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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名指的束缚     欢田喜地txt下载     欢田喜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烂桃花

    茉莉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的是什么,满脸的不乐意但还是跟着出去了,荷花这会儿也知道自个儿犯了错误,偎在方氏身边讨好了半晌,见她当真没跟自个儿生气,才算是安下心来。

    至于祝永鑫跟老大家里是如何说的,荷花并不得而知,茉莉回来之后也闭口不提,只说事儿让爷和奶压下去了,而大嫂自从那天就再没登门,在外头遇到荷花也装作没瞧见就径直地走了。荷花本来还想晚上熬着等半夜听爹娘说话,结果毕竟年纪太小,很多生理反应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每每都熬不了一会儿就睡得死死的。

    冬天里没什么活计,祝永鑫每天去割蒲草编草垫子和草帘子,这种蒲草生得很是特别,切开去看横断面,里面有许多纵横的经络,将蒲草中间的空心分割成一个个小格子,编成草垫子以后很是隔凉,可以拿去盖菜窖子,夏天还可以铺在院中,孩子们就可以直接在上面睡觉玩耍。

    荷花就干脆也窝在家里,在一旁帮着递个蒲草或者剪子之类的,等博荣回家以后,就缠着他去识字,如今用的大多都是繁体字,虽然大部分连蒙带猜的能认得,但是也时常会认错,所以总是缠着博荣给自个儿念书,然后跟着看书上的字儿,一一的跟自己印象中的对比记牢,小半个月的时间竟也积累了不少的字。

    栓子果真如方氏说得,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除了饿了和拉尿需要换褯子的时候哭闹,大多数时候都是乖乖地含着自己的手指睡觉,让家里省心不少。

    舒心的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栓子满月的时候,这边不摆满月酒,而是直接由娘家接了回去,土话叫躲“臊窝子”,等把刚出了月子的女人和孩子接走之后,屋里才能打扫收拾。

    杨氏天不亮就过来,帮方氏一起收拾了孩子的包被和小衣服,又装了洗净晒干的褯子,从自家院里铲了点儿土,拿草纸包了单独搁在一旁,这个要丢进荷花姥娘家的水井里,免得孩子过去了水土不服。又包了不知哪里挖来的两棵葱,竟还是水灵灵地带着土的,也用草纸把根儿包好,搁在一旁嘱咐道:“这个拿去以后,在你娘家随便寻个盆儿弄点儿土,就栽在屋里就是,好活呢!”

    杨氏忙活了大半晌,把东西都装好以后才对方氏道:“栓子娘,我知道前些日子,老大媳妇办事不地道,事后我也把老大说了,你看……”

    “娘,咱们婆媳这么多年,我是啥样人你还不知道?”方氏垂眸道,“自家的事儿好坏也都在家里,我不是那种去外头说道的人。”

    杨氏闻言也有些过意不去,面色有些讪讪但还是道:“这几日我去问了齐老四家的,想给你四弟说个媳妇,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齐老四家给说的有两户都在你娘家那个村儿,所以……”

    方氏闻言知道杨氏是怕家里媳妇这样传出去不好给小儿子说媳妇,而不是单单是堵自己的嘴,不想让自己回娘家告状,也稍微缓和了脸色,柔声道:“娘,给说的是哪两家,我回去也帮着扫听扫听。”

    杨氏这才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很是欣慰地说:“要说咱家三个媳妇,也只有你还懂些事儿,我也知道你是什么心思,虽然如今家里人口是你屋里最多,不过心里最想分家的怕也是你……你不用急,就像你刚才说的,婆媳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瞧不出来的,你是个要强的性子,宁可自个儿再累再辛苦,也不愿意被人戳脊梁骨,你爹那人是个拎不清的,你放心,娘心里有数,等全家帮衬着给你四弟娶上媳妇,娘做主分家!”

    “娘……”方氏闻言有些哽咽,拉着杨氏的手道,“不管分家不分家,四弟和梅子的事儿就是我们哥嫂的事儿,哪里有不帮衬的道理。”

    杨氏的一番话把方氏的心思说得活络起来,觉得日子总算是有了个盼头,所以等荷花姥娘领着儿子来接她挪月子的时候,眉眼间就都露着欢喜。

    荷花姥娘见自家女儿的气色什么都不错,倒是也就把洗三儿时候的事儿抛到脑后去了,跟杨氏一道给栓子穿好小衣服、小裤子,又用包被严严实实地包裹暖和,最后在鼻梁上抹了道黑色的不知什么东西,杨氏笑着说:“给打个狗,咱平平安安的去,吓走邪魔鬼怪。”

    荷花姥娘接过外孙抱在怀里,又伸手拿了那两棵大葱塞进外孙的怀里让他抱着,荷花的大舅早就拎着几个包袱搁在车上,又进屋说要背方氏出去。

    方氏笑着推开他,自个儿下地穿鞋道:“都多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我又不是瘫炕上了,还用得着你背?”

    荷花大舅闻言也笑着说:“等你老到瘫炕上的时候,我想背你怕是也背不动了。”

    “呸呸!”荷花的姥娘闻言啐道,“我大外孙的好日子,你俩说不出吉利话就都给我把嘴闭上。”

    杨氏满脸堆笑地把亲家和媳妇送走,回屋以后就挽起袖子开始打扫屋子,祝永鑫赶紧也来帮忙,被杨氏撵出去道:“你一个男人家的,不跟着添乱就好,用不着你,抱着荷花出去转一圈,回来就拾掇好了。”

    话音未落,荷花也被推出屋子,看着杨氏手脚俐落地拿块头巾包住了头发,用干净的扫帚开始扫房,荷花摸摸鼻子问自个儿的老爹:“爹,这都入冬了,咱家啥时候糊窗户?”

    祝永鑫看看四下漏风的窗户,也学着闺女的样子摸摸鼻子,然后俯身抱起荷花道:“咱去村口买高丽纸回来糊窗户,等你娘回家就都干净利索地弄好了,好不好?”

    荷花自然是拍着巴掌说好,被祝永鑫抱着往村口去。

    杂货铺子的老板娘一瞧见祝永鑫进屋,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上来道:“呦,祝二哥可是稀客,有日子没来了,想买点儿什么?”

    看着那老板娘连连飞过来的眼波,荷花觉得自个儿浑身能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警觉地想,这老板娘平时可没这么活泛,今个儿这是什么情况?

    荷花不是第一次来杂货铺,对这个老板娘还是有些知道的,这杂货铺原本的老板是齐家村的人,年轻的时候出去闯生活,等赚了钱一把年纪的回来,却还是没说上老婆。最后经人撮合,从外村买了个十六的丫头回来做老婆,就是如今的老板娘。老板娘生了儿子,老板没欢喜几年就病了,看病吃药几乎掏空了家底儿,死后唯一就只留下这么个杂货铺,算是还能够老婆孩子混口饭吃。

    这小寡妇的儿子只有荷花差不多大,她自个儿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出头,水葱儿似的年纪,模样长得不赖又会捯饬,一个眼波飞过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媚意。

    所以荷花很是警觉地搂紧了祝永鑫的脖子,然后朝那老板娘唤了声:“齐奶奶好!”

    那老板娘正秋波乱飞,被荷花噎了个正着,脸上的笑容瞬间都僵住了,咬着牙撑住笑容对荷花道:“荷花,应该叫我婶子才对。”

    祝永鑫却很不解风情地说了句:“你当家的还在的时候,我应该管他叫叔,论理荷花叫的也没错。”

    荷花闻言大喜,自家老爹这句话真是给力,她笑眯眯地看着那老板娘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心情大好地说:“爹,赶紧买纸回家糊窗户,你说要在娘回家之前都糊好的!”

    老板娘又凑过来问:“怎么,祝二嫂子不在家?”

    “回姥娘家挪月子去了。”荷花抢先道,“带着小弟弟一起去的,俺爹说要趁着娘没回来把窗户糊好,省得娘回来再受累。”

    “祝二哥你对嫂子真好,可这咱们村都挑不出第二个了。”那老板娘还是很不识趣地凑在一旁。

    祝永鑫也不知道是太粗心还是故意的,也不答话,只算计着自家要用多少纸,扯了几张估摸着差不多,又打了一坛酒,买了两文钱的糖角子,才招呼老板娘结账。

    老板娘站在柜台里等着收钱,笑眯眯地看着祝永鑫,荷花伸手抢过祝永鑫的荷包,踮起脚一文、一文地数在柜台上,然后忽闪着一双天真无邪地大眼睛看着老板娘,心里暗道,想趁收钱占我老爹的便宜,门儿也没有。

    从杂货铺子出来,荷花手里拎着糖角子,对祝永鑫左看右看,自家老爹不过三十多岁,瞧着倒是浓眉大眼的,可也没帅到到处招惹桃花的程度吧?

    祝永鑫被女儿瞧得有些不自在,才开口问道:“荷花盯着爹瞅啥咧?”

    “刚才老板娘一直盯着爹瞅,荷花就也瞅瞅,看有啥可瞅的。”荷花装出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心里不住地念叨着,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祝永鑫闻言眉头一皱,把女儿往上抱了抱说:“那老板娘看见谁都盯着瞅,荷花可不作兴跟她学那起子没教养的样儿。”

    荷花闻言心里大安,原来不是自家老爹有了桃花运,而是那杂货铺子里有朵见谁都放电的烂桃花,于是很开心地搂着祝永鑫的脖子应喏一声,然后说:“以后买东西荷花跟大姐去就是了,爹少去。”

    祝永鑫闻言大笑:“你这小丫头懂个啥。”

第十二章 钓鱼【四百加更】

    父女俩说说笑笑地回到家,茉莉跟荷花一起裁纸,祝永鑫倒了少许面粉在锅里熬浆子。

    高丽纸以棉、茧为主要原料做成的,十分的坚韧结识,虽然价钱不菲,但是能撑过一冬,比起来还是较为划算,祝永鑫走前与杨氏打了招呼,连杨氏那边的也一道买了出来,说一会儿家里糊好了就去给杨氏糊窗户。

    所以杨氏把荷花家打扫干净之后,把窗框大致地擦拭了一遍,就又急忙地回自己屋里去打扫。

    北方糊窗户还有个奇怪的地方就是,全都要糊在窗户外面,这样既保持了屋里的暖和,又不会使糊窗纸受热受潮脱落。

    在两个女儿的帮助下,祝永鑫很快就把自家的几扇窗户都糊了个严实,拎着浆子领着女儿过去帮杨氏糊窗户。

    梅子正好也在家帮着擦窗,见他来了忙招呼道:“二哥,先在屋里坐会儿,我马上就擦好了。”

    刘氏从自个儿屋里出来道:“呦,二哥买了糊窗纸啊?够不够给我家也糊上的?”

    不等祝永鑫说话,梅子就先刺儿道:“都是娘拿钱买的,你也占不到便宜,我三哥不想着买了帮娘糊窗户,连自个儿家的都得别人给糊啊?”

    刘氏的脸顿时一沉:“梅子,你这话说的,我不过就是跟二哥打个招呼,怎么招你这么多话。”

    “打招呼人人都会打,只不过都没你打得那么精明,你怎么不说二哥你搁着我帮娘糊窗户呢?”梅子丝毫不给她面子地说。

    杨氏出来道:“大早晨的都吵吵什么,也不嫌累得慌,梅子你进屋馇猪食去。”然后又摸出点儿钱递给刘氏道,“今个儿是老二说要糊窗户,我正好在就让他把我的捎带出来,就把你们的给忘了,要糊窗户你自个儿买去吧!”

    刘氏满脸不乐意,但是又想跟祝永鑫这边蹭浆糊用,就赶紧地跑去买了纸回来。她买的不是正宗的高丽纸,而是本地人仿着高丽纸做的一种,叫做棉茧纸,外表看起来差不多,但是质量却有很大的差距。

    杨氏和祝永鑫都瞧出来了,只不过谁都没吱声,荷花也只瞅了两眼就别开了头。只有茉莉毕竟只有九岁,虽然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有些时候还是没有大人想的多,看见刘氏拿着那叠纸说是高丽纸,张嘴就道:“婶子,你让那杂货铺的老板娘骗了,这是棉茧纸,可不是高丽纸,赶紧拿回去跟她讨说法。”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这怎么不是高丽纸。”刘氏斥道,拧身就把纸搁进自个儿屋里,拿着扫帚出来扫窗框上的浮土。

    茉莉摸摸鼻子,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祝永鑫,希望得到支持,不过祝永鑫自然明白刘氏想要偷着扣钱的心思,见杨氏不管,梅子也不吭声,自个儿更不愿去说兄弟媳妇,所以就拍拍女儿的头说:“你婶子还能没你眼尖,连纸都分不清楚?”

    荷花蹲在一旁看着茉莉小脸儿上困惑的表情,忍不住在心里叹道,又一个敢于直言的孩子要被教坏了。

    方氏只在娘家住了三天就急忙地带着孩子回来了,饶是如此,刘氏还是嘟嘟囔囔的满是怨言,总觉得方氏借着坐月子少做了多少活,而那些个活儿又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十一月里还不到忙年的时候,只是全家的女人拆洗被褥,打扫屋子,祝永鑫不愿意到主院去搀和,就在家里继续编草席,顺便看着几个孩子。

    此时的雪已经下得一尺多厚,博宁每天出去疯得都不着家,荷花虽然也向往着去滑爬犁、打雪仗,但是村里都是一群小子在外头疯,所以即便博宁想带她一起,她也摇摇头不肯去。茉莉见她天天瞅着外头的雪发呆,就趁着栓子睡觉的时候,领着荷花出去堆个雪人,石子儿做的眼睛、白菜帮子做的嘴巴,然后再用个细长的小萝卜插进去当鼻子,一个胖墩墩的憨厚雪人就做好了。荷花又捡了几块小石子嵌在雪人的身子上当作扣子,找了两个蜀黍秆子插进去当胳膊,又拿了方氏平时装零碎的一个小笸箩扣在雪人头上当帽子,这才心满意足地搓着冻僵的小手进屋。

    茉莉已经在灶间架火准备热饭,见荷花冻得哆哆嗦嗦,还扒着门缝看外头的雪人,上前把她拎到灶前训道:“过来看着火,开着门把屋里的热气儿都放跑了!”

    荷花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感受着火焰的温暖,看着茉莉踩着块方石上够着刷锅,心里忽然涌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开口道:“姐,等咱家以后有钱了,就不用你做饭了。”

    茉莉闻言一愣,然后手底下继续刷锅,笑着说:“好,姐等荷花以后有钱了雇人干活,姐就享清福了。”

    荷花听出她语气里的玩笑,也不辩解,自己托着下巴盯着灶里的火苗,心里不住地盘算自己怎么能赚钱,一想起前世的专业她就头疼,她父母因为工伤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等于是被当地的林业局培养长大的,所以高考结束的专业,自然也就听从组织安排,报了个森林资源保护专业,照着书本学了两年的专业知识,分到林场开始跟着养林工专业实践,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被一棵刚刚放倒的红松砸中了头……所以她一直想等着开春到林子里去看看,东北的森林里可是遍地是宝,如今是古代估计还没有人类的过度开发,只要肯干就不愁赚不到钱。

    茉莉刷完锅去翻米袋子,倒了个底儿朝天也不过小半碗碎米,把里头的沙子和糠皮儿簸出去,洗刷干净倒进锅里,只浅浅地遮了个底儿,加进去小半盆儿水,盖上锅盖开始熬。

    方氏这回果然是奶水不够,只能搀着米汤喂栓子,好在那孩子也不挑嘴,给什么都吧嗒吧嗒吃得香甜。可是从娘家拿回来的那点儿碎米也不够吃多久的,这还没半个月就见了底儿。

    茉莉把米袋子收起来,嘴上就忍不住埋怨荷花道:“上回你跟爹去城里,多赚的铜板儿为啥不买点儿碎米回来,净买了些个没用的东西。”

    荷花嘟着嘴也不说话,自个儿心里倒是也后悔,当时对家里的贫穷情况还没有深刻的认识,到了手的钱转眼就花了个干净。但是被茉莉说了又不服气,小声嘀咕道:“那头花你还不是高兴地收起来了。”

    “说啥呢?”茉莉过来在她额头弹了个脑蹦儿。

    “没啥,我是说小弟能不能喝鱼汤?”荷花抬手捂着脑门,赶紧从善如流地改口道。

    茉莉从外头的缸里拿出冻得死硬的饽饽,在锅里架了个笼屉搁进去,听荷花这么说就道:“大冷天的去哪儿买鱼?”

    荷花心里打定主意,只笑眯眯地不吭声,吃过午饭只说了句:“爹,娘我出去玩儿!”就拉着博宁撒腿就跑。

    出了家门,博宁问:“荷花,你这是干啥去,还没拿爬犁呢!”

    “你咋一天就知道玩儿!”荷花对他嗤之以鼻道,“咱去钓鱼。”

    这回轮到博宁嘲笑她道:“天寒地冻的,河里都结冰了,钓个啥鱼!”

    “你跟着我去就是了!”荷花怀里揣着自个儿省下来的半个饽饽,还有家里一个破布口袋,领着博宁找了个没人瞧见的江面,捡了块儿石头用了吃奶的劲儿砸下去,只溅起一串冰花,再看冰面上,只留下个白印子。

    两个人轮流砸,累得胳膊酸疼才总算是把冰面砸出个小窟窿,荷花少掰了点儿饽饽的渣丢下去,果然不多时就有黑背的鱼儿翻腾出水面,把博宁看得眼睛都直了,“咋还真有鱼……”

    荷花自然不会跟他去讲什么鱼在水下缺氧之类的道理,只把布袋子丢给他,自己翻出偷拿的绣花针和粗麻绳,做了个简易的鱼钩,团点儿饽饽塞上去,顺到冰窟窿里,不多时就有条尺把长的草鱼咬了钩,荷花扬手一甩,把鱼摔到了冰面上,只扑腾了几下就被冻得粘在冰上。

    博宁屁颠屁颠地过去捡起来装进布袋子里,继续过来蹲在冰窟窿边儿上等着。

    缝衣针做的鱼钩有些不太好用,遇到大鱼稍微一挣扎就脱了钩,好在荷花早就有心里准备,博宁又很容易被满足,他见天黑前已经弄了六七条不大不小的鱼,美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在冰面上翻几个跟头。

    “行了,咱回家吧!”荷花起身儿拍拍身上的雪,收好麻绳和鱼钩,“再不回去娘找不着咱们该着急了。”

    博宁见荷花搬出来方氏说话,就只得拎着布口袋跟着荷花回家,晚上方氏很大方地煎了三条鱼,剩下的给栓子熬了浓浓的鱼汤。全家都很是开心,博宁更是心满意足,直嚷嚷着明个儿还要去钓鱼,争取天天都给弟弟熬鱼汤喝。

    但是荷花晚上却听到祝永鑫声音很低沉地跟方氏说:“要不我出去找点儿活干,也省得家里这么紧巴,荷花和博宁才五岁,都知道给家里分担了。”

    “这都快到年根儿了,你去干啥?”方氏有些不太同意。

    “家里忙年都是你们女人的活,大哥还有老三还不是都出去摸牌,我倒不如去城里干一个多月的活儿,就算挣不到多少钱,好歹人家管吃管住的,总比在家呆着强。”祝永鑫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我明个儿就拦车去城里。”

第十三章 进城找活

    第二天一早,祝永鑫就又说起要去城里干活的事儿,博荣年纪大些,闻言面色有些凝重,吃饭的动作也缓慢了许多,茉莉还不是很晓事,闻言还很是开心地说:“爹,那赚了钱就能给小弟买白米熬糊糊了。”

    荷花大眼睛转了转,边喝粥边含含糊糊地说:“爹去学木匠活,回来上山砍木头给荷花做小桌子小椅子。”

    方氏闻言心里一动,对祝永鑫道:“虽然是孩子话却也有道理,咱村还没个做木匠活的,你去学个木匠,咱们这儿山上都是树,以后家里用啥都自己做,岂不是省许多的钱,而且村里谁家要做个啥,咱也能接个活计不是,就不用总去城里找活做了。”

    “我去城里看看再说,得看人家有啥能干的就干啥,还能自个儿挑不成?”祝永鑫埋头扒饭。

    方氏闻言觉得也对,又道:”那吃完饭我给你收拾铺盖,你去跟爹娘说一声再走。”

    吃过早饭,荷花跟着方氏到主院的时候,就见祝永鑫沉着脸蹲在院里抽烟,老祝头也铁青着脸色,刘氏站在自家屋门口倚着门框似乎在看热闹,瞧见方氏进院,登时笑着说:“大嫂,手脚倒是麻利,铺盖都给收拾好了!”

