”
“不急,但是得努力不是?”博荣笑着收回了手,上前跟着一起拜祭祖先,然后全家到晒谷场去准备入席。
祝老爷子穿着林氏给做的簇新衣裤,杨氏纳的布鞋穿在脚上舒服合脚,右手拄着祝永鑫打磨的拐杖,左手拉着博荣的手,觉得自己走在土路上都是挺胸抬头、扬眉吐气的,听着乡里乡亲的祝贺和羡艳的话,更是让他心里比喝了蜜还甜,扭头看着老祝头觉得比平时顺眼了不少,看来自己就是个有儿孙福的人,到老了还能过上这样舒坦顺心的好日子。
想到这儿眼神儿就又转到了小秀和巧然身上,觉得如今美中不足的就是,两个重孙媳谁也没给自己添个玄孙,不知道自己这把老身子骨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晒谷场这会儿已经是人声鼎沸了,场边临时搭的灶坑一个挨着一个,炒菜的呲啦声不绝于耳,里正见祝家的人都来了,就从位子上起身儿上前几步迎道:“呦,祝老哥,到了赶紧入席。”
祝老爷子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里正在他眼里就都是个老大的官儿了,更何况县官不如现管,村儿里的事大多都是里正处置,所以说平头百姓对他很是畏惧也实属正常。现下见里正都亲自起身儿来迎自己,顿时不知道该迈那条腿才好,一个踉跄差点儿绊倒在土坷垃上,把自己先闹了个大红脸。
荷花一直跟在老爷子右边儿,见状赶紧伸手跟博荣把老爷子扶住,然后随口给他找了个台阶道:“祖爷,早就说您岁数大了腿脚不好,不该在祖宗牌位面前跪那么久的,心诚就是最大的敬畏了。”
“荷花说得极是啊,祝老哥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才行。”里正热情异常地拉着祝老爷子做在了上首的第一桌,桌上除了齐锦棠和博荣,就大多都是齐家村上了年纪说话又有分量的人,祝家人少,就让祝老爷子,老祝头跟祝永鑫都一道坐了上去,后两个人对着里正和村里的长辈老头子们,都显得十分拘谨。
荷花看着老祝头和祝永鑫绷直的后背和腰腿,估摸着这要是坐到吃完酒席,回了家怕是都要腰疼腿疼的。
村子里的酒席吃起来最是热闹,但是时间可也是不短,大家开始说说笑笑地敬酒,喝得差不多以后就开始吵吵嚷嚷地划拳,这时候就已经有一批倒下被送回家去的,剩下的就都是酒量极大的了,喝到最后更是拍桌子踹凳子,闹得震天震地,有时候一个不好还容易大打出手。
里正在的这桌比较安生,没什么分量的人也不敢上来敬酒,博荣和齐锦棠就也算是逃过一劫,只陪着桌上长辈喝了个微醉,里正觉着自个儿喝得刚刚好,飘飘忽忽还不难受,便及时地起身儿道:“你们乐和,我酒足饭饱,回去冲个盹儿,舒坦啊,心里身上都舒坦。”
祝老爷子难得有这么高兴的时候,连下酒菜都用不着,光看着博荣的模样就能欢喜地喝下大半斤酒,老祝头和祝永鑫坐在首席上总觉得村里人都在瞅自己,也不敢乱动乱看的,就只埋头吃饭,一时间也忘了照顾老爷子,博荣那边疲于应付来来往往的村里乡亲,也是没留神,等三个人发现的时候,老爷子手里还紧紧捏着酒杯,人却已经没了知觉,瘫软地出溜下去大半个身子,被横在胸前的拐杖拦住才没滑到桌子下面去。
“爹,爹?”老祝头唤了两声见没有反应,不像只是喝多睡着的样子,顿时吓得连声音都变了,“爹,你可别吓我啊!”
祝永鑫和博荣这会儿也觉出不对,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把老爷子平放在地上,博荣又跳起来去寻郎中,结果郎中早就喝得了个烂醉,抱着酒坛子趴在一个桌上,浑身上下都是菜汤酒气。
齐锦棠喊道:“博荣,赶紧套车送去城里找郎中,别耽搁了。”然后就打发自家的小厮回去套车,把老爷子抬到车上,荷花一个箭步跳上去,博荣也随后跟上,博凯拦住了祝家一股脑都想跟着上车的人道:“那么小的车厢,已经躺着一个了,还上去这么多人咋坐得开,爹,你跟四叔回家套车,奶跟大姑回家收拾点儿衣裳行李的,记得带上银钱,咱跟着后头去。”
祝永鑫在前头赶车,也顾不得不是自家的马车,甩着鞭子不住地打马快走,荷花在后头被颠得七荤八素地,只能抱着祝老爷子的头,免得他万一有呕吐物或是什么呛到。
博荣撩起帘子道:“爹,你别赶这么快,这样到了城里,没事儿都给颠出事儿来了。”
“我、我这不是着急嘛!”祝永鑫懊丧地捶着自己的脑袋说,“我咋就光顾着自己吃,就没照看着老爷子呢,我……我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我……”
“爹,现在不是怪自个儿的时候了,爷应该没啥大事儿,就是酒喝多喝急了,你别想那么多专心赶车,得注意安全。”荷花在里头嚷道,“大哥,要不你替了爹赶车,让他上里头来坐着。”
祝永鑫死捏着鞭子不撒手,一口气把老爷子送到城里郑大夫的医馆,跳下车背起老爷子就往里头跑,一边跑一边喊道:“亲家,亲家快来给看看,我爷这是咋了?”
郑大夫被吓了一跳,赶紧从后头跑出来,看着祝永鑫满头大汗地背着老爷子,也顾不得问是怎么回事,就领着先往后头的屋里去,“快来,先把老爷子放在这儿,这是咋回事?老爷子见到博荣欢喜得过了头?”说完话才闻到这几个人身上的酒气,了然地道,“酒席上喝多了?”
“是啊,应该是喝多了,怎么叫都不应,可吓死个人了,你快给瞧瞧。”祝永鑫焦急难耐地说。
郑大夫翻看了一下老爷子的舌头,又搭了搭脉,皱着眉头道:“你们村里人也真行,这么大岁数的人还这般个灌酒?”
“您是不知道,这怕都是老爷子自个儿高兴喝得,村儿里人谁会这么没命地给敬酒啊。”荷花熟门熟路地去打了水来给老爷子擦脸擦手,也紧张地问,“是不是就是醉酒,没啥大事儿吧?”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我去熬碗汤药,若是能喝下去能解了酒气就好办。”郑大夫说着便急忙出门去熬药,不多时一大家子人就都赶着车来了,进门就道:“咋样了,老爷子咋样了?”呼啦就都围到了老爷子的床边。
“亲家说没啥大事,就是酒喝得太急太多了,先熬了解酒药喝吧!”祝永鑫擦着脑门子上的汗说。
老祝头一屁股做到门槛子上,也扯了袖子擦汗:“我的个老天爷,可吓死我了。”
博荣招呼大家到里头去坐,别都围着老爷子,本来天就热,若是再中暑了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郑大夫端着熬好的汤药进门,祝大姐跟杨氏一起喂着老爷子喝了下去。
“能喝得进去药就好,让老爷子躺着歇会儿,傍晚应该就能转醒过来了。”郑大夫见老爷子喝药都还很是顺当,也松了口气,“你们也别那么担心了,留两个人照看着,其余的就也都去别的屋里歇会儿。”
说罢这才又转向博荣,拍拍他的肩头很是欣慰地说:“好小子,果然不错,看来我挑女婿还是很有眼光的。”
“这些年承蒙岳丈关照,小婿给您磕头了。”博荣忙跪下给郑大夫磕头。
“好,好,快起来吧!”郑大夫赶紧去扶,“你对小秀好我就知足,别的都不用说什么谢不谢、关照不关照的,你小子若是敢对不起我家小秀,那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可是不会饶了你的。”
老祝头听说老爷子没事已经歇过劲儿来,听了这话顿时道:“小秀爹,今个儿我家老爷子和我都在,你还说自个儿是一把老骨头,那我们是啥?”
大毛接话极快地说:“是老妖精!”
祝老四赶紧一把拎起大毛,朝着屁股啪地就是一巴掌:“瞎说八道,有说祖爷和爷是老妖精的吗?”
大毛被打得哇哇大哭,杨氏心疼孙子,又扬手给了祝老四好几巴掌,把大毛抱过自个儿哄着,不乐意地说:“就知道打孩子,你可得好生跟你二哥学学,你见过你二哥打孩子不?看博荣现在多有出息,博宁和栓子也都那么懂事,你这小兔崽子就知道扬手打,下回你再打我孙子,我、我就……”
大毛好了伤疤忘了疼地又接话茬子说:“奶,那你就打他孙子。”
屋里的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祝大姐儿笑得前仰后合地问:“那你说说看,你爹的孙子是谁?”
大毛掰着手指头算:“我爹是爷的儿子,我是我爹的儿子,我是爷的孙子,那我爹的孙子就是……”自个儿也知道自个儿闹了笑话,一扭身把头拱进杨氏怀里,害臊地不肯再探头出来。
之后大家就一边说话一边守着老爷子,除了大毛二毛困得不行被林氏抱去睡了,其余的人都不肯离开,一直守到傍晚,见老爷子果真转醒了,大家这才全都松了一口气。
老祝头跪在床头前道:“爹啊,我的个亲爹呦,您可把儿吓了个半死,您要是出了啥事儿,儿以后咋还有脸去见咱老祝家的祖宗呀!”
老爷子喉咙翻滚了几下,只吐出几个嘶哑地音调,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似的,呼噜呼噜地说不清楚。
祝永鑫赶紧去叫郑大夫过来瞧,他诊了脉便把老爷子扶起来,让他伏在床沿上轻轻扣背,不多时,老爷子就咳出许多粘乎乎地痰液,这回终于顺畅了,也能含混地说话道:“我、我这、这是咋地了?”
“老爷子,您喝酒喝太多太急了,以后可不能这样,差点儿就出了大事儿了。”郑大夫给开了调养的方子,又叮嘱了注意事项,本来要留他们住上一晚,可老爷子偏生又来了倔脾气,坚决地要回家。
最后大家拗不过他,只好套了车拎着东西又大包小裹地赶夜路回家。
从郑大夫家里一出来,老爷子就开始捶着身下垫的褥子道:“丢人喽,老脸都丢光喽,这么大系喜个日子出这样的丑呦……”
“祖爷,您别想这些啦,只要您身子没事儿就好。”博荣一个劲儿地劝也不好使。
荷花见老爷子翻来覆去地念叨这一句,揣摩着老爷子的心态说:“祖爷,没事,您喝醉了那会儿里正和村儿里的老人都已经回了,晒谷场上就没有不醉的了,桌子底下出溜了好些人,还有抱着酒坛子躺在盘子上睡了一身菜汤儿的,您就放宽了心,没人看笑话。”
祝老爷子瞪圆了眼睛看着荷花,然后压低声音问:“荷花丫头你不骗人?”
“祖爷,我从来都不骗人。”荷花忍着笑说。
“哎呦,那我可就放心了。”老爷子说罢没一会儿,就呼噜声大作地睡着了。
博荣看着老爷子睡得安稳,这才放下了心,冲荷花竖了竖大拇指,用嘴型道:“还是你有办法。”
有人中举虽说是村里的大事,但是再大也打不过穿衣吃饭去,随后的秋收热潮顿时就把前头的热闹冲了个干净,各家各户都忙着秋收,晒谷场上打扫干净了之后铺着各家的粮食,大人们在地里收割,孩子们或是捡穗子或是看着晒场,全都忙得热火朝天。
因着博荣中了举人,所以家里便商议着把田地都挂在他的名下,这样便都能免了赋税,自家人开口博荣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不过却也说:“亲兄弟明算账,更何况这都是长辈的田产,咱私下立个契约,谁家多少亩地,在什么位置都写得清楚,以后除了是都挂在我名下以外,都还是自家种自家的,互补扰乱。”
家里这边还没弄好呢,老魏头也抄着手找上门来,闲扯了一会儿就也提这把地挂在博荣名下的事儿,老魏头跟老祝头是多年的拜把子兄弟,祝家自然也不能往外推,便也如同自家一样,把魏家每个孩子多少亩地,是在什么位置的都写了个清楚。
因着牵扯到了老魏家,不止是自家的事儿了,博荣便又找了齐锦棠和里正来做见证人,每块地都丈量了尺寸,记下了好坏,规规矩矩地一式三份,两家各拿一份,剩下的一份儿搁在里正手里帮忙保管,这样万一出了什么纠纷矛盾,也算是能拿出来做个见证。
因为中了举人,城里的学院就不用再去念书了,博荣天天陪着小秀在山脚下散散步,平时自己在家看看书,帮着家里干干活,天天直说还是家里舒坦,这样的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
荷花便说:“明年开春儿还有会试呢,咋也不见你看书?”
“小丫头你知道个啥,还懂会试。”博荣伸手捏了捏荷花的笔尖说。
“我不知道可以打听啊!”荷花嘟着嘴说,“乡试的转年进京去礼部的贡院考会试,二月初九、十二和十五各考一场,每场三天,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经义四道,第二场试……”
“好了好了,背得磕磕巴巴的还说呢!这都是跟锦棠打听的吧?他就没告诉你会试取得极少且难考,而且像我们这样没有背景没有家世的,除非是有什么经世之才,否则哪里能上达天听。”博荣哪里会看不透荷花的小心眼儿,弹了她脑门一记道,“你就是想趁机进京去玩儿罢了,一肚子的鬼主意。”
“大哥既然知道,就带我去吧!”荷花晃着博荣的胳膊说,“我去跟娘说她不一定会同意的,大哥你去说嘛,你就说喜欢吃我做得饭菜,然后带着我去给你做饭,帮你洗衣服,我还能帮你抄书呢……好不好嘛!娘肯定听你的……”
荷花极少这般撒娇,只偶尔为了跟方氏玩闹才会这般,但是进京对她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不管怎么说,到这里来了一次,怎么也该去看看首都才行,所以这回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地撒娇耍赖。
博荣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被她软声软语地说得顿时就没了法子,又被晃了个七荤八素的,只得抓住她说:“好好,你别晃了,我若是进京定然会带你去的。”
“哦,大哥最好了,大哥对我最好了。”荷花高兴的几乎蹦起来,在院子里又跳又叫的。
小秀托着后腰道:“我嫁过来这么几年,还没见过荷花有过这般高兴的时候呢!”
“这丫头从来都不为自个儿要什么东西,一味地只为了家里努力,这回难得开了一次口,不管是我还是娘,哪里会有不应的道理。”博荣看着荷花蹦蹦跳跳地拎着篮子往山上跑去,似乎也被她那种高兴劲儿感染了,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这就是荷花最大的好处,她为了别人尽心尽力都只觉得是自己该做的,偏生自个儿一有什么需要她却又觉得是给别人添了麻烦,这样的孩子,有谁能不喜欢。”小秀摸着肚子看着在院儿里玩的宝儿,“我只盼着咱家宝儿能有荷花一半儿地懂事省心,我这个做娘的就于愿足矣喽。”
“好好的这是发得什么感慨?”博荣也伸手摸摸小秀的肚子,笑着说,“咋对咱家宝儿这么没信心?虽说超过荷花实在是有难度,不过咱俩都这么懂事,宝儿从小又是荷花帮你带着,有荷花个七八分的优点还是没问题的。”
小秀听了扑哧一声笑出来:“可真会往你自个儿闺女脸上贴金,还不忘了往自个儿脸上贴。”
“你咋没听见我还往你脸上贴了呢!”博荣说罢就两步并作一步地走到宝儿面前,“好闺女,来让爹抱抱。”
“爹!”宝儿脆生生地叫着,刚抓过泥巴的一双小脏手就已经啪唧一声拍在了博荣的脸上,然后似乎觉得声音还挺好听,咯咯笑着又连拍了几下,“爹!”
小秀见状笑得前仰后合:“你这还没贴上金,就先糊了一脸的泥巴!快把那个小泥猴子放下吧,看弄脏了衣裳。宝儿也不知道随谁,喜欢玩儿的东西都跟男娃儿似的,以后还不会长成个五大三粗的吧?”
“那哪儿能啊!”博荣连连摇头,很肯定地说,“绝对不会的,有这么秀气地娘和俊朗的爹,咋能长得五大三粗的。”
“你可是越发会油嘴滑舌了!”小秀也伸手朝着博荣脸上啪唧了两下,打了水让他洗脸,自个儿就着洗了手,又换了干净水抓着宝儿来洗了手和脸,抱进屋去给方氏看着,然后出来跟博荣商议道:“再过几日大伯就要娶新媳妇过门了,咱送啥礼好?”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娘都准备好了,咱全家一起送就行了。”博荣说罢又一拍脑门子说,“你说起这事儿我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来,娘昨个儿跟我说,让你翻翻箱子底儿有没有针头线脑碎布头儿什么的,都划拉起来给她拿去。”
“要这些干啥?”小秀回屋翻腾了一会儿,没找出什么零零碎碎,倒是翻出来两块自己用不着的尺头,便拿出来放在一旁,“我有了身子以后不能动针线,所以好久都没有啥针头线脑的了,以前剩下的那点儿都在娘家呢!倒是这两块尺头,你拿去给娘吧,都是鲜亮儿地颜色,留着以后给荷花做嫁妆。”
“荷花才几岁,还早呢!”博荣不以为意地说,“她也不喜欢这种花花绿绿的,你留着穿吧!”
“我都眼看要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穿成这样还不让人笑话,你不去我自个儿去拿给娘。”小秀说罢自个儿抱着尺头去东屋找方氏说,“娘,我翻出两块自个儿用不着的尺头,本来想说给荷花搁在嫁妆里头,博荣手荷花不喜欢这样花花绿绿的,要不娘看着是打人情还是留着做个啥?不然白搁在箱子里都糟践了。”
方氏接过来一上手就知道是好料子,用手指捻了捻边儿,又撑起来对着亮处看看花色:“你爹可没少给你贴补嫁妆,这么好的料子都得是从南边儿运过来的,好些人有钱还未必能在当地买着呢!”开始的时候方氏本想说拿着给祝老大的新媳妇当贺礼,可上手了又觉得有点儿舍不得,跟小秀一起扯开布料看了看,大小是可着小秀的身量剪的,虽说富裕了点儿,但是也不够老大家的那个新媳妇做个衣裳的,便干脆就不提这件事,只举着料子端详道:“做个啥好呢!”
荷花一进门看见那料子道:“咦,这料子喜庆,这是找出来要做过年的新衣裳?”
“你看我就说给你留着,你大哥非说你不喜欢,刚还合计着要送人呢!”小秀扯着往荷花身上比量道,“这颜色就该小姑娘穿,年岁大了再穿就不好看了,瞧衬得荷花的小脸儿多好看。”
“嫂子,这料子做衣裳可就糟践了,这大小比量着,正是做一个披风和一个棉捂子的材料,你若是信得过就把料子给我,到时候做好了咱俩一人一件儿。”荷花看那两块尺头,一块儿是银红妆花的,另一块儿是翠绿色的妆花,心里估摸着样子,再找良子哥要几块销好的兔子皮,就能做两件好看的披风。
方氏见状啧啧称奇道:“今个儿可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搂,咱家的荷花姑奶奶居然主动说要做针线,啧啧。”
“娘,我自个儿可做不来这么复杂的东西,当然是得我画了样子娘来做了。”荷花抱着料子吐了吐舌头,“咱家还有没有良子哥销好的兔子皮?若是没有,记得让爹下次进城去帮我要几块。”
“你倒是不客气,你良子哥那兔子皮都是要卖钱的,你说要就要啊?”方氏朝荷花脑门子上戳了两下,“唉,那个盈双倒是个好孩子,不过也架不住有这么个爹,过个啥节都得送礼不说,送得少了或是不满意了就给甩脸子,也亏得你良子哥性子好,若是换做你四叔那样的,早打得翻天了。”
荷花跳上炕道:“其实我倒是觉得,小双姐的爹不像是坏人,你看他家都穷成那样了,小双姐的娘也没了,他还一直照顾着丈母娘,多少人做不到这点呢!也许他找良子哥要钱,不过只是怕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以后不能再帮衬家里,所以才想给老太太和儿子攒点儿家底儿吧!”
“唉,不管怎么说,你良子哥也是够命苦的了,在咱家都没受过谁的脸色呢,结果到城里去看老丈人的脸色。”方氏心里早就把良子当成自己儿子似的看待了,心自然是向着良子的,“所以说你少去找你良子哥一下子套兔子,一下子采什么榛子核桃的,他只顾着赚钱就够忙的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不了还不行。”荷花见方氏是当真说得,赶紧吐吐舌头,“大不了我去店里买皮子。我这不是怕被良子哥知道了心里不高兴嘛,放着他不找去店里买……总归不好的嘛!”
“买什么买,就算买也得买良子的啊,不然不都便宜了外人?”方氏说罢也觉得良子不可能找自家收钱,便又改口道,“反正……找你爹给你套兔子去!”
“我……我爹……”荷花满头黑线地说,“我爹怕是只会吃兔子肉吧……”
小秀实在忍不住,歪倒在被垛上笑得上不来气,方氏原本故意板着脸这会儿也板不住了,看见小秀笑得那样赶紧又去拦着,“你可不能这么笑,看抻着肚子闪了腰的,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边说边抬脚扒拉了荷花一下,“都是你来闹腾的,赶紧该干啥干啥去!”
“娘,你不能只稀罕媳妇不要闺女了啊!”
荷花抱着料子就往外跑,但是还故意扯着嗓子嚷了一声,引得在后院儿干活的祝永鑫探头进屋张望问:“谁不要闺女了?”
“爹,我娘让你去上山给我套兔子。”荷花赶紧转达懿旨。
“套兔子?兔子套我还差不多。”祝永鑫翻了个白眼,“这活儿得找你良子哥,你爹可没这本事。”
“找我干啥?”
祝永鑫话音未落,良子就扛着一个鼓鼓囊囊地大袋子进屋来,搁在灶间地上问:“还没进门就听见说我,该不是说啥坏话呢吧?”
“没没,哪儿能说你坏话啊!”荷花笑着上前去看那袋子,“这里是啥啊?”
