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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全文阅读

作者:Andlao     无尽债务txt下载     无尽债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见证

    巍峨壮丽的颠倒厅堂自垦室深处缓缓浮现出来,它就像一头正走出牢笼的巨兽,黄金的躯体上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金色的光芒犹如初生的烈阳般,打在每个人的脸上,带来阵阵暖意,莫名的情绪在每个人的心底激荡,有人面无表情地流下了泪水,还有人则呆滞地站在原地,脑海里一片空白。

    艾缪不可置信地望着那突然出现的宏伟造物,它横跨了整座花园,朝着耐萨尼尔撕裂出的巨大裂隙前进,仿佛要一头钻入以太界中。

    阵阵轰鸣的余音从颠倒厅堂之上传来,伴随枷锁的解除,它本身也开始了逐步的扭曲与变化。

    一块块巨大的金属叶片犹如螺旋状的羽翼般绽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在这庞大的躯体后依次排列,释放着强大的以太流,如同引擎一样,推动着庞然大物的前进。

    艾缪紧盯着颠倒厅堂的种种变化,其他人可能还被震撼所冲击心神,但艾缪已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

    一股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邪异疯嚣感正从颠倒厅堂的深处传来,似乎眼前这座宏伟的黄金宫殿也只是另一层枷锁,将它真正的邪异本质封锁在层层保护之后。

    艾缪喃喃自语着,“决策室……决策室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即便不是去考虑颠倒厅堂的深处,所谓的决策室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眼下颠倒厅堂的变化就足以引起艾缪的注意与震撼了。

    颠倒厅堂的变化仍在继续,坚固的金属墙壁开始裂解,整体破碎成了一头钢铁的巨兽,一门门巨炮从装甲的缝隙里探出,可怖的火力足以在顷刻间将一座城市化作废墟。

    海量的以太被其召集,胸部、腹部等位置,数枚以太炉高效运转了起来,充盈的能量下,一具具黄金的雕塑从巨兽的躯体上浮现,它们栩栩如生,神情各异,像是活人被某种力量封存了般。

    “伊路米?”

    寂静的人群中,有那么一位职员茫然地唤出了一个名字。

    那是他朋友的名字,伊路米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一位负权者了,他本有着光辉的未来,但在数年前的秘密战争中,他死于国王秘剑的围攻下。

    职员的眼睛湿润了起来,为了避免悲伤,他很少去回忆那些事……他本以为自己快忘记自己这位旧友了,可如今他又一次地见到了他,那座雕刻着他面容的黄金雕塑。

    很快,其他职员也认出了那密集的雕塑群中的零星身影,他们基本都是秩序局逝去的职员们,本以为早已遗憾,但他们仍屹立着,像是见证历史的纪念碑。

    诸多黄金的雕塑屹立于巨兽之躯上,而后一抹猩红在金色金属光泽中浮现,猩红的血肉自金属之下疯狂生长,它们如同藤蔓一般蔓延开来,迅速占据了整个宫殿,从内部撑起了整座颠倒厅堂,将它作为一件巨大的甲胄穿戴在了身上。

    血肉与钢铁混合在了一起,巨大的线缆如同血管般,从阴影里垂落了出来,数枚凝成光束的探照灯自厚重的装甲下亮起,犹如投向世间的目光。

    颠倒厅堂缓慢地前进,也是随着它的靠近,职员们隐约地看清了那站在颠倒厅堂上的身影们,他们身披着长袍,戴着样式各异的面具。

    其中绝大部分的面具,如今的职员们已经认不清了,但一些任职够久的职员,例如玛莫,他还是在一瞬间,就看清了一切。

    “你们……”

    玛莫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一道道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具,其中一人留意到了玛莫的目光,她似乎看向了玛莫,隐隐的笑声缓缓传来。

    其他人职员可能不了解这到底是什么,但玛莫明白,秩序局的核心所在、决策室……众者。

    在这最终的时刻,众者主动离开了垦室,带着颠倒厅堂一起,曾经,这座宏伟的黄金宫殿是它的束缚,如今,它成为了它的甲胄,将这扭曲怪异的系统全面武装了起来。

    似乎……似乎自众者诞生的那一天、颠倒厅堂打造的那一刻起,它们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未来,进行着全面的战备。

    众者带领着颠倒厅堂大步挪移,每一寸的行进,都令其原本严密的保护出现了裂痕,众者那试图压抑的疯嚣之意也缓慢地泄露了出来。

    在众人惊骇不已时,芙丽雅们早已接手了众者遗留下来的现任局长,她从众者之中剥离了出来,如今被芙丽雅们环绕着。

    不等芙丽雅们进行意识接入的工作,芙丽雅们敏锐地察觉到了垦室内涌动的这股邪异气息,按理说,除了收容区外,其它区域本不该发生这种情况的,她们循着踪迹而来,一个又一个的芙丽雅出现在了开裂的花园中,纷纷凝视向移动的众者。

    内心翻起惊涛骇浪。

    在普通职员的眼中,这只是一个传说中的存在,在这一时刻展现起了自身的真实形态,他们的内心除了震撼就是震撼,而在玛莫、耐萨尼尔这些知情人的眼中,他们内心的情绪会更加复杂些。

    众者本身即是一种奇迹的化身,它的体内蕴含着无数秩序局职员们的人格、意识,如同死而复生的幽魂般,它的奔赴战场也意味着这些人……再死一次。

    目睹旧友们的再次赴死,对于他们来讲并不好受,同样,他们也是第一次窥见众者的这副形态,它与颠倒厅堂完全结合在了一起,自身的血肉无限膨胀,那些寄宿于其中的主体意识也一一浮现。

    只是……

    耐萨尼尔与玛莫并不清楚那些黄金雕塑的意义,曾经,他们也以为这是众者对于那些接入它体内意识的一种纪念,而现在,它似乎并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

    他们看不清,但芙丽雅能察觉到。

    在芙丽雅的眼中,映入眼中的并非是钢铁与血肉扭曲而成的、黄金的、庞然大物,而是一种超越想象与认知,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超自然存在。

    那是由无数的幽魂硬生生拼凑在一起的庞然大物,它们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束缚在了这黄金打造的囚笼之中,无法挣脱,无法逃离。

    幽魂们,曾经或许是人类,或许是其它生物,但此刻它们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形态,只剩下扭曲、狰狞的面孔和挥舞的双手。

    它们在这黄金的囚笼中无助地低吼着,声音凄厉而绝望,仿佛是在诉说着自己的不幸与愤怒,成群结队地涌动着,犹如一场盛大的游行。

    芙丽雅们完全愣在了原地,她们想警告他人,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要阻止,更不清楚自己能做些什么。

    这头集结了万众幽魂的可怖之物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前进,眼前的以太界裂隙进一步地扩大、扭曲,直到能够令它完全通过。

    疯嚣之意进一步地膨胀扩张,这一次就连耐萨尼尔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本以为这是贝尔芬格遗留下来的影响,但现在,情况显然并非他想象的那样。

    但就和芙丽雅一样,这一刻,耐萨尼尔也什么都做不了。

    嘹亮的号角声从颠倒厅堂之上响起,在芙丽雅们的眼中,成千上万的幽魂暴躁了起来,它们的力量在激荡、在汇聚,形成了一股无法抵挡的洪流。

    恍惚间,芙丽雅们似乎明白了它们的身份……它们都曾是秩序局的职员,与众者缔结契约,死后归于众者之一的存在们。

    自秩序局创立之初、众者诞生之始,一直累积到如今的无数意识们。

    不……或许不止如此。

    在这茫茫无尽的幽魂中,芙丽雅不仅看到了身穿秩序局制服的职员们,还看到了诸多身披长袍,领口带着徽章的学者们。

    他们不是秩序局的学者,而是所罗门王的门徒们。

    像是有道雷霆自芙丽雅的脑海里爆鸣,这一刻她意识到,众者的存在可能不止局限于秩序局的历史,至少,众者曾与所罗门王的一切有所联系。

    况且……众者一直以来累积的,真仅仅是复制的意识与人格吗?

    其他人察觉不到,但芙丽雅凭借自身的特殊性,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颠倒厅堂内藏着的不止是意识体,还有那无比珍贵的……灵魂。

    当众者将职员们的意识接入自身的复杂系统中时,众者还对其进行了凝华,把其灵魂提炼成了璀璨的哲人石,也正是凭借哲人石内蕴藏的灵魂回响,才能更完善地构建、复制出一个健全的意识体。

    芙丽雅觉得自己发现了众者的骗局,一场阴谋的真相,但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众者拖动着颠倒厅堂没入耀光的裂隙之中,海量的以太从中蜂拥而出,阵阵风雪也随之洒向物质界。

    也是在这一刻,芙丽雅们眼中的万千幽魂突然不再悲鸣了,相反,它们发出一阵阵欢欣鼓舞的吼声,绝望与恐惧不再,有的只是嗜血的狂热。

    芙丽雅有些难以理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耐萨尼尔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了颠倒厅堂之上,和历代秩序局局长的身影们站在一起。

    与众者对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耐萨尼尔阴沉着脸,默默地攥紧了拳头,他的感知不如芙丽雅那般敏锐,但仍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例如那魔鬼才会具备的可憎气息。

    以众者那极端排斥魔鬼的态度来看,它本不该有这样的气息才对。

    裂隙扩张开,以太的充盈涌来,万千的流光从那一道道虚幻的身影间淌过。

    玛利亚转过头,依旧是那副和蔼的笑意,注视着耐萨尼尔,一言不发。

    这时沉稳的声音响起,历代局长们纷纷侧过身子,露出最前方的存在,秩序局的初代局长、艾伯特。

    “你很想知道一切的缘由吗?这或许会是一个不太能令你满意的答案。”

    艾伯特背对着张开的裂隙,身后一片刺眼的纯白。

    耐萨尼尔快步走了过去,杀气腾腾,一股莫名的欺骗感涌上他的心头,耐萨尼尔可以断定,自己一直无条件信任的众者,一定对自己隐瞒着一些惊天的秘密。

    “这到底……”

    耐萨尼尔来到了艾伯特的眼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然后……然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呆滞在了原地。

    “你……怎么可能?”

    耐萨尼尔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初代局长,在他的认知里,初代局长就和历代局长一样,他们早已在过去的时光里死去,眼下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只是由众者复制出的意识,以及用虚幻构筑出的幻象罢了。

    就像伯洛戈曾试着接触玛利亚,但手落在玛利亚的身上,却摸到了一团黏腻腥臭的血肉一样。

    但这一刻耐萨尼尔没有触及众者那狰狞畸变的身体,而是切切实实地抓住了初代局长,略显坚韧的血肉、粗糙的皮肤,隐隐的脉搏……

    眼前的初代局长并非是幻象,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实体,他仍活着。

    耐萨尼尔茫然地发问道,“为什么?”

    “跟我们来吧。”

    初代局长露出和蔼的笑意,挣脱了耐萨尼尔的手,接着,他转过头,看向眼前的一片炽白。

    颠倒厅堂的一部分已没入了以太界内,无垠的世界映入眼中,漫天的风雪披挂在黄金的装甲之上,带上了数道纯白。

    “这一切需要一个见证者,而你,耐萨尼尔,你将见证世界的终极、万物的秘密与真相。”

    颠倒厅堂如同一头巨大的蠕虫般,一点点地穿过了裂隙,直至那它庞大的躯体完全在以太界内展现无疑,就像一头高度武装的战争巨兽,人力所及的奇迹之物。

    排列在身后的巨大叶片驱动着耀眼的以太流,犹如推进器般,令这骇人的躯体缓缓加速行进了起来,沿着伯洛戈留下的锚钉,朝着以太界的出口赶去。

    它肆意地伸展自己的身体,将那被压抑已久的力量、全盛的姿态彰显给世人、所有人。

    此世祸恶·万众一者掠过以太界,向所有人宣示自己的降临,浩浩荡荡。

第六十一章 万众唯一

    曾经巍峨壮丽的赤峰,在连续的大战下,早已被扭曲成了一副破碎的模样,大地开裂出一道道可怖的疤痕,数不清的尸骸填满其中,山体难以再支撑那沉重的重量,一寸寸地向着地底坍塌了下去,坠落无际的黑暗之中,隐隐约约传来液体翻滚的声响。

    片刻后,歇斯底里的哀嚎声从黑暗里传来,密密麻麻的身影如同蚁群一般,争先恐后地从裂隙里涌出,如同上涌的猩红泉水,泛起禁忌与可怖。

    破碎的大地之上,凝固的闪电之前,第三席稳重地挥起手中的双剑,如同一座森严的雕塑般,从容且精准地劈断一道道喉咙,剁碎一具具颅骨。

    原本伯洛戈已斩断了此地的血河,阻止了大地的血肉化,但随着别西卜全面发动凝浆之国,中断的血河在王权之柱内核心心脏的迸发下,粘稠的血液激流疏通了阻断的河道,令此地又一次被凝浆之国笼罩了起来。

    至此,那些本该死去的血肉造物们,重新站了起来,嘶吼着、咆哮着,朝着数公里内唯一还活着的生灵、第三席扑去。

    多日连续的高强度战斗令第三席的身体与精神都已抵达了极限,引以为傲的银骑士团们,也在一次次的拼杀中被血肉造物们摧毁,就连第三席自身的甲胄,现在也布满了裂纹与缺口,藏在其中的畸形血肉,无助地淌出粘稠恶臭的体液。

    “哈……哈……”

    嘶哑沉重的呼吸声从破损的胸甲下传来,开裂的缝隙里,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瞳看向猩红的外界。

    又一头血肉造物扑了上来,它就像一头没有皮毛的野兽,浑身血淋淋的,挥起锋利的尖爪,如同猛劈的大剑。

    血肉潮的连续冲击下,这群血肉造物已经发现了第三席的疲惫,它们就像环绕猎物的狼群,不断消耗着第三席的力量,直到他某个恍惚的时刻,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第三席后撤了一步,动作虽然有些笨拙、迟缓,但又恰好地躲过了血肉造物的攻击,不早也不晚。

    挥起手中布满裂隙的长剑,一剑贯穿了血肉造物的喉咙,以太沿着剑身涌动,将血肉造物的身体完全震碎,荡成了一片黏腻的血沫。

    一头血肉造物倒下,更多的血肉造物蜂拥而至,为了避免被包围,第三席只能且战且退,一头头的血肉造物在他眼前倒下,他剑刃上的裂纹也越来越多,自身的以太存量同样在一次次的斩击中越发稀薄。

    很少会有守垒者被逼到这样的绝境里,连续不断的血肉潮持续消磨着第三席的以太,按照这种状态消耗下去,第三席支撑不了多久,就被这些血肉造物彻底扑倒。

    “该死……”

    模糊的咒骂声从胸甲下响起,一股强烈的刺痛感从第三席的周身上传来,他很清楚这股痛意的来源是什么。

    这正是以太枯竭的前兆。

    随着体内以太的消耗殆尽,炼金矩阵的每一次强行驱动,都会试着从外界摄取以太,而这强硬的以太转换过程,会对身体、炼金矩阵产生巨大的负荷。

    猩红的血珠扑面而来,黏腻禁忌的血液穿透了以太与护甲的防御,它们沿着金属的裂隙滴入了胸甲之下,与第三席那畸形的身体接触。

    换做之前,第三席构建起的以太防御足以阻绝这些血液,但随着自身状态抵达极限,第三席也难以提起精力,进行这周密的防御了。

    血液淌过第三席的身体,一颗颗狰狞的肉瘤从血肉的表面疯长了起来,压迫着第三席的身体与内脏,膨胀的血肉将胸甲挤压的凸起了一块,裂纹弥漫,肉芽如野草般从缝里钻了出来。

    模糊的悲鸣声响起,以太枯竭下,第三席就连以太化都变得极为吃力了起来,承受血肉瘟疫腐蚀的同时,又一批血肉造物迎面冲击了过来,第三席挥起破损的剑刃,朝着它们当头斩下。

    锐利的剑鸣声后,数具残破的躯体倒在了第三席的身旁,他手中的剑刃也只剩下了半截,摇摇欲坠的一击中,破碎的剑刃镶嵌进了扭曲的血肉之躯中。

    “哈……哈……”

    第三席的呼吸声变得越发沉重了起来,生长的肉瘤挤压着他那本就不健全的双肺,每一次的呼吸都需要用尽全力。

    丢弃掉手中的断剑,第三席拄起不动之剑,抬手扒开了胸口碎裂的胸甲,一点点地扣开裂缝,直到将一大块的甲片完全掀开,沾着粘稠的液体,丢弃到了一边。

    一股凉意席卷了第三席的心神,只见甲胄上半个胸甲都就此敞开了,也因此将第三席那畸形的身体与露出了大半,他那颗被血肉挤压的头颅勉强地探了出来,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前方的一片茫茫猩红。

    又一阵深处的呼吸声响起。

    失去了胸甲的束缚,第三席觉得自己舒服了不少,至少呼吸没那么吃力了,目光艰难地挪移向一旁,他看到了自己那本就畸形的身体,在血肉瘟疫的影响下,又长出了一片肉芽,它们缓缓蠕动着,汲取着第三席的鲜血。

    不动之剑挥砍了下去,一阵难忍的痛意后,肉芽被清除了大半,但很快,它们又再次生长了起来,深扎进第三席的血肉之中,如同一团疯狂摇曳的海葵。

    第三席的精神有些恍惚,他知道,自己要是想活下去的话,必须离开这里。

    对于一位守垒者来讲,从血肉潮的围攻里逃脱并不是一件困难事,只要离开了此地,令自身枯竭的以太缓和些许,自己就能重新以太化,抵御血肉瘟疫的腐蚀……

    是的,只要第三席离开这,眼下这种可怖的伤势就杀不死他。

    可是……可是……

    第三席驱动着包裹自己的甲胄,缓缓地抓过身子,看向不远处那道凝固的闪电,实界锚钉仍镶嵌在两界的缝隙之中,强行连同着本不该重叠的世界们。

    一旦自己离开了此地,第三席明白,血肉潮一定会摧毁实界锚钉,中断两界的联系……第三席不清楚,后续还会有什么增援,又或者说,该有何等强大的增援,才能解决眼下这灭世的危机呢?

    但第三席知道,这是锡林交给他的任务,那么他就要坚守到最后一刻,无论如何。

    清脆的金属鸣音中,第三席卸掉了胸口的另一块甲片,令自己那畸形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

    这种感觉对第三席来讲并不好受,这与是否安全无关,而是第三席并不习惯于这么直接暴露在世界之下。

    天生畸形的他,自小就一直在躲藏着,躲藏在斗篷下、幕布后,藏身于甲胄之下。

    如今,第三席不再隐藏自身扭曲的身体,就这么展现了出来,举起不动之剑,借着那锃亮如镜的剑身,第三席打量了一下自己丑陋的身体,接着又看向那些不断逼近的血肉造物们。

    “看起来,我和你们好像没什么两样,同样的丑陋、可怖。”

    第三席攥紧了不动之剑,摆出迎敌的架势,守在凝固的闪电之前,他喃喃道,“不,我们不一样,我是有灵魂的、有信念的。”

    血肉潮蜂拥而至,顷刻间,第三席就被淹没在了血色的浪潮之中,不见踪影。

    突然,一抹银白在猩红之间绽放,随即狂躁的以太伴随着剑势,硬生生地在血色洪流中劈开了一片真空,截断了血肉造物们的前进。

    第三席的身影从纷飞的血沫中显现,原本银白的甲胄已经染上了一层抹不掉的猩红,密密麻麻的血色绒毛挂在甲胄上,与金属咬在了一起,就连第三席暴露出来的畸形身体,同样被血肉瘟疫腐蚀着。

    可第三席就像不知痛般,毫不在意被腐蚀的身体,而是进一步地呼唤着以太,强行掠夺着周遭的力量。

    以太粗暴地涌入他的炼金矩阵内,一道道细微的裂痕在炼金矩阵中浮现,紧接着,第三席燃烧着仅存的以太,挥起一道道骇人的剑势,将洪流撕扯的支离破碎,将它们拦在防线之外。

    模糊沙哑的声音狂吼着,难以分辨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可能是一些诅咒的话,可能是一些振奋的言语,也可能单纯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对死神无能的嘲笑。

    斩击、斩击、反复的斩击!

    粘稠的血肉钻入了甲胄的缝隙里,如同增生的铁锈般,强行卡住了手臂的关节,而后,它们如同蛛网般,将第三席的甲胄完全网住,捆住了双腿,动弹不得。

    以太的光耀从布满血丝的眼瞳中释放,第三席果断引爆了自身仅存的以太,以绝对的超凡之力,强行震开了周遭的血肉,如同一道致命的冲击波掠过般,途径的一切血肉分崩离析,化作破碎的血沫。

    凭借这舍身的一击,第三席成功荡开了周遭的血肉,硬生生地创造出了一片净土。

    血肉翻滚,卷土重来。

    即便第三席的意志再怎么坚韧、强大,可凡物依旧会抵达最终的极限,在连续的腐蚀,以及以太冲刷下,包裹第三席的甲胄发出了一声悲鸣,坚固的金属一节节地碎裂开来,变成了一地的碎片与粉末。

    第三席就这么摔在了地上,他艰难地伸出自身纤细瘦小的双手,费力地在地面上爬行,至于他的双脚,早因先天的畸形退化成了两团碍事的肉团,更不要说在血肉瘟疫的腐蚀下,第三席的整个下半身都被扭曲的肉芽包裹。

    他没有想过解决自身的血肉瘟疫,而是把以太都用在了杀敌上,现在他的甲胄碎裂,畸形的身体像是一只大号蠕虫一样,在地上艰难地挪移着。

    纤细的双手艰难地攥住了不动之剑。

    周遭的血肉造物又一次地靠拢了过来,它们发出尖锐的啸叫声,听起来不像是在威胁恐吓,倒像是在嘲笑第三席……就像曾经那些人一样。

    第三席的心底莫名地升起了一股愤怒,并不是愤怒于自己畸形的身体、目光的嘲笑,更不是愤怒死亡的到来。

    他只是在愤怒他自己,苛责自己居然连实界锚钉都守不住。

    第三席用尽全力地抓起不动之剑,用仅存的以太统驭这把沉重的剑刃,试图扛起它,继续杀敌,可最后这把磐石般的利剑还是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同时,与它一同倒下的还有第三席本身。

    疯长的肉芽将他那瘦小畸形的身体完全包裹,变成了一团疯狂摇晃的血肉团,血肉造物们大步而来,茫茫血色覆盖了视野的所有。

    第三席那最后模糊的意识里,他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但很快,痛意消失了,转而是一种轻松舒适的感觉,就像平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真幸福啊。”

    苍白的话语在不断模糊的意识里回响着。

    很少有人知道,第三席心底有一个微小的愿望,那便是能像正常人一样,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上一觉。

    这一愿望听起来有些平常的让人难以置信,但对第三席来讲,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第三席的身体先天畸形,脊柱弯曲出巨大的弧度,他做不到像普通人那样平躺在床上,只能配合着蜷缩起身子,像只丑陋的毛毛虫。

    看样子,这就是死亡了。

    难以想象,死亡居然是一件这么温柔的事,浑身的疲惫感都被消除,就连畸形之躯的沉重感也一并散去,第三席感到自己的灵魂挣脱了肉体的束缚,平稳地舒展着。

    第三席听到有人在对他说些什么。

    那是一段模糊不清的话语,第三席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但他本能地感受到对方的友善与崇高,并下意识地明白,对方是想与自己做某个交易。

    第三席几乎快没有思考能力了,但凭借着本能的感知,源自灵魂的认可,他答应了那未知神秘的存在。

    对方也答应了他。

    生命的最后,如同回光返照般,第三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抹璀璨的金色正一点点地从实界锚钉的裂隙之中钻出,它是如此庞大、壮观,无需任何攻击手段,仅仅是外泄的以太,就足以掀起一轮轮致命的冲击,将大地上的血肉造物们纷纷荡平。

    纤细、混合着金色与血肉的触肢将第三席的身体从血海之中卷了起来,第三席能感到自己的肉体正迅速衰败下去,意识像是穿过了某种界限,变得越发模糊,而自身的灵魂,则在这一过程中被压缩、提炼。

    最终,第三席那畸形的身体于半空中裂解崩溃,彻底化作一团灰白的尘埃消散于风中,而在那自庞然大物上洒下的触肢,则从这一片灰尘里,卷起一枚晶莹剔透的哲人石,回收进那璀璨的金色之中。

    意识的回响里,第三席看见了一片朦胧的白光,光芒尽头有无数的身影正等着自己,他们欢迎着自己的加入。

    第三席跟随着他们,成群结队。

    ……

    王权之柱的顶端,最终的决斗场内,随着别西卜全面运转凝浆之国,大地血肉化,吞食了成千上万的人,他们被包裹在血肉之卵中,强行凝聚着哲人石,再经由地下血河,如同遍布帝国的血管般,运输至这心脏之处。

    升腾的邪异之力里,恐戮之王的力量抵达了荣光者的极限,向着受冕者大步前进。

    伯洛戈与锡林都感受到了这一巨变,但幸运的是,凝浆之国需要一定的时间转换哲人石,并将它们的力量输送给恐戮之王,因此,如今的恐戮之王只是位于荣光者的尽头,还未成为真正的受冕者。

    “打断这场仪式”

    锡林向着伯洛戈狂吼,一把把秘剑向前穿刺而出,顷刻间,将拦路的无言者们,纷纷斩碎成了一片纷飞的断肢残躯。

    他们逐一倒下,但又接连不断地起身,猩红的丝线从断肢之中伸展而出,将破碎的躯体重新缝合在了一起。

    这是原本属于别西卜的力量,但如今却施加在了玛门的选中者身上,锡林的心神一沉,这意味着这两头魔鬼真正意义上的结盟了,为了赢下这最终的纷争,他们甚至愿意向彼此敞开力量。

    一侧的伯洛戈以狂躁的以太轰击作为对锡林的回应,和锡林那粗犷炫目的战斗风格相比,伯洛戈厮杀起来,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他弄不出什么惊天的阵仗,但每一击都足够致命,令敌人难以招架。

    光灼之火附着在怨咬之上,当其劈开无言者们的甲胄与血肉之躯时,骤燃的大火也将他们的躯体一并付之一炬,从根源上阻止了他们的血肉复生。

    秘能的无限狭锐则被赋予给了伐虐锯斧,裂解开的每一根锯齿刃都散发着锐利的锋芒,待其斩过血肉、剁碎筋骨时,也连同着他们本身的炼金矩阵一并咬碎,抹灭了其超凡的特性。

    伯洛戈身旁的尸体堆积如山,他自己则不知疲倦地挥砍着,像是在激流中逆流而上,很快就在脚下汇聚出了一道鲜血之路。

    但随着伯洛戈与锡林的肆意杀戮,他们逐渐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正缓缓升起,从各个方向阻击着他们的前进,阻止他们抵达王座之下。

    “别再与无言者们恋战了!”

    伯洛戈向着锡林高喊道,“他们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地集中,待他们消亡至最后一人,那最后一人也将具备受冕者的力量!”

    和恐戮之王相比,伯洛戈觉得真正可怕的对手,反而是无言者,他无需凝浆之国这庞大的系统与成千上万的哲人石,只要个体减少至最后一人时,他就能通过独享以太池,获得那至高的力量。

    现如今,每有一位无言者死去,都是在无形中强化无言者们整个群体。

    “你说这些鬼东西也能突破成受冕者?”

    锡林看了眼这复生归来的无言者们,经过血丝的纠缠、包裹,数不清的残躯拼接成了一个畸形怪异的巨大肉球,紧接着,这一肉球便在锡林的场域压缩下,崩解成了一地细腻的肉泥。

    “真难缠啊。”

    锡林阴沉着脸,他有想过这最后一战很难打,但从未想过会如此棘手。

    统驭之力无情地扭曲着脚下的地面,大理石层层碎裂,撑起锡林的身体,犹如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塔,直接从无言者们的包围中冲出。

    锡林的身影高高升起,不待他有所行动,一连串的以太冲击混合着闪电自下方的无言者们中爆发,混乱的爆炸占据了大半的夜空,无数的碎石哗啦啦地坠落下来,犹如炮弹一般,砸在地上。

    荣光者的以太反应自烟尘中涌现,随即数把秘剑洞穿了尘埃,直刺王座上的恐戮之王,与此同时,猩红十字自王座的上方绽开,锡林自光芒中显现,握紧芯焰之剑,朝着恐戮之王当头斩下。

    以太激昂着,彼此互撞在了一起,重重的能量涟漪如同实质化的冲击波般,无情地扫过决斗场。

    刺眼的光芒中,锡林位于恐戮之王的上方,芯焰之剑熊熊燃烧,如同全力运转的焊枪,而在剑刃之下,恐戮之王僵硬地抬起头颅,黄金面具下是一双无神空洞的双眼,像是有层无形的壁垒保护住了他,任由剑刃如何锋利,始终难以落下半分。

    “你真的很执着于杀掉他呢?”别西卜笑嘻嘻地伸出手,轻轻地按在芯焰之剑的剑尖上,“杀掉自己的……父亲。”

    “他不是我的父亲,”锡林抓起又一把秘剑,朝着那无形的壁垒斩下,“我的父亲早在那一日就死掉了。”

    金属的鸣音震颤,那把秘剑显然无法承载锡林的伟力,也难以突破这层无形的壁垒,剑刃在斩击中崩碎纷飞,闪烁着火星消失在黑暗里。

    别西卜的笑声更盛,无情地嘲弄道,“就算你能杀掉他又如何?他只不过是我的一具傀儡罢了。”

    她的眼中涌现起漆黑的焦油,犹如翻滚的黑暗深渊,摄取着无数注视的灵魂。

    “面对罪魁祸首的我,你又能做什么呢?”

    别西卜高高在上,肆意嘲笑。

    锡林红着眼,场域压缩至极限,恐怖的巨力从四面八方坍缩而来,两股以太交锋在了一起,爆发出了一连串密集的电流,闪灭不断,扭曲不止。

    刺眼的光芒连携在了一起,以至于形成了一个球形的电笼将恐戮之王的身影完全包裹了起来。

    电笼之中,恐戮之王的身影屹立依旧,他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甚至说,还有余力向锡林反击。

    以太磅礴激射,一股强大的斥力撑开了锡林的场域,曾经,锡林的这一手段足以将一切强敌湮灭成齑粉,可这一次他连压制恐戮之王都做不到。

    场域被至高的力量强行冲破,电笼迅速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扫过锡林的身体,强劲的以太冲击将他从空中震落。

    下方的无言者们早已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发动以太,将锡林的身影扯烂,可紧接着,猩红十字爆发,将锡林的身影纳入其中,消失不见,同时,锐鸣的啸叫声从无言者们的身后传来。

    伯洛戈挺身向前,掷出伐虐锯斧,将其化作致命的链刃,暴戾地横扫出巨大的弧形,范围内,无数的身影齐齐地断裂着。

    鲜血飞扬中,伯洛戈丝毫没有杀敌的快感,相反,他察觉到了周遭进一步攀升的以太浓度,以及无言者们力量的步步提升。

    决斗场的中央处,猩红十字再度显现,锡林狼狈地从其中走出,眼中布满了血色,透露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癫之味。

    伯洛戈仰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别西卜与恐戮之王,不远处,玛门面带笑意地审视着自己。

    似乎,这已经不再是一场由伯洛戈与锡林发起的复仇战,而是一次魔鬼们编织好的陷阱。

    “真讽刺啊,不是吗?”玛门高声道,“气势汹汹地来到了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撼动我们的力量。”

    玛门极尽羞辱地说道,“真可怜……”

    刺耳的尖啸声将玛门的余音荡碎,先是数把高速旋转的匕首从天而降,擦过玛门的体表,割开了他的皮肤与衣物,深深地潜入了地面。

    刃锋上没有带着血迹,而是一抹浑浊黏腻的焦油。

    玛门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木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满手都是漆黑的焦油,而他的脸庞则被利刃分成了数块。

    “混蛋!”

    嘶哑的声音从破碎的面容中响起,玛门咒骂着看向一侧,与此同时音爆的鸣响也从他看向的那一侧传来。

    狂风的裙摆在无言者之间肆意绽放,一个个身影在那青绿色的气流冲击下分崩离析,像是一瞬间被千万把刀刃劈砍,瞬间经历了千百年的风蚀。

    在伯洛戈与锡林大杀特杀的同时,帕尔默也在精心策划着他的刺杀,只是这一次他的目标和先前的对手都不同。

    一位魔鬼。

    帕尔默不清楚自己能否杀掉魔鬼,又或者说,魔鬼真的会死吗?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与其默默无闻地死掉,倒不如向魔鬼投出石子。

    细剑裹挟着爆鸣的以太,犹如一道彗星般,刺向玛门的心脏,两道身影重叠在了一起,随即以太的风暴横扫全场。

    狂暴的啸风暂时夺走了所有人的听力,一群又一群的无言者被疾风掀翻,有的摔倒在地,有的直接被抛出了决斗场,从王权之柱上坠下,在遥远的地面上摔成一点污血。

    别西卜眯起眼睛,看向那风暴的核心,青绿色的以太辉光伴随着疾风将此地完全笼罩,只能模糊地通过以太反应,来判断内部的情况。

    邪异疯嚣的气息疯长,刹那间,万千涌动的气流像是被至高的意志主宰了般,它们纷纷停顿、消散,涌现的骇人风暴就这么在数秒的时间里荡然无存,如同积蓄的风暴雨破灭,晴空万里。

    气流荡开的净土中,玛门的身影屹立依旧,只是这一次他的身体支离破碎,如同一块遭到千百次锤击的钢铁,歪歪扭扭,像是某种畸形的造物。

    外表惨烈无比,但实际上对玛门没有丝毫的影响。

    哪怕帕尔默的剑再快、再利,他能伤害到的,也仅仅是玛门在凡世的载体,即便有能力将玛门抹除,最多也只是摧毁了这一道投影罢了。

    魔鬼们真正的身姿仍位于以太界内,不容置疑,也不容冒犯。

    见玛门这副样子,帕尔默知道自己的刺杀失败了,他果断地撤离了玛门身边,以太狂涌爆发,号令着万千气流,令自身的速度加快至极限,如同飞鸟一般快速脱离战场。

    但帕尔默还是慢了一步。

    玛门怒视着逃离的帕尔默,他有想过被锡林所伤,被伯洛戈所斩,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帕尔默攻击。

    在魔鬼们看来,凡人们确实是一群懦弱无力的存在,但即便是这样的存在中,也有着那么几个能令他们欣赏的角色,也唯有这样的角色,才可以赢得魔鬼的尊重。

    很显然,一直以来帕尔默在魔鬼们的眼中都是一个不入流的家伙,更不要说尊重可言了。被帕尔默这样的家伙所伤,简直算是一种耻辱。

    王权之柱诡异地震动了起来,一条条巨大的猩红触肢从建筑之中伸出,早在凝浆之国扩张之时,王权之柱就已完全血肉化,变成一头混合着金属与砖石、有着建筑结构的超大型血肉造物。

    “帕尔默!”

    伯洛戈大喊着帕尔默的名字,统驭之力汇聚激发,他试图阻止那一根根百米长的触肢,但这时无言者们朝着伯洛戈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就连刚刚脱身的锡林,也再一次被无数的强敌环绕、包围。

    目前这些无言者仍不具备杀死两人的力量,但他们就和血肉造物一样,数不胜数,哪怕想要杀光他们,也会是一件极为吃力的事。

    帕尔默听见了伯洛戈的警告,他也察觉到了玛门的杀意,因此他一头冲出了决斗场,凭借着自身秘能的优势,在高空中疾驰向上,而那一根根巨大的触手则不愿放过他般,紧跟在帕尔默的身后。

    帕尔默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的秘能,准备迎接这前所未有的挑战,身影于高空中迅速转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一片致密的风刃网,试图将那一根根巨大可怖的触手斩断。

    嗡鸣的风刃群即将与触手接触的瞬间,那些触手诡异地爆裂开来,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短短几秒内,触手便爆裂分解成了一片绵密的血网。

    上亿的猩红丝线在空中激荡、追逐,犹如密集的鸟群般,从各个方向堵截、追猎着帕尔默。

    帕尔默心中一惊,他发现自己的反击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相反,自己的攻击似乎只是在加速那些触手的分裂和增殖,无论他怎样挥动风刃,都只是让更多的触手爆裂开来,形成更加密集的血网。

    以太持续燃烧,帕尔默的向着更高处腾跃,猩红的血丝则一路尾随着他,待帕尔默穿过又一片乌云时,密密麻麻的猩红已将他完全包围。

    王权之柱中传来一阵深沉的鸣响,像是这头超大型血肉造物,正嘲笑着帕尔默的无力挣扎,在这巨大尺度的比较下,帕尔默就如一只脆弱的蚊蝇。

    “完蛋了啊……”

    帕尔默喃喃道,在这最终的战场上,哪怕是不死者都难以幸免于难,更不要说他这样的倒霉鬼了。

    数枚猩红的血丝率先袭来,风刃斩断了几根,但还是有那么几根越过了帕尔默的防线,轻而易举地洞穿了他的血肉。

    尖锐的痛意令帕尔默的意识清醒了几分,如果是别人,现在多半已经认命了,但帕尔默不同,他还想赌一下。

    抓起挂在手腕上的幸运骰子,帕尔默大喊道,“全看你了啊!”

    以太注入幸运骰子之中,各个面数闪烁起了微光,但这次危机还是太致命了,不等点数的结果出现,猩红的幕布迅猛收拢,将帕尔默的身影完全包裹。

    乌云间激烈的风声归于宁静。

    王权之柱内的决斗场上,伯洛戈已突破了无言者们的包围,踩着一个又一个的气旋奋力向上,他试图支援帕尔默,却看到夜空上的猩红汇聚成了一团,血肉撕裂的鸣响清晰地传回了耳旁。

    片刻后,温热的鲜血从乌云间洒了下来,打在伯洛戈的脸上,潮湿一片。

    伯洛戈愣在了半空中,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但下一秒,骇人的、远超守垒者阶位能释放的以太强度从夜空之上传来,打断了伯洛戈的思绪,随即一道明亮的白光映亮了整片乌云。

    仿佛有颗燃烧的流星在半空中炸裂,同时,四散的强光映衬出了那自云海里浮现的巨大阴影,望着那投射而来的阴影,伯洛戈莫名地感到了一阵窒息,难以想象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悠扬的鲸鸣声从云海之中传来,阴影猛地向下塌陷了一节,它撞破了云海,向着大地俯冲而至。

    因其自身那超越想象的以太强度,所到之处现实都遭到了一定的扭曲,电闪雷鸣伴它左右,寒冷的风雪也随之而至。

    扭曲的极光中,伯洛戈看到了。

    那是一头无比庞大的、由黄金、钢铁与血肉铸就的巨鲸,身后长达百米的金属叶片缓缓摇晃,吞吐的以太汇聚成炫目的流光,强行推动着它的前进。

    鲸首的平台之上,无数的黄金雕塑屹立着,在它们的更前方,帕尔默颤颤悠悠地趴在地上,一脸迷茫地看着耐萨尼尔,以及耐萨尼尔身旁那些看起来很眼熟,但就是记不起名字的家伙们。

    帕尔默咽了咽口水,向耐萨尼尔问道,“这是?”