    老祝头把烟袋锅子在石板上摔得山响,耷拉着眼皮满是不悦地说:“老三媳妇,大半年的农活刚干完,爷们也得多歇歇才是,哪有上赶着打发去干活出力的。”

    荷花听了这话,心里翻翻白眼想到,难道都跟老祝头和三叔那样,天天出去耍钱才是正经的不成?

    方氏闻言也是一愣,手里的包袱顺手搁在门口的凳子上,进院道:“爹,我……”

    “是我自个儿要出去干活的,跟她个女人家有啥关系。”祝永鑫闷声道,“她敢指使我,还不老大的耳刮子扇她?”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你出去折腾啥,自家没饭吃啊?”老祝头听儿子这么说,朝方氏翻了下眼睛,又塞了一烟袋锅子的旱烟,吧嗒吧嗒开始抽。

    祝永鑫猛地站起身道:“老四今年要说亲事,梅子也得开始备嫁妆了,我寻思着出去学点儿木工手艺,挣多挣少的,以后自家拾掇个啥的方便。”

    老祝头眼睛一瞪还想说话,杨氏从屋里出来道:“你跟孩子凶啥,老三说得也是个理儿,只靠那土里刨食儿的,年年省不下几个子儿。”然后对祝永鑫道,“让老四跟你一起去,兄弟俩有个照应,年前赶紧的回家。”

    老祝头当着儿子媳妇的面被杨氏截了话,火气登时起来了,手里的烟袋锅猛地一摔,嚷道:“这家谁做主,要造反啊?”

    烟袋锅子里的烟灰和火星四溅,把杨氏的鞋面烫出好几个黑点儿,她心疼不已,嘴上也就不乐意道:“别把你以前那土匪脾气拿出来,家里的日子,过得啥样你心里没数?家里除了你每月还能吃上几天细粮,不都是啃饽饽吃咸菜?”

    “啃饽饽吃咸菜有啥不好,早几年连树皮草根都吃的日子,你没过啊?”老祝头丝毫不觉得自己不对,在他心里,觉得乡下人就是要靠天吃饭,把地伺候好了,收什么吃什么,才是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如今这日子,有地种、有粮食打,还有啥可不满足的,非要走那些个歪门邪道的出去干活,把庄家人好好的本分都丢了。”

    眼瞧着老祝头跟杨氏就要吵起来,荷花看着倔强的老头子和气得不轻的杨氏,只好装傻充愣地跑过去,抱住杨氏的腿仰头看着她道:“奶,你上回说要给我寻小姑父咧!”

    梅子听到吵闹刚从屋里出来,听了荷花这话拿面颊飞红,用指尖在她额头上一戳:“你才几岁,知道个啥!”

    荷花闻言低头掰着手指头说:“上回有人给四叔说亲,说女方家的嫁妆值二十两银子咧,爹说一两银子是一千文钱,一文钱能卖一块饴糖,那二十两……小姑,你说能买多少糖吃?”

    老祝头听了这话,顿时不说话了,别说是二十两银子,现在让他掏出二两银子,怕是都拿不出,自个儿去捡回了烟袋锅子,冷声道:“我是管不住你们几个野小子了,爱干啥干啥去!”

    荷花抱着杨氏的腿,直等到老祝头背着手走出院子,才松了口气,她可不想跟博源似的,被打个头破血流的。

    杨氏和梅子去给老四收拾了铺盖衣裳,杨氏回屋掏了许久,从炕琴里拿出小手绢包着的银钱,掂来捏去的,最后咬牙拿了二两银子和一贯铜钱,出门递给祝永鑫道:“俗话说穷家富路,拿着点儿钱免得有啥用处,可装好了。”

    祝永鑫把银子塞进贴身的荷包里,一贯钱直接盘了夹在铺盖里,背上行李招呼老四出发,现在到官道上,说不定还能拦到去城里的车,不然就要自个儿背着行李走去了。

    方氏见人当真要走了,心里又突然有些个不得劲儿,过去给祝永鑫扯扯衣裳道:“出门在外的照顾好自己,也看顾好老四,平时多加衣裳,别贪凉闹病,差不多就赶紧回来,家里还得忙年呢!”

    荷花也凑过去扯着祝永鑫的衣角道:“爹放心去学手艺吧,娘会照顾好荷花和大哥大姐还有弟弟的。”

    一句话把祝永鑫和方氏都逗笑了,祝永鑫抱起女儿亲了亲,然后把她塞到方氏怀里,也嘱咐道:“晚上锁好院门,屋里也要闩好,若是害怕就叫梅子过去陪你。”

    “你当我是孩子咧,自个儿村里怕啥的!”方氏不欲让他多担心,推他道,“赶紧走吧,看赶不上车!”

    刘氏靠在屋门口继续闲磕牙道:“二哥和二嫂成亲这么久感情真好,让人看得羡慕得紧呢!”

    梅子刚弯腰抱起荷花,听了这话朝她白了一眼道:“难道都跟三哥三嫂似的,天天在家不是吵就是打的好?”

    刘氏讨了个没趣,摔门进屋去了,梅子才扭头对方氏道:“二嫂进屋来吧,外头冷。”

    “你先进屋吧,今天我娘家嫂子过来,娘等会儿去我屋里做活儿吧!”方氏朝婆婆使了个眼色道,“我挪月子回家之前娘跟我说的事儿,我也有点儿不太清楚,娘到时候直接问我嫂子吧!”

    杨氏立刻会意道:“那行,今天留你嫂子在家吃饭,家里还有块儿咸肉,屋里我生了豆芽,还有酱豆,让梅子好生炒几个菜。”

    方氏回家稍微收拾了一下,娘家嫂子张氏就进了门,还拎了一个米袋子底儿的碎米来,递给方氏道:“咱娘让拿来给栓子熬糊糊喝的,你的奶还是不够?”

    “是呢,喂前一个的时候奶水就不足,如今似乎更少了。”方氏也不跟自家嫂子客气,把碎米倒进自家的罐子里,引她进屋道,“我婆婆一会儿就过来,你先坐会儿。”

    “我这回来之前还特意找人问过,都说喝通草炖猪蹄很是下奶,要不你也试试,要使劲儿炖到猪蹄儿都化到汤里再喝!”张氏很是关心地说,“孩子还是多喝奶水才长得好,总吃米糊糊也不是个常事儿。”

    “再说吧,哪里有闲钱买猪蹄,栓子倒是个不挑嘴的,糊糊也喝得香着呢!”方氏说罢回身到炕上抱起小儿子,“栓子,看谁来了,是舅母来了,还记得不,舅母还给你栓过线桄挂过钱咧!”

    栓子像是懂事儿似的,伸手朝张氏的方向抓去,把张氏笑得合不拢嘴,忙接过来抱着说:“我的侄儿啊,还识得你舅母?”

    两个人忙着逗弄栓子,把荷花晾在了一边,她倒是把张氏开始的话听进了心里,趁着没人注意自己,偷偷地溜了出去。先跑去村里的郎中家里问了通草的价钱,倒还算是便宜,又到村口张屠夫家里打听猪蹄。

    张屠夫去别村收猪了,只有他家娘子在铺子里,见到荷花来问猪蹄,笑眯眯地逗她道:“怎么,小荷花馋猪蹄吃了?”

    “我舅母说让我娘炖猪蹄下奶,让我来问问价钱。”荷花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不像个孩子,就找个借口推搪道。

    “猪蹄可比肉贵呢,要六十五文一斤。”屠夫娘子这会儿也没生意,态度倒是很和善,“若是想买就叫你家大人来买。”

    荷花心里盘算了一下又问:“那若是我拿鱼来跟你换行不?多少斤鱼能换个猪蹄?”

    屠夫娘子一听这话脸上就有些挂不住,略略地垮下来道:“你家卖了鱼换钱再来买呗!”

    荷花扒着猪肉案子道:“若是我娘去城里卖鱼换钱,就直接买猪蹄回来了,哪里还用来你家,让张屠夫去收猪的时候,顺便卖鱼呗!”

    “……”屠夫娘子见荷花说话顺溜还条理清楚的,忽然想起前阵子村里传言说老祝家的荷花是什么金莲转世的话,虽说不是很信,但是这会儿见荷花模样整齐,说话伶俐的,想起自家的三个小子,就觉得心里一动。

第十四章 荷花发烧

    屠夫娘子想到这个,笑容又重新挂在面上道,“荷花这么懂事,现在就会帮家里省钱了,那婶子也不能欺你不是。行,就照你说的,城里卖鱼都是十文到二十文不等的,你且说说你家的是什么鱼,多大的鱼啊?”

    荷花前阵子去城里瞧过,对鱼的价钱也稍稍有数,按照自个儿那天钓的鱼比划了一下大小道:“大概都是这么大的鱼,鲫瓜子、草鱼什么的都有,我家攒着冻上的给你,就按十文一斤算,绝不占你便宜。”

    “行了,算我应下你了,赶紧回家去吧!”屠夫娘子心里存了想让荷花给自家做媳妇的念头,瞧着荷花的小模样越瞧就越觉得稀罕,“难怪刘婶子说你是那菩萨跟前儿的金莲托生的,可当真是比寻常人家的娃儿懂事。”

    荷花闻言一阵汗颜,这金莲托生倒是成了自个儿身份的保护伞,偶尔出格一点儿也不会被人怀疑,得了屠夫娘子的答复,她算是达到了目的,也很是开心地跟她道别,打算再找昨天的冰窟窿弄开了钓鱼。

    结果荷花回家以后左右都找不到自个儿做的鱼钩子,忽然想起早晨吃饭的时候博宁就有些个偷偷摸摸的,自个儿光顾着关注老爹出去干活的事儿,竟是没注意那个小鬼头。急忙问了茉莉和方氏,都说没瞧见博宁,她也顾不得别的,赶紧往昨天钓鱼的河边跑,自己虽然身子是五岁但是毕竟心智还算成熟,博宁可是个实打实的五岁小屁孩儿,若是自个儿跑去江边再出了什么事,那自己还不得悔一辈子。

    心里越急越是跑不快,昨天为了避人耳目挑的地方太远,她两条小短腿倒腾到最快,累得呼哧带喘的,还是觉得没跑出去多远,却听得身后有人喊自个儿。

    “荷花,荷花你跑啥呢!”似乎是齐锦棠的声音。

    果然齐锦棠从后头追上来,一把拉住荷花问道:“这是咋了?”

    荷花也顾不得跟他说别的,既然总是爱管闲事,那就指使道:“锦棠哥,你替我先去前头江边儿看看行不,我家博宁许是去江边了,我到处找他不到。”

    齐锦棠一听这话,也丝毫不耽搁,直接背起荷花就往她指的方向跑去,不多时就到了昨天钓鱼的江边。

    荷花瞧见江上空荡荡的,但是那昨晚早就冻上的冰窟窿果然又被凿开,旁边还丢着麻绳、布袋子,还有两条冻着的鱼,顿时就觉得心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似的,脑子都木得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她从齐锦棠的背上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冰窟窿旁边,见那雪地上还留着有人蹲着留下的痕迹,但是左右都瞧不见博宁,不由得双腿一软跪坐在冰面上,博宁若是当真掉进了冰窟窿里,自个儿还有什么脸回家见方氏和家人,想到这儿她鼻子一酸,雨点儿般的泪珠就砸在了衣襟儿上。

    荷花的模样把齐锦棠吓得不轻,赶紧过去拉住她,生怕她也掉进冰窟窿里,看她哭得撕心裂肺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弱弱地安慰道:“荷花,咱到处找找,说不定博宁贪玩去别处了。”

    “他……他不会把鱼也丢下就走的……”荷花看着冰窟窿下滚滚的江水和偶尔跃出水面的鱼,抓着齐锦棠的衣裳哭得泣不成声,“我为啥要来钓鱼,我要是不教他钓鱼就不会出事,让我回家怎么跟爹妈交代……呜呜,都是我的错……”

    齐锦棠见她抓着自己哭得摇摇欲坠的模样,也只好抱着她从冰窟窿旁边慢慢挪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不断地轻拍着荷花的背,等她的情绪稍稍平稳了才说:“我、我先送你回家吧!”

    荷花这会儿已经哭不出眼泪来了,呆呆地跪坐在冰面上,盯着冰窟窿面如死灰地说:“我哪儿还有脸回家……”

    “……”齐锦棠看着她那小孩儿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也有些心惊,觉得似乎自个儿一撒手,她就要跳进那冰窟窿里一死了之似的,他随即就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得一哆嗦,伸手死死地抓住荷花,想着怎么才能把她哄骗得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再说。

    荷花的胳膊被齐锦棠抓得生疼,但是她却一动也不想动,满脑子都是方氏知道这个噩耗之后该是多么的悲痛欲绝,而只要一想到这,她就觉得自个儿宁可死了,也不想去面对这样的局面。

    两个人正在冰面上较劲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博宁的声音,满是疑惑地问:“锦棠哥,荷花,你俩干啥咧?”

    荷花闻声猛地回头,见博宁双手脏兮兮地不知抓着什么东西,正好端端地站在江边看着自己,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就挣脱了齐锦棠的手,扑上去抓住博宁就往他身上狠狠地打去。

    博宁一边躲一边不解地嚷:“荷花你疯了啊,你干啥?”

    荷花往他后背和屁股狠狠打了几巴掌,发现那小子混不觉得有什么事儿,自个儿却打得手掌发红发麻,跑到岸边撅了根干枯的树枝,又使劲儿往博宁身上打去,一边打一边哭道:“以后自个儿不许来江边,让你吓死了!”

    博宁见荷花哭得双眼通红,小门牙紧咬着下唇,都已经咬得渗出了血丝儿,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但还是吓得站在原地任由她打了出气,反正那小指头粗细的树枝子,打在身上也不疼不痒的。

    齐锦棠没想到荷花发作起来会这样,过去拦住她道:“博宁还小,你好生跟他说……”但是话还没说完就忽然想到,荷花还不是跟博宁一样的年纪,还没说完的话就也讪讪地咽了下去,伸手抓过树枝子丢在一边,又温言对博宁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去玩儿什么不好,非要来江上弄个冰窟窿,太不安全了。荷花刚才来看到冰面上没人,还以为你掉进去了,吓得哭了半晌,你干啥去了?”

    “我早饭的饽饽只剩下一口,想去挖虫子钓鱼呢……”博宁毕竟还是年纪小,着实有些被荷花发火的模样吓到,见齐锦棠也说自个儿,心里有点儿不赞同但还是低头认了。

    荷花指着他没好气地说:“以后不许你自个儿来江上,不然等我告诉娘好生打你一顿,可就没有我打得这般轻了。”

    “你还不是一样也来这冰上……”博宁被荷花凶得很是委屈,想攀扯她几句,来掩饰自己犯的错。

    “我是你姐,你得听我的。”荷花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只好不太讲理地说。

    齐锦棠正弯腰收拾冰面上的物件,听了荷花这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最后拎着布袋子,抱着哭得没力气的荷花,领着耷拉脑袋的博宁往村里回去。

    路上他忍不住一直端详荷花,然后回想着自个儿五岁的时候都干了什么,有没有这么聪颖早慧,越想越觉得荷花这个小人精儿机灵得不得了。

    荷花刚才狠命地跑了半天,又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着实没有了力气,这会儿就老老实实地被齐锦棠抱着,也察觉出他一直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也不敢说什么,就装作累了地趴在他的肩上,老实得像只温顺的猫儿。

    齐锦棠这会儿学了个乖,把荷花和博宁只送到了家门口,不想进去叨扰,看着他俩一道进了门,自个儿才拍拍衣裳离开。

    屋里杨氏跟荷花的舅母聊得正是起劲儿,不过就是村子里有哪个后生上进,家里几口人爹妈性子如何之类的话,荷花偷偷在灶间兑了水跟博宁洗干净了手脸,自个儿又捧了雪敷敷哭肿的眼睛,好在方氏一门心思都放在招呼嫂子的事儿上,也没分心看顾他俩,就也这样糊糊涂涂的遮掩了过去。

    原以为这样就暂时没有事儿了,谁知道荷花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惊吓,半夜就开始发起高烧来,她只觉得浑身酸疼发热,自个儿从被窝里钻出来,把小脸儿贴在冰凉的炕沿儿上给自己降温,脑子稍稍清明了一些,想到小孩子发烧最容易烧坏脑子,尤其是这样缺医少药的古代。

    她只好使劲儿地哭闹,把方氏闹了起身儿,一摸她浑身烫得跟什么似的,也急得不行,赶紧起来给她换掉汗湿了的衣裳,又用烧酒狠狠地搓了身上,然后抱着她不住地哄着晃着,好不容易撑到天亮,赶紧打发老大去请郎中,自己还要忙着收拾栓子给他喂糊糊,低头瞧着女儿烧得通红的小脸儿,似乎连叫她都不太会应了,急得泪珠子在眼里一个劲儿地转圈。

    博宁也被荷花这样吓得不轻,生怕方氏知道昨天的事儿,所以一直乖巧地偎在炕上,帮她看着荷花。突然听到荷花迷迷糊糊地说:“博……博宁你不许去江边,你要是掉下去了可咋整……”

    “……”博宁闻言眼圈一红,泪珠子就砸了下来,抓着荷花的手把自个儿的脸贴过去道,“我以后再也不去了,你赶紧好了吧……”

第十五章 屠夫娘子上门

    茉莉去杨氏屋里借药吊子,荷花生病的事儿就被家里人都知道了,刘氏也装模作样的来瞧了一回,只是李氏一直都没有露面,她家的人也一个都没朝面。

    梅子搁下手里的绣活过来给方氏帮忙,茉莉在外屋看着药吊子熬药,方氏给荷花换了干爽的衣裳,又照着郎中的嘱咐给敷了冷毛巾,好在外头天寒地冻的,有的是冰和雪。

    方氏给栓子又喂了一遍糊糊,抱着他到对面老大和博宁那屋睡下,让梅子在屋里做针线顺便看着孩子,自个儿又回来照顾荷花,本想让博宁也去西屋让梅子看着,可博宁非要守着荷花,正好随他去了。

    一个时辰熬好了药,荷花强忍着把苦药汤子乖乖地都喝光,见方氏满脸的担心却还冲着自己勉力地笑着,心疼地抱着她脖子贴贴脸,声音沙哑地说:“娘别担心,我没事……”

    方氏搂住女儿,强忍着泪地说:“嗯,荷花没事,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刚哄着荷花睡下,张屠夫家的娘子就拎着麻绳捆着的一对猪蹄上门,进屋就招呼道:“荷花娘,听说你家荷花病了,我过来瞧瞧,喏,这对猪蹄儿给你熬汤下奶,顺便也给荷花补补身子。”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方氏跟张屠夫家的娘子没什么交情,所以见到她来很是惊讶,忙从炕头下地,又看到那么大的一对猪蹄,更是觉得很不理解,张屠夫一家是前两年才搬来村里的,这两年两家都没有办过红白喜事,自然就没什么礼尚往来,平白无故地送这样的礼过来,让她着实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不过人家带着礼物上门,她也急忙地笑脸迎人,上前接过猪蹄放在桌上,请张娘子上炕坐。

    张娘子摸摸荷花的额头,叹气道:“可怜的孩子啊,昨个儿上午瞧见还好好的,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

    “说得正是呢,真是愁死我了,老人都说孩子小小年纪容易烧坏了,可真不知道怎么才好。”方氏摸摸荷花还是滚烫的额头,叹气道,“早晨吃了郎中开的药还是不见好转……”方氏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张娘子也跟着出主意道:“我家乡那边有个土方子,我听我娘说给小孩子退烧很是有用,也很是简单,你不妨也试试。”

    方氏一听立刻很着急地问:“是什么方子?”