“我寻思着大伯快要办喜事儿了,就上山去套了点儿野鸡和兔子,正是秋后肥的时候,喜宴上加菜最好了。”良子说着就拎着布袋子的底儿往外一倒,“都还是新鲜的咧,我都没弄死,在家养几天,到时候宰了吃新鲜的。”
野兔和野鸡都被捆住了脚,所以只翻腾却也跑不了,荷花一把抱住个纯白的大兔子,眉开眼笑地说:“良子哥你真是救苦救难地观世音菩萨,我想要啥你就来送啥了。”
良子摸不着头脑地说:“你想养兔子?”说着从后腰解下来个蒲草编的笼子说:“我不当心踩了个花鼠子的尾巴,正好一把就给抓了,寻思着拿回来给你们玩儿呢!”
说这话把小笼子一提起来,荷花就瞧见笼子下面早就被啃了个鸡蛋大小的洞口,什么花鼠子的,早就跑得没了影子。
“哎呀,竟然给跑了……”良子窘然道,“我从没抓过这东西,还以为就回来这一路,那么小个东西咬不穿这个咧!”
“小东西还算是厚道了,只咬穿了笼子,没在你身上也啃俩口解气。”荷花笑眯眯地揪着兔子的长耳朵,一个没留神用劲儿太大,兔子早就被捆得发急,低头一口就咬在了荷花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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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荣华》——伊人花开——女特情驾到,踢翻庶姐庶妹,打倒宠妾老爹,调戏良家公子,谋求盛世荣华。
第三百零四章 感情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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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荷花举着个包成包子样的手,在家被笑话了好几日。祝永鑫天天到附近转悠着想要再买些地回来,方氏这边照顾着快要足月临产的小秀,那边还惦记着同样怀孕好几个月的茉莉,还要帮着杨氏张罗祝老大的婚事,婚事定在了腊月十二,请人来算的好日子,虽说祝老大是娶个继室,但对方却真可谓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加上因着博荣中举全家都喜气洋洋的,眼瞅着又入了年关,杨氏便给都按照娶新媳妇那般张罗,弄得像模像样的,让邻里也都交口称赞,说那老姑娘遇到个好婆婆。
大婚依旧是那些忙忙活活地事儿,博凯跟巧然也都回来帮忙,博源平时嘴里说得欢实,但是真瞧着自己亲爹跟别的女人穿得簇新大红地成亲,到底还是有些心里接受不了,忍不住想起亲娘,自个儿躲到一边去偷着抹眼泪。
博凯见状便跟了出去,抬手摸摸弟弟的头说:“傻孩子,别哭了,娘都走了这么多年,爹总是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如今已经成家了,你长大以后也会成家立业,到时候爹就剩下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难道让他守着娘的牌位过下半辈子不成?”
“大哥,我心里头都明白,只不过是想起娘,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我没事的,咱回去吧,若是被别人看到,指不定要说什么呢!”博源乖巧地擦去眼泪,扯着博凯的袖子回到了屋子前头,看着新郎新娘拜堂成亲,大家热闹了一阵子也就各自散了。
第二日的早晨,新媳妇姜氏早起给长辈们敬茶,博荣领着巧然和博源给继母磕了头,都一律改口叫了娘,倒让那姜氏有些意外和局促,一来许是没想到家里的孩子倒是乖巧,二来也是个新媳妇呢,一下子被几个半大孩子叫了娘,顿时也有些个抹不开,赶紧从袖子里掏出红包分给三人,连声道:“乖,乖。”自己说着先红了脸,跟那红包儿一样红灿灿的。
荷花看着这个新娶回来的大娘,模样倒是个老实巴交的样子,就只不知道为人如何,希望是个心善又有主意的,不然跟祝老大在一起,不管是两个面瓜对上一处,还是一好一坏的,以后这日子都过不顺当。
杨氏见礼数都行完了之后,便开口道:“咱家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规矩,只要孝敬长辈,顾好自个儿的小家,照顾好男人和孩子,家里的几个孩子都不是丁点儿小还要人看顾的,博凯已经成亲了住在城里,就博源一个在村里念书,你只要照顾好吃穿,别的也用不着多操心,都不是那些个不懂事的混小子。最近到年根儿下了,家里可能事情忙乱些,你又不懂得就找老二和老四媳妇去问,力所能及的帮着忙和忙和就好。”
“是,娘,媳妇记得了。”姜氏柔顺地应道。
十来天过去了,杨氏在一旁瞧着,这个姜氏做事还是很有章法的,不管是收拾屋子还是缝补衣裳或者是跟妯娌们干活,都是手脚麻利也不多嘴多舌的,眼看着祝老大跟博源的衣裳鞋袜都干净板正起来,吃得也都不用自己再操心,心里就很是舒坦满意,觉得这个媳妇自己真是没有看走眼。
腊月底就要到了小秀足月的日子,方氏天天掰着手指头算,希望能生在年头不要生在个年尾,结果一直到腊月二十八还没动静,全家都以为一定得到年后了,都张罗着准备三十儿的东西,腊月二十九的晚上,小秀抱着肚子开始哎呦起来。
方氏赶紧起床,让祝永鑫去请魏林氏来,自个儿起身儿去照看,把祝大姐儿也叫了过来帮忙,荷花跟枝儿在外头帮着端水倒水的。
怕吓到宝儿把她抱去了杨氏屋里睡,结果杨氏不放心就也跟着来帮忙,一股脑地把老祝头和老爷子都吵醒了,姜氏和林氏得了信儿也都前后脚地过来帮手。
上次生宝儿的时候博荣在城里没赶上,这回听见小秀在屋里叫得声嘶力竭地,在外面急得直跳脚,祝永鑫也不会劝什么,就只一个劲儿地说:“老大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因着已经是第二胎了,而且胎位正而且小秀也没有上回那么紧张,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听见屋里传来婴儿娃娃地哭声,魏林氏的大嗓门传出来道:“恭喜,生了,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祝永鑫和博荣的脸上同时露出喜色,祝永鑫转身就往外跑:“我去给爷和爹娘报喜。”
方氏帮着魏林氏扎好了脐带,擦干净孩子,垫上褯子,包成蜡烛包抱着,怎么看怎么喜欢,都不舍得松手。
杨氏双手合十地对着屋里的佛龛念叨说:“真是菩萨保佑,这可是我们老祝家这一代的头一个男娃儿,老天保佑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以后考秀才,中举人,当状元……”
小秀生完孩子很是疲惫,但是看着全家都开心的样子,又听到自己终于生了个儿子,顿时觉得心里如释重负,眉眼含笑地看着方氏怀里的儿子,听她说眉眼像博荣,脸型像自己之类的闲唠嗑,觉得满心都是欢欣和喜悦。
祝永鑫报喜回来,呵呵地傻笑着跟方氏说:“你是没瞧见,爷一听说生了个小子,高兴地差点儿没从炕上蹦起来,爹也是欢喜得很,两个老头子大晚上把祖宗牌位都捧了出来,又是念叨又是磕头的,好是折腾了一阵子,让明个儿赶紧抱过去给看看。”
“大冷天的孩子咋抱出门儿,你就不会把爷和爹都接过来看。”方氏扒拉开祝永鑫伸过来的手,抱着孙子不肯给他,“真是个榆木疙瘩的脑袋不开窍。”
“我是不开窍,所以就得让你事事都嘱咐我啊!”祝永鑫硬是蹭过去跟方氏面对面一起抱着孙子,“哎,我如今也是正儿八经当爷爷的人喽,这日子越过越知足喽。”
“你这张没个把门的嘴,啥叫正儿八经地当爷爷了?”方氏伸脚踹了他一记,“宝儿叫了你这么久的爷爷,都叫给狗听了?”
“我说错话,说错话好吧!”祝永鑫赶紧抬手朝嘴上打了两下,“我这不是得了个大胖孙子,一时间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嘛!再说你不也是抱着不肯撒手。”
“如今博荣考中了举人,又儿女双全的,我总算是能对他放了大心了。”方氏晃着孩子,轻手轻脚地靠进了祝永鑫怀里,“我当初嫁给你的时候,看着你家那两行泥胚房,可是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过咧!”
“过不上好日子那你还跟我?”祝永鑫把媳妇跟孙子一并搂在怀里,“可见我多招人喜欢了。”
“你就在这时候嘴花花,用得着你说话的时候都跟哑巴似的!”方氏用胳膊肘捣了祝永鑫一下,惊得怀里的孩子扭动了几下,她又忙轻拍几下哄得又睡了,这才轻声说,“还不是看在你人老实,寻思着不管日子过好过孬的,至少不会欺负我,就这么跳了你的火坑。”
“那现在还是火坑不?”祝永鑫贴着方氏的耳朵问。
“是呢,还是个大火坑,不过我呆得暖暖和和很是舒坦,不想挪窝儿了。”
两个人抱着孙子喜得睡不着觉,竟是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眼见着外头的天渐渐亮了起来,孩子也开始吧嗒着嘴想要找奶吃的模样,方氏抱着孙子去找小秀喂奶,打发祝永鑫去挂红布条报喜。
祝永鑫出去在家门口挂了红布条,下面还用红绳拴着大葱,取聪明的意思,另外还有一张木质的小弓,让过往的乡亲们一看,就知道自家得了个男丁。
这回过年因着是全家一起,虽说祝永鑫还是邀请了郑大夫,但是他却坚决不肯过来。所以这回小秀生了儿子,大年三十儿一早,方氏就煮好了染红的喜蛋,左右都是自家鸡下的,足足染了一佰二十枚,给祝永鑫包了六十六枚,又抓了只公鸡让他一起带过去报喜,剩下的喜蛋留着给来贺喜的乡亲朋友。
这回郑大夫可管不得什么过年不过年的,在城里各处亲友分了喜蛋,就急急忙忙地跟着祝永鑫一道回了村里去看闺女。
荷花家的几间房几乎都坐满了人,来贺喜的乡亲、来帮忙的亲戚什么的都热热闹闹地,直聚到下午才都各自散了回家准备过年。
方氏点着孙子的小鼻尖儿说:“你个小家伙,咋就那么急着出来凑热闹咧?就不肯在你娘肚子里多呆,再多呆一天可就是大年初一的生辰,真是个小人来疯儿。”
家里双喜临门,这个大年三十儿真是过得人人高兴,家里的男人们一直喝酒喝道大半夜里,吃了饺子之后才收了酒壶开始摸牌玩闹,枝儿、林氏,姜氏和巧然一起在摸叶子牌,祝大姐跟方氏坐在炕上,一边儿照看孩子一边儿说话儿。
“你家茉莉应该是二月里生吧?”祝大姐看方氏抱着孙子不撒手,就问道。
“嗯,是二月中的,等二月初一的时候得去蒋家给送催生礼呢!”方氏道,“我一直记着呢,大姐还怕我有了孙子就忘了外孙啊!”
“我看你这样子可是差不多呢!”祝大姐笑着说,“茉莉那边一切都好不?”
“好是好,可我……”方氏叹了口气说,“我就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蒋家老太太太盼着要孙子了,我上回去看茉莉,好家伙,屋里头五六个丫头围着她伺候,连动动手指头都赶紧去问是不是要啥,茉莉说自己都快闲得受不住了。所以我就……”
“你担心茉莉生得不是个小子?”祝大姐儿替方氏说出了最后那句话。
“是说呢,谁就敢保自个儿一定能生儿子?”方氏愁眉苦脸地说,“若是万一真生了个丫头,那茉莉还不得顿时从天上掉到地上啊?”
“这也不是你发愁就能有用的事儿,想这么多也是白搭,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罢了。”祝大姐劝慰道,“等送催生礼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去,这里头还有好多讲究呢,蒋家不是咱们这样的村里人,随便糊弄着送点东西就能了事的。”
“我也还想着,等过了十五再去问你呢!初五过了博荣就要跟着孙家和齐公子一道进京去了,荷花这回也非要跟着去。唉,荷花这丫头除了喜欢买书看书,也从没提过啥别的要求,她想去见识见识京城的模样,我自然也说不出个不许来。再加上我也分不出身跟去,小秀还在月子里,有荷花跟着照顾个吃喝洗涮的我也能放心些。”
“那也好,荷花是个稳重的,出去不会惹事的,博荣也不是个多事的孩子,都长大了总不能一直跟自己眼前护着,总得有放手的时候。”
因着博荣跟荷花很快就要走,所以荷花家的这个年也过得很是闹腾,方氏收拾行李就足足折腾了两日,又是要带足衣裳,又是要换被面被里,一下子又准备路上的干粮,还要帮小秀照顾孩子,一时间忙了个不亦乐乎。
初六一大早,齐家的马车就到了门口接人,方氏把博荣和荷花送上车,拉着两个孩子的手怎么都不想放开,虽说以前有时候也会分开,但是一个在城里一个在村里,总归都还是近便容易见面的,心里也不会那么牵挂,但是如今要去京城那么远,是自个儿都压根儿没去过的地方,那种对未知东西的恐惧感就让她怎么都觉得放心不下。
祝永鑫没办法上前揽着方氏的肩膀,掰开了她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自个儿却也抬头看了半晌,然后嘱咐道:“路上多加小心,看好银钱,别惹事,早去早回。”
荷花第一次出远门心里欢喜,但是见方氏这样依依不舍又觉得心酸,几乎就差点儿扑出去说自己不走了,双手紧紧地抓住博荣的胳膊,这才算是忍住了这股念头,跟爹娘和家里人连声道别,博荣也挥了挥手,然后说让马车赶紧启程,莫要误了跟孙建羽约好的时辰,其实却也是看不得方氏那牵挂的样子。
荷花好不容易从离家的不舍中挣脱出来,准备享受旅途的快乐呢,结果几天过后却是发现,古代的赶路实在是一件十分枯燥乏味而且疲劳难耐的事情,且不说几个人天天缩在车厢里也不能出去,因为冬天外头太冷也不能开窗开门,车厢里还要生着炭炉,搞得荷花连休息都不敢睡熟了,生怕弄出个什么中毒事件,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而且最要命的是古代的路况,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走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的,积雪被车碾马踏后又再次冻住,简直就像是在玩儿特技,这还是在齐家和孙家的马车都很精良的情况下,若是那种连车厢都晃来晃去的破车,怕是还没到地方就能把人折磨疯了。
以往通过某些错误渠道得知的什么在车上下棋、看书、做针线,荷花这时候才抓狂地发现,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聊天,发呆,闭目养神,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娇气的人,但是坐车出行这件事让她几乎忍耐到了极限,每日里都要问个十遍八遍,到底还有多久才到京城?
方氏在家里惦记着两个出远门的孩子,还惦记着快要生孩子的茉莉,按照祝大姐教的准备好了催生礼,除了娘家这边人给做的衣帽鞋袜,小披风,小包被,肚兜围嘴儿,褯子卡带什么的,还要准备许多有吉祥寓意的吃食,如花生、鸡蛋、鸭蛋,长面、红糖、桂圆核桃之类,另外还要做一份儿饭菜一起带去给闺女吃,做两个菜说是二龙戏宝,五个菜是五子登科,做七个菜是七子团圆,但是这些饭菜必须让闺女一顿吃光,不然就是犯了忌讳。方氏便每样菜都只做了精致小巧的一份儿,用个食盒装着。另按照祝大姐的说法,自家的加上换来的,准备了一百二十枚鸭蛋,找人在上面都画了吉祥寓意的彩画儿,单独搁了一筐,其余还有些买来的帕子、花样儿之类,还有面食做成的卧鹿眠羊……反正但凡是祝大姐说是好兆头的,方氏都千方百计地照着备了出来,一来是不想让蒋家挑理,二来也是担心茉莉这一胎的男女,怕她以后受委屈,这是准备给撑场面去了。
二月初一这一日,祝家的几个男人帮着挑担子,又特意请了个吹笙的,寓意催生,一道吹吹打打地把东西送到了方庄子的蒋家。
到了蒋家方氏才知道,蒋老太太今年过年把儿子和媳妇都叫了回来,过完年儿子又去外地继续忙生意了,媳妇就被老太太留下照看茉莉生孩子。
见祝家的催生礼备得齐全而且又多,蒋夫人喜笑颜开地招呼着亲家,得知了博荣考中了举人,更是对这门亲事又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媳妇以前不过是个农户,如今家里出了举人老爷,那这门婚事看起来倒是自家儿子有些高攀了去,就一直陪着方氏说话儿,还说以后博荣出息了,要记得多关照自家儿子。
方氏见茉莉一切都好,在蒋家自然也不好表现出自己的担心,但是趁着去跟茉莉说私房话出来的时候,遇见了蒋世彦她却是好生地叮嘱提点道:“当初是你看中了我家茉莉,一心就要娶回家来,开始我们就担心两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怕茉莉嫁过来不习惯。可你们成亲这一年多,你对我们茉莉咋样我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所以我对你也是很放了心,不过两口子过日子是一辈子的事儿,茉莉现在也是为了你吃苦受罪地怀孕生孩子,你以后可得对我家茉莉更好,不然我这个做娘的就第一个不答应。”
蒋世彦不知道方氏怎么会冒出这么一番话来,但还是恭敬地应道:“岳母大人放心,小婿一定会对茉莉好,不会让你们操心惦记的。”
方氏前脚送了催生礼回家,初三这日蒋家就派人上门来报喜,来人进门先道恭喜,大人孩子都平安,方氏先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再低头往来人的手里一看,见抱着的是一只母鸡,顿时就觉得心里瓦凉,担心了这么久的事儿,到底还是成了现实。不过这会儿不是惦记这个的时候,还得强撑着给赏钱和支应着,心里却是各种惦记和担心茉莉,依着茉莉的性子,若是刚费劲辛苦生下孩子,就听得别人的冷言冷语,那肯定就得跟点着了的爆竹似的,且不说是会跟婆家闹成什么样儿,就是对茉莉自己来说,月子里生气或是掉眼泪,那可都是得坐下病根儿的。
送走了报喜的人,方氏在屋里急得团团直转,但是也没有当娘的月子里去看闺女的道理,现在冲去了岂不是等于说担心蒋家照顾不好自己闺女。茉莉在蒋家坐个月子,方氏就足足担心了三十天,天天在墙上画道数日子,算着出了月子娘家去接回来躲臊窝子的时日。
好不容易等到这天上,天不亮方氏就催着祝永鑫赶车去了方庄子,到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两个人又冷又累地去娘家暖和了一会儿,这才拎着东西去敲了蒋家的门。
虽说蒋家的下人对祝永鑫和方氏的态度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但方氏却总觉得每个人都像是偷着嘲笑自己,蒋家的老太太和蒋世彦的娘都没有露面,只有个婆子领着方氏去了茉莉的屋里。
方氏进屋见到茉莉的时候,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次来还养得白白胖胖的女儿,如今小脸儿瘦得个巴掌大,两颊都有些微微向内凹陷,额头上勒着藏青色的抹额,衬得脸色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
茉莉一见到方氏的面儿,娘字还没叫出口,就“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方氏抢步上前把茉莉一把搂在自己怀里,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抱着闺女瘦得皮包骨头似的身子,看着床里头放着的外孙女,她心里几乎要烧出一把火来,回身去给茉莉找了衣裳,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包裹好,又给孩子包得严严实实的,便扶着茉莉下床道:“走,跟娘回家,爹娘还养得起你,咱用不着在这儿看人脸色受这样的苦!”
祝永鑫本来在外间坐着喝茶,见方氏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茉莉,忙上前去帮忙,刚要开口问是咋回事,就看见茉莉憔悴的脸色和方氏满脸的眼泪,顿时也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气得一摔手里的茶碗,转身就要去找蒋家算账。
茉莉伸手拉住祝永鑫的衣襟儿,哭着说:“爹,咱回家,我要回家去。”
方氏把怀里的孩子交给祝永鑫,自己搂着闺女往外走,“咱回家,以后不回来了。”
三个人刚走到门口,就见蒋夫人从里头快步走出来道:“亲家公、亲家母留步,没料到你们来得这样早,我这……”
方氏不等听她后头说得是什么,扶着茉莉就上了车,让祝永鑫先把车赶去了自个儿娘家,又打发他出去雇了个有车厢的马车,晌午饭都没吃就把茉莉和孩子接回了家。
祝大姐知道方氏今个儿要去接茉莉和孩子,就把博宁和栓子留在自家吃了午饭,等送了几个孩子去上课,这才自个儿慢慢溜达着去荷花家,打算去给添点儿柴火,这样方氏带着茉莉回来以后屋里暖和。
刚伸手撩开门帘子就听见里头传来哭声,倒是把她吓了一跳,赶紧推门进屋,就见祝永鑫蹲在灶间地抽烟,再挑帘子看屋里,方氏跟茉莉母女俩正抱着哭得伤心。
“哎呀,这刚出月子哭个啥啊,伤眼睛呦!”祝大姐进去扯了帕子塞给方氏,“孩子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不管是咋回事,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你还撩她。”说罢扭头去看茉莉,却也是惊了一跳,瞠目结舌了半晌道,“这、这蒋家也太欺负人了吧,咋好好地孩子给憔悴成了这样……”
茉莉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娘,大姑,我要和离,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自个儿带着孩子过。”
方氏连连点头,“和离,娘答应你,咱家养得起闺女,不能搁在别人家让人糟践。”
“人都是劝和不劝离,你这是当娘的说的话?”祝大姐觉得自己都急得牙疼了,跺着脚问,“这到底是咋回事?蒋家就为了茉莉生个闺女,也不至于这么虐待孩子吧?”