    不等耐萨尼尔回答,那些戴着面具们的身影说道,“颠倒厅堂。”

    紧接着,又有一个说道,“第一组。”

    另一个人说,“决策室。”

    还有人说,“众者。”

    突然,他们都沉默了下去,纷纷看向那站在中央的男人,他朝着帕尔默走了过来,露出和蔼的笑意。

    帕尔默觉得他有些眼熟,紧接着,他从自己那贫瘠的记忆里,想起了男人的名字与身份。

    浑身的血像是冷了几分,帕尔默如雕塑般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越过了自己,走到了最前沿,他高高在上,俯视着血腥大地上突兀屹立的王权之柱。

    “魔鬼们!”初代局长、艾伯特大喊道,“我们来了,为了这最后一战!”

    随着艾伯特的呐喊,诡异的狂欢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帕尔默环视一圈,能看到的,却只是一群冰冷的黄金雕塑,它们动作各异、样貌也不同,其中还有那么一具畸形的、蜷缩成虫子一样的雕塑。

    恍惚间,帕尔默察觉到了无尽的邪祟之力正缠绕着巨鲸,激荡在林立的每一道身影上,他惊恐地看向耐萨尼尔,却从耐萨尼尔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助与茫然。

    巨鲸下方的数支炮管沉降了下来,短暂的蓄能后,以太射流扫过大地,无情地犁开了血肉化的地面,燃起重重的火光,它还贯穿了王权之柱的主体,剧烈的颤鸣中,整座王权之柱像是要倒塌了般,倾斜了一定的弧度。

    帕尔默注视着腹部延伸出的脐带,他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地问道。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与耐萨尼尔一样,这一刻帕尔默也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巨大的阴谋中,一个足以颠覆他世界观,将他曾信仰的种种全部荡灭的陷阱里。

    艾伯特回过头看向帕尔默,其他的身影看向帕尔默,所有的黄金雕塑像是有了生命力般,那凝固的目光凝视着他。

    “我们是艾伯特·阿尔弗雷多,也是玛利亚·爱伦……”他们说,“我们是秩序局的历代局长,也是秩序局所有选择接入的职员,同样,也是所有为了那唯一目的而献身的人。”

    “我们是万众,也是唯一。”

    深沉低哑的声音从帕尔默的脑海里响起,从领域范围内所有生灵的脑海里回荡。

    “我们是此世祸恶·万众一者。”

    万众一者尽情地伸展开了自身的躯体,它的血肉与颠倒厅堂的机械装甲完全结合,海量的以太汇聚成一道道致命的以太射流,犹如万千坠落的流星,将王权之柱完全映亮。

    强光闪烁了片刻,连绵的爆炸覆盖了整片区域,熊熊大火烧穿了一层层的王权之柱,咆哮的火蛇环绕着决斗场,将宿敌们囚禁于这最终的死斗之中。

第六十二章 为什么?

    那是从天而降的宏伟造物,本不该存在之影,超越想象的奇迹之物。

    这一次帕尔默可以确定,自己没有幻听,那无穷无尽的黄金雕塑们真的正发出源源不断的欢呼声,山呼海啸,仿佛在庆贺着某一神圣时刻的降临。

    万众狂欢!

    悠扬的鲸鸣声回荡在天际之间,随着声音的起伏,万众一者肆意掠夺着周遭的以太,自身的能级逐步攀升,令它本身就化作了一枚可以移动的大型以太涡流点。

    现实被强大的能级压垮出致命的弧度,雷霆冰霜交织显现,空间带着诡异的歪曲感,绚烂的弧光环绕,犹如深海中可以发光的藻类。

    “向前!”

    艾伯特欣喜地大喊着,他看见了那位于王权之柱上的决斗场,也在那窥见了魔鬼们的身影。

    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心境早已在黑暗里变得无比平静,犹如一潭死水,但在这一刻,艾伯特觉得自己心底那平静的水面再一次沸腾了起来,蒸发起炽热的蒸汽,仿佛有股无法遏制的烈火,正从水底升起。

    “清算之战!”

    艾伯特抽出腰间的军刀,高高举起那锃亮的锋刃,劈开强风。

    他站在最前方,无比雀跃地回过头,看向那些戴着面具的后继者们、屹立的黄金雕塑们。

    “看啊,各位!”

    艾伯特向着他们倾诉着,眼睛变得有些酸涩,像是要流出泪来般。

    可那泪水未能滴落,就被滚烫的以太蒸发殆尽,古朽的荣光者之力自艾伯特的体内迸发,年迈的躯体如同燃烧起的枯树,濒临破碎,但又熊熊燃烧。

    艾伯特重新看向前方,怒吼道。

    “终焉之刻!”

    万众一者压垮了遮蔽大地的阴云,夜幕破碎、塌陷,苍白的月光落在它的身上,将那无边无际的金色甲胄映照的熠熠生辉。

    别西卜凝重地看向这突然出现的奇兵,清晰地察觉到了其身上涌动的邪异之力,正如所有人本能地感知与灵魂的厌恶一样,别西卜与玛门都可以肯定,这是一头此世祸恶。

    可如今,魔鬼们的纷争已来到了终局时刻,一头又一头的魔鬼接连倒下,就连此世祸恶也葬送不止,经过简单的排除与推断,这头此世祸恶的归属很明朗了。

    别西卜咬牙切齿道,“利维坦……”

    自焦土之怒后,利维坦就隐藏在世人的视野之外,有关他的一切都变得未知起来,就连此世祸恶也是如此。

    魔鬼们的纷争延续了数千年,在这千年间,魔鬼们的此世祸恶也更换了数头,很显然,万众一者恰好处于别西卜与玛门的认知之外。

    别西卜又自言自语道,“利维坦的此世祸恶,怎么和秩序局的人站在一起?”

    没有人给她应答,因为其他人也陷入同样的震撼之中。

    伯洛戈茫然地望着那坠落的庞然大物,别人可能不太明白,但伯洛戈一眼就看出了其上的众者,而那附着在躯干之上的黄金装甲,显然就是颠倒厅堂变化而来的。

    狂躁的思绪在伯洛戈的脑海里混合成了一团,它们肆意蠕动、挣扎、尖啸,或低语、或怒吼那些晦涩难懂的语句,令伯洛戈的脑海陷入了一阵诡异的空白,难以再思考任何事。

    锡林也被这突然的巨变震撼到了,但和伯洛戈不同,恍惚了一阵后,他便回过神来,莫名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吗?利维坦。”

    往日的回忆从锡林的脑海里浮现,自那血色之夜、秘密战争,再到如今的种种,很早之前,锡林就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活在某个巨大的阴谋之中,但因自身的局限,对于这阴谋的全貌,哪怕用尽全力,锡林也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雏形。

    现在,一切的真相都要浮出水面上了,暴晒在阳光下,展示给所有人看。

    魔鬼的禁忌之力忽然迸发,在别西卜疑惑不已时,玛门已率先做出了反应。

    “该说不愧是你吗?”玛门喃喃道,“藏的真深啊。”

    在这不死不休的纷争中,每一头魔鬼都寻求着赢得最终胜利的手段,别西卜暗中操控了科加德尔帝国,在这辽阔的国土下埋设了凝浆之国系统,而玛门则早早回收了天外来客的尸体,从中窃取着那来自于欧若拉的至高力量。

    玛门本以为自己准备的够多了,可看到利维坦展现自己的底牌时,他的内心还是不由地一惊,原本十足的胜算,也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

    也是随着利维坦展现自己真正的力量,曾经那些被谜团笼罩的往事,这一刻也在玛门的眼前变得清晰了起来。

    只是,这并不是一个回忆的好时机。

    玛门毫不保留地释放自身的力量,操控着自己可以操控的一切,主宰自己能主宰的所有。

    随着凝浆之国的全面启动,王权之柱已经彻底血肉化成了这庞大系统的中枢心脏,其原本的建筑结构,也被一一替换,直至这座巨物也化身为禁忌的活体。

    在玛门的意志下,百米长的巨大触肢,从王权之柱上蜿蜒而下,接着,又高高抬起,带着地狱的怒火与鞭挞,掀起狂风怒吼,直取那勇往直前的万众一者。

    扭曲、狰狞,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这一幕宛如神话中的种种,万众一者是那游弋于怒海之上的大船,而王权之柱是向它袭来的海怪,只是这一战并非发生在大海上,而在这无垠之空中。

    万众一者身上挂载着由颠倒厅堂变化而来的武装,垂落的炮口中闪烁着致命的弧光,犹如闪电划破黑暗,瞬息间,炽白的以太射流犹如神罚之矛,贯穿了漫天血肉。

    光矛继续向前,更将王权之柱本身洞穿出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巨大血洞,鲜血决堤而出,浸透了大地。

    不过,这些触肢并未就此罢休,它们如同被激怒的巨兽,在破裂的瞬间,分裂成无数猩红的血丝,犹如漫天血雨般倾泻而下。

    它们在空中盘旋、翻滚,再次向万众一者发起更猛烈的攻击,试图侵蚀它的装甲,腐蚀它的血肉。

    就像一片密密麻麻的猩红鸟群。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万众一者并未坐以待毙,只见其周身凝聚出一颗颗璀璨夺目的光点,那是以太之力高度压缩后的产物。

    这些光点犹如星辰般环绕在万众一者周围,闪烁着危险而迷人的光芒,而后被万众一者吞食,沿着遍布在黄金装甲下的巨大线缆、管道涌动。

    海量的以太被输送至了林立的炮口之中,待力量积蓄至极限之时,以太射流犹如银河倾泻、白日崩裂,在猩红鸟群之前,撕裂出一片足以灼瞎眼球的纯白。

    纯粹的以太之力在高空中如同瀑布般宣泄而出,其高浓度的能量瞬间电离着周围的空气,弥漫出一种雨后青草般的臭氧气味。

    这股力量之强大,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开来。

    数公里内的云层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瞬间被荡平,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破碎的极光在半空中短暂地闪烁,如同绚烂的烟花,却又带着一种末日般的凄美。

    强劲的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扫去,率先受到冲击的便是王权之柱,在遭受到几次以太射流的炮击后,王权之柱上已绽开了数道可怖的伤口。

    虽然血肉化的建筑,具备着自我愈合的能力,但想要弥补如此之大的缺口,显然需要一定的时间,更不要说,在这几次致命的炮击下,王权之柱倾斜了一定的角度。

    弧度看似微小,但放大到这参天巨物之上,站在决斗场上的伯洛戈,只觉得整个地面都在向着一侧剧烈倾斜。

    暴虐的余波中,又有诸多的无言者们被扫飞,伯洛戈没有关心这些人的死活,反正只要一息尚存,这些家伙总会卷土重来,更不要说,伯洛戈能感觉到,无言者们本身对自己的生命,都没有丝毫的实感可言。

    无言者只是一具傀儡罢了,曾经,他或许有着自己的名字、意志,但在玛门的贪婪下,他的自我早已消失在了历史之中,唯有玛门的丝线,操控着他的四肢。

    大理石地面纷纷崩碎,开裂的缝隙里,源源不断的鲜血溢了出来,纤细的肉芽如同雨后春笋般从其中长出。

    转眼间,血肉瘟疫就覆盖在了决斗场上,将其变成一处血腥的生态场。

    伯洛戈荡起火剑,火蛇横扫出一片燃烧的净土,油脂燃烧的噼里啪啦声持续不断。

    夜空之上,万众一者仍在向前,随着它的行进,万众一者的周边空间逐渐裂解出一道道纤细的裂痕,那是以太界的缝隙。

    雷霆时不时地乍现,仿佛是天际的怒吼,又像是大地的颤抖,漫天的灰烬被狂风卷积着,加热、闪烁,像是无数消逝的星火,它们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却在这黑暗的天空中显得格外耀眼。

    万众一者之上,艾伯特尽情地挥舞着军刀,劈砍着空气,如同一位癫狂的乐团指挥,口中大笑不止。

    他们的强势登场,在瞬间扭转了战局的倾向,万众一者如同坠落的陨石,不断压迫着倾斜的王权之柱。

    别西卜那娇媚的脸庞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最后,她如野兽般朝着万众一者咆哮。

    尖锐的啸叫声响彻云霄,这并非是一种情绪的宣泄,而是邪恶意志对无尽血肉的号令。

    那些纷飞于夜幕下的灰烬们,它们本被加热成了闪烁的光点,可突然间,它们迅速熄灭了下去,随后一枚枚肉眼难以辨认的颗粒快速膨胀,如同凭空出现般,化作一个个血淋淋的孢子,朝着万众一者狂舞而去。

    位于万众一者上方的帕尔默,起初还没察觉到什么,他只觉得刚刚的光芒过于刺眼,令自己忍不住流下泪来,但很快,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帕尔默用力地拍打了一下,异感依旧存在,这时帕尔默狐疑地看了过去,只见自己的裸露出来的胳膊上,长出了一个小疙瘩,很快,这枚疙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增殖,密密麻麻。

    数秒内,帕尔默的整只手臂如同干涸开裂的土地般,血肉绽开、鲜血不止。

    帕尔默愣了一下,这是源自于魔鬼权柄的血肉力量,它轻易地压制住了帕尔默的以太化,强行扭曲他的肉体。

    迷茫的眼神变得凶恶起来,帕尔默没有丝毫的犹豫,风刃果断地削过自己的手臂,将整片皮肤都撕扯了下来,深可见骨。

    帕尔默向着一侧大吼,“耐萨尼尔!”

    耐萨尼尔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异样,但和帕尔默不同的是,在孢子落在身上的那一刻,耐萨尼尔就已用自身的高温将其焚灭。

    被魂疤贯穿的炼金矩阵缓缓运转了起来,虽然难以达到全盛姿态,但烧毁一群恶心的血肉,对耐萨尼尔来讲还不是问题。

    一片灿烂的火海自万众一者的前方爆发,密集的爆裂声与火星从光焰里绽放。

    耐萨尼尔只挡住了一部分的孢子,在他进行防御的同时,已有更多的孢子落在了万众一者那庞大的躯体上。

    猩红的孢子一旦接触到黄金装甲,便迅速扎根其中,开始了它们疯狂的侵蚀。

    这些坚固的金属即便充盈着以太,但在孢子所携带的魔鬼之力面前依旧变得脆弱不堪,血肉们像是饥饿的野兽,尽情地撕咬、吞噬着黄金装甲的每一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加快了流速,孢子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膨胀,最终化作一枚枚沉重的肉瘤。

    此时,原本光滑的金属表面也变得斑驳不堪,布满了裂纹和破损,这些裂纹仿佛是邪恶力量的触角,它们逐渐蔓延开来,侵入了装甲的深处,血肉们紧随其后,它们逐层穿透了装甲的保护,如同潮水般涌入了万众一者的体内。

    帕尔默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他强忍着手臂上的剧痛,全面运转起了自身的秘能,他呼唤着风暴,可这一次风暴的回应变得迟缓了许多。

    多方力量的大混战下,整个空域充盈满了以太乱流,这意味着,帕尔默需要付出比以往更多的以太、精力,才能在这混沌的能量场内,编织出属于自己的秩序。

    帕尔默咬紧牙关,全身的肌肉紧绷,他调动着体内的每一丝力量,秘能高速运转,燃烧着体内每一丝的以太。

    刹那的刹那中,帕尔默通过炼金矩阵与秘源达成联系,他以消耗以太为代价,奢求着改变现实的奇迹。

    秘源将奇迹赋予。

    最开始的几秒里,帕尔默的身边只是掠过一缕缕微风,仿佛是自然的轻声低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风势逐渐变大,犹如女人那平稳深沉的低吟,渐渐地转为铿锵有力的怒吼。

    狂风骤起,卷起漫天的尘埃和碎片,形成了一道道旋风,将那些坠落的孢子强行扭转了轨迹。

    它们原本向着万众一者疯狂袭去的方向,此刻却被狂风无情地吹回,重新朝着王权之柱的方向飞去。

    耐萨尼尔回头看了帕尔默的一眼,燃烧的强光下,他的脸庞一片漆黑,但帕尔默觉得,他应该是认可地对自己点头了。

    但是……即便帕尔默吹开了这些致命的孢子,但它们很大一部分,已经在万众一者的装甲上生根发芽了。

    连续的爆炸声从下方传来,连带着万众一者也摇晃了几下,疯长的血肉侵蚀掉了一层层厚厚的装甲,将那些巨大的管道与线缆纷纷咬断,如同断裂的肠子般,坠落了下去,摔在大地上,溅起一片烟尘。

    以太的传输就此中断,数支正酝酿着以太的炮口也随之垂落了下去,漆黑的炮管中,那汇聚的致命强光也随之熄灭了下去。

    “你们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帕尔默朝着艾伯特大吼,将希望寄托在这些林立的身影上。

    “真是疯了。”

    帕尔默突然又在心底低语着,到头来,自己还是要求助于这些魔鬼们的造物,更不要说,这些魔鬼们的造物,居然就是秩序局的至高意志。

    真他妈见大鬼了,合计自己、自己家、这么多人、这么多年都在给魔鬼打工吗?

    帕尔默努力不让自己去思考这件事,一旦思考起这些,他的思绪就完全被这些胡思乱想撑爆,别说是继续作战了,就连移动都做不到,只能像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抱头痛哭。

    仅仅是思考了一两秒的时间,帕尔默都已经回忆到自己的入职手续了,怀疑自己该不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稀里糊涂地签了血契吧!

    “办法?你想要什么办法?”

    艾伯特依旧是那副自在的笑意,他好像完全不担心万众一者的存活,亦或是这场纷争的胜利归属……也有可能,是这混蛋信心十足,他相信,当万众一者出现在战场上时,一切的混乱都将拥有绝对的定数。

    “抱歉啊,帕尔默,作为此世祸恶,万众一者就像吞渊之喉一样,它其实不具备什么强大的战斗力。”

    艾伯特说着跺了跺脚,就连他们脚下的地面也是金色的,“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靠外置大型装甲这种事,为万众一者添加一定的战力。”

    帕尔默捂着自己仍在流血的手臂,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对于守垒者来讲,幻听是一件很难的事。

    沉重的轰隆声又一次地从万众一者的下方响起,这次异常倒不是来自血肉的侵蚀,而是万众一者主动打开了下方的一块块盖板,紧接着,它如同轰炸机般,向着下方的血色大地投射起了炮弹之雨。

    不计其数的炸弹插在柔软、血肉化的大地上,犹如一片密密麻麻的墓碑,远远地窥探了一眼,帕尔默怀疑万众一者把整个升华炉芯的弹药库存都拉了过来。

    只是令帕尔默觉得奇怪的是,这些炸弹并未引爆……

    轰鸣的爆炸截断了帕尔默的想法,一重重爆炸掀起连续的热浪,将大地创伤的千疮百孔,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其中涌出,还能模糊地看见诸多血肉造物的身影。

    爆炸声仍在继续。

    血肉造物们被炸的粉碎,大地也在这连续的爆炸下,一寸寸地凹陷了下去,万众一者则继续投放着炸弹,如同一艘快要沉没的大船,尽其所能地卸下重物。

    震耳欲聋的轰鸣令每个人都快要失去听力,反复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则如地震般席卷着周遭的一切,燃烧的火光汇聚成了一团,拔地而起。

    不待火光与烟尘散去,只见大地上硬生生被万众一者轰炸出了一道垂直深坑,紧接着,最后一枚巨型炸弹出舱,沿着垂直深坑坠向黑暗深处。

    帕尔默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沉闷悠远的爆炸声从地底深处传来,连带着周遭的大地也震动了起来,扬起尘埃。

    漆黑的垂直深坑内,没有任何火光,有的只是一抹纯粹的黑暗,直到十几秒后,才有一股浓烟从其中升起。

    浓烟沿着垂直深坑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所到之处,血肉化的大地纷纷干涸开裂了起来,就连血肉造物们也在痛苦的挣扎中破碎成了苍白的齑粉,似乎这股浓烟是死神的吐息,足以夺走一切的生命。

    帕尔默咽了咽口水,转过头看向了艾伯特,只见艾伯特微笑地说道,“真理修士会帮了很大的忙,他们不止把库存的衰败之疫都交给了我们,还加班加点新造了一批。”

    想要突破魔鬼们的层层封锁,摧毁王权之柱,击碎凝浆之国的核心心脏,显然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但把目标放在打击血河延伸上,一切就简单了许多。

    万众一者或许没有强大的战力,但它足够聪明,远比许多人都要聪明。

    凝浆之国覆盖后的大地,不过是一块比较厚的血肉罢了,刚刚的连续爆炸,就像反复穿刺的匕首,只是为了开辟一条足够深的隧道,而后将装满衰败之疫的巨型炸弹投送其中。

    此刻,一场可怖的灾难正在地底爆发,海量的衰败之疫犹如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携带着浓烈的死亡气息,随着血河一并横冲直撞。

    它沿着交叉密布的暗河通道间肆虐,其传播速度之快,宛如病毒般迅速扩散,无法遏制。

    衰败之疫所过之处,猩红的颜色变得更深邃暗沉,仿佛被注入了无尽的黑暗与绝望,原本奔腾不息的血流此刻则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变得迟缓而沉重。

    河面上激荡的波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连带着其中涌动的以太也一并被抹除干净。

    仅存的魔鬼之力仍在进行一定程度的挣扎,令血河时不时地沸腾翻滚。

    但哪怕它具备强大的生命力,在这极致的衰败之力面前,仍遭到了一定的压制,而那些随着激流而来的哲人石,也在衰败之疫的影响下逐一破裂。

    晶莹的表面破裂出诸多的裂纹,而后整体彻底破碎成细腻的颗粒,其中束缚的灵魂得到了完全的解脱,升腾着、消失于血河之中。

    整个区域的血河都陷入了短暂的瘫痪之中,它们失去了活力与生机,变得如同一条条死寂的沟渠。

    与此同时,王权之柱所处的王域范围内,衰败之疫的引爆如同制造了一片坏死的区域,强行阻断了恐戮之王与凝浆之国的联系。

    王座之上,恐戮之王的力量一滞,接着,隐隐有了向下衰弱的征兆,别西卜则攥紧了双拳,神色扭曲。

    只凭这些衰败之疫,还不足以摧毁凝浆之国,最多只是王权之柱与外界强行隔离开,暂时阻止了恐戮之王的受冕仪式,只要撑过一段时间,血河便会消耗掉那庞大的衰败之疫,重新连通整座凝浆之国。

    高空上,万众一者距离王权之柱也越来越近了,进行完轰炸后,它开始了自我净化,凡是被血肉瘟疫污染的装备,都被其一一舍弃,就连下方的装甲也粘连着血肉瘟疫,一并坠落下大地。

    就像一头巨鲸反复撞击着巨浪,将身上的藤壶强行剥离。

    也是随着万众一者的缓缓前进,它身上的黄金装甲变得越来越少,直至暴露出了它那原本丑陋狰狞的躯骸,如同一只腐烂的鲸鱼。

    伯洛戈站在倾斜的决斗场上,远远地望着这一幕幕,见衰败之疫隔绝了王权之柱与凝浆之国的联系时,伯洛戈激动的甚至想振臂高呼,但下一秒,他又猛地想起万众一者的本质,以及秩序局的真相,内心被迷茫与寒意填满不知所措。

    “利维坦……”

    伯洛戈低声念叨着,冥冥之中,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为什么作为债务人的自己能加入秩序局,又为什么锡林的炼金矩阵会植入给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一切的为什么都有了完美的解答,彻骨的寒意在伯洛戈的心间弥漫。

    好在,伯洛戈没有沉沦下去,而是打起精神,握起剑斧,朝着王座大步走去。

    无论如何,万众一者的降临,确实减轻了伯洛戈与锡林的压力,令这场凡人向魔鬼发起的战争,有了那么一丝胜算的可能。

    “还要继续打吗?伯洛戈。”

    玛门的声音从前方响起,拦路的无言者们也纷纷停下了动作,让开了道路,玛门站在尽头处,破碎的面容早已修复,神情冷漠地看着自己。

    “不然呢?”

    剑斧在伯洛戈手中交错,发出极具威胁性的声响。

    “也就是说……你要继续为利维坦而战,为这个虚假的秩序局而战?”

    说到后面,玛门忍不住地冷笑了起来,“真是令人意外啊,谁能想象到,站在人类对抗魔鬼一线的力量,其背后也只是另一头魔鬼罢了。”

    玛门尖锐地嘲笑道,“至始至终,这都不是人类的反抗,而是魔鬼与魔鬼的纷争罢了。”

    “这实在是太讽刺了啊,伯洛戈。”

    扰人的声音在伯洛戈的耳边回响个不断,种种怀疑、阴谋,接连爆发。

    伯洛戈停了下来,紧盯着玛门,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以荣光者的力量,伯洛戈有把握在数秒内近身、斩下他的头颅。

    “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有点……信念崩塌的感觉。”

    伯洛戈坦然承认着,苦笑了起来,“现在回忆一下,秩序局讲究的什么条例一,确实很古怪啊。”

    秩序局的条例一犹如魔咒般回荡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嵌进了他的灵魂之中,可以说,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伯洛戈都不曾怀疑过决策室。

    本以为,这会是决策室令职员们团结的手段,可现在看来,这更像是它对自身的遮掩。

    这种感觉真的奇妙,像是自己的身体、精神、灵魂都在摇摇欲坠,濒临破碎,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但好在伯洛戈身处在这残酷的战场上,不断逼近的敌人令伯洛戈没空思考那么多,也令他没有彻底陷入怀疑的旋涡之中。

    “我能理解你,伯洛戈,”玛门微笑道,“我曾在许多人的身上见过这一幕,曾经坚信的一切,忽然间变得面目全非,就连自己的何去何从也变得迷茫不已……”

    “没有,我没有迷茫。”

    伯洛戈打断了玛门的话,举起手中的怨咬,重重火光燃烧了起来。

    “我还是要杀了你,”剑刃指了指玛门,又指向了别西卜,“还有她。”

    玛门的笑意冷酷了起来,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道,“说到底,你还是要为利维坦而战吗?”

    “为利维坦而战、为秩序局而战、为这个而战、为那个而战……”

    伯洛戈暴躁地嘟囔了起来,接着向玛门大吼道,“你们魔鬼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吗?连这种话都理解不了吗?”

    他变得愤怒异常,像是要将这背叛与崩塌的怒火一并倾泻在玛门的身上。

    “难道我就不能在杀了你俩之后,再想办法杀了利维坦吗?”

    伯洛戈斥责道,“难道我就不能为了自己而战吗?”

    一声声的质问弄得玛门哑口无言,两人之间平静了一阵,而后玛门那扰人的笑声再次响起。

    “真是令人失望啊,伯洛戈,你看起来就像一个信仰崩塌的狂信徒,为了让自己的逻辑自恰,宁愿投身于万劫不复之中。”

    玛门冷冰冰地评价道,“真可悲。”

    伯洛戈的身影在原地上急速扭曲,仿佛一道穿梭于光影之间的箭矢,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动作迅捷而凌厉,瞬息间便来到了玛门的眼前,紧握在手中的剑斧闪烁着寒光,锋刃之上燃起大火。

    挥起剑斧,伯洛戈以一种视觉无法辨认的急速在玛门周身狂舞,锋刃仿佛在瞬间挥舞了千百次,每一次都精准而狠辣,犹如雷霆万钧,足以断钢碎岩。

    玛门在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身体被切砍得支离破碎,但伤口中没有血更没有肉,有的只是蠕动的焦油,以及他那持续不断的尖笑声。

    “这算是一种发泄吗?伯洛戈,就算你把我剁碎成千百块,你依旧杀不死我,更改变不了这事实啊!”

    玛门笑的快要流出泪来,破碎的身体重组,再次凝聚成人形,接着,他轻轻地抬起手,做出制止的动作。

    伯洛戈那凌冽的剑刃就这么停顿在了半空中,玛门又向前推手,伯洛戈遭到了一股无形之力的撞击,整个人被震退了数米之远。

    “哈……哈……”

    伯洛戈喘着粗气,抬起头,鲜血混合着汗水流过脸颊。

    玛门说的对,他很愤怒,从未有过的愤怒,恨不得将全世界付之一炬,但更令伯洛戈感到愤怒的是,哪怕他用尽全力了,依旧难以撼动这该死的现实分毫。

    “利维坦!”

    玛门仰头高喊道,兴奋地张开双手,欢欣鼓舞,“不得不承认,你真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伟大的艺术家!”

    至始至终,玛门都是一头彻彻底底的魔鬼,即便他有欣赏的凡人,但也仅仅是凡人罢了。

    伯洛戈拄着怨咬,疲惫地半跪在了地上,万众一者摇摇晃晃地撞击在了王权之柱上,剧烈的震颤中,它巧合地令王权之柱的倾角复位,同时,它也褪去了浑身大部分的装甲,将颠倒厅堂的大部分都遗弃在地。

    只剩下了那无数线缆、钢铁与血肉构成的扭曲躯体,攀附在王权之柱的边缘,黄金的身影屹立在其上,艾伯特快步跃下,踏入了这最终的决斗场内,帕尔默与耐萨尼尔紧随其后。

    伯洛戈回过头,目光扫过帕尔默与耐萨尼尔时,在他们的眼中,伯洛戈看见了相似的绝望,理念的绝望。

    “利维坦!”

    玛门嗅到了凡人身上的绝望与不甘,兴奋地再次呼喊着,“看看你塑造的这一切,实在是太妙了,你难道还不打算现身,共享这一刻的喜悦吗?”

    利维坦听见了玛门的呼唤,于是皎洁的月光从夜空之下洒下,落在伯洛戈的身上,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将他完全照亮。

    光尘之中,利维坦的身影凭空显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沉重的宇航服,步伐缓慢但又轻盈,像是在低重力环境下漫步。

    玛门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他,“太厉害了啊,我的血亲,能有你这样的对手,这才有意思啊。”

    利维坦停了下来,站在玛门身前,他们俩很少离的这么近,对比之下,利维坦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为什么?”

    突然,宇航服下响起利维坦那充满疑惑与不解的声音。

    玛门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不明白利维坦在说什么,眼下不该一起嘲笑凡人的无力与软弱吗?他为什么在问自己些……为什么?

    一记重拳打断了玛门的思绪,利维坦砸垮了玛门的脸,漆黑的焦油四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利维坦癫狂地嚎叫了起来,歇斯底里地质问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每一次质问都伴随着一记重拳,每一记重拳都砸凹了玛门的身子,折断了他的脊柱,把他的眼球打碎成一片污泥,连带着颅骨都完全碎裂。

    这突然的异变,令整片战场都莫名地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这里,不敢妄动,就连别西卜也感到了一阵诡异的不安。

    玛门倒在地上,这一次他的身体没能快速愈合,毕竟来自魔鬼的攻击和凡人的挥剑,是截然不同的。

    利维坦发泄完了怒火,他向后退了几步,接着环视向四周,看着一张张敬畏、疑惑、呆滞的脸庞。

    “为什么呢?”

    这一次利维坦的声音轻了很多,似乎是在向全世界发问。

    “为什么你们就是觉得凡人是一文不值的、是毫无威胁的呢?”

    利维坦不解道,“为什么一直以来,赢的一直是魔鬼,为什么人类就不能赢……哪怕赢一次也好呢?”

    他痴痴地笑了起来,像是一个错乱的精神病人,口中诉说着他人难以理解的话语。

    “贝尔芬格,这是一部不错的电影吧。”

    利维坦的声音传到了伯洛戈的耳边,伯洛戈突然觉得左眼有些疼痛,紧接着,他的整颗左眼完全漆黑了下去,仿佛是他人的眼球植入到了伯洛戈的眼眶里。

    在这无际的黑暗里,残存的意识注视着最终的结局,发出满足的狂笑声。

    聆听到那认可的笑声,利维坦的笑意也更盛了起来,他费力地摘下自己的头盔,将它随意地丢弃在一边。

    漆黑的焦油在宇航服内翻滚,曾经,利维坦需要它遮蔽自己的身影,现在利维坦不必再躲藏在阴影下了。

    玛门凝聚起身体,严肃地看向自己这位阴晴不定的血亲,而别西卜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高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蠕动的焦油抬起头,数不清的面容从其中闪烁,“我是谁?这确实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焦油汇聚成一道男人的身体,他思考着,回忆着。

    记忆折返到了漫长岁月之前,许多快要被遗忘的过去在眼前纷沓而至,他想起自己见到的第一头、名为嫉妒的魔鬼,想起自己杀死了父亲,又害死了母亲,想起了那个名为沃尔夫冈·戈德的男人,想起自己跟随他的漫长学徒生涯,想起自己经历种种,最终接替他的名字……

    想起自己超越了他,拿回了自己的名字。

    男人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抬起头,看向了伯洛戈,像是在对伯洛戈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是一头魔鬼,但我又不是魔鬼。”

    “我是嫉妒,是利维坦……但同时,我也是是沃尔夫冈·戈德,是秩序局的创始者之一,是决策室的一员。”

    蠕动的焦油褪去,一张熟悉的脸庞展现在了所有人眼前,他身披着长袍,胸前别着象征自己身份的徽印,手中握起权杖。

    “我有数不清的身份与名字,正如魔鬼的恩赐下,那无数种达成不死的方式。”

    男人的话语声一顿,接着,微笑了起来,这一幕对伯洛戈来讲有些似曾相似,脑海里的某个片段与其契合在了一起,就像剪切在一起的电影片段。

    “但比起那繁杂无趣的名字与身份,我更喜欢我自己的、原本的。”

    男人向所有人昭示着、宣告着,以太升腾雀跃,肆意扭曲着现实,无数屹立的黄金雕像,齐齐地发出狂欢的呼声。

    它们是先贤、是英灵,是由那万众一者收集而来的无数献身者。

    “我是所罗门王·希尔!”

    希尔愤怒地敲下权杖,刹那间,决斗场的地面崩碎开裂,连带着王权之柱本身也剧烈的颤抖中延伸出恐怖的裂隙,血肉们扭曲着、哀嚎着,湮灭成了尘埃与灰烬。

    “我既是终焉!”

    狂妄的笑意自希尔的脸上浮现。

    “魔鬼们的终焉!”

    现实崩解坍塌,两界开始重叠,漫天的风雪自那无垠之境里狂涌而出。

第六十三章 大开杀戒

    希尔。

    所罗门王·希尔。

    那个本该在数十年前死在圣城之陨中的男人,又一次地出现在了世人的眼前,如同一场精心策划的舞台表演,在剧情的最高潮中闪亮登场。

    希尔的脸上带着难以遏制的笑意,高傲地张开双手,像是在享受着那些无声的掌声。

    目光扫过一张张呆滞的脸,就像一场惊艳的恶作剧,希尔成功戏弄了所有人,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

    “此时,你们的心情又如何呢?”

    希尔挑衅似地看着别西卜与玛门,反过来嘲讽道,“高高在上的魔鬼,也有栽倒在人类手中的时候啊。”

    幽邃的笑意回荡不绝,希尔期待这一天太久太久了,为了这一刻,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同时,也有无数追随希尔的人,甘愿为他这缥缈、近乎不可能的事业献身。

    自圣城之陨的那一刻起……

    不,要比这更久远,早在希尔与嫉妒第一次相识之时,年幼的希尔发誓要驱逐魔鬼的那一日起,希尔就在向着如今的未来迈步了。

    每一步都是血淋淋的、代价高昂的、堆满尸体的。

    别西卜与玛门完全愣在了原地,对于希尔的讽刺没有丝毫的回应,眼中的一幕幕实在是过于骇人了,哪怕是魔鬼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去理解,将过往的种种谜团重新串联起一个可怖的真相。

    希尔身后的伯洛戈等人,神态也与魔鬼们如今的反应差不多。

    就像是忘记自己身处战场了般,伯洛戈停止了厮杀,就连心底翻滚的愤恨与不甘,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伯洛戈有些难以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事,如同一部糟糕的悬疑电影,反转之后的再次反转,弄的观众心神俱疲。

    他僵硬地转动着头颅,茫然地看向一旁的锡林,锡林的状态也没比伯洛戈好多少,之前锡林已经隐隐猜测到了利维坦是秩序局背后的影子,敬畏之余也无可奈何。

    可锡林怎么也预料不到,利维坦的真身是所罗门王·希尔,那个早该死去的男人。

    “真……真是见鬼啊……”

    锡林低声惊叹着,用尽全力地攥紧双手中的秘剑。

    在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战场上,似乎只有手中的剑刃,才能给予锡林些许的安全感。

    锡林本以为自己是阴谋的源头,始发于血色之夜,现在看来,自己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环罢了,而这一切的真相,要追溯的更远些……

    近百年来,一个个影响世界的大事件中,背后都有着他的影子,轻轻地吹气,在百年后化作肆虐人世的风暴。

    一种复杂的笑意在锡林的脸上浮现,在以往在超凡势力的教学中,这一影子往往被用来代指为操控人世的魔鬼们,可这一次它指的是所罗门王·希尔。

    锡林不知晓眼下种种的最终走向,也不明白所罗门王·希尔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魔鬼们被耍了,被骗的团团转,看到这些崇高的存在们也有这样的一面,锡林便从未有过的幸灾乐祸过。

    哪怕锡林自己的命运也是一片未知。

    “啊……啊……”

    帕尔默看看这又看看那,和思绪繁多的伯洛戈、锡林不同,他那可怜的大脑已经快被煮熟了,别说是思考问题,就连说话,也只能发出这些单调无助的声音。

    这也倒符合帕尔默这个人的性格与逻辑方式。

    诡异的寂静又延续了数秒,而后被拔地而起的纯白烈日彻底击碎。

    耐萨尼尔毫无征兆地引爆了自身的秘能,将离他最近的几名无言者直接蒸发成了一片齑粉。

    璀璨的光耀中,一道道复杂的路径遍布耐萨尼尔那壮硕的躯体,他谨慎且小心地操控着自己的力量,在魂疤影响的范围内,将自身的力量释放至最大。

    四散的热量引爆了战场,伯洛戈与锡林再度拼杀了起来,就连反应迟钝的帕尔默,也掷出了风暴羽,匕首分裂成数十把,如钢铁飓风般扫过决斗场。

    膨胀的光团中,耐萨尼尔向着艾伯特质问道,“这就是你所说的真相,所谓的见证吗?”