    “就是拿鸡蛋清,跟绿豆面一起和成面,捏成小饼子,贴在孩子的脚心,贴一两天就能好了。”

    方氏听完也顾不得家里还有人,赶紧跑出去翻出绿豆面找出个鸡蛋,找了个二碗打了鸡蛋跟绿豆面和在一起,揉好之后捏成饼子,回来就掀开被子贴在荷花的小脚心上,小心把她的被子盖好,这才回过神来,满脸通红地对张娘子道:“你瞧我,一着急起来都忘了还有客人在,真是……”

    张娘子笑着拍拍她的手说:“嫂子快别这么客气,咱们都是做娘的人,孩子生病说不着急那是骗人的。这个法子虽然我没用过,但是听我娘说很是管用,你每天早中晚各给荷花敷一回,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若是好了可真要多谢你了,帮了大忙!”方氏很感激地说。

    “那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张娘子说着又摸摸荷花的额头,就笑着起身告辞。

    方氏中午和晚上又各给荷花敷了鸡蛋清绿豆面,傍晚摸着她浑身不是很烫,人也吃了一小碗热粥,终于觉得稍微放心了心,也在心里对张娘子很是感激,想着等荷花完全好了要拎些东西去张家道谢。

    刚把几个孩子都洗刷好哄得睡了,梅子推门进来道:“二嫂,我就跟你说不用把猪蹄拿去给娘,还不是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我给冻在外头的缸里了,娘让我明个儿去买点儿通草,给二嫂好生炖烂吃了。”

    “人家送的猪脚自然应该给娘处置,以后还不得是娘拿钱回礼,娘疼我才拿回来给我吃,我哪能不知礼,梅子,你以后嫁了人也该这样才是。”方氏笑着捶捶后腰道。

    梅子脸上一红,推她一把道:“嫂子又胡说,好端端的扯上我做什么,今晚用不用我陪你睡?栓子那么小,荷花还病着,娘怕你看顾不过来。”

    “不用了,我摸着荷花已经退烧,应该没事了,栓子一直都乖,晚上喂两回换换褯子就很安稳了。”方氏摇头道,“你也早点儿回去歇着,记得把大门闩好。”

    送走梅子之后,方氏也把房门从里面顶上门闩,然后回到炕上拍拍睡得吐泡泡的栓子,又摸摸荷花的额头,给她掖掖被角,把油灯搁在炕头边的火墙上,又看看睡熟的几个孩子,把油灯吹灭自个儿也钻进了被窝。

    荷花整天一直睡得迷迷糊糊,对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也不是很清楚,前生和今世的各种片段在脑子里不断地闪过,弄得她头晕脑胀。但是时不时会有一双略有些粗糙但是温柔的手抚过额头,有时候还有个凉冰冰的脸颊贴过来,让她的神志渐渐清明过来,她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我喜欢这个家,我要好起来,我不要娘和弟弟为我担心。

    后半夜的时候,荷花忽然醒了过来,觉得自个儿浑身还是酸疼得不舒服,又很是口干舌燥,但是抬手摸摸额头已经一片冰凉,心里知道自己的烧应该退了,但是浑身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扭头看见方氏睡得正熟,就自个儿悄悄爬起来,在炕琴里翻出干净的里衣换上,又下炕想倒水喝。

    结果方氏正好翻身,睡梦里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女儿的额头,不料却摸了个空,吓得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刚想开口喊,就被荷花一把搂住了脖子,小脸蛋贴了上来轻声道:“娘,我没事,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小心不让你着急……”

    天还没大亮,方氏刚刚起身儿,见几个孩子都还睡得香甜,摸摸荷花已经凉凉的额头,唇边勾起笑意,俯身亲亲她,抱起栓子喂了一回奶,又和了绿豆面给荷花贴了一回,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儿,给大儿子做了早饭打发他去学堂。

    自个儿准备去院子里收拾收拾,昨个儿光忙活荷花的病,院子里的积雪都还老厚。

    扫帚还没抄起来,就见刘氏挎着篮子进了院儿,她赶紧招呼道:“他三婶,地上都是雪,你等我扫扫再进来。”

    刘氏站住了脚,正好有村里人经过,她赶紧扬声说:“要说二嫂就是好命,我们都起来收拾了自家屋里,拾掇了自个儿还要拾掇爷们和孩子,又扫了院子喂了猪才得空过来,二嫂这是刚起身儿吧?”

    方氏知道她素来就是这样,也不愿意跟她一般见识,边扫雪边问:“弟妹大早的过来有事儿?”

    “知道二嫂在家忙活孩子走不开,我这不是过来帮你把鸡蛋拿给娘。”

    “好嘞,屋里来吧。”方氏在院子里扫出一条能走人的小道,把刘氏让到屋里,把这几日的鸡蛋都给她捡到篮子里。

    刘氏不作声地数着鸡蛋,见方氏停了手才问:“嫂子,即两天咋就这几个鸡蛋?”

    “这两日不是荷花发烧,张娘子教了个偏方,就是拿鸡蛋和绿豆……”方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氏打断。

    “别什么都拿孩子当借口,你不就是打量着咱娘性子软又喜欢孩子,昨天装模作样地把猪蹄儿送回去又拿了回来,这会儿用鸡蛋怎么不知道提前打招呼了?还不是觉得咱娘不会跟你计较,你就可以多贪下几个鸡蛋,谁知道你给孩子敷了几个,是不是还有几个进了谁的肚子里?”刘氏的大嗓门嚷得前后屋都能听见,“难怪大嫂说你家栓子命硬克人,先是害得博源磕破了头,现在又害得你家荷花高烧,哎呀,真的得找个人来破破才好呢!”

    方氏听到她又提到自己的小儿子,气得双手有些哆嗦,这两天荷花发烧已经弄得她精神疲惫不堪,这会儿听到她这样说,眼圈忍不住开始发红,声音也有些哽咽,从刘氏手里抢过鸡蛋篮子道:“没提前跟娘说一声是我的错,但是弟妹也用不着把孩子扯进来说,我自个儿拿着鸡蛋去跟娘说。”

    两个人正在拉扯篮子的时候,整栋房子忽然上下颠簸了一下,随后又是一阵左右的震动。

    刘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方氏勉强还算稍稍镇静,死命地抓住了门框才算是暂时稳住了身子,手里抓着鸡蛋篮子不放,赶紧扭头去看炕上的孩子。

    荷花在第一时间就上去搂住哇哇大哭的栓子,冲着方氏露出个勉强的笑容,见她面色和眼神惊慌未定,冲她说:“娘,没事,可能是地龙翻身。”

    刘氏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上起不来身,听见荷花这样说开口骂道:“你个小妮子懂个屁,还地龙翻身,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荷花顾不上理她,指挥刚被吵醒的茉莉穿好衣服,自己把栓子包严实了让她抱出去,冲方氏嚷道:“娘,博宁还在那屋。”

    一家人折腾到屋外的开阔地上,见村里的人基本已经都跑到外面,方氏又回去把屋里的鸡笼子都拎出来搁在仓房内。

第十六章 地龙翻身

    家里正慌乱这,博荣也从学堂跑回来道:“娘,咱家没事吧?先生说是地龙翻身,不知道会不会还要再来,里正让大家都到祠堂前去。”

    方氏草草收拾了家里的银钱首饰,总共小小的一包,直接塞在栓子的包裹里又捆个结实,先领着孩子去主院跟家里人汇合之,见到老大家里大包小裹、锅碗瓢盆地装了满满一平板车。刘氏见状也死活地跑进屋里搜刮包了几个大包袱,又拎又背的根本腾不出手来抱女儿,芍药绑着小脚一走路就钻心地疼,哪里有刘氏大步流星走得那么快,在后面又怕又疼,怎么也撵不上爹娘的步子,急得哇哇直哭。

    方氏见其他人都已经走到自己前面,只好放下荷花牵着她走,自己抱起芍药跟在大家身后。

    村里的青壮劳力都被集中起来,有的被派去周围的村子还有城里去打探消息,剩下的把各家的干草和草席子、草垫子都集中到空地来,干草厚厚地铺在地上,用草席子暂时搭起些小草棚,让村里上年纪的和妇女都先进去取暖,顺便照看着孩子。

    去城里打探消息的人直到傍晚才回来,说比城里更南边的地方受灾严重,听说都是房倒屋塌,人也都是非死即伤,所以城里如今已经关了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生怕难民入城抢钱抢粮,所以也不知道城中到底是什么情况,城门外倒是贴了告示,可惜去的两个人都不识字,周围也找不到人询问,结果最后连上面写了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回来了。

    杨氏担心两个儿子,在草棚里哭天抹泪的,方氏和梅子只好在一旁温言劝着,刘氏从鼻子里哼一声道:“上赶着要去干活,如今弄得全家跟着担心,算怎么回事……”

    “就显你长着嘴了?等会儿口干没水喝。”梅子刺她道。

    “都给我闭嘴!”老祝头气得厉声断喝,然后指着杨氏的鼻子骂道,“哭,哭个屁,当初要是听我的不让儿子去,这会儿还是一家团聚的呢!”

    杨氏哭得泣不成声,也没力气去反驳他,无力地靠在女儿肩头。

    李氏刚把平板车上的东西都安置好,这会儿钻进草棚内,只听到最后几句,登时满脸不乐意地说:“我早就说老二家栓子生的时候不对劲儿,那可是找人来给瞧过的,你们还都不信,也不许给他压命。如今可好,且不说他生下来以后家里出了多少事,如今地龙翻身,你们可是有人信了?若是早听我的,找人来给栓子压压命破解一下,怕是都没这么多事儿了!”

    原本杨氏对这些命数和鬼神就很是相信,不过她当初觉得老大媳妇是有些无理取闹,不过是因为孩子伤了心里不舒服,而且二儿子又来吵了一顿,她就也息事宁人地压了下去,但是这会儿听了这些话,又开始觉得心里不得劲儿,有些迟迟疑疑地看向方氏怀里的栓子。

    方氏见杨氏这样的反应,就知道她也动了要找人给儿子压命的念头,忍不住低头悄悄地抹眼泪。

    天色越来越暗,草棚子里也越来越冷,老大和老三回家去拿了几床被子,让孩子们缩在中间用被子围住取暖。

    接下来几次余震虽然并不大,只是轻微的晃动,但还是将村民们吓得不轻。方氏紧紧地搂着几个孩子,小声地安抚着。

    荷花却并不担心,听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南边的程度更严重,那就是说明震中并不在自家这里,自己这里受到的不过是余震的波及,所以没什么太值得担心的。

    而她的冷静或多或少都影响到自家的孩子,所以全家反倒是他们几个最是镇定。

    忽然外面传来呼喊声:“美娟,美娟?博荣娘?”

    方氏直听到后面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把手里抱着的栓子塞进茉莉的怀里,自个儿起身钻出草棚扬声问:“在这儿,谁找我啊?”

    “二妹,娘让我来瞧瞧。”方二哥循声赶过来道。

    方氏看着二哥冻得脸色发青,赶紧拉他到草棚子里暖和暖和。

    方二哥忙打照顾道:“祝大叔,婶子,我们村儿里有人逃难过去,我娘赶紧打发我过来看看,说若是这边严重让我赶紧接你们家去,快跟我走吧,虽说连夜赶路也不舒服,但是这大冬天里,在草棚子窝一夜也不是什么好受的,赶紧收拾收拾走吧,去家里住几天,等没事了再回来。”

    老祝头蹲着没吭声,杨氏偷偷在身后踢他一脚,自己笑着说:“你娘这么惦记着我们可真是不好意思,里正说明天应该就没事了,可不用折腾了。”

    “婶子,我娘可是让我务必把大叔和您还有我姐她们接回去的,您这样岂不是得让我得跟你们一起挤草棚子了。”方二哥笑着说。

    荷花对二舅的出现最是高兴,实在太给方氏长脸了,从大哥的怀里挣脱出去,脆生生地叫了声二舅。

    方二哥弯腰抱起荷花,贴贴她的小脸道:“二舅脸凉不凉啊?”

    荷花贴上去搂着方二哥的脖子,把自己的脸贴上去道:“我给二舅暖暖。”

    “荷花乖,跟二舅回姥娘家好不好?”方二哥问。

    “好!”荷花先是很大声地应道,然后又犹豫地回头看老祝头和杨氏,“爷奶去荷花才去。”

    杨氏低头看几个孩子又冷又怕地缩成一团,叹气道:“大人倒是没事,但孩子可是经不起这些,就只有去麻烦亲家了。”

    方二哥一听这话,赶紧招呼方氏给几个孩子都穿得厚实些,然后回家拿着贵重的东西,多拿几床被子,把孩子们都安顿到车上。

    杨氏在一旁跟家里研究留下谁看家,老三刚要开口说话,被刘氏在身后拧了一把,顿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老大跟老祝头一起蹲在地上抽烟,更是不吭声。

    最后杨氏没法子说:“孩子他爹,你留下照看家里吧!”

    老祝头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全家七手八脚地收拾,等赶到方氏娘家的时候已经几乎是半夜,荷花姥娘早就把家里的地上都搭了板子铺好了床,把在车上睡得东倒西歪的孩子都安顿在两屋的炕上,杨氏领着自家人占了西屋,方氏抱着荷花和栓子到东屋跟荷花姥娘一起睡。

    屋里还燃着油灯,荷花换地方睡不着,就躺着听姥娘一边哄着栓子喝糊糊一边问:“美娟,你这心里到底咋想的,你那两个妯娌是不是也太欺负人咧?家里几个孩子,就你生得不像我,性子这么软也难怪人家欺着你。”

    “娘,咱家跟祝家的情况不一样,爹性子软什么都听你的,而且爷奶的确都很过分。可是我嫁过去这么多年,我婆婆从来都不是挑刺闹事,胡乱偏心的人,而且孩子爹也是个孝顺的,我若是太强硬地什么都争,岂不是要跟孩子爹心里生间隙,到头来还不是自个儿糟蹋自个儿的日子。”方氏声音压的很低,但是说话却很是条理清楚。

    荷花这才知道,原来方氏的忍让后面还有这么多的思量,心里不禁对她多了几分理解。

    荷花姥娘也没想到自个儿闺女心里考虑了这么多,而且细一寻思也的确是有道理,不禁叹了口气道:“那你心里怎么打算的,难道真的由着他们给栓子压命?”

    方氏听到这个,半天没了声响,紧紧地抱着儿子,声音低沉却很坚定地说:“等孩子爹回来再说,他若是宁可给儿子压命都不分家,那我还不如领着孩子回娘家算了。”

    荷花其实并不懂她们一直说的压命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似乎所有人都把这个看得很是严重,难道会闹得爹娘和离那么严重不成?

    只听得荷花老娘劝道:“永鑫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跟他过了这么多年你自个儿还不知道嘛,当初给你提亲的人也不少,娘之所以看中他,还不是因为他老实本分知道孝顺,而且最要紧的是对人实在,只要你们小俩口齐心,没什么过不去的。等他回家你可不许耍脾气,什么抱着孩子回娘家的话,私下跟娘说说也就是了,可不许跟男人说这话,那不是挤兑着他跟你闹吗?”

    “娘,我知道怎么做了。”方氏应着,一扭头见荷花睁着黑亮的眼睛正瞅着自己,不由得笑着把女儿搂到自个儿被窝里道,“你个小人精儿咋还不睡?”

    “荷花想爹了,不知道爹现在有没有地方睡。”荷花钻进方氏的怀里,这话说得倒也不违心,她心里的确是惦记着祝永鑫,城里比齐家村偏南,不知道城中的情况如何,但估计会比村里要严重一些。

    方氏被女儿说得也叹了口气,刚才说什么领着孩子回娘家,不过都是些气话,自个儿的男人哪里能不惦记着,但还是轻拍着女儿哄道:“城里的房子都是砖瓦的,结识得很呢,你爹干了一天的活,肯定正睡得香,梦里梦见咱们荷花咧!”

第十七章 老祝头受伤

    在方家住着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压命的事儿,只不过杨氏惦记着老祝头,又担心家里的东西,住得十分不安稳。好不容易熬到第三日早晨,她借着去帮方氏做饭,悄悄跟媳妇商量道:“博荣娘,你看咱都住了三晚,是不是也该家去了?”