“就算她们没缺吃少穿的,但是冷嘲热讽或者是言语挤兑,茉莉这孩子的性子又要强,哪里受得了这些,心里不舒服月子咋能做得舒服。”方氏如今一门心思就只觉得蒋家不对,看着女儿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心都疼得揪了起来,抱着茉莉又哭道,“都是娘不好,娘没看清蒋家人的这副嘴脸,我家捧在手心儿里的闺女,嫁到人家家里连个草都不如,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祝大姐见方氏在这儿压根儿就说不了话,便到灶间叫祝永鑫把方氏拉去了东屋,自个儿去西屋在茉莉对面坐下,先伸手逗了逗孩子,说了几句怎么奶孩子、换尿布、哄孩子的话,看着茉莉的情绪平复了许多,这才转入正题问:“茉莉,你好好跟大姑说,这到底是咋回事,若当真是蒋家不对,咱家豁出去了也得找他家算账去,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但若是还有别的事儿,你也都一五一十地跟大姑说,两口子能走到一起过日子不容易,别轻而易举地就说什么和离,大姑是过来人,虽说如今日子过得好了,但是当初的苦也都是自个儿知道,那么多眼泪也都是往自个儿肚子里咽。”
没了方氏在一边哭骂,茉莉的心情平复了许多,抽噎了片刻道:“大姑,我头一天晚上生了孩子,蒋、蒋世彦他第二天就跟丫头睡到了床上,那丫头大早晨地来我床前跪着,说让我成全了她,给她开脸收进屋来,说自个儿当初算命就是个生儿子的命,要给蒋家延续香火……而那之后蒋世彦就跑了个没影儿,到今个儿我都没瞧见他人。大姑,我、我辛辛苦苦地给他生孩子,就算生出来的是个闺女,他也不能这般对我吧?大姑,你当初为了不看着男人纳妾,主动地提出和离,我、我如今也是当真受不了了,虽说老太太和婆婆对我还是不错,但只要一想到那丫头我就觉得恶心,我就吃不下东西,我……”
茉莉越说越激动,直接扑到了祝大姐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祝大姐听了茉莉的这番话,自个儿心里也没了法子,而且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要说这男人纳妾,也不是个多十恶不赦的事儿,但也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更何况这还是在茉莉刚生了孩子的当口,换做是哪个女人怕是都受不起这样的打击,更何况茉莉素来都是个硬性子的孩子。自己当初就是不想看着夫君纳妾,便自请和离出了夫家,如今更是没有立场开口劝茉莉尽量接受,只能摸着茉莉的头发和后背,尽量地安抚她的情绪。
茉莉在西屋里哭,方氏在东屋里也抓着祝永鑫哭得停不下来,家里正愁云密布呢,门帘子呼地被人掀开,随着一股冷风倒灌进来,蒋世彦也一头扎进来嚷道:“茉莉,我回来了。”
方氏从屋里一个高就跳了起来,抄起扫帚就朝蒋世彦劈头盖脸地打将下去:“你说会好好对我家茉莉,你就是这么对她好的?看我今个儿不打死你这个混小子,你滚出我家去,我跟你说,茉莉要跟你和离,这回她就不走了,你若是还有半分良心的话,就痛痛快快地把嫁妆送回来,彩礼我也照单子退还给你家,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第三百零五章 娇蛮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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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听我解释,我……”蒋世彦一边躲着方氏的扫帚,一边趁着空隙扬声道,“我……”
“呸,你管谁叫娘,别这么叫我,我可担待不起,好端端的一个闺女交给你,我之前还特意嘱咐过你,如今弄成这样回来,你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吧!”方氏气得泪珠子骨碌碌地往下掉,手下打得也越发用力。
蒋世彦最后干脆噗通一声跪在方氏面前,一把抱住方氏手中的扫帚疙瘩,扬声道:“娘,您听我说句话成不?”
方氏打得手酸又气得胃疼,扯了几下也没扯回扫帚,便转身坐在炕上,别着头生闷气。
“娘,前些天我爹捎信儿回来,说生意那边有些事,我娘不在他自个儿忙不过来,说我在家照顾茉莉坐月子不如我娘得力,便叫我过去帮衬些日子……”蒋世彦赶紧趁机解释。
话还没说完茉莉就在西屋骂道:“蒋世彦,你少胡说八道,别扯那些个没用的,那丫头是不是你睡的?不是我给塞你被窝里去的吧?就算你是去帮衬生意,为啥不能跟我直说,悄没声息地就跑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把个丫头留在家里恶心我膈应我,你打得可真是号算盘啊,是不是想等着她怀上一个,瓜熟蒂落了你再回来啊?”
蒋世彦扯着袖子擦擦脸上的汗,又忙扭头去跟茉莉解释道:“茉莉,不是,那丫头……我……那天你平安生了孩子我心里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酒,至于那丫头咋到我床上的,我、我也是早晨酒醒了才瞧见,然后我娘就把我叫过去说有我爹的信,等我看了信回来,谁知那丫头居然就冲到你床前说三道四了。”
祝大姐忙打圆场说:“若是这般说来,的确不能都怪小蒋。”然后又扭头去说他道,“不过你也是不该,不管有什么事,你好生地跟茉莉解释,两口子之间出了啥问题都不能一走了之啊!”
蒋世彦总算是遇到一个肯好好跟自己说话的了,感动地对祝大姐解释道:“大姑,真不是我不跟茉莉说,她把门锁得死死的在屋里,我在外头一说话她就发脾气,骂我让我滚,还说若是我还呆在外面,就抱着孩子一起撕给我看,我……我哪儿还敢再说什么别的啊!”说道这儿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我有留过一封信给茉莉,我知道她识字,我娘催着我赶紧去我爹那边帮忙,我又放心不下茉莉,见她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听说说话,便写了封信留给我娘,让她等茉莉不那么生气的时候给她。”
“狗屁,什么信不信的,我连个纸片子都没瞧见。”茉莉气得都口不择言地爆了粗话。
孩子被她这一声吓得哇哇大哭,她扭身抱起孩子,一边哄一边道:“娃儿,别哭了,你爹心狠不稀罕咱娘俩儿,你哭死在他眼前他也不带心疼的,以后就只有娘疼你,还有姥娘,姑姥,以后宝宝跟着娘姓祝……”
蒋世彦被气得够呛,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跺了跺脚,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跑出门去。
祝大姐赶紧追出去,外头风大天冷的,见外头有蒋家的马车等着,这才稍稍放心下来,走到车前对蒋世彦道:“这会儿都在气头上,尤其是茉莉,本来性子就急,又觉得自个儿受了委屈,如今一见到娘家人,自然是捡着伤人的话说,你别太往心里去,唉,两个人能凑到一起过日子不容易,你俩又不是当真没了感情的,更何况如今还有了孩子,能过得去就别轻易地要拆了这个家。”
蒋世彦闷闷地应了一声:“大姑,你放心吧,我对茉莉是真心的,我先回家把事儿弄个清楚再说。”
祝大姐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伸手拍拍蒋世彦的肩膀说:“那就好,回家路上当心,这边我再帮你劝着,等消了气儿就好多了。”
送走了蒋世彦,祝大姐回来东西屋里劝着,方氏渐渐平静下来,听进去一点儿劝,却还是坚持不肯让茉莉原谅蒋世彦,茉莉哭得累了,奶了回孩子被祝大姐劝着睡了。
家里闹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博荣和荷花在京城自然是毫不知情的,家里到京城路上就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到了京城之后就已经离会试的日子不远了。
孙建羽把几个人直接带去了他大伯在京中的宅子,博荣算是正式拜见了孙大老爷,在孙家休息了几日,三个人去参加了会试,齐锦棠和博荣都名落孙山,孙建羽得以杏榜有名成为贡生,只等着四月份的殿试排出三甲名次,便算是功德圆满,要在京城准备大婚之事。
这些日子孙大老爷也不催着孙建羽看书或是作文,却总是带着他跟博荣到外面应酬,只留得齐锦棠跟荷花在客院住着,偶尔两个人也知会一声到外面去逛逛。
荷花不得不承认,京城比自个儿见过的几个城池都要大上许多,而且也繁茂鼎盛,似乎比前世在电视剧里看到的还要精美华丽。
在孙府住着闲暇的时候多,荷花便又买了几本没看过的食谱,专心地开始研究饮食,时不时地在小厨房一展身手,虽说捧场的大多只有齐锦棠自己,但两个人刚刚互白了心意,正是每日只是对着看都不相厌的时候,日子倒是过得很是逍遥自在。
这天荷花正在小厨房里炖宵夜,听见外面有动静,扎着围裙出来一看,博荣醉醺醺地被孙府的家丁搭了进来,她忙上前去扶,就觉得博荣满身的酒气不说,脸都涨红得发紫,眼睛里满是血丝,一看就不知道喝高了多少,顿时不悦地道:“这是怎么搞的,即便是出去应酬,也用不着喝成这样吧?日日这么喝酒,人又不是酒缸,喝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她这边话音未落,就听着客院门口传来个女孩略带娇蛮的声音:“不过是帮我堂哥挡了几杯酒罢了,谁知道他这么没用!”
第三百零六章 齐锦棠招蜂引蝶
荷花循声望过去,院子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只瞧见个身材娇小的身影从外头进来,快到了跟前儿才看清楚,是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这才刚三月里就已经穿了春衣上身儿,鹅黄的衫子裙儿的,荷花也认不出是什么料子,只知道肯定是价格不菲的。满头的珠翠沉甸甸地坠着,荷花看得忍不住活动了一下自个儿的脖子,心道这还不得累个好歹?
那少女也是走到近前才瞧见荷花的样子,寻常的棉布衣衫,腰间还扎着围裙,一副厨下丫头的模样,顿时立起了秀眉骂道:“你这个小蹄子是个什么东西,府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指手画脚的,眼皮子浅的东西,看见个举人老爷就想往上贴,打得是什么下贱的主意?若是真闹出事来,传出去还不得说孙家管教下人无方?”骂完扭头道,“这丫头是哪里管事手下的?赶紧撵出去了干净。”
“四姑娘,这位是……”管事婆子刚想上来回话,不等说出口就被孙四姑娘又给骂得堵了回去。
要说这位孙四姑娘,嘴上实在无德,把管事婆子骂了一顿竟还不算完,又瞪着荷花道,“还扶着不撒手,真是天生的下贱坯子,怕是打小爹娘就教着如何勾搭男人了吧,随便瞧见个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玩意儿,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听清楚了,以后找丫头都睁大了眼睛好生看着,别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家里买,说到底还是家生子牢靠些,至少知道个爹娘老子是什么德行,免得买来些什么淫娃荡妇的……”
荷花原本不想生事,只打算解释一下便也罢了,谁知到后面竟是连父母祖宗都被骂了进去,心头也着实火起,站住脚步看着孙四姑娘道:“进京之前一直听家兄说,孙大老爷如何家风严谨、严以律己,到了孙府见处处井井有条,下人们更都是安分守己、勤勤恳恳,正自觉的家兄所言不虚,这京官儿就是不一样,没想到今个儿见识了孙四姑娘的风度,才发觉自己实在孤陋寡闻了,原来京城的姑奶奶们,都是这般的‘大家气度’,对待客人也是这般的‘热情好客’,可真是让人大长见识!”
荷花一番话说得连讽带刺,一句没说孙四姑娘的不是,却又把她挖苦得面如菜色。
“你……”孙四姑娘这才知道原来这打扮得跟下人一样的丫头竟是博荣的妹妹,这会儿才想起先前姨娘跟自个儿说过,还说祝家的丫头知书达理,让自己可以多来亲近亲近,但是她那里看得起这乡下来的野丫头,所以压根儿就没睬这回事。如今借着灯光细细看去,那丫头虽说衣裳粗制还系着围裙,但是面容清秀白净,衣裳也算干净体面,倒也不像是自己想的那种脏丫头。
现下知道她是客人,自然是不好再说什么,不然闹开了自己定然要被父亲责罚,可若就这般离开,去又太过丢脸下不来台,一跺脚指着客院的管事婆子骂道:“混帐东西,既然是客人怎么不好生伺候着,竟然还要客人自己下厨,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待我回了母亲把你们都一一杖责,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这般。”
“待客之道,若是事事供着捧着,反倒会让客人觉得不安实在过于刻意下乘。而让客人觉得住着舒适自在又不受怠慢才是上道。下厨是我自个儿的嗜好罢了,刘妈妈也一直都让冬梅和秋菊两位姐姐在旁帮我,却又都不越矩,我觉得刘妈妈做得很好,可见孙家的家风家教的确值得称道,不是孙四姑娘以为如何?”荷花当作没听到她要处罚下人的言语,反倒去称赞管事婆子。
孙四姑娘见荷花处处跟自己做对,气得跺脚刚要发脾气,就听门口传来孙建羽的声音。
“如此听来,荷花在这儿住得还算顺心?”孙建羽已经回去喝了醒酒汤,沐浴过换了衣裳,头发还是半湿的,只随便地挽在脑后,时不时地还滴落几滴水珠,他知道博荣替自己挡酒着实喝了不少,所以不放心便来看看,没想到竟遇见这么一幕。
“建羽哥,这里住得很好,刘妈妈人很好,事事都打理得很是周到体贴,院子里的各位姐姐们也都很好,我学了好几个京城的小吃呢,哪天有时间做给你们吃。”荷花故意应着孙建羽的话说。
“只要你住得高兴就好。”孙建羽说罢朝身后的小厮吩咐道,“取十两银子来给刘妈妈,算是我谢她跟院里的各位姐姐的,荷花是……是我好兄弟的妹子,让她住得高兴就是给我面子,我得好生答谢你们。”
孙四姑娘的脸色现下彻底地黑了下去,但是她就算再受宠也不敢驳孙建羽的面子,更何况荷花句句话都说得冠冕堂皇,连说她对自个儿不敬或是出言不逊都找不到借口,憋得胸口发闷几乎内伤。
“外头怎么吵成这样?”齐锦棠刚才就听到了声响,刚从后院屋里出来,就见博荣被两个下人半扶半抱地拖进来,过去查看了没有大碍,吩咐人去烧水煮醒酒汤,这才匆匆到前院儿来看个究竟,见一个面生的姑娘在,荷花的神色却是生气的模样,便走到她身边垂眸询问:“怎么了?为博荣喝醉了生气呢?”
“没,这位是建羽哥的堂妹,孙四姑娘,我们说了几句话罢了。”荷花看见齐锦棠,顿时就觉得心情平复了许多,神色和语气也顿时柔和了起来,“我哥没事吧?”
“没事儿,就是喝多了,我已经让人去熬醒酒汤。”齐锦棠这才扭头去看孙建羽,见他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模样,微皱皱眉道,“建羽你怎么这般就出来了,虽说已经快到四月,但晚上天儿还凉着呢,过些日子你就要去参加殿试,若是这会儿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说着又对孙建羽身后的小厮训道,“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这样湿着头发就出来,吹了风头疼怎么办?”
齐锦棠自小也是家世不错的,虽说比不得孙家但也都是有人伺候的,训起人来也是很顺溜,把孙建羽的小厮训得连连点头,诺诺地应是。
孙建羽伸手摸了摸头发,不在意地说:“锦棠你真是越发婆妈了,这点小事也要唠叨,都是被荷花带坏了去。”
“好生不讲理的人,锦棠哥是关心你,你不听劝倒也罢了,还要把我也扯进去说。”荷花撇嘴道,“我知道,你殿试完了就要娶新媳妇过门儿,以后就有人关心唠叨你了,用不着我们多事。”
本来是句调侃的话,但是孙建羽听了脸色却是一沉,抬眼看看荷花,偏生儿又说不出什么,不管是苦涩还是什么滋味,都只有往自个儿肚子里咽。他强撑出笑意来说:“小丫头片子,大了一岁倒是越来越不稳当,这张嘴也越来越不饶人,我看你家都没一个这般话多的,真不知道你到底随谁。”
荷花闻言吐吐舌头,心道自己这性子可不是跟祝家随来的,不过这话不能当着人说,就干脆只笑着不语。
孙建羽的小厮见他脸色不好,以为当真是吹了风不舒服,赶紧劝道:“爷,夜里头风凉,齐公子说得在理,既然祝大爷无事,咱还是赶紧回吧,您若是想跟祝二姑娘说话儿,明个儿得空再来就是了。”
跟孙建羽寒暄了两句把他送走,荷花才想起院子里还杵着个孙四姑娘,按理说依着她的性子,被晾在一旁这么久,应该早就炸毛了才对,怎么这么安静?荷花心里纳闷儿地扭头去看,却见她一双眼睛都挂在了齐锦棠身上,哪里还顾得上跟自己拌嘴。
荷花撇撇嘴想有什么好看的,却还是顺着她的目光也朝齐锦棠看过去,见他如今已经快跟博荣一般高度,却没有博荣身子壮实,一袭驼色的长衫穿在身上,临风而立果然是挺拔俊秀,不由得点点头心道,倒的确是个俊俏的白面书生模样,不过也不至于这么招蜂引蝶的吧,这孙四姑娘也当真没见过什么世面?
她只顾着自己心里微微的醋意,却是没想到,古代的女子能如她这般松快自在的,也只有乡下的丫头了,这些高门大户的女孩子,嫁人之前除了自家父辈兄弟,哪里还能见得到别的男人。
“见过齐公子。”孙四姑娘说话泼辣娇蛮,行事倒是也不畏畏缩缩地,很是大方地上前对齐锦棠行礼道,“刚才见齐公子跟堂兄说话,不便上前打扰,迟迟才来见礼,望齐公子赎罪。”
“孙四姑娘有礼了。”齐锦棠也忙拱手还礼,“在府上叨扰日久,还望见谅。”
“齐公子说话客气,您是堂兄的贵客,自然就也是孙家的贵客,谈何叨扰。”孙四姑娘这会儿倒是有礼有节,很好地展示了孙家的家风家教,眼角却还瞟着荷花,心里较劲儿地想,让你看看什么是大家闺秀,哪里是你这种乡野丫头能比得,看你还敢说孙家的家教如何?
第三百零七章 大事不好
荷花却压根儿没去瞧她,转身边朝小厨房走去边说:“锦棠哥,宵夜快好了,你进屋等着我端进来。”
齐锦棠应了一声,对孙四姑娘拱拱手道:“先行告辞。”
孙四姑娘却是个看不出眉眼高低不识趣儿的,心道反正父亲让我跟这个丫头亲近亲近,那我就也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于是很是不客气地:“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尝尝祝二姑娘的手艺?”
她既然都已经开了口,齐锦棠自然不好说别的,再说这本来就是孙家的地方,她有是说要吃荷花做的东西,自己也没道理开口拒绝,便借口去看博荣先避开了,让孙四姑娘自己在花厅坐着。
博荣已经喝了醒酒汤也被擦身换了衣裳,床边有丫头守着,齐锦棠看了眼他睡得正熟没什么大事,溜达出来到花厅见荷花还没出来,便也没进去,悄悄地朝小厨房过去。
“我都饿了。”还没进屋就闻到了香气,齐锦棠吸吸鼻子,笑着问荷花,“还得多久才能吃?”
“还知道饿啊,我以为秀色可餐的,看都看饱了呢!”荷花见小厨房的两个丫头都躲了出去,便故意说道。
“虽说我乐意看着你,不过肚子却还是抗议咋办?”齐锦棠压根儿就没往孙四姑娘那边去想,只以为荷花在跟自己玩笑。
“少说好听的,我明个儿去给你采点儿花粉花蜜的,你吃着才合适呢!”荷花把锅从灶上小心翼翼地端下来。
“花粉花蜜?”齐锦棠这会儿着实理解无能了,见荷花的样子却不像生气。
“多吃点好招蜂引蝶!”荷花抬手指指花厅的方向,本来还板着脸的,可说完自己就先绷不住笑了出来。
“呦,小丫头竟知道吃味了?”齐锦棠这才会意过来她指得是孙四姑娘,“我可不是建羽,没那个招蜂引蝶的本事,什么秀色的都不想吃,只会盯着宵夜罢了。”
“吃多少都不见长肉,全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荷花一边拾掇着摆盘儿,一边朝门口的丫头吩咐道,“去看看你家少爷睡下没,若是还没便问他我做了宵夜,来不来吃?”
“那你刚才不留着建羽,这会儿又去叫,也就他好脾气,什么都依着你折腾。”齐锦棠的话里倒多是宠溺的无奈,不似荷花那还带着一股子醋味。
“先前我又不知道孙四姑娘会留下吃东西,把建羽哥叫来,若是有什么事也好说话,不然若是吵闹起来,传出去还不说我住在孙家还欺负主子,我可没那么兴致跟那小丫头矫情。”荷花把灶上的火压灭,锅里蒸的是蛤蜊香蕈炖蛋,本来有一盅是打算给刘妈妈尝尝的,如今却正好了四个人吃。又盛了小菜摆了点心,这才招呼丫头都端上桌去。
孙建羽这会儿已经在桌边坐下了,看着丫头端出来的红油笋丝、糟油鹅掌,还有百果软香糕、桃花饼,直接伸筷子夹了一口尝尝,连连点头说:“不枉费我都躺下了又起身儿过来。”
荷花最后端着四盅蛤蜊香蕈炖蛋出来,见孙建羽已经开始吃了,忙拦着说:“怎么就你这么嘴急,先尝尝这个,吃了旁的再吃这个就掩了味道。”
孙四姑娘揭开瓷盅的碗盖一看,抬手用帕子掩掩嘴说:“还道是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是碗炖蛋。”
“大晚上的,吃了山珍海味也难以克化不是,这虽说只是炖蛋,不过用得是新鲜的蛤蜊和香蕈,倒是也还算新鲜味美,四姑娘尝尝看。”荷花很是好脾气地亲自帮孙四姑娘布了菜。
孙建羽斜眼看看堂妹,“不爱吃就回去歇着吧,这都什么时辰了?”
孙四姑娘自己闹了个没脸,轻声嘟囔道:“我又没说不吃。”眼角的余光瞥见齐锦棠正品着炖蛋,脸上似乎很是享受的表情,心道能有什么了不起,便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蛋羹嫩滑,蛤肉也很是鲜美,蛤蜊的汤汁跟香蕈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都融在了蛋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鲜美味道。
荷花看着孙四姑娘的表情不由在心里好笑,这个蛤蜊香蕈炖蛋可是被誉为“天下第一鲜”的,若不是在京城,北方也难得有这般新鲜的蛤蜊,不过即便是新鲜却也因为路途运送而变得有些瘦小,不然还会更加鲜美诱人。
孙建羽晚上喝得太多,肚子里的吃食还是酒水都早就吐了个精光,回家后不想吃东西就躺下去睡,早就胃中有如擂鼓,尝到蛋羹的味美,一口气吃了个底儿朝天,举着勺子问:“荷花,还有不?”
荷花夹了块桃花饼放在他盘中说:“这鲜蛤蜊本就不多,我大哥的份儿都没了,你还抱怨不够?再说晚上吃多了伤胃,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嘛,懂节制方能长久。”
“得,吃个宵夜都要被你这丫头教训,不过看在这东西味美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便是。”孙建羽大手一挥,“不过以往只知道你北方的家常小菜做得不错,没想到这种菜肴也会做。”
“其实在南边儿,这蛤蜊香蕈炖蛋就是很家常的菜,不过咱们北方难得见到新鲜的蛤蜊,所以倒成了道稀罕的菜。”
孙建羽听了这话,便抬眼去看齐锦棠,想着南边儿只有他去过,该是他回来说给荷花知道的吧,顿时觉得香甜的桃花饼咬在嘴里也变了味道。
荷花拿公筷给孙四姑娘夹了糕点,笑着问:“我手艺不精,不知四姑娘吃着可还能入口?”