    “怎么,你还满意吗?”

    艾伯特优雅地用袖口擦拭着自己的军刀,抹净血迹的同时,他的身旁也倒下了数名无言者,他们的尸体都十分完整,唯一的伤口便是喉咙处那纤细的、几乎看不见的血痕。

    耐萨尼尔的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眼神闪躲着,像是在进行某种激烈的争斗。

    他说道,“不够……还不够!”

    耐萨尼尔的力量高效运转起来,输出的以太隐隐触及到了炼金矩阵的上限,一道道细微的裂隙自魂疤的边缘蔓延开来。

    力量膨胀的同时,耐萨尼尔还回忆着,秩序局的历史、无数殉职的职员、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耐萨尼尔不甘地震声道,“如果你们谋划了如此之久,仅仅是能与魔鬼们旗鼓相当……不够,这远远不够!”

    艾伯特轻盈地后跳了几步,躲开了耐萨尼尔那疯长的烈阳范围。

    他说道,“别心急,耐萨尼尔,你还未见证到最后,不是吗?”

    军刀迅捷地荡起,艾伯特的以太没有一丝一毫的滥用,每一缕都被运用至了极限,紧接着,一颗颗完整的头颅坠地,无言者们的表情平静,就像死前根本没有感到丝毫的痛苦。

    “为了这一日,我已经等待了数十年的时间,全人类则等待了上千年的时光。”

    艾伯特将眼前的无言者当头劈断,如同断面平整清晰,犹如课堂上使用的医疗模型。

    “你是个幸运的家伙,只要再耐心地等候一会,便能窥见一切的结局。”

    艾伯特像是有洁癖般,杀死一名敌人后,就会下意识地擦拭刀刃,脸上时时刻刻都挂着标志性的笑意,让人分不清他是在友好地示意,还是轻蔑地看待每一个人。

    他是一个有着古典风范的优雅存在,就和耐萨尼尔曾了解过的、那个被写进历史书里的艾伯特·阿尔弗雷多一样。

    艾伯特生活在一个特殊的时代,那是旧时代与新时代的交替之际,诗人的传唱被印刷取代,领主们被从森严的城堡里押送出来,吊死在广场的绞刑架上,身披甲胄们的骑士在原野上冲锋,而后被开火的机枪打成碎末。

    那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艾伯特就是在那样的时代里成长起来,他有着旧时代那迂腐般的礼仪,但又有着新时代的种种思想。

    “这种感觉还真是久违了啊。”

    艾伯特的笑意更盛了起来,精准地劈砍出了几刀,将眼前被血丝缠绕的无言者剁成了碎片。

    闪转腾挪间,又有几名无言者重重倒地,艾伯特则依旧是那副轻松惬意的姿态,但也能明显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紊乱。

    “你还好吗?”

    耐萨尼尔一边问询着一边向着艾伯特靠近,此时他已经解除了无差别的白日轰击,而是以双拳附着高温的方式,燃尽那些碍事的家伙。

    “还好,只是太久没运动了,还有些不习惯。”

    艾伯特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虽然他是秩序局的初代局长,但放在如今的这个时代里,艾伯特的秘能还是显得有些落伍了。

    好在,艾伯特那丰富的战斗经验不会因时代的变化而消退,他依旧是当年那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挥起刀光剑影,敌人分崩离析!

    “所以……你是不死者吗?”

    耐萨尼尔抓住一名无言者的头颅,将他的脑袋直接燃尽成一团破碎的灰烬,无头尸体重重地倒地,被渗透而来的肉芽层层包裹。

    “不死者?”艾伯特摇摇头,回应道,“很遗憾,我还不是不死者。”

    耐萨尼尔不理解,“那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艾伯特的寿命显然已经抵达了荣光者的极限,按理说,他应该像玛莫那样,靠着一堆复杂的机器苟且偷生,而现在,他却在这战场上英勇杀敌,健步如飞。

    “依靠此世祸恶·万众一者的力量。”

    艾伯特说着,回过头看了眼那位于王权之柱边缘的庞然大物。

    在耐萨尼尔等人在决斗场上厮杀不止时,万众一者的战斗也在继续,庞大的躯体反复撞击着王权之柱,呼唤着高亢的以太,扭曲起密集的雷暴,环绕着建筑的表面咆哮掠过。

    无数的血肉破灭坠落,同时又有无数的肉芽破土而出。

    经过凝浆之国的改造,王权之柱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头活体化的巨物,为了进一步遏制凝浆之国,阻止恐戮之王完成受冕仪式,万众一者连续向王权之柱发起攻击。

    万众一者剥离掉大片血肉的同时,它自身也被寄生满了沉重的肉瘤,邪异的血肉在它的体表扎根,朝着更深处剧烈蠕动着。

    两头庞然大物就以这么原始粗暴的方式展开了彼此的战斗,震动不断,席卷到决斗场上,只令人们觉得天摇地动。

    “万众一者本身不具备什么强大的作战能力,但就像吞渊之喉可以随意开辟曲径裂隙一样,它也具备着极为重要的战略能力。”

    艾伯特解释道,“那就是存储与复制。”

    耐萨尼尔狐疑地看向艾伯特,嘴里反复念叨着万众一者的名字,试图从这一名字里,猜测出些许的真相。

    “万众一者可以完美复制我们的意识、人格、逻辑方式,并且整合这一庞大的意识集群,可以说,它绝对是此世祸恶中最聪明的一头。”

    艾伯特双手握刀,转身横斩,扫倒一大片的身影。

    视线的余光看向万众一者之上,历代秩序局局长的身影依旧屹立在那,和黄金雕塑们站在一起。

    “至于储存,这就更简单了,它就像一个可以静滞万物的黑箱,只要放进箱子里,一切事物的变化都会暂停,哪怕是时间。”

    耐萨尼尔忽然想起了他的爱人,现任的执行局局长,在此之前,她也是以这种方式,在万众一者的体内维系着微弱的生机,至于现在,她应该被转移到了芙丽雅们的意识集群之中,并不存在于这片战场之上。

    想到这里,耐萨尼尔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安心。

    他接着反问道,“所以你就藏在万众一者之中,以这种方式活到了现在?”

    “差不多吧,”艾伯特叹气道,“但这种方式是骗不过死神的。”

    艾伯特露出自己的手臂,远远地展示给耐萨尼尔看,只见他的整只手臂都迅速老朽了下去,皮肤干瘪、肌肉萎缩,如同一具布满灰尘的干尸。

    “这世上哪有没有代价的不死呢?只要我离开了万众一者,我那本静止的时间,就会加速返还回来,直到我再次回到万众一者之中。”

    艾伯特一刀刺穿了一名无言者的心窝,皱起眉头,握紧刀柄,旋转着刀刃,将它从无言者的胸口中抽出,荡起一片血花。

    此时,艾伯特已经逐渐感到战斗的吃力了,这倒不是因为他自身的老朽,而是在这连续的砍杀下,无言者们的数量锐减,其自身的以太强度则反过来节节攀升。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很符合所谓的‘嫉妒’吗?”

    艾伯特从容不迫地向前,目标瞄向那王座之上的恐戮之王,“你只要有那么一秒钟属于它,这辈子就再也逃不掉了。”

    以太慵懒地从艾伯特的周身荡起,他的步伐变得越发迅捷,斩击也变得凌冽无比。

    耐萨尼尔能感觉的出来,艾伯特犹如一台陈旧的引擎,他已经结束了初期的预热,正汹涌燃烧、疯狂运转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艾伯特始终是一台老朽的引擎,越是燃烧,他越是濒临毁灭。

    耐萨尼尔茫然地摇头,“我还是有很多事不明白。”

    “那就想方设法地活下去,”艾伯特再次欢呼了起来,“见证到最后!”

    仿佛天地间的以太都汇聚于此了,种种超自然现象接连不断,就连危险至极的以太涡流点,也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凭空生成了好几个。

    风暴正于此地汇聚,卷积起乌云,将原本明亮的月光再次遮掩起来。

    伯洛戈与锡林斩杀掉身边的最后一位无言者后,他们与魔鬼之间的道路终于畅通了起来,再无阻碍。

    前方的王座之下,希尔与别西卜、玛门对峙着,伴随着力量的涌动,一枚枚猩红的符文自希尔的身后浮现,它们依次排列,犹如展开的日冕,散发着猩红的光芒,污染、扭曲着周遭的现实。

    “这……怎么可能呢?”

    别西卜的声音苍白,直到这一刻,她依旧难以理解这复杂的现状。

    四枚猩红的符文熠熠生辉,血色的闪电缠绕在其上,魔鬼的疯嚣之意混合着以太激荡不止,一束束纤细曲折的电流扫过周遭的空气,触及的灰烬没有被烧红、点燃,而是彻彻底底的湮灭,消失不见。

    嫉妒、暴怒、傲慢、怠惰……

    希尔宛如世间罪恶的化身,他的力量与罪孽是如此沉重,以至于他每迈出一步,脚下的大地都会分崩离析。

    玛门深呼吸,努力保持着那高傲的姿态,目光则阴沉地注视着逼近的希尔,妄图从他那激荡的力量中,窥探到一丝真相的存在。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玛门喃喃自语着,“就算你获得了嫉妒的力量,你也应该在原罪的影响下,变得和我们一样才对啊。”

    早在玛门成为魔鬼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了这么一个残忍、绝望的真相。

    魔鬼是奴隶,力量的奴隶。

    在他们与天外来客做出交易的那一刻、他们成为魔鬼的那一瞬间,其自我的意识就在原罪的影响下,走向了无际的黑暗。

    这感觉就像拿现在的自己与儿时的自己做对比,那确实是自己,可无论从世界观、认知方式等等方面,两者都天差地别。

    那是令人无助且无力的枷锁,你知道自己不再是自己,可你不知道如何改变,甚至就连做出改变的意图也没有。

    哪怕你调动起全部的精神,试图挽回这一切,在你付诸行动的那一刻,你又会忍不住地怀疑……

    这样做,是否又是背叛现在的自己呢?

    魔鬼们就是这么一群复杂存在,享受着力量,但又被力量束缚。

    经过多年对天外来客尸体的研究,玛门很清楚,当一头魔鬼赢得纷争的胜利,获得全部的权柄与原罪、成为那诸恶之首时,他依旧不会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而是在力量的扭曲下,变成另一个……天外来客。

    天外来客即是原罪,一切欲望的起始。

    至于玛门、别西卜、贝尔芬格等魔鬼们,早在做出交易的那一日,他们就已经死了,如今存活的、延续的,只不过是被赋予了人格化的欲望。

    人格化的欲望……

    玛门无奈地冷笑了几声,眼神苍凉地看着希尔,“至始至终,我们都活在这罪恶的循环里,没有出路,而你又是如何打破这一切的呢?”

    想清楚这一切后,玛门不再敌视希尔,相反,他把希尔视作了一个新希望,一个令他摆脱这原罪影响的可能。

    玛门的目光无比地火热,但很快,它又熄灭了下去,眼中尽是失望。

    “原来是赌约啊。”

    玛门轻声道,他已经看出了希尔的本质,他能具备魔鬼的力量,还不被原罪所影响,仅仅是因为,他与真正的嫉妒进行了一场赌约。

    暂时不清楚赌约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但通过这一方式,希尔才获得了眼下这样的形态,位于两者间隙之中。

    希尔说,“你看起来很失望。”

    玛门冷冰冰地回答道,“确实很失望,即便你赢了,我那位真正的血亲,依旧会把这一切从你手中夺走,人类还是一败涂地的。”

    “但在此之前,你们会输的彻底。”

    “所以呢?”玛门无所谓地摊开双手,“你如此努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希尔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他再次用权杖用力地敲击地面,一次碰撞,现实都在剧烈地颤抖,产生一定的扭曲与位移。

    “难道我就不能赢得那场赌约吗?”

    听着希尔那自信十足的语气,玛门被逗笑了,“你真是个彻彻底底的赌徒啊。”

    猩红的闪动环绕着玛门,激荡、迸发,象征玛门自身原罪的血色符文缓缓升起,如同一轮红日,将周遭映衬成惨烈的鲜红。

    见玛门释放了力量,王座之上的别西卜也默默地展开邪恶的面貌,两枚猩红的符文浮现,雷霆交织在一起。

    “四对三,看起来我很优势啊。”

    希尔说着,双手握起权杖,重重地砸向地面。

    刹那间,一道道以太界的裂隙自三头魔鬼的脚下崩碎,他们没有做任何反抗,任由自己就这么坠入以太界内,幽蓝与无垠将他们包裹。

    也是在他们坠入以太界的同一瞬间内,魔鬼们纷纷展现起了自己的真实姿态。物质界内对他们的束缚重重,唯有在以太界内,他们才能放手一搏。

    三头强大的魔鬼就这么消失在了王权之柱上,在以太界内继续起了他们的战斗,伯洛戈与锡林互相对视了一眼,又一阵剧烈的震动袭来。

    万众一者还在与活体化的王权之柱作战,粗壮的血肉枝条已将庞大的万众一者牢牢地捆住了,万众一者也反复地激荡起强大的以太,继续剥离着王权之柱的血肉,对其进行一轮轮的消耗。

    在王权之柱的下方,衰败之疫的影响仍在继续,它们令整个王域病变,阻止了恐戮之王的受冕仪式,希尔展露真身时,所引导的以太界重叠,也在王权之柱的底部进行。

    一道巨大的幽蓝裂隙截断了整片猩红大地,从王权之柱的顶端看去,这就像位于誓言城·欧泊斯之中的大裂隙,它如同张开的巨口,咬住了王权之柱的根部,一点点地将它纳入以太界内。

    咆哮的风雪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如同冬日降临般,苍白的色泽正迅速向着周边扩散,按照这样的进度,再有一段时间,整座王权之柱都将坠入以太界。

    当王权之柱彻底没入以太界时,恐戮之王连同着王权之柱深处的核心心脏,都将被隔绝于另一个世界中,与凝浆之国的联系彻底切断。

    自此,至高的冠冕将从恐戮之王的头顶跌落,他将丧失那绝对的神性,变成一个可以被人随意屠戮的凡者。

    “所以你们两个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帕尔默的声音突兀地从伯洛戈与锡林的身后响起,紧接着他整个人冒了出来,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

    锡林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刚刚我觉得我好像被人背叛了,但现在又好像背叛回来了。”

    这句话说完,锡林就感到言语里的一阵逻辑错误,通常来讲,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

    “那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办吗?”

    帕尔默转而看向伯洛戈,目光里充满希望,盼望着有人能帮助他理解一下现状。

    伯洛戈摩擦着剑斧,撞击出响亮的余音。

    “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伯洛戈说着,朝着王座之下走去,“但我知道,我要大开杀戒了!”

    怨咬斩出一道流火,爆裂的火光烧尽了黑石的王座。

第六十四章 至高者

    咆哮的流火缠绕成包裹王座的火柱,模糊的身影在烈焰中摇晃着,而后狂躁的血色以太粗暴地撕裂了焰火,一分为二。

    光焰映衬下,金色的面具闪烁着威严的光芒。

    随着魔鬼们走向以太界的战场,万众一者与王权之柱缠斗在了一起,恐戮之王也终于肯挪动他那丑陋邪异、且尊贵的身体了。

    长袍在焰火中被烧的千疮百孔,被恐戮之王那干瘦的身体拖动着,荡起一片片的火星,仿佛他将温热的余烬披挂在了身上,一举一动都带起一朵朵的火苗。

    “锡林,我的孩子,我的血脉。”

    黄金面具下,干瘪空洞的眼神注视着锡林,犹如一团沸腾的黑暗。

    恐戮之王从王座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破碎的地面上,像是没有丝毫的重量感,缓缓地挺起胸膛,竖起腰板,一把扯下碍事的袖子,将一双枯朽的手臂裸露了出来。

    五指舒展开,接着又用力地紧握在一起,反复几次后,恐戮之王那迟缓的动作变得越发灵敏了起来,看似无力的双手,也充满了力量。

    “这一切……何必呢?”

    恐戮之王环顾四周,他似乎并没有完全被别西卜夺去了意志,而是仍有着自己的一丝神智。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悲怜,“看看这一切,锡林,科加德尔王室的一切都在燃烧,百年的积累正走向毁灭。”

    恐戮之王真的伤感了起来,滚烫的鲜血从眼窝那凹陷的黑暗里溢了出来,滴答在地上,发出腐蚀的滋滋声,随后一根根纤细的肉芽如野草般,从血液浸透的缝隙里长了出来。

    亮出锋利的指甲,恐戮之王轻轻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地涌出,难以想象他这般干瘪的身体里,居然还能储藏如此之多的鲜血。

    突然,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恶毒地诅咒着。

    “锡林,你毁了这一切!无数先贤的努力,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入目所及之处,一切都在燃烧、崩坏,希尔撕裂的大裂隙还在一点点地吞没王权之柱,似乎今日里出现在这的所有事物,都将走向彻底的毁灭与终结。

    锡林轻蔑地笑了起来,不屑一顾道,“究竟是科加德尔先贤们的努力灰飞烟灭,还是说……你的阴谋彻底走向了破灭呢?”

    紧接着,锡林紧咬牙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一样。

    “我说的对吗?初封之王·瑟维斯。”

    恐戮之王微微一僵,那悲愤交加的神情仿佛被寒风突然冻结,连带着他的动作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不过,这份沉重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恐戮之王的声音便如同破冰般转变,流露出一种与刚才判若两人的轻松与惬意。

    “瑟维斯?”恐戮之王嗤笑着,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个名字称呼我了。”

    在恐戮之王的记忆中,这个名字早在百年前就已被尘封,由世人遗忘,他努力回想,上一次有人以“瑟维斯”之名呼唤他是什么时候,

    印象里,应该是在百年前的辉煌日子里。

    那时候,他统领着强大的骑士团,驰骋在战火纷飞的疆场上,攻陷一座又一座的城堡,打赢一场又一场的胜仗。

    那段遥远的时光,无疑是恐戮之王人生中最耀眼、最得意的时刻……时光荏苒,那样的辉煌再也不见了。

    “真是讽刺啊。”

    锡林冷笑着,声音中充满了讥讽与不屑,“我曾经翻阅过科加德尔帝国的史书,那些篇章中,你被描绘成一位伟大的英雄,是你终结了领主间的混战,缔造了一个庞大的帝国。”

    他顿了顿,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曾经的英雄,如今的魔鬼仆从。

    锡林继续说道,“可是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瑟维斯,你——初封之王,科加德尔帝国的奠基者,竟然沦落为魔鬼的走狗,变得如此扭曲、丑陋。”

    像是要用语言杀死对手般,锡林的讽刺愈发尖刻,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说不定,你当初那些所谓的伟大胜利,也不过是借助了魔鬼的力量。你所谓的荣耀与辉煌,其实也不过是建立在谎言与欺骗之上的幻象罢了。”

    话音刚落,锡林便握紧芯焰之剑与血移之剑,以太低吼着缠绕在秘剑之下,实质性的辉光将两柄剑刃映照、燃烧。

    猩红十字在锡林的身前爆发,刺眼的强光后,又一道猩红十字自恐戮之王的头顶绽放。

    恐戮之王没想到锡林会如此突兀地发起攻势,令人惊讶,但一切仍在他的控制之中。

    枯朽的手掌如同穿越了无数岁月的古老树皮,缓缓地抚过另一只手腕上那道深邃且仍在淌血的伤口。

    轻轻地触摸,宛如一阵寒风掠过湖面,使那些本在沉静流淌、乃至已汇聚于足下的血液,瞬间挣脱了重力的束缚,以一种诡异至极的方式上浮而起。

    无数的血珠升腾,泛着猩红的微光,犹如一枚枚的璀璨的红宝石,它们纷纷汇聚在一起,不再是单纯的液态,而是在空气中彼此纠缠、旋转,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舞蹈。

    恐戮之王握紧了鲜血。

    于是这些原本温热的鲜血变得冰冷且坚硬,由流动的液态凝固为一簇簇血色的晶石,宛如一把布满尖刺的血晶之剑,通透、优美、但又充满威胁与杀意。

    恐戮之王仰头看向自猩红十字中杀出的身影,自身荣光者的力量全面爆发,血色的炼金矩阵覆盖在他裸露出的皮表上,暴戾的气息翻滚激荡。

    在万众一者与衰败之疫的双重打击下,恐戮之王与凝浆之国间的联系暂时中断,连带着受冕仪式也被打断,可即便这样,在先前的受冕仪式中,恐戮之王已经得到了全方面的增幅,整个人已经抵达了荣光者所能抵达的极限。

    恐戮之王发出一阵阵畅快的低吟声,他已经从未有过这么棒的感觉了,身体充满了力量,唯一有些令人失望的,便是自己附身的这具躯体,有些过于衰败了,濒临毁灭的边缘。

    他需要一件新的躯体,新的容器。

    恐戮之王哈哈大笑着,猛然间,手中的血晶之剑在他的手中爆裂开来,化作一道道冷彻心扉的血刃,向四周延伸开去。

    “来吧!锡林!”

    每一道微小的碎片都充满了无尽的杀意,仿佛是恐戮之王内心愤怒与憎恨的化身,它们在空中挥舞着,划出一道道血色的轨迹,交叉成一片骇人的血幕。

    “你是在喊我吗?”

    突然,锡林的声音又一次地响起,但并非来自恐戮之王头顶的猩红十字。

    恐戮之王迅速地挪过目光,只见那耸立在决斗场上的猩红十字破灭消散,锡林的身影从中显现了出来,芯焰之剑燃烧的熊熊的火光,在他自身的急速下,带起一道致命的弧光,直奔恐戮之王而来。

    与此同时,噼里啪啦的碰撞声从上方的猩红十字中爆发,模糊的突兀地显现,面对这些袭来的血色碎片,他斩出无数道剑击,精准地将每一枚碎片彻底击碎。

    漫天翻滚的晶莹粉尘中,伯洛戈扬起剑斧,向恐戮之王当头斩下,身影交错,轰鸣的震荡声响彻全场!

    滚滚烟尘被震起一层又一层,不待其散去,数把秘剑破空而至,掀起一阵强烈的阵风,一扫而空。

    触目惊心的画面映入前进的锡林眼中。

    烟尘之后,伯洛戈与恐戮之王彼此保持着一个略显扭曲的姿态,伯洛戈单手挥起怨咬,试图斩断恐戮之王的脖颈,但疾驰的剑刃却被恐戮之王单手抓住,禁锢在半空之中。

    以伯洛戈的力量来讲,即便恐戮之王抓住了怨咬,他也能一举切断他的五指,但这一次伯洛戈只觉得自己砍在了一块无法撼动的钢铁上,突破恐戮之王的表层皮肤已是他的极限。

    无比强盛的以太正在恐戮之王的体内酝酿,此时的他介于荣光者与受冕者之间,高密度的以太附着在双手上,强烈的以太互斥下,就连光灼之火也难以燃烧他的血肉。

    黄金面具下响起幽邃的笑声,空洞黑暗的目光注视着伯洛戈。

    “伯洛戈·拉撒路,我记得你。”

    恐戮之王紧握着手中的血晶之剑,力量节节暴涨。

    随着战斗的进行,恐戮之王消化着先前受冕仪式中获得的力量,在这王权之柱内,凝浆之国中,他从未有过的强大。

    就连干瘪的躯体,也随着战意的激昂,逐渐长满了血肉,撑起了那干朽贫瘠的肌肤。

    只见恐戮之王的手臂上肌肉贲张,将剑缓缓向前推移,随着剑锋的移动,空气中响起了一连串刺耳而尖锐的咔嚓咔嚓声,仿佛是冰层在极寒中崩裂的声响。

    血晶之剑被注入了生命般,一簇簇的血晶如同鲜花般绽放,从剑身生长出一道道嶙峋而致命的尖刺群,尖刺群犹如数十把锋利的剑刃,一并向前穿刺,形成了一片密集的剑林,将伯洛戈的身前完全覆盖。

    在这生死交锋的瞬间,伯洛戈展现出了惊人的反应速度和战斗技巧。

    他及时将伐虐锯斧横在身前,开裂的斧刃闪烁着寒光,劈断了大多数的血晶尖刺,然而,仍有一些细小的尖刺在恐戮之王的操控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延伸而来,越过了伐虐锯斧的防御。

    这些细小的尖刺如同毒蛇的利齿,狠狠地刺入了伯洛戈的身体,贯穿了他的手臂,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衣襟,滴落在地面上,与之前的血迹汇聚在一起。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伤势,还不足以影响伯洛戈,可关键是,这些血晶在刺穿伯洛戈的身体后,便迅速地融化了下来,禁忌的鲜血扎根在伯洛戈的体内,蠢蠢欲动。

    见伯洛戈咬紧牙关,恐戮之王一副苦恼的样子,“对于你,我也有些不明白地方……为什么你也要参与进这场纷争中呢?”

    “你明明没有什么参战的理由啊。”

    伯洛戈依旧是那副沉默不语的模样,虽然恐戮之王已将鲜血之种打入自己的体内,但伯洛戈自身的以太早已在这对峙之时,狂涌倾泻了出去。

    两股以太撞击在了一起,犹如汇聚在一团的洋流,激烈的火花与电弧自两人的体表上爆裂闪烁。

    恐戮之王能感受到有把无形的尖刀正一点点地切开自己的防御,尝试突破至自己的体内,乃至袭击矩魂临界。

    真可怕啊,不是斩断血肉,也不是挫断骨头,而是直接从微观层面,对炼金矩阵进行打击。

    恐戮之王心惊之余,也不禁庆幸着。

    换作以往,恐戮之王多半就已经被伯洛戈突破防御,乃至被斩下头颅了,毕竟他如今的躯体衰败不已,自身的炼金矩阵也是百年前的老旧物了,根本无法与伯洛戈比拟。

    可现在,恐戮之王与凝浆之国连接在了一起,接受着来自科加德尔帝国全境的献祭,源源不断的以太与生机注入他的体内,推动着他超越界限,戴上那至高的冠冕。

    哪怕受冕仪式被打断,仅凭着自身这种极限状态,恐戮之王依旧能抹平自身的所有缺陷,保持着绝对的强势姿态。

    “伯洛戈,该不会,你还没有意识到吗?”

    恐戮之王又一次地开口道,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他知道,伯洛戈是一个冷漠的家伙,自己说什么,他都懒得应答,这一回,他直接开口提醒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是嫉妒……或者说,希尔的选中者吧?”

    恐戮之王的声音盖过了战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伯洛戈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错愕,就连锡林也放缓了进攻的步伐。

    “该说你是迟钝呢?还是太专注了,以至于这种事都没发觉呢?”

    恐戮之王很满意伯洛戈的反应,他扭头示意了一下,空洞的目光落向战场的另一端。

    在伯洛戈、锡林与恐戮之王展开大战时,耐萨尼尔与艾伯特也与无言者们厮杀了起来,这些诡异的家伙们成群结队,连携起来的以太施加着难以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更不要说布满决斗场的血肉也是他们的仆从,从一侧干扰着两人的战斗。

    接连的战斗下,耐萨尼尔的气息明显紊乱了许多,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强大无比的存在了,魂疤将他的炼金矩阵撕扯的千疮百孔。

    一旁的艾伯特也没有强多少,他的炼金矩阵虽然没有魂疤的影响,但他终究也是一个落后于时代的老家伙了,更不要说,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纯粹是依靠了万众一者的力量。

    如今随着艾伯特脱离了万众一者,他自身凝固的时间也再次流动了起来,转眼间,他的脸上就多出了许多皱纹,似乎再有一段时间,他就会变成一个身材佝偻、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但随着艾伯特身体的愈发苍老,一股邪异疯嚣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从他的体内咆哮涌现。

    艾伯特随手刺穿一名无言者的心脏,接着扼住他的咽喉,点点幽蓝的星光在彼此之下显现,篡夺窃取的力量下,无言者体内的以太迅速溢散,充盈进了艾伯特的体内。

    这诡异的一幕对于伯洛戈和锡林来讲并不陌生,他们也具备着相同的力量。

    加护·吮魂篡魄。

    说实话,发觉决策室的真相是这副怪诞的姿态后,艾伯特具备嫉妒的加护,完全在伯洛戈的预料之中,但伯洛戈没想到的是,在艾伯特的腹部,魔鬼的脐索几乎完全实体化了。

    漆黑的脐带延伸了出来,犹如黑色的绳索,一圈圈地缠绕在了艾伯特的腰间,与后方的万众一者连接在了一起,邪异疯嚣的力量在他的身旁激荡,远比伯洛戈、锡林还要强大的嫉妒之力从艾伯特的身上迸发。

    霎时间,周围区域内的以太都被疯狂掠夺着,一些受伤的无言者则干脆被抽干了力量,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目睹这一幕后,伯洛戈微微失神,恐戮之王则适时地说道。

    “看吧,他欺骗你了,从始至终,你都不是他的选中者,你为什么还要为他而战呢?”

    伯洛戈与嫉妒有着极深的联系,但这一联系是因那将决定世界命运走向的赌约,这份赌约太沉重、太昂贵了,才令伯洛戈具备了几乎与选中者相似的联系深度,再配合魔鬼的言语,误导至今。

    恐戮之王观察到了伯洛戈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他以为自己成功了,但下一秒,一阵尖锐的痛意自他的胸膛绽放。

    一道微弱的光点在恐戮之王的胸口闪烁着,那是高度集中的以太,因其携带的能量过于巨大,就连这一小块的现实也摇摇欲坠了起来,幽蓝的裂隙崩解又愈合。

    恐戮之王尝试影响伯洛戈的意志时,伯洛戈也在逐步蚕食着恐戮之王的防御,不得不承认,即便恐戮之王还没成为受冕者,但光是位于这极限的边缘,他的力量依旧强大的令人窒息。

    哪怕是伯洛戈的无限狭锐,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开辟出这一道微小的缺口。

    “我是不是他的选中者,有什么重要的吗?”伯洛戈不屑一顾地说道,“而且,我今日是为了阿黛尔而来。”

    以太的辉光骤现,在伯洛戈的统驭之力下,以太实质化为跳动的闪电,紧接着,闪电约束成了唯一的光束。

    电光火石间,以太刀剑凭空乍现,沿着微小的孔洞刺穿了恐戮之王的防御,凶恶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仿佛有道雷霆将恐戮之王刺穿。

    “阿……阿黛尔?”

    对于恐戮之王而言,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哪怕他想尽了有关伯洛戈、秩序局等情报,始终也找不出相关的线索。

    “真遗憾啊,看样子你不记得她了。”

    伯洛戈说着,突然向一侧歪头,紧接着,疾驰的秘剑从伯洛戈的脑后激射而来。

    秘剑犹如一道闪电,沿着以太刀剑撕裂的缺口迅猛刺入,再一次重重地命中恐戮之王的胸膛。这一次,不仅是能量上的侵袭,更是物理上的冲击。

    火花在撞击的瞬间爆裂四射,犹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璀璨而刺眼。

    秘剑虽然未能完全贯穿恐戮之王的胸膛,但其所携带的巨力却如狂风巨浪般汹涌而至,将恐戮之王那磐石的身躯硬是击退了几分。

    伯洛戈紧紧抓住恐戮之王身体失衡的短暂瞬间,手中的怨咬犹如一头觉醒的怒兽,从恐戮之王那紧握的手掌中猛然抽出,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向前猛烈劈砍。

    咆哮的焰浪如同一条火龙,将恐戮之王完全包裹其中,高温的火焰在恐戮之王身上跳跃,虽然对他那坚不可摧的肉体产生不了太大的伤害,但那炽热的火光却成功地遮蔽了他的视野。

    恐戮之王眼前一片火海,他努力想要看清伯洛戈与锡林的动作,然而无济于事,不过,这并未让他陷入恐慌,相反,他利用这个机会,全面引爆了手中的血晶之剑。

    血晶之剑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醒目光芒,无数道血气从剑身中喷薄而出,裹挟着以太席卷全场。

    紧接着,恐戮之王周边的血迹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开始剧烈地沸腾和蠕动。

    鲜血在恐戮之王的力量下瞬间凝固成一簇簇的血色晶体,犹如无数挺立的长矛,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抵御着伯洛戈与锡林的冲锋。

    火光中,碎裂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恐戮之王站稳了身姿,伸手折断嵌进胸口的秘剑,残留的剑头留在他的血肉之中,被迅速疯长的血肉挤压、吞噬,最终纠缠进了他的体内。

    随着恐戮之王挥动起力量,一股暴虐的以太能量向前轰击而去,纯粹的以太乱流犹如一股无形的风暴,足以扫清一切阻碍它前进的东西。

    火光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骤然熄灭,一根根断裂的血晶尖刺林立在恐戮之王的周身,而伯洛戈与锡林的身影则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恐戮之王并未因此放松警惕,他感受到荣光者的威能正毫无保留地自他身侧释放。

    数把秘剑如同暴雨般刺向他的身体,高度以太化的躯体与秘剑碰撞在一起,再次发出那清脆的鸣响。

    秘剑们就像撞击在了厚重的装甲上一样纷纷偏移翻滚,但很快它们又再度折返而来。

    漫天的秘剑反复交错地轰击着恐戮之王的身体,每一次的穿刺和斩击都重叠在一起,仿佛有成百上千的敌人正同时向他挥剑厮杀。

    恐戮之王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不禁令他回忆起了那辉煌的岁月,仿佛他再一次回到了那开疆拓土的战场上,冲破敌阵,身陷重围。

    对,那时就是这样,数不清的敌人向自己挥剑,有的剑砍在了盔甲上,有的剑则砍在了自己的肉上,自己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只能咆哮着,愤怒地用剑去回应。

    “锡林!”恐戮之王高声震喝道,“科加德尔帝国的建立与魔鬼无关,它确实是由我一剑一剑开拓出来的!”

    狂躁的以太如洪水般喷涌而出,袭来的秘剑在这股力量面前逐一破碎,化作无数翻滚的碎片,但是这些金属的残片尚未落地,便在锡林的意志下重新升腾起来,汇聚成一股金属的沙尘暴,再度将恐戮之王笼罩其中。

    尖锐的摩擦声不断响起,金属碎片彼此交错撞击,火花在混乱中反复跳跃,犹如夜幕中的繁星。

    在这喧嚣的战场上,锡林的声音穿透层层噪音传来,“所以呢?”

    “所以?”

    恐戮之王反问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解。

    以太的洪流再度爆发,犹如重重涟漪向着四面八方蔓延,一举荡平了围绕在恐戮之王身边的金属风暴。

    随着风暴的消散,恐戮之王松开了手中的血晶之剑,剑刃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碎裂成一片晶莹的粉末。

    就在这时,恐戮之王脚下的地面开始蠕动、崩裂,一道道猩红的触肢从裂缝中伸出,插入了恐戮之王的体内,随着这些触肢的注入,恐戮之王原本干瘪的身体再次膨胀了起来,身影变得越发高大,犹如崛起的巨人。

    与此同时,一个猩红的十字自恐戮之王的身后绽开,锡林从中杀出,挥起一道焰浪重重地斩在了恐戮之王的脖颈上。

    这是荣光者的极限一击,耀眼的以太互斥后,芯焰之剑击穿了以太防御,深深地嵌进了恐戮之王的血肉之中。

    “究竟是为了永恒的帝国?还是永恒的你呢?”