    “娘,你就踏实地住着,而且我娘一早就安排妥了,让我二哥今个儿吃了早饭就去咱村里瞧瞧,若是各处都安顿好了,那下午就送咱回去。”方氏先熬上粥,又进屋照顾孩子们,见博荣领着茉莉已经把三个小的衣裳穿得整齐,这会儿正排着队洗脸,她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有些心酸,但又觉得很是欣慰,如今虽然日子过得紧巴,可好在孩子瞧着都是出息懂事的,自己好歹也算是有个盼头。

    方二哥出门之后,杨氏就开始坐卧不安,不管做什么都在关注着外面的动静,给栓子换褯子的时候,竟然把褯子包在小裤子的外面。

    荷花姥娘看见忙接手过来,笑着对方氏说:“看来你婆婆是当真住不下了,若是你二哥回来说那边没事了,我也就不强留你们。”

    方二哥回来却是带了个更让人着急的消息,老祝头的腿摔伤了,杨氏这下彻底坐不稳当了,巴不得马上到家。

    荷花姥娘只留了众人吃过午饭,就帮着收拾了东西让儿子送众人回去,但是却留了个心眼儿道:“美娟,如今博荣爹不在家,你一个人照顾孩子不方便,而且如今你公爹受伤,你也该多去照顾,把栓子留下我给你看着吧!”

    方氏本能地想开口拒绝,但是还没等说,就觉得衣襟被使劲儿扯了一下,低头见荷花冲自己挤眉弄眼的,俯身把女儿也抱起来问:“怎么了,荷花舍不得姥娘?”

    荷花对方氏此时的迟钝有些无奈,不过还是装着天真地说:“姥娘舍不得小弟,要不咱把小弟留下陪姥娘,等爹回来再来接小弟。”

    “……”荷花的话总算是提醒了方氏,把儿子搁在这儿至少能把压命的事儿拖到男人回来,她把儿子搁在荷花姥娘的怀里,面色微微有些不得劲儿地说,“娘,那就让您受累了。”

    回家的路上,李氏和刘氏躲在一旁咬耳朵,荷花不用听都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弄点儿新意出来,翻来覆去就是说什么命硬之类的话。若不是如今刚受了方氏娘家的恩惠,而且方二哥这会儿正在外面驾车,她俩怕是已经发作起来。

    方氏干脆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靠在车厢内搂着孩子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

    方二哥也知道杨氏着急,而且这回是白天赶路,比上回快了许多,午饭过出发,一个多时辰就到了齐家村。

    村里的人已经全都回到家里,看起来似乎生活什么的都已经恢复了正常,杨氏对方二哥感激再三,又打家里拿了一篮子鸡蛋定要他带回家去。

    “婶子,您赶紧回家看看我叔咋样了吧!”方二哥帮着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以后道,“这鸡蛋什么的我就不拿了,等颠到家还指不定剩下几个,我得赶紧回了,不然又要摸黑赶路。”

    杨氏客气地等方二哥上车走了,才赶忙跑回屋里看老祝头,见他面容憔悴胡子拉碴地靠在炕上,左腿上缠着白布,一时也瞧不出伤得轻重。老祝头还犟得要命,问了许久才算是弄清楚来龙去脉,本以为是地龙翻身时候伤的,谁知竟然是晚上去摸牌回来太晚,一脚踩空掉进沟里,才将腿摔得受了伤。

    “你说你还能再不争气点儿吗?”杨氏气得数落道,“亲家知道你受伤还让我给你带了一条肋巴骨说给你补身子,这要是传回去给亲家知道,你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老祝头自知理亏,坐在炕上也不吭声,方氏赶紧上前圆场道:“娘,赶路您也累了,先进屋收拾收拾歇会儿,爹的腿去看郎中没,伤得厉害不?”

    荷花从一开始就对老祝头有种发自心里的恐惧,喜欢喝酒抬手就打人,跟她当年寄养过的一家男主人几乎一模一样,好在老祝头还算是对杨氏的话有些听得入耳,对几个媳妇也还过得去。

    这会儿见方氏过去,她咬咬嘴唇,也走过去扯着方氏的衣襟,看看老祝头的腿道:“爷的腿疼不,荷花给爷呼呼好不好,荷花每次伤了娘都给我呼呼,呼过就不疼了。”

    老祝头本来板着脸,听荷花这么一说,难得地露出些似笑非笑的尴尬神色,刚要开口说话,在地下站着的刘氏把芍药往前狠命地一推,嘴里骂道:“你个没眼色的小兔崽子,没瞧见你爷腿伤了?你不会去耍嘴皮子,也不会去给倒倒尿壶?”

    芍药被推得站不稳,直接扑到了炕上,正压在老祝头受伤的腿上,荷花眼尖手快地把方氏拉到一旁,老祝头的巴掌就朝芍药劈头盖脸地扇了下去,把芍药打得嚎啕大哭。

    刘氏的脸色更加难看,往地上一坐拍着腿就开始哭嚎,荷花赶紧抓着方氏往外跑道:“娘,咱给爷请郎中去。”

    母女二人出了屋子,还能听见里头刘氏母女的哭声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老祝头的骂声和杨氏的劝解声。

    老祝头的腿果然是没瞧过郎中,自个儿胡乱用布裹巴上,血痂和棉布都黏在一起,刚才被芍药撞裂了伤口,这会儿更是血肉模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清理好伤口,重新敷药包扎,又开了几副汤药,方氏从杨氏那儿拿了钱去抓药,回来就赶紧架火用药吊子熬药。

    刘氏吃了个亏,自个儿关在屋里说身子不舒坦,晚饭也是让老三端回屋吃的,饭桌上老祝头刺儿了老三几句,把老三气得撂筷子说吃饱了,转身就找杨氏讨了些钱出去找人摸牌。

    方氏在家稍微收拾一下,又四下检查房子没有开裂漏风,赶紧架火烧炕,给几个小的喂饱,又烧了一大锅水都给擦洗干净,一个个塞进被窝里,这才得空消停下来,心里就忍不住惦记祝永鑫,不知道在城里有没有住处,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

    地龙翻身在村子里引起的反响并不强烈,只有两户人家的老房子年久失修,震开了两条裂缝,里正也招呼着村里青壮劳力去给修补妥当,至于朝廷的赈灾还是什么,都跟这偏远的小村子无关,偶然听从外头回来的人说几嘴,大家也都当个茶余饭后闲磕牙的谈资罢了,等这点儿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再也引不起任何人的唏嘘的时候,终于进入了大家盼望已久的腊月。

    北方的年都是从腊月过到二月二龙抬头的,所以一进了腊月,家家户户不管穷富就都开始忙活起来,最先开始的就是扫房。

    荷花也像模像样地用个小方巾,把还不太长的头发全都包进去,抱着笤帚跟在方氏身前身后地忙活。方氏生性就喜欢干净,家里孩子的衣裳虽然也免不了布丁,却都是洗得干干净净,屋里平时就经常收拾擦洗,也没什么卫生死角,加上几个孩子帮忙,一天的功夫就收拾得利利索索。

    虽说进了腊月就是年,但是饭桌上的吃食却没什么改善,依旧是粗剌剌地蜀黍面饽饽、还有又干又噎人的荞麦饼子,还有自家做的酱豆和腌的芥菜疙瘩。

    荷花对酱豆向来敬而远之,那种发酵过散发着臭味的豆子,她虽然已经很不挑食了,但还是接受不了那个味道,每每吃饭都要把酱豆挪到离自己最远的地方。

    看着博宁一口一口吃得正香,就不禁皱皱鼻子,把屁股下的小板凳挪得离他远点儿,博宁却非要凑过来,还夹着酱豆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她怨念地啃着饽饽,尽量屏住呼吸不去闻那酱豆的气味,在心里不住地念叨,我吃的是面包、是蛋糕,试图能够催眠自己。

    方氏只吃了一个饼子就撩了筷子,哄着栓子喝糊糊然后说:“明个儿我爷奶那边帮着扫房,茉莉跟我过去帮忙,荷花你在家看着栓子,博宁也别满处去野了,快过年了家家都忙,你也在家消停几天。”

    博宁闻言总算是稳当了下来,默默地吃了几口饽饽忽然问:“娘,都快过年了爹咋还不回来?”

    方氏闻言就是一愣,手里的勺子一歪,糊糊洒了栓子一脸,她赶紧擦去栓子脸上的糊糊,拍着哄了几下才道:“等年根儿下你爹就回来了。”

    等全家连屋子带院子都收拾干净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初六的下午,老祝头腿伤没好还在炕上歪着,杨氏这几日心里一直惦记着杀年猪的事儿,算计着杀猪菜要备哪些,又惦记着两个去城里的儿子,才三四天就瞧着脸盘儿似乎消瘦了一圈。

    方氏和梅子不敢明着劝,怕本来没什么事儿反而被勾起来,只能总去陪她说话,或者她帮忙照顾孩子,免得她胡思乱想。

第十八章 祝永鑫回家

    荷花趁着家里都忙,自个儿偷着跑去江边钓鱼,还没走到地方就被齐锦棠堵了个正着儿,皱着眉头嘟囔道:“怎么干啥都能碰见你,你不用在家念书吗?小心你爹打你手板子……”

    齐锦棠其实一直在家背书,但是起来活动的时候无意瞧见荷花往这边走,就忙换了衣裳溜出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只好给自己找借口道:“我自是在家背书的,可瞧见你往这边来,怕你又去江边有危险,这才出来瞧瞧的。”

    “……”荷花被他瞧破了企图,骨碌着眼睛想了片刻,上前抓住他的衣襟撒娇道:“锦棠哥,那你陪我去钓鱼,就不怕有危险了。”

    她今个儿好不容易得了空跑出来,打算要多钓些鱼送给张娘子,方氏吃了通草炖猪蹄之后,似乎还真是多了些奶水,以往每天只能喂两次,如今夜里还能多喂一回,所以她想好生谢谢张娘子,如今能拉上齐锦棠倒是更好,这样若是家里人问起来,就说是跟他学的,爹娘也肯定不会当真去问他。

    齐锦棠见她满脸满眼恳求地看着自个儿,当下就点点头,很自然地弯腰抱起荷花,朝上回的江边走去,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荷花又嘴馋想吃鱼了?守着江边的冰窟窿钓鱼多危险,万一脚下打滑掉下去可怎么是好!”

    “我才不嘴馋,屠户娘子给我娘送了猪蹄儿,我要钓鱼送给她家。”荷花从布袋子里扯出麻绳道,“我这回带了绳子,到时候捆在江边的树上然后系在腰间就安全了。”

    “呦,荷花还当真聪明呢!”齐锦棠笑着赞了一句,在江边把荷花放下,自个儿寻了块儿趁手的石头,去凿了个冰窟窿,又回来把麻绳牢牢地拴在自个儿和荷花身上,量了量远近,将另一头在树干上捆结实,就跟荷花一起凑在冰窟窿旁边钓鱼。

    有了齐锦棠的帮忙,小半日就收获了大半袋子的冻鱼,荷花坚持要分一半给他,他却推辞不要,说若是拿着冻鱼回家,还不等于告诉家里自个儿跑出去玩,到时候就当真要挨手板子了。

    齐锦棠帮荷花把鱼送去给张娘子,然后领着荷花要送她回家,没走几步就觉得荷花猛地停住脚步,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撒腿就朝村口跑去,他顺着方向看过去,见两个背着铺盖的男人正从村口走过来,荷花已经跑到一个的面前,被那人弯腰抱起,他瞧清楚了那是祝永鑫,就也没去惊动,自个儿扯扯皱巴巴的衣襟回家去了。

    荷花冷不丁地看见祝永鑫回来,就立刻把齐锦棠抛到脑后去了,全家都想他想得紧,而自个儿的心里,说实话也是一直惦念着,这会儿见他毫发无损地回来,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搂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道:“爹,你可算回来了,奶和娘天天在家念叨你咧!”

    祝老四闻言逗荷花道:“荷花,就只想你爹,都不想四叔?那四叔今年可不领你去看花灯了。”

    荷花赶紧扭头表示自己一视同仁道:“也想四叔,博宁天天在家念叨四叔咧!”

    祝老四闻言失笑道:“那小子哪里是惦记我,是惦记我领他放炮吧?”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朝家里走去。

    见两个儿子在腊八前赶回家,杨氏欢喜得眉眼带笑,丢下手里正在挑的豆子,上前扯着他俩上下前后地看了个遍,见都齐整没有受伤,总算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忍不住嗔怪道:“你们两个还知道回家,也不知道家里惦记着。”

    祝老四笑着说:“娘,不是我们哥俩不想回来,因为地龙翻身闹得一直关着城门,生怕外面的难民入城,这两日朝廷的赈灾粮调过来,才总算是驱散了难民,重新开了城门,我俩没敢耽搁就赶紧回来了,就是怕你们担心。”

    “阿弥陀佛。”杨氏念诵一句又问,“听人说这回死了不少人?”

    “还真是死了不少,听说最厉害的地方,房倒屋塌,地面都裂得大缝子,人和牲口都死得满街都是,烧尸体都烧了好几日。城里都说是大年前出这样的事儿,是因为执政不善惊扰天上降罪下来,皇上因为这个还下了罪己诏……”

    杨氏虽然听不懂什么罪己诏是什么,但听说扯到皇上,唬得伸手朝老四身上拍了一把道:“这些是咱们能瞎说的?赶紧把铺盖拿回屋去,今个儿你哥俩回来,晚上都过来吃饭,加几个菜热闹热闹。”她说罢就习惯性地去摸腰间的荷包,想拿些钱出来去买点儿吃食。

    祝永鑫解开自己的铺盖,从里头扯出五串红绳系着的铜钱,又从怀里掏出走前杨氏给的二两银子,一股脑地都丢在炕上推给杨氏道:“娘,走前你给拿了二两银子和一贯钱,剩下的都是我们哥俩赚的。”

    老四也从包袱里倒出一小堆儿铜板,散在炕上道:“还有些零散的,我也没数多少,娘你自个儿数了收好。”

    杨氏唬了一跳地问:“这才去了多少日子,咋就赚了这么些钱?”

    “还不是因为地龙翻身,城里要找人干活儿的多的是,修房子的、搬家的,弄得干活的人手不够,工钱也一路地上涨,我俩刚去的时候,出一天的力气,不管吃住每人才给一百个钱儿,到后来,管吃管住的还给两百个钱儿,我跟老四干活都实诚,也不会偷奸耍滑的,有时候东家还多赏几个钱儿,我俩当时还说,这回倒是托了遭灾的福气。”祝永鑫一边说一边帮杨氏把钱都收进匣子里。

    杨氏不住地念叨祖宗保佑,扒拉着自己放钱的匣子,满脸喜色地说:“这样算来,给老四成亲盖房子的钱是差不多了。”

    刘氏开始听说在城里干活那么赚钱,心里恨得发痒,后悔怎么没让自家男人也跟着一起去,哪怕每天藏起来点儿,也是个不少的私房钱。正满心懊悔的时候,听到杨氏说要给老四盖房子,急忙挤上前道:“二哥,城里干活这么赚钱你俩咋不多呆几日,咱家至少还得起两趟房儿呢!”

    祝老四闻言翻翻眼睛道:“三嫂,赚钱也就关城门的那几日,等城门一开,四面八方的人都进城去了,不缺人干活咋还能那么多钱?”

    “老四,不是做嫂子的我说你,找媳妇不能只想着把自家撑得多体面,面子是外头的,日子是自家过的,当初你三哥跟老人一起住,我不也妥妥当当地嫁进来过日子了?如今的姑娘们大多都势利,张嘴就是钱啊房子的可要不得!”刘氏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劝道。

    “哈,三嫂,你这话的确是在理儿,但是你心里当真做啥想法的,谁也不憨,别当人都不知道。你家想起房那三哥怎么不跟我们出去干活?每天胡吃闷睡地房子就能凭空出来给你?”祝老四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刘氏被他说得气结,张嘴刚想反驳,就听杨氏喊她道:“老三家的,他兄弟俩刚到家,咋就你话恁多?去村头割二斤肉,再给你爹打斤酒回来,我前几日发的芽菜正好吃。”

    方氏见丈夫回来就已经满心欢喜,至于赚了多少钱给谁盖房,她半句话都没插言,家里老人节衣缩食地给自家起了房子,如今丈夫赚钱给兄弟盖房也是应当应分的。她只是在一旁笑看着祝永鑫,安静地听着他说城里的事儿,直到杨氏让她把铺盖拿回去收拾利索再帮忙做饭,她才拎起东西跟丈夫一道回家。

    荷花已经按捺不住,一路跑到自家院门口就大喊:“大姐,博宁,爹回来了,爹从城里回来了。”

    房门被从里头嘭地撞开,博宁跟个小野猪羔子似的冲出来,四下张望地嚷道:“爹呢?在哪儿呢?”还没瞧见就被祝永鑫猛地抱起来,等看清是谁,登时喜得手舞足蹈的,一个劲儿地只知道傻笑。

    方氏拎着笤帚给祝永鑫扫了身上的浮土,推着让他到屋里换衣裳,自个儿把铺盖散开准备扑打扑打,看有没有要洗刷的。就听里屋传来声音道:“那包袱里有一罐药丸子,是我在城里买回来给你下奶的,人家都说好使得很,你也吃着试试。”

    荷花蹲在一旁看得分明,方氏听到这话手下一顿,脸上飞起了可疑的红云,虽然被她很快地掩饰了下去,但眉梢唇角的笑意却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情。

    祝永鑫在屋里半晌没等到回应,还以为方氏担心什么,又道:“我卖力气挣钱给你买的,谁也不会说闲话的,再说我拿钱的时候也跟老四商议过,他也不是多嘴的人,你用不着担心。”

    荷花在外屋大声道:“娘羞羞了!”博宁不明所以也跟着一起喊着。

    听了这话,祝永鑫只穿着中衣中裤就从屋里跑出来,果然见方氏面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散,眉眼中也满是温情蜜意,顿时笑着说:“都老夫老妻的了咋还来这套?”