孙四姑娘闻言狠狠地白了荷花一眼,心道连堂哥都赞不绝口了,你反倒来问我能不能入口,这不是挤兑着非让我夸你,于是就只低头吃东西也不说话。
“慧淑,怎么这般没有规矩,客人问话都不知答话?”孙建羽立起眉毛训道。
“我不懂什么好吃难吃的,反正还算能吃就是了。”孙四姑娘气得扯出帕子擦擦嘴说,“我吃饱先回了,堂哥慢用。”说罢起身儿就领着丫头婆子的去了。
孙建羽无奈地摇摇头说:“我这个堂妹,都让她娘给惯坏了,你们别往心里去。”
荷花笑着摇摇头说:“孙四姑娘真性情,快言快语的,瞧着就是个爽利干脆的性子,我瞧着倒是挺好,建羽哥对人家小姑娘别总那么凶巴巴的。”
“你就扯吧!”孙建羽哪里看不出荷花的口不对心,瞥她一眼却见她正笑着问齐锦棠味道如何,两个人轻声细语地说起话便旁若无人了一般,看的他顿时没了胃口,起身儿道,“我也吃好了,今晚是李家请客,我们这边两桌都是李家的子侄辈儿的,玩闹得有些过了头,多亏博荣帮我挡了不少酒,不然我若是真醉倒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笑话来,你也就别怪他了。”
“喝都喝了,我还能如何。”荷花叹气说,“若是以后都要这样,我倒是宁愿大哥回家做个教书先生,也好过年纪轻轻地喝出个酒鬼的臭毛病来。”
“这回只是意外,意外罢了!”孙建羽寒暄了两句,说时候不早就也回了。
丫头们进来收拾桌上的碗碟,荷花到屋里去看博荣,一进屋就是满屋的酒气,叫人开窗开门通风换气,一这趟倒是把博荣给吵醒了,睁眼见荷花瞪着自己,忙下意识地讨饶道:“今个儿是我做了,不该喝这么多酒,不过那李家的人太多又都很是能喝,我跟建羽两个人哪里抵挡得住。”
“你们这还没做了官领了职呢,出去应酬还至于弄成如此?那以后真的踏入了官场,还要成个什么样子?”荷花绞了热毛巾给博荣敷脸,嘴上责怪着却还是关切地问,“肚子里可还难受,饿不饿?”
“若是官场上的自然不至于这样,李大人就是建羽未来的岳丈,是这回会试的主考官,建羽之所以能过,其中自然是有缘故的,下个月的殿试他还要靠李大人多多照应,今晚虽然说是两家一起聚聚,其实根本就是设宴答谢李大人的,李家的人轮番上来敬酒,我们哪儿能不喝?”
“原来是这样。”荷花当初就也奇怪,孙建羽的学识并不如齐锦棠,为何连齐锦棠都落了榜,孙建羽却是能榜上有名,原来只以为是孙大人疏通的关系,没想到竟是因为联姻,这下倒是也不难理解这其中的曲折缘故了,“这些高门大户的人活着倒是也辛苦,什么事儿都要看关系,要讲利益,建羽哥也真不容易。”
“等熬过了殿试他要回去祭祖和准备婚事,咱们就正好跟着回家,至于他的选官补缺的事儿,便自有孙大人关照,用不着他、他自个儿操心了。”博荣的酒还没醒透,说话也还有些大舌头。
“选官的事儿即便他自个儿想操心,也得操心得上才是。”荷花伸手给博荣扯了扯被子,“睡吧,明早我再给你炖醒酒汤,不然怕是要头疼上一天的。”
从屋里出来,荷花在院中信步溜达,一转眼在京城已经住了近两个月,今个儿被博荣一说回家,她顿时就格外地想家起来,也不知道茉莉生得是儿是女,如今在家里怎么样了,祖爷和爷奶的身子也不知好不好,博宁和栓子的学业……
“唉……”荷花幽幽地叹了口气,往廊下的美人靠边坐下,看着院中的草木在月光下影影绰绰地,想着山上如今都已经能采山菜了,薇菜、蕨菜、燕尾儿、刺嫩芽、猫爪子什么的,今年自己不在,不知道有谁陪方氏上山去采山菜。这样想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一夜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第二天顶着两个通红的眼睛,眼下还都一抹青痕,哈欠连天地到小厨房给博荣熬醒酒汤,看她站着都打瞌睡的模样,旁边的丫头赶紧接过来道:“祝姑娘进屋再歇歇吧,瞧您昨晚定然是没睡好的,奴婢来做就是了。”
荷花迷瞪瞪地往外走,刚一出门就撞见孙四姑娘过来,惊讶地张大眼睛,但还是客气地说:“四姑娘来了,可是来用早饭的?”
孙四姑娘被荷花噎得脚步一顿,嘴上说着:“我就是过来看看,昨个儿你大哥不是喝多了,今个儿好些没?”眼睛在院子里到处乱飘,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是为啥来的似的。
“多谢四姑娘关心,我大哥还睡着呢,没什么要紧的了,冬梅姐正在给他熬醒酒汤。”然后顺着她目光的方向也跟着看了一圈,这才说,“齐公子应该也是还没起身儿,四姑娘若是来寻我的,那咱们就去后院儿坐着说话,若是来寻旁人的,怕是要失望了。”
孙四姑娘一听这话,脸颊猛然间红了大半,到底还是养在深闺中的姑娘,虽说平时娇蛮任性,但是遇到这样的事儿总还是知道害臊的,跺脚道:“我不过就是去给父亲母亲请安,所以回来路过关心一下罢了,没事就最好了,我、我先回去用早饭了。”说着就转身飞快地走了。
“孙四姑娘走好……”荷花的话都还没说完,她就已经迈出院门没了影子。
荷花无聊地坐在小厨房门口等醒酒汤,心里却还是惦念牵挂着家里,如今在京城也呆得越发没了趣味,这种大宅门的生活也真是气闷,连出门都不能随意,所以她真心恨不得赶紧回村里去才好。
她这里想家,家里头的人也对她们惦记得很,博荣刚到京城的时候,托齐家的人捎了封平安信回来,因为来往路途遥远,之后齐家和孙家的人也没有回乡的,自然就也没了音信,方氏在家吃饭或是做事的时候总要念叨一句:“也不知你大哥和荷花在京城怎么样了,也不说下什么时候回来,唉……”
小秀跟茉莉每天一起做活看孩子,祝老爷子给头一个玄孙起名叫栗子,谐音是立子,家里倒是都觉得挺好,茉莉便自个儿给闺女起了个名字叫枣儿,那丫头模样生得极像娘,才一个多月就能瞧出眉眼间的清秀劲儿。
两个人正在炕上给孩子做夏衣,就听见祝永鑫在院子里道:“世彦啊,不是我说你,你快别跟我在这儿裹乱了,你若是不帮忙我倒是能做得快些。”
小秀听了这话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推了推茉莉说:“你孩子他爹又在外头给爹添乱了。”
茉莉瞥了外头一眼,自己也忍不住抿嘴笑笑,“他哪里会干活儿,在家连穿袜子穿鞋都有丫头伺候,除了添乱还能干啥。”说着撑起窗户,朝院子里嚷道,“你就那么闲着?能不能不添乱?”
蒋世彦笑嘻嘻地说:“一回生二回熟,我多几次也就会了,爹你别嫌我笨就是了。”
见窗子管好,方氏才在底下接话说:“茉莉,你到底是咋打算的啊,就一直住娘家了?娘倒不是管不起你家几口的饭,只是蒋家毕竟是三代单传的,你把人家儿子拐了来咱家,也不是个事儿啊!”
“又不是我让他来的,根本是他自个儿赖在这儿不走的,他家若是能给接走,那我还巴不得呢!”茉莉撇撇嘴,口不对心地说。
蒋世彦上次回家了解过一番,得知这件事压根儿就是老太太和娘给自己下得圈套,茉莉刚生了的那日,老太太就在背后念叨着要给他收两个丫头,他自然是拒绝了的,结果后来喝了个烂醉,老太太就趁机给那丫头授意,让她晚上悄悄地爬了主子的床。
第二天起来知道了这事儿,蒋世彦坚决要把那丫头打死了抬出去,万万不敢让茉莉知道,老太太却惦记着要孙子,偷偷让儿媳妇把孙子支开,教那丫头去找茉莉求个身份。
只是蒋老太太和蒋夫人都没想到,茉莉的性子会这般的烈,坚决不肯见蒋世彦不说,还说要抱着孩子去死,结果家里闹得是不亦乐乎。蒋老太太自然是气得要命,可如今祝家却是不比以前,博荣成了举人又跟城里的孙家要好,到底是民不跟官斗,总得忌讳一二,但是看着孙子跟孙媳妇赔小心的模样,心疼的几乎要厥过去,赶紧想了个法子让儿媳把儿子支走,至于那封信,自然也不会给了茉莉。
老太太和蒋夫人的算盘打得还算好,觉得茉莉不过是一时的气愤,过几天自然就也消了,谁知道茉莉非但不服软,反倒因为蒋世彦的离开更加的气恼,整个月子里都不思饮食,还要自个儿奶孩子,顿时就消瘦得吓人。
蒋夫人怕真闹出事儿来,便急急地写了信去叫蒋世彦回来,却也是赶得巧劲儿,那日蒋世彦马上要进家门,却也是祝永鑫和方氏去接茉莉出月子的那日。她怕两拨人撞到一处,便一直自个儿盯着,最后让蒋世彦的车从后门进了院子。
家里的下人都以为是茉莉失了宠,自然也不会有人巴结讨好,由着方氏把人接了出去,蒋夫人得了信儿跑出来却也晚了。
蒋世彦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觉得自个儿真是冤屈得不行,后来又得知那晚自己压根儿就没睡了那丫头,顿时又觉得劝回媳妇有望,打发了那个丫头,就赶紧又跑回祝家解释了缘由,要接回茉莉。
哪知道茉莉却还是不肯,只说让他自个儿回家找个能生儿子的去吧!蒋世彦没了法子,干脆把铺盖卷都搬来了祝家,准备跟茉莉软磨硬泡下去,到现在却是已经住了大半个月。
他这人没什么大架子,又因着是要哄茉莉回家,所以天天殷勤得很,里外地帮着干活,只不过因为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压根儿什么都不会做,便也只有搬个柴禾或是捡碗捡筷子还算是能胜任,其余的就都给帮得半拉咔叽的,又时候还添乱帮倒忙。
茉莉就在娘家稳稳当当地住着,方氏顿顿换着花样儿地给做饭做菜炖汤,大半个月下来就又补得珠圆玉润的,一扫先前的憔悴模样。
枣儿也是个省心的孩子,跟栗子差不多,每日除了尿湿或是饿了,都基本不哭,对着手指头都能玩儿上一整天,让人很是省心。
茉莉第一次有孩子倒还不太觉得,小秀却很是欣慰,觉得栗子比宝儿小时候省心许多。
“娘,我前两日听爹说,月底就是奶的生辰,去年家里又添丁又中举的,是不是给好生操办操办?”小秀一边做活一边问方氏。
“是啊,你爹也说要操办呢,可惜博荣和荷花赶不回来,不过咱自己也得热闹热闹,我明个儿跟你们四婶儿去城里,多买点儿东西,新衣裳什么的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大姑和小姑都一并揽了去说闺女给做,咱们只管筹办酒席就是了,明个儿还正好把博凯和巧然叫回来,他俩一直跟着良子学种蘑菇,如今天都热了蘑菇应该也卖得差不多了,叫回来住些日子,虽说是还年轻,但是也别总惦记着赚钱。”
“良子哥的婚事到底啥时候办,我记得去年说亲的时候,说是过一年办喜事,这还没到一年?”茉莉听到方氏提起良子,赶紧问道。
“之前给说的个好日子是三月初六,你良子哥却非要等着博荣和荷花回来再办,说是少了他俩怪别扭的,我寻思着也是,他们几个本就感情好,若是良子大婚不能回来的确是得埋怨,再后面四月份不能办喜事,五月份是毒月,就只能拖到六月里去了,六月不管博荣他们回来没回来都得办了,不然七月有鬼节,八月是良子生辰的破月,就越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方氏自己掐着指头算了算说。
“虽说拖几个月不打紧,不过这小双爹每次要的节礼可是不少,也得是一笔大开销呢!倒不如早早地娶回家省心,就算过年过节还得送礼,好歹也用不着计较多少,用不着太看人家脸色了。”小秀跟着接话道,“好在冬日里卖了几个月的蘑菇,不然良子的日子怕是要艰难了。”
“盈双那丫头挺好个人,怎么摊上了这么个爹。”茉莉摇头感慨道,“不过过日子就是,两口子好就得了,家里什么样儿,也没那么多打紧的。”
“你咋就会说人家不会说自己?”小秀听了这话说茉莉,“世彦对你已经很是不错了,若是家里人不打紧,那你还在娘家住着不肯回去。”
茉莉闻言故意朝方氏撒娇道:“娘,你瞧,嫂子开始往外撵我了,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住久了惹人嫌弃。”
“得了吧你,你嫂子那是为了你好,你不能总这么别扭起来没个完吧?娘还等着抱外孙子呢!”方氏压根儿不打理茉莉这一套。
“你是不是我亲娘啊?”茉莉瘪嘴道,“我在婆家受了那么多委屈,回娘家还要被人往外撵。再说外孙女儿咋就不好了,非要个外孙子才算好?”
“谁撵你了,你若是肯跟世彦同房住着,我养着你俩给你带孩子都行,可你俩这么一人一个屋的算怎么回事儿!”方氏低声斥道,“到底是两口子,他也都跟你说清楚了,那件事儿压根儿就不怪他,如今又追到咱家哄着你捧着你的,你咋还没完没了的呢?娘可告诉你,见好就收别不知好歹,等把人家惹急了不要你,就有你哭的时候。”
“行了行了,你们每日一念,你们嘴皮子不疼我耳朵都疼了。”茉莉赶紧岔开话题说,“娘,明个儿去城里带我一起去吧,我看看给奶买点儿啥东西贺寿,顺便儿也扯几块布做衣裳,眼瞧着就要换季了。”
“你要是回家不就有衣裳穿了,还用得着做!”方氏又念了两句,看茉莉堵着耳朵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就嘟嘟囔囔地端着盆出去准备做饭。
小秀见方氏出去,这才凑上去小声问道:“茉莉,你给大嫂个准话儿,你自个儿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总这么耗着,别说是娘了,就是我心里都慌得没个底儿,总这样不是法子啊!”
“大嫂你放心吧,我跟枣儿她爹都商量好了,等老太太和我婆母这回真的吃了教训我们再回去。”茉莉贴着小秀的耳朵说道,“不然这回是没事儿了,下次还指不定往床上塞什么呢,我总不能天天防着。”
小秀一听是她跟蒋世彦商议好的,这才放下心来,推了她一把嗔道:“你这妮子鬼主意真是多,怪不得跟荷花是亲姐俩儿,不过你也别抻悠过了劲儿,得心里有个数、有个度才好。”
“大嫂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枣儿她爹在家有眼线看着咧,等他家老太太忍不住服软儿来接我们,我们就回去。”小秀笑眯眯地说,“你可千万别跟娘说,不然等他家来人的时候,娘肯定会露馅儿的。”
“你可真行,连娘都一起算计。”小秀白了她一眼,“那你可瞒住了以后别说走嘴,不然娘肯定要你好看。”
“好看什么?”方氏一挑帘子进来问。
“哦,没事儿,我是说枣儿生得跟茉莉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以后肯定长得好看。”小秀随意扯了一句话给圆了过去。
第二天祝永鑫赶着车,拉着方氏,祝大姐跟茉莉一起进城,蒋世彦也跟着去了,小秀在家给看孩子。几个人到傍晚才回来,买得大包小裹的,什么药材、料子、糕点吃食之类的,料子被祝大姐拿回去准备做衣裳,糕点吃食就直接给送了老院子去。
博凯和巧然在老院子坐了会儿,本来是想就直接在老院子东厢住下算了,杨氏却说:“你爹刚去了新婆娘不久,你们回来若是不回家住,传出去让人说闲话,这样吧,你俩回去睡西屋,让博源到我这儿来睡。”
博凯两口子便听了老太太的话,吃了饭就早早地回去了,祝老大是个没什么话的人,姜氏跟博凯也不熟,只知道给倒茶拿吃的,然后坐在祝老大旁边,一会儿说:“喝茶,喝茶!”一会儿又说:“你们吃果子,吃点儿果子尝尝。”几个人对坐着都尴尬得很。
最后还是博源机灵,起身儿拉着博凯道:“大哥,你进来给我看看功课。”
博凯趁机跟着进了西屋,巧然借口去铺炕也回了屋,正听见博凯问:“博源,你跟哥说实话,这个后娘对你好不?”
巧然赶紧回手把门关了个死紧,伸手捅了博凯一下:“你小点儿声,别让人听见。”
“怕啥,她要是敢对我弟弟不好,我跟她没完!”博凯瞪了瞪眼睛说。
博源很是懂事地说:“后娘人还是不错的,她跟爹性子差不多,平时也没啥话,就闷头干活。洗衣服做饭啥的,总给我做新衣裳鞋袜,每每做好了就悄悄给我搁在炕头,也不到处声张,不是那种嘴上好手上不做事儿的人。后娘的饭菜做得挺好吃,家里偶尔做了好吃的,她也知道给爷奶送去,我看爹最近都乐呵呵挺高兴的。”
博凯听了这话稍稍放心,扯着博源身上的衣裳看了看,又摸了摸炕上的被子,见都做得很是用心,也有些认同了博源的话,觉得这个后娘倒不是个坏人,而且也知道孝顺老人,不是做给别人看样子的。不过他还是拉着博凯说:“她对爹好就最好了,大哥也就放心了,不过你……等大哥在城里站稳当了脚,接你进城去念书好不好?”
博源挠挠头说:“到时候再说吧,我挺喜欢听大姑父讲书的。”
“行,到时候再说,等你考中了秀才总归还是要去城里的。”博凯如今自己还是租房子住,只有两间屋子总归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所以就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问了几句博凯的功课,就打发他去杨氏那边早些睡了。
博凯回了家自然是住得舒坦,又知道了后娘对爹和弟弟都挺好,心里也就没什么挂牵,一晚上呼噜打的山响。
巧然冷不丁换了地方,本来睡得就有些不踏实,后半夜醒了觉得心慌闷热的,把被子推开了些还是心烦意乱的,听着呼噜声就更是睡不着了,还惦记着自己是做媳妇的,好不容易回来,早晨得赶紧起来帮着做饭干活儿,所以越发睡不着觉,干瞪着眼直到天光放亮,就忙起身儿穿了衣裳出门。
谁知道姜氏起得倒是也早,已经在外头扫院子了,巧然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舀水胡乱洗了把脸擦干就忙去抢扫帚道:“娘,你歇着,我来干就是了,平时我们都不在家也不能帮你和爹干活,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哪儿还能让你干啊!”
姜氏被巧然叫得脸上一红,她跟博凯和巧然只在成亲的时候见过,虽说那时候也听着叫了,但是毕竟平时不在一起相处,而且博源虽然也叫娘,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总归是要好一些的。
“不用,你们昨晚坐车回来肯定累了,我平日里都做惯了的,你不用操心。”姜氏说着就扯了扫帚一把。
巧然跟着上前一步,正踩到地上的畚箕沿儿上,一个屁股墩儿就坐到地上,摔得尾巴骨生疼,“哎呦”了一声还不等撑着起身儿,就又觉得小腹一阵绞痛,下身发热就涌出了点儿什么东西似的。
“哎呦,我的肚子……”巧然心道难不成是来葵水了?捂着肚子却是满头冒汗,怎么也使不出力气起身儿。
姜氏弯腰去扶巧然,一眼就瞧见她底裤上渗出的血红,吓得尖叫一声,她虽说是个老姑娘,但是毕竟不像巧然那样不知事儿,自己不敢再动巧然,嘱咐道:“你先坐着,先坐着别动啊!”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去拍西屋的门,“博凯,快起来,赶紧起来,大事不好了。”
博凯睡得眯瞪瞪的,被吓得一个激灵,跳下地披了件衣裳,趿拉着鞋开门问:“娘,咋了?”
“你媳妇,你媳妇她……”姜氏慌得一说话舌头跟牙就打架,最后更是直接一口咬在了舌头上,又疼又吓得泪珠子骨碌碌地掉。
博凯被她的模样吓了个半死,嚷着:“巧然,巧然你咋了?”然后就往外跑,见巧然抱着肚子坐在地上,身下的血水已经染红了一小片地面,脑子就觉得嗡地一声,奔过去抄着腿弯儿一把抱起巧然。
姜氏笨拙地跟在博凯后面解释道:“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扯了一下扫帚……”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博凯的眼睛都几乎要瞪得掉出来,但是也顾不得理她,本来想转身回屋的步子,顿时就转了回去,直接抱着巧然往老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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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军营》(书号195111)作者:姜小群
一个关于军人、梦想、执着,关于朋友、战友,关于爱的故事……
第三百零八章 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杨氏这会儿正在院儿里洗漱,满口的青盐就见孙子抱着巧然进门往屋里冲,她也不知道咋回事,忙吐了嘴里的盐沫子,胡乱漱了口水就跟进去问:“一大早晨这是干啥啊?”
“博源,赶紧去叫郎中。”博凯抓着弟弟吩咐道,又回身一把拉住杨氏,“奶,你快、快给巧然看看,她、她这是咋了……”
杨氏见巧然捂着肚子脸色苍白,探头一看裤子上鲜血淋淋的,顿时就觉得不好,头皮跟着一麻一麻的,但是这会儿都看着她,她是最不能乱的。伸手握住巧然的手说:“好孩子,你忍忍,去请郎中了,没事儿的。”
然后又指使博凯说:“你赶紧去把你二婶……算了,太远了,把你四婶儿叫来。”
林氏也是刚起身儿不久,跟着过来一看那么多血,顿时就红了眼圈,对杨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娘,去烧水吧。”
博凯急得跟什么似的,抓着林氏问:“四婶儿,这到底咋了,你说话啊!”