    锡林愤怒地质问着,咆哮着,与此同时,猩红十字又一次地闪烁,将锡林的身影吞没,消失不见。

    恐戮之王正疑惑锡林这次为什么主动撤退了,而后他察觉到了那疯狂上涨的以太反应。

    在他的正前方,一道以太界的裂隙正缓缓愈合,而在这抹幽蓝的缝隙下,伯洛戈贪婪地统驭着那倾泻而出的庞大的以太,将它们集中,化作柴薪。

    灼目的闪烁中,光灼全面燃烧。

    火剑约束成一道致命的射流,击穿了地面,烧尽了血肉,将岩石烧成了玻璃,把恐戮之王完全包裹。

    不断地贯穿、贯穿,最终刺出这位于高空之上的决斗场,远远地看去,纤细的火线横贯了夜空,延续了数百米之远。

    伯洛戈气喘吁吁地散去了光灼之火,这种高强度的作战对他也是一个不小的消耗,哪怕有加护·吮魂篡魄与以太虹吸,他的炼金矩阵也难以承受这般的消耗。

    好在,这一次伯洛戈不是孤军奋战,在他喘息之时,锡林现身于燃烧的火团之上,他能察觉到恐戮之王的以太反应,同样,他也不觉得伯洛戈的这一击能杀死这头怪物。

    强烈的辉光自锡林的眼底升起,将他的眼瞳映成一双白昼之瞳,遍布全身的炼金矩阵迸发出极致的强光,连带着悬浮于身后的剑之环也急速旋转了起来。

    锡林声音嘶哑道,“你不在乎家族、也不在乎帝国,你在乎的只是你自己。”

    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了,锡林不想再与恐戮之王进行任何毫无意义的争辩了,接下来需要做的唯有厮杀。

    统驭之力犹如一场无形的风暴,无差别地席卷了整片决斗场,粗暴地撕裂着那些由血肉和岩石构建而成的建筑,将那些藏在其中、尚未被完全腐化的钢铁,逐一剥离出来。

    成吨的、破碎歪扭的钢铁升腾,它们仿佛被无形的火焰所包围,诡异地烧红了起来,散发出炽热的光芒。

    在锡林的意志下,烧红的钢铁在空中扭曲、旋转,像是有无数无形的铁锤在不断地锻打着它们,一次次地锻打下,钢铁变形、压缩,最终化作了一把把扭曲粗糙的剑刃。

    不计其数的剑刃密密麻麻地林立在空中,犹如一片钢铁的森林,散发着凌厉的气息。

    锡林高高地举起手中的芯焰之剑,犹如一位统帅般,向着他的士兵们下令。

    秘能·王权疆域。

    顷刻间,漫天的剑刃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朝着恐戮之王疾速激射。

    剑刃们被锡林锻打至了极致,每一寸钢铁都充盈着他的以太,使它们变得更加锋利、更加坚韧。

    恐戮之王抬头望去,只见沉重的铁色已经覆盖满了他的视野,无数的剑刃在空中飞舞,金属的寒光重叠在了一起,连绵起来,仿佛要将整个夜空都撕裂开来。

    空气中传来尖锐的啸叫声,声音棍混合在一起,宛如万千幽魂在哀嚎鸣叫,令人心神不宁。

    恍惚间,恐戮之王仿佛看到了一整支军团正向着自己发动攻击。

    士兵们咆哮着挥起手中的剑刃,一次又一次地劈向他的甲胄,每一次撞击都让他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仿佛要将他的身体撕裂开来,剑刃则在他的甲胄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划痕,直至打碎那坚固的盔甲。

    他的血、肉、骨、神经、发丝……躯体的种种皆被剑刃无情地剁碎,与破碎的铁渣混合在一起,如同巨兽咀嚼过一般,变得软烂不堪,分不清彼此。

    尖锐的刺痛打碎了幻象,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

    每一瞬间,都有数不清的剑刃斩击在恐戮之王的身体上,伯洛戈之前凿出的微小缝隙,在这连续的猛攻下不断扩大,直至彻底破裂。

    恐戮之王清晰地察觉到保护自己的无形之甲正在分崩离析,他试图挥起鲜血,抵挡这如潮水般的攻击,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把粗糙的剑刃贯穿了他的手臂,紧接着下一把剑刃又刺穿了他的脚踝。

    恐戮之王本能地半跪了下去,而后一把把剑刃贯穿了他的脊背,刺穿了他的肋骨,打断了他的脊柱。

    一把接着一把,一剑接着一剑。

    密集的剑刃堆砌起钢铁之座,森冷的铁意取代了一切的猩红。

    锡林缓缓地从空中降临,此时耸立的钢铁之座中,已经辨认不出恐戮之王的身影了,唯有一把把粗糙的剑刃上,还粘连着一片片猩红的碎肉。

    他似乎死了,但锡林能聆听到,在这沉重的钢铁之下,正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心跳声,那股邪异的以太也在泛起一重重的涟漪。

    很快,锡林又听到了另一道心跳声,那阵心跳声宛如一阵阵地震的余波、遥远的雷鸣,它是如此地响亮,以至于锡林不禁怀疑那是巨人的心脏。

    不,那是王权之柱内,那枚核心心脏的心跳声。

    两道心跳声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像是完成了同步般,一股令人窒息的疯嚣之意在这钢铁之座下爆发,仿佛有某头禁忌的野兽,将要突破封印。

    与此同时,一阵凄厉的悲鸣声响彻。

    伯洛戈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道道百米长的巨大触肢将万众一者那庞大的身体完全包裹,螺旋的口器自血肉上生长出来,肆意撕扯着万众一者的躯体,密密麻麻的肉瘤还从它的体表生长了出来,无数的肉芽摇晃着,宛如烧不尽的野草。

    万众一者犹如一头被鲨鱼围攻的巨鲸,它是如此疲惫,也无力反抗,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肉被残酷地分食着。

    地底深处,侵袭血河们的衰败之疫也被消耗殆尽,虽然希尔开辟的大裂隙仍在一点点地将王权之柱拖入以太界,但现在凝浆之国已与王权之柱重新连接了起来,受冕的仪式再次进行。

    恐戮之王再次获得了那超越界限的力量,并朝着那至高之地,再次迈步。

    狂怒的力量于钢铁之座下爆发,锡林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钢铁破碎纷飞,无数的碎片疾驰而来,轻而易举地洞穿了他的防御,割开了他的肌肤。

    狂躁的以太乱流中,扭曲畸变的身影高高地站了起来,森严庞大的躯体上挂满了嶙峋的剑刃,先前这是攻伐他的利器,如今却变成了他的刃甲。

    至高的力量汇聚于他的头顶,实质的流光编织在了一起,像是神话中位于天神头顶的光环,又犹如一顶由光芒铸就的冠冕。

    “没有我的帝国,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吗?”

    咆哮的光焰中,邪异的声音响起,他自己肯定的自己,“是的,毫无意义。”

    “我是瑟维斯,我即是科加德尔帝国的化身。”

    物质界崩塌的碎裂声不断,哪怕他还未释放力量,光是承载他本身的存在,就已令物质界濒临崩溃。

    瑟维斯那冷酷的声音响彻,回荡。

    “我是当世第一位受冕者,也会是唯一一位受冕者。”

第六十五章 殊死挣扎

    受冕者。

    这一仅存在于理论构想中的至高阶位,一直是学者们孜孜以求、探索无垠的至高境界,它被视为凝华者力量的终极彰显,其深邃与神秘,甚至让魔鬼们为之痴迷,争相竞逐。

    至高的、神圣的冠冕。

    唯有戴上这份沉重的冠冕,才能真正意义上地突破临界,摆脱源自于天外来客的力量体系,进而使个体的意志挣脱束缚,获得真正的自由与解脱。

    曾经,这一力量被视为遥不可及的疯狂幻想,但现在,它正真真切切地展现在世人眼前。

    受冕者甚至无需施展任何威能,仅仅静静地屹立在那里,其周身自然流露出的微弱力量,便足以让周围的一切感受到令人窒息的沉重与压抑。

    “力量……纯粹的力量。”

    病态、陶醉的声音回荡着,伴随着一阵阴邃的笑声,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每一次声音的起落,都令破碎的地面微微震颤几分,直至那憎恶的身影走出火海,向世人毫无保留地展示他的全部,那怪诞又完美的姿态。

    目睹着那身影的显现,伯洛戈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如今的瑟维斯不再是先前那副干瘪枯瘦的样子了,随着万众一者受限,凝浆之国全面复苏,源源不断的、富有哲人石的鲜血涌入他的体内。

    那是充满灿金之魂的血液。

    黄金之血注入瑟维斯的体内,宛如神迹一般,他像是重获了青春,躯体在复杂的以太化下,膨胀成了一尊巨人。

    锡林所引导的秘剑残骸,如今已深深嵌入瑟维斯的体内,它们如同邪恶的蜈蚣一般,扭曲地攀附在他的血肉之上,彼此间又像是纠缠不休的藤蔓,将他完全束缚。

    先前,这些利刃尚能轻易割伤瑟维斯,撕裂他的肌肤,然而现在,它们却与他的血肉紧密相连,融为一体。

    一层层交错的剑刃覆盖下,瑟维斯仿佛身披一副嶙峋刃甲,每一片边缘都闪耀着致命的寒芒,令人不寒而栗。

    瑟维斯缓缓前行,每一步都伴随着刃甲间相互摩擦的沙沙声响,火星四溅,仿佛在为他的到来奏响一曲骇人的交响乐。

    他的肩膀和后背上,插满了锋利的长剑,这些长剑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仿佛一件沉重的武器架被他背负在身上,又好像一头被无数猎人围攻的怪物,身披长矛箭羽,尽显狂野与凶残。

    戴在瑟维斯脸上的那副黄金面具,如今也与他的脸庞诡异而完全地融为一体。

    随着他血肉的复苏与膨胀,那曾经辉煌闪耀的面具仿佛遭受了黑暗的诅咒,四散破碎,每一块碎片都如同干涸后碎裂的泥土,无力地附着在他的脸上,映衬出他此刻的狰狞与可怖。

    头顶原本的王冠也早已破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束束灿若金色的光芒交织而成的光铸冠冕。

    冕悬于瑟维斯的头顶,光芒四溢,犹如金色的洪流般涌动,映亮了瑟维斯如今的狰狞面容和可怖身躯。

    正如瑟维斯所言的那样,在这至高的蜕变中,他已成为了帝国的化身,但这个帝国并非是科加德尔帝国,而是……凝浆之国。

    “锡林!”

    瑟维斯震声喝道,声音泛起清晰的涟漪,如同冲击波般四散而去。

    锡林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动摇,但他的眼神中则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凝重感,嗓子也变得有些干燥,仿佛身处炎热的地狱。

    “哦,还有你,伯洛戈。”

    瑟维斯接着又将视线看向一旁的伯洛戈,伯洛戈也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他和许多荣光者、魔鬼交过手,但面对受冕者,这还是第一次。

    “还要继续吗?各位。”

    瑟维斯露

    出笑意,脸部镶嵌的黄金随着肌肉变化着,仿佛是有融化的黄金肆意浇淋在瑟维斯的肌肤上,随后在他脸庞的轮廓中冷却凝固,呈现出一幅既诡异又华美的姿态。

    “受冕者……至高的受冕者。”

    伯洛戈没有立刻回应瑟维斯的话,而是自顾自地嘟囔了几句。

    和锡林不同,锡林对受冕者这一存在的了解几乎为零,而伯洛戈则从利维坦……希尔的口中,大致明白了受冕者的存在意义。

    受冕者是与魔鬼们同级的存在,唯一的区别是,受冕者并不具备权柄与原罪。

    想到这里,伯洛戈自嘲地笑了一声,哪怕是没有权柄与原罪,受冕者对于荣光者来讲,依旧是压倒性的存在。

    就像荣光者可以杀死荣光者,但绝对无法对魔鬼产生任何影响一样,两者之间的差距是凡物与超凡的宏伟界限。

    但……并不没有获胜的希望。

    既然先前万众一者对凝浆之国的攻击,可以打断瑟维斯的受冕仪式,那么只要摧毁凝浆之国,或许就能令瑟维斯从受冕者这一阶位跌落下来。毕竟,瑟维斯达成受冕者的方式,是通过那庞大的灿金之魂,一旦灵魂消耗殆尽,谁也不清楚结果如何。

    想到这,伯洛戈率先予以了回应,“我还没杀过受冕者。”

    话音未落,伯洛戈自身的炼金矩阵仿佛化作了一个无底的黑洞,粗暴地掠夺着周遭那高浓度的以太,将它们尽数灌入以太,强行充盈起自己缺失的力量。

    以太虹吸引发的尖锐刺痛中,伯洛戈厉声道。

    “你可以是第一个!”

    荣光者的力量暴涨飞逝,伯洛戈的身影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扭曲变幻,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高速移动时,所带起的空气爆鸣声在空旷的决斗场上空回荡。

    与此同时,锡林也不甘示弱,他所掌控的统驭之力再次化作无形的风暴,无差别地席卷整个决斗场,将那些本就摇摇欲坠的建筑和场地进一步统驭、征召,化为己用。

    大片大片的砖石与血肉在锡林的意志下被举起,于半空中交织融合,铸造成一柄数十米长的畸形大剑。

    大剑淋着鲜血,摇晃着无数的触肢,仿佛是从地狱深渊中召唤出的魔兵。

    锡林倾尽全力,驱动着这柄畸形大剑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瑟维斯,庞大的剑影一闪而过,犹如一道从天而降的陨石,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向瑟维斯迎面而来。

    面对这惊天一击,瑟维斯显得异常从容,他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避,只是抬起手来,调动着体内纯粹的以太。

    受冕者的至高之力尽情地在炼金矩阵内激荡、翻涌,如果荣光者是一片片的湖水,那么他就是愤怒的大洋。

    刹那间,高浓度的以太洪流如同喷薄而出的烈日般耀眼夺目,纯粹的能量带来了纯粹的毁灭之力,其能级之强大甚至轻易地擦破了现实的边界,化作一道刺目的白光将畸形大剑完全覆盖其中。

    在这道难以直视的强光之中,锡林没有听到任何爆炸的声响。

    除了那狂躁的风声外,唯一能辨别的就是宛如物质被腐蚀时产生的滋滋声在耳边回响,声音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诡异乐章,让人不寒而栗。

    待光芒消退之后,那柄巨大的畸形大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烧红的灰烬在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同灰色的雪花般点缀着整个决斗场。

    瑟维斯则屹立在这灰色的雪花之中,宛如被群鸦环绕着,破碎的黄金面容上带着蔑视的笑意,像是在嘲笑锡林的无能。

    他嘲笑的没错,这一刻,锡林确实是一个无能的家伙。

    锡林的倾向是极限的阔钝,因此他可以轻易地调动起千军万马,

    又或是用那令人窒息的场域,无情地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压缩成一团猩红的烂肉。

    在这绝对的力量下,锡林是真正意义上的霸主,但当他面对一个势均力敌,乃至强于他的敌人时,锡林的力量就显得平庸了起来。

    常规的统驭物根本伤害不到瑟维斯,在以太对冲这方面,身为荣光者的锡林,也显然争不过作为受冕者的瑟维斯,更不要说使用场域发起攻击了。

    瑟维斯开口道,“我能嗅到你身上的恐惧与绝望……就和当初你父亲一样。”

    锡林的眼神突然凝固,他神色铁青地盯着瑟维斯,瑟维斯则从容地从背部抽下一柄歪扭畸形的剑刃,剑身在以太的附着下,豁口被涌动的能量填补,如同实体的剑刃与以太刀剑重叠在了一起,仿佛能轻易斩开坚硬的磐石。

    “你知道他死前都在说些什么吗?”

    瑟维斯狞笑着,手中的利剑忽然向一侧迅猛斩去,紧接着,疾驰的爆鸣声逼近。

    他预判了伯洛戈的攻击轨迹,精准地拦截住了他,伯洛戈袭杀不成,只能以剑斧迎敌。

    金属与金属之间激烈碰撞,耀眼的火星四溅,闪烁不止。

    “哦,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他都说了些什么。”

    瑟维斯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一边单手挥剑,以磐石般的巨力压制住了伯洛戈,让他动弹不得。

    伯洛戈试图利用无限狭锐再一次突破瑟维斯的防御,但这一次,瑟维斯早已有所准备,以太对撞在了一起,扭曲的涟漪不断。

    瑟维斯狂笑着,忽然抬起了剑刃,“反正啊,每个人临死前,说的话都差不多是一个意思。”

    伯洛戈刚刚松了一口气,以为有了喘息的机会,然而剑刃却瞬间调整位置,再次凶狠地劈下。

    刃锋再次相撞,震耳欲聋的鸣响中,伯洛戈的剑斧虽然没有断裂,但他握起剑斧的双手却在这巨力的冲击下诡异地弯折了起来。

    伯洛戈觉得自己的骨头断掉了,内脏仿佛也被震破,一股股腥甜的味道从喉咙里涌出,带来一阵窒息感。

    后撤了一步,伯洛戈努力稳固住快要倒下的身体,紧接着,迅速发动恩赐·时溯之轴,试图复原断裂的双手。

    不等他的双手完全复原,瑟维斯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们都在说啊,我不想死,饶过我吧,我想活下去……”

    言语犹如一段恶毒的诅咒,在伯洛戈的耳边回荡,他恍惚地抬起头,只见瑟维斯从容地从背部取下了又一柄粗糙的剑刃。

    瑟维斯的动作虽然不算快,但每一寸的移动都清晰地映入伯洛戈的眼中,尽管他看得如此清晰,却仍躲不掉那致命的一击。

    锋利的剑刃没有丝毫阻碍地贯穿了伯洛戈的胸膛,将他的身体完全刺穿。

    在身高的差距下,瑟维斯直接提起剑刃,将伯洛戈高高举起,鲜血沿着剑刃流淌,滴滴答答地洒落在地上,染红了一大片。

    “看吧,再伟大的英雄,面对死亡这一残酷的终局时,都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惊慌失措。”

    瑟维斯的声音低沉了起来,像是在嘲笑参与这死斗的所有人,又像是在为自己的懦弱辩解。

    沉重的场域从四面八方坍缩而来,锡林眼中布满血丝,狂躁地向瑟维斯发动接连不断的攻击,无形的力量宛如重锤一般,反复殴砸着他,可就是难以撼动他身影的一丝一毫。

    瑟维斯犹如天神般屹立着,周身跳跃着幽蓝的电弧……那并非是电弧,而是不断破裂又愈合的以太界裂隙。

    他的力量对于物质界来讲实在是太沉重了,只要稍稍爆发,就能轻易地压垮现实。

    “懦弱,就是懦弱,你废话可真多啊!

    咒骂声伴随着剑尖的寒光响起,数秒之间,伯洛戈的双手已经奇迹般地愈合。

    他没有选择挣脱那贯穿胸口的剑刃,而是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再次扬起手中的剑斧,凝聚全身力量,朝着瑟维斯猛然砸下。

    瑟维斯眼中燃烧着灿若金色的火焰,凝视着伯洛戈,一股深邃的寒意从伯洛戈的心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全身。

    在这股莫名的力量面前,伯洛戈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仿佛被无形的枷锁牢牢束缚。

    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痛楚从体内爆发,伯洛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肤开始出现诡异的凸起,像是某种可怕的生命力在蠕动,它们从皮肤下钻出,一片片密集的肉芽疯狂地生长、扩散,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伯洛戈的整只手臂。

    这是先前血晶之剑留在伯洛戈体内的鲜血之种,在瑟维斯的力量激发下,它们被瞬间引爆,成群肉芽如同寄生物一般,在伯洛戈的体内肆虐,撕裂着他的身体。

    转眼间,伯洛戈大半的身体已经被鲜血染红,痛楚与愤怒交织在他的心头。

    伯洛戈并没有被痛苦击倒,而是凭借着内心那股遏止不住的怒火,毅然挥起手中的怨咬,将自己整只异变的手臂完全斩断。

    断肢带着鲜血横飞而出,手中紧握的伐虐锯斧,重重地砸向地面,斧刃深深地嵌进了坚硬的土石之中。

    瑟维斯拧动剑刃,此刻身为受冕者的他,拥有着超越想象的力量。

    剑刃就这么直接在伯洛戈的胸膛上转动了一圈,搅碎了血肉与骨骼,形成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而后刃锋猛地向外一扯,将伯洛戈的身体撕扯成了碎片。

    强烈的痛意令伯洛戈的意识变得模糊了起来,他被重重地甩了出去,撞倒在地上,鲜血汩汩地溢出。

    在受冕者的以太压制下,伯洛戈自身的种种防御,唯有矩魂临界还能固守一段时间,其它的防线都只会被轻易地贯通。

    伯洛戈挣扎了几下,他试着站起来,但身体就像不听使唤一样,动弹不得。

    瑟维斯握起双剑,大步向伯洛戈走来,锡林在一侧反复地发动攻势,可始终都对其产生不了多少的影响。

    猩红十字的光芒反复乍现,锡林试图为伯洛戈争取一些时间,但瑟维斯仿佛能察觉他们的意图,看清每一次斩击的轨迹般。

    锡林那狂若暴雨的攻势,在双剑的斩击下被一一化解,甚至说,瑟维斯还有余力还击,一剑刺入尚未闭合的猩红十字内,剑刃穿过空间的障碍,割开了锡林的腹部。

    又一道猩红十字闪烁之后,锡林半跪在了不远处,一手拄着剑,一手捂住腹部的伤口。

    锡林能感觉出来,瑟维斯完全有能力给予自己重伤,但他却像是在戏弄自己一样……他不止想杀了自己,还要击溃自己的心智。

    受冕者……这至高无上的力量,犹如钢铁塑造的王座,任由怎样挥剑劈砍,也只是留下一道道斑驳的划痕罢了。

    瑟维斯扫了锡林一眼,接着,他提剑向伯洛戈走去。

    受冕者的威压毫无保留地扩散了起来,高浓度的以太流无情地撞击着所有触及的物质,在瑟维斯的周身形成一片死亡的领域。

    伯洛戈努力地抬起自己的身子,他很清楚,一旦自己遭到了受冕者的全力一击,不止是自己的身体将走上崩毁,或许就连炼金矩阵也会遭到重创。

    在以往,这般恐怖的伤势,对伯洛戈来讲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他是不死者,总会卷土重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一旦在受冕者的手中死去,被这与魔鬼同级的至高之力击杀,伯洛戈或许会真的被抹除不死……就算没有被抹除不死,按照时溯之轴的力量,想要将自己

    重塑、复生,也需要一个极为漫长的时间。

    待那等待复活的漫长时间之后,或许物质界的一切都早已灰飞烟灭。

    自己不能倒下,至少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伯洛戈艰难地伸起自己断裂的手臂,伐虐锯斧的绑带钻入了自己的血肉里,攀附着骨骼,虽然手臂断裂,但这道血淋淋的连接依旧,犹如一条纤细的线,将伯洛戈与伐虐锯斧连接在了一起。

    加护·献身戮武。

    引擎般的咆哮声自伯洛戈的体内迸发,开裂破损的伤口下生长出密集的锯齿状利刃,本该倒下的身体在这暴怒之力的支配下,诡异地重新站了起来,猩红的皮革绑带迅速收缩,伐虐锯斧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了伯洛戈的身前,和他刺出血肉的骨头纠缠在了一起。

    虽然暴怒之罪已经退场了,但消逝的是意志,而非力量,这股原罪依旧存在于世间中,被希尔执掌着。

    见伯洛戈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再次站了起来,瑟维斯快步逼近,他的攻势并不花哨,只是简单的挥砍、穿刺,但就是这般普通的攻击,在受冕者力量的加持下,却可以开天辟地。

    两者间的距离迅速拉近,伯洛戈试图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以他现在的状态,再次面对瑟维斯,没有丝毫的胜算可言。

    远处的锡林眼见伯洛戈陷入绝境,毫不犹豫地重击着脚下的王权之柱。

    随着一轮又一轮剧烈的震荡中,决斗场逐块崩塌,向下陷落,在锡林又一次猛烈的重击下,整个地面彻底崩碎,坍塌迅速蔓延至两人身边。

    瑟维斯脚底突然一空,身形一晃,直接向着下方无尽黑暗坠去,而那蔓延的裂纹在伯洛戈身前陡然停下,被锡林精准地掌控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以太的辉光骤然爆发,瑟维斯从崩碎的裂口中高高跃起,手中的剑刃犹如铡刀般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猛然落下。

    伯洛戈知道这种花招肯定拖延不住瑟维斯,但他没料到,对方的速度如此之快,几乎没有任何迟缓。

    锃亮的剑身倒映着伯洛戈那不断放大的脸庞,伯洛戈知道自己绝对挡不住这一击,但他还是固执地提起剑斧,进行这最后一搏。

    在这关键时刻,一道尖锐的啸风声自他身侧传来,伯洛戈用余光瞥去,只见一道青色的轨迹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自己疾驰而来。

    那是帕尔默!在这关键时刻,音爆的轰鸣声响彻云霄,极限状态下,他的速度竟然比瑟维斯还要快上几分。

    “该死!”

    伯洛戈心底惊呼着。自从与瑟维斯的战斗开始,帕尔默就一直在战场边缘游走,袭扰着无言者们。

    在伯洛戈看来,帕尔默应该继续他的工作,而不是卷入这场与受冕者的战斗,在这至高力量的交锋中,就连荣光者都难以自保,更何况他一个守垒者了。

    然而,帕尔默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来,狂风呼啸中他的身影变得越发清晰,这一次帕尔默不是来进攻的,而是来救援伯洛戈

    “别来!”

    伯洛戈试图喊话阻止帕尔默,可他的喉咙已经被利刃填满了,声音破碎的一缕缕,难以分辨。

    瑟维斯也留意到了帕尔默的疾驰,起跃的半空中,他迅猛地向帕尔默掷出剑刃,受冕者的全力以赴下,他的一举一动都足以引发宛如秘能般震撼效果。

    冰冷的光芒袭向那疾驰的身影,瑟维斯已经能预料到那一幕了,剑刃粗暴地贯穿了帕尔默的身体,紧接着在帕尔默自身惯性的影响下,他自己把自己斩成一团粘稠的碎片……

    突然间,帕尔默似乎踩到了什么,脚踝朝着诡异的方向歪扭了一下,紧接着,这道疾驰的青色身影踉跄了几步。

    瑟维斯

    愣了一下,伯洛戈也被这一幕弄的有些失神。

    只见帕尔默的速度锐减了几分,随后整个人身体失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在惯性的作用下,高速翻滚了起来。

    剑刃命中地面,击碎了一片的坚石。

    轰隆隆的余音中,帕尔默毫发无损、且有些狼狈地撞出烟尘,又踉跄了几步后,他稳住了平衡,快步奔跑。

    帕尔默一把抱住伯洛戈,带着他高速冲出了瑟维斯的攻击范围。

    惊人的以太反应自两人的身后膨胀、爆炸,纷乱的气流割得他们的肌肤一阵刺痛。

    帕尔默就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身处何等的危险中般,他兴奋地大吼道,“我发现,我今天的运气意外地很好啊!”

    伯洛戈被帕尔默带着冲出了决斗场,一举跃入了高空,回首看去,瑟维斯还想追击,但被反应过来的锡林纠缠住了,以太咆哮着,在快要化作废墟的决斗场内掀起新一轮的风暴。

    “你……你运气确实挺好的,尤其是在今日。”

    伯洛戈茫然地点了点,肯定了帕尔默这堪称奇迹般的运气。换做别的守垒者,早就死在了瑟维斯的剑下了,可这混蛋居然以那么荒唐的方式躲了过去。

    悠扬的鲸鸣声响起,伯洛戈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整座王权之柱都已化作了一根布满触肢藤蔓的猩红之柱,它延伸出无穷无尽的血丝,犹如魔爪一般,将万众一者牢牢捆在了一起。

    两头庞然大物紧挨着,王权之柱上的悲鸣与嚎叫接连不断,万众一者也发出阵阵悲鸣,反复地调动起大量的以太,铸就成那致命的光点,而后释放。

    惊人的爆炸声接连不断,以太的辉光反复闪烁。

    万众一者被王权之柱一点点寄生、吮血的同时,万众一者也在不断地朝着王权之柱的深处发起攻击,连续的以太轰击,已经在它那坚固的血肉壁垒上凿出了一道燃烧的深洞,血洞之内,有什么巨物起伏着,传来阵阵的波动。

    伯洛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勉强地看清那血洞深处的东西后,他惊喜地喊道,“我知道该怎么杀死他了。”

    “怎么做?”

    帕尔默带着伯洛戈在半空中滑行,急速飞驰的同时,还不忘躲避激射而来的猩红触手。

    “击穿那枚心脏,那枚控制凝浆之国的心脏,只要摧毁了它,就能终止受冕仪式,这样一来,瑟维斯就会失去受冕者的力量!”

    伯洛戈欣喜道,现在他理解为什么万众一者一直持续地对王权之柱展开攻击了,从一开始万众一者的目的就是摧毁核心心脏,终止凝浆之国。

    为了确保行动的顺利,万众一者先是使用了大规模的衰败之疫,而后是自己前来拼杀,即便这一系列行动都失败了,由希尔开辟的以太界裂隙,也在一点点地吞没王权之柱,将核心心脏放逐至以太界内,干扰凝浆之国的运行。

    只是最后一种手段,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吞没王权之柱,而这点时间里,已经足够瑟维斯杀死所有人了。

    如同思路被打开了般,伯洛戈向已经变成废墟的决斗场上,向着正与瑟维斯缠斗不止的锡林喊道。

    “锡林,拖住他!想办法对他施压,让他使用真正的力量!”

    伯洛戈继续喊道,“受冕者是与魔鬼同级的存在,是物质界无法容纳的存在,只要他动用了受冕者的全部力量,那么他必然会被放逐至以太界内。”

    锡林快速躲闪着瑟维斯一轮轮致命的斩击,分崩离析的碎石间,他努力去聆听伯洛戈的话。

    “只要瑟维斯被放逐至了以太界,他与凝浆之国的联系就会中断,那么受冕仪式就会终止,他会再次跌落回荣光者!”

    这是伯洛戈推断出

    的可能,想要晋升为受冕者没那么容易,眼下瑟维斯具备着至高的力量,单纯是在燃烧这无尽的灵魂。

    如果瑟维斯想真正地戴上这至高的冠冕,那么他需要的是科加德尔帝国全境的献祭。

    很幸运的是,科加德尔帝国足够庞大,就算凝浆之国杀死了全国的人口,想要将那庞大的哲人石凝聚到这核心心脏处,也需要漫长的时间。

    听起来残忍无比,但也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这样吗?”

    锡林深吸一口气,身体在接连的后撤中感受到爆射的碎石带来的剧痛,这些碎片像利箭般射向他,每一击都在身上留下些许的淤青。

    瑟维斯的身影被燃烧的以太所笼罩,他看起来既像是威严无比的天神,又仿佛是从地狱深渊中异化而来的魔神。

    他的存在本身仿佛就是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让人无法直视。

    随着最后一点支撑的崩塌,整座决斗场都向着下一层猛然垮塌,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黑石王座倾倒在一旁,被无尽的碎石掩埋。

    此刻,它看起来和一块普通的残骸没有什么区别,曾经的辉煌与威严在瞬间化为乌有。

    锡林凝视着再次袭来的瑟维斯的身影,喃喃自语道,“拖住他,又或者逼迫他使出全力……你还真信任我啊,伯洛戈。”

    伯洛戈的要求看似简单,但对于锡林来说却无异于一场生死考验。

    “没事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锡林的眼神逐渐变得狂热起来,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滚烫的杀意和复仇的怒火,为了这一天,他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献出自己的灵魂,成为魔鬼的仆从。

    和锡林曾经所付出的相比,所谓的死亡在他看来未免有些太廉价了。

    以太熊熊燃烧,炼金矩阵全面运转。

    锡林低吼着,不再一味地躲避,猩红十字直接在瑟维斯的眼前绽放,瑟维斯还以为锡林准备使用什么阴谋诡计,却不曾想锡林的身影直接从光芒中显现,芯焰之剑朝着他重重劈下。

    瑟维斯大喊道,“你还打算挣扎到什么时候!”

    “我死的那一刻!”

    锡林回应着,狂怒的以太中,魔鬼的力量也毫不保留地释放。

    加护·吮魂篡魄!

    锡林做不到像伯洛戈那样的无限狭锐,进而从微观的、以太的层面瓦解对手的防御,但他具备着嫉妒的加护,具备着这强征掠夺的力量。

    频繁地使用加护会令锡林的心智走向黑暗,更会令他的炼金矩阵在高强度的以太冲刷下濒临崩溃……可都这种时候了,谁还会在乎这些呢?

    瑟维斯周围的以太在魔鬼之力的掠夺下剧烈涌动,锡林怒吼着,他的炼金矩阵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一个无底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周遭的以太。

    以太如狂暴的洪流般涌入矩阵之中,尽管耀光的轨迹上裂开了一道道致命的缝隙,但锡林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数秒之内,锡林的以太充盈到了极致,他的身体仿佛回到了那巅峰状态,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力量。

    统驭之力在锡林的体内全面爆发,再一次震撼了这片天地,轰鸣的震荡声中,瑟维斯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但他却没有丝毫弯腰的迹象,而是坚定地站立着。

    滚动的烟尘中,两人所处的位置再次向下坍塌了一层。

    精致的画作、昂贵的工艺品、威严的雕像,这些象征着科加德尔王室荣光的一切事物,都在不断地走向毁灭。

    “就连魔鬼都不是永恒的,为何你还要妄图不死呢?”

    锡林陷入

    癫狂了般,双手攥紧芯焰之剑,高举过头顶,再如迅雷般斩下,以此往复,剑鸣如雷音,火海肆意。

    每一击锡林都竭尽全力,这般歇斯底里的进攻下,他自身的以太量很快再一次濒临枯竭,而这时,锡林毫不犹豫地再次发动加护。

    加护·吮魂篡魄!

    锡林用尽手段掠夺瑟维斯的以太,尽其所能地削弱他的力量,哪怕这反复的汲取,已令他的炼金矩阵布满了裂纹,乃至升温、几近熔毁,他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狂怒的剑势掀起连绵的怒火,在这一层层的庭室间如潮水般狂涌奔腾。

    位于王权之柱外的伯洛戈察觉到了锡林那骇人的以太反应,他难以想象,锡林到底是以何等方式,才能维持起自己那高强度的以太输出,而且这也看得出来,锡林已经在拿命拼杀了。

    “坚持住啊,锡林。”

    伯洛戈低声念叨了一句,他与锡林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但同一个复仇的目标、相似的人生,令他们在很多方面上都有着共鸣。

    “向前!帕尔默!”

    伯洛戈向帕尔默示意,帕尔默则干脆地劈起一道龙卷,将那半空中袭来的诸多血丝纷纷斩断。

    “抓紧了!”

    帕尔默一边大喊着,一边在半空中加速,他宛如飞鸟一般,俯身冲向万众一者的下方,那道由万众一者反复轰炸出来的致命缺口,朝着那猩红的血洞中杀出。

    两人高速逼近了血洞,王权之柱本身也像是察觉到了这迫近的威胁,漫天的血丝喷发而出,宛如掀起的海啸般卷积向二人。

    为了维持高速行进,帕尔默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应对这一威胁了,更不要说,作为守垒者的他,真的能有能力摧毁这么一大片的血丝吗?

    伯洛戈则还是那副虚弱的状态,哪怕争取时间下,时溯之轴已经治愈了他大半的身体,但那些扎根在他体内的鲜血之种,还是如顽疾一般,难以剔除,更不要说,伯洛戈的以太已经消耗了大半。

    “继续向前!”

    一道突兀的吼声从天而降,伴随着荣光者的以太反应,只见一道锐利的闪光划过,顷刻间,将这漫天的血丝斩的支离破碎。

    纷纷扬扬的鲜血中,伯洛戈看清了对方,艾伯特的身影在半空中自由地舒展着,哪怕这种时候了,他依旧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军刀上的血迹。

    “你们去解决那颗心脏,剩下的交给我们!”

    艾伯特的话音刚落,一轮炽白的烈日膨胀爆发,沿着王权之柱那鲜血淋漓的表面一路爆燃。

    在这白日之上,数不清的无言者一跃而来,连绵起来的以太反应,掀起新一轮的暴雨。

    癫狂的混战从决斗场上向着四面八方蔓延,伯洛戈与帕尔默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等歇息片刻,伯洛戈立马站了起来,拖动着剑斧,朝着那血洞深处的心脏狂奔而去,帕尔默紧随其后。

    在两人向着核心心脏一路奔袭中,无穷的追兵则被艾伯特与耐萨尼尔拦截在了血洞之外。

    耐萨尼额喘着粗气,努力调动着体内为数不多的以太,艾伯特则优雅地举起军刀,立在身前。

    “真是时间不饶人啊。”

    艾伯特轻叹着,明亮的刀身上,他的容貌已经衰老了许多,苍白的发丝自鬓角延伸。

    “不过……时间也刚刚好。”

    艾伯特势作猛虎,向前挥起一片致命的刀光。

第六十六章 合众之力

    交错串联的刀光将蜂拥而至的血肉斩的七零八落,破碎的血沫纷飞,艾伯特有留意躲避它们,可还是被些许的鲜血溅在了身上,令他忍不住地皱紧眉头。

    其实艾伯特算不上是一个有洁癖的家伙,只是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里,艾伯特自小就被教育成一位真正的强者,而一位真正的强者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要保持着从容与体面,哪怕下一秒就要被铡刀斩首,也不能流露出一丝的慌乱。

    理论上,这样的教育在那个时代里,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即便放在现在,也能令人理解,但奈何艾伯特学习的太好了,把这一系列的守则深刻进了自己的骨子里,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依旧坚持着。

    “说来,这么多年里,我一直依靠着万众一者苟活,但我并不是像那样沉眠者一样,直接睡在黑暗里,什么也不做的。”

    即便面对这无数袭来的扭曲憎恶之物,艾伯特依旧不紧不慢地挥砍着,还有闲心与耐萨尼尔交流。

    “我就像一位旁观者,注视着秩序局的变化。这种感觉很奇妙,见证许多新人入职,又见证许多老员工退休,还看到了一个个改变世界的大事件……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耐萨尼尔没有回应艾伯特的话,炼金矩阵布满魂疤的他,可没有艾伯特那样从容不迫。

    致命的热能横扫向四面八方,将那些试图蠕动、闭合血洞的血肉们,纷纷烧成凝固的焦炭。

    炽热的鲜血从耐萨尼尔的脚边淌过,他看到整个那宛如胃壁的墙壁剧烈蠕动了起来,浮现起一个又一个畸形的凸起,随后一头头血肉造物从其中钻出,嘶吼着冲向他们。

    “我很早就关注过你了,耐萨尼尔,”艾伯特接着说道,“从我角度来讲,其实你我应该算是熟人了,从你入职那一天起,我就一直注视着你,亲眼见证你成为副局长,乃至走到如今这一步。”

    耐萨尼尔调整了一下呼吸,大吼着回应,“我该说你是一个偷窥狂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艾伯特哈哈大笑了起来,紧接着,手中的军刀再次闪烁起致命的弧光,将一头头血肉造物劈倒。

    只是这一次艾伯特的动作显得迟钝了些许,离开万众一者的时间越长,他的衰老的速度越快,更不要说,艾伯特逐渐察觉到了,这些血肉造物正在逐渐变强。

    “偷窥狂吗?”

    艾伯特喃喃自语着,“其实,我觉得我应该算是一种守望者吧?”

    军刀再次嵌入血肉造物的体内,艾伯特皱起眉头,先前还能一举撕裂的血肉,这一次却像是砍进了岩石里,动弹不得。

    艾伯特果断双手握起军刀,以太震荡四溢,以绝对的力量,强行将眼前的血肉造物斩杀。

    尸体破碎倒下,还未完全落地,就被从胃壁上延伸出的触手卷起,进行消化与回收,流淌的猩红鲜血里,艾伯特留意到了那么一丝的灿金色。

    滚动的热浪从艾伯特的身后掠过,耐萨尼尔冒着炼金矩阵熔毁的风险,强行加大了力量的输出,一举将数头靠近的血肉造物烧得灰飞烟灭。

    以太再度荡起,秘能蓄势待发,耐萨尼尔大喊道,“我觉得,现在并不是一个怀旧的好时候。”

    “我觉得也是。”

    这次艾伯特认可了耐萨尼尔的想法,紧接着,他又说道,“这些怪物变得越来越强了,就连荣光者的力量斩杀他们都有些吃力了。”

    耐萨尼尔也察觉到了这一情况,他问道,“你觉得这是怎么了?”

    在他问话的同时,轰鸣的爆炸声从他们的头顶传来,万众一者仍在奋力挣扎,哪怕此刻的它几乎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样貌,身上挤满了一个个巨大的肉瘤,几乎要与王权之柱融为了一体。

    但在万众一者之上,那些身影屹立依旧,既不惊慌,也不害怕,就像是在等待着些什么一样。

    “凝浆之国!”

    艾伯特奋力斩开又一道畸形的身影,大吼道,“那些源源不断的灿金之魂,正强化着此地的所有血肉,不止是瑟维斯,连带着王权之柱一并得到了巨大的增幅!”