    方氏闻言更是不好意思,忙掩饰道:“穿得单薄也不怕着凉,大人小孩的都没个正形儿。”说罢瞪了两个孩子一眼,伸手把祝永鑫往里屋推,却没提防被他一把扯进屋。

    二人成亲后从未分开这么多日子,所以祝永鑫也着实有些熬不住,方氏就也由着他动手动脚地温存了好一会儿,才推开他拢上扯开的衣襟,微微喘息着道:“你赶紧收拾,我得去帮娘做饭了。”

第十九章 腊八节起纷争

    杨氏拿了一百钱出来,好生拾掇了几个菜,一来是给两个儿子接风洗尘,二来也是因为次日就是腊八,算是要入年了。

    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顿好的,女人这边早已经都吃好,兄弟四个还在炕上陪着老祝头喝酒,杨氏嘱咐说老祝头腿伤没好,万万不要喝高了,就也不去搅扰他们的兴致,自领着媳妇和闺女去挑豆子准备煮腊八粥。

    按照齐家村这边的习惯,腊八粥的选料要合着“八”这个数,早年间是凑八种豆米一起熬煮,近些年日子过得稍微好了些,大家就开始在这上头添花头,变成了八种主料加八种辅料。

    杨氏挑的主料是红豆、绿豆、三清豆、芸豆,大米,小米,蜀黍和江米,除了三清豆是江南那边的特产,拿粮食跟别家换来的以外,大部分都是本地的东西,基本都是自家地里打的。佐料都是她这小半年各处筹措和置换的,就留着等到腊八的时候拿出来祭祖和给家人解馋,分别是桃脯、杏脯、核桃仁、瓜子仁、花生、栗子、葡萄干和糖渍玫瑰。

    娘几个坐在西屋的炕上拾掇豆米和佐料,孩子们在地上玩儿,但眼睛全都瞄着炕上,恨不得那笸箩里的东西能立刻变成香喷喷甜滋滋的腊八粥。

    次日方氏起了个大早,天还不亮就去主院帮杨氏熬粥,到天蒙蒙亮的时候端着热气腾腾的一大盆腊八粥回来,手里还拎着装了八种辅料的小篮子。进屋先盛出几碗,分别放在两个灶头,米缸上,东西屋的炕琴上,还有外面的仓房内,祈祷来年能丰收,谷米满仓。

    几处需要供的地方都放好,方氏就找出个提罐里外洗得干净,装了大半罐腊八粥又多多地搁了佐料,搁在大锅里用水温着,准备等会儿让老大拿去学里送给先生,剩下的搁在屋外等它冻实,腊八粥接下来要日日都要盛些来吃,这样一直吃到过了年去,盆底儿还要少剩些粥,以示年年有余才好。

    屋里都收拾妥了才招呼孩子们起身儿去主院,杨氏已经布好条案,让儿子过来摆供品和腊八粥。博荣领着几个孩子去给院里的樱桃树和沙果树抹腊八粥,杨氏瞧见就在屋里夸道:“还是博荣有个做大哥的样子,也知道带着下头的弟妹玩儿。”

    李氏闻言不乐意道:“娘说话好没道理,我家博凯怎么就没有做哥哥的样子了?难道非得领着一群孩子疯玩才是样子?我家博凯读书习字都极好,给弟弟们做了好样子,这才是正经做大哥的样子。”

    杨氏刚才不过随口说说,被媳妇抢白后不大乐意地说:“我就说一句,你能说出这么多句来,当着祖宗牌位都不知道管好你的嘴。”

    原本还算和睦的气氛登时就有些尴尬,方氏忙招呼道:“博荣爹,你进屋去搀着爹出来,他腿伤还没好利索,可万万不能再磕碰了。”

    众人这才都各自收敛了心事,先是老祝头领着儿子们磕头,然后杨氏领着媳妇们和梅子上前磕头,女人们拜祖宗的时候都喜欢嘴里咕哝几句,无非是求祖先保佑,家宅平安,增子添孙之类的。

    荷花站在一旁等着磕头,却听见把边儿的刘氏嘴里咕咕哝哝地说什么栓子命硬克家人,求祖宗显灵定要压住他之类的话。

    “哇……娘,三婶说小弟坏话……”荷花哇地一声扑到方氏怀里,把脸埋在她胸前,狠狠地往舌尖一咬,顿时疼得迸出眼泪,“三婶说求祖先显灵压住小弟,娘,小弟是不是要出事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感觉到,方氏滚烫的泪珠已经砸在她的脸上,偷眼去看祝永鑫,也是铁青着脸色。

    刘氏急忙分辨道:“我可什么都没说,荷花你恁小个娃咋胡咧咧?”

    荷花不去理她,只在方氏怀里大哭,说是不是小弟要不好。

    方氏忍不住抱着女儿也开始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茉莉和博宁也开始抹眼泪,最后干脆都凑上去跟方氏抱在一起痛哭,博荣抱着栓子站在一旁,紧咬着下唇,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满布阴云。

    祝永鑫见妻儿都这样,扭头去看杨氏问:“娘,栓子的事儿上回不是都说好的,老三媳妇咋还这样说话?”

    杨氏自个儿心里也一直含糊着,所以避开了儿子的目光,看着方氏和孩子抱在一起哭,又有些心疼,叹气道:“老二家的你先起来,这大过节的,当着祖宗牌位,这是做什么样子。”

    刘氏先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嘴里还咕哝着:“就是,全家拜祖宗呢,这是做甚!”

    祝永鑫抬脚把身前的木凳踹飞出去,正好扫着刘氏的小腿过去,然后砰地一声撞在墙上。

    刘氏“哎呦”一声,膝盖发软差点儿又跪在地上,被祝老老三伸手拉到身后。

    “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祝老三被祝永鑫的举动弄得有些光火,挺身护在媳妇身前道,“有什么事咱们兄弟比划,跟个女人家的你耍的是什么脾气?你家栓子下生之后,大哥家博源磕破了头,荷花又大病一场,村里几百年没遭过灾的都地龙翻身,若是在早年间,这样的娃儿早就被村里绑去祭天了,如今不过是要给他压压命,若是真要压你拦得住?”

    祝永鑫听他这一套话说下来,额角的青筋直跳,拧眉瞪眼的模样煞是吓人。

    方氏怕他们闹得不可收拾,赶紧起身儿拉住他哭着劝道:“孩他爹,你是做兄长的,有话好好说,别跟三弟呛呛了。”

    祝永鑫伸手揽住方氏,然后看向杨氏,又朝老祝头呆的里屋门口瞅瞅,忽然双膝落地跪在祖宗牌位前面,用里外屋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列祖列宗在上,爹,娘,今日当着祖宗牌位的面儿,儿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了,哥几个儿如今就我家人口多,当初荷花和博宁刚下生的时候,我就私底下跟爹娘说过分家的事儿,被爹两耳刮子打了出去,说爹娘在不分家,是老家的规矩。可如今家里这般情形,若是还硬压着不让分家,怕是要闹得妯娌不和,兄弟反目,且不说传出去好听不好听,爹娘也受不得这样的气。所以就当儿子不孝,今个儿当着全家的面求二老,趁着春耕之前,分了家个人单过,我自个儿有手有脚,能养活得起妻儿,不管分得多少,以后吃好吃孬,自家关起门来过日子,无论命薄命硬,自家消受也不再碍着旁人。”

    方氏这会儿已经是泣不成声,也跟着祝永鑫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博荣抱着栓子,领着几个弟妹也都上前一溜儿地跪好,等着老祝头和杨氏发话。

    屋里传来老祝头的骂声,杨氏却长时间地沉默着,平时少言寡语的祝老大讷讷地说:“老二,你说这大过节的,说啥不好的说分家……”

    李氏也装贤惠道:“就是啊二弟,家里子嗣多儿女齐全是福气,谁也没嫌弃你,你这是何苦来的。”

    荷花听了李氏的话在心里暗暗撇嘴,她的确没嫌弃过自家,可那是因为她家赚得最少却花得最多,家里就大伯能干活,她总说自个儿身体不好,只收拾家里的那丁点儿地方从不下地干活,尤其是老大博凯,除了在举人老爷那边念书,还另外请了个先生给讲文章,每月几次就要花进去不少钱,若是分家她最是不划算的,所以倒会来说好话装好人。

    祝老四这会儿已经把老祝头重新扶出来坐好,他比荷花要直率得多,不止在心里鄙视,而是直接朝李氏翻了个白眼,扭头道:“爹,娘,我寻思着二哥说得也有道理,既然如今事情已经都闹开了摊在明面儿上,咱都是一家人,谁不知道谁心里打得什么主意。俗话说亲戚远来香,都挤在一个桌上难免磕碰,倒不如年后分开了利索,大哥、二哥、三哥家都分出去,我守着爹娘和妹妹,以后都各家消停地过日子,逢年过节地聚一聚,说不定反倒越来越亲厚和睦。”

    老祝头见老四也这么说,又看看跪了一地的老二家,再看看站在一旁心思莫辨的另外两个儿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问身旁的杨氏:“你怎么说?”

    杨氏也叹了口气道:“其实分家的事儿,我老早就想过了,原本寻思着等老四定下媳妇过了财礼再分,不过这会儿既然话都说开了,早分晚分也是一样,等过年商量好了,再找里正过来做个见证,咱家不比那些个殷实的人家,你爹是当年老家活不下去出来闯荡的,我娘家也早就落魄,如今这点儿产业,都是你爹跟我土里刨食一点点攒下的,分到多少的就算是我们做爹妈的没本事,以后就看你们自个儿了。”

    祝永鑫和方氏开始听了杨氏同意分家,对视的眼中已经带了欣喜,但听到后面又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儿,方氏悄悄捅了祝永鑫一下,见他闷头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道:“娘,分家不分家的,我们都一样是您的儿子媳妇,还是跟以前一样孝敬爹娘。”

    杨氏抬头看见老三两口子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只有李氏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摇摇头道:“罢了罢了,谁家过日子到最后都免不得这样。”

    老祝头把手里的拐杖在地上狠敲了两下,厉声道:“先都给我安分地过这个年,二月二之前谁也不许提分家两个字。”

    全家人忙都应了,荷花一家也都起了身儿,吃腊八粥的时候,杨氏好几次都张张嘴,但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最后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荷花知道她心里肯定不好受,等吃过早饭撤了桌子,就上前搂着杨氏的胳膊,想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奶,咱家啥时候杀年猪?”

    杨氏听了这话一拍大腿道:“荷花不说都给忘了,请了人今个儿下晌来杀年猪。荷花娘你去拾掇两棵酸菜,博凯娘,你拿钱去买几斤好酒,再买点豆腐和豆皮儿,老三跟你媳妇去把猪圈里的粪都清了,今个儿就不喂了。”

    全家闻言都各自忙碌起来,博荣把弟弟妹妹都领回家,然后拎着八宝粥往先生家里去,今个儿是年前最后一天讲课,明个儿就开始放年假。

    自从出了主院的门,茉莉的心情就好的出奇,走路都蹦蹦跳跳的,到家后更是开始哼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小曲儿,屋里屋外添柴、扫地忙得不亦乐乎。

    荷花看了也好笑,但扭头看看拿着冰尜准备出去玩儿的博宁,心里也很是怀疑以茉莉的岁数会不会懂这分家到底怎么回事,不禁问:“姐,你美啥咧?”

    茉莉丢开手里的扫帚,跑到炕边儿上抱起荷花,硬是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儿,才又把荷花搁在看上,笑得眉眼弯弯地说:“荷花刚才没听见吗?爷奶答应分家了,以后娘就再也不用受大娘和三婶儿的气,爹也不用每次干活都拼命地出力气,生怕别人说咱家吃饭的嘴多似的……”

    茉莉开始还笑得花儿一样,但是越说到后面越觉得鼻子发酸,情不自禁地就红了眼圈儿,双手紧紧地搂住荷花,略有些哽咽地说:“过了年就都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样一大家子人,茉莉从小耳濡目染的,什么都不懂那是不可能的,她的性子泼辣可方氏隐忍,自然会时时地拘着她,平时也不是没听过方氏夜里跟祝永鑫的抱怨,这会儿想到年后就真的要分家,竟是也喜极而泣。

    荷花见她这样也有些控制不住感情,伸手紧紧地抱着茉莉,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处道:“姐,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咱家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方氏回屋就看到两个闺女抱在一起抹眼泪,很是吓了一跳,赶紧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听说了缘故后也沉默了许久,心里竟是不知道该为孩子懂事而欣慰,还是为了这么小的孩子就跟着自己受尽委屈而伤心。

    荷花哪里会不懂得方氏的心思,偎到她的怀里撒娇道:“娘,明年咱家在院里种两行苏子叶,我想吃苏耗子。”

    “好,种,咱家想吃啥就种啥。”方氏搂着女儿小小软软的身子,想到这么多年,自己总算是要熬出头了,不禁也是一阵心酸。

第二十章 谁不识抬举

    一家有女百家求,成否原来不自由。有约但知鱼水意,绿窗原本胜红楼。

    嘿嘿,这个是琴律给小无写的,看起来似乎太婉约,跟小无的乡土种田文不是很合拍,不过意思很符合文文后期的走向,所以小无很是喜欢,发出来大家一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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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的人都走利索之后,梅子帮着杨氏割韭黄,很是纳闷地问:“娘,你说爹今个儿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杨氏的心思还都搁在分家的事儿上,心不在焉地说:“你爹就那个驴样儿,有啥奇怪。”

    “若是依着爹的脾气,家里有人提分家,还是大节下的,老早就拎着拐杖抽过去了,今个儿咋瞧着那么不上心似的?”

    “……”杨氏闻言略一寻思,似乎还真是的,这倔老头子难道转性儿了?不可能,他那脾气进棺材都改不了。她心里转着念头,手上却半分没停着,把韭黄都择干净整齐地码放在一旁,对梅子道:“人越老越怪,若是当真能改了那臭脾气,到还是好事儿了,许是前阵子耍牌摔伤了腿,自个儿觉得心虚罢了。

    午饭过后,张屠夫就带着家伙什儿过来,同来的还有张娘子和家里三个半大的小子,张娘子一进院儿就笑着道:“祝家婶子,我和孩子跟着他爹蹭饭来了。”

    “张娘子这说得可是见外的话,平时请都请不来的,赶紧进屋来坐。”杨氏从屋里迎出来,“老四,出去帮你张大哥收拾猪。”

    张娘子拉着杨氏的手进屋道:“祝婶子,你家荷花在屋不?”

    “咋,荷花惹事儿了?”杨氏见她一进屋就找荷花,虽说自己觉得荷花不是出去淘气的孩子,但还是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

    “哪儿能,你家荷花恁乖巧的咋会惹事,我自个儿连着生了三个小子,都快被闹死了,上回见着荷花就喜欢得不行,正好这会儿我当家的说给你家收拾猪,我就寻思也领着孩子过来玩玩,我家搬来村里不久,也没什么亲近的人,咱们以后要多走动才是。”张娘子满脸堆笑地说。

    “那是自然,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杨氏把她们母子四人让到屋里炕上,打发梅子去叫方氏领着荷花过来,又对张娘子道,“上回你来看我家荷花,还送了东西,正不知道怎么谢你呢,如今年前正是各家都杀猪的时候,我也算是去请的晚了,结果你家也是一口应下,还这么老早地就过来,今个儿就算你不说也得留下吃饭,得好生谢谢你才是。”

    正说话的时候,方氏跟荷花掀开帘子进门,方氏在后面轻推了荷花一下道:“张娘子来了,荷花赶紧叫人。”

    “张婶子好。”荷花笑着上前道谢,“多谢张婶子给我娘送的猪蹄儿,娘说吃了管用呢!”

    “你家荷花真是招人疼,又懂事说话又大方,比我家几个小子都有出息。”张娘子伸手把荷花拉到自己身旁夸道,“荷花上回不也送鱼过来了,那猪蹄儿就算是荷花孝顺你娘的。”

    “……”荷花闻言心叫不好,上回去钓鱼本想回家先备案的,结果看见祝永鑫回来,一高兴就给忘到脑后去了,这会儿就被张娘子给说穿。

    “鱼?什么鱼?”方氏满脸疑惑地望向女儿。

    “那个……”荷花忙解释道,“那是跟锦棠哥学的,爹回来那天我跟着锦棠哥去河边钓鱼来着,锦棠哥说他只是贪玩,那些鱼都不要了,我寻思着张婶子来看我,还送猪蹄给娘,就把鱼拿去送给张婶子了。”

    听说是齐锦棠领着,方氏稍稍安心了些,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刚想再细问,就听荷花道:“娘,我得去给锦棠哥送腊八粥。”

    “嗯,是该送去。”方氏点头道,“齐公子上回送你回来,还带你去玩儿,该谢谢人家才是。”

    她说罢用个小提罐装了粥,又搁了佐料,递给荷花之后又有些不放心地说:“你自个儿去行吗?回家找茉莉陪你去吧。”

    张娘子忙把自家三个小子扯出来道:“这不是现成的人,这几个小子皮实着呢,有他们陪着,肯定不会有人欺负荷花的。”

    荷花进屋之后是看到有几个小子在张娘子身后,但见他们一直没露头,还以为是到旁人家做客不好意思,这会儿定睛一看,竟然就是之前要抢自己酒坛子,又把自己推倒的那几个,小眉毛登时立了起来。

    瞧着年纪最大的那个稍微有心眼儿一些,见荷花面色不对,立刻一手拎起提罐,另一只手拉住荷花道:“走,我陪你去送腊八粥。”

    另外两个小的也回过神来,连推带拉地把荷花弄到外面,身后还传来张娘子的嘱咐:“你们好生照顾荷花,可不许犯浑。”

    一出院门,荷花就低声不悦地说:“撒手!”说罢甩开他们几个的手道,“不就是怕我告状嘛,本姑娘没那个习惯,提罐拿来,用不着你们陪我去。”

    荷花从张家老大手里夺过提罐,自个儿朝齐锦棠家走去,那三个面面相觑,最后老大摸摸鼻子跟在荷花身后,另外两个也只好不太情愿地缀在后面。

    到了举人老爷家,荷花轻轻扣了扣门,里面出来个梳着总角小厮,问清是找谁,又把门嘭地关了个严实,荷花等了半晌,才见齐锦棠开门出来,她举起手里的提罐笑着说:“锦棠哥,给你送八宝粥。”

    齐锦棠的表情有些严肃,接过提罐把荷花扯到自己身后,眼神里带着戒备地看着尾随而来的三个小子,头也不回地问:“荷花,他们欺负你了?”

    荷花小手被他捏得紧紧的,感觉他的掌心温热润湿,他如今也不过还是个孩子,面对三个半大小子,也不知心里怕不怕,但他却还是挺直了身子挡在她的面前。

    祝家院子里,兄弟几个已经把猪放倒在案上,难听的嚎叫声顿时传遍了小半个村子。

    张屠夫眼明手快,手间白光一闪,刀子没入猪脖子,惨叫声戛然而止,殷红的血就汩汩地涌了出来。

    祝老四赞了声:“张大哥好准头。”拿着个柳条子在盆里搅合,等会儿血放干净以后兑上水,再加上盐和葱姜,再剁些个肥油进去准备灌血肠。

    张屠夫憨厚地笑笑,把手里的刀擦净搁在一旁,另拿家伙什儿在猪的后蹄儿上割开个刀口,伸进去搅几下,用力朝里吹气儿后紧紧地扎住,叫人往猪身上浇开水,自个儿拿着个铁板刮,待猪毛褪得八九不离十,这才开始收拾头蹄下水,把膛豁开之后,张屠夫笑着说:“你家猪喂得好,足有三指的膘儿呢!”

    方氏正在帮忙灌血肠,闻言刚要接话,就见荷花跑进来嚷道:“娘,锦棠哥被张家的几个哥哥打了。”

    院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方氏赶紧搁下手里的东西过来问:“荷花你慢慢说,到底咋回事?”