“唉……”林氏叹了口气,摸着巧然的头发说,“你这孩子……咋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咧?罢了罢了,你们还年轻呢,以后还会有的。”
博凯其实自己早就已经猜到了可能是这么回事儿,但是一直就不敢相信,这会儿听林氏说了这话,顿时如晴天霹雳似的,趔趄几步就坐倒在地上,随即就想起什么了似的,一个骨碌翻身起来,拔脚就冲了出去。
巧然听了林氏的话,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噙不住了,骨碌碌地随着汗水一路滚落下来,但是见博凯冲出去,顾不得自己腹痛如绞,赶紧推林氏道:“四、四婶儿快、快去拦着,我、我是自个儿不小心摔了,不、不关我婆婆的事儿……”
等林氏找了芍药照看巧然,再追去祝老大院子的时候,里面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博凯两眼通红地跟要吃人似的,祝老大却拦在姜氏身前,姜氏听说了巧然果真是小产,整个人都跟傻了似的,呆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氏知道自己弄不过那爷俩,就赶紧把姜氏先扶起来,还不等说话,就听博凯声嘶力竭地嚷道:“四婶儿,你别管她,我要杀了她,让她给我的儿偿命!”
祝老大气得抄起了一旁的柴刀,比划着说:“你小子要干啥,那是你娘!”
“呸,她才不是我娘,我娘在山上孤零零地躺着,还等着你去陪她呢!”博凯撕心裂肺地哭道,“你如今娶了毒妇进门,早就把我娘忘在脑后了。这个毒妇害死了你孙子,你还这么护着她,你是不是只要她,连儿子媳妇都一堆儿不要了?”
“博凯,咋这么跟你爹说话,巧然让我跟你说,是她不小心摔倒的,不怪你……不怪她的事儿。”林氏见祝老大的柴刀挥得吓人,怕博凯真不要命地往前冲,只能放开姜氏拉住博凯道:“你快别跟这儿捣乱了,赶紧去看看你媳妇,听四婶儿的话,真的只是个意外,谁都不想这样的。”
“我不信,她都说了是她害巧然摔倒的,都是她的错……”博凯使劲儿往前挣,林氏哪里是他这个壮小伙子的对手,根本拉不住人,只能喊祝老大说,“大哥,你快把柴刀收起来,这是你亲儿子,他是气疯了,你也跟着疯魔了不成?”
万幸这会儿祝老四听到声响从后头直接走了小门来看状况,见状也顾不得问咋回事,赶紧上来拉架。
林氏这才抽出手来,打了博凯一巴掌骂道:“你这混小子,赶紧去看你媳妇,有啥事也得等你媳妇没事了再说。”
这会儿郎中已经到了屋里,搭了脉之后也无奈地摇摇头:“保不住了,我开个流胎的药,你家找个稳婆来帮着给弄干净吧,小月子里得好生养着身子,不然小心做病,等流干净了我再给搭脉,开个温补的方子。”
杨氏坐在炕头上抱着巧然,祖孙俩对着掉眼泪,林氏只能在一旁劝道:“孩子还年轻,以后能生咧,娘,你快别哭了,巧然也快别哭伤了眼睛。”
博凯在灶间打了几个转,都不敢进屋来,林氏出去推了他一把:“再不进去看看你媳妇,等下魏二奶奶来了可就不能进屋了。”
博凯这才一步步挪进去,坐在炕头上,看着巧然的模样,忍不住双手捂着脸哭道:“都是我没照顾好你,我……”
巧然费力地扯扯博凯的袖子说:“刚才是我跟娘抢着扫院子,一脚踩在畚箕上才摔倒的,你别怪娘……”
“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只顾着别人。”博凯又急又心疼地说。
林氏见状道:“博凯,你看你媳妇多懂事,你刚才那是干啥,一会儿去跟你爹和你娘陪个不是。”
博凯埋头不语,见芍药端着汤药进屋,顿时紧张起来,扭头问林氏道:“四婶儿,巧然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放心吧,四婶儿给你看着。”林氏不想让博凯在外头胡思乱想的,就说,“你去你二叔家一趟,跟你二婶儿说一声这边的情形,让她过来一趟。”
魏林氏这时候也到了,进门就道:“嫂子,这好好的是咋整的,孩子咋还能没了呢,博凯两口子恁不小心的。”
“快别提了,两个孩子还都不知道有了呢,今早跌了一跤,就这么没了。”杨氏扯着袖子抹眼泪,“先进去看看巧然吧,弄利索了再说别的。”
汤药喝进去之后,没用上小半个时辰,还没成型的胎儿就流了出来,魏林氏在盆里翻看了一下,见都已经流了出来,巧然下面也没有什么血涌出来了,这才给拾掇了一下,在她身下垫了干净的棉布,让林氏把盆里的东西端出去,嘱咐得找个荒山野岭远远儿地深埋了,还得在上头盖一块黑布,让不见天儿,路途中盆不能挨地,埋好了烧点纸赶紧回来。
祝老四便赶车带着林氏去埋东西。
方氏在家听了信儿也觉得脑子一懵,收拾了些能用上的东西就赶紧跟着过来,路上听博凯说了缘故,除了连连叹气,也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巧然在家里对跟方氏最熟,毕竟是在铺子里相处了大半年的,这会儿见方氏进屋,终于忍不住了,哭着叫了声二婶儿,嚎啕大哭起来。
方氏几步上前坐在炕沿儿上,把巧然一把搂在怀里,自己哭着却还劝道:“乖孩子,二婶儿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小月子里哭多了伤眼睛,乖,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听二婶儿的劝啊!”
因为巧然的小产,祝家笼罩上了一层悲伤的情绪,杨氏更是连生辰都没庆祝,连连说若不是自己要庆祝生辰,巧然也不会回来,不回来就不会出事。
虽然博凯事后知道了姜氏并不是有意为之的,但是毕竟也是跟她有些关系,嘴上虽然是去请罪赔礼,但是心里的疙瘩却是没那么容易再解开了,一直陪着巧然住在杨氏院里养身子。
眼看着要到四月初,枣儿都两个多月了,蒋世彦和茉莉还是没有和好回家的迹象,蒋老太太终于坐不住了,叫上儿媳妇商议了一通,最后只得到祝家来接人。
蒋夫人开始还说让准备些礼上门,蒋老太太却死活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就这么让车夫赶着车,空着手上了祝家的门。
方氏这天正在屋里炖汤,如今家里两个刚生完孩子不久的,老院子还有个巧然,所以每每炖汤都要炖好大一锅,她正刚把材料都搁进锅里,还没等煮开了,正准备去上学的栓子就跑进屋说:“娘,院子里来了个大马车,好像是大姐夫家的。”
“啊?”方氏错愕地迎出去,见蒋夫人扶着蒋老太太正下车呢,一时间拿着勺子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若说按照辈分礼貌来说,自己是得上去迎一迎的,但是想起茉莉在蒋家吃的苦头,方氏又顿住了脚步,更何况茉莉那个倔脾气的,如今还是不肯跟蒋世彦同房,似乎是还没彻底消了气,若是自己上前去被她瞧见,怕是又有的跟自己吵闹了。
方氏脑子里转着七八个弯儿地正想这件事呢,在蒋老太太眼里就只瞧见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也不说话也不招呼的,心里就越发没底,朝院里看了一圈儿没见孙子,便咳嗽了一声道:“亲家太太……”
“可当不起您这声称呼,不管怎么说也到了门口,还是进屋说话吧,让邻居看见以为我家不会待客呢!”方氏从将老太太的神色里没看出什么歉意,心情顿时就不大好了起来,淡淡地请人进了东屋坐下,沏了茶端出来道,“蒋老太太和蒋夫人今个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蒋老太太被这话险些气了个仰倒,心道我孙子在你家住了快两个月,你还问我来有什么事儿,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敲就要说话。
蒋夫人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混的,而且跟方氏是平辈儿,就没老太太那么生气,也很有眼色地看出方氏的不悦,忙抢在老太太前头赔笑说道:“上回的事儿都是我不好,一时猪油蒙了心窍,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而且事后也没及时地来跟亲家赔礼道歉,我家老太太在家已经把我狠狠地骂过好几次了,我就是太心急了,真的不是对茉莉有啥想法儿,我家能得这么个儿媳妇我很是知足和喜欢的,更何况亲家也是好相处的人儿……”
“我们好相处可不代表好欺负。”方氏早就听蒋世彦说了经过,知道那丫头的事情上,老太太才是主谋,这会儿听蒋夫人把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就也懒得再听她多废话,接上一句堵了她的嘴。
“是、是说呢!”蒋夫人的笑容有些僵硬地继续道,“不过亲家太太,我可真不是存了欺负你家的心思,当时就是一时间的……鬼迷心窍了就是,我事后真的后悔得紧,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这一遭,毕竟两个孩子能在一起过日子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咱只能劝和不劝离不是。”
“我自然是劝和不劝离的,只不过有些事儿咱也得摆明白了说道说道。”方氏冲着蒋老太太和蒋夫人道,“咱们都是女人,谁都知道怀儿生儿的难处,不管再怎么心急,等茉莉出了月子或是如何的,都也算你们心疼我家闺女了不是?前脚刚生了孩子,后脚就出这事儿,让人心里寒得慌不是?人都说月子里最怕伤心,最是容易坐下病的,回家之后这两个月我变着花样儿地给孩子补身子,这都还虚得很呢!”方氏说着扯了袖子擦眼泪。
蒋老太太就有些按捺不住要说话,蒋夫人忙伸手搭在了她的手上说:“娘,我知道我做错了,您若是想骂我咱回家再骂,在亲家面前好歹给你媳妇我留些脸面吧!”
方氏有些不耐烦看她演戏,便起身儿道:“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茉莉和孩子起身儿没。”说罢转身就出门去了。
蒋老太太见方氏出去了,顿时脸色一沉不悦道:“你干啥总扯我不让我说话,我还没见到孙子呢,她一个字都不提,再说茉莉那娃儿咋就倔成这样,你现在给赔礼道歉的,以后她更得了依仗,不许世彦纳妾可怎么是好。”
蒋夫人脑门子一跳一跳地疼,伸手一边揉着一边劝:“娘,您看看如今的情况吧,先别说什么纳妾不纳妾的,若是劝不明白这回事儿,世彦怕是就得成了人家倒插门的女婿了!”
“他敢!我、我……”蒋老太太发了半天狠,又觉得自己压根儿也不能把孙子怎么样,顿时就软了下来,“我的命可真是苦啊……”
“老太太,娘……”蒋世彦本来是跟着祝永鑫出去捡柴了,一回来就看见马车停在院儿里,想起茉莉答应了自个儿,如果老太太和娘主动上门来说和这件事,就肯原谅自己然后回家,顿时欢喜得不行,也顾不得洗脸洗手就跑进去,“你们来了?”
“我们不来能行吗,我们再不来你以后的孩子就都的姓祝了!”蒋老太太气急败坏地用拐杖指着蒋世彦说,随后又看见他脸上手上都脏兮兮的,又招招手道,“你过来我瞧瞧,这咋跟个你猴子似的?”
“哦,没事,我刚才出去捡柴去了。”蒋世彦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不当回事地说。
“捡、捡柴……”蒋老太太嘴唇哆嗦地说,“她、她家敢让我的宝贝孙子去捡柴?”
“哦,不是,是我自个儿闲着没事儿非要跟去的。其实茉莉爹还总嫌我碍事呢,我走路慢还不太会捡,总害得他捡不到多少,不过我也就当是去溜达一圈儿玩玩儿了……”蒋世彦笑呵呵地说着,但是见老太太的脸色越发铁青,也渐渐发觉似乎说错了话,赶紧收声,想想又解释道,“那啥,奶,我在这儿住得挺好的。”
“是,挺好你就不要家了,爷奶和爹娘你都不要了,就要你媳妇是不是,你、你这个混小子,你就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你……”蒋老太太气得手抖脚抖,连心肝儿都气得直疼。
“哎,奶,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蒋世彦越描补反倒越惹人生气,最后连蒋夫人都气得忍不住把他骂了一顿。
这个当口,茉莉抱着穿戴一新的枣儿进屋,进门就先行礼道:“见过祖母,母亲。”然后才抱着孩子在一旁坐下。
蒋世彦扭头去看茉莉,趁着背对蒋老太太和蒋夫人的时候,使了个眼色:“茉莉,枣儿昨晚闹了没?睡得好不?”
“枣儿乖着呢,从来都不闹。”茉莉白了他一眼表示自己晓得了,然后伸手逗了逗枣儿。
枣儿白嫩的小手抓着茉莉的手指头,摇摇晃晃地玩儿得开心。
蒋老太太见孙女儿穿着红色的袄子,白嫩嫩的煞是惹人喜欢的模样,顿时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看个不停,恨不得自己抢过来抱一抱。
茉莉这会儿又垂眸道:“祖母,母亲,我无才无德也能给蒋家继承香火,心里着实有愧,先前就已经跟世彦说好了,我们和离,枣儿跟着我就是了,我娘家虽说比不得蒋家富贵,却也不缺我娘俩儿的吃穿用度,这样也不碍着世彦再娶新妇,大家都落得清静,今个儿正好祖母和母亲都来了,便找了里正把这文书立个清楚,你们把世彦接回去大家都安生过日子就是了。”
蒋夫人没想到茉莉会提出和离这个要求,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蒋世彦也趁机说:“茉莉,我都求了你这么久了,就算你还生我的气,但是也得看在枣儿的份儿上,你不能让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不是?你有啥条件你就说,只要你肯跟我回家好好过日子,你说啥我都答应你。”
“算了,这样的大话你也休要再说来哄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事儿哪里是你自己能做得主的,如今骗我哄了我
回去,以后还不是一样得闹,到时候枣儿年纪大了看见爹娘吵吵打打的更是不好,倒不如一开始就当做没有这个爹来的省事。”茉莉低眉顺眼地说。
“茉莉,这话是咋说的,世彦做不得主还有娘给你做做主呢,你有啥要求就说出来,咱一起商议还不成吗?”蒋夫人赶紧插嘴问道。
“娘,这事儿我不好开口,说出来任谁都得说我无理取闹,不过我还就只有这一个要求,只要应了我,我便乖乖地收拾东西回家,以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吵不闹。”茉莉边说边用余光看了看上头坐着的老太太。
蒋老太太见状也知道,自己若是不开口表态,这件事怕是就过不去的,看着那眼睛里只剩下媳妇和女儿的蒋世彦,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说:“罢了,这里最能做主的就只有我了,至于你想说的是什么,我觉得我心里也有数了,不过还是让你自个儿说出来吧!”
“祖母,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我跟世彦如今都还年轻,如今有了枣儿也证明我不是那种不能生养的人,我也知道蒋家三代单传这么一个独苗儿,全家人都紧张得很,若是等我三十了还没有给蒋家生了儿子,我就许世彦纳妾,不知道祖母和母亲以为如何?”茉莉反复斟酌了半晌,最后还是按照自己想的说了出来。
蒋世彦闻言一愣,老太太和蒋夫人也面面相觑地看了看,都以为茉莉会说让蒋世彦永远不许纳妾,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老太太当场就点头应了,蒋夫人也终于高兴了起来,觉得茉莉这个媳妇还算是识大体的,赶紧道:“快把孩子抱来给老太太瞧瞧。”
茉莉上前把枣儿递给了蒋夫人,老太太忙叫到身前看孙女,枣儿倒是也不认生,只吧嗒吧嗒小嘴,看得老太太连声说:“瞧着眉眼,这脸型,跟世彦小时候一样。”
其余三个人听得一头黑线,枣儿虽说还小,但是那模样活脱儿跟茉莉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也就老太太能说出像蒋世彦这样的话。
见老太太和蒋夫人看孩子看得开心,蒋世彦便道:“老太太,娘,你们先跟枣儿玩着,我去洗个脸,茉莉,你来帮我打水来。”说着就扯着茉莉去了西屋。
关上门小俩口都盘腿上了炕,面对面坐着蒋世彦道:“你咋回事,咱不是说好了的,就说让我以后都不许纳妾的?我也跟你都说明白了,我只要你一个人就够了,你这是还不信我,还是咋地?”
茉莉看着蒋世彦的眼睛,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拉住他的手,难得地柔声道:“世彦,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知道你不想惹老太太和娘生气,你夹在我们中间很是为难,你肯为了我演这出戏,为了我说一辈子不纳妾,我打心里高兴,觉得我没选错人,但是我也不能只为自己考虑,你家三代单传,不能到你这儿给断了根儿,再说我说的是等我三十岁以后,这还有十来年,难道咱还能生不出个儿子来?”
“儿子是说生就生的啊?”蒋世彦切了一声,但是却伸手把茉莉搂到了自己怀里。
“大白天的你干啥……”茉莉伸手拧了他一把,“你手老实点。”
“你不是说得生儿子嘛,我不勤快点儿咋能生出来。”蒋世彦故意捉弄道,
“老太太和你娘都在对面呢,你……”茉莉话还没说完,嘴就被蒋世彦的嘴给堵住,哼了几声就也放弃了抵抗。
蒋世彦的这个吻很温柔,两个人最后都略有些气喘吁吁,但是刚才被撩拨起来的情欲却都褪了去,只留下浓浓的温情。两个人拥着坐在炕上,谁都没先开口说话,静静地享受这许久没有了的温存时刻。
杨氏这会儿正在院儿里洗漱,满口的青盐就见孙子抱着巧然进门往屋里冲,她也不知道咋回事,忙吐了嘴里的盐沫子,胡乱漱了口水就跟进去问:“一大早晨这是干啥啊?”
“博源,赶紧去叫郎中。”博凯抓着弟弟吩咐道,又回身一把拉住杨氏,“奶,你快、快给巧然看看,她、她这是咋了……”
杨氏见巧然捂着肚子脸色苍白,探头一看裤子上鲜血淋淋的,顿时就觉得不好,头皮跟着一麻一麻的,但是这会儿都看着她,她是最不能乱的。伸手握住巧然的手说:“好孩子,你忍忍,去请郎中了,没事儿的。”
然后又指使博凯说:“你赶紧去把你二婶……算了,太远了,把你四婶儿叫来。”
林氏也是刚起身儿不久,跟着过来一看那么多血,顿时就红了眼圈,对杨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娘,去烧水吧。”
博凯急得跟什么似的,抓着林氏问:“四婶儿,这到底咋了,你说话啊!”
“唉……”林氏叹了口气,摸着巧然的头发说,“你这孩子……咋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咧?罢了罢了,你们还年轻呢,以后还会有的。”
博凯其实自己早就已经猜到了可能是这么回事儿,但是一直就不敢相信,这会儿听林氏说了这话,顿时如晴天霹雳似的,趔趄几步就坐倒在地上,随即就想起什么了似的,一个骨碌翻身起来,拔脚就冲了出去。
巧然听了林氏的话,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噙不住了,骨碌碌地随着汗水一路滚落下来,但是见博凯冲出去,顾不得自己腹痛如绞,赶紧推林氏道:“四、四婶儿快、快去拦着,我、我是自个儿不小心摔了,不、不关我婆婆的事儿……”
等林氏找了芍药照看巧然,再追去祝老大院子的时候,里面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博凯两眼通红地跟要吃人似的,祝老大却拦在姜氏身前,姜氏听说了巧然果真是小产,整个人都跟傻了似的,呆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氏知道自己弄不过那爷俩,就赶紧把姜氏先扶起来,还不等说话,就听博凯声嘶力竭地嚷道:“四婶儿,你别管她,我要杀了她,让她给我的儿偿命!”
祝老大气得抄起了一旁的柴刀,比划着说:“你小子要干啥,那是你娘!”
“呸,她才不是我娘,我娘在山上孤零零地躺着,还等着你去陪她呢!”博凯撕心裂肺地哭道,“你如今娶了毒妇进门,早就把我娘忘在脑后了。这个毒妇害死了你孙子,你还这么护着她,你是不是只要她,连儿子媳妇都一堆儿不要了?”
“博凯,咋这么跟你爹说话,巧然让我跟你说,是她不小心摔倒的,不怪你……不怪她的事儿。”林氏见祝老大的柴刀挥得吓人,怕博凯真不要命地往前冲,只能放开姜氏拉住博凯道:“你快别跟这儿捣乱了,赶紧去看看你媳妇,听四婶儿的话,真的只是个意外,谁都不想这样的。”
“我不信,她都说了是她害巧然摔倒的,都是她的错……”博凯使劲儿往前挣,林氏哪里是他这个壮小伙子的对手,根本拉不住人,只能喊祝老大说,“大哥,你快把柴刀收起来,这是你亲儿子,他是气疯了,你也跟着疯魔了不成?”
万幸这会儿祝老四听到声响从后头直接走了小门来看状况,见状也顾不得问咋回事,赶紧上来拉架。
林氏这才抽出手来,打了博凯一巴掌骂道:“你这混小子,赶紧去看你媳妇,有啥事也得等你媳妇没事了再说。”
这会儿郎中已经到了屋里,搭了脉之后也无奈地摇摇头:“保不住了,我开个流胎的药,你家找个稳婆来帮着给弄干净吧,小月子里得好生养着身子,不然小心做病,等流干净了我再给搭脉,开个温补的方子。”
杨氏坐在炕头上抱着巧然,祖孙俩对着掉眼泪,林氏只能在一旁劝道:“孩子还年轻,以后能生咧,娘,你快别哭了,巧然也快别哭伤了眼睛。”
博凯在灶间打了几个转,都不敢进屋来,林氏出去推了他一把:“再不进去看看你媳妇,等下魏二奶奶来了可就不能进屋了。”
博凯这才一步步挪进去,坐在炕头上,看着巧然的模样,忍不住双手捂着脸哭道:“都是我没照顾好你,我……”
巧然费力地扯扯博凯的袖子说:“刚才是我跟娘抢着扫院子,一脚踩在畚箕上才摔倒的,你别怪娘……”
“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只顾着别人。”博凯又急又心疼地说。
林氏见状道:“博凯,你看你媳妇多懂事,你刚才那是干啥,一会儿去跟你爹和你娘陪个不是。”
博凯埋头不语,见芍药端着汤药进屋,顿时紧张起来,扭头问林氏道:“四婶儿,巧然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放心吧,四婶儿给你看着。”林氏不想让博凯在外头胡思乱想的,就说,“你去你二叔家一趟,跟你二婶儿说一声这边的情形,让她过来一趟。”
魏林氏这时候也到了,进门就道:“嫂子,这好好的是咋整的,孩子咋还能没了呢,博凯两口子恁不小心的。”
“快别提了,两个孩子还都不知道有了呢,今早跌了一跤,就这么没了。”杨氏扯着袖子抹眼泪,“先进去看看巧然吧,弄利索了再说别的。”
汤药喝进去之后,没用上小半个时辰,还没成型的胎儿就流了出来,魏林氏在盆里翻看了一下,见都已经流了出来,巧然下面也没有什么血涌出来了,这才给拾掇了一下,在她身下垫了干净的棉布,让林氏把盆里的东西端出去,嘱咐得找个荒山野岭远远儿地深埋了,还得在上头盖一块黑布,让不见天儿,路途中盆不能挨地,埋好了烧点纸赶紧回来。
祝老四便赶车带着林氏去埋东西。
方氏在家听了信儿也觉得脑子一懵,收拾了些能用上的东西就赶紧跟着过来,路上听博凯说了缘故,除了连连叹气,也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巧然在家里对跟方氏最熟,毕竟是在铺子里相处了大半年的,这会儿见方氏进屋,终于忍不住了,哭着叫了声二婶儿,嚎啕大哭起来。
方氏几步上前坐在炕沿儿上,把巧然一把搂在怀里,自己哭着却还劝道:“乖孩子,二婶儿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小月子里哭多了伤眼睛,乖,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听二婶儿的劝啊!”