    温热的鲜血飞溅,淋在艾伯特的身上,传来一阵黏腻的恶心感,但就算艾伯特再怎么洁癖,难以忍受,这种情况下,他都没时间去处理自己的卫生问题了。

    军刀反复挥砍,自身的以太无差别地向外溢出,压制着那些附着在自己身体上的血液,稍有不慎,这些血液就会进入高度活化,变成一簇簇猩红的肉芽,将自己的身体吞没。

    “我们不能把瑟维斯与王权之柱,视作两个东西,”艾伯特跟随着自己的直觉喊道,“他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见鬼,你不该和我说这些!”耐萨尼尔红着眼,燃烧的铁拳将眼前的血肉造物砸凹,“你应该和伯洛戈讲这些!”

    “抱歉,抱歉,果然还是老了啊,反应都迟钝成这样了。”

    艾伯特的身影忽然加速,冲到了耐萨尼尔的身旁,军刀横斩,卷起一道巨大的半弧,将范围内的血肉造物们纷纷斩裂。

    倾尽全力的一刀成功在密集的包围圈中斩出了一片净土,血肉造物们纷纷倒下,被王权之柱回收,更多的血肉造物则在胃壁之后蠕动,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钻出来,角落里无数的肉芽狂舞着,这感觉就像被一头怪物吞咽进了肠胃里……

    感觉上,好像也没差多少。

    艾伯特抬手搭在耐萨尼尔的肩膀上,他们成功击退了王权之柱的一轮攻击,争取出了些许喘息的机会。

    在血洞之外,诸多的血丝与触手狂涌袭来,但好在万众一者的掩护及时降临,高浓度的以太在半空中炸裂,巨大的血肉炸裂成一团团的火球,猩红的血雨下个不停。

    大量的鲜血倒灌了进来,汇聚成猩红的溪流,艾伯特的目光注视着这道血流,目睹着它淌向血洞的更深处。

    这道血洞完全是由万众一者的力量强行开凿出来的,放眼望去,就像一团巨大的血肉与错位的建筑混乱地堆砌在了一起,变成一团扭曲憎恶的结合物。

    伴随着王权之柱深处那起伏的、宛如地震般的心跳声,这道深邃的血洞还在有规律地收缩着,在其尽头,伯洛戈与帕尔默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能隐约地感受到他们的以太反应,以及血肉之下,鲜血狂涌的暗流声。

    “我有想象过终焉之战的残酷,”耐萨尼尔低声道,“但想象总是追赶不上现实啊。”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就像焦土之怒刚爆发的那一日,我只以为这只是极为普通的一场局部战争罢了。”

    艾伯特笑了笑,回忆起了从前,“那一天,我下午还去海边游泳来的……谁曾想,这场战争会持续如此之久,影响如此之广。”

    耐萨尼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打量着眼前这位传说中的初代局长,耐萨尼尔可以说是听着这位初代局长的故事,一路从基层职员干到了副局长。

    明明已经和艾伯特并肩作战了有段时间了,耐萨尼尔依旧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不止如此,眼下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真切的感觉。

    短暂的宁静中,艾伯特突然又说道,“仔细想一想,还真是沉重啊。”

    “怎么了?”

    耐萨尼尔疲惫极了,不止是身体的劳累,精神也是如此,在这空隙的时间里,他的脑海几乎不会主动思考任何事,而是专注于恢复体力,如同机械一般,等待着下一轮战斗的开始。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于凝浆之国中……你不觉得很沉重、很压抑吗?只要我们能早那么一点解决掉凝浆之国,就能在无形中拯救许多人。”

    艾伯特长长地叹了口气,“结果我们就在这闲聊,浪费时间。”

    “其实也算不上浪费时间。”

    艾伯特又补充道,“就算我们冲上去,也只是无意义地送死罢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耐萨尼尔眨了眨眼,如今他的注意力只能专注于眼下这些事了,艾伯特所讲的,什么成千上万的人,此刻对他来讲,只是一行冷冰冰的数字。

    “我本以为,你会是一个寡言少语、冷淡至极的家伙,”耐萨尼尔努力提起精神,“没想到你会想这么多,比我预计的要有血有肉多了。”

    “哈哈哈,没事别想象这种事,”艾伯特露出笑意,“说不定在别的职员眼中,你这位副局长,也被猜成一个这样的人呢?”

    耐萨尼尔反应了一阵,露出一副难看的笑意。

    忽然,周遭的血肉再一次剧烈蠕动了起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耐萨尼尔明白,休息的时间结束了,一头一头血肉造物从胃壁之中钻了出来,猩红通透的体表下,隐约能看见它们体内流淌的金色脉络。

    那是灿金之魂、黄金之血。

    经由凝浆之国的强化,这些血肉造物一个比一个难缠,要不是两人是荣光者,恐怕早已倒在了这连续的袭杀中。

    战况再一次变得激烈艰难了起来,耐萨尼尔尽可能地平稳输出自身的以太,以避免触发魂疤对炼金矩阵的影响。

    这种情况下,耐萨尼尔光是控制自己的以太,就快占据了全部的注意力,只能完全依靠着下意识的本能去作战。

    一道道的血痕在耐萨尼尔的体表绽放,他的变得血淋淋的,诸多纤细的肉芽在伤口的边缘生长,但还未完全爆发,就被滚烫的火焰灼烧成了一块块的焦黑。

    耐萨尼尔强忍着痛苦,精神轻微地恍惚了起来,他能战斗到现在,完全是在凭借着一股子的执念了。

    余光瞥见艾伯特,他也变得伤痕累累了起来,并且在诸多的伤口下,艾伯特变得越发苍老了,头发几乎全部变成了灰白,原本英俊的脸也布满了皱纹。

    时间在艾伯特的身上飞逝,可他的精神依旧年轻。

    闪烁的军刀将耐萨尼尔身旁的血肉造物一举劈碎,艾伯特搀扶起摇摇欲坠的耐萨尼尔,他露出微笑,脸上的皱纹拧在了一起。

    “没完没了啊……”

    耐萨尼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他察觉到周遭的血肉又一次蠕动了起来,这一次并非是有血肉造物要蜂拥而至,而是王权之柱的血肉化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两人所处的这片区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砖石、钢铁可言,唯有猩红的血肉永存。

    因此,王权之柱全面控制住了这片区域,大块大块的血肉从缺口处增生了出来,连带着胃壁也迅速膨胀,向着两人挪移推进过来。

    耐萨尼尔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但他刚抬起脚就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他想起了还在血洞深处的伯洛戈和帕尔默,如果自己离开,他们两人将无疑成为王权之柱的猎物。

    然而,留在这里也同样是死路一条,猩红的血肉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压抑的氛围让人窒息,仿佛连最后一丝生路都被夺走了。

    “看样子,献身的时候到了啊。”

    耐萨尼尔挣脱了艾伯特的搀扶,独自站直了身体,体内仅存的以太缓缓升腾,将他那破损不堪的炼金矩阵再一次映亮。

    光芒变得越发耀眼之际,炼金矩阵忽然闪灭了几下,耐萨尼尔升腾的气势直接衰弱了下去,整个人也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咳出鲜血。

    耐萨尼尔恍惚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眼下的无力后,他暴躁地咒骂着,锤打着地面。

    情绪的失控只持续了数秒钟,耐萨尼尔抬起头,略感悲伤地说道,“看起来,这就是我的极限了。”

    耐萨尼尔本想最后一次全力释放自身的秘能,以那绝对的燃烧与热量,把自身化作炽热的烈日,将这片血肉完全烧毁,为伯洛戈与帕尔默的返回打开生路。

    可在这接连的战斗下,过量的以太令魂疤如同反复破裂愈合的伤口般,进一步地增生,一点点地限制住了耐萨尼尔的力量。

    耐萨尼尔想无视魂疤的限制,冒着自身炼金矩阵熔毁的风险,舍身引爆这一切,可到头来,他自身储备的以太量根本不足以支撑这一自杀式攻击。

    莫大的无力感席卷了耐萨尼尔的身心,他很少会落入这般的困境,即便在秘密战争时,也不曾这样的狼狈过。

    艾伯特伸出手,强行把耐萨尼尔拽了起来,“你可不能死啊,耐萨尼尔,你还没见证到最后一刻呢?”

    “最后一刻?”耐萨尼尔看了眼不断收拢的血肉,怀疑道,“还能有什么呢?”

    “自然是新世界、新秩序啊。”

    艾伯特意外地乐观,直到这种时候了,他居然还笑的出来。

    话音未落,艾伯特向着不断收拢的缺口斩出一道以太洪流,精纯的以太以纯粹的能量形式喷发而出,宛如一道无限延伸的光耀之剑。

    耐萨尼尔略感意外地看着艾伯特,他怎么也没想到,艾伯特战斗到这种程度了,居然还能有如此充足的以太量,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自艾伯特的体内迸发,无情地号召着周遭的以太。

    以太虹吸。

    海量的以太重新涌入艾伯特的体内,将炼金矩阵撑出一道道微小的裂隙,裂隙汇聚在了一起,变成一道道横贯路径的疤痕。

    “怎么,我没有提过吗?”艾伯特再次斩出一道以太洪流,如同热刀般,剔除着腐肉,“我是本源学派的荣光者,操控以太对我来讲,再容易不过了。”

    艾伯特紧接着凭空攥起一把以太刀剑,将一头试图靠近的血肉造物一剑贯穿。

    以太的涟漪向着四面八方喷发蔓延,强行压制住了试图愈合的血肉们,涌动的辉耀光芒中,艾伯特收敛起了笑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耐萨尼尔,你得活下去,就像一部电影需要一位观众,我们的史诗,也需要一位见证者。”

    艾伯特提起耐萨尼尔的衣领,硬生生地将这个高大的家伙向着缺口外拖去。在耐萨尼尔的记忆里,这应该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被人拖着走。

    “你可以让其他人去见证这一切。”

    耐萨尼尔隐隐约约知道艾伯特想做什么,他想挣开艾伯特的手,但全身却提不起力气。

    自身仅存的以太正勉强维持着以太化,确保自己不会立刻死去,诸多蠕动的肉芽从伤口里长了出来,耐萨尼尔觉得自己就像长满蛆虫的腐尸。

    “其他人?其他人可没有你这样的才能,”艾伯特高声道,“我不仅需要你活下去,见证这一切,我还需要你在这之后,带领秩序局重建起新的秩序。”

    耐萨尼尔觉得自己的眼皮很重,快要睁不开眼,“重建?你在说些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的那样,”艾伯特凝聚起一道以太闪电,劈倒又一头血肉造物,“重建新的秩序!”

    耐萨尼尔低落道,“这一切都要毁了,还有什么新秩序可言呢?”

    “毁了?谁说我们输定了,相反,我觉得我们赢定了……我们注定会胜利!”

    艾伯特的声音爽朗,哪怕浑身遍布着伤口与鲜血,他依旧露出那副自信镇定的笑意,拖着耐萨尼尔砍倒一头又一头的血肉造物,强行阻碍着闭合的胃壁。

    反复的斩击下,军刀上逐渐遍布起了一个又一个的豁口,刃锋坑坑洼洼的,刀身也布满了裂隙,在又一次地奋力斩击下,军刀彻底破碎掉了,无数的金属碎片纷飞。

    艾伯特握起空荡荡的刀柄,眼神里闪过一丝缅怀与怜惜,仿佛碎裂的不止是军刀,还有他与这把武器一起度过的漫长回忆。

    松开手,艾伯特干脆地丢掉了残破的刀柄,攥起一把以太刀剑,大笑着砍倒一个又一个碍事的身影。

    血淋淋的血洞外,万众一者被王权之柱吞食了大半,除了位于鲸首的那些身影外,它那庞大的身体已完全被猩红覆盖,触肢缓缓地锁紧,像是有无数巨大的蛔虫盘踞在它的身上。

    以太的冲击有气无力地进行着,瓢泼的血雨接连不断。

    除了王权之柱的反击外,无言者们也追击到了此地,他们没有共享凝浆之国的力量,但随着整体数量的减少,无言者们的个体力量,也晋升到了负权者这一阶段。

    艾伯特松开了耐萨尼尔,他重重地落在地上,呜咽了几声后,耐萨尼尔艰难地翻过身,调动着仅存的以太,升腾的热浪释放,将那些从伤口里钻出来的肉芽烧掉了许多,但很快,又有一批疯长了出来。

    尖锐的痛意折磨着耐萨尼尔,经由凝浆之国的强化,这些血肉变得无比棘手。

    努力地仰起头,看着那已经变得有些佝偻的身影,耐萨尼尔这才发现,这短短的时间里,艾伯特又变老了许多,可他脸上的笑意依旧,腾出手后,他握起两把以太刀剑,刺目的光芒闪烁,宛如有两道雷霆被他握在手中。

    耐萨尼尔忍着剧痛,扯掉身上的一片肉芽后,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自信呢?”

    “因为……因为,我就是很自信,耐萨尼尔,我们一定会赢的。”艾伯特盲目地开口道,“绝对会。”

    艾伯特是如此相信这一切,坚信不疑,这份几近盲目的信任持续了数十年之久,几乎化作了一个被反复颂唱的咒语,一份注定会实现的预言。

    话音未落。

    如同幻想成真般,周遭蓄势待发的血肉造物们突然痛苦地颤抖了起来,连带着那些收拢靠近的胃壁们,也在剧烈蠕动,粘稠的液体分泌个不停,就像一个人在不断干呕着胃液,直至连带着整座王权之柱都摇晃了几分。

    庞大的悲鸣自血肉的深处响彻。

    艾伯特脚踩的血肉无助地痉挛着,短暂的苦痛后,那模糊邪异的意志无声咆哮着自己的怒火,本将两人重重包围的血肉造物,突然调转了目标,纷纷朝着血洞的深处冲去,就连整个血肉洞穴的蠕动收缩也加剧了几分。

    目睹这一幕幕后,艾伯特愣了一下,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变得花白了起来,清澈的眼神也有些浑浊,可那乐观自信的笑意仍挂在他的脸上。

    艾伯特低下头,对耐萨尼尔说道,“看,他们好像成功了。”

    说完,艾伯特掷出手中的以太刀剑,将拦在血洞外的一名无言者洞穿,紧接着,他单手再次将耐萨尼尔提了起来。

    “你需要活下去,耐萨尼尔!”

    艾伯特震声道,“虽然今天算是你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见面,但在我的眼中,我已经默默注视你很久了,就像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你有着重建新秩序的才能,这是伯洛戈身上不曾拥有的,所以我需要你去重建战争后的焦土,将那破碎的秩序重新拼合在一起。”

    伯洛戈是一把利剑,足以斩断所有仇敌的利剑,但很显然,这把利剑只适合用来开疆拓土,而非重建起一个崭新的秩序。

    艾伯特单手将耐萨尼尔高高地抛出了血洞之中,耐萨尼尔在短暂的飞行后,向着下方自由落体了下去。

    半空中,耐萨尼尔强提起精神,看向血洞之中的艾伯特,只见他向自己挥了挥手,高声道。

    “至于我,你不必担心。”

    一道漆黑的钩索自上空激射而来,线缆上混合着猩红的血肉,一举缠住了耐萨尼尔的脚踝,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钓起的大鱼,朝着上空迅速回收了过去。

    混乱的视野中,耐萨尼尔看见艾伯特转身向着血洞深处走去,自信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

    “我们将在万众一者中重聚。”

    混乱的翻滚中,耐萨尼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痛苦地抬起头,却看到历代秩序局局长的身影林立在他身边,黄金的雕塑映射着微光,灿烂的光芒荡漾着。

    不等耐萨尼尔说些什么,又有数条纠缠着血肉的线缆缠绕了上来,一举刺入耐萨尼尔的体内。

    诡异的是,耐萨尼尔并非感觉到痛苦,相反,一股股充盈的以太温和地注入他的体内,治愈他伤势的同时,也将那些丛生的肉芽逐一剔除掉。

    耐萨尼尔与万众一者从物理层面连接在了一起,就像艾伯特曾与其连接的那样,恒定凝滞的力量作用在耐萨尼尔的身上,帮助他强行维持住了伤势,以避免它继续恶化。

    宁静祥和的力量下,耐萨尼尔的精神陷入了一阵轻微的恍惚与迷离中,仿佛他的意识也与万众一者连接在了一起,坠入了一片幽深的黑暗,在这黑暗的尽头,无数光耀的身影屹立着。

    耐萨尼尔记得那些脸庞与身影,他们都曾是秩序局在秘密战争中逝去的职员们,继续分辨下,耐萨尼尔还看到了更多熟悉的身影,无比令他怀缅的身影。

    他看到了自己的实习时的导师,见到了曾与自己一同奋战过的组员,那些快要被他遗忘的旧友们……

    在这片黑暗之中,耐萨尼尔看到了太多太多自己生命里的短暂过客,他们似乎在向着自己微笑,嘴唇微动,又好像在说些什么。

    黑暗破碎,喧嚣的猩红战场再一次映入了耐萨尼尔的眼中,他痛苦地喘息了几声,整个人像是刚从死亡线里挣扎了回来一样。

    “哦,你活过来了啊。”

    玛利亚的声音响起……准确说,万众一者向着耐萨尼尔开口道。

    耐萨尼尔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说道,“那……那都是你复制的人格与意识吗?”

    玛利亚回答道,“不止如此。”

    声音顿了顿,这一次,万众一者不再隐瞒些什么,而是坦白道,“还有他们的灵魂们,在他们死去的那一刻,都一并储存在我的体内,维系着永恒至今。”

    “储存他们的灵魂?果然是魔鬼的造物啊。”

    说着,耐萨尼尔感到脑海里传来一阵剧痛,这可能是与万众一者连接后的副作用。

    “你要拿他们的灵魂做什么?”

    耐萨尼尔继续质问着,一直以来,秩序局都致力于与魔鬼做斗争,解放那些被束缚的灿金之魂。

    可眼下,万众一者的体内居然储藏了如此之多凝华者的灵魂,并且还是秩序局职员们的,这令耐萨尼尔心中的背叛感更深了几分,远比知晓决策室其实是魔鬼力量化身,还要沉重许多。

    “我们想创造一个凝华者的意识集群,一个由无数执念汇聚起来的契机……”

    玛利亚伸出手,轻轻地向前推动了一下。

    “一个触发的火花。”

    耐萨尼尔感到了些许的茫然,言语变成无数的碎片,在他的脑海里飞逝,接着又重组在了一起。

    隐隐约约间,耐萨尼尔似乎明白了万众一者的意思,但意识就像处于睡梦的边缘般,浑浑噩噩。

    他费力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平台的边缘,耐萨尼尔看向自己刚刚逃生出来的血洞,在那里,艾伯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伯洛戈的眼前汩汩溢出,腥臭的血气迎面而来,几次呼吸下,仿佛有硕大的血块,快要在伯洛戈的鼻腔里形成。

    伯洛戈用力地擤了一下鼻子,呼吸顺畅了许多,随后剑斧裹挟着光灼之火,向前再次劈砍。

    “我感觉我们就像两只在肠道里爬行的蠕虫。”

    爆鸣的燃烧声中,不谐的声音从伯洛戈的身后响起,紧接着,他又说道,“又或者说,两个倒霉的矿工……对,被怪物吃掉的矿工,想方设法在它的肚子里挖一条生路出来。”

    “该死的,要不是这鬼东西太可怕了,它其实很适合用来当片场道具的,我不敢想象在这种场景下拍出来的重口味血腥片,会有多好看,应该会被影迷们奉为圣典吧。”

    声音没完没了,仿佛他不是来这里杀敌的,而是一位观光的游客。

    帕尔默好像确实是一位游客,眼下的打打杀杀都是伯洛戈在做。

    杀入血洞之后,艾伯特与耐萨尼尔替两人拦截住了追兵,伯洛戈本以为接下来会轻松一点了,但随着深入血洞之中,洞穴变得越发狭窄,错乱的建筑裹挟在扭曲的血肉之中,并且王权之柱像是察觉到了两人的入侵,更多的血肉挤压了下来,试图阻止两人的前进。

    猩红的触手混合着疯长的菌丝与肉芽,还有诸多嶙峋的骨刺宛如荆棘一般,自布满腐蚀性粘液的胃壁上接连刺出。

    血肉造物们在厚重的血肉之下穿行,犹如藏身于密林中的狩猎者,随时准备破壁而出,袭杀向伯洛戈与帕尔默,而他们两个则像是坠入一处血肉丛林的探险者,只能徒劳地反击,并设法前进。

    伯洛戈有些庆幸,是自己与帕尔默来解决那枚核心心脏,凭借着光灼之火与不死之躯,伯洛戈在此地的前进还算顺利,如果换艾伯特与耐萨尼尔,他们两个多半就倒在前进的路途中了。

    王权之柱的血肉就和伯洛戈的秘能一样,具备着极为可怖的侵略性,一旦被其划伤出微小的伤口,令那禁忌的血液种入体内,那么便会像耐萨尼尔一样,有源源不断的肉芽从体内长出,侵占着血肉之躯,挤压着内脏,吮吸鲜血。

    除此之外,这些鲜血之种对躯体的增殖寄生,还会极大程度影响躯体的以太化,进而对目标的以太进行剧烈的消耗。

    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伯洛戈恰好地能应对这复杂的情况。

    “真是杀不绝啊。”

    伯洛戈咒骂了一声,燃烧的火剑将眼前的胃壁劈开,他快步走入其中,但还未前进几步,开裂的血肉就迅速愈合了起来,伯洛戈只能再次调动以太与剑刃,在那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再度劈下焦灼的剑痕。

    “糟糕透了啊。”

    帕尔默紧跟在伯洛戈的身后,生怕一眼没照顾到,自己就和伯洛戈失散了。

    在外界独自面对王权之柱,帕尔默至少还能在辽阔的天地间疾行周旋,在这种见鬼的封闭地带和伯洛戈失联,帕尔默觉得自己的生还率无限接近于零。

    “我应该和他们一起守在外面的,”帕尔默变得越发嘴碎,内心的焦虑也变得越发暴躁,“这鬼地方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伯洛戈沉默着向前,他不觉得帕尔默吵闹,相反,这种要命的时候,还能听到帕尔默那没完没了的废话,说实话,伯洛戈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

    就像一种另类的不忘初心般,优秀的喜剧演员,即便是面对灭世的洪流,依旧会面不改色地讲出最后一个冷笑话。

    “别紧张,帕尔默,我们会杀出去的,也会赢得这一切的。”

    伯洛戈加大了以太的输出,手中的火剑宛如焊枪一般,激烈的闪光后,又劈开了一层层坚实的血肉。

    帕尔默下意识地反驳道,“紧张,我……我没那么紧张。”

    “别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

    伯洛戈低吼着,他太了解帕尔默了,先不说他那奇怪的性格,据伯洛戈所知,每个人克莱克斯家人都天生讨厌封闭的地方,那越极大程度限制他们的秘能,令他们产生自我的危机感。

    这血肉密布的王权之柱深处,对帕尔默来讲就是一个血腥封闭的牢笼,就算他拼了命唤起风暴,也只能调动起几缕微弱的气流罢了。

    斩开又一层血肉,伯洛戈能聆听见这庞然大物的痛苦悲鸣,也能聆听到那越发清晰的心跳声,他知道,两人距离核心心脏不远了。

    帕尔默下意识转移着话题,“说来,也不知道锡林怎样了……应该还没死吧。”

    伯洛戈果断地回应道,“应该没死。”

    层层血肉阻碍了伯洛戈的感知,令他无法精准地判断出锡林的以太反应,但这不妨碍伯洛戈推演着局势的变化。

    既然瑟维斯没有突然降临,阻止两人的行动,就说明锡林成功地拖住瑟维斯的行动……至少暂时令这位至高的受冕者,分不出心神来处理两人。

    “帕尔默!我抽屉里的第一格里有一封信。”

    忽然,伯洛戈开口道,“信件的内容是关于我的遗产分配,要是我死了,麻烦你回去帮我处理一下那些东西。”

    “什么什么?”

    帕尔默连连叫唤了起来,“你这家伙居然还有什么遗产吗?”

    “哈?”

    伯洛戈回头瞥了帕尔默一眼,抱怨道,“我怎么就不能有遗产了?而且你居然在意这种事吗?”

    “不然担心什么?你会死吗?”帕尔默继续怪叫着,“你可是不死者啊!”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就连魔鬼也会逝去,不是吗?”

    伯洛戈反驳道,“一直以来,我都有那么一种预感,一旦我们真的结束了魔鬼们的纷争,将这股力量彻底放逐……那么那些由魔鬼们诞生的存在们呢?”

    光灼之火肆意燃烧,化作喷涌的炽白洪流,在幽邃的血洞内激荡,烧毁触及的一寸寸血肉,将它们荡成灰烬。

    听到伯洛戈这样的话,帕尔默迷茫了一阵,而后不由地担心道,“你是说……”

    “只是一种猜测罢了,但专家就要做好十足的准备,不是吗?”

    伯洛戈露出笑意,布满鲜血与伤口的脸上,这样的笑意看起来只令人觉得凄凉,“更何况,谁又能猜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你怎么就觉得我能活到最后呢?”

    帕尔默完全不理解,在这终焉混沌的战场上,随便薅一个出来,要么是魔鬼的选中者,要么就是一位荣光者,他这样的守垒者,在战场上的地位,就和那些被随意击杀的血肉造物一样,不值一提。

    按理来讲,任谁活到最后,都不该是自己这个守垒者啊。

    “怎么就不可能,你是我这辈子里见过最好运的家伙,非要说有谁能活到最后的话,一定是你小子啊!”

    伯洛戈大笑了起来,他没有嘲讽帕尔默的意思,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他是天选之子。

    帕尔默觉得伯洛戈疯了,“你是认真的吗?”

    “回忆一下你的一生,帕尔默,你生来就是克莱克斯家的继承人,享受着至高的权力与无尽的财富,你有着爱你的青梅竹马,还一路有惊无险地晋升为了守垒者,虽然说,你的人生中有过诸多危机与险境,但你每一次都全身而退……”

    伯洛戈发自真心地感叹道,“知道吗?帕尔默,这可是小说里才会有的主角配置啊!”

    “哈?”

    帕尔默完全跟不上伯洛戈的思路,不待他说些什么,伯洛戈撕裂了最后一层血肉,击穿了那厚重、布满血丝的岩石,跃入一片宽阔的空间中。

    伯洛戈稳稳地落地,胸口却剧烈地起伏着,为了能快速抵达这核心处,这一路上,伯洛戈都是保持着高强度的以太输出,一刻不曾停歇。

    此时再回首看向来时的路,它已被层层血肉完全堵住了,不见一丝光亮。在两人抵达核心的同时,他们也被王权之柱彻彻底底地吞咽了下来。

    浓重的血气迎面扑来,几乎要凝结成血珠。伯洛戈感到一股黏腻的触感掠过皮肤,仿佛被一层血沫紧紧包裹。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完全由血肉构成的猩红溶洞。曾经蓄满鲜血的大湖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庞大而核心的心脏。

    这颗心脏与人类的心脏有着惊人的相似度,但规模却放大了数十倍。在通透的血肉之下,可以清晰地看见一缕缕金色的丝线交织缠绕。

    那是被提炼的灿金之魂,它们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在血液中流淌、奔涌。

    “这比我想象的要容易多啊。”

    帕尔默感叹着,没想到就这么容易来到了核心心脏之前,只要摧毁了它,就能瘫痪掉凝浆之国,进而令瑟维斯从受冕者的阶位上跌落下来,也唯有这样,这场战争他们才会有些许胜算所在。

    “并不容易,”伯洛戈摇头否决道,“这不止是你我的战斗。”

    两人能一路杀到这里,是靠着多方的帮助。

    希尔率先将别西卜与玛门拖入了以太界,阻止他们干扰物质界,锡林则舍命牵制瑟维斯,独自承受着受冕者的力量,万众一者持续不断地与王权之柱展开攻势,还有艾伯特与耐萨尼尔帮助他们斩出杂草,更不要说,在科加德尔帝国国境线上,那不断与凝浆之国造物们作战的军团们了……

    “我们是集合众之力才来到了这。”

    伯洛戈毫不犹豫地再次发动了以太虹吸,周遭无尽的以太灌入他的体内,撕裂着炼金矩阵,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接下来,我们还将带着这股合众之力,终结纷争的所有。”

    炼金矩阵的辉光在伯洛戈的体表映射,与此同时,一道道破裂的疤痕也出现在了这繁琐的光轨之中,它们像是熔化的鎏金般,绚烂又致命。

    光灼之火全面燃烧,伯洛戈倾尽全力,刺出煌煌火剑。

    帕尔默只感到一股狂暴的以太波动迎面袭来,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那股强大的力量狠狠压在血肉胃壁之上。

    胃壁上无数疯长的肉芽在火剑的强光与高温下瞬间消散崩解,尖锐嘶哑的燃烧声响彻整个空间,与此同时,轰鸣的心跳声正逐渐远去。

    帕尔默感到自己的感官在不断被剥夺,知觉逐渐模糊,呼吸困难,仿佛那团不屈的烈火连同着周围的氧气也在一并燃烧殆尽。

    光灼之火洞穿了血肉,洞穿了核心心脏,如同一把从天国坠落的火剑般,带着无尽的光芒和神威,连带着王权之柱那庞大的躯骸,也一并贯穿。

    鲜血沸腾、蒸发,浑浊腥臭的气息四散奔逃。

    刹那间,整个天地仿佛都黯淡了几分,唯有那燃烧的火剑散发着唯一的光芒。

    焰火消散,充满热浪的残骸废墟中,伯洛戈脱力般地半跪了下来,这一击几乎耗光了他全部的以太,也令他的炼金矩阵过载,崩裂出了一寸寸的魂疤,映射在身体上,仿佛有金色的血液要滴落出来。

    帕尔默强忍着高温来到伯洛戈身旁,试着将他搀扶起来,却被伯洛戈体表的高温烫伤了双手。

    有气无力地心跳声从前方传来,帕尔默后知后觉地看向前方,只见那枚巨大的心脏上破裂出了一个巨大的血洞,源源不断的猩红鲜血混合着一抹灿烂的金色从其中涌出,如同地下喷泉般,鲜血再次堆满了干涸的湖底。

    伤口的边缘已经碳化成了一片黑漆漆的硬壳,帕尔默本以为这一切该结束了,紧接着一簇簇猩红的肉芽从焦黑的硬壳下长出。

    它们肆意伸展着,试图将这巨大的伤口修复,令这颗心脏重新跳动起来,但这一次血肉的自愈速度被极大程度地延缓了。

    幽深的哀叹声自王权之柱的深处回荡,帕尔默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但他可以肯定,王权之柱那庞大模糊的意志,正仇恨着他们。

    只见四周的血肉完全沸腾了起来,数不清的身影从其中凸显,仿佛有千军万马正蓄势待发,将要破开血肉,将他们撕扯得粉碎。

    “伯洛戈!站起来,我们得走了!”

    帕尔默拖起伯洛戈反复呼喊着他,可伯洛戈的脑袋低垂着,眼神变得涣散,他还有一定的意识,也想站起来,继续挥剑劈砍,但身体就像过载瘫痪了般,完全不听使唤。

    血肉造物们冲出壁障,犹如猩红的浪潮般,冲向两人,见此情景,帕尔默只能松开伯洛戈,将他丢在原地。

    然后,挥起细剑!

    微弱的气流裹挟着帕尔默的身体,令他的斩击变得极快且致命,一剑将眼前的血肉造物劈成了两半。

    “他妈的,我这算什么好运啊!”

    帕尔默单手将伯洛戈扛了起来,一边斩杀靠近的血肉造物,一边扛着伯洛戈朝着来时的血洞逃去。

    层层血肉堆积在了来时血洞上,将他们的出路完全封死。

    帕尔默又在心底怒骂了几声后,学着伯洛戈的模样,挥剑劈砍着血肉,试图硬生生地挖出一道通道出来。

    可帕尔默还是太弱了,守垒者的他输出的以太强度根本比不上血肉的自愈速度,他就像在徒劳地挠墙般,身后的血肉造物越来越近,伯洛戈则还处于虚弱状态。

    不死之身确实很强大,但这不意味着伯洛戈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力量,接连的消耗下,他的身心都走向了崩溃的极限,这一次,他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意识到这些后,帕尔默反复地深呼吸,试着令自己的镇定下来,但那恶臭的气息灌入口鼻,险些令他吐了出来。

    胃部反常地痉挛了几下,痛的帕尔默不自主地流出了眼泪。他还在咒骂着,完全就没停过。

    “我才是彻头彻尾的倒霉鬼啊。”

    帕尔默自言自语着,颠了颠肩头扛起的伯洛戈,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后,他缓缓后退,靠在了封锁起来的血洞上,举起细剑面对蜂拥而至的猩红潮水。

    目前核心心脏已经被击碎,虽然还有着自愈的可能,但至少现在来讲,他们的行动成功了,凝浆之国将陷入一定程度的瘫痪,而瑟维斯也将再次从受冕者的阶位跌落下来,如果锡林还没死的话,应该有机会反过来杀死他。

    伯洛戈是不死者,只要他能恢复过来,一切就还有扭转的机会,而自己要做的,就是确保伯洛戈恢复过来前,不被血肉造物们杀死,不然,谁也不清楚,这一次死后,伯洛戈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至于帕尔默自己所处的困境……

    帕尔默暴躁地念叨着,“如果你真的给你的孩子,起了一个什么帕尔默·拉撒路的名字,我绝对会死不瞑目的。”

    伯洛戈就是棋盘上的国王,而帕尔默唯一要做的,就确保国王活下去。

    血肉造物们咆哮着挥起利爪,无数锐利的锋芒填满了他的视野,帕尔默少见地怒吼了起来,像是为自己打气般,手中的剑刃裹挟着磅礴的以太,挥起一道道青色的轨迹。

    帕尔默很少会这么勇敢,勇敢的他自己都觉得不像自己。

    忽然,另一股暴虐的以太与帕尔默的力量重叠在了一起,他震惊地回过头,只见封死的血洞浮现起了一道道交错的泛光剑痕。

    伴随着一声爽朗的笑意,血肉破裂崩碎,艾伯特挥起以太刀剑,硬是重新打通了这条封闭的道路。

    竭尽全力地释放自身的以太,耀眼的以太电弧扫过血肉造物,将它们一个个打成了破碎的齑粉,而艾伯特自身的以太强度也猛地衰弱了一节,连带着他体表的炼金矩阵,也浮现起了一道道深邃的魂疤。

    艾伯特微笑道,“看样子,我来的很及时啊。”

    生死反转如此之巨大,令帕尔默的脑海一片混乱,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想说些感谢的话,但在看清艾伯特后,帕尔默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艾伯特已经完全变成一个老头子了,凝固的时间从他的身上加倍流走,更不要说,以太过载下,一道道魂疤布满了他的炼金矩阵。

    但比起这些,最为致命的是艾伯特身体上的一道道伤口,新鲜的伤口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其中反而长出了大片大片的肉芽,他几乎完全被这沉重的血肉包裹了起来,一举一动都有无数的触肢晃动着。

    “没办法,要是把以太用来维持以太化,压制这些肉芽的话,我可没足够的力量,撕裂这一层层的血肉来到你们面前。”

    艾伯特越过帕尔默,独自拦住了那奔涌的血色浪潮。

    他说道,“快走吧,不然这条道路又要闭合了。”

    艾伯特说的没错,一阵阵剧烈的蠕动下,他所开辟的这条道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缩紧,但对于守垒者来讲,完全足够他逃出去了。

    “别担心,”艾伯特把对耐萨尼尔的话又重讲了一遍,“我们会在万众一者中重逢。”

    帕尔默少见地沉默了起来,一言不发,扭头冲向了快要愈合的血洞之外。

    重重猩红从眼前闪过,逐渐清晰的风声中,伯洛戈那虚弱的声音响起。

    “看吧,帕尔默,我就说你是个幸运儿。”

第六十七章 火花

    锡林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或许是痛觉在一瞬间超越了他神经阈值的上限,这一刻他居然一丝一毫的痛觉都感受不到,连带着,其它的感官也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纷纷失去了联系,唯有“锡林”这一自我的概念,还在他那逐渐变得混沌的脑海里萦绕。

    “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啊……”

    浑噩的声音在锡林的脑海里回响,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雕像中的幽魂。

    整个视野变得模糊混乱,眼前的种种画面,就像浸入水中的油画,颜料纷纷晕染开来,变成一大片一大片的色调。

    锡林仅存的意识试图去分辨自己所看见的东西,但怎么凝神观察,锡林所能看到的,也是一道灿金色的色彩正不断蠕动着,大步靠近着自己。

    这道色彩一定很沉重,就像一位健壮的巨人。

    这一点锡林能从自己那变得麻木坚硬的肌肤上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倒在血肉化的大地上,紧贴着那些黏腻的地面,伴随着那道灿金色的前进,轻微的震颤正不断靠近。

    “哈……哈……”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扼住了锡林的咽喉,他本能地大口呼吸,却觉得喉咙一阵酸胀,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里面。

    麻木的痛觉逐渐回归,就像锡林的灵魂重新回归躯体之中般,一阵钻心的痛意自锡林的胸口蔓延,他本能地痉挛了起来,痛苦的挣扎中,无助地翻滚着,呕吐了大片的血污。

    一大片的鲜血蔓延了出来,和原本就蓄在锡林身下的血泊汇聚在了一起,鲜血的颜色暗红,里面浸泡着诸多的碎肉,像是破碎的内脏也一并被锡林吐了出来。

    这一刻锡林终于觉得能轻松了许多,他畅快地呼吸着,与此同时,萦绕在他耳旁的嗡鸣声也逐渐远去了,战场的喧嚣重新传了进来。

    “锡林……”

    有人似乎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并且他还在说些其它的什么东西,但那些声音都被受损的听力扭曲了很大一部分,传入锡林的耳中,也只剩下了一段段失真的杂音,就像有个坏的收音机,正发出无意义的声响。

    锡林用力地眨了眨眼,额头溢出的鲜血把他的视野蒙上了一层鲜红的滤镜,他抬手试着揉一揉眼睛,却发现自己扑了个空。

    这时锡林努力凝神看向自己抬起的手臂,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了起来,只见他的整只左手已经荡然无存了,只剩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断面,以及断面上不断疯长摇曳的肉芽。

    混沌的思绪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了,这时锡林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左手早在刚刚的战斗中,被敌人一剑斩断了。

    对方的剑刃上附着无比强大的以太,不仅一剑突破了自己的以太防御,还一并压制住了自己的以太化,对自身的躯体产生了实质性的杀伤。

    那力量是如此暴虐,锡林不由地怀疑,这股力量还蔓延至了自己的炼金矩阵上,在那繁琐精美的画作上,留下那么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哦……对了,敌人……

    锡林咬紧牙关,他的思绪就像一堆生了锈的齿轮,互相用力地咬合着,在一阵激烈的颤抖与迸发的火花中,一个名字在锡林那混沌的脑海里浮现。

    “瑟维斯……”

    这个名字宛如一段咒语般,锡林那几近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在一起,熊熊怒火从眼底燃起。

    “初封之王!瑟维斯!”