    “刚才我给锦棠哥送腊八粥,然后他说送我回家,结果张家的几个哥哥说什么我是他家的媳妇,让锦棠哥离我远点儿,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咋回事,他们就过来拉我,锦棠哥拦着不许,就被他们打了。”荷花说罢扯着方氏就要往外跑

    方氏急得在围裙上胡乱擦擦手,跟出去问道:“人呢?这可怎么是好,可打伤人了?”

    张娘子在屋里听说自己儿子打了举人老爷家的公子,也吓得不知怎么办好,赶紧穿鞋下地也追了出去。

    方氏出门没走几步,就见齐锦棠提着个提罐走过来,衣裳被扯得有些褶皱,脸上似乎也有乌青,她忙迎上去问:“齐公子,可伤到哪里了?这脸上也被打了?要不要请郎中瞧瞧?”

    齐锦棠不甚在意地抬手蹭蹭嘴角,笑着道:“婶子,你叫我锦棠或者棠哥儿就是了,咱们都是一个村儿的,用不着那么疏远,刚才不过是一点儿误会,不碍事的。”

    张娘子见儿子都在后头老远地躲着不赶过来,上去朝每人打了几巴掌,扯过来道:“你们三个,赶紧给齐公子赔罪,胆子越来越肥了,干啥都没个轻重,就算是闹着玩,也不能打举人老爷家的公子。”

    几个人的表情都不甚情愿,磨蹭地走到跟前儿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开口说话。

    齐锦棠开口圆场道:“张婶子,没事的,我们就是闹着玩,不用当真的。”

    荷花对那几个小子又气又恼,尤其是那个老大说什么自个儿是他弟的媳妇,就要离别的男人远远地,当真都快把她的肺气炸了。这会儿听了张娘子那看似道歉,其实却是暗地里撇清自家儿子的话,她可没齐锦棠那么好的涵养,也不想既往不咎,正转着心思就见张家老大正气哼哼地盯着自个儿,顿时计上心头。

    既然张娘子想给她儿子遮掩,那她就激张家老大自个儿把话都说出来,荷花心里打算好了,就上前去扯着齐锦棠的衣襟道:“锦棠哥,脸上疼不,荷花给你呼呼。”

    齐锦棠把手里的提罐交给方氏,蹲下身给荷花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哄她道:“荷花不哭,我没事的。

    荷花当真就朝他嘴角地乌青处轻呼了两口道:“娘说过,呼呼就不痛了。”

    荷花身上似乎还带着小孩子的那股奶香气,两口气儿轻柔地吹在他的嘴角,粉嫩柔软的小嘴儿似乎还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唇角,齐锦棠顿时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发呆。

    张家老大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对一些事儿已经有些懵懵懂懂地认识,加上平时在村儿里疯闹,也经常听得见那起媳妇婆子们说些乌七八糟的话,所以刚才见齐锦棠拉着荷花的手才会忍不住动手,这会儿看见他俩当着大人的面儿还这般亲昵,气得跳脚嚷道:“娘,你不是说让荷花给老二做媳妇?她咋还跟别人亲近?”

    方氏听了这话,也顾不得去查看齐锦棠的伤势,扭头看向张娘子问道:“她婶子,这是咋回事?”

    张娘子这会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赶紧开口解释道:“嫂子,你可别听孩子瞎说,其实也怪我,前几日我见你家荷花模样生得好,人也机灵懂事,我在家吃饭的时候,就跟我当家的说,以后若是能求你家荷花给我家小子做媳妇就好了,谁知这几个混小子竟扯得没了个边儿去。”

    方氏闻言面色稍稍好看了点儿,又想到这会儿正请人家来杀猪,也不好太薄了面子,于是重新挂起笑容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我家荷花还小,而且上头还有哥哥姐姐,这事儿过几年再说也不迟。”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也就是在家闲说那么……”张娘子的话还没说完,她家二小子忽然不依不饶地哭闹起来。

    “娘,你说给我找小媳妇陪我玩儿的,我要荷花陪我玩儿……哇……”他哭闹了一会儿见张娘子没有回应,没有像平时那样哄着应他,登时躺倒在地,也不管身上的衣裳,又是踢腿又是打滚。

    听了孩子这样的话,方氏也基本猜出了前后的端倪,无非是张娘子看见自家条件不好孩子又多,想要求了荷花去她家,给她二儿子做童养媳。而且方氏一开始瞧见的时候,就觉得她家老二似乎有些木愣愣的,说话做事都先去瞧老大怎么做,原本以为是太腼腆,这会儿看着根本就是脑子缺根弦儿。

    张娘子这会儿也找不出理由来圆场面,狠狠地瞪了大儿子一眼骂道:“傻站着干啥,还不把你二弟弄回家去。”然后讪讪地赔着笑过来对方氏道,“嫂子,我真没别的意思,只是喜欢你家荷花,巴望着她能给我做媳妇,我家掌柜的手艺好挣得也不少,绝不会亏待了荷花的。”

    方氏压着心里的怒意,不去接她的话头,只是淡淡地说:“她婶子,你刚才出来得急没穿大衣,如今外头噶噶冷,赶紧回屋上炕暖和暖和。”说罢也不再去瞧她,赶紧过去接过荷花,拉着齐锦棠往自家走去,“赶紧去给你上点儿药,身上可还有哪儿伤着?”

    张娘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方氏还没回转,气得银牙咬着下唇,然后朝方氏离开的方向用力啐了一口,低声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第二十一章 贼心不死【六百加更】

    终于、终于加更了,自己给自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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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氏领齐锦棠回家洗了脸,翻出平常鲜少用的火斗儿,去灶底夹了些火炭儿,把他的外衣重新熨烫妥帖换上,一直给送回家门口,这才回家继续干活。

    上午刚捞出来的酸菜,里外地冲洗干净,一片一片掰开平铺在案板上,从根部片成半透明的薄片,最后在切成极细的丝儿。

    梅子在方氏对面切韭黄,抬头看看方氏道:“嫂子切酸菜的手艺,在咱村儿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我瞧着都能片十几层出来,这样炖出来的才好吃。”

    “熟能生巧罢了,你好生切菜,别只抬头看我,看再切了手。”方氏足切了上尖儿一盆酸菜搁在旁边,梅子已经用肥肉靠了油,就等着肉片和酸菜下锅,对面的灶上炖着大骨棒子,这会儿已经飘出骨头汤的香气。

    待锅里的肉和酸菜煮得差不多,把灌好的血肠提过来慢慢放到锅里,把灶下的火头压下去,小火儿慢慢咕嘟着,梅子守在锅边,不时用做活的细针扎几下放气,免得煮得肠子爆开散花儿。

    因为有客人来,所以东西屋分开放摆了桌子,家里的爷们陪着张屠夫在东屋喝酒吃菜,西屋炕上和地下各一桌,杨氏领着媳妇们陪着张娘子在炕上,梅子领着一群孩子们在地下。

    晚上这顿就是乡下俗称的杀猪菜,一盆酸菜炖肉是主菜,里头还下了豆腐、血肠、粉条等,搁在桌子当中冒着热腾腾的香气儿,另外还有血肠、白肉、护心肉和猪肝儿各一盘,旁边搁着蒜泥。

    杨氏素来都是个讲究的人,尤其是有客来的时候,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另外还配了豆芽炒肉丁、韭黄炒鸡蛋和豆皮儿卷子,满满登登一大桌的菜,连张屠夫都赞不绝口地说:“祝大叔和祝婶子真是讲究的人,我十里八村都跑过,杀猪买猪的这么长时间,你家这顿都算得上讲究的。”

    女人们把菜上齐、酒摆好,就关上东屋的门由着他们男人去吃,自己到西屋来一边儿说话一边儿吃饭。

    荷花本来就有些心情不好,如今又跟张家的三个小子坐在一个桌上,就更觉得没有胃口,恹恹地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也不往桌上伸筷子。

    茉莉给她夹了两筷子肉,过会儿再看还是搁在碗里都没动地方,不禁奇怪地抬手摸摸荷花的额头问:“病了?”

    “没……”荷花一抬头正看见张家老二站在桌边,头都快伸进酸菜盆里,正笨拙地用筷子翻找肉片,筷子时不时地脱手掉进盆里,伸手抓出来再继续翻,顿时觉得胃里堵得难受,深呼吸几下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只是个六岁的傻小子,当作没看见,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梅子也不好管别人家的孩子,只得约束着自家的不许声张,自个儿老实吃饭。见荷花没精打采的模样,给她夹了点儿鸡蛋和韭黄,哄着喂了一小碗饭。

    炕上杨氏跟张娘子正聊得火热,方氏就只低头扒饭也不吭声,杨氏一直觉得张娘子是因为跟方氏有了交情才跟自家亲近的,这会儿见方氏这样就有些纳闷,但只以为方氏忙活一天累了,倒也没往别处想。

    张娘子嘴上跟杨氏胡乱聊着闲话,心里还是惦记着荷花的事儿,这会儿陪着杨氏吃了几盅酒,心道如今祝家尚未分家,只要说得杨氏同意就十拿九稳,于是趁着酒劲儿道:“婶子,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啥事儿还不能直说?”杨氏也微微有些醉意,笑着道,“乡里乡亲的有事儿就吱声。”

    “说起来的确有些冒失,不过我是打心里喜欢荷花这女娃儿,我寻思着,能不能咱两家做个亲?”张娘子把其余的话先藏着没说,只含糊地问了一句探探口风。

    杨氏没成想是这样的事儿,扭头看看地下那桌,张家的三个小子,似乎老二和老三都跟荷花年纪相当,就顺口问:“说给你家老二还是老三?”

    张娘子见杨氏没开口就拒绝,登时觉得似乎有戏,忙笑着给杨氏夹了一筷子菜说:“我是想说给老二,他过年就八岁了,从小就是个老实憨厚的性子,我就是怕以后寻个厉害的媳妇,压得他抬不起头,又怕寻个软弱的,以后俩人都撑不起家。这不我瞧着婶子和荷花娘都是和善的性子,教出来的女娃儿肯定也错不了,而且荷花又聪明懂事,怎么看都合适得不得了。”

    杨氏见自己随口问问就得了这么一大套的话,就知道张娘子并不是吃了酒一时兴起,而是早就有打算的,也就不再轻易地接话,只笑着给张娘子又倒了杯酒道:“你瞧我家如今老四和小闺女还都没说人家,这越过辈分去提前定亲也不合规矩,左右你家也是在咱村里住下来不走的,等两个孩子都再长大些再说,你觉得咋样?”

    张娘子见杨氏的态度也跟方氏差不多,没把话说死却并不热络,就没有把想把荷花接过去做小媳妇的话说出来,忙笑着举起酒杯道:“婶子说得是,孩子还都小,这事儿慢慢说也来得及,主要是你家荷花太招人喜欢,弄得我恨不得赶紧定下来,免得被别人家求了去。”

    待酒足饭饱,把张屠夫一家送走,杨氏回屋帮着收拾桌子,这才皱眉问:“荷花娘,你今个儿是咋了,人家说要跟荷花做亲,你个做娘的也不吭声。”

    方氏低着头刷碗道:“万事有娘做主咧!”

    杨氏也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的,在一旁帮她递碗道:“前阵子不是才见她跟你走动的,咋今个儿下晌你俩就没说什么话。”

    “她想让荷花去给她家老二做小媳妇,下午跟我说我没应,这晚上还不死心,借着酒劲儿又提。”方氏低头使劲儿蹭着手里的盘子,“而且我瞧着她家老二似乎是有些呆……”

    刘氏在一旁听个正着儿,立刻插言道:“二嫂,那张家条件可比咱家好,荷花过去也吃不着苦,男人呆点儿也不要紧,那样以后还不事事都听荷花的,而且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好,以后大了直接拜堂,省了你多少的事情。而且上回荷花生病还多亏人家,还给你送猪蹄儿炖汤下奶,这样的亲家哪里去找,二嫂,你可别怪我说你,咋这么不知足呢!”

    方氏手里的盘子往锅里一扔,沉着脸道:“我这人从来一码归一码,欠她的人情来年我一定还上,但闺女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自个儿当宝贝疼着,可不许别人家去糟践,你若是瞧着她家好,怎么不把芍药嫁过去。”

    跟刘氏惹了一肚子气回家,方氏给孩子们都洗干净安置睡下,自个儿又收拾了屋里这才上炕。

    “刚才老三家的又气你了?”祝永鑫晚上多喝了两杯,说话带着些微的醉意,“当她是疯狗乱叫就是了,理她作甚。”

    方氏见他这样也不与他分说,伸手扯过被子给他盖上,只哄着道:“是,她是疯狗乱叫,咱不理她,赶紧睡吧!”

    祝永鑫抓住方氏的手一用力,直接把她扯得跌在自个儿怀里,含含糊糊地说:“我知道你嫁过来这么多年很是辛苦,平时又从不抱怨,都搁在心里头。”

    方氏听他越说声音越大,忙伸手捂住他的嘴道:“这可真是喝多疯魔了,快小声些,把孩子们都吵醒了。”

    荷花这会儿压根儿就还没睡着,在被窝里听祝永鑫酒后吐真言,用手使劲儿捂着嘴,生怕自个儿笑出声来,白天经历的那点儿不愉快也都不再搁在心上了。

    祝永鑫朝方氏的手上使劲儿亲了一口,在安静的夜里声音大的出奇,害得荷花差点儿破功笑出来,捂着嘴忍得好不辛苦。

    方氏还没等开口说话,就被祝永鑫堵住了嘴,觉得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摸索起来。

    荷花本来正听得好玩,谁知炕头的声音渐渐开始不太对劲,先是衣服摩挲的窸窸窣窣声,随后就传来一些少儿不宜、令人脸红心跳的响动。她顿觉尴尬,但是这会儿更是不敢发出动静,只好把头埋进被子里,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心里却想着该找个什么由子,把铺盖搬去西屋睡才好,不然祝永鑫和方氏还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时不时地来这么一出,自个儿可着实吃不消。

    还不等那边偃旗息鼓,荷花就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屋里的说话声惊醒,揉揉眼睛起身一看,祝永鑫和方氏都已经披衣起身儿,祝永鑫正在穿棉鞋戴帽子,方氏帮他系好衣裳嘱咐道:“路上千万别急,这会儿天黑路滑的,宁可慢点而走也千万别出事儿。”说罢见祝永鑫的脸色不是太好,知道他是误会了自个儿的意思,又道,“你和老四年轻力壮的许是还不怕,但是爹那么大岁数,若是摔个好歹的可怎么是好?”

    祝永鑫面色稍稍好转,心急火燎地就要往外走,又被方氏拉住塞给他小半吊钱道:“这都是我娘家贴补的,平时不舍得用都留着,虽说娘肯定也会给钱,但你还是带在身上,万一有个用处什么的。”

    把祝永鑫送走之后,方氏锁好院门和房门回屋,见荷花正满脸疑惑地看着自个儿,就过去轻声道:“把荷花吵醒了啊?”

    荷花点点头问:“爷病了吗?”

    “你都听见了啊?”方氏以为荷花早就醒了,听到她跟祝永鑫说话才知道,先是点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她这会儿心里七上八下的,若是老祝头当真是什么大毛病,外头就指不定要说什么歪话了,栓子命硬克家人的说法,怕是要越坐越实了,说不定还要有人说是自家坚持分家,气病了老人,到时候可就当真是百口莫辩。

    她自个儿想心事想得出神,也不管荷花听不听的懂,念念叨叨地说:“你爷下晚许是多喝了几杯,夜里就说不好受,郎中瞧了也说不出是什么毛病,你爹和你四叔套了车说去城里医馆瞧病呢!老天爷保佑人平安无事,不然不知又要生出多少的是非……”

    荷花心里也惦记着,但是见方氏这样六神无主的,又不愿她多想,搂着她的脖子道:“娘,我要跟你一起睡。”

    方氏钻进被窝,轻拍着荷花,嘴里还轻声哼着曲儿,荷花不多时就重新进入了梦乡。第二天睁开眼,只瞧见茉莉正在炕上给博宁补衣裳,左右瞧瞧外头早就天光大亮,屋里也只剩自个儿还在赖在被窝里。

    茉莉见她睁开眼睛到处乱瞅,瞥她一眼道:“你这都快睡到晌午了,要不是娘说你夜里没睡好不让我叫你,早拎着给你扔外头雪窝子里去。”

    荷花才不怕她板着脸的模样,从被窝里钻出来偎到茉莉身边儿,摇着她的胳膊笑嘻嘻地说:“姐最疼我了,才不舍得呢!”

    “有啥不舍得的!”茉莉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眼睛里已经忍不住露出笑意,“要我说就该把你给那张屠夫家去做小媳妇,省得在家就知道胡吃闷睡的。”

    荷花听她提张屠夫家,虽说知道她是玩笑话,但还是小嘴一扁,满脸不乐意地说:“提他家干啥,嫁不出去也不跟他家做亲。”

    “你个丫头懂个啥叫做亲?”茉莉没成想荷花冒出这么一句,伸手朝她额头点了点道,“出去可不许瞎说,看别人笑话。”

    “他们还在村儿里跟别人说我是他家媳妇,还把锦棠哥打了。”荷花低头扯着衣襟儿,“而且上回抢我酒坛子的就是她家三个小子,我原本是不认识,可昨个儿瞧见就认出来了,反正以后当不认识她家,”

    “你咋这会儿才说?”茉莉听说上回弄伤荷花的就是张家的小子,登时把手里的衣裳丢开,睁大眼睛立起眉毛道,“昨个儿认出来的时候咋不说,咱家可不是随便任人欺负的。”

    “……”荷花朝茉莉翻翻眼睛,心道昨天是请人家来家里杀猪,说出来不是等于给人家没脸,再说大人们最后也一定会归结为是小子淘气,最多是个自个儿陪个不是,打他们几下子就揭过去了事,反倒显得自家小肚鸡肠,于是岔开话题转移茉莉的注意力道,“爹和四叔回来没?爷的病咋样咧?”

    茉莉听了这话摇摇头,果然把刚才那件事丢到脑后去了,坐下捡起衣裳继续缝补道:“还没个信儿呢,大伯和三叔今早也去城里寻他们了,奶在家着急上火恨不得自个儿也跟去,被娘和小姑好容易劝住,这会儿估计还在家里闹心呢!”