因为巧然的小产,祝家笼罩上了一层悲伤的情绪,杨氏更是连生辰都没庆祝,连连说若不是自己要庆祝生辰,巧然也不会回来,不回来就不会出事。
虽然博凯事后知道了姜氏并不是有意为之的,但是毕竟也是跟她有些关系,嘴上虽然是去请罪赔礼,但是心里的疙瘩却是没那么容易再解开了,一直陪着巧然住在杨氏院里养身子。
眼看着要到四月初,枣儿都两个多月了,蒋世彦和茉莉还是没有和好回家的迹象,蒋老太太终于坐不住了,叫上儿媳妇商议了一通,最后只得到祝家来接人。
蒋夫人开始还说让准备些礼上门,蒋老太太却死活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就这么让车夫赶着车,空着手上了祝家的门。
方氏这天正在屋里炖汤,如今家里两个刚生完孩子不久的,老院子还有个巧然,所以每每炖汤都要炖好大一锅,她正刚把材料都搁进锅里,还没等煮开了,正准备去上学的栓子就跑进屋说:“娘,院子里来了个大马车,好像是大姐夫家的。”
“啊?”方氏错愕地迎出去,见蒋夫人扶着蒋老太太正下车呢,一时间拿着勺子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若说按照辈分礼貌来说,自己是得上去迎一迎的,但是想起茉莉在蒋家吃的苦头,方氏又顿住了脚步,更何况茉莉那个倔脾气的,如今还是不肯跟蒋世彦同房,似乎是还没彻底消了气,若是自己上前去被她瞧见,怕是又有的跟自己吵闹了。
方氏脑子里转着七八个弯儿地正想这件事呢,在蒋老太太眼里就只瞧见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也不说话也不招呼的,心里就越发没底,朝院里看了一圈儿没见孙子,便咳嗽了一声道:“亲家太太……”
“可当不起您这声称呼,不管怎么说也到了门口,还是进屋说话吧,让邻居看见以为我家不会待客呢!”方氏从将老太太的神色里没看出什么歉意,心情顿时就不大好了起来,淡淡地请人进了东屋坐下,沏了茶端出来道,“蒋老太太和蒋夫人今个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蒋老太太被这话险些气了个仰倒,心道我孙子在你家住了快两个月,你还问我来有什么事儿,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敲就要说话。
蒋夫人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混的,而且跟方氏是平辈儿,就没老太太那么生气,也很有眼色地看出方氏的不悦,忙抢在老太太前头赔笑说道:“上回的事儿都是我不好,一时猪油蒙了心窍,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而且事后也没及时地来跟亲家赔礼道歉,我家老太太在家已经把我狠狠地骂过好几次了,我就是太心急了,真的不是对茉莉有啥想法儿,我家能得这么个儿媳妇我很是知足和喜欢的,更何况亲家也是好相处的人儿……”
“我们好相处可不代表好欺负。”方氏早就听蒋世彦说了经过,知道那丫头的事情上,老太太才是主谋,这会儿听蒋夫人把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就也懒得再听她多废话,接上一句堵了她的嘴。
“是、是说呢!”蒋夫人的笑容有些僵硬地继续道,“不过亲家太太,我可真不是存了欺负你家的心思,当时就是一时间的……鬼迷心窍了就是,我事后真的后悔得紧,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这一遭,毕竟两个孩子能在一起过日子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咱只能劝和不劝离不是。”
“我自然是劝和不劝离的,只不过有些事儿咱也得摆明白了说道说道。”方氏冲着蒋老太太和蒋夫人道,“咱们都是女人,谁都知道怀儿生儿的难处,不管再怎么心急,等茉莉出了月子或是如何的,都也算你们心疼我家闺女了不是?前脚刚生了孩子,后脚就出这事儿,让人心里寒得慌不是?人都说月子里最怕伤心,最是容易坐下病的,回家之后这两个月我变着花样儿地给孩子补身子,这都还虚得很呢!”方氏说着扯了袖子擦眼泪。
蒋老太太就有些按捺不住要说话,蒋夫人忙伸手搭在了她的手上说:“娘,我知道我做错了,您若是想骂我咱回家再骂,在亲家面前好歹给你媳妇我留些脸面吧!”
方氏有些不耐烦看她演戏,便起身儿道:“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茉莉和孩子起身儿没。”说罢转身就出门去了。
蒋老太太见方氏出去了,顿时脸色一沉不悦道:“你干啥总扯我不让我说话,我还没见到孙子呢,她一个字都不提,再说茉莉那娃儿咋就倔成这样,你现在给赔礼道歉的,以后她更得了依仗,不许世彦纳妾可怎么是好。”
蒋夫人脑门子一跳一跳地疼,伸手一边揉着一边劝:“娘,您看看如今的情况吧,先别说什么纳妾不纳妾的,若是劝不明白这回事儿,世彦怕是就得成了人家倒插门的女婿了!”
“他敢!我、我……”蒋老太太发了半天狠,又觉得自己压根儿也不能把孙子怎么样,顿时就软了下来,“我的命可真是苦啊……”
“老太太,娘……”蒋世彦本来是跟着祝永鑫出去捡柴了,一回来就看见马车停在院儿里,想起茉莉答应了自个儿,如果老太太和娘主动上门来说和这件事,就肯原谅自己然后回家,顿时欢喜得不行,也顾不得洗脸洗手就跑进去,“你们来了?”
“我们不来能行吗,我们再不来你以后的孩子就都的姓祝了!”蒋老太太气急败坏地用拐杖指着蒋世彦说,随后又看见他脸上手上都脏兮兮的,又招招手道,“你过来我瞧瞧,这咋跟个你猴子似的?”
“哦,没事,我刚才出去捡柴去了。”蒋世彦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不当回事地说。
“捡、捡柴……”蒋老太太嘴唇哆嗦地说,“她、她家敢让我的宝贝孙子去捡柴?”
“哦,不是,是我自个儿闲着没事儿非要跟去的。其实茉莉爹还总嫌我碍事呢,我走路慢还不太会捡,总害得他捡不到多少,不过我也就当是去溜达一圈儿玩玩儿了……”蒋世彦笑呵呵地说着,但是见老太太的脸色越发铁青,也渐渐发觉似乎说错了话,赶紧收声,想想又解释道,“那啥,奶,我在这儿住得挺好的。”
“是,挺好你就不要家了,爷奶和爹娘你都不要了,就要你媳妇是不是,你、你这个混小子,你就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你……”蒋老太太气得手抖脚抖,连心肝儿都气得直疼。
“哎,奶,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蒋世彦越描补反倒越惹人生气,最后连蒋夫人都气得忍不住把他骂了一顿。
这个当口,茉莉抱着穿戴一新的枣儿进屋,进门就先行礼道:“见过祖母,母亲。”然后才抱着孩子在一旁坐下。
蒋世彦扭头去看茉莉,趁着背对蒋老太太和蒋夫人的时候,使了个眼色:“茉莉,枣儿昨晚闹了没?睡得好不?”
“枣儿乖着呢,从来都不闹。”茉莉白了他一眼表示自己晓得了,然后伸手逗了逗枣儿。
枣儿白嫩的小手抓着茉莉的手指头,摇摇晃晃地玩儿得开心。
第三百零八章 心里有了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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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这会儿正在院儿里洗漱,满口的青盐就见孙子抱着巧然进门往屋里冲,她也不知道咋回事,忙吐了嘴里的盐沫子,胡乱漱了口水就跟进去问:“一大早晨这是干啥啊?”
“博源,赶紧去叫郎中。”博凯抓着弟弟吩咐道,又回身一把拉住杨氏,“奶,你快、快给巧然看看,她、她这是咋了……”
杨氏见巧然捂着肚子脸色苍白,探头一看裤子上鲜血淋淋的,顿时就觉得不好,头皮跟着一麻一麻的,但是这会儿都看着她,她是最不能乱的。伸手握住巧然的手说:“好孩子,你忍忍,去请郎中了,没事儿的。”
然后又指使博凯说:“你赶紧去把你二婶……算了,太远了,把你四婶儿叫来。”
林氏也是刚起身儿不久,跟着过来一看那么多血,顿时就红了眼圈,对杨氏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娘,去烧水吧。”
博凯急得跟什么似的,抓着林氏问:“四婶儿,这到底咋了,你说话啊!”
“唉……”林氏叹了口气,摸着巧然的头发说,“你这孩子……咋有了身孕都不知道咧?罢了罢了,你们还年轻呢,以后还会有的。”
博凯其实自己早就已经猜到了可能是这么回事儿,但是一直就不敢相信,这会儿听林氏说了这话,顿时如晴天霹雳似的,趔趄几步就坐倒在地上,随即就想起什么了似的,一个骨碌翻身起来,拔脚就冲了出去。
巧然听了林氏的话,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噙不住了,骨碌碌地随着汗水一路滚落下来,但是见博凯冲出去,顾不得自己腹痛如绞,赶紧推林氏道:“四、四婶儿快、快去拦着,我、我是自个儿不小心摔了,不、不关我婆婆的事儿……”
等林氏找了芍药照看巧然,再追去祝老大院子的时候,里面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博凯两眼通红地跟要吃人似的,祝老大却拦在姜氏身前,姜氏听说了巧然果真是小产,整个人都跟傻了似的,呆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氏知道自己弄不过那爷俩,就赶紧把姜氏先扶起来,还不等说话,就听博凯声嘶力竭地嚷道:“四婶儿,你别管她,我要杀了她,让她给我的儿偿命!”
祝老大气得抄起了一旁的柴刀,比划着说:“你小子要干啥,那是你娘!”
“呸,她才不是我娘,我娘在山上孤零零地躺着,还等着你去陪她呢!”博凯撕心裂肺地哭道,“你如今娶了毒妇进门,早就把我娘忘在脑后了。这个毒妇害死了你孙子,你还这么护着她,你是不是只要她,连儿子媳妇都一堆儿不要了?”
“博凯,咋这么跟你爹说话,巧然让我跟你说,是她不小心摔倒的,不怪你……不怪她的事儿。”林氏见祝老大的柴刀挥得吓人,怕博凯真不要命地往前冲,只能放开姜氏拉住博凯道:“你快别跟这儿捣乱了,赶紧去看看你媳妇,听四婶儿的话,真的只是个意外,谁都不想这样的。”
“我不信,她都说了是她害巧然摔倒的,都是她的错……”博凯使劲儿往前挣,林氏哪里是他这个壮小伙子的对手,根本拉不住人,只能喊祝老大说,“大哥,你快把柴刀收起来,这是你亲儿子,他是气疯了,你也跟着疯魔了不成?”
万幸这会儿祝老四听到声响从后头直接走了小门来看状况,见状也顾不得问咋回事,赶紧上来拉架。
林氏这才抽出手来,打了博凯一巴掌骂道:“你这混小子,赶紧去看你媳妇,有啥事也得等你媳妇没事了再说。”
这会儿郎中已经到了屋里,搭了脉之后也无奈地摇摇头:“保不住了,我开个流胎的药,你家找个稳婆来帮着给弄干净吧,小月子里得好生养着身子,不然小心做病,等流干净了我再给搭脉,开个温补的方子。”
杨氏坐在炕头上抱着巧然,祖孙俩对着掉眼泪,林氏只能在一旁劝道:“孩子还年轻,以后能生咧,娘,你快别哭了,巧然也快别哭伤了眼睛。”
博凯在灶间打了几个转,都不敢进屋来,林氏出去推了他一把:“再不进去看看你媳妇,等下魏二奶奶来了可就不能进屋了。”
博凯这才一步步挪进去,坐在炕头上,看着巧然的模样,忍不住双手捂着脸哭道:“都是我没照顾好你,我……”
巧然费力地扯扯博凯的袖子说:“刚才是我跟娘抢着扫院子,一脚踩在畚箕上才摔倒的,你别怪娘……”
“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只顾着别人。”博凯又急又心疼地说。
林氏见状道:“博凯,你看你媳妇多懂事,你刚才那是干啥,一会儿去跟你爹和你娘陪个不是。”
博凯埋头不语,见芍药端着汤药进屋,顿时紧张起来,扭头问林氏道:“四婶儿,巧然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放心吧,四婶儿给你看着。”林氏不想让博凯在外头胡思乱想的,就说,“你去你二叔家一趟,跟你二婶儿说一声这边的情形,让她过来一趟。”
魏林氏这时候也到了,进门就道:“嫂子,这好好的是咋整的,孩子咋还能没了呢,博凯两口子恁不小心的。”
“快别提了,两个孩子还都不知道有了呢,今早跌了一跤,就这么没了。”杨氏扯着袖子抹眼泪,“先进去看看巧然吧,弄利索了再说别的。”
汤药喝进去之后,没用上小半个时辰,还没成型的胎儿就流了出来,魏林氏在盆里翻看了一下,见都已经流了出来,巧然下面也没有什么血涌出来了,这才给拾掇了一下,在她身下垫了干净的棉布,让林氏把盆里的东西端出去,嘱咐得找个荒山野岭远远儿地深埋了,还得在上头盖一块黑布,让不见天儿,路途中盆不能挨地,埋好了烧点纸赶紧回来。
祝老四便赶车带着林氏去埋东西。
方氏在家听了信儿也觉得脑子一懵,收拾了些能用上的东西就赶紧跟着过来,路上听博凯说了缘故,除了连连叹气,也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巧然在家里对跟方氏最熟,毕竟是在铺子里相处了大半年的,这会儿见方氏进屋,终于忍不住了,哭着叫了声二婶儿,嚎啕大哭起来。
方氏几步上前坐在炕沿儿上,把巧然一把搂在怀里,自己哭着却还劝道:“乖孩子,二婶儿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小月子里哭多了伤眼睛,乖,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听二婶儿的劝啊!”
因为巧然的小产,祝家笼罩上了一层悲伤的情绪,杨氏更是连生辰都没庆祝,连连说若不是自己要庆祝生辰,巧然也不会回来,不回来就不会出事。
虽然博凯事后知道了姜氏并不是有意为之的,但是毕竟也是跟她有些关系,嘴上虽然是去请罪赔礼,但是心里的疙瘩却是没那么容易再解开了。
第三百零九章 夫妻齐心斗智斗勇
眼看着就到了四月初,天儿暖和了,树都抽起了新枝儿,漫山遍野的花儿也都开得热闹。枣儿也都已经两个多月了,可蒋世彦和茉莉还是没有和好回家的迹象,方氏天天发愁,可蒋家的人更惆。
最后蒋老太太终于坐不住了,叫上儿媳妇商议了一通,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自家孩子不争气,只要媳妇不要家了,无奈就只得到祝家去接人。
蒋夫人本来还打算准备些礼提着上门,可蒋老太太却死活不肯,觉得若是拎着东西上门,不等于是承认自己错了?这可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最后就这么着,让车夫赶着车,空着手上了祝家的门。
方氏正在屋里炖汤,如今家里两个刚生完孩子不久的,老院子还有个巧然住着养身子,所以每每炖汤都要炖好大一锅,她正刚把材料都切好丢进锅里,添了水还没等煮开了,正准备去上学的栓子就跑进屋说:“娘,门口来了个大马车,好像是大姐夫家的。”
“蒋家来人了?”方氏心里一估摸,合着蒋世彦都在自己住了将一个月了,蒋家人沉不住了也是正常,擦了擦手迎到门口,见蒋夫人扶着蒋老太太正下车呢,方氏站在门口踟躇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是好。若说按照辈分礼貌来说,自己是得上去迎一迎的,但是想起茉莉在蒋家吃的苦头,方氏又顿住了脚步,更何况茉莉那个倔脾气的,如今还是不肯跟蒋世彦同房,似乎是还没彻底消了气,若是自己上前去被她瞧见,怕是又有的跟自己吵闹了。
方氏脑子里转着七八个弯儿地正想这件事,可在蒋老太太眼里就只瞧见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也不说话也不招呼的,她心里就越发没底,朝院里看了一圈儿没见孙子,便咳嗽了一声道:“亲家太太……”
“可当不起您这声称呼,不管怎么说也到了门口,还是进屋说话吧,让邻居看见以为我家不会待客呢!”方氏从蒋老太太的神色里没看出什么歉意,心情顿时就不大好了起来,淡淡地请人进了东屋坐下,沏了茶端出来道,“蒋老太太和蒋夫人今个儿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蒋老太太被这话险些气了个仰倒,心道我孙子在你家住了那么久,你还问我来有什么事儿,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敲,清了清嗓子就要说话。
蒋夫人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混的,而且跟方氏是平辈儿,就没老太太那么生气,也很有眼色地看出方氏的不悦,又知道如今这件事的关键是让茉莉消气儿回家,还盼着方氏能给劝和呢,哪儿能这个当口得罪方氏。
便忙抢在老太太前头赔笑说道:“茉莉娘,上回的事儿都是我不好,一时猪油蒙了心窍,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而且事后也没及时地来跟亲家赔礼道歉,我家老太太在家已经把我狠狠地骂过好几次了,我就是太心急了,真的不是对茉莉有啥想法儿,我家能得这么个儿媳妇我很是知足和喜欢的,更何况亲家一家也都是好相处的人儿……”
“我们好相处可不代表好欺负。”方氏早就听蒋世彦说了经过,知道那丫头的事情上,老太太才是主谋,这会儿听蒋夫人把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就也懒得再听她多废话,直接一句话堵了她的嘴。
“是、是说呢!”蒋夫人的笑容有些僵硬地继续道,“不过亲家太太,我可真不是存了欺负你家的心思,当时就是一时的……鬼迷心窍了就是,我事后真的后悔得紧,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了这一遭,毕竟两个孩子能在一起过日子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咱只能劝和不劝离不是。”
“我自然是劝和不劝离的,只不过有些事儿,咱也得摆明白了说道说道。”方氏冲着蒋老太太和蒋夫人道,“咱们都是女人,谁都知道怀儿生儿的难处,不管再怎么心急要抱孙子,等茉莉出了月子或是如何的,都也算你们心疼我家闺女了不是?前脚刚刚生了孩子,后脚就出这事儿,让人心里寒得慌不是?人都说月子里最怕伤心,最是容易坐下病的,回家之后这两个月我变着花样儿地给孩子补身子,这都还虚得很呢!”方氏越说心里越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就骨碌了出来,忙扯了帕子擦了擦眼角。
蒋老太太闻言就有些按捺不住要说话,蒋夫人忙伸手搭在了她的手上说:“娘,我知道我做错了,您若是想骂我咱回家再骂,在亲家面前好歹给你媳妇我留些脸面吧!”
方氏有些不耐烦看她演戏,想起茉莉说若是蒋家来人,就去叫她出来说话,便起身儿道:“你们先坐着,我去看看茉莉和孩子起身儿没有。”说罢转身就出门去了。
蒋老太太见方氏出去了,顿时脸色一沉不悦道:“你干啥总扯我不让我说话,我还没见到孙子呢,她一个字都不提,再说茉莉那娃儿咋就倔成这样,你现在给赔礼道歉的,以后她更得了依仗,生不出儿子还不许世彦纳妾可怎么是好。”
蒋夫人知道婆母一门心思的就是想抱孙子,除此之外别的都得抛到一边,但是也有些经不起这样的两边受罪,只觉得脑门子一跳一跳地疼,伸手一边揉着一边劝:“娘,您看看如今的情况吧,先别说什么纳妾不纳妾的,若是劝不明白这回事儿,世彦怕是就得成了人家倒插门的女婿了!”
“他敢!我、我……”蒋老太太闻言大惊,可嘴上发了半天狠,又觉得自己压根儿也不能把孙子怎么样,顿时就软了下来,哀声道,“我的命可真是苦啊……”
“老太太,娘……”蒋世彦本来是跟着祝永鑫出去捡柴了,一回来就看见马车停在院儿里,顿时想起茉莉答应了自个儿,如果老太太和娘主动上门来说和这件事,就肯原谅自己然后回家,顿时欢喜得不行,也顾不得洗脸洗手就跑进去,“你们来了啊?”
“我们不来能行吗,我们再不来你以后的孩子就都的姓祝了!”蒋老太太气急败坏地用拐杖指着蒋世彦说,随后又看见他脸上手上都脏兮兮的,又招招手道,“咋花里胡哨的,你过来我瞧瞧,这脸上手上弄得都是什么?”
“哦,没事,我刚才出去捡柴去了。”蒋世彦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不当回事地说。
“捡、捡柴……”蒋老太太嘴唇哆嗦地说,“她、她家敢让我的宝贝孙子去捡柴?”
“奶,不是,是我自个儿闲着没事儿非要跟去的。其实茉莉爹还总嫌我碍事呢,我走路慢还不太会捡,总害得他捡不到多少,不过我也就当是去溜达一圈儿玩玩儿了……”蒋世彦笑呵呵地说着,但是见老太太的脸色越发铁青,也渐渐发觉似乎说错了话,赶紧收声,想想又解释道,“那啥,奶,我在这儿住得挺好的,你不用惦记我。”
“是,挺好你就不要家了,爷奶和爹娘你都不要了,就要你媳妇是不是,你、你这个混小子,你就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你……”蒋老太太气得手抖脚抖,连心肝儿都气得直疼,“我可是让你气死了,作孽呦,养了你这么多年,心肝儿宝贝儿似的疼着,怕你吃不好,怕你穿不暖,拿个杯子都怕你累着手,结果现在来给人家捡柴还美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可要了我的老命喽……”
“哎,奶,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我的意思就是说,其实偶尔捡捡柴、干干活儿也挺好的……”蒋世彦越描补反倒越惹人生气,最后连蒋夫人都气得忍不住把他骂了一顿。
蒋世彦正挨批呢,茉莉抱着穿戴一新的枣儿进屋,进门就先行礼道:“见过祖母,母亲。”然后才抱着孩子在一旁安安稳稳地坐下,就跟没瞧见蒋世彦似的。
蒋世彦扭头去看茉莉,趁着背对蒋老太太和蒋夫人的时候,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成功了,而后献殷勤地凑上前问:“茉莉,枣儿昨晚闹了没?睡得好不?”