    锡林低吼着,诅咒着那个他发誓要毁灭的敌人,也在这一刻,破碎的感官复位,眼前晕染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瑟维斯从容地向锡林大步走来,抬起粗糙的剑刃,猩红的舌头舔舐着刃锋上锡林那残留的血迹。

    “锡林,你的味道很不错,我们会仔细品尝你的。”

    那些从锡林伤口中生长出的肉芽们,像是听懂了瑟维斯的话般,又剧烈摇晃了几下,它们试图将锡林彻底吞没,但锡林还没有被彻底打垮,矩魂临界与以太化的防御依旧,任它们怎样扭动,也始终无法继续蔓延分毫。

    锡林红着眼看向瑟维斯,仅有的手臂抓起布满裂痕的芯焰之剑,他挣扎着想拄剑站起来,可右腿上传来的刺痛险些让他再次摔倒了下去。

    低头观察了一眼,锡林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脚自脚踝部位完全消失不见,就和断裂的左手一样,伤口中长满猩红的肉芽,汩汩地流着鲜血。

    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锡林回忆起了刚刚几分钟的经历,明明是如此短暂的时间,如今回忆起来,却是如此漫长。

    帕尔默救援走了伯洛戈,两人直接杀向王权之柱的深处,试图摧毁核心心脏,伯洛戈要求自己拖住瑟维斯,锡林也确确实实拼尽全力拖延了,只是……

    只是受冕者还是太强大了,那是超越理智所能认知的强大,仅仅是几分钟的时间里,锡林就被重伤成了这副模样,几近死亡。

    “现在你能理解我们之间的差距了吗?”

    瑟维斯抬手伸向锡林,锡林尝试挥剑反击,可任由他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千百遍,但他的身体就像是不听使唤般,做不出任何实质的反应。

    “真可怜啊……”

    瑟维斯扼住锡林的头颅,五指牢牢地扣住,直接将他单手提了起来。

    “换做之前,你还有些价值,我舍不得杀死你,可现在……你一文不值了,锡林。”

    瑟维斯抬起剑刃,歪曲锐利的剑尖顶在锡林的心窝上,剑刃稍稍刺破血肉,没入锡林的肌肤下,不待它完全刺穿锡林的心脏,一簇簇肉芽就从伤口里疯长了出来。

    锡林痛苦地颤抖了几下,但依旧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丝一毫的悲鸣,不肯让这个头怪物取乐。

    “我……”

    模糊的声音从锡林的喉咙里响起,瑟维斯玩味地将锡林拉近,聆听着他的话,“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杀了你的,我发誓!”

    锡林调动起体内仅存的以太,魔鬼的疯嚣之力自他的残躯上爆发,加护·吮魂篡魄再一次降临,犹如无形的铁锤,殴砸着瑟维斯的身体。

    可无论锡林怎样拼命,加护也仅仅从瑟维斯的体表荡起了些许的以太,紧接着,将这些以太掠夺,并强硬地塞进锡林的炼金矩阵内,再次撑破出些许的裂隙。

    为了达成伯洛戈拖延的目标,锡林确确实实战至了极限,血肉之躯遭到了反复的重创,炼金矩阵也在连续的强行发动加护下,破损出了一道道的魂疤。

    但哪怕付出这样的代价,锡林依旧没能拖住瑟维斯,不仅如此,自己也将要死在他的手里。

    可就算这样,锡林依旧固执地挥起芯焰之剑,火焰再次燃起,近距离砍杀着瑟维斯的手臂。

    “我!绝不认输”

    锡林嘶吼着,难以想象这般残破的躯体,还能发出这样的吼声。

    战斗到了现在,支撑锡林的执念,可不止是伯洛戈的计划,还有锡林最本质的、复仇的怒火。

    但遗憾的是,现实是冷冰冰的,被铁律约束的,它不会因你的怒火、你的执念而发出什么改变,它只会沿着那冰冷的逻辑,将既定的现实摆在你的眼前。

    就像哪怕锡林献出所有的灵魂,荣光者依旧无法与受冕者匹敌一样。

    任由你歇斯里地,无助挣扎。

    芯焰之剑尚未落下,粗糙的剑刃便带起一阵冷彻的风,被扼住的锡林就像靶子一样,剑刃毫无阻碍地贯穿了他的胸膛,刺穿了脊背。

    锡林只觉得一股金属的寒意自他的体内掠过,连带着自己那滚烫的血都冷了几分。

    芯焰之剑疲惫地砍在瑟维斯的手臂上,就像撞上了一片坚固的甲胄,和先前一样,在一声轻微的颤音中,剑刃被弹开,而这一次锡林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剑刃落在了地上。

    瑟维斯抬脚,将布满裂隙的芯焰之剑踩碎,刺耳的破碎声在锡林的耳旁回荡,仿佛还有些东西也一并碎掉了。

    “真无聊。”

    瑟维斯就像扯掉一团烂肉般,将锡林从剑刃上拽了下来,随意地丢到了一旁。

    锡林翻滚了几圈,倒在地上,身下再次蓄起一片血泊,他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唯有破损的胸口还在有气无力地起伏着。

    这……这或许就是自己的极限了。

    锡林疲惫地倒在地上,无力地望着头顶逐渐汇聚起来的乌云,它们将皎洁的月光再一次遮蔽,那明亮的光芒消失不见,烧红的阴云重新填补绝望。

    “到头来还是这样吗?”

    锡林在心底低语着,受冕者那绝对的力量击垮了锡林的所有的反击,也将锡林的怒火一并荡平。

    他和瑟维斯的差距还是太大了,这宛如鸿沟般的界限下,锡林的所有反抗,都变成了无能的狂怒,最后只能像头负伤的野兽般,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嚎叫着。

    瑟维斯应该很想看到自己那崩溃的一面,好去羞辱着自己。

    锡林明白瑟维斯的意图,因此,即便已经这副模样了,他依旧强硬地保持着理智,与此同时,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伤口之中涌出,自身的以太也在急速衰弱,失去以太化的庇护,肉芽们沿着锡林的皮肤爬行。

    像是故事里常有的剧情一样,每个人在死亡前获得的终极安宁。

    此刻,锡林的内心也莫名地安宁了起来,他怀疑这应该是过度失血令他的脑子迟钝了起来……也可能是自己真的步入了不愿相信的绝望之中。

    “我还是输了啊……”

    锡林喃喃自语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有些许的泪水从眼眶里溢出。

    明明已经如此努力了,明明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但锡林还是没能撼动这结局,所有的怒火与仇恨都将随着锡林走向死亡而一并消逝。

    “好了,锡林,该走了。”

    瑟维斯再次朝着锡林走来,实质化的以太缠绕在剑刃上,宛如一团雷光包裹着锋刃。

    “别担心,你的朋友们很快就会去陪你的了。”

    瑟维斯提起剑刃,耀眼的光芒填满了锡林那空洞的眼神,犹如一团烈火燃烧起了无底的深渊。

    斩杀掉锡林后,下一位就是伯洛戈,然后是帕尔默,接着就是王权之柱内的所有生灵。

    起初,瑟维斯还担心过那么一阵,就像伯洛戈所说的那样,一旦自己动用受冕者的全力,自己就会不受控地坠入以太界,进而中断与凝浆之国的联系。

    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哪怕不动用全面的受冕者之力,像锡林这样当世最强的荣光者,依旧没有丝毫抵抗自己的能力。

    锡林再怎么强大,也仅仅是荣光者罢了,而自己将是与魔鬼同级的受冕者。

    清除光这些威胁后,瑟维斯只要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就好,享受着凝浆之国带来他那源源不断的黄金之血,直至他的彻底完成升华,成为那至高的受冕者。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锡林。”

    冰冷的剑刃轻轻地落下,剑尖指向锡林的眼瞳,稍稍用力,瑟维斯便刺破了锡林的眼球,整个眼眶变成了一团污血,而锡林就像什么都感受不到般,面无表情。

    “真无趣。”

    见锡林没有任何反应,瑟维斯也厌倦了这场残酷的虐杀,剑刃再次抬起,准备朝着锡林的头颅刺下,彻底抹除这位霸主的生命。

    也是在这一刻,死亡将至的前一秒,一股强烈的怒火从锡林的心底升起。

    这股怒火燃烧的并非是瑟维斯,也并非是魔鬼们,而是引火自焚,灼烧着锡林自己的内心。

    锡林诅咒着、痛恨着、咒骂着、斥责着自己。

    他仿佛要用世间最极端的言语来羞辱自己,质问自己为什么没能做到这一切,为什么仍是失败了,走向了这样的结局。

    死亡的前夕,锡林从未有过地痛苦过,在这苦痛的极致之时,忽然,他发现时间变慢了起来。

    瑟维斯手中垂落的剑刃忽然放缓了许多,犹如时间被减速至了千百分之一,也是在这同一时刻,一阵空灵的声音从他的脑海里响起。

    “锡林。”

    那个声音说,“我将满足你的愿望。”

    锡林艰难地转过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在这时间几乎定格的世界里,他看到一众耀光的身影正站在瑟维斯身后的不远处。

    仅剩的眼瞳努力去看清那些身影,依稀间,锡林勉强地分辨出了其中的一些脸庞,那是秩序局的历代局长们,还有万众一者上的那些黄金雕塑,更令锡林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一众身影中,他还看到了那么一个畸形熟悉的身影。

    第三席开口道,“加入我们吧,锡林。”

    聆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锡林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几下,他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第三席,第三席那难看的脸庞上,也同样浮现起一抹丑陋的笑意。

    恍惚间,锡林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同时,他又有很多事不明白……但那都不重要了。

    锡林说,“拿走吧。”

    他深呼吸,倾尽全力地喊道,“尽管拿走你们想要的一切吧!”

    凝固的时间破碎,那些耀光的身影如幻觉般消散,唯有瑟维斯手中的剑刃急速降临,但就在它将要刺穿锡林的额头时,剑刃忽然停了下来,仅仅是顶住了锡林的颅骨。

    清晰且尖锐的碎裂声响起,自瑟维斯头上光铸的冠冕中传来。

    瑟维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只见那顶神圣的冠冕居然正蔓延出一道道歪扭的裂隙,接连不断的碎裂声响起,诸多碎片脱落,犹如飞舞的萤火消散。

    “这……这是……”

    瑟维斯有些难以理解这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庞大的悲鸣自他脚下的王权之柱中响彻。

    灼目的火剑自王权之柱的中段刺出,致命的流火延续了数百米之远,才缓缓地消散熄灭了下去,唯有零星的火苗在空中飘荡。

    随着核心心脏的破裂,凝浆之国这一庞大复杂的系统,再一次陷入短暂的瘫痪,而那一直维持瑟维斯受冕者仪式的力量,也就此中断,黄金之血不再涌动。

    “不……不不不!”

    在瑟维斯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光铸的冠冕不断地破碎崩塌,任由他怎样挽留,还是不可控地碎成了一团迷离的光点,消失不见。

    锡林目睹着这一幕,突兀地笑了起来。

    自己确实没能拖住瑟维斯,还险些被瑟维斯斩杀,但自己的失败,不意味着伯洛戈失败了,这位谨慎的专家,用了远超想象的速度完成了任务。

    “哈哈哈!”

    锡林不受控制地狂笑了起来,残破的躯体像是重新焕发起生机了般,他抬起仅有的右手,呼唤着。

    崩塌的废墟中,布满裂隙的血移之剑折返而来,被锡林用力地握紧,剑柄上的荆棘刺出,粗暴地贯穿了锡林的掌心,大口吮吸着他那为数不多的鲜血。

    “瑟维斯,这一次,我并非独自一人!”

    锡林雀跃欢呼,他很少会这么开心,更不要说在这样的绝境里笑出来了。

    那是一种极为复杂、也极少体验过的感觉,虽然在这绝境之中,只有自己一人对峙着瑟维斯,可锡林觉得自己并不孤单,相反,他的身后站着千军万马。

    猩红十字原地绽放,吞没了锡林那残破的躯体,而后瑟维斯挥舞着剑刃,斩破了一片空白。

    残存的受冕者之力在他的体内激荡,但随着凝浆之国的瘫痪,瑟维斯挥霍不了多少受冕者的力量,更不要说,他自身的能级也在快速坠回荣光者。

    “锡林!”

    瑟维斯诅咒地呐喊道,他明明快要获得了一切,却又擦肩而过。

    力量的崩塌下,瑟维斯那宛如巨人般的躯体,也迅速萎缩了下去,健壮的身体不再,而是变回了那副枯朽干尸的模样,剑刃凌乱地插在他的脊背后,宛如一片嶙峋的骸骨。

    猩红十字自瑟维斯的身后爆发,锡林从中跃出,直直地和瑟维斯对撞在了一起,激烈的碰撞声与以太荡漾间,锡林直直地刺出血移之剑,瞄准瑟维斯的咽喉。

    “太慢了!”

    瑟维斯怒斥着,稍稍歪头便躲过了锡林这一剑,两人身影交错,瑟维斯手中的剑刃再次穿过锡林的身体,将他的腹部戳成了一团烂肉,无数的肉芽疯长着,仿佛有大量的蛆虫正啃食着他的血肉。

    “你觉得,这你就能战胜我吗?”

    面对瑟维斯的震怒怒吼,锡林的脸上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意,“先前还没有机会,但现在不一样了。”

    锡林忽然松开了手中的血移之剑,反手抓住了瑟维斯的喉咙,狂躁邪异的声音从锡林的喉咙里响起,宛如自地狱中飘来的诅咒。

    他宣告着,“就算折了腿、断了手又如何!”

    锡林的脸庞因愤怒扭曲得宛如一头恶鬼,他猛扑了上来,一口咬住瑟维斯的肩膀,硬生生地从其上扯下了一片干枯腐朽的血肉。

    鲜血飞扬中,无数的血珠拍在锡林的脸上,他狞笑着,“我还有牙!”

    锡林唾弃着瑟维斯的血肉,魔鬼的力量自他的体内完全爆发,连带着自身的炼金矩阵又一次地燃烧了起来,一道道轨迹发出刺目的光芒,仿佛炽热的岩浆般,遍布锡林的残躯。

    瑟维斯神情冰冷僵硬,瞪直了眼睛,他无法理解为何锡林已经这副模样了,还能爆发出这样的生命力,如同回光返照般,炼金矩阵熊熊燃烧,走向毁灭的末路。

    加护·吮魂篡魄!

    来自于魔鬼的力量再一次作用在瑟维斯的身上,先前他头戴着至高的冠冕,加护对他产生不了多少的影响,但现在,他已经跌落回了荣光者阶位,哪怕还残留着一定量的受冕者之力,依旧无法阻止加护的侵蚀。

    刹那间,像是有数支冰冷的长钉贯穿矩魂临界般,瑟维斯的以太化出现了几个致命的缺口,自身的以太正源源不断地外漏出去,它们没有重归于天地,而是被锡林肆意掠夺,再次填满那干涸枯竭的炼金矩阵。

    “看啊,锡林!现在你和我又有什么差别呢?”

    瑟维斯不甘示弱地嘲笑着,“为了战胜魔鬼的奴仆,从而选择成为另一头魔鬼的奴仆,这未免太可笑了吧!”

    剑刃交错斩向锡林,锡林统驭着悬浮的血移之剑,猩红的闪过掠过,剑刃相互碰撞,爆发出一连串的火花。

    “瑟维斯,有些事,是你永远无法明白的。”

    锡林微笑着,自伯洛戈成功后,他脸上就一直挂着这副诚恳的笑意,如同获得救赎的罪人一般。

    “但没关系的!瑟维斯!”

    无数破碎的秘剑从废墟之中折返了回来,它们在半空中扭曲、熔化,赤红的铁水重新浇筑在锡林的断手上,化作一只烧红的铁手。

    锡林抓起一片铁水,将它们握紧的同时,一柄坑坑洼洼、布满凹痕与豁口的剑刃就此出鞘。

    “没关系的!瑟维斯”锡林不断重复地喊道,“我原谅你了,瑟维斯,我原谅你的盲目与无知,这样的你,又怎么能理解我呢?”

    锡林仅有的眼瞳里闪烁着灼目的光芒,仿佛有烧红的黄金在他的眼窝中熔化,一并熔化的还有锡林身负的炼金矩阵。

    这一刻,炼金矩阵终于抵达了极限,再也无法继续向前分毫……但也足够了,锡林已经走到了他命运的终点,他心满意足。

    “如此可悲的你,又怎么理解所谓的献身呢?”

    锡林神情悲怜地看着瑟维斯,这一次他不再愤怒,也不再咆哮,有的只是对瑟维斯的无尽同情,那副姿态仿佛在看待着某个可怜至极的东西。

    瑟维斯愣了一下,他有些难以理解眼下的情况,明明他才是那至高无上的存在,而锡林只是一个快要被他杀死的弱者,可现在,弱者居然怜悯起了强者。

    一种莫大的羞辱感涌上瑟维斯的心头,他低吼着,挥起剑刃要斩掉锡林的头颅,可剑刃刚刚举起,却再也无法落下。

    细密尖锐的摩擦声自瑟维斯的身上鸣响着,它们层层爆发,像是一台锈死的机械正拼了命地想再次运转起来。

    锡林微笑地注视着瑟维斯,一言不发地释放了最后一次力量。

    秘能·王权疆域。

    以太如狂暴的洪流般全面沸腾,庞大的统驭之力犹如一座即将崩裂的山峰,猛然倾注在瑟维斯的身体上。

    在这股力量面前,瑟维斯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制,便被一个致密的场域完全封锁,千钧之力无差别地压制着他的每一寸肌肤,骨骼发出阵阵悲鸣,脚下的地面也崩塌凹陷了下去。

    尖锐的刺痛如潮水般从瑟维斯的体内涌出,仿佛有无数锋利的刀刃正在无情地切割着他的血肉,金属颤音在耳边回荡,瑟维斯瞬间明白,这正是锡林先前刺入他体内的那些剑刃在作祟!

    锡林再次催动统驭之力,操控着那些嶙峋的剑刃,他化身为冷酷的刽子手,抓起千把利剑,毫不留情地斩断血肉、折断骨头,将瑟维斯的内脏一一挖空,鲜血也被汲取殆尽!

    “这是血色之夜的延续!”

    锡林决绝且狂热地呐喊着。

    以太在锡林的掌控下卷积成咆哮的光焰,将两人完全吞没,升腾的以太与破碎的剑刃相互交织,纯粹的能量焚烧着一切,直至化为灰烬。

    致命的光团拔地而起,湮灭了触及的一切事物。

    待光芒迟迟地散去时,锡林已经彻底地倒在地上,以太化崩溃破裂,鲜血止不住以溢出,而那些肉芽们也疯长了起来,覆盖了他大半的身体。

    可即便这样,锡林依旧不愿就这么死去,他艰难地睁开眼瞳,注视着光团中那逐渐显现的身影。

    湮灭的大坑中央,瑟维斯半跪了下来,身上的剑刃已消失不见,留下的则是一道道难以愈合的巨大疤痕,皮肤被斩切的遍体鳞伤,鲜红的肌肉组织直接暴露了出来,隐约可见蠕动的内脏与骨骼。

    瑟维斯痛苦地喘息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庞上的黄金早已熔化淌尽,表皮完全消失不见,可怖的牙床直接裸露了出来。

    “锡林,还是我赢了啊。”

    瑟维斯踉跄地前进,只要自己撑过这危难的时刻,待核心心脏重新愈合,凝浆之国重新运转起来,那么自己就能再次化身受冕者,享受那至高的力量。

    不过在此之前,瑟维斯要杀了锡林,彻底抹除这个顽固又可恶的家伙。

    这一次锡林做不了任何反抗了,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瑟维斯朝他走了过来……

    一柄熊熊燃烧的火剑自瑟维斯的胸膛后刺出,一举贯穿了他的脊柱与心脏。

    “哈……哈……”

    瑟维斯的身体直接僵在了原地,惊恐地看着这把破开自己胸膛的火剑,他试图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只能传来阵阵的热气与呜咽的声音。

    伯洛戈攥紧了怨咬,脸色有些苍白,可他的神情依旧凶恶无比。

    视线的余光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锡林,伯洛戈低声道,“真不愧是霸主·锡林啊,连这种必死的任务,你都能完成。”

    锡林艰难地露出一副难看的笑意,疾风骤起,帕尔默落在了锡林的身旁,他还试图抢救一下锡林,可当他试着抱起锡林的身体,他这才发现,锡林的状况究竟有多么糟。

    “你……伯洛戈……”

    瑟维斯艰难地转过头,他还尝试调动以太,进行殊死一搏,但一连串的剧痛自他的灵魂深处引爆,强行打断了瑟维斯的动作。

    伯洛戈残暴地转动着剑柄,怨咬割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圆弧,熊熊烈火从伤口中破体而出。

    瑟维斯痛苦地喘息着,喉咙里冒出一缕缕的火星,肉体遭到这残暴的打击时,他的矩魂临界也遭到了伯洛戈的以太侵入。

    伯洛戈沿着锡林造成的致命伤痕,进一步地击碎了瑟维斯的矩魂临界,如同狂暴的野兽般,撕扯着他的炼金矩阵,直到从肉体与灵魂两个方向,彻底毁灭他。

    “说来,我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伯洛戈说着,突然松开了剑柄,瑟维斯趁此机会,转身挥起一道以太刀剑,试图劈开伯洛戈的身子,但等待他的却是一记重拳。

    尽管伯洛戈仍有些虚弱,但经过短暂的休息,他已恢复了部分体力,这些体力虽不算充沛,却足以支撑他接下来的行动。

    伯洛戈紧盯着眼前的瑟维斯,全身肌肉紧绷,重拳猛然砸向瑟维斯的关节处,只听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瑟维斯的手臂瞬间以诡异的角度弯折了过去,手中的以太刀剑也随之破灭散去,化为一缕轻烟。

    伯洛戈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扯掉脖颈上的项链,紧紧握住那圆环十字。

    这一刻伯洛戈仿佛回到了那场雨夜里,延续着那未完的复仇。

    “哈利路亚!”

    伯洛戈兴奋地大喊着,连续挥动重拳,狠狠地砸向瑟维斯的胸口和腰腹。

    每一拳都让瑟维斯痛得无法直起身子,骨头断掉又愈合,愈合了又再次断掉,伯洛戈迅速地贴近了瑟维斯的身体,一记迅猛的鞭腿扫过,将瑟维斯重重地击倒在地。

    尽管瑟维斯和伯洛戈都曾是荣光者,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但在此刻,他们却像凡人一样,在力竭之后陷入了粗暴的肉搏战。

    用牙、用拳,用能想象到的所有手段,置对方于死地之中。

    伯洛戈的双眼闪烁着狂热的光芒,骑在瑟维斯那枯朽的身体上,挥起拳头,一次又一次地砸向瑟维斯的脸部。

    鲜血与碎肉飞溅而出,染红了他的拳头。

    起初,瑟维斯还能勉强反抗,试图抵挡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但随着伯洛戈的秘能不断侵蚀他的炼金矩阵,他的反抗逐渐变得无力。

    在伯洛戈那一声声怪诞的、哈利路亚的喊声中,瑟维斯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地上,任由伯洛戈的拳头一次又一次地落下。

    战场的喧嚣逐渐远去,只剩下伯洛戈沉重的喘息声和接连不断的挥拳声,当最后一拳落下时,瑟维斯的脸庞已经四分五裂,鲜血如注般喷涌而出,只剩一地的血污。

    伯洛戈摇摇晃晃地起身,疲惫地坐在了另一旁,他不确定瑟维斯有没有死,战斗亦或是有没有结束了,他只是单纯觉得累了,疲惫不堪。

    举起染血、有些变形的圆环十字,伯洛戈将它重新戴回了脖颈上,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安心。

    紧接着,伯洛戈又站了起来,踉跄地来到了锡林的身旁,仅仅是几分钟没见而已,他没想到锡林居然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几乎跟一具尸体无异。

    但锡林仍活着,像是被某种执念支撑着,强行延续着生命。

    “你应该是我见过最强的荣光者了。”

    伯洛戈说着将锡林搀扶了起来,抬手唤回怨咬,接着,将这把剑刃塞进了锡林的手中。

    锡林已经有些握不住剑了,伯洛戈干脆统驭起破碎的金属,将它们熔铸成铁丝,一圈圈地缠绕在他的手上,把剑刃和他的掌心捆在了一起。

    “你也差不多,也是我见过最强的了。”

    锡林扯出一副惨淡的笑意,费力地抬起怨咬。

    “你帮了我,锡林,没有你……没有我们中的任何一人,我们都走不到这一步。”

    伯洛戈费力地将锡林搀扶向倒地的瑟维斯,这个混蛋还没有死,伯洛戈能听见他那微弱的呼吸声。

    “现在,锡林,我的复仇结束了,该你来了。”

    伯洛戈把锡林带到了瑟维斯的身边,那血肉模糊的头颅中,有那么一枚猩红的眼球察觉到了锡林的到来,诡异的笑声响起。

    锡林刺出怨咬,斩碎了那枚眼球,连带着这一片的血肉模糊也一并刺穿。

    笑声戛然而止。

    伯洛戈宛如失去了力量般,重重地倒在地上,锡林也摔倒在他一旁,这连续的大战下,两人都不由地走向了崩溃的极限。

    伯洛戈还能好些,无论他再怎么负伤,作为不死者的他总能活过来,可锡林不一样,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他的炼金矩阵已经熔毁了,血肉之躯也走上了末路,如今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锡林一言不发,没有什么遗言,也没有什么执念,他只是在享受这最后的宁静、复仇的快感。

    在锡林阵阵沙哑的笑声中,瑟维斯尚未冷却的尸体上浮现起了一具猩红的灵体,其本身没有任何以太反应,有的只是魔鬼之力的宣泄。

    伯洛戈警觉了起来,抓起怨咬,一旁的帕尔默也急速靠近了过来,向着灵体刺出细剑,可两人的阻拦没有丝毫的用处,无论是怨咬还是细剑,都像是命中一团幻觉般,穿过了灵体。

    灵体冲到了锡林的眼前,瑟维斯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才是永恒的!”

    瑟维斯之所以能从那久远的时代活到现在,他所倚仗的便是别西卜赐予他的恩赐·血咒,凭借着这份恩赐,瑟维斯可以将自我的意志在自己子嗣的血脉间传递。

    因此,每一任科加德尔之王登基之时,便是瑟维斯掠夺下一具躯体的时刻,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将是永世之王。

    血色之夜中,锡林的父亲短暂地压制住了瑟维斯的意志,为了断绝这份血咒,他杀光了所有的血亲,试图阻止瑟维斯意志的延续,但在最后时刻,他还是不忍杀死锡林,就此留给了瑟维斯继续存续的机会。

    目前,瑟维斯的躯体本就衰败不已,一直以来,他都急需锡林的肉体,更不要说,从受冕者阶位跌落后,他又遭到了锡林与伯洛戈的殊死打击。

    但即便这具躯体彻底崩解,瑟维斯仍有着胜算所在,那便是占据锡林的躯体,哪怕锡林的躯体也破损不堪,但只要短暂地延续自己的意志,瑟维斯相信,自己总能找到苟活的办法的,就像之前一样。

    锡林察觉到了瑟维斯的意图,都这种时候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怜悯的笑意。

    瑟维斯忍不住地大吼着,“你到底在笑什么!”

    猩红的灵体撞入了锡林的身体,邪异的力量撕咬着锡林的意志。

    锡林就像不知痛般,他保持着微笑,完全不去理会瑟维斯,而是看向伯洛戈,开口道。

    “伯洛戈……”

    锡林挥手告别,“我将见证你。”

    最后一缕以太也燃烧殆尽了,锡林平静地闭上了眼睛,浑身的肌肉松弛了下来,平躺在地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伯洛戈愣神了稍许,紧接着他提起怨咬,挥剑就要彻底碾碎锡林的身体,阻止瑟维斯的归来。

    怨咬刚刚挥起,猩红的灵体从锡林的躯体中挣脱了出来,瑟维斯凄厉地尖叫着。

    正当伯洛戈疑惑之际,轰鸣的巨响从头顶传来,万众一者那庞大的躯体压垮了一层层的废墟,黄金的身影们就这么突兀地降临在了战场上。

    “不……不,把他还给我!”

    瑟维斯咆哮着,但无论他怎么哀嚎求饶,还是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秩序局的历代局长们托起了锡林的身体,像是在进行一场伟大的葬礼般,带着锡林的身体走向了万众一者那黄金的高台上。

    瑟维斯只能这么目睹着他们的离去,猩红的灵体挣扎着,醒目的红光逐渐变淡,最后如同一抹被清水洗去的颜料般,消失不见。

    伯洛戈恍惚地看向那高台之上,不知何时,林立的身影中多出了那么一个熟悉的脸庞。

    “结……结束了吗?”

    帕尔默也留意到了那高台上的变化,一座崭新的雕塑拔地而起,样貌刻画的栩栩如生,就像他还未死去一样。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帕尔默求助似地看向伯洛戈,直到现在他依旧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一个又一个传说中的存在降临人世,紧接着又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物质界的战斗结束了,”伯洛戈痛苦地咳嗽了几声,“但以太界内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付出了如此之大的代价,伯洛戈与锡林也仅仅是暂时瘫痪了凝浆之国,斩杀了瑟维斯罢了,还有许多敌人正等着他们,更不要说在以太界内,还有魔鬼们的最终决战。

    伯洛戈再次用力地眨眼,试着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浑身的肌肉传来难以忍受的酸痛,以太也几近枯竭,炼金矩阵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隙。

    就算这种状态了,伯洛戈依旧固执地攥紧怨咬,目光向着废墟的周边搜索,选中者只是刚解决了一个而已,还有另一个更为棘手的选中者没有死去……

    “你是在找我吗?”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伯洛戈的身后响起。

    伯洛戈迅速地转身,果断地挥起怨咬,但对方要比他更快,凝实的以太刀剑直接洞穿了伯洛戈的胸口,连带着心脏、脊柱一并湮灭。

    以太刀剑熄灭又再次凝实,剑刃从一侧横贯伯洛戈的肩膀,将他半个身子都劈砍了下来,伯洛戈再也没有应对的手段,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鲜血溅了一片。

    伯洛戈仰望着那靠近的身影,闪烁的电弧中,无言者的身影显现。

    “玛……玛门?”

    “哦?你居然认出我了啊。”

    无言者露出僵硬的笑意,他是玛门的选中者,同时也是一个无心智的,完全由玛门支配的傀儡。

    “怎么,很意外吗?”

    无言者说着轻轻地鞠躬,露出一顶光铸的冠冕。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伯洛戈的喉咙里涌出,他的双眼逐渐涣散,一旁的帕尔默则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此时,帕尔默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战场上就不见了无言者们的身影,他们似乎都死光了……死的只剩一人。

    无言者再次举起以太刀剑,目光看了一眼瑟维斯的那团烂肉,讽刺道,“理论上来讲,我才是世间的第一位受冕者,只是直到今天,我才肯戴上冠冕罢了。”

    和瑟维斯不同,他的受冕需要凝浆之国献祭科加德尔帝国全境,用那无穷无尽的哲人石来支撑自己超越临界,而是无言者所需要的仅仅是归一即可。

    “再见,伯洛戈……哦,等等,也许我们还会再见的,毕竟你是不死者。”

    无言者说着瞄向帕尔默,又看向塌陷下来的万众一者,他悄声道,“应该是你和他们说再见吧。”

    语毕,无言者一剑斩断了伯洛戈的喉咙,受冕者的力量激荡爆发,连带着伯洛戈的整具躯体都爆裂成了一团血污。

    一片黏腻的污血中,只剩下了几缕破布条,以及一条断掉的项链,怨咬与伐虐锯斧无力地横在一旁,就如同一把把普通的武器。

    伯洛戈就这么死了,毫无反抗地变成了一地的碎肉。

    帕尔默的脸色苍白,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不等他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无言者看向了帕尔默……风雪飘荡的以太界内,玛门看向不远处的希尔。

    如今广袤无垠的冰原在魔鬼们的殊死搏杀下,化作一片破碎之地,污浊黏腻的焦油填满了冰裂的缝隙,以太咆哮激荡,掀起一连串的异象。

    “看啊,希尔,”玛门高声道,“你就要输了啊,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只要无言者在物质界内杀死帕尔默,将万众一者们彻底抹除,那么胜利的天平将倾斜向玛门这一方……没错,唯有玛门。

    随着瑟维斯的死亡,凝浆之国也失去了其存在意义,别西卜在接下来纷争中的竞争力削弱了许多,这正是玛门想要的。

    希尔没有回答玛门的话,而是自顾自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开裂的巨大缝隙。

    由希尔撕裂出的缝隙正一点点地吞食着王权之柱,目前,王权之柱已经有一大半都被拖入了以太界内,再有不久,整座王权之柱都将沉沦于此。

    “你知道,人类和魔鬼最大的区别是什么?玛门。”

    希尔突然开口问道,但不等玛门回答,希尔又自问自答了起来。

    “人类和魔鬼最大的不同便是,魔鬼是受到自身欲望的驱动,无论魔鬼怎样努力,他都无法超越自身欲望这一局限性,而人类不同,在为了某些崇高的目标时,他们会反人性、反欲望地做出一些我们魔鬼认为非理智的事。”

    希尔唤起那沉重的美德。

    “献身。”

    “为了崇高的事业献身,这份意志是如此固执,哪怕人类死了,又或是变成其它什么东西,属于人类的那股固执的意志,依旧会坚定不移地向前,直到达成那宏伟的愿景。”

    希尔转过头,再次看向沉入以太界的王权之柱……不,他根本不是在看向王权之柱,而是看向王权之柱后升起的万丈辉光。

    他高声呼唤着,“你究竟还要沉沦多久!”

    像是聆听到希尔的呼唤般,炽白的风暴临近了战场,那万千涌动的流光环绕升腾,铺天盖地的以太掀起层层风雪。

    秘源涌动的力量不止介入了魔鬼之间的战斗,还通过那开裂的缝隙灌入物质界中。

    无言者刚刚攥起一把以太刀剑,准备将帕尔默砍杀成两半,却只见无穷无尽的流光从下方的裂隙里涌出,几乎要包裹住王权之柱,在夜空中燃起炽白的烈火。

    “这一刻终于来了啊。”

    疲惫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帕尔默扭头看去,黄金高台上的耐萨尼尔也循声望向,无言者注视着那从鲜血之中走出的身影,他残破不堪,可依旧挺直了腰板,保持着那固执的体面与礼仪。

    艾伯特的半张脸都被肉芽覆盖满了,可露出的那半张脸,还是露出诚挚的笑意。

    他用尽全力地张开双手,欢喜地高呼道。

    “各位,献身的时刻来临了!”

    刹那间,万众一者剧烈颤抖了起来,它仿佛要走向崩溃一般,庞大的躯骸节节爆裂,成吨的鲜血与内脏组织倾泻而出,与此同时,那些林立的黄金雕塑们也绽开了一道道裂隙,其中闪烁着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束缚。

    艾伯特享受着这最终的时刻,他很庆幸,自己能亲眼见证这一切。

    于是艾伯特那疲惫的身躯重重地倒了下去,肉芽将他彻底吞没,可在那鲜血之中,却有一抹流光升起。

    一道又一道的流光自那黄金雕塑之中、万众一者的体内涌出,就像惊起了一片萤火虫群般,万千的光芒升腾雀跃。

    帕尔默用力地仰起头,注视着那些升腾的光芒,朦胧的轮廓中,他看到了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庞。

    “艾伯特……锡林……”

    帕尔默轻声呼唤着那些名字。

    那些自万众一者诞生以来,就被其储存的灵魂们,在这一次得到了完全的释放,它们遵循着与秘源的血契,将那珍贵的灵魂奉献给那炽白的风暴。

    一同奉献的还有那万千的意志、不屈的执念。

    秘源震荡、激昂,在那混沌的风暴之中,万众的灵魂们彼此摩擦,自这亘古以来,闪烁起了第一朵思绪的火花。

    火花转瞬即逝——

    思绪的烈火自秘源深处燃起,朦胧的意识变得清晰,历经这无尽的时光,它终于回忆起自己是谁了。

    它是艾伯特,是锡林,是秩序局的历代局长们,是无数牺牲的职员,是自圣城之陨时献身的学者……

    它是一切凝华者的的源头,也是原罪中仅存的美德。

    它是万众,也是唯一。

    秘源咆哮着向前推进,万千的风雪笼罩住王权之柱,连同魔鬼的一切尽数淹没。

第六十八章 原件

    无边无际的风雪在广袤的冰原上肆虐,犹如覆盖上了一层灰白的滤镜,将魔鬼们的身影遮掩。

    呼啸冷冽的狂风中,希尔微笑着张开双手,就像一位在舞台上表演的艺术家,将自己最完美的作品展现给他的观众们……别西卜与玛门。

    “真美啊,不是吗?各位。”

    希尔仰起头,炽白的风暴近在咫尺,咆哮的雪尘铺天盖地,它们不止掩过了交战的战场,还顺着崩溃的裂隙,如火山喷发般涌入物质界内。

    漫天飞舞的雪花,像是天空洒下的纯净之泪,却又带着冷彻骨髓的寒意,这股寒意无情地覆盖在王权之柱上,让原本就高耸而威严的庞然大物更显冷峻。

    那些在王权之柱上宛如蛔虫般蠕动的血肉们,也在这铺天盖地的风雪中无处可逃,它们被迅速冻结,身体变得僵硬而冰冷,最终凝固成了一座座狰狞的雕像。

    “确实很美。”

    玛门也仰起头,注视着。

    王权之柱已经算是惊骇世间的宏伟造物了,可在这贯天彻地的炽白风暴前,它显得格外渺小,就像大海之上被海浪吞没的巨船们。

    万千的流光穿插在风暴之中,王权之柱的刺目猩红不再,它变得模糊不清,覆盖上一层层无法融化的灰白。

    在秘源的震怒下,原本由希尔撕裂的以太裂隙进一步地扩大了,此刻他们能清晰地透过这不断延展的裂隙,窥探到物质界的种种。

    王权之柱不断地塌陷下沉,连带着周遭的血肉大地也一并坠入以太界,风雪喷涌而出,卷动着物质界的乌云。

    皎洁的月光越发稀薄,直至阴云再次汇聚起来,变成无法突破的铁幕,遮蔽了所有的光。

    “然后呢?希尔。”

    玛门将视线重新放回希尔的身上,不屑地说道,“这一点我确实没想到,你居然能想到用这种方式、用这无数的灵魂,来尝试促使秘源诞生自我的意识。”

    “可你我都明白的,希尔,你这只是无用功。”

    历经了刚开始的心惊与震撼后,玛门回过神来,令秘源诞生自我意识,进而加入这场纷争,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但问题是,秘源没那么容易诞生出像魔鬼们这般自主的意识。

    即便希尔储存了如此大量的灵魂,但要明白,就算没有希尔的储存,他们也会回归于秘源之中,这是每一位凝华者在死后应履行的血契。

    玛门嘲笑着,“仅仅是这些的灵魂还不够的,最多是稍稍加快了一下秘源诞生自我意识的进程罢了。”

    冷彻的风雪掠过玛门的身体,在他的身上覆盖上了一层层的白雪。

    魔鬼的力量激荡、异化,玛门的肤色变得苍白了起来,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自皮肤下浮现,但它呈现的却非是血色,而是一道道光都照不亮的漆黑。

    黏腻的焦油自玛门的双眼中渗出,他厉声道,“所以,最终还是我们赢了啊!”