第二十二章 生病有猫腻

    老祝头在城里医馆住了两日,才被几个儿子接回家养病,大夫并未查出什么具体的问题,只说让他不要喝酒好生将养,开了个调养身子的方子。

    祝家四个儿子都觉得,这不过是大夫委婉地说法,许是没得救了才会这样敷衍,所以回家之后全都小心伺候不敢有丝毫怠慢。

    老祝头今个儿说胸口闷,明个儿又觉得肚子疼,将家里众人折腾得精疲力竭,却又都不敢表现出来,在他面前还都得强颜欢笑,生怕引得他多心。

    过年的气氛原本就因为分家笼罩上阴云,如今更是彻底的消失殆尽。

    杨氏整天担心发愁,晚上都不敢睡实,生怕有个什么变故意外,才没几日就已经有些熬不住,只好由家里哥们四个夜里轮流伺候。

    刘氏偏生在这个时候诊出有孕,日日推说身上疲乏,事事不理,吃喝都在屋里,时不时地还闹着祝老三在屋里陪她。李氏素来都是个不干活的,家里的担子就压在了方氏的身上,做饭、打扫,洗刷,熬药,每日忙得陀螺似的不得闲儿,眼看着坐月子时刚丰盈起来的身量,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圈儿。

    荷花心疼方氏,自个儿年纪小又帮不上忙,大哥来年二月开始就要参加童生试,如今被方氏锁在家里看书,茉莉要看着栓子,她只好溜出去找齐锦棠陪自个儿钓鱼。

    如上次一样,二人在腰间挂好了绳子,齐锦棠捡了两块石板儿,又砍了些干蒲草铺上,拉着荷花坐下,自个儿拎着麻绳等于上钩。他老早就瞧出荷花的心思压根儿不在钓鱼上头,从坐下开始就双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水面,时不时还幽幽地叹口气。

    “我娘说,女人总叹气会变老的。”齐锦棠转了几圈的心思,一开口竟说出这样句话,当即就差点儿咬到自个儿的舌头。

    荷花闻言先是一愣,抬头定定地看着齐锦棠,见他满脸尴尬,白皙的脸颊甚至透出些许可疑的红晕,再一细想他刚才的话,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齐锦棠紧紧地抿着嘴唇,生怕自个儿再说出什么不经大脑的傻话,但还是伸手拉住荷花,怕她一个不留神摔进水里。

    “听你哥说你想学认字?”等荷花终于不笑了,齐锦棠才又开口问。

    “是啊!”想起这件事荷花就有些郁闷,她看过大哥的开蒙读物,大部分字她连猜带蒙都能认出来,说找人教不过是寻个借口,但是还没教上二十个字,计划就被迫搁浅,“本来大哥是每日都教我识字的,可来年二月他要去参加童生试,娘不让我去打扰,所以就又丢下了。”

    “那以后我教你识字好不好?”齐锦棠神情很认真地问。

    荷花闻言眼睛一亮,用齐锦棠做借口可比博荣那个老实人方便多了,当即就说:“可不许骗人!”

    “我何时骗过你?”齐锦棠见她满脸期待,似乎小脸庞儿都放出光芒来,可见当真是想识字,并不是小孩子的一时兴起,回身到岸边捡了块尖石头递给荷花道,“你哥都教了什么字,可还记得?”

    于是两个人在冰面上,一个教一个学,时而兼顾钓鱼,一下午的时间倒是过得飞快。就这样,荷花每日除了识字,还能带回家几条冻鱼,让方氏收拾干净自个儿看着炖得化入汤中,炖好后自然要给老祝头和杨氏送去,剩下的先紧着栓子喝,余下的都被荷花想方设法地给方氏吃下去,偶尔收获好才能轮到博宁喝上一碗。

    就这样,过了小年儿,送过灶王爷上天,家里也包了粘豆包,蒸好了过年差不多够用的饽饽和卷子,门外窗上也都贴上了梅子巧手剪的窗花,若是不看全家人阴沉沉的脸色,倒还勉强算是像个过年的样子。

    荷花每天下午照旧去找齐锦棠钓鱼习字,还有两天就到年根儿下,这日不巧耽搁得有些晚,齐锦棠送荷花回家的时候,老远瞧见个背着手的身影往林子里去,他眯起眼睛道:“荷花,你爷怎么自个儿出来了?”

    “不能吧,整日里身边儿都离不开人呢!”荷花也觉得奇怪,但是看着身形却又的确是老祝头,瞧他腿脚利索走得大步流星的模样,哪里有平时那病病歪歪地模样,这下子荷花心头疑窦丛生,也顾不得天黑赶紧回家,冲齐锦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远远地缀在老祝头后面,见他穿过一小片儿林子,到了片不大的空地上,四下瞅瞅嚷道:“老弟,你来了没?”

    对面的林子里又钻出个老头,手里还拎着酒拿着烟袋锅,那一笑满脸褶子的样儿,别说这会儿天还只是擦黑儿,就算是黑透了荷花都不会认错,正是老祝头的拜把子兄弟老魏头,论着荷花应该叫他声二爷爷。

    只见两个老头找了两个树墩子各自坐下,老祝头从怀里掏出个不知包着什么的油纸包,打开后自个儿先狠是吃了一口才说:“城里那庸医着实气人,诊不出毛病也就罢了,可弄得什么不许喝酒,每天还要喝那又酸又苦的药汤子,好人可都快撑不住了,若我真是个卧病在床的,怕是早就嗝屁朝凉了。”

    “我这不是来接济你了。”老魏头不知捏着个什么正在啃,说话含含混混不甚清楚,“你且说我这法子管用不?”

    “自然是管用,我那几个儿都孝顺,见我在炕上病着,谁还敢说分家这俩字儿,都日夜倒替着伺候我咧!我先喝俩口,这些日子可是把我憋坏了。”老祝头抄起酒坛子就猛灌了两口。”

    “我跟你说,你只要把这个装病坚持住了,等来年混到开春儿要犁地,到时候就都忙着干活儿,谁还顾得上说分家。”老魏头笑得嘎嘎作响。

    荷花跟在后头听到这些话,恨不得冲出去扇这两个为老不尊的,居然只因为不想分家就闹出这么多事端。且不说家里花了多少瞧病和抓药的钱,这大半个月,祝家里外上下为了他的病着急上火,一个个又累又搁着心事,老祝头居然还抱怨不能喝酒太不自由,跟没事儿似的躲到林子里喝酒吃菜。

    荷花正生气的时候,觉得肩头被人轻拍了两下,回头见齐锦棠正关切地看着自己,深呼吸平缓了心情,冲他笑笑,不出声地用口型道:“咱们回家。”其实心里已经基本有了计较。

    回家搁下了钓回来的鱼,荷花忙跑到主院打算找个借口通风报信儿,可巧老祝头屋里这会儿正吵得热火朝天,若不是祝老大和祝永鑫还算有些理智,一直在中间拦着,老三和老四早就抄家伙打起来了。

    屋里吵架的劝架的乱作一团,荷花没瞧见茉莉和博宁,一扭头看见芍药正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不禁羡慕她丝毫不知道愁的性子,伸手扯到自己身边问:“咋回事,你爹和四叔为啥吵架?”

    芍药眼睛还盯着屋里的热闹道:“下晌是四叔看着爷,结果你娘熬了药进来发现爷不见人了,屋里屋外都找了个遍也没人,四叔说爷嫌屋里气闷,要去院里站站,还说不要他跟着,结果一转眼就不见了人,我爹就跟四叔吵起来了。”

    荷花闻言撇了撇嘴,这全家都没个明白的,人丢了不出去找,难道吵架就能吵出来不成,她放开芍药,运足了力气大喊一声:“啊!”

    小孩子的声音本来就尖亮,荷花对此的估计略有不足,又稍微地用力过猛,结果就发出了声恐怖片中女主遇鬼时候类似的惨叫。

    不过这一嗓子的效果倒是绝佳,屋里顿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的目光都聚拢在她身上,她顾不上刚喊得喉咙生疼,忙趁着这个空当飞快地说:“刚才回家的时候遇见村儿里人,跟我说看见爷朝林子里去了,我本还说他指定是看错了,爷好生在家养病呢,冰天雪地的咋会去林子里……”

    她的话还没说完,祝老四就已经大步冲出了房门,但是随即又回来抱起荷花道:“朝哪边林子去了?”

    这会儿天已经差不多黑了,离着两三步远就几乎只能瞧见个黑影,荷花指引着祝家四个兄弟往林子那边去,快到林子边儿的时候,她忽然装作害怕地搂紧祝老四的脖子道:“四叔,以前奶说林子里有黄大仙儿,一到晚上就迷了人去,爷不会也是被黄大仙儿迷去了吧?”

    祝永鑫呵斥道:“小孩子瞎说什么!”

    反倒是祝老四把荷花紧紧地搂在怀里安慰道:“荷花不怕,有四叔在呢!”又扭头对其余几个人说,“娘是说过这林子里有黄大仙儿,咱村儿就有人给迷过,在林子里走不出来,生生地冻死在里头,第二天一早村里打柴的瞧见他的时候,就躺在离小道儿三四步远的地方,愣是没找到路出来。咱还是念叨几句然后悄悄进去吧!”

    其余几个人听了这话,也都微微点头,小心些总是没错的,祝老大站在林子边儿念叨了几句,无非是只为了找回家人,不是要来冒犯大仙儿,还望大仙儿不要怪罪之类的话。

第二十三章 大打出手【八百加更】

    众人进了林子没走多远,就见前头有隐隐的光,更是心下有些惴惴,全都放轻了脚步,悄悄凑上前去,就瞧见老祝头和老魏头正连吃带喝,各自都有了几分醉意,老祝头大着舌头道:“人都说床前有人伺候舒坦,我可是半点儿都没觉得,这些天躺得我浑身酸疼,恨不得出去劈柴挑水。虽说吃喝都有人送到跟前儿,家里的细粮都紧着我吃,可反倒怪想吃那粗粮饽饽的,你说人是不是都这么犯贱……”

    “老哥儿,你也不白辛苦,瞧你家几个儿子媳妇的多孝顺,若是在旁人家,这会儿指不定都开始打架分家了,你生养了几个好儿子!”老魏头奉承道。

    “那是,不、不是我吹,我那几个儿子,个顶个的孝顺,两个闺女也都是模样出挑,炕上一把剪子、地下一把铲子,做啥像啥样子的,想、想当初我家大丫头十三、四的时候,十里八村儿多少人来求亲,都快把门槛子踏平了……呃……”老祝头夸起来就没个完,最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酒嗝,才算是告一段落。

    老魏头忙见缝插针地说:“祝大哥,当初咱老家活不下去,一起闯到这儿讨生活,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说咱俩家是不是都亲的跟一家似的?”

    “那还用说……”老祝头大手一挥,差点儿没坐稳仰倒在雪地里。

    祝老四在树后头有些藏不住了,刚想拔脚出去,被祝永鑫一把拉住小声道:“先听魏二叔打得什么主意。”

    老魏头吧嗒了一口烟道:“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家几个娃儿也基本都是我那婆子接生的,说是叫二婶儿,跟娘也差不多亲,我家那二小子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我寻思着咱给儿女结亲还不是得选那知根知底儿的,而且你家大丫头嫁得山高水远,怕是几年都回不来一次,就剩梅子你舍得还往外嫁?不若咱两家亲上做亲,我跟我婆娘一直把梅子当亲闺女疼,那是没得说,我家那二小子以后也肯定把你和嫂子当亲爹娘伺候,他要是敢犯驴对梅子不好,都用不着你动手,我就先打折他的腿。”

    老祝头忍了半个多月没喝酒,刚开始还能控制得住,怕回去被人发现不敢多喝,可后来被老魏头左一杯右一杯地劝,又加上着实馋酒了,几杯下肚就收不住了,这会儿已经喝得脑子不是太清明,听老魏头说得似乎句句在理,所以想都不想就要开口应承。

    祝老四听到老魏头的打算以后,这回彻底按捺不住,跳出来嚷道:“爹,你在这儿干啥咧,全家到处找你!”

    “……”老祝头听到儿子叫他,才想起自个儿本该在家装病的,结果被老魏头去探病时候约出来,喝得忘了时辰,如今被儿子抓了个正着,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刚才要应承的事儿也顿时抛诸脑后,踉踉跄跄地起身道,“我、我就是在家闷得慌出来逛逛,结果这不正好遇见你们二叔,就、就多说了几句话……”

    “就是,老四,你爹总在家里呆着闷得慌,你们也别只顾着尽孝就拘着他,这心里憋闷病也不容易好呢!”老魏头也忙搭腔道。

    “二叔,刚才你跟我爹说啥我们都听见了……”祝永鑫见大哥也不说句话,只好自个儿站出来道,“别的先不说啥了,如今天寒地冻的,天也黑透了,有啥话咱回家坐在炕上热乎地说多好。”

    “是,是!”老魏头开始还应着,但是随即又发觉不对,忙收拾起自己带的酒菜道,“扶你爹回去歇着吧,我也回家了,不然你二婶子该担心了。”

    看见老祝头醉醺醺地回来,杨氏只是微微皱眉,却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似乎不用人解说,就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她沉着脸将手里的药碗往地上一摔,回身去厨房里把药吊子刷洗干净放回柜子里,然后道:“都各回各屋去吧!”

    祝老四却急着嚷嚷道:“娘,魏二叔想让梅子嫁给他家二小子,若不是我们撞见,爹早就应下了。”

    梅子本在灶前做饭,听了这话锅铲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老祝头大着舌头道:“你魏二叔和你婶子一直对你恁好,他家老二有啥不好,我、我觉得就挺好……”

    梅子脸涨的通红,冲老祝头嚷道:“你觉得好那你嫁给他!”说罢哭着跑进西屋,把门使劲儿摔上。

    老祝头气得嚷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到你说嫁不嫁的!”

    梅子忽地从屋里冲出来道:“他家老二天天偷鸡摸狗、吃喝嫖赌的,你要非把我嫁给他,我还不如投河死了算了!”

    “老子生你养你,如今大了管不了你了是不是?”老祝头本来就喝得脑子有些不太清楚,这会儿被梅子几句话一顶,气得眼睛瞪得浑圆,顺手抄起门后的门闩就朝梅子当头打过去。

    祝永鑫眼看不好,冲上去把梅子搂在自己怀里,却已经来不及躲开,只能用自个儿的后背接了一棍子,其余几个人这才想起来上去拉架,但是老祝头手里的门闩挥得呼呼作响,根本没人能到近前。

    老祝头拎着门闩还想去打梅子,梅子在祝永鑫怀里也使劲儿挣扎地哭道:“哥,你别管我,就让爹打死我算了,反正若是要我嫁给魏老二,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屋里顿时乱做了一团,杨氏终于按捺不住,抄起案板上的菜刀,上前塞进老祝头的手里道:“门闩用着不趁手,还是用菜刀吧,你先砍死梅子,再把我也砍死,我们娘们都死了你就清静了,以后你爱喝酒喝酒,爱干啥干啥,我也眼不见心不烦了。”

    祝老大扯着杨氏的衣角道:“娘,你这是干啥,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杨氏一把甩开他,坐在桌旁的凳子上气得直喘粗气,梅子伏在她的膝盖上大哭,她也开始抹眼泪道:“当初你从老家过来,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连一件儿像样的财礼都拿不出来,我当初为啥同意嫁给你,还不是因为看见你干活是个好把式,我寻思着只要你肯干我勤俭持家,咱们的日子肯定能红火起来。你脾气不好我忍了,你心里除了自个儿不搁着旁人我也认了,就算我当初眼拙,但是我不能可着你祸害自己闺女。祝德明我告诉你,梅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嫁给谁我说了算,你若是敢在外面随便应承婚事,那你应了谁你自己收拾行李嫁过去!”

    这是荷花第一次见到杨氏发火,心里也不禁感慨,能把杨氏这样总是笑眯眯的老好人都惹恼了,可见这老祝头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

    方氏上前劝道:“娘,爹这会儿是喝多了,就别跟他计较了,你跟梅子进屋歇会儿,我先给爹煮个醒酒汤,然后再做饭。”

    “煮个屁,怎么不喝死他算了,你爹如今是越来越有本事了,还会撒谎装病了,看病抓药,咱家有几个钱经得起他这么祸祸?”杨氏说着想起老祝头装病害得家里足花了四五吊钱,气得心窝子生疼,抬手按着胸口哭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呦……”

    方氏好不容易把杨氏和梅子劝进西屋,让李氏陪着劝解劝解,自个儿挽起袖子到灶间准备做饭。

    芍药从外头进来道:“二婶儿,我娘说她今天一直没胃口,中午就没吃啥东西,这会儿就想吃你做的茄夹肉。”

    荷花闻言抬眼瞥向芍药,见她手指头含在嘴里,口水都快流到胸前的衣襟儿上,不禁心道,怎么不馋死她,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方氏怀着孩子还不是照样干活做饭,咋就她那么金贵,天天躺在炕上跟个老佛爷似的,吃什么还要方氏伺候着。

    杨氏早就嘱咐过,说刘氏这么好几年才终于怀上,家里就都紧着她点儿,想吃什么就给她做,就算亏着点儿大人也不能亏了孩子。

    所以方氏闻言就点头道:“知道了,回去陪你娘吧,一会儿做好了婶子端过去。”

    方氏把中午的剩饭添水冒粥,上面架了笼屉搁上卷子和饽饽,盖上锅盖,这才去外头仓房挂着的篮子里掏了几个茄干,回来用水稍一冲洗泡发,剁了一小条肉,加了葱姜和盐末拌匀,又剁了少许菘菜叶子,把水分挤出去拌进肉馅儿内,这才把茄干从中间片开,将肉馅夹在其中,把西头灶上的大锅刷洗干净,先倒了少许的油炝锅,然后把夹了肉馅的茄子一条条码进锅里,轻轻翻转,待几条茄子的表面都微微过了油,这才添水盖上锅盖。

    两边都做好,方氏才直起身儿捶捶后腰,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荷花上前抬手帮她捶着腰道:“娘,咱也回家吃饭去。”

    祝永鑫从东屋出来神情疲惫地说:“爹喝了醒酒汤总算是睡下了,老四在屋里看着,用不着担心了。”看见荷花在给方氏捶背,上前摸摸女儿的头顶道,“咱家荷花懂事了,知道心疼你娘。”

    方氏伸手去摸祝永鑫的后背,手刚一搭上去就见他呲牙咧嘴的,唬得忙抬了手问:“爹那一下子打得挺狠吧?”