“枣儿乖着呢,从来都不闹。”茉莉白了他一眼表示自己晓得了,然后伸手摸了摸枣儿的小脸儿。
枣儿白嫩的小手抓着茉莉的手指头,摇摇晃晃地玩儿得开心。
蒋老太太自孩子生下来只看了一眼,随后茉莉闹了别扭就再没见过,这会儿见孙女儿穿着红色的袄子,衬得脸蛋儿白嫩嫩、红扑扑的煞是惹人喜欢的模样,顿时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看个不停,恨不得自己抢过来抱一抱。
茉莉又垂眸道:“祖母,母亲,我无才无德也能给蒋家继承香火,心里着实有愧,先前就已经跟世彦说好了,我们和离,枣儿跟着我就是了,我娘家虽说比不得蒋家富贵,却也不缺我娘俩儿的吃穿用度,这样也不碍着世彦再娶新妇,大家都落得清静,今个儿正好祖母和母亲都来了,便找了里正把这文书立个清楚,你们把世彦接回去大家都安生过日子就是了。”
蒋夫人没想到茉莉会提出和离这个要求,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蒋世彦也趁机插话说:“茉莉,我都求了你这么久了,就算你还生我的气,但是也得看在枣儿的份儿上,你不能让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不是?你有啥条件你就说,只要你肯跟我回家好好过日子,你说啥我都答应你。”
“算了,这样的大话你也休要再说来哄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事儿哪里是你自己能做得主的,如今骗我哄了我回去,以后还不是一样得闹,到时候枣儿年纪大了看见爹娘吵吵打打的更是不好,倒不如一开始就当做没有这个爹来的省事。”茉莉低眉顺眼地,好似自己有多少委屈,低头在枣儿的小脸蛋儿上蹭蹭,“以后我们娘俩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免得今个儿爬上床个丫头,明个儿再来个什么别的。”
“茉莉,这话是咋说的,世彦做不得主还有娘给你做做主呢,你有啥要求就说出来,咱一起商议还不成吗?”蒋夫人赶紧插嘴问道,“再说那丫头,早就让世彦给打出去了,咱家里也说明了,以后再有敢这样儿的,不管是有头脸的还是没头脸的,都一概打死了算数。”
“母亲,我想求的这事儿,我实在不好开口,说出来怕是任谁都得说我无理取闹,不过我还就只有这一个要求,所以你们只要应了我,我便乖乖地收拾东西回家,以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吵不闹。若是不应,那就桥归桥路归路,若是你们说想孙女儿,实在不行,我每年过年领着枣儿去给你们磕头便是了。”茉莉边说边用余光看了看上头坐着的老太太。
蒋老太太见状也知道,自己若是不开口表态,这件事怕是就过不去的,看着那眼睛里只剩下茉莉和枣儿的蒋世彦,恨铁不成钢地狠剜了他一眼,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说:“罢了,这里最能做主的就只有我了,至于你想说的是什么,我觉得我心里也有数了,但是你也该知道我蒋家的难处,而且俗话说,不孝有三,无……”
茉莉打断她道:“祖母,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但是我跟世彦如今都还年轻,如今有了枣儿,也证明我不是那种不能生养的人,我也知道蒋家三代单传这么一个独苗儿,全家人都紧张得很,我今个儿也把话说下,若是等我三十了还没有给蒋家生了儿子,我就许世彦纳妾,不知道祖母和母亲以为如何?”茉莉跟蒋世彦商议好的不是这样的话,但是她自个儿这些日子反复斟酌着,最后还是按照自己想的说了出来。
蒋世彦闻言一愣,老太太和蒋夫人也面面相觑,有些难以置信,都以为茉莉会说让蒋世彦永远不许纳妾,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蒋老太太合计着这样还是合情合理的,于是当场就点头应了,蒋夫人也终于高兴了起来,觉得茉莉这个媳妇还算是识大体的,赶紧道:“快把孩子抱来给老太太瞧瞧。”
茉莉上前把枣儿递给了蒋夫人,老太太忙叫到身前看孙女,枣儿倒是也不认生,只吧嗒吧嗒小嘴,滴溜圆的黑眼睛转来转去,看得老太太连声说:“瞧着眉眼,这脸型,跟世彦小时候一样。”
其余三个人听得一头黑线,枣儿虽说还小,但是看那眉眼模样,活脱儿跟茉莉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也就老太太能说出像蒋世彦这样的话。
见老太太和蒋夫人看孩子看得开心,蒋世彦便趁机道:“老太太,娘,你们先跟枣儿玩着,我去洗个脸,茉莉,你来帮我打水来。”说着就扯着茉莉朝西屋去了。
关上门小俩口都盘腿上了炕,不等坐好了蒋世彦就急着问:“你咋回事,咱不是说好了的,就说让我以后都不许纳妾的?老太太和我娘没法子肯定会答应的,我也跟你都说明白了,我只要你一个人就够了,你这是还不信我,还是咋地?”
茉莉看着蒋世彦的眼睛,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拉住他的手,难得地柔声道:“世彦,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知道你不想惹老太太和娘生气,你夹在我们中间很是为难,你肯为了我演这出戏,为了我说一辈子不纳妾,我打心里高兴,觉得我没选错人,但是我也不能只为自己考虑,你家三代单传,不能到你这儿给断了根儿,再说我说的是等我三十岁以后,这还有十来年,难道咱还能生不出个儿子来?”
“切,儿子是说生就生的啊?”蒋世彦嘴上这么说,但是却伸手把茉莉搂到了自己怀里,“你也真狠心,这都这么长时间了,在你家住着,都不给我个好脸儿……”
“大白天的你干啥……”茉莉被他揉得浑身发痒,伸手拧了他一把,“你手老实点儿。”
“你不是说得生儿子嘛,我要是太老实,那你咋能生出来。”蒋世彦故意捉弄道,
“老太太和你娘都在对面呢,你……”茉莉话还没说完,嘴就被蒋世彦的嘴给堵住,哼了几声推不开他,便就也放弃了抵抗,胳膊也慢慢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蒋世彦的这个吻很温柔,两个人最后都略有些气喘吁吁,但是刚才被撩拨起来的情欲却都褪了去,只留下浓浓的温情。拥着坐在炕上,谁都没先开口说话,静静地享受这许久没有了的温存时刻。
当天中午,蒋老太太和蒋夫人在祝家吃了饭,小秀在里屋帮茉莉收拾东西,忍不住道:“你俩可真行,把娘和蒋家的人都骗了个干净,最后还得了自个儿想要的,你啥时候也变得这样一肚子坏水儿了?”
“这话说的真难听,啥坏水儿不坏水儿的,这叫斗智斗勇。”茉莉笑着说,“枣儿,你说娘说的对不对?”
枣儿张着没有牙的小嘴,好像听懂了似的,连连朝茉莉摆着手。
“不管是斗智斗勇还是什么,反正我就想不出来这样的法子,好在我是傻人有傻福,有个好婆婆。”小秀看看炕里躺着的儿子和在一边玩儿的宝儿,满眼都是知足地说。
“你想夸娘下回当着她面儿夸去,我可不管帮你转达。”茉莉今个儿心情极好,跟小秀玩笑道。
“去你的,跟你说正经的呢!”小秀有些感慨地说,“你看我不也是,头一个儿是个丫头,若是娘跟蒋家似的,我哪儿还有好日子过。”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个享福的命,如今儿女双全的,我羡慕都羡慕不来呢!”茉莉把衣裳都用包袱皮儿包好说。
“什么羡慕不羡慕的,你才多大,如今你跟妹夫也和好了,蒋家也不怕养不起孩子,回去以后就可劲儿地生呗,他家人丁稀薄,你正好儿给多生几个,以后就兴旺了。”小秀很是替茉莉高兴,也难得地油嘴开起这样的玩笑来。
“大嫂,你可越发的没个当大嫂的稳重模样了。”茉莉在她腰上掐了一记,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嘱咐道,“等荷花回来,你可不兴跟她说这件事!”
“我不说娘也得说呢!”小秀把收拾好的两个包袱都拎到炕沿儿上搁着,又翻看柜子里有没有少拿了什么,“我嘴严实得很,你得管住娘的嘴才是。”
“没事儿,娘又不知道内情,这件事闹得这么大荷花总是得知道的,你只要别告诉她这里头的事儿就是,她跟娘总爱说悄悄话,若是什么时候一不小心把我给卖了,我到时候可就惨了!”
“知道会惨了当初就别把娘瞒在鼓里。”小秀朝着茉莉的鼻子上捏了一下。
“我若是告诉了娘,她今个儿咋还能那么硬气地跟蒋家说话,早就觉得自个儿理亏没教好闺女了。”茉莉悄悄地在小秀耳边说,“娘那个人就是心太软,该心软的心软,不该心软的也心软,咱家可是为此吃过好几次亏了,你是家里的大嫂,以后早晚是要你当家的,你可得耳根子心窝子的都给我撑硬实了,别跟娘似的。”
“还有这样的事儿,我竟是都不知道。”小秀奇怪地说,“我看着娘的人缘儿挺好,在村儿里人人都说娘的好话呢!”
“他们自然是说的,娘的确是帮了不少人,但可不是帮了人就能落得个好话的,只没有好话就也算了,有时候帮人还的惹得一屁股烂事儿,唉,具体的我也懒得再说,你若是想知道,以后去问荷花就清楚了。”茉莉收拾好了东西,下晌儿便抱着孩子,跟着一道回了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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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总裁甜心》作者:火焰者
别人重生是麻雀变凤凰,她堂堂的豪门千金重生却成了灰姑娘,可怜的小孤女,歹命的小秘书,天天对着未婚夫,只能看,不能吃!
第三百一十章 见家长时的大尴尬
荷花正跟博荣一起逛街,接连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忙用帕子掩住口鼻,身子微微侧开。
“咋,是不是晚上吹了风?”博荣关切地问。
“天儿都这么暖和了,哪儿那么容易着了风寒。”荷花用帕子擦了擦鼻尖,“怕是家里有人说我坏话呢!”
“什么坏话,你咋不说是有人想你了。”博荣闻言笑道,“不过咱也很快就要回家了,后日就要殿选了。”
“是啊,好在是要殿选了,不然你还要跟着建羽哥到处吃吃喝喝的,都快成酒鬼了,看我回去不跟嫂子告状的。”荷花冲博荣做了个鬼脸,哼了一声又往别的铺子看去,虽说京城的东西太贵,但是好容易出来一次,礼物总还是要买了带回去的,吃食什么的就都不考虑了,如今可不是寒冬腊月里,天儿一日热过一日,任是什么吃食也根本坚持不到家的。
能买的也就是北边儿没有的料子、给家里几个小的买些稀罕玩意儿,不过也都只挑着京城特有的买,至于什么番邦或是西洋的玩意儿,可就是问都不敢问价钱的。
兄妹俩边走边聊,荷花忽然间就停住了脚步,眼睛盯着路边一个装饰考究的铺子挪不开了眼睛,脚下也没停顿地就直奔那铺子去了。
博荣顺着她的眼神儿看过去,就见那殿中的一个琉璃罩子里,扣着个掐丝珐琅的镯子,心里好生奇怪,荷花素来都不爱戴什么首饰,当初方氏给她打的银镯子、项圈儿什么的,她一概都收在箱子里,连过年过节都是要在方氏的几番催促下才胡乱套上,随后便又丢回去了,能有什么首饰让她这么直了眼?博荣一边寻思一边跟着荷花过去看个究竟,心道如果不是贵的离谱,便想法子凑钱买了给荷花,这丫头素来都只会亏着自己,难得见她喜欢个什么。
不过荷花这会儿的心情,可是博荣难以体会的,她随便一扫就瞧见那镯子前面有个圆盘,很像是后世的复古时装手表,但是她又不肯定这个时候到底有没有手表,毕竟从来都没见过没听说过的。
凑上前一看,她激动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真的是一个精致的手表,虽然表盘很大表带很粗,看起来似乎很是沉重,但是那熟悉的时针、分针和秒针,的的确确是在滴滴答答地走着的。
荷花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指着那东西刚要开口询问,就听一旁的伙计道:“这位姑娘,咱家这不是卖首饰的铺子,您看……”
“我自然知道这不是首饰。”荷花的眼睛盯在手表上就挪不开了,怀着激动的心情问,“这表多少钱?”
博荣一听很是纳闷儿,那伙计也是一脸惊奇,没想到这么个小丫头竟然识得这样物件儿,心想该不会是哪家的贵主儿偷跑出来溜街的吧?顺势便把后头跟着的博荣当成了跟班儿,赶紧赔着笑殷勤地说:“呦,姑娘,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没瞧出您竟然是个行家,这可是西洋来的好玩意儿,不是小的夸口,这物件儿,您可着整个京城去寻都寻不到,就只有咱家店里有这么一个……”
荷花虽然也明白那伙计说不定是在夸大其词,就为了卖个好价钱,但还是紧张得直咽口水,舔了舔嘴唇直接问道:“这表多少钱?”
“不贵,只要三百两银子。”伙计伸手比划了个三出来,还一脸卖便宜了的模样。
荷花听了这话差点儿没一口血喷出来,若是开价三十两,她也许死命地砍价再磨一磨,就狠狠心买回去了,可是,这……三百两……把自己卖了值不值三百两?有这个钱都能在城里给全家买个好宅子住了,想到这儿她连砍价的情绪都提不起来了,转身直接往外走。
博荣也被这个价钱惊得呆住了,瞠目结舌地看了看那琉璃碗儿里扣着的“表”,心道这东西换了个名字难不成就贵成这样?怎么看也不过就是个掐丝珐琅的“镯子”啊!他摇摇头转身追着荷花出了店面,见荷花一脸沮丧地样子,便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首饰铺子道:“咱去那店里看看,说不定也有差不多的呢,这家真是狮子大开口,不过是个西洋的镯子,便要这么多的钱。”
荷花知道这个跟博荣解释不明白,就只能顺着点点头说:“是啊,肯定是听了口音,欺负咱们是外乡人,我也不过就是随便看看,咱继续去买东西吧。”说罢轻轻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么多年没有手表也都过来了,又不做什么精确计时的活儿,还这么个东西也不过是奢侈品,便摇摇头不让自己再去想。
博荣却是又扭头回去记住了那个店铺,心道什么时候有空让建羽来帮着侃侃价,他说话听不出什么北方口音,说不定能比自个儿来问便宜些。
两个人逛了几条街,买了大包小包的许多东西,衣裳料子、精致的丝线、玩意儿、还有给方氏买的两件精巧的耳坠子,给茉莉买的簪子……连枝儿、盈双等人都也给买了妆粉。
两个人走得累了,寻了个茶馆坐下吃茶,博荣翻捡着买来的东西,心里寻思了一下问:“似乎还没给芍药买东西吧?”
荷花闻言眼皮一垂,半晌才道:“上回从城里回去,给她买了尺头却被她丢到一边,还好一顿吵,这回干脆不买了清静。”
博荣闻言叹气道:“芍药如今真是越发的不懂事了,小时候在咱家住着的时候瞧着倒还是乖巧。”
“罢了,不提这事儿。”荷花被手表打击得本来就有些没精打采,见博荣提芍药就越发觉得心烦,心道自己这几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点小事就觉得心烦意乱的,若说是天气问题,可如今才四月里,也不是很热的时候,难不成是当真想家了?一边胡乱琢磨着一边喝着凉茶,喝完了博荣就再给她续上,倒是一连喝了三四杯,觉得胃里发胀了才停了手,人觉得清凉了下来,烦躁的感觉倒是压下去了不少。
采购结束回到孙府,见齐锦棠正站在院门口焦急地转来转去,看到博荣和荷花回来,赶紧上前道:“你俩去哪儿了,总算是回来了,可等得我急死了,想找又不知道去哪里找才好。”
“怎么了?你不是去接你爹娘了吗?怎么在这儿等我们?”博荣奇怪地问。
齐锦棠一脸的窘色,伸手朝屋里指了指悄声说:“我爹娘都在屋里呢……我爹说要来谢荷花当初伸手相助,我说你们不在他便非要等着你们回来,晌午饭都没吃的等到现在,我在屋里着实坐不住了,说出来找你们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只好在这里等。”
荷花一听说齐老爷和齐夫人在屋里,心道这见了面也不知道说啥才好,悄悄吐了吐舌头,想留着给博荣自己对付,拔脚就要溜。
齐锦棠似乎早就在盯着她了,一把拎住衣领子道:“就是来找你的,你若是溜了我怎么交代?”
“别啊,我、我不知道说啥,让我大哥去就是了……”荷花讨饶道,若是当初不知道齐老爷允了二人的婚事她许还不会这么扭捏,之前听齐锦棠说的时候只觉得甜蜜和安心,可如今听说两个人都坐在屋里,顿时就觉得心里发虚,且不说齐夫人那种势利的嘴脸,齐老爷在荷花印象中也一直都是个有些古板教条的人,这会儿哪里敢大咧咧地进去接受人家的感谢。
但是齐锦棠哪里能让她到了门口还溜掉,直接扯着就往院里走,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要是不想被我拎进去,就好好儿地自己走进去。”
荷花气得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没法子地自己理了理衣裳,压了压鬓角的碎发,跟在他和博荣身后进了正厅。
“博荣,荷花姑娘!”齐老爷见人进屋了,马上起身儿招呼道。
齐夫人见状也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随意地点点头就算做打了招呼。
博荣以前是跟着齐老爷念过书的,自然是以弟子的身份上前行礼。
“听锦棠说你也中了举人,可喜可贺,虽说你家是外来的,但是这也是咱们齐家村的荣耀。”齐老爷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很有威严,说罢扭头看向荷花,忽地一个深揖朝荷花行礼道,“这次我家得以保全,都仰仗荷花姑娘的大义之举,齐某在此谢过,待述职回乡之后,定然正式登门致谢。”
齐老爷这样行礼,齐夫人和齐锦棠自然都不能再傻站着,只能都跟着朝荷花行了个大礼。
荷花忙闪开了身子,连连摆手说不敢居功,这么一动弹,就觉得下腹一沉,身下也是猛地湿热,这种感觉已经许多年没有体验过了,但是荷花却立刻想到了什么似的,心下大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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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要媳妇还是要娘
要不要这么倒霉?这就是荷花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刚才喝的那几大杯凉茶似乎也来凑热闹,小腹一阵强过一阵地绞痛,她强撑着让自己的脸上别露出端倪,但是额头上的汗珠却是遮掩不住的,顺着鼻梁滚落到了鼻尖儿。
齐老爷自然不会一直盯着荷花的脸看,齐锦棠因为父母都在也规规矩矩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反倒是齐夫人一直斜着眼打量荷花,见她这样便道:“荷花姑娘这是怎么了?我家老爷跟我又不吃人,怎么还这般紧张,满头大汗的。”
荷花强撑着笑笑说:“齐老爷和齐夫人太过客气,当真是让我承受不起。”
“若你当真是不顾自身安危地救了我全家,那又有什么担不起的,还是说其实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不过是棠哥儿帮你脸上贴金罢了?”齐夫人一番话阴阳怪气,连珠炮似的丢出来,她以前就不高兴看见儿子跟荷花在一起,如今荷花摇身一变成了齐家的救命恩人,老爷又鬼迷心窍地许了儿子和她的婚事,这让她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和难受,但是更多的还是怀疑和纳闷儿。在她看来,上次的所谓偷书的事儿,肯定是儿子为了娶荷花而故意编造出来的,不然一个乡下的野丫头,即便是识的几个字,又怎么可能做得这样处变不惊的。一想到这里,就越发觉得是荷花勾引了自己儿子,心下很是忿忿。
荷花咬牙忍着腹痛垂眸道:“夫人若是非要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公道自在人心,我自个儿心下无愧便是了,我去偷书是为了感谢锦棠哥教我读书识字,并不是为了挟恩图报,所以当不起齐老爷和齐夫人的大礼,这件事左右都过去了,也不是什么能为外人道的,还是就此揭过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齐锦棠这会儿已经察觉出了荷花的不对劲,但是自己又不便上前,只能在后面瞧瞧地踢了博荣一脚,让他照看荷花。
博荣过去扶着荷花到一旁坐下问:“可是哪儿不舒服?”
荷花苦于不好开口,只道:“许是刚才出去逛得时候久了,人这会儿有些发晕……”
看着荷花发白的脸色和忍耐的表情,博荣忙回身跟齐老爷告罪道:“齐先生,小妹身子不适,实在是失礼了。”
齐老爷见状起身儿道:“今个儿刚到京城,还没安顿好住处,还有许多述职的事儿要准备,本也就是听说你们在此,先过来看看你们顺便道谢,待回乡之后某会正式备礼上门,今日就此告辞了,你们快快扶荷花姑娘入内,请个郎中来看看才好!”
齐夫人想得却总是跟旁人不一样,听了荷花的话,心里顿时就恼得开了锅似的,心道这小丫头片子,竟敢拿文字狱那件事儿来威胁自家,什么叫不是什么能为外人道的,难不成还拿捏着什么证据,所以才敢这般有恃无恐地不成?
她越想越觉得自个儿以为的没错,不然儿子怎么会对这么个还没长开了的黄毛丫头青眼有加,这件事回去一定要跟老爷说个清楚,不能让这个浑身都是心眼子的丫头进齐家的家门。
正抬脚要走呢,孙家来了个二管家,上来行礼道:“见过齐老爷,见过齐夫人,我家老爷和夫人回府了,听说您二位贵客在府上,赶紧命小人来请过前头叙话。”
孙大人的官职比齐老爷高上许多,他自然不敢怠慢,赶紧领着夫人跟着去了,齐锦棠惦记荷花哪里不舒服,不顾齐夫人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不想跟着一道过去。
荷花却是明白自个儿是怎么回事,哪里肯让齐锦棠还守在眼前,连连推他说:“你快跟去,别惹你娘不高兴,大半年了才见着你,就是让你惹她不痛快的?”