    声音回荡在咆哮的风暴中,猩红的血色符文再度显现,犹如一道拔地而起的光柱,别西卜默默地站在玛门的身后,随着玛门的全力以赴,两枚血色的符文也在她的身后静静地伫立着,散发着禁忌压抑的力量。

    瑟维斯的倒下后,别西卜失去了她的受冕者,代价惨痛,但收效也很显着,瑟维斯几乎消耗光了秩序局在王权之柱内的全部力量。

    锡林与艾伯特接连倒下,万众一者解体,就连伯洛戈也陷入了死亡状态,唯一能具备行动力的,也只剩下了帕尔默与耐萨尼尔。

    耐萨尼尔身负重伤,本就不剩多少战斗力可言了,帕尔默则仅仅是一位守垒者,他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在这最终的棋盘上,希尔的已经用尽了他的棋子,所剩无几,唯有他的自己。

    玛门几乎能看到胜利的曙光了,也是在这前夕之时,无比谨慎小心的无言者,才选择化身唯一,独享着以太池,就此戴上那至高的冠冕。

    “你还有什么手段吗?希尔,尽管展现给我看吧!”

    玛门大声嘲笑着,欣喜若狂。

    希尔并未受到玛门言语的影响,整个人依旧是那副镇定理智的样子。

    转过头,希尔望着愤怒的秘源,正如玛门所言的那样,即便万众一者解体,无数的灵魂归于秘源,也只是加速了它诞生意识的过程,未能让它真正意义上地产生出自我。

    “玛门,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啊。”

    希尔微笑着叹息道,“所谓的人啊,是有着名为执念的东西的,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即便是死了,这股执念依旧会残留在他的灵魂里,如同那回响一般,难以化解。”

    玛门摇摇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这无数的执念将汇聚在一起,成为思绪的第一朵火花,引燃黑暗的第一把野火。”

    希尔的声音铿锵了起来,像是有钢铁在他的嗓子里彼此撞击、轰鸣。

    “他们的牺牲,或许无法令秘源诞生出所谓的自我,但也足以用这强大的执念去推动秘源,令它如同浑噩的野兽般,知晓何为愤怒,为何复仇。”

    炽白的风暴映亮了天地,源源不断的流光,如同被释放的精灵,升腾而又下坠,交织成一场盛大的流星雨群。

    它们飞驰着、拉扯出一道道延伸的轨迹,漫天的星轨覆盖了以太界的无垠。

    犹如置身于一团不断碰撞的星云之中,希尔被无尽的星光包裹,他张开双手,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这神圣的一刻。

    每一道流光都是一颗灿金之魂,而每一颗灿金之魂,都对应着一位高尚、献身的存在。

    点点的星光汇聚成束,一束束流光纠缠成闪烁的庞然大物。

    忽然间,悠扬的鲸鸣声从秘源的深处响起,一头光铸的巨鲸从那炽白的风暴中冲出,它尽情地翻滚着,再次没入风暴里,拍打着那溢散的光点,又一次地显现。

    玛门与别西卜望着那头突然出现的巨鲸,连带着思绪也中断了一瞬,他们记得这头巨鲸,这正是刚刚解体死去的万众一者。

    他们想不明白,此世祸恶是不具备灵魂,况且就算有灵魂,它的灵魂也应当属于魔鬼,为什么会出现在秘源之中……

    突然,玛门明白了,呈现在他眼前的根本不是什么万众一者,而是万众一者储存的无数灵魂。

    灵魂原本的主人们,早在过往的岁月里死去,可他们的灵魂的记忆却未就此终结,它们一直藏在万众一者的体内,通过它的双眼见证世界的变化……

    当这无数的灵魂一并跃入秘源之中时,灵魂的记忆在同一时刻终结,但在终结之后,那超越生死的执念,如同巨大的惯性般,继续推动着一切前进。

    万千的灵魂注入秘源之内,一同迸发的还有万千的灵魂回响。

    自此,秘源那朦胧的意识不再仅遵循着本能的铁律,它能感受到那万千灵魂的悲伤,理解他们的痛苦与怒火,并以此——复仇!

    巨鲸自炽白的风暴中浮现,光铸的身体迅速坍缩了下来,汇聚成唯一的光束,拔地而起。

    光束吞没了王权之柱,穿过崩碎的大裂隙,自以太界内释放,终抵物质界。

    一瞬间,一道远比群山之脊处那座光之树还要宏伟的异象降临人世,那是跨越两界的光柱,轻而易举地刺破了厚重的乌云,并朝着天际间的边缘狂涌不止。

    ……

    群山之脊上,刚刚搭建起来的静谧防线,如今已沦为血肉横飞的惨烈战场,无数英勇的身躯倒下,随即又有数不清的血肉造物从死亡的阴影中站起,继续投身这场无休止的杀戮。

    历经长时间的鏖战,即便是身为荣光者的霍尔特,身上也增添了不少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环顾四周,发现身边那些曾并肩作战的职员们,许多熟悉的面孔已然消逝在战火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增援而来的陌生面孔。

    就在众人喘息未定之际,一抹刺目的强光突然划破黑暗,霍尔特迅速转过头,望向那光芒的源头。

    只见在遥远的天际尽头,一道纤细而耀眼的光束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直冲云霄。

    霍尔特本以为那是自科加德尔帝国内崩裂的一道大裂隙,但他紧接着发现,那道纤细的光束仍在不断地上升。

    “怎么……回事?”

    霍尔特有些难以理解这一异象,如果这道仍在不断延展的光束,是一道待开启的大裂隙,那么这道大裂隙的范围之大,或许能吞没掉整片大陆。

    正当霍尔特心惊不已时,又有一连串的异象爆发,他清晰地感受到,充盈在他战场周围的以太反应,迅速熄灭了一大片,而这意味着在一瞬间内,有大批量的凝华者同时死亡。

    霍尔特紧张、甚至有些惊恐地看向自己的部下们,一瞬间,霍尔特的脑海里想过了许多事,某种至高的力量降临,彻底抹杀了他们,那么自己所守的防线也将分崩离析。

    这般致命的绝望下,霍尔特都没有想自身的安危,而是担忧着这里一旦失守,晨风之垒又能坚持多久。

    可当霍尔特的目光扫过时,他却发现自己的部下们好好的,大家都还活着,虽然狼狈不堪,但每个人都喘着气。

    见到霍尔特,有名职员恐慌地说道,“我……我无法使用秘能了。”

    第一名职员开口后,又有许多职员说出了类似的情况。

    职员们的体内仍具备着一定的以太量,炼金矩阵也完好无损,就连周围的环境里也充斥着以太,并非处于以太真空情况下。

    可他们就是突然失去了驱使以太、发动秘能的能力,就像……就像秘源拒绝了他们,不再承担那奇迹之力的转换。

    聆听着职员们的报告,霍尔特发现,与秘源失去联系的都是一阶段的凝华者们,不等霍尔特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在他的感知内又有数道以太反应消失不见。

    紧张地看向以太消失的位置,以太反应所对应的职员安好地守在防线上,从他眼中浮现的惊恐来看,他同样也失去了与秘源的联系。

    这一批与秘源失去联系的职员们,基本都为祷信者。

    霍尔特依旧不清楚发生了些什么,但他隐隐约约察觉到,眼下的异变将与世界的命运有关……就像那道不断突破天际的光束一样。

    嘶哑的鸣叫声从鲜血的尽头响起,霍尔特回过头,大裂隙内再次溢出了大抹的鲜血,狰狞扭曲的血肉造物们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

    霍尔特深吸一口气,他不再留守在防线上,而是咆哮着冲至了最前方。

    大批的凝华者与祷信者失去了与以太的联系,眼下,他们就和普通人无异,一旦与血肉造物近身交战,他们的处境将变得无比危险。

    霍尔特不清楚这种失联情况,会不会继续发生在负权者、守垒者、乃至荣光者的身上,但他知道,目前自己必须撑起防线,以拯救更多人。

    “这就是终焉之刻吗?一切都走向消亡,就连凝华者也不例外。”

    霍尔特低声轻叹着,挺身杀入重重猩红之中。

    他猜,应该不止自己这里发生了这种情况,这种秘源失联情况,可能正发生在世界各处。

    事实上正如霍尔特猜测的那样,秘源失联的情况爆发在世界各地、每一处战场之上。

    科加德尔帝国的边境线上,机械化的军队仍旧在与无尽的血肉潮,进行殊死的搏杀,炼金武器的辅助,血肉化的大地被烧成了一片片的焦土。

    凝华者们正准备再展开一次深入的突袭,但他们刚准备出动,便发现自己失去了与秘源的联系,再也无法驱动炼金矩阵分毫。

    与此同时,耀眼的光芒映照在战场上,士兵们抬起头,注视着那节节升起的光柱。

    光芒万丈,照耀了焦土的大地,也映亮了沸腾的大海。

    科加德尔帝国的广袤海域上,由汐涛之民率领的联合船队正激烈地与敌人交锋。

    他们的炮火如暴雨般倾泻在海岸线上,震耳欲聋的炮声与海浪的咆哮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壮丽的战歌。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竭尽全力,那些源源不断的血肉造物仍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它们不知痛般地攀爬上坚固的船身,试图突破这道防线。

    秩序局赋予汐涛之民等超凡势力的使命是一致的,都是阻止凝浆之国对外界的侵染。

    这份使命并不轻松。

    自开战以来,已有数艘大船在血肉造物的围攻下悲壮地沉没,数不清的身影在水中挣扎,被那尖锐的利爪割开喉咙,染红了一大片的海水。

    可即便这样,汐涛之民们仍未退缩,他们深知,一旦撤离此地,那些血肉造物将如入无人之境,顺着海流长驱直入。

    在血肉造物们前行的终点,是他们誓死守护的家园——自由港。

    因此,汐涛之民们依旧坚守在岗位上,眼神坚定且决绝,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都必须坚守到底,直到最后一刻。

    新一轮的炮击如雷霆般降临,海岸在猛烈的轰炸下变得坑坑洼洼,成吨的燃油如同愤怒的洪流,被倾倒进汹涌的海中。

    它们漂浮在海面上,形成了一层厚厚的油膜,紧接着,烈火点燃。

    瞬间,海面上燃起了一片熊熊的火海,火光冲天,连绵起了一道道炽热的防线,血肉造物们在火海中挣扎哀嚎,身影在烈焰中扭曲、舞动,最终沉沦了下去。

    火焰的防线起到了作用,有效地阻挡了血肉造物的进攻,为汐涛之民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但不等他们稍适休整,一股莫名的恐惧悄然蔓延。

    诸多的凝华者惊恐地发现,自己与秘源的联系突然中断了,他们体内的炼金矩阵无法运作分毫。这些曾经拥有超凡力量的战士们,就这么在一瞬间沦为了凡人。

    当他们陷入深深的惊恐与绝望时,一抹光亮自夜空上洒下。

    那是一道纤细而耀眼的光束,它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照亮了整片海域,将整片天幕分割成了两半。

    在这一刻,似乎全世界的人只要抬起头,便都能窥见那道不断上升的光芒,哪怕远在誓言城·欧泊斯的艾缪,也见证了它的绽放。

    “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激烈的交谈声在艾缪的身后响起,拜莉与玛莫紧张地讨论着。

    秘源失联情况同样发生在了秩序局内,而且因秩序局内的凝华者较多,如此大批量的秘源失联,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恐慌。

    拜莉怀疑是魔鬼们的纷争来到了终局,目前不止有魔鬼退场,秘源也一败涂地。

    一旦秘源倒下,被魔鬼们剥夺了力量,那么秘源与凝华者们签订的血契也将由魔鬼主宰,自此,凡是处于秘源这一体系下的凝华者们,都将受到魔鬼的制约。

    玛莫的看法还算乐观……除了乐观,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试着说服自己,仅仅是凝华者与祷信者失联了而已,更高阶的存在们,仍具备着秘源的联系,证明秘源还在正常运行。

    很快,新一轮的异象下,负权者们也逐一失去了与秘源的联系,以太无法再运作分毫,炼金矩阵也步入沉默。

    更激烈的争吵声与恐慌在艾缪的身后蔓延。

    艾缪没有参与进争论中,从前不久决策室以那副诡异的姿态踏入以太界后,职员们的状态就已经产生了一定的动摇,而这连续的变化更是令每个人都摇摇欲坠了起来。

    好在,大家都有着相当优秀的职业素养,即便这样,依旧保持着极高的理性,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因自我的怀疑而歇斯底里了起来。

    艾缪静静地望着那束光芒,粗略地判断一下,那道光芒就快穿过大气层,抵达外空领域了。

    她很好奇那道光究竟是什么,只可惜自己没有身处在那最终的战场上。

    低下头,艾缪翻弄了一下手掌,作为祷信者的她,同样也失去了与秘源的连接,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鱼儿被从水里捞了出来,置身于空气之中。

    强烈的不安感在心底滋生、弥漫,难以压制,就在艾缪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陷入这种负面的情绪中时,艾缪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她翻了翻自己那宽大的口袋,从里面取出了一副以太流目镜。

    这是学者们进行研究时常会佩戴的目镜,它可以令学者们具备直视以太的能力,以此更好地观察以太的流向。

    鬼使神差般,艾缪戴上了以太流目镜,望向那冉冉升起的光芒。

    刹那间,炽白的强光几乎灼瞎了艾缪的双眼,她生理本能地溢出了眼泪,注视着那唯有在以太流目镜下,才能窥见的神圣一幕。

    流光。

    无处不在的流光。

    它们从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升起,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召唤而来的幽魂。

    从古老的城堡中、繁华的城市里,从硝烟弥漫的群山之脊到波涛汹涌的燃烧海域,甚至在科加德尔帝国那漫长而坚实的边境线上,一束束的流光都在不断地升腾、汇聚。

    它们就像是一颗颗奔赴的流星,划破夜空,跨越数千公里,只为了在天幕之中与那道自王权之柱升起的璀璨光芒相遇。

    那道光芒如此耀眼,仿佛是天地间所有光明的源泉,吸引着流光们不断靠近、环绕。

    无穷的光芒旋转、凝聚,逐渐合为一体,化作一道更加纯粹、唯一的光芒。

    艾缪注视着。

    光芒冲破了乌云的束缚,撕裂了天幕的极限,毫无阻碍地穿越了大气层,而后,它洞穿了沿途那宛如群山般的巨石,直达月球之上那魔鬼的国土、虚无之间。

    环形山内的阴影随着光芒的降临被完全映亮,一并映亮的还有位于环形山之底,那头插满线缆被机械包裹、宛如被残忍处刑了的巨人躯体。

    光芒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打在了这被称作时溯之轴系统的扭曲血肉上,在一阵痉挛与抽搐中,血肉之中发出一声叹息与悲鸣。

    这座持续了数十年之久的、维系不死的复杂系统,在今日迎来了它的终结,血肉裂解崩毁,沉重的金属坠落在地,发出铿锵的声音。

    与此同时,躯体上所隆起的、那泛着橙红色光芒的腹部也随之破裂。

    腥臭的羊水从迅速干瘪的腹部中溢出,时溯之轴吐出了它体内的最后一具躯体。

    苍白的躯体倒在温热的羊水中。

    这并非是时溯之轴系统创造的又一个维系不死的躯体副本,而是自时溯之轴系统搭建的那一日起,便安置于其中的躯体原件——所有的复制体,都需要一个完美的原件。

    他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

第六十九章 十角冠冕

    荒芜灰白的世界里,被光芒映亮的环形山底,无数同样灰白、宛如雕塑般的尸体横列在四面八方,将这里塑造成了一片诡异且静谧的生命终结之地。

    原件蜷缩着身子,在一阵痛苦地呕吐后,发出一阵无比深沉的呼吸声。

    像是婴儿降世的第一声啼哭,又像是引擎发动时的第一朵火花,随着这一沉重的呼吸声、生命的律动,原件活了过来,苍白的皮肤泛起了血色。

    犹如黑白的电影里,浮现的第一抹色彩,至此,他与那些沉沦的、灰白的尸体们有了区分。

    原件撕开覆盖在身上的一层薄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就像初生的幼儿般,眼中闪烁着无助与恐慌。

    但紧接着,原件的脑海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与此同时,无数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没过他的思绪。

    混乱喧嚣的记忆宛如一场漫长的电影,在这场电影中,原件窥见了一个男人的一生。

    男人诞生于一场宏伟的计划中,拥有着异界坐标的灵魂,同时又有着无魂的躯体,身负着无数人的期望。

    他历经了许多的事,有好的有坏的,有那安静祥和的日子,也有那残酷无比的战争……但无论经历了什么,男人总是在坚定不移地向前。

    向前,不断地向前,直至走到命运的终点,直到这一刻,男人终于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审视着自己的一生……

    过往经历的总和打造出了一个人的全部,一道道的笔划拼写出伯洛戈·拉撒路的名字。

    原件记起了自己的名字,伯洛戈屹立在这荒芜的世界中。

    涣散茫然的眼瞳重新焕发起了光泽,伯洛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打破了此地的静谧与虚无。

    意识混沌破碎的意识联系了起来,伯洛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有在王权之柱内复活归来,而是直接出现在了虚无之间内,并且这次自己是以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站在这里,不再是先前的意识体。

    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

    回过头,伯洛戈看向那不断解体,变成一团烂肉的时溯之轴系统,浑浊的污血淌过伯洛戈的双脚,猩红的颜色与伯洛戈那略显苍白的肌肤上,形成了一道极为强烈的对比。

    伯洛戈注视着不断崩塌的时溯之轴系统,再看向周遭那无边无际的、灰白的、雕塑般的尸体们。

    冥冥之中,伯洛戈像是明白了所有的缘由般,不由地自嘲道,“最后一条命了吗?”

    随着时溯之轴系统的毁灭,伯洛戈就此失去了不死之力,但他同时也拥有了这最后一具躯体,一具完美的、最初的、无魂者的躯体。

    冷彻的寒意从周身袭来,荡起的灰尘落在潮湿黏腻的皮肤上,覆盖上了一层层的灰白,伯洛戈抬起僵硬的脖子,仰头望向头顶那蔚蓝澄清的星球。

    宏大与渺小在伯洛戈的脑海里激荡,一并激荡的还有那自以太界、物质界涌动而来的无穷光芒。

    宛如天神降临。

    无尽的流光覆盖在伯洛戈的身上,就像帷幕拉起、聚光灯落下,伯洛戈成为了那站在舞台上的主角,准备进行最后的演出。

    “伯洛戈……”

    光芒中,虚幻的声音回响着。

    伯洛戈听到了,有人在对自己说话……有万千的幽魂对自己说话,他们倾诉着自己的愤怒、遗憾,宣告着自己的誓言与决心,他们认可了自己、相信着自己,愿意将所有的筹码押在自己的身上。

    混沌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那些幽魂与他进行着最后的对话。

    幽魂们说,“这一切就交给你了,伯洛戈·拉撒路。”

    伯洛戈则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与脑海里的声音应答着,“好啊。”

    就像这一声肯定不够有力般,停顿片刻后,伯洛戈用更为用力的声音,再一次地回答道。

    “不管你是献身的先贤们,还是投身于此的英灵们,无论你究竟是秘源,还是第八人!”

    伯洛戈向着那万千的幽魂立誓,咆哮不止,“尽管把这一切交给我吧!”

    紧接着,伯洛戈的脸上浮现起了那股自恋的、猖狂的、病态的笑意。

    “我可是救世主啊!”

    就像一种心理暗示、自我欺骗,一个谎言说了千百遍,自己也就相信了,并坚定不移,一个不可能的事实祈祷了千万次,它便奇迹般地幻想成真。

    于是,那跨越两界,集结了万众之力的光芒尽数灌注于伯洛戈的体内,令这无魂者的躯体,承载起万千灵魂的意志。

    自此,伯洛戈化身为那行走尘世的代行者,寄托无数执念的容器——成为那秘源的选中者。

    伯洛戈唤起以太,炼金矩阵缓缓运转了起来,繁琐的光轨也随之在伯洛戈的体表映亮,它们蔓延、扩张、交错编织在了一起,其复杂的轨迹如同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般,几乎覆盖满了伯洛戈体表的每一寸。

    来自秘源的至高之力,肆意雕刻着伯洛戈的灵魂,它不止重塑着伯洛戈本身的、无限狭锐的炼金矩阵,同时,它还将另一层炼金矩阵覆盖在其上。那是属于锡林的、无垠阔钝的炼金矩阵。

    两者的炼金矩阵本就源自于同一体,只是走向了不同的歧路,如今随着伯洛戈获得秘源的认可,成为秘源复仇的剑刃,无限狭锐与无垠阔钝也一并铭刻进伯洛戈的灵魂深处。

    两套炼金矩阵完美无瑕地嵌合在了一起,就此成为足以令凝华者超越界限的完美矩阵,而这,正是所罗门王在圣城之陨的前夕,凭借着无数学者的智慧、人力所达的极限的宏伟蓝图。

    “这就是所谓的红龙吗?”

    伯洛戈感受着体内源源不断升起的力量,完美矩阵推动着以太,眨眼间,就令伯洛戈自身的以太强度抵达了荣光者的极限。

    “不,这只是红龙的一部分。”

    伯洛戈自问自答着,再次仰头,看向头顶那蔚蓝澄清的星球。

    万千的幽魂与意志灌注进伯洛戈的体内,同时那自秘源爆发的宏伟之力,也已尽数消耗在了这宏伟蓝图、完美矩阵之上。

    短暂的力量真空中,伯洛戈感受到了,秘源再一次躁动不安了起来,它难以忍受、怒不可遏。

    秘源是一切凝华者力量的源头,达成超凡之力必不可缺的关键。

    凝华者们通过向秘源献祭以太,进而获得秘源赐予的超凡之力,类比之下,秘源就像一个无比巨大的服务器,不同阶位的凝华者,则可以从秘源的手中获得不同程度的算力,以支持凡世的行走。

    伴随着完美矩阵自伯洛戈的体内延展开,秘源凭借着那朦胧模糊的意志,先是拒绝了所有与它连接的、一阶段的凝华者们,紧接着是二阶段的祷信者,乃至第三阶段的负权者,也纷纷失联。

    大量的凝华者被秘源就此拒之门外,同时,也随着大量的凝华者失联,秘源的负载瞬间减轻了不少,并有大量的资源释放,这些被释放的资源算力,则在瞬间全部调配到了伯洛戈的身上,独享给他一人。

    难以置信的以太量正源源不断地从伯洛戈的体内释放、迸发,如今,伯洛戈仿佛直接与秘源相连,享受着无尽的以太支撑,并且在秘源的算力侧重下,完美矩阵的转换效率也抵达了极限,伯洛戈只需要远低于常人的以太消耗,便足以掀起天翻地覆的超凡之力,而这正是独属于秘源的加护之力。

    加护·祐迹圣熠。

    微不可闻的碎裂声从伯洛戈的耳旁响起。

    他察觉到,就在这一瞬间里,秘源拒绝了守垒者们的连接,与此同时,随着守垒者们的失联,释放出的奇迹之力支撑着完美矩阵超越了束缚的极限。

    约束凡性的壁障破碎,溃散的星光重新汇聚了起来,它们凝铸在伯洛戈的头顶,化作一顶炽白的、十角的冠冕。

    没有什么惊天的异变,也没有什么盛大的仪式,一切是如此平淡不惊,甚至说,在这荒凉虚无的世界里,连一位观众都没有……还是有一位观众的。

    伯洛戈能聆听到贝尔芬格那欣喜的笑意,那一缕残留的意识仍如幽魂一般跟随着伯洛戈,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先前,伯洛戈完全察觉不到这缕意识的存在,可现在,伯洛戈不仅察觉到了,他还可以肯定,自己完全有能力将这股意识彻底泯灭。

    伯洛戈没有这样做,抛开立场、善恶来讲,他还挺喜欢这头慵懒的魔鬼的,他也愿意,让这头魔鬼见证到最后。

    完美矩阵闪烁不止,以太犹如潮水一般,自伯洛戈的体内释放,没入这荒凉的世界里。

    无垠阔钝令伯洛戈的场域瞬间覆盖了整片魔鬼的国土,而无限狭锐则令伯洛戈的力量触及那微观的深层。

    苍白的大地忽然震颤了起来,大地犹如被击碎的冰面,龟裂出密密麻麻的裂纹,细腻的灰尘坠地,粗糙的铁渣升腾。

    无限狭锐轻易地从这荒凉的大地下提取出沉重的铁,并在以太铿锵的鸣响中,将它们熔铸成甲,一片片地贴在伯洛戈那赤裸的身体上,直到层层嶙峋的甲胄将他完全包裹。

    全副武装的伯洛戈又一次地仰望着那蔚蓝澄清的星球,忽然间,他不由地去想,希尔站在这里,仰望这颗星球时,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是世界的宏大,还是人类的命运,亦或是个体的存亡?

    也许希尔什么都没有去想,仅仅是欣赏这份美丽而已。

    想到这,伯洛戈的嘴角挑起一抹微笑,狰狞的面甲将他的脸庞覆盖,而后以太的弧光从甲胄的缝隙里狂涌而出。

    高浓度的以太肆意咆哮着,燃烧成一缕缕光铸的羽翼般,从伯洛戈的甲胄下延伸了出来,身披霞光。

    伯洛戈用力地踏击着地面,顷刻间,大地分崩离析,而伯洛戈则高速冲入空中,宛如一道疾驰的流星。

    低沉沙哑的咒语在寰宇之间响起。

    “我是伯洛戈·拉撒路。”

    高浓度的以太流不断加速着伯洛戈的身体,他的身影几乎扭曲成了一道致命的弧光,以太爆裂成一连串的电弧,朝着那蔚蓝澄清的星球冲去。

    “我是七首十角、头戴冠冕的红龙。”

    虚无之间崩塌毁灭,受冕者的力量无情地剥离着地面,拾取起那千百吨的巨石,它们撕裂地表,吞没了全视之目、碾过了露天影院,它们与伯洛戈的一同向着蔚蓝澄清的星球冲去,化作尾随伯洛戈身后的庞大陨石群。

    伯洛戈的身影化作一颗微小的亮点,随着受冕者之力的极限加速,这枚微小的亮点被拉扯成纤细的丝线。

    随着伯洛戈受到引力的牵引,笔直的丝线也被压曲了一定的弧度,同时亮点开始慢慢变大、变亮,犹如夜空中的一颗新星逐渐升起。

    蔚蓝澄清的星球近在眼前,伯洛戈一头撞在了略显稀薄的高层大气上,因自身恐怖的速度,甲胄与大气分子的剧烈摩擦而开始燃烧。

    气动加热效应作用在伯洛戈的身体上,甲胄表面温度急剧上升,金属烧红、周围的大气分子被电离,爆发出更为明亮的闪光。

    一层层炽热的焰火包裹住伯洛戈的身体,光芒反复重叠、加剧,直至作一枚流星坠向大地,强行突破大气层。

    蔚蓝澄清的世界在伯洛戈的眼前急速放大,犹如一幅宏伟的巨作在眼前绽放。

    受冕者之力全面爆发,以太狂涌四溢,令伯洛戈的身体强行减速,绚烂的火花与电弧闪烁不断,坚固的甲胄纷纷剥离脱落,犹如褪去的火甲。

    伯洛戈低语着,浑身缠绕着电弧与焰火,悬停于一片猩红的广袤大地上。

    “我是旧秩序的灭世者。”

    他无情地俯视着大地,犹如天神般屹立于万丈高空之上,而在他的更上方,深蓝无垠的天际被熊熊的火光染红了一片。

    “也将是新秩序的开拓者。”

    一块块山峦般的陨石,以惊人的速度冲入大气层中,其巨大的质量和高速的运动使其与大气层产生了剧烈的摩擦,瞬间点燃了周围的空气,形成了一道耀眼的火光。

    在巨大的压力和热量作用下,陨石开始剧烈震动,表面裂纹纵横交错,不断有碎片从主体上剥离,陨石表面迅速蒸发,质量迅速消耗的同时,释放出大量的气体和尘埃,这些物质在高温下燃烧,拖拽起明亮的尾焰,化作一道道火流星划向地面。

    分裂的碎片在空中燃烧、爆炸,将夜空点亮得如同白昼,一场空前绝后的火雨盛宴,从天空尽头中倾泻而下。

    终焉之刻,末日之时。

    群山之脊上,霍尔特低吼着撕裂眼前一具具的血肉造物,哪怕身体伤痕累累,他依旧固执地向前、向前。

    随着异象的接连爆发,不止是凝华者与祷信者,就连负权者与守垒者也失去了与秘源的联系,成为了空有力量的凡人。

    唯有霍尔特这样的荣光者还具备着超凡之力,他挺身向前,独自承担起了整条防线的压力,可就算霍尔特再怎么强大,他依旧受到了魂疤的限制,源源不断的血肉潮狂涌着,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

    可就在这时,一股炽灼的火光从霍尔特的头顶划过,仰起头,只见燃烧的火雨从天而降,如同精准的炮火轰炸般,命中了那光耀的大裂隙。

    刹那间,一抹炽白在霍尔特的眼前急速放大,噪音喧嚣至极限,变成了宁静的蜂鸣,咆哮的冲击波将所有的血肉造物吞没。

    霍尔特只来得及创造起一片迟滞的力场防线,而后足以覆盖大裂隙的爆炸拔地而起。

    陨石与大裂隙撞击爆发出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撞击产生的巨大能量在瞬间释放,形成一道环形冲击波,以超音速向四周扩散。

    冲击波所过之处,一切的血肉造物瞬间化为齑粉,连坚固的山石都在这股力量下崩裂、破碎。

    狂暴的冲击波从霍尔特的身边掠过,混乱的视野中,鲜血蒸发殆尽,大地化作焦土,恐怖狰狞的血肉造物消失不见,仅剩下了尚未燃尽的碎肉粘连在滚烫的岩石上。

    破裂的火雨横跨了天际的南北,四散分离,它们旋转着、怒吼着,接连坠入汐涛之民们那激烈的海战中。

    燃烧的陨石以惊人的速度从天而降,命中了翻滚在大海上的那些庞大而脆弱的血肉造物。

    这场来自天外的灾难,瞬间将那些狰狞之物砸成了一片片细小的肉沫,仿佛一场血腥的暴风雨横扫过海面。

    陨石撞击的冲击力激起了海面上的巨浪,高达数十米的海浪在瞬间形成,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四周扩散。

    海浪翻卷、咆哮,将那些被砸碎的血肉造物卷入其中,无情地撼动着四周的大船,船员们在剧烈的摇晃中,反复地撞向墙壁。

    炽热的陨石在穿透血肉造物后,破碎成无数块较小的碎石,这些炽热的石块带着余威沉入海底,连带着海床上那些正在爬行的血肉造物们一并碾压。

    在这场针对性的毁灭性打击下,无论是海面上的血肉造物,还是海底下的血肉造物,都无处可逃,无法幸免。

    整个大海都被这场天外灾难所染红,海面上漂浮着一片片的血肉碎片,散发着浓厚的血腥气息。

    船员们恐慌地爬了起来,他们趴在围栏上,只见更多的火雨朝着科加德尔帝国的方向坠去。

    明明是如此巨大、致命的陨石,可它们的坠落却精准的宛如手术刀一样,接连的爆炸声沿着科加德尔帝国的边境线蔓延,刺目的火光连绵成了一线,化作熊熊燃烧的火墙,将科加德尔帝国封闭在火墙之后。

    军队们停止了前进,士兵们抱紧胸前的枪械,仰望着那烧红的夜空,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密密麻麻的火雨犹如天神的怒火,疯狂地倾泻而下,每一滴火雨都是一枚巨大的陨石,它们在半空中裂解、爆发,化作无数炽热的碎片,带着至高的力量朝着国境线上的战场猛烈袭来。

    陨石们沿着战场逐个打击,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爆炸声,成千上万的血肉造物在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它们被瞬间荡成了粉末,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

    大地在陨石的连续撞击下颤抖不已,仿佛快要承受不住这股巨大的冲击,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疤痕被砸出,深邃而骇人,如同大地在痛苦地呻吟。

    冲击波在战场上反复掠过,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楼房、围墙、森林在这股可怕的力量面前成片成片地倒下,化作一片片的废墟,整个战场都宛如被彻底翻了一遍,到处都是破碎的建筑和残肢断臂。

    辽阔天穹之上,伯洛戈矗立着,他就像一位灾难的艺术家,那咆哮的火雨宛如他手中的画笔,,挥洒着自己的天赋与怒火,在天幕上勾勒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燃烧痕迹。

    受冕者的力量掀起不息之风,伯洛戈的身影在风中扭曲、舞动,毅然冲向那自王权之柱下蜿蜒裂开的大裂隙。

    随之,那一道道烈焰燃烧的轨迹也被无情地拉扯、扭曲,竟化作从他身后怒放的巨大火翼,烈焰滚滚,遮天蔽日。

    一切就像神话里描述的那样,希尔曾预言的那般。

    伯洛戈自天外降临,头顶十角的冠冕,犹如灭世的红龙,向着地狱深渊俯冲而去,不可阻挡。

第七十章 欲望的局限,原罪的诅咒。

    大裂隙肆意延展,犹如爆发的火山口般,咆哮的风雪滚滚上涌,铺天盖地,茫茫的雪尘将世界遮蔽成了彻底的灰白。

    王权之柱就像插在这风雪火山口的高大建筑,转眼间,风雪就快要将其完全覆盖,并且随着王权之柱进一步地向大裂隙内沉降,远远看去,周遭那猩红的大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裂隙内的幽蓝,以及在这光芒之下那模糊不清的广袤冰原。

    在这摇摇欲坠的绝境之中,帕尔默反复地深呼吸,任由寒冷的空气刺痛了呼吸道,也不肯停下。

    这样大口喘息了数次之后,帕尔默的理智才像是勉强镇定了下来般,他又咽了咽口水,接着望向不远处的敌人。

    咆哮的风雪中,头戴冠冕的存在静静地伫立着,即便他的身影被风雪所模糊,可那顶光铸的冠冕依旧闪闪发亮,光芒没有丝毫的衰弱。

    帕尔默试着攥紧手中的细剑与匕首,从其中汲取那么些许的安全感,可任由帕尔默如何紧握,他能感受到的唯有深入骨髓的寒意。

    海量的以太在这绝境之中静默地涌动着,伴随着冠冕的闪烁,耀眼的弧光缠绕在那模糊不清的身体上,他从容地荡开了风雪,在自身的周边创造出一片绝对的净土。

    充盈着光芒的眼神无情地向帕尔默投来,帕尔默就像被狩猎者盯住的猎物,浑身动弹不得,提不起丝毫的力气。

    帕尔默脸色苍白,艰难地开口道,“结果让你成为了最后的赢家啊……”

    无言者静静地伫立于帕尔默的前方,他那从未有过表情、宛如雕塑般的脸庞上,罕见地流露出了一副淡漠的笑意,眼神空洞轻蔑,目中无人。

    万众一者解体、锡林与艾伯特战死,就连伯洛戈也被其瞬间斩杀,眼下,在这王权之柱内,再也没有什么存在能够威胁到了无言者了。

    帕尔默再次感慨着,“真是狡诈至极啊。”

    看样子,无言者很早就具备了晋升为受冕者的力量,但他在掌握了这份力量后,却没有被力量的狂喜冲昏头脑,而是保持着绝对的警惕。

    无言者的警惕是对的。

    随着纷争的逐渐激烈,魔鬼们要么退场,要么重新站队,彼此愈发强烈的威胁感,才令他们罕见地团结在了一起。

    如果换做圣城之陨时期,一旦无言者暴露自己具备受冕者的力量,那么那一日毁灭的就不仅仅是所罗门王·希尔与他的神圣之城了,其他的魔鬼绝对会摒弃前嫌,围攻无言者,彻底将其无力化,杜绝受冕者的可能。

    帕尔默不由地回忆起,伯洛戈曾对魔鬼们的形容。

    “他们就像一群溺水的罪人,于波涛汹涌中痛苦挣扎,内心怀揣着对救赎的深切渴望,然而,这份渴望却又带着一种自私的执着。

    他们希望自己是唯一的获救者,每当有血亲即将破水而出,触及生的希望,他们便会伸出绝望之手,紧紧缠住对方,无情地将其重新拽入深渊。

    在这无尽的苦难中,他们找不到解脱的出路,于是只能相互拖拽,共同沉沦,在这痛苦的海洋中一同挣扎,享受着共同的苦难。”

    无言者晋升受冕者的前提,是自身具备唯一性,不再有任何一个残留的复制体,也唯有这样,无言者才能独享整座以太池的供给。

    可获得唯一性的同时,也意味着,无言者不再是不死之身,他将被赋予死亡的特性。

    因此,无言者有、且仅有一次暴露自身受冕者力量的机会,他必须谨慎选择自己的出场时机,既不能被强敌们围攻,又要想办法维系着最后的胜利。

    无言者成功了,光铸的冠冕释放着威严的光芒,所有瞥见的生灵都将受到了那绝对之力的拷打。

    帕尔默整理着语

    言,争取着时间,“我还以为你们魔鬼之间,还能稍稍内斗一下的。”

    其实,帕尔默也不知道自己争取时间有什么用,战争已经进行到这种地步了,还能有什么转机呢?