    “冬天衣裳厚实,没啥。”祝永鑫不欲让方氏担心,就当做不在意地说,“我叫梅子出来看火,你这几日也累坏了。”

    “算了,你没听见还在屋里哭呢?”方氏摇摇头,“你先领着荷花回家,我一会儿就回去。”

    祝永鑫见状也不坚持,不过走前忽然低声对方氏道:“你放心,既然说好了要分家,不管爹咋闹我也不会改主意的。”

    荷花虽然个子矮,但还是看见方氏那因为操劳而有些疲惫的眼睛,听到这话之后瞬间就闪亮了起来,抬手给祝永鑫紧紧帽子,脸上也露出笑容道:“只要你心里知道疼我,那我什么苦都不怕。”

第二十四章 年三十儿(上)

    好吧,发书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读者在书评区或者是私下说小无的新书像《秀色田园》,不管是说家庭结构也好还是情节也好,小无是在大纲和人设都弄好之后才看的《秀色田园》,而《秀色田园》的作者也跟小无认识,也有看小无的书,我们会私下讨论情节,但是她也从未说过小无的书跟她的旧书像。

    每本书都是作者的孩子,情节和人物的背后都是经过很多思考和构思的,所以看到跟XX很像这样的话,真的是很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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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家里是什么气氛,年三十儿还是如期而至,而孩子们对过年的欣喜压过了家里气氛的凝重,所以沉闷了许久的祝家终于开始有了些年味儿。

    大年三十儿一大早,博荣起身儿准备去找举人老爷求春联儿,荷花非要缠着一起去,磨了半晌如愿以偿,结果博宁也闹着要去,最后博荣出屋的时候,一手领着荷花,一手拉着博宁。

    等走到地方就只剩下博荣和荷花二人,博宁终于遇到玩伴老早就跑去疯了,学堂的大屋里已经有两三个人候着等举人老爷写对联儿,博荣上前搁下方氏早就给备好的年礼,然后给齐举人行礼问安,又对答了几句学问上的事儿,最后才说了自个儿给家里求春联的要求。

    荷花对学堂很是好奇,她是女娃儿所以平时根本没有机会进来,一年也只有今天才没人管,可以跟着进来看看。

    上下左右都瞧了个遍,再回身就见齐锦棠笑眯眯地站在不远处,她跑上前道:“锦棠哥过年好!”

    “傻丫头,今个儿是三十,明天才拜年呢!”齐锦棠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个用丝线捆好的纸卷儿,递给荷花道,“喏,这个是给你的。”

    荷花打开纸卷一看,里头是个四四方方的红纸,上面端正地写着个“福”字,还另外有个小张,用水墨画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旁边还题了一行小字“赠荷花,嘉永三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九,齐锦棠”,这是荷花头一次知道这里的年号,可惜她素来都是个历史白痴,对这个年号一无所知,不过这些对她来说根本不成问题,贫民出身的女娃儿,一辈子不知道年号几何都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这画也是送给我的吗?这里写着我的名字,真好看!”荷花还记得齐锦棠没教过自己赠这个字,所以还是装作不认识,不过这话说得内心十分纠结,可以说是诚实也可以说是违心,对于齐锦棠这样的年纪来说,能画成这样的确算是不错,但是但就这幅画来说,却还是有些惨不忍睹,反倒是字已经写得初露风骨,已经很有些章法的样子。

    她把东西卷好贴身搁着,抿嘴道:“回去我好生收着。”

    回家的路上,荷花扭头问博荣道:“大哥,娘说二月份就要去童生试了,能考上不?”

    “尽人事听天命。”博荣被问中了心事,说了这句之后才发觉荷花许是听不懂。

    荷花安慰道:“娘说过,只要大哥努力就好,这回考不上以后还有机会呢!”古代的科举跟现代的高考可不同,也没什么年龄要求,只要想考,七老八十也照样可以去考。

    二人回到家中的时候,方氏已经早就熬好了浆糊,把屋门和院门两边都贴了春联,门楣上贴上五颜六色的挂笺,去年的两尊门神劳累了一年,也被新的接替上岗。几张“福”字贴在米缸、柜子上,窗户上贴了梅子巧手剪的窗花,大红灯笼也被祝永鑫挂在院中高高的木杆上,等着晚上守岁的时候点燃。大红的颜色点缀在一片洁白的冰天雪地里,显得特别显眼和喜庆。

    方氏把家里收拾利索,给几个孩子换上新衣,家里条件不好,没个孩子都只得一件儿新衣,也基本都是方氏巧手拆拆改改挪凑来的。因为博荣开春儿要去童生试,所以方氏咬牙给他扯布做了件儿簇新的袍子,茉莉的新衣是条石榴红的褶裙,荷花的是一件浅粉色的夹袄,这两件都是用方氏年轻时候的衣裳改的,博宁平时最费衣裤,所以用博荣的旧衣裤给他改了一身儿耐磨抗脏的,至于如今刚两个多月的栓子,就只得了一顶憨态可掬的虎头帽。

    给家里都收拾利索了,方氏自个儿也穿上平时舍不得穿的好衣裳,戴了两支鎏金的银钗,挂了耳坠子,又挑了个戒子套在手上,领着几个孩子到主院去。

    三十儿这天上下午各吃一顿饭,下午那顿就是正儿八经的年夜饭,夜里再包饺子守夜。早晨老祝头领着全家先给祖宗牌位上香磕头,吃过早饭,家里的女人们就开始忙着准备年夜饭,猪肉、鸡肉、鱼肉、鸡蛋、菘菜、韭黄、茄干、豆角干、干蘑菇、豆腐、豆皮儿……各种材料摆满了灶间的桌子和台子上。

    李氏干活素来挑剔,只坐在炕上择豆角干、韭黄之类,方氏在灶间剁猪肉、收拾鸡和鱼,刘氏坐在炕上背靠着被垛,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别人干活。

    杨氏里外屋地帮着搭手,见刘氏嘴皮子不停,不多时一小笸箩瓜子就下去了小半,微微皱眉道:“芍药娘,那东西燥热,你也别吃太多。”

    刘氏闻言把笸箩往炕上一扔,撒出来许多瓜子也装没看见,然后扬声道:“孩儿他爹,我突然想吃冻梨。”

    祝老三闻言,赶紧去院里扒出埋着冻梨的雪堆,捡了一小盆儿回来搁在炕沿上道:“先搁着化化,现在冰凉登硬的。”

    虽说只是荷花前世都不太稀罕吃的冻梨,但是对此时的孩子们来说,就是一年才能盼到一次的美食,荷花见博宁很眼馋地看着炕沿上的盆,就大大方方地上去抓梨子。

    刘氏嚷道:“荷花你干啥?”

    荷花挑了个最大个的,头也不抬地说:“拿梨吃!”

    “小孩子家家的边儿去!”刘氏撵她道。

    “又不是你买的,凭啥不许吃!”荷花白她一眼,虽然自己并不想吃,但还是索性一股脑拿了六个,自家四个孩子每人一个,另两个拿去给祝永鑫和方氏。

    刘氏被顶了一句心气儿很是不顺,见芍药也过来抓冻梨,当即指桑骂槐道:“这冻梨又不是你娘买的,你还有脸吃!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平时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眼里只要一瞧见吃得,那小嘴儿就比谁都能吧嗒。”

    茉莉闻言不依道:“婶子这话说的真是稀奇,如今还没分家,吃的喝得都是爷奶拿钱买的,吃个梨恁还能招你这么多话。”说罢拿了个冻梨塞进芍药的手里,“走,姐领你出去玩儿。”

    “你……”刘氏气得在炕上直喘大气,“如今家里越来越没规矩了,二嫂,你家茉莉也不好生管管,以后这样牙尖嘴利的看怎么寻婆家。”

    方氏在灶间也听到屋里拌嘴,本不想搭话,但是听到刘氏又说起找婆家这样的话,顿时把上次张娘子提亲时候的火气勾了出来,但是大过年的不好跟她争吵,免得又惹杨氏不高兴,于是搁下手里正做的活计,出门捡了一盆冻梨回来搁在桌上,对屋里的孩子们说:“谁想吃上这儿来拿,炕上那盆是芍药娘的,你们莫要去抢。”

    梅子在外头笑着搭腔道:“谁要吃啥来跟小姑说,莫要去跟三嫂抢,闹小病护食儿呢!”

    刘氏闻言更是憋气,捂着肚子在炕上哼哼,一个劲儿地说自个儿不好受。

    祝老三见状赶紧上炕凑过去,伸手覆在她的肚子上问:“咋了,又不好受?我就说给你请郎中好生瞧瞧,开些安胎药吃,你就是不听,这三天两头的不舒服,岂不是委屈了我儿子。”

    刘氏装模作样地呕了几口,可怜兮兮地说:“我这几天胃口不好,就想吃个酸的什么的,结果刚拿了几个冻梨还没吃,就被分了个精光。”

    “那我再去给你拿不就是了。”祝老三听说就是想吃冻梨,刚想起身出去拿,就被刘氏一把拉住。

    “我现在不想吃冻梨了,想吃二嫂做的醋溜菘菜。”刘氏跟祝老三又是撒娇又是装可怜,“我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但我也不过是有口无心的,你是知道我的,我都是没坏心的,可是二嫂好像跟我生气了。”

    “别瞎想,二嫂人一直很好,怎么会因为这点儿小事跟你生气。”祝老三在屋里安慰过刘氏,到灶间跟在方氏身后,灶间的地方本来就不是很大,又挤着好几个人,他再挤进去,转来转去不是撞到梅子就是碰到方氏。

    梅子伸手推他道:“三哥,你赶紧出去行不行,没看到屋里都转不开身了。”

    祝老三不去搭理梅子,笑着对方氏道:“二嫂,我知道芍药娘那个嘴不好,说话总是惹人生气,不过她心不坏,最近是因为刚怀了孩子所以脾气古怪,嫂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三哥,你又想让二嫂给三嫂开小灶?”梅子白了他一眼道,“就三嫂那么稀罕,二嫂怀孕的时候还不是里外的干活,三嫂这些天都快长在炕上了。”

    “又不是要你做,你哪儿那么多废话!”祝老三瞪了妹妹一眼,又转身赔笑对方氏道,“二嫂,你看……”

    杨氏也发话道:“老三你赶紧出去,别跟这儿挤挤插插的,博荣娘,你弟妹一直就是那么个性子,她现在有身子,你多担待些。”

    方氏见婆婆发话,即便不情愿也只能抓了棵菘菜应道:“我这就做。”

第二十五章 大年三十儿(下)【一千加更】

    年夜饭准备得十分丰盛,一共十个菜,爆炒茄丁、韭黄炒鸡蛋、肉末炖菘菜、熏干豆腐卷、四喜丸子、酱猪蹄儿、红烧鲤鱼、酱爆腰花、白切肘花还有一大盆猪肉炖粉条。

    全家众人不管心情如何,但是忙碌了一年终于全家坐下来过个团圆年,还是都搁下各自心里的芥蒂,说说笑笑地坐下吃年夜饭。

    只有老祝头似乎心事重重,不见怎么伸筷子夹菜,倒是酒喝了一杯接一杯,开桌还没多久,就已经有些醉意。

    老祝头拎起酒坛子倒过来,才发现里头已经没有酒了,翻过来冲下悬了半天,才滴下来几滴酒水。

    祝永鑫见状笑道:“爹,那坛子空了,我再给你拿一坛。”

    老祝头眼睛一瞪,大声嚷道:“老二,你给我坐下,让你媳妇去拿,女人娶回家就是伺候爷们的,不是供着当娘娘的!”

    杨氏闻言皱眉,拎着一坛子酒过来低声道:“大过年的你又发什么疯?”

    老祝头一把推开杨氏,醉眼朦胧地指着在地下那桌的方氏道:“让你去拿酒你听见没?”

    祝永鑫见状也收敛了笑意,皱眉问:“爹,大过年的你这是干啥?”

    老祝头抄起桌上的空酒坛子,抬手就抄方氏的位置砸去,好在他醉醺醺的没个准头,再加上手上也没使多大的劲儿,所以酒坛子砸在地上碎得四分八瓣儿。

    方氏的脸色顿时也变得黑沉沉的,起身问道:“爹,你是长辈我伺候你是应该的,但是咱得把话说明白了,我是做错了啥还是对老人不好,恁的这般冲我发作?”

    老祝头大着舌头道,“说什么明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装得贤惠,背后里就撺掇老二分家,你别叫我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然后扭头祝永鑫道,“初二回门的时候,你去问问你丈人丈母娘,他们教出来的闺女就是哄着男人分家的?”

    方氏开始还压着气,这会儿听到老祝头越说越离谱,竟是扯出自家爹娘的家教问题,再也忍不下去,把手里的栓子交给梅子抱着,上前两步道:“爹、娘,我十五嫁进祝家,到现在已经十四年了,不敢说事事做得周全,但是对长辈从未短过礼数,也从不多事儿拌嘴,更不挑吃挑穿,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拾掇家里,都是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从不藏着掖着偷奸耍滑。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爹娘念我的好,而是觉得我既然是祝家的媳妇,这些就是我应当应分的。若是我是做错了什么,只要爹娘指出来我一定改,可是这起没头没脑的话,还要攀扯出我爹娘来,却是不得不跟爹分说个明白。爹要是觉得是我撺掇的分家,搅合着你家不得安生,那我今个儿就领着孩子回家,爹再给他找个满意的媳妇。”

    杨氏忙过来截住方氏的话,劝道:“老二家的,说这气话干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灌几口黄汤子就不知道个是非好歹,你当他说话放屁就是了。”

    梅子也忙帮着劝慰道:“嫂子,咱爹不是冲你去的,他从来都是那样,前天不还说要打死我来着?都是酒劲儿上的浑话,若是都跟他计较,那还不得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这边刚把方氏劝得差不多,老祝头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惹得祝永鑫就跟被点着了火儿的炮仗,酒杯往桌上一摔道:“爹,你这是成心不让儿子吃这顿年夜饭是不是?”说罢起身下地,从梅子怀里抱过栓子,拉着方氏道,“走,不吃了,咱回家。”

    老祝头气得在炕上大骂:“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有媳妇就不要爹娘了是吧?”说着手边有什么就抓起来往祝永鑫这边砸过来。

    祝永鑫被个沙包正砸在头上,回身冲老祝头嚷道:“爹,你自己拍胸脯想想,到底是谁娶了媳妇忘了爹娘,我们从小都没见过爷奶,娘过门后就没见过公婆,村里人都以为你是爹娘早就不在了,可咱家拜的祖宗牌位里只有你的爷奶,却没有爹娘的牌位,你能把爹娘仍在老家这么多年不理不睬,我不过就是想分家单过,又不是不给你养老送终,咋就这么戳你的心窝子了?”

    杨氏听儿子说起这话,上来就给他一巴掌道:“你给我闭嘴,你眼里还有你爹?还有我这个娘?”

    老祝头那边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就泄了气,颓颓地坐在炕上,眼神涣散地发呆。

    祝永鑫见已经如此,干脆站住把话说个通透:“爹,娘,博荣娘嫁过来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性子你们跟我一样清楚,她为啥凡事都不争不吵,不是因为她性子软好欺负,她有儿有女有娘家,若是换做旁人,早就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他说着把眼神扫过刘氏,然后又道,“分家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主意,我屋里人多劳力少,虽说爹娘不介意,但我也不能心安理得的让兄弟们帮我养孩子。今个儿全家都在,我这话也搁在这儿,爹娘拉扯我长大,给我盖房子娶媳妇,我也不是不孝的人,该说的话腊八那天在祖宗牌位前已经说得七七八八,不管爹娘以后是想跟我们过还是跟别的兄弟,该孝敬的我们也绝不短少,如今看这个家是分定了,爹就休要在生出旁的事端来了。”说罢拉着方氏转身就走。

    方氏本来想开口劝解,毕竟今个儿是大年夜,但是见祝永鑫脸色死沉,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跟钳子似的,她只好招呼几个孩子跟着一道先回家去。

    回屋之后,祝永鑫就在地上走来走去,方氏都快被他转晕了,叹气道:“你说今个儿大年夜的,咋个闹成这样。”

    祝永鑫气道:“爹如今是越来越……肯定是魏二叔在背后挑唆的。”

    方氏听他如今还觉得是有人挑唆,而不说是老祝头的不是,心里虽然觉得有些委屈,但还是开口先检讨自己道:“不管是谁挑唆,咱们也都是晚辈,遇事让一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今个是我不对,原本就知道爹喝了酒就喜欢胡咧咧,我还跟着裹乱,若是我不吭声就好了。”她说罢也不去看祝永鑫的表情,低下头哄着有些受惊的栓子。

    祝永鑫摇头道:“跟你没关系,咱村里的媳妇里,论贤惠谁也越不过你去,这回……”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咱明个儿就分家。”

    方氏闻言吓了一跳,不由得站起身道:“你疯了,大年初一分家,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咱们,以后咋做人?”

    “爹说初二让我写了休书送你回娘家,不分家也没法做人,还不如分开算了。”祝永鑫气得直喘粗气,“我原本觉得咱家人口多本就占便宜,所以凡事都忍让些,只要爹娘过得舒坦,咱们受点委屈也没啥……现在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方氏听到这话就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差点儿把抱着的栓子都脱手摔了,满脑子回荡的都是休书那两个字,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栓子的小脸蛋上,惹得他哇哇大哭起来。

    祝永鑫伸手把方氏和儿子搂进怀里道:“只要我不肯,谁说了也不算,以后咱们自己过日子,不管好坏咱心里舒坦。”

    屋里的气氛凝重得吓人,荷花左右看看,大哥和茉莉都阴沉着脸色,博宁的年纪小还不是很能听懂,脸上满是茫然的神色,不过还是能体会到爹娘的情绪,坐在荷花身边偶尔扭动几下身子,最后悄悄趴在荷花耳边道:“荷花,我还没吃饱咋办?”话音未落肚子里就传出来咕噜噜的叫声。

    荷花先是一愣,随后就扑哧笑了出来,从炕沿上跳下地道:“娘,我们都没吃饱,让大姐去蒸粘豆包吧!”

    方氏闻言抹去眼泪,脸上重新挂上笑容道:“得了,大过年的哭哭啼啼不吉利,不过就是分家,啥时候分你做主就是,分到啥算啥,日子还得自己过起来不是。”说着把栓子递给祝永鑫抱着,自个儿挽起袖子道,“我出去看看家里还有啥,咱随便弄点儿吃……”

    话还没说完,梅子推门进来道:“二哥、二嫂,爹娘让我叫你们回去吃年夜饭。”

    祝老四也跟着进来说:“二哥,你今个儿是咋了,爹就是那么个人,等他酒醒了以后,自个儿干了啥说了啥都不记得,跟他赌气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

    方氏闻言没有说话,只把目光投向祝永鑫。

    梅子上前揽着方氏的胳膊又劝道:“你们若是不回去,娘今晚哪里还吃得下饭?再说二嫂今个儿为这年夜饭忙了大半日,怎么能不吃饱就下桌的,你若是不回去那你自个儿在家呆着,二嫂和孩子们得跟我过去。”

    祝老四也直接从炕上抱起博宁,拉着荷花往外走说:“走,四叔领你们放炮去。”

    祝永鑫见状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回去后果然没人再提干刚才的事儿,全家一起吃过年夜饭,晚上男人摸牌女人们包饺子,小孩子们拎着窗纸糊的灯笼满村子乱跑。

    半夜放过鞭炮全家吃过饺子,杨氏安顿了喝醉的老祝头,出来对着满屋的儿女和孙辈说:“我跟你爹已经商量好了,明晚全家坐在一处把分家的章程拿出来,等十五过后就分开各过各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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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田喜地介绍:
投生在农家,地少人多无余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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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姑娘人穷志不短,带领全家奔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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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时,一家有女百家求,坐看提亲挤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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