齐锦棠无奈,这只好嘱咐博荣赶紧请郎中,自己才快步地跟着父母去了前头。
荷花见人都走的没了影儿,这才伸手捂着肚子呻吟出来,推着博荣道:“大哥你去找冬梅姐姐来。”
博荣把荷花扶到里间儿躺下,他毕竟已经是成过亲的,看着荷花的样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知道自个儿再这太不方便,便去把冬梅寻了来,让她进屋去看看荷花。
冬梅本正在后厨做事,被莫名地叫过来,还道荷花姑娘不舒服怎么不去请郎中?进屋后刚到床前,就听荷花轻声道:“好姐姐,我许是来葵水了,你别声张,帮我准备准备改用的东西。”
“……”冬梅闻言脸上先是一红,想到自个儿头一回来葵水时候的模样,几乎吓得以为马上要死了似的,见荷花倒是镇定,不由得夸了句道,“荷花姑娘倒是沉稳,您先歪着,奴婢去拿用物。”
虽说孙府待客还算热情,但是也没有给客人准备月事带之类的道理,冬梅出去后转悠了一圈,最后还是回自己房里,拿了条新做好还没用过的,取了些软布,用了个小包袱皮儿包着,又回去教了荷花如何使用,而后把脏衣服团了准备去洗。
荷花伸手拉住冬梅的袖子,十分不好意地说:“我下午喝了好几碗凉茶……冬梅姐姐能给我煮点儿红糖姜水喝不?”
冬梅闻言就忍不住唠叨道:“来葵水最怕的就是贪凉,小小年纪以后若是凉出病了可怎么好……”说罢才想起荷花这似乎是头一遭,就也不好再说什么,“以后可要千万小心,这几日不要沾凉水,也不要吃凉东西,姑娘先歇着,奴婢去熬姜糖水。”
荷花在屋里歇着,孙家的正院前厅却是又闹出些事端来,也不知孙大人是如何想的,与齐老爷闲聊了一会儿就开始关心起齐锦棠的婚事来。
“齐贤侄在我家也住了些日子,虽说与我没见过几次,但是总听建羽说起,知道是个很上进聪慧的孩子,不知可说了亲事?”
齐夫人从听到开头的话,就精神抖擞地满眼放光,待孙大人话音刚落,她立刻抢在齐老爷的前头道:“尚未定亲呢!”
孙夫人见状不易被人察觉地皱了皱眉头,虽说如今都在厅里坐着吃茶,但是老爷们说话,哪里有女人插嘴的份儿,一看就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
齐锦棠闻言心下有些发急,却也知道此时不该自己多嘴,只能抬头去看齐老爷。
齐老爷给了儿子一个放心的眼色,端起茶盏笑着说:“不瞒孙大人说,我家这小子今年不小了,都已经十六实岁,家里已经给相中了亲事,就是住在贵府的荷花姑娘,只等着我回乡后好张罗着上门提亲呢!”
孙大人的脸上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孙夫人却是松了口气,虽说老爷是打算把庶女许给齐锦棠,但是自个儿膝下没有孩子,那也就跟自个儿的闺女没什么两样,若是摊上个齐夫人这样的亲家,以后还指不定要闹多少笑话。
既然婚事没有提成,孙大人也没什么心思再浪费功夫,寒暄了几句就端茶送客了。
从孙家出来,齐夫人还不等上了轿子就恼了,“你这到底是啥意思,孙大人那是抬举咱家,你倒好,也不等人说完就给一推三六五,有大好地前途不去给儿子挣,偏要给说个乡下的野丫头,我可真是让你们爷俩给气死了……”说着就开始哭天抹泪地,惹得孙家门房的人不住地朝外张望。
齐老爷紧锁着眉头,用力咳了一声斥道:“大街上的你嫌不嫌丢人?”
“丢什么人啊,这大街上谁认识我啊?谁认识你啊?咱们自己这辈子呆在穷乡僻壤的也就罢了,你还要把儿子也困死在那里?孙大人可是京官儿,京官儿啊!若是棠哥儿能做了他的东床快婿,那即便是不能入京做官,却也是能平步青云,能省下多少的力气和功夫啊!就被你这一句话给抹杀了去,你这是想要了我的命呦……”齐夫人越想越觉得伤心,一把扯住齐锦棠道,“儿啊,娘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呦,我一心为你打算为这个家打算,结果你被那个乡下的野丫头够了魂儿不说,连你爹也鬼迷了心窍,我怎么这般的命苦啊!”
“娘,你先上车吧,咱回客栈再说。”齐锦棠被她吵了个大红脸,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围观,连扶带拉地把齐夫人总算是弄到了车上。
齐老爷干脆说要去找同窗叙旧,让齐锦棠把她送回客栈完事儿,齐夫人哭了一路,直哭到客栈被扶着进了屋,还拉着齐锦棠不肯撒手,一边走一边劝道:“儿啊,你得听娘的话,娘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是我的亲儿,娘不会害了你的啊……”
“娘,你别哭了,等下吓到妹妹,咱先进屋,我找小二要点儿热水给你洗脸。”齐锦棠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齐夫人的话茬儿。
齐夫人被他硬是扶着坐在屋里榻上,见儿子油盐不进的,气得拍着桌子道:“我今个儿还就问问你,你到底是要那个乡下媳妇,还是要你亲娘!”
第三百一十二章 母子不欢而散
今天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折腾的一塌糊涂,这到底是要闹哪样!这章更新放晚了些,明天如果身体好了再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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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母这话说的就着实重了,齐锦棠正在拧帕子的手一顿,回头皱眉道:“娘,这件事咱不是早就说清楚了,怎么好端端的又拎出来讲?再说不管我娶了谁,你也都还是我娘。”
“什么叫好端端的,之前我也是被你们父子俩说得昏了头,你如今考中了举人,以后有大好的前途,又难得孙大人赏识你,这对你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儿,有这样一个岳父帮衬着,你以后的官途肯定是一路顺畅的,你如今年纪小还不懂,但是你只看看那孙建羽跟你,人家就是说了门好亲事,如今都中了会试要去殿试了,那最差也能落得个同进士出身,以后的身价儿可就是大大的不同了的!”齐母苦口婆心地劝着儿子,只盼着他能听自己一句。
“娘,你咋还总是惦记着以后什么飞黄腾达还是平步青云,上回爹的事儿还没给了咱教训不成?咱家在朝中一没有背景二没有靠山,就靠我娶个媳妇回家就能一劳永逸了?哪儿有这么大的好事儿。”齐锦棠觉得半年未见,不想跟亲娘闹得太僵,见她好好说话,便也跟着她讲道理说,“且不说那孙家姑娘人品如何咱们都不知道,可就这样高攀了一门婚事,儿子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和身份可言?到哪里都让人说是靠着媳妇上位,如何抬得起头来?”
“儿啊,所以说你还小不懂,即便开始被人说几句闲话,但是你自己是有真才实学的,等以后站稳了脚跟,还怕谁说什么闲话,自个儿日子过的好才是真的。”齐母没看出儿子是在各种推辞,还以为他只是年轻人脸皮子薄,怕人说他靠媳妇,越发打起精神劝说,“可荷花她家有啥?乡下穷种地的,最多给你几斤蘑菇,弄点什么鸡蛋野果子的,全家都是眼皮子浅没有见识的乡下人,一辈子也就是土里刨食,撑死了以后地多些,租出去收个地租什么的,也还是摆脱不了那穷命。再说你瞧荷花那单单薄薄的样子,也未必是个能生养的,儿子你到底是图个啥?”
齐锦棠发现,跟齐母讲道理简直就是鸡同鸭讲,两个人完全说不到一条路上去,而且反倒越说越让自个儿恼火,气得拂袖起身儿道:“儿只图自己喜欢,以后日子过得舒心顺意,若是娘当真喜欢那孙家姑娘,不如娘自个儿娶了回来供着,守着媳妇过日子算了。”说完就起身儿走了。
齐母何曾被儿子这般顶撞过,见儿子当真头也不回地走了,忙喊了几嗓子也还是无用,几乎气了个仰倒,靠在榻上不住地抬手抚胸顺气,哼呀哼呀地拍桌子踹凳子的,折腾了半晌没人理自个儿,便又扬声叫:“锦如,锦如,你这丫头聋了啊?娘都快被你哥气死了,你都不出来说句话,我这一天天到底是图啥,生儿子儿子顶撞我,生闺女闺女不管我,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齐锦如这才从里间儿挪着小碎步出来,见齐母这样忙上前扶着她坐好,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又端了茶上来帮她顺气,听着她抱怨了良久之后才轻声细语地说:“娘,您一直教导女儿,做女人家要三从四德,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嫁娶都是人生大事,自该是由爹和哥哥做主,爹是一家之主,已经定下来的事儿,娘是不该跟爹爹怄气反对的……”
“你……”齐母抬手指着齐锦如哆嗦了半晌,可看着她一脸真诚的表情,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女儿是自己教出来的,如今竟是想找个什么人怪罪都找不到,只能自己气闷烦心,憋得脸面涨红,最后摆了摆手道,“你该干啥干啥去,我自个儿歪一会儿。”
齐锦棠出门之后,心里烦闷在街上乱逛,想着荷花的身子不知道如何了,就往孙家方向走过去,在门口撞见博荣和孙建羽正要出门,便上前问博荣:“荷花的身子好些没有?可请了郎中来看?”
孙建羽闻言奇道:“怎么,荷花身子不舒服?那你怎么不早说,还出去逛的什么街!”
博荣被他俩问得有些挠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又不知道自己说了能不能跟他俩解释明白,吭哧了半天最后道:“她、她不是不舒服,就是……就是下午凉茶喝多了肚子不舒服,她自个儿觉得抹不开面子,你们也别去问她就是了。”
“哈哈!”孙建羽大笑,“没想到荷花这丫头也有这样的时候,平时都小大人儿似的,还以为她当真是个懂节制,知分寸的呢,看来到底就还是个孩子。”
齐锦棠听了这话就也放心了,便问:“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儿?”
“博荣说荷花看上个什么掐丝珐琅的镯子,那店家狮子大开口,要价贵得很,他见荷花似乎当真喜欢,便叫我陪着去看看到底是真贵还是那店家欺负外乡人。”孙建羽自己已经跳上了马车,朝下头招手说,“既然撞上了就一起去吧,等下在外头吃了晚饭再回来。”
博荣上车后还念叨:“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急性子,我就等你殿选之后再说了,哪儿就这么急着非要现在去。”
“殿选什么的又不用我温书或是什么,不过是去点个卯应个场儿罢了,京城里达官贵人、富商豪客多得很,你不是说那东西就那一个,去晚了若是给人买了岂不可惜。”孙建羽问清楚那店铺的位置,朝车夫吩咐了一声,三个人便朝那铺子去了。
那伙计倒是个好眼力和记性的,也兴许是店里的东西都贵重,没什么人上门,所以过了一个下午,竟还记得博荣,看他换了身儿好料子的衣裳,一副书生的模样,跟着两个公子哥儿一道来,忙上前行礼招呼道:“呦,三位小爷里面请,小的给您三位上茶,若不是小的眼拙,下晌儿这位爷来过,如今又再上门,可还是为了来瞧这表的?”
“表?”孙建羽奇怪地问,“不说是个镯子?”
那伙计闻言笑道:“爷,您快别跟小的寻开心了,别人任谁说是镯子咱都没话说,那也是他们没见识过什么,可晌午时候那位姑娘进屋,那一口就叫出了这是表,不是小的胡乱捧人,这东西在咱店里摆了快一年光景,这位姑娘可是头一位识货的。”
“那你拿上来给我们瞧瞧吧!”齐锦棠也有些好奇起来,便让那伙计拿东西上来。
“好嘞,您三位稍坐,小的这就去拿。”伙计把装着表的托盘放在桌上,又回身去给煮茶。
三个人将那手表里里外外地看了个仔细,都对着那会走动的指针起了好奇。
伙计端着茶上来给介绍道:“这个表是咱东家从一个西洋客人手里,用了许多香料和茶叶换回来的,可谓是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您瞧这掐丝珐琅做得精细,最难得的是这个表,可是个稀罕玩意儿,用这个计时可比咱那滴漏日晷的要准上许多,一年多了日日走得顺顺当当,从不出差错的……”
计时的……三个人的眼睛又都定在了那走个不停的秒针上,满脑子都是疑问和困惑,却又被那伙计捧得不好意思开口询问。
孙建羽最后一挥手道:“我们是诚心来买的,你也说都放了一年还没人识货,不如就说个诚心实意的价儿,咱们大家都痛痛快快的,以后也好再常来往。”
“呦,我的爷,不瞒您说,晌午那会儿小的说得价儿,就已经是掌柜的给的最低的价儿了,小的是瞧着那姑娘识货,千肯万肯地就想做成这笔生意的,不然可不敢说得那么低,即便是您再跟小的磨,那也下不来个一两半两的银子,如今您少出一分银子,掌柜的就得跟小的月钱里扣一分。您几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差这半分一厘的,可小的全指着这糊口呢,您瞧……这……”
孙建羽心里也明白,那伙计既然认出了博荣是晌午来过的,就也知道当初说了三百两没彻底吓跑还敢来,就一定会咬死了价儿不松口,若是在北边儿家里许是还能端出身份来压一压,让他规矩点说个实价,可如今是在京城,别说是自己,就算是大伯亲自来,也没什么资本跟人家叫板,毕竟能开得起这样铺面的,身后怕是都得有靠山,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罢了,这东西我要了,这就回去取银子,你给我好生儿收着,可不许再卖给了旁人。”孙建羽心道,三百两便三百两吧,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爹娘给带了许多银钱,还有自己两个铺子这么久赚的私房,到京城的开销都是大伯出了,自己手里的钱还算够用。
他这么寻思着,齐锦棠却是也在打这个表的主意,虽说还不是很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既然荷花喜欢而且被伙计说得这么稀罕,若是能买了去做财礼送给荷花,倒也是一件美事,还没等开口就被孙建羽抢了先,顿时拉着他的袖子道:“这东西我想要,你莫要跟我争了可好?”
第三百一十三章 孙四姑娘被训
孙建羽闻言一愣,但是心里也明白,齐锦棠买了这手表也定然是要送给荷花的,但是他心里也清楚,齐锦棠跟自己不同,三百两银子对他来说可不是很容易能拿得出手的。
想起今个儿在家里听人说起,齐老爷婉拒了大伯结亲的想法,说回乡后要去荷花家提亲,孙建羽看向齐锦棠的眼神儿里又多了许多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羡艳,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这表我即便买了也是送给你跟荷花的,话说回来,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要去跟荷花提亲这么大的喜事都不跟我说?”说着觉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深吸了一口气,掩饰地回手朝博荣的肩头捣了一记道,“还有你,这么大的事儿也瞒着我?可真是够意思啊!”
齐锦棠被说得脸上一红,低声道:“这种事怎么能到处嚷嚷,自然要等定下来了再说的。”
博荣却是当真诧异地张大了嘴,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抓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两口水,这才一拍齐锦棠的肩膀道:“好小子,你不声不响的就想把我妹子拐回家,都不问问我这个做大哥的许不许?”
博荣的手劲儿可是比孙建羽大上许多的,因为着实吃惊,这一记拍得可是实打实的。
齐锦棠歪了下肩膀,嘴角抽动了两下道:“这是家里长辈的事儿,还未上门提亲我怎么好到处乱说,那岂不是会影响荷花的名声,你俩也小点声不要嚷嚷了。”
话题一下子就扯远了去,孙建羽悄悄打发了贴身小厮回家拿银子,又对那伙计道:“这东西我要了,给我好生儿地包起来。”
齐锦棠还想推辞什么,却被孙建羽一把按住道:“你是我兄弟,荷花是博荣的亲妹子,更别说跟我还有生意上的往来,难得知道她看上这物件儿,我买了到时候当贺礼,还算是能拿得出手,你若是再跟我争抢,我可要恼了的。”
“……”齐锦棠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却又觉得三百两着实不是个小数目,便打定主意在孙建羽成亲的时候,也得还个更好的礼才行,如此也算是礼尚往来,便也就点头应了。
小厮取了银票回来,伙计验明无误,写了收条便把包好的盒子递给孙建羽,笑着道:“爷您拿好,以后有啥想要的记得再光顾小店儿,别的不敢说,但是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咱家还是时不时会有的。”
在铺子里耗了一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是华灯初上,三个人找了个酒楼吃饭喝酒,齐锦棠和博荣连连拦着,孙建羽却还是喝了个烂醉,最后只得架着送回了家。
孙四姑娘在家里还没听说齐家婉拒了婚事的事儿,只知道爹爹也很是看好齐锦棠,并且露了想要招做女婿的心思,正自美得不行,晚上自个儿睡不着,便跑去找孙建羽说话,想多打听点儿齐锦棠的事儿。
本该在门口守着的小厮去熬醒酒汤了,几个丫头都是孙家本家儿的,只提醒说少爷喝醉了睡下了,便也没拦着孙四姑娘,她一进屋就瞧见了桌上摆着个很漂亮精致的盒子,因着是用大红的缎子包着,看着格外地喜庆。
她凑近看看那盒子上打的徽记,是城里真宝斋的,不由得咋舌,那铺子里的东西,即便是最便宜最不起眼儿的,怕是也得十几两银子,瞧这盒子这么大的,怕也不是个便宜的物件儿,能用这般红绸子包着,想必是买了准备送给没过门的媳妇的。
想到这儿她抬眼朝睡得鼾声震天的孙建羽看去,心道,这个堂哥平时拽了吧唧的,没想到还有这般的心思,见他果真睡得死过去似的,就踮着脚出了屋门,对身后的丫头吩咐道:“送个帖子,后日请李家姐姐到咱家来喝茶。”
丫头闻言支支吾吾地说:“姑娘,这……咱家少爷眼看要跟李家姑娘成亲了,婚前不好来往的吧……”
“笨蛋,又不是去堂哥家,来咱家有什么关系,堂哥如今也不过是在咱家做客罢了,后日是他去殿选的日子,李家姐姐肯定也在家揪心呢,请了来我陪着说话儿解闷,总比在家呆着闹心的强。”孙四姑娘与孙建羽未来的媳妇是手帕交,感情自是没得说,如今又觉得自个儿许是能跟齐锦棠结亲,心情好得不行,恨不得赶紧跟好姐妹分享。
孙建羽在殿选前两天还喝的烂醉,第二日起来又头疼得厉害,宿醉还没醒得利索,就被孙大人叫去一顿训斥,饶是他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博荣却也没逃过一顿说教,只有齐锦棠算是实打实的客人,没有挨训却也觉得没什么脸面,特意去给孙大人告罪。
虽说被齐家婉拒了婚事,但是孙大人倒是没有着恼,一来自个儿只是问问来做试探,并没有把话直接说白了去,二来也觉得齐家不是那等攀附市侩之人,倒是也多了几分赞许。见齐锦棠主动过来请罪,更是觉得这少年家教甚好,心情很是不错地点点头道:“其实都是建羽太不懂得节制,也怪不得旁人,那孩子最近许是因为考中了贡生,稍稍有些自满了起来,越发喜欢出去瞎混了。博荣那孩子虽说是踏实稳重,但是也毕竟不好对建羽太指手画脚,你跟建羽是好朋友,平日里多劝阻些,也给我这个做大伯的省省心。”
“孙大人您言重了。”齐锦棠忙起身儿行礼。
“坐吧,用不着这么客套。”孙大人看看齐锦棠一表人才的模样,略有些惋惜地说,“本来看你谈吐不凡,家世也很好,咱们又都是本乡,寻思着若是能结个亲很是不错,不料却是没这个缘分,甚是遗憾啊!”
“锦棠无德无能,难担大人的青眼,实不相瞒,我与荷花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所以有愧大人厚爱。”齐锦棠总觉得孙大人似乎还想游说自己的样子,便又再次表明了立场。
孙大人有些遗憾地看了看齐锦棠,“难得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他日若能授官任职,你跟建羽需得相互扶持才好。”
“这是自然,不耽误大人公事,先行告辞。”齐锦棠借着下人进来送公文,便起身儿告辞。一出书房的正门,却是撞见了孙四姑娘眼里噙着泪花地站在外头廊下。
“见过孙姑娘!”齐锦棠离着老远行了个礼抽身欲走,却被人追上来扯住了袖子。
“为什么,我有什么地方不好,惹你嫌弃了不成?论模样论家世,我哪里比不上那个丫头,你为什么……”孙四姑娘本是在花园子里乱逛,一不留神看见齐锦棠朝书房过去,便悄悄地跟在后头,想听听他跟爹爹都说了什么,没想到听来的却是这么大个晴天霹雳,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齐锦棠拒绝了自家的亲事,却是为了荷花那个乡下的丫头,“她不过是会做饭还是什么,我也会学的,你……”
“孙姑娘请自重,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中早就商议过,回乡便给我说亲,至于其他,孙大人昨个儿也不过是问了一句,家父当时便已说明,不知姑娘这般说法是从何而来。家宅内院,人多口杂,还望姑娘以自个儿名节为重,告辞。”齐锦棠被弄了个莫名其妙,不过也知道在这里纠缠久了只会惹来麻烦,急急地抽身而去。
孙四姑娘刚想追上前去,就听身后一声怒喝:“混账,越发不懂规矩,你一个姑娘家,哪里学得这般不知……回去找你娘领罚,跪满两个时辰才许起身儿。”
“父亲……”孙四姑娘在家最怕的就是孙大人,刚才一时被羞怒冲昏了头脑,竟忘了这是在书房门口,如今被抓了个正着,也不敢多分辨一个字,自个儿边哭边回房去找孙夫人领罚。
孙夫人早就听了婆子的传话,见她进门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你如今都十几岁的一个大姑娘家了,原本你撺掇姨娘去说什么婚事,就已经是千不该万不该了,这是你能置喙的事儿吗?如今更是越发不顾脸面,你可要知道,你那张面皮,除了是你自个儿的,也是代表了咱们孙家的。园子里人多口杂不说,一个大姑娘家的去问男人为什么不娶你,你还有没有点儿廉耻和羞耻?”
骂了半晌见孙四姑娘只知道在下头跪着哭,孙夫人气儿没出得痛快,又找人去把四姑娘的亲生姨娘叫来好一顿骂,“到底是个唱曲儿唱戏的,自己不是个什么好的把女儿也教得歪七扭八,我也就是太过心软,容得你自个儿教养女儿,如今十来岁了才瞧出是个不知道羞的,可真真儿的是给孙家丢人,从今个儿开始,四姑娘就搁在我屋里,我亲自请了教养嬷嬷来教,不然以后如何说人家,嫁出去了也要别人戳着脊梁骨说,孙家的姑娘都不懂规矩,恬不知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