    但……但就像帕尔默成为债务人的那一日一样,别看帕尔默一直是这副慵懒随意的样子,但在真正的关键时刻,他往往才是那个不服输的人。

    就像一位穷途末路的赌徒,除非庄家砍下帕尔默的头颅,不然只要一息尚存,帕尔默仍想着扭转颓势的办法。

    “怎么会呢?”无言者开口说话,声音却是玛门的音调,“我和别西卜早就达成了协定。”

    帕尔默低声道,“这样吗……”

    玛门向别西卜让出了阿斯莫德的权柄与原罪,作为代价,别西卜默许了玛门的这些小心思,令凝浆之国成为遭到打击的主体。

    “说来,比起伯洛戈,你才是那个总令我感到意外的人啊,帕尔默。”

    无言者开口嘲笑道,“无论什么样的险境,你总是能幸运地活下来,我知道你有着别西卜的恩赐,可即便这样,你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吧。”

    “怎么会呢?”帕尔默摇摇头,苦恼道,“如果我的运气真的足够好,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涉入这样的险境之中。”

    “哦……这倒也是。”

    无言者说着点了点头,随即有微光在他的周身凝聚,电弧的跳跃变得越发剧烈了起来,仿佛他就是那雷霆的化身。

    “那来让我试一试吧,帕尔默,”无言者露出残忍的笑意,“来看一看,你运气的极限,如何?”

    帕尔默知道,自己果然还是躲不过去了,屏住呼吸,浑身的肌肉紧绷着,目光在那光铸的冠冕上游离,接着,他又看向无言者脚边,那已经快要被风雪掩埋的碎尸。

    一个无比疯狂、非理性的想法在帕尔默的脑海里升起,他想,这应该是他唯一的胜算所在了,也是挽救终焉降临的最后手段。

    “勇敢些……”

    帕尔默告诫着自己,轻轻地侧过身子,缓缓举起手中的细剑,蓄势待发。

    就在帕尔默快要进行这完全不对等的决斗时,模糊的声音从风雪里传来,他大吼着。

    “你在愣些什么呢?”

    帕尔默回过头,只见一只有力的大手从风雪中探出,一把抓住了帕尔默。

    耐萨尼尔顶着风雪来到了帕尔默的身边,声嘶力竭地喊道,“快离开这!”

    帕尔默眨了眨眼,看着近在眼前的耐萨尼尔,失控道,“你怎么还活着啊!”

    需要承认,耐萨尼尔确实也是一位浪漫的、具备幽默感的人,要是没有这点功底的话,耐萨尼尔也经营不了婚庆公司。

    于是在这生死存亡之际,耐萨尼尔极为顺滑地接上了帕尔默的话。

    他大吼道,“我怎么就不能活着了!”

    “见鬼!我以为你们一起解体了啊!”

    帕尔默心底的危机感随着耐萨尼尔的出现消退了不少,不得不说,在这个鬼地方,还能遇到朋友,真是够幸运的,同样,在这里遇到朋友,也真够糟糕的。

    两人还想再说什么,无言者向前踏了一步,受冕者的力量无声激荡,强烈的窒息感压制在帕尔默与耐萨尼尔的心头。

    危机感再一次地在他们心底爆炸,几乎要击穿他们的理智,两人都很清楚,自己与受冕者之间的差距,那已经不是用鸿沟、落后了多少个世代可以企及的,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凡人与天神之别。

    气氛剑拔弩张之际,王权之柱下的裂隙之中,再次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以太流。

    万千流光自以太界中翩翩而来,舞进物质的领域,它们

    轻盈地跳跃、旋转,仿佛在演绎一场宇宙之舞,那优雅的姿态令人叹为观止,而后流光相互交织,相互辉映,汇聚成一道璀璨无比的光束,突破风雪,直入天穹。

    它的余辉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轨迹,余光洒下,映照着大地。

    无言者像是被这神圣的一幕震撼到了般,他没有理会帕尔默与耐萨尼尔,而是注视着那越发激荡的风雪。

    雪花在王权之柱上不断堆积,形成了一层厚厚的雪尘,不仅覆盖了王权之柱的表面,还渗入到那些细小的缝隙中,仿佛要将整个王权之柱都包裹在自己的冰冷怀抱中。

    过量的以太如瀑布般从以太界内汹涌而出,源源不绝,原本被希尔劈开的以太裂隙,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开始扭曲、变形,进而急剧扩展。

    裂隙的边缘,凝固的闪电交织闪烁,仿佛错位的时空碎片,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光芒逐渐在大地上蔓延,直至形成一道数公里长的巨大裂隙,横亘过血肉化的大地,如同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从高空俯瞰,这道延展的大裂隙就像是一枚庞大的、耀光的雪花落在了大地上,又好像是崩裂的冰原,龟裂的大地。

    帕尔默脚下的王权之柱再次剧烈震动了起来,随着大裂隙的完全延展,它也朝着以太界的深处坠入,连带着与凝浆之国的联系也一并切断,就仿佛有把热刀,将这块腐肉从大地上彻底剔除。

    风雪变得更大了,寒意也越发凌冽。

    无言者似乎欣赏够了这副美景,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一侧涌动的风雪,轻抬起手,一道耀眼的以太电弧便击穿了风雪。

    雷霆的尽头,帕尔默与耐萨尼尔的身影显现,致命的弧光将两人的脸庞映成一片惨白。

    帕尔默虽然没怎么与敌人正面作战,但为了从这可怖的战局中活下来,他的以太如今也消耗了不少,而且他还不像伯洛戈那样,有着诸多补充以太的手段。

    耐萨尼尔的情况要更糟些,哪怕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他的状态缓和了不少,但炼金矩阵的再次破裂,早已新添了诸多的魂疤铭刻进灵魂之中。

    增生的魂疤进一步地限制了耐萨尼尔的力量,并且他的以太也所剩无几,更不要说,他身上还有着诸多的伤口,猩红的肉芽固执地摇曳着。

    光铸的冠冕静静地悬浮在无言者的头顶,作为本源学派的他,在成为受冕者后,对以太的操控已经强大到一种难以理解的程度,仅仅是随后释放的一道以太电弧就充满了毁灭的气息。

    就像瑟维斯随意地重伤锡林那样。

    帕尔默很清楚,以自己这点力量想要正面对抗无言者,他只会和耐萨尼尔一起变成一团随风而逝的灰烬,亦或是两个抱在一起、焦炭般的尸体。

    于是帕尔默做出了理智,但又非理智的抉择。帕尔默用尽全力地推开身旁的耐萨尼尔,把两人的命运交给那虚无缥缈的运气。

    电弧一闪而过,刺耳的爆鸣声中,帕尔默与耐萨尼尔被气流掀翻,重重地倒在了两边。

    “嗯?”

    无言者紧盯着风雪中倒下的两具身影,他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正当他准备进一步行动时,只见另一侧的身影猛地弹了起来。

    狂风咆哮着包裹住帕尔默的身体,他死死地攥起手心的幸运骰子,根本不看它到底投到了数字几,朝着倒下的耐萨尼尔高速冲去。

    “伯洛戈说的对,”帕尔默心想着,“我确实好运的不行。”

    不知道是无言者的轻视,还是帕尔默真的如此好运,帕尔默那堪称愚蠢的躲避方式,居然真的躲过了受冕者的一击。

    帕尔默一把抱住耐萨尼尔,使出全力

    ,将耐萨尼尔朝着高空抛去。

    守垒者的力量可能无法对抗受冕者,但想办法把耐萨尼尔丢出去,完全不是问题,更不要说,还有汹涌不止的狂风协助着帕尔默。

    耐萨尼尔惊呼,“你在做什么!”

    “副局长,你这样没有用的老东西,还是赶快滚出去吧!”

    帕尔默大喊着,脸上莫名地洋溢起了一抹笑意,他想这样冒犯耐萨尼尔很久了,这下他终于得逞了。

    源源不断的狂风犹如大手一般,将耐萨尼尔的身影反复掀翻,将他驱离王权之柱的范围。

    急速的翻滚中,耐萨尼尔再看向王权之柱的方向,他明白了帕尔默的意思。

    幽蓝的大裂隙正一点点地吞没王权之柱,这血腥之柱仿佛连接了两界一般,与它一同连接两界的,还有秘源掀起的无穷风暴。

    一旦耐萨尼尔继续待在王权之柱上,他就会和帕尔默一起坠入那无垠的以太界内……以现在的战况来看,他们坠入以太界的生还率几乎为零。

    “你呢?该死的,你可以和我一起走的!”

    耐萨尼尔咆哮着,他不希望帕尔默说什么,自己来当诱饵牵制无言者,明明自己才是当今秩序局的副局长,在今日却被人救了又救。

    “不行的啊。”

    帕尔默无奈地摊了摊手,他发现无言者并没有急于进攻,似乎无言者也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不逃走,故意留给了自己辩解的时间。

    帕尔默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在无言者的身边逐渐隆起了一个小雪包,怨咬与伐虐锯斧被掩埋在其下。

    他大声回应着,“伯洛戈死在这了啊,我得确保他活过来啊!”

    作为伯洛戈的搭档,帕尔默很清楚伯洛戈的不死性质是什么……至少表面上的规则他很了解。

    受冕者的强大力量,会令伯洛戈死亡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只要度过死亡休眠期,伯洛戈的尸体就能再次动起来,重新投入作战。

    只是帕尔默不太清楚,伯洛戈的尸体碎成那样了,到时候会以什么方式复活呢,是几个碎块凑一起,还是最大的一块开始复生?

    说来,和伯洛戈搭档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死的这么干脆。伯洛戈太强了,强到有很长一段时间,帕尔默都快忘记伯洛戈是一位不死者了。

    耐萨尼尔的身影消失在了风雪里,帕尔默试着感知他的以太反应,也察觉不到一二,他只能由心地祝福,自己这位副局长能顺利地活下来……就算活不下来也没办法了,帕尔默已经尽力了。

    转过身,无言者依旧站在那,默默地注视着帕尔默,光铸的冠冕映亮他的脸颊,灰蒙蒙的世界里,他显得无比威严。

    帕尔默深呼吸,再一次架起了细剑,跃跃欲试。

    “你赢不了的。”

    无言者说着挥手弹出一道以太电弧,耀眼的雷光宛如一头猛蛇,朝着帕尔默纠缠而来。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内,帕尔默自身的以太燃烧至了极限,面对受冕者的力量,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炼金矩阵痛苦地颤抖了起来,而帕尔默自身的速度也加快到了极限,他几乎扭曲成了一道残影,与狂风融为一体,极致的速度下,他浑身的肌肉纷纷传来一阵拉扯的痛意,就像骨骼已作出动作,但血肉仍停留在原地。

    耀眼的弧光爆炸,蔓延出了一片电离的雷暴,风雪激荡,帕尔默鬼魅般地出现在了无言者的身侧,他举起细剑,狂风的裙摆在他的身后绽放,瞬息间突破沉重的音障。

    爆鸣声不等响彻,便戛然而止。

    一团爆裂的雷光中,帕尔默浑身污血地倒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翻滚过无言者的脚边。

    无言者静静地注视着那快要烧焦的身体,掌心轻轻地翻动,一把精纯的以太刀剑便被他握在手中,毁灭的光芒静静地流淌着,仿佛虚无的光芒也具备了实体。

    翻滚中,帕尔默迅速地起身,就像早有预谋般,他扑向无言者身旁的小雪包,手忙脚乱地把埋在雪下的东西抱了出来。

    在无言者的注视下,帕尔默的步伐踉跄了几步后,腿部传来的剧痛令他狼狈地倒地,怀里抱着的东西也洒了下来,金属撞击的鸣响声不断。

    帕尔默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受冕者的以太电弧在瞬间就击穿了他的防御,还压制住了自身的以太化,险些把帕尔默彻底电焦。

    伯洛戈的“遗物”胡乱地洒在他身旁,有依旧锋利的怨咬、沉眠下来的伐虐锯斧,通透的光灼晶核闪烁着微光,在它的旁边还有一条断掉的项链,以及一枚锃亮的戒指。

    垫在这些遗物下面的,就是被帕尔默拯救出来的、伯洛戈的部分血肉。

    帕尔默皱了皱眉,在受冕者的至高之力下,伯洛戈的这点残躯已经变成了一团长满肉芽的肉块,就算帕尔默再怎么熟悉自己这位搭档,他也分不清这些血肉,究竟是伯洛戈身上的哪部分了。

    他低声抱怨着,“该死的,你这家伙平常那么极简,怎么到头来,东西还这么多。”

    嘴上这么说,帕尔默心里却莫名地难过了起来,他有种预感,伯洛戈好像活不过来了。

    是啊,之前伯洛戈无论是受伤,还是死去,都在凡性的局限下作战,可这一次他直接遭到了受冕者的打击,这可是与魔鬼同级的存在,帕尔默不确定,伯洛戈的不死之身是否还能起效。

    王权之柱继续向着以太界沉降,风雪变得更大了,隐约间能听到悠扬的吼声,像是秘源在咆哮震怒。

    无言者逼近了帕尔默,以太刀剑高高悬起。

    “你比我想象的要有勇气的多,帕尔默,”无言者说,“我本以为,你会一副慌张地逃掉的。”

    “我在你的眼里就那么不堪吗?”

    帕尔默刚想辩解些什么,像是忽然想到自己的本心般,他又苦笑地摇摇头,“其实我确实想逃的。”

    无言者很好奇,“那你为什么不逃,而是留下来了?”

    “为什么吗?”

    帕尔默仰起头,眼神中潜藏着恐惧,可他依旧强硬地要求自己保持最后的体面。

    “因为沃西琳曾嘱咐过我的,她……她说……”

    帕尔默的眼前浮现起沃西琳的脸,他开始回忆那些美好的事了,就像电影里,角色们走向死亡前该走的流程一样。

    回忆那些美好的事,再说些漂亮的话,从精神层面上,为自己那虚无的墓碑刻上遗言。

    “人可以懦弱地活,却绝不能懦弱地死。”

    帕尔默向无言者微笑,他用尽全力咧起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

    无言者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以太刀剑迅速刺下,死亡的光芒在帕尔默的眼前无限放大。

    强烈的危机感在帕尔默的心中爆发,他下意识地摩擦了一下手心的幸运骰子,祈祷着它能给自己带来好运……

    帕尔默不觉得还有什么好运了,今天的他的运气已经救了他太多次了,按照运气守恒这个东西来讲,这就是自己的结局了。

    于是帕尔默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去接受这样的结局……

    怎么可能接受呢?

    帕尔默眼中布满血丝,咬牙切齿着,面对那当头刺下的以太刀剑,帕尔默抬手抓起细剑,托起这锋利的剑刃,便朝着以太刀剑斩去。

    爆裂的流光闪烁,荡起重重雪尘,向着四面八方卷积而去。

    刺

    眼的强光在帕尔默的眼前绽放,死亡的电弧跳跃不止,可它们却再也难以触及帕尔默分毫。

    只见帕尔默所挥起的细剑,早已在高强度的以太流中烧红、熔化,但却有另一把剑接替了它的招架,死死地挡住了无言者的以太刀剑。

    漆黑的怨咬腾空浮起,与无言者对峙着。

    无言者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紧接着,他猛地抬起头,只见那灰白的风雪尽头,一抹燃烧的火光自雪尘之中扩大,犹如有把烈火焚灭了天空,赤红的火光迅速蔓延、覆盖,直至整片天穹都燃烧了起来。

    呜咽的、宛如幽魂般的嚎叫声从天穹之后响起,随即弥漫的雪尘与阴云被压垮,一枚熊熊燃烧的陨石从天而降,半空中解体崩溃,犹如爆裂的烟花般,火雨洒落了大半的天空。

    不祥的嚎叫声接连不断,一枚又一枚陨石压垮了雪尘,逐一破裂旋转,将天穹染红,也将血肉化的大地撞击成一片死亡的焦土。

    仿佛是天国崩塌,那沉重的遗骸无情地撞击着大地,在这灭世的火雨下,即便是王权之柱也未能幸免。

    燃烧的流火无情地撞击在了王权之柱上,地动山摇间,王权之柱再一次倾斜了起来,大片大片的血肉垮塌焚灭。

    与此同时,一股至高的力量自天穹之上急速下落,几乎是在无言者察觉到对方的瞬间,那至高之力就已抵达至了他的眼前。

    其速度仿佛超越了人类视觉多能捕获的极限,帕尔默瘫倒在地,就像抽帧的电影画面般,眨眼间,高大的身影便已屹立在了他身前。

    数秒后,因这道身影降临时所携带的急速,狂风这才慢悠悠地追赶了上来,刺耳的风声压迫着帕尔默的耳膜。

    以太再度荡起,至高的统驭之力,要求着场域内的一切事物安定,于是无论是狂风还是雪尘都停止了自身的运动,无数片晶莹的雪花停顿在半空中,犹如时间定格般。

    “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帕尔默。”

    熟悉的声音自那高大的身影上响起,帕尔默定神看去,那道身影穿戴着嶙峋狰狞的甲胄,甲片粗粝扭曲,凹凸不平的边缘微微泛红,像是刚刚经过高温的摩擦,还未完全冷却下来。

    身影回过头,熟悉的侧脸映入帕尔默的眼中,一同映入帕尔默眼中的,还有那十角的冠冕,流动的光芒沸腾着,仿佛这顶十角冠冕正熊熊燃烧了起来。

    “伯……伯洛戈!”

    帕尔默看了看伯洛戈,又看了看自己好不容易救出来的一坨血肉,再看向那散发着至高之力的十角冠冕。

    就像有只大手握住了帕尔默的心脏,接着,又掐住了帕尔默的喉咙,他喘不上气,血液也像是要停止了流动。

    数不清的疑惑与千言万语在帕尔默的脑海里翻滚,最终,他突破了这本能恐惧的桎梏,挣扎着爬了起来。

    没有疑问,也没有欢呼雀跃,有的只是略带凶意的一句话。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帕尔默一边快步后退向战场的边缘,一边向伯洛戈比了个大拇指,在他身影消失在风雪中的最后,帕尔默露出猖狂的笑意,向无言者用力地倒了倒大拇指。

    伯洛戈从容地攥起招架住以太刀剑的怨咬,抬起另一只手,伐虐锯斧腾空而起,落回他的手心,这一次无需鲜血的献祭,伐虐锯斧自然而然地臣服于这至高的力量,斧刃裂解成狰狞的枝芽。

    以太激荡、对撞,轰鸣的爆裂声从伯洛戈与无言者之间升起,而后以太的涟漪犹如冲击波般,无情地荡平了范围内的雪尘,凝固的雪花纷纷破裂,蒸发成逃逸的气体。

    无言者向后退了几步,神情凝重地盯着伯洛戈头顶的冠冕,伯洛戈则统驭起雪尘里的项链与戒指,以太修复着

    歪扭着金属,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戴回身上。

    无言者低沉道,“这就是所谓的红龙吗?”

    伯洛戈没有回答无言者的话,而是看了看四周那不断崩塌的现实。

    “来让我们去那最终的战场吧。”

    伯洛戈说着,炼金矩阵的辉光自体表映亮,磅礴的以太之力无情地施加在王权之柱上,进一步地加速王权之柱的坠落。

    整片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入以太界内,幽蓝的裂隙从四周上升,当伯洛戈再次抬起头时,那道扩张的大裂隙已悬于他的头顶,幽蓝无垠的世界近在眼前。

    混沌喧嚣的力量自王权之柱不远的地方爆发,伯洛戈循着力量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道参天的巨大阴影屹立着,猩红的符文在沸腾的黑暗里翻滚。

    在伯洛戈等人在物质界鏖战不止时,以太界内,魔鬼们的厮杀也一刻未曾停歇过。

    混沌的焦油搅合在了一起,魔鬼们就像一头头可怖的大蛇,彼此纠缠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闪烁的猩红光芒中,别西卜看向坠入以太界的伯洛戈,十角的冠冕闪闪发亮。

    别西卜紧张道,“他还是做到了。”

    原本优势的局势,再一次反转了起来,令这场终焉之战变得再次扑朔迷离了起来。

    别西卜变得愤怒起来,她低吼道,“你本有机会阻止他的!”

    玛门沉默不语,与此同时,希尔的狂笑声响起。

    “看啊,魔鬼们,瞧瞧你们那可悲又丑陋的本质。”

    希尔肆意嘲笑着,“你们总是这样啊,无法超越自身欲望的局限性,所以破绽百出,注定失败。”

    “魔鬼,你们无法理解所谓的牺牲与献身,更不懂得所谓的团结。”

    希尔的声音犹如雷霆般在玛门的耳旁炸裂,震耳欲聋,撼动心神。

    “你们明明有着无数次胜利的机会,但都因自身难以压制的欲望,陷入了那无意义的纷争与分裂之中,太可悲了啊!”

    只要魔鬼稍稍团结那么一刻,只要他们不再互相猜忌,不再听命于那绝对的欲望,那么魔鬼早就支配了物质界,人类在他们的面前也将没有丝毫的胜算。

    可事实就是,魔鬼永远做不到团结,更不要说为彼此牺牲自己的利益,压制自己的欲望了。

    就像那溺水的罪人们,彼此踩踏着,渴求着解脱,但又嫉妒憎恨着彼此。

    他们是魔鬼,是身负原罪的怪物,注定无法获得解脱,只能在这苦痛的循环中周而复始,直至一切的终结。

    这是欲望的局限,原罪的诅咒,无法摆脱的桎梏与束缚。

    “好在,终结就要来了,”希尔一副悲怜的样子,喃喃道,“你们的痛苦就要结束了。”

    参天的阴影彼此交织、纠缠,化作一片沸腾的焦油之海,永无安宁。

    魔鬼们全力厮杀之际,伯洛戈也与无言者开始了最后的决斗。

    狂暴的以太电弧肆虐爆发,密集的雷暴在王权之柱顶端瞬间汇聚,连绵不绝的爆炸震撼着周围的一切。

    王权之柱在这股力量下摇摇欲坠,最终如同崩塌的巨山,朝着无垠的冰原猛然砸落。

    伯洛戈的身影穿透层层血肉,犹如一颗燃烧的流星,重重地坠落在冰原之上,脚下的冰面瞬间崩裂,四分五裂的冰块四处飞溅。

    挺起胸膛,十角的冠冕静静地燃烧了起来,伯洛戈望向那王权之柱的顶端,无言者的身影悄然浮现。

    受冕者的力量肆意挥霍,以太的推动下,王权之柱缓缓倾倒,朝着伯洛戈压去,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片天地,与此同时,伯洛戈脚下的冰原也骤然崩溃,破碎的坚冰迅速融化成

    汹涌的浪潮,寒冷的洪流铺天盖地地袭来,化作白茫茫的激流横跨冰原。

    至高的力量彼此纠缠、激荡,压缩至极限之际,又猛地爆裂开。

    伯洛戈统驭着他所触及的一切,以那无法阻挡的威势粗暴地撕裂了倾倒中的王权之柱。

    这座血肉构成的、宛如山体般的庞然大物,如同被神兵利刃划过,从中间被一分为二,断面整齐而清晰,展现出可怖的景象。

    千百吨的重物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王权之柱在自身的庞大重量下彻底压垮,碎片四溅,崩塌之声震耳欲聋,至高的力量在瞬息间完成了这一惊天动地的壮举,将曾经不可一世的王权象征彻底摧毁,化为一片废墟。

    破碎崩塌的血肉废墟间,伯洛戈踩着虚无的阶梯层层向上,而那侵袭而来的浪潮激流,也在伯洛戈的身下突然分裂成两道汹涌的水流,靠近伯洛戈边缘的液体迅速冷却,凝固为一簇簇坚冰,闪烁着危险的寒意,犹如锋利的冰刃,散发出阵阵刺骨的冷风。

    伯洛戈继续向前,坚定不移地向前,群山在他的面前让行,大海也就此分开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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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界域芥尘

    魔鬼们的纷争就像一本乏味至极的,无论是魔鬼、希尔还是伯洛戈,他们都已对这拖沓的剧情感到厌倦。

    在一种莫名的默契下,无论敌我,都如同一位位焦躁的读者,不耐烦地翻阅着书页,急切地推动着故事的进展,令那原本就存在的矛盾愈发尖锐,难以调和,直至在那最后一幕彻底爆发。

    不必再理会那繁琐的剧情线,也不必在乎人物的情感,更无须理会所谓的合理性与逻辑性。

    一场混战,一场斩断所有的剧情线的厮杀,一场终结所有纷争的死斗。

    在这终焉的战场上,每个人都在低声咆哮着,宛如一位位丧失理智的狂徒,眼中唯有那同样在低吼的对手,挥起剑刃、举起长刀,用尽一切的手段,誓要将对方的头颅斩下。

    魔鬼们的力量交织纠缠,真实姿态下,诡异邪恶的焦油弥漫扩张,猩红的符文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一大片的黑暗之海在广袤的冰原上肆无忌惮地扩张了起来,所到之处,雪尘融化、冰层崩裂。

    黑暗之中,猩红的符文们爆发出一道道赤色的闪电,每一道雷霆划过黑暗时,都将映照出一道庞大畸形的身影,如同定格动画般,那恐怖之影挥起尖牙与利爪,与同样狰狞之物粗暴地拼杀在了一起。

    癫狂的笑意在黑暗里回荡,那是希尔的声音,他病态地享受着眼下的一切,不断地重创着玛门与别西卜,而后又在玛门与别西卜的力量下,自己被撕扯成了漫天的碎片。

    破碎的焦油聚拢在了一起,希尔的身影再度显现,在一声声欢笑中,他又一次地与玛门、别西卜撞击在了一起,黑暗之海沸腾不止,刺耳的鸣叫声不断,仿佛每一滴焦油都在悲鸣嘶吼。

    “哦,朋友,何必老调重弹呢?”

    悠扬的旋律自希尔的口中响起,先是单一的人声颂唱、婉转低吟,但很快,虚无之中有越来越多的乐器加入了这场盛大的鸣奏。

    希尔始终保持着微笑,眼神慈悲且怜悯,高声颂唱。

    仿佛这不止是一场终焉的厮杀,更是某种盛大的仪式,希尔就是这场仪式的主持人,入目所及的黑暗,则将是他献给奇迹的祭品。

    玛门讨厌这歌声,更讨厌希尔的神情、那令人憎恶的眼神,他讨厌希尔的一切,正如希尔憎恨着自己的所有。

    魔鬼们再度纠缠在一起,像是拧成死结的大蛇们,在他们死斗不止的同时,至高之力也在以太界内汹涌澎湃,永不停歇。

    那些头戴冠冕的存在们,以冷酷无情的姿态,调动着广袤如海的以太,在这高浓度的以太环境下,以太凝聚成为一道道深邃的流光,它们犹如携带着雪尘的气流,相互交织、缠绕。

    流光沿着受冕者的身影高速旋转,仿佛在为他们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很快,两道同样炽白的风暴在冰原上巍然屹立,散发着强大的气息,缓缓靠近并猛烈撞击在一起。

    刹那间,一阵阵骇人的以太涟漪自风暴交锋之处扩散爆发,两者宛如高速碰撞的金属陀螺,绝对的力量撼动着彼此。

    十角的冠冕下,伯洛戈以那绝对的统驭之力掌控着世间的以太,而无言者凭借着自身本源学派的力量,追赶上了伯洛戈的统驭之力,旗鼓相当。

    混乱喧嚣的狂风中,无数的电弧爆裂鸣闪,照亮了整个冰原。

    阵阵的雷鸣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每一次电弧的碰撞,都释放出惊人的能量,彻底击碎了以太界往日的宁静。

    两道风暴在激烈的摩擦中缓缓交融在了一起,在那肆虐的风暴内部,伯洛戈窥见那于灰暗中逐渐显现的光点。

    同样,对方也窥见了伯洛戈。

    毫无预兆,伯洛戈猛地挥动手中的煌煌火剑,怒火瞬间点燃,狂暴的火焰与以太交织,融入迅疾的狂风之中。

    转瞬间,原本的风暴被这股力量所同化,化作了一条灼热的火龙卷,带着炽热的高温,熔穿了坚冰的大地,疯狂地向前推进,似乎要吞噬一切阻挡它的障碍。

    然而,就在这火龙卷肆虐之际,一道以太闪电自无言者的手中突然迸发而出。

    以太闪电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它扭曲着、旋转着,最终形成了一把锐利无比的光矛,伯洛戈刚刚察觉到那致命的闪光,光矛便已经呼啸而至,直指他的要害。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随之响起,整个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颤抖起来。

    纤细的光矛在击中目标后瞬间引发了大范围的雷暴,无数四散奔逃的雷霆携带着受冕者的至高之力,如同愤怒的天神般降临凡间,它们所释放出的恐怖威能,带着毁灭性的冲击涟漪,轻而易举地将伯洛戈燃起的火龙卷荡平。

    爆炸的范围内,没有浓烟的翻滚,有的只是正缓缓溢散、飘荡在空中的精纯以太。

    微光尽头,伯洛戈的身影显现,嶙峋的甲胄上没有丝毫的破损,强大的统驭之力在他的周身形成一片绝对的排斥场,拒绝着一切攻势的到来,哪怕是光矛的全力一击。

    见此情景,无言者没有丝毫的停顿,攥起光铸的以太刀剑,身影全面以太化,化作致命的以太射流,朝着伯洛戈激荡而来。

    伯洛戈不急不慢地抬起剑斧,镶嵌在甲胄胸口处的光灼核心爆裂燃起,炽白的焰火肆意燃烧,仿佛一颗燃烧、裸露的心脏般,伴随着以太的阵阵涟漪,精纯的火光在甲胄的缝隙间流淌。

    焰火缠身,化为红龙。

    两道身影对撞在一起,天地震颤。

    在这两位至高存在的争锋下,广袤的冰原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崩碎,巨大的裂缝在冰面上蔓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无数冰块四分五裂、飞溅而起,雪尘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同白色的帷幕将整个战场笼罩其中。

    强劲的风暴随之卷起,将雪尘和冰块卷入空中,形成一股股凛冽的寒风,这些风暴在顷刻间肆虐整个冰原,将一切都吞噬其中,紧接着,同样在顷刻间,风暴又骤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随着两位受冕者的力量不断碰撞,种种超自然现象接连爆发,天空中电闪雷鸣,雷电交织成网,照亮了整个战场。地面上,冰层融化,形成一股股汹涌的洪流,冲刷着一切,火焰与冰霜交织在一起,产生出诡异的景象,宛如末日降临一般。

    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两位天神般的身影显得尤为醒目,他们的力量如同洪流般汹涌澎湃,每一次碰撞都引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

    爆裂四散的流光中,伯洛戈与无言者再一次交锋在了一起,以太刀剑反复与火剑对撞,斧刃则脱手而出,荡起巨大的半弧,猛斩在无言者的腰腹上。

    交错的斧刃咬住了无言者的身体,可利刃刚凶猛刺下,无言者的身体就如一团烟雾般溃散开,连带着无言者的整个身体都化作游离的以太,宛如万千的雨滴倾泻向大地,而后再次汇聚起实质的躯体,屹立在破碎的冰原之上。

    “伯洛戈,即使你战胜了我,那又如何呢?”无言者昂首高呼,“你是被秘源所选中的人,而秘源,那不过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存在……就算现在拥有了心智,也不过像头野兽一般,只会按照本能去行动。”

    他紧握起又一把以太刀剑,周围被乳白色的以太屏障紧紧环绕,保护得密不透风。

    无言者继续说道,“你战胜我后,依旧要面对希尔,面对那嫉妒之罪。等到他集齐了所有的原罪,成为诸恶之首时,你与秘源又能如何抵抗呢?”

    无言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向伯洛戈提出了一个建议,“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为何不与我们联手呢?我们可以一起消除希尔这个巨大的威胁……”

    他的话音未落,伯洛戈的身影已经从高空中猛然降下,一剑挥出,将无言者脚下的冰面劈得支离破碎,雪尘四溅。

    伯洛戈大步走来,以太力量瞬间荡平了飞舞的雪尘。

    他目光犀利地逼视着无言者,冷冷地问道,“然后呢?等到我们联手解决了希尔,让你占据了上风,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我和希尔联手来对付你了?”

    伯洛戈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这样的争斗感到无比厌倦,“这样的争斗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什么问题都无法解决,只会让纷争无休无止地延续下去。”

    听摆,无言者却露出了微笑,他试图说服伯洛戈,“至少这样,我们都能存活下来,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相互制约。

    这千百年来,我们血亲之间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就算问题没有解决,但我们仍能享受着不死,享受着那至高无上的力量……这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听到这里,伯洛戈被逗乐了,低下头,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目光中充满了对无言者的蔑视。

    “你们这些魔鬼啊,真是可悲又可笑。”

    无言者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他似乎无法理解伯洛戈对自己的嘲笑,更不明白,为什么伯洛戈要拒绝这种事,而且还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强行终结这一切呢?

    就像希尔那一声声的嘲讽一样,魔鬼们无法理解牺牲与献身,更不懂得所谓的团结。

    “无言者……不,玛门,你觉得你还活着吗?”

    忽然,伯洛戈抛出了一个莫名的问题。

    “活着?”

    无言者困惑地放下了手中的以太刀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躯体,完全以太化的状态下,无言者几乎可以免疫所有的伤害,而在以太界的另一端,黑暗之海仍在沸腾翻滚,猩红的符文爆发出一阵阵恐怖的弧光。

    “我当然还活着了啊,”无言者觉得这是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高声道,“真真切切,实实在在!”

    “这样吗?”

    伯洛戈轻叹了一声,身影扭曲成一道流光,瞬息间杀至无言者的眼前,剑斧重重地挥下,劈砍在以太屏障上,暴虐的以太之力彼此争锋对撞,爆闪的强光中,一道道裂隙遍布在以太屏障之上。

    无言者一阵心惊,按理说,两人同处于受冕者,各个力量上都应该旗鼓相当才对,可在杀伤性上,伯洛戈无疑比他强大了许多。

    轻微的、针扎般的尖锐痛意从无言者的手臂上蔓延了过来,痛觉转瞬即逝,但又无比清晰。

    无言者挥起以太刀剑,架住了斩击的剑斧,惊愕道,“你的秘能学派?”

    就像无言者晋升为受冕者后,本源学派的力量被强化至极限一样,伯洛戈的统驭学派,同样也抵达了巅峰,凡世的极限所在。

    无限狭锐的影响下,伯洛戈的每一次斩击,都会将一定量的以太斩入无言者的以太之中,这些极具侵略性的以太宛如铆钉一般,深扎在无言者的以太深处,犹如钉裂甲胄的铆钉,迫使着它走向崩溃。

    伯洛戈再次主动向前,贴近无言者的身体,连续斩出数剑,每一剑速度都远超常人视觉能捕获的极限,仿佛同时有数道剑光一并绽放,封锁住了无言者的各个躲避空间,切断他的手臂,刺穿他的胸膛。

    无言者无力地向后仰去,一道又一道致命的剑伤自他的胸口上爆发,可爆裂的空洞中,却没有丝毫的血与肉,有的只是精纯的以太涌动。

    随着无言者戴上这至高的冠冕,他已完成超凡的升华、褪去了那凡性的皮囊,再配合上他那本源学派的力量,无言者躯体已步入了完全的以太化,犹如不死之身。

    密集的电弧在无言者的身上激荡,面对伯洛戈的步步紧逼,他再次营造出了一片致命的雷暴,耀眼的电流反复击穿着雪尘。

    伯洛戈像是被无数的雷蛇缠住了身体,以太彼此互斥、抵抗,滚动的雷光中,伐虐锯斧再次甩出,尖锐的斧刃重重地斩在了无言者的脚踝处。

    这一次无言者还试图用以太化规避脱身,但那尖锐的刺痛感又一次地袭来,无限狭锐影响了他的以太化,即便以无言者的力量,他可以在数米内就根除无限狭锐对他的影响,但以太间的互斥,还是进一步拖慢了他的速度。

    暴虐的雷光中,伯洛戈抓紧延伸的绑带,一举突破了雷霆,犹如向着猎物俯冲的夜枭,火剑燃起一片炽热的阴影,遮住了无言者的身体。

    两人碰撞在了一起,清晰的碎裂声响彻。

    无言者意识到,碎裂的不止是自己的以太屏障,还有某些其它的东西。

    忽然间,无言者视线的余光里,那幽蓝无垠的世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着的猩红大地,与被映红一片的乌云。

    受冕者之间的战斗撞碎了界限的壁垒,两人从以太界内翻滚而出,重返物质界内。

    无言者重重地落在了猩红的大地之上,来不及查看凝浆之国的状况,伯洛戈的身影于高空中悬停,无垠阔钝之力全面爆发。

    一瞬间,猩红的大地剧烈地震颤起来,痛苦的悲鸣声在空气中回荡。

    无言者脚下的大地被伯洛戈的力量撕裂解剖,千万吨血淋淋的大地碎片被猛地拉扯至高空,仿佛失去了重力,悬停在空中。

    幽深的地底之下,激荡的血河与庞大的器官清晰可见,令人感到一阵心悸,但在受冕者的面前,即便是坚固无比的凝浆之国,此刻也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伯洛戈挥起火剑,千万吨沉重的大地碎片犹如陨石般坠下,带着毁灭的力量,铺天盖地的阴影将无言者完全笼罩,令他无处可逃。

    以太刀剑在无言者身前汇聚成一道纤细而耀眼的光芒,而后光芒爆裂开来,释放出惊人的力量。

    强光闪烁,坠落的鲜血之山被齐齐地斩开,向两侧的大地砸去,但在这座鲜血之山的背后,还有另一座更大的山峰高速坠落,将整个王域都吞噬进去。

    无言者被阴影彻底覆盖,犹如天地对撞般,大地的震颤连绵不绝,恐怖的地震席卷整片王域。原本就被伯洛戈撕裂开的大地疤痕进一步扭曲溃败,深埋在大地之下的扭曲器官被碾成了一大片的污浊。

    激荡的血河也被阻断了通路,鲜血无处可流,反而渗透到了地表之上,喷发出一座座鲜血的喷泉,将整片大地染成了更加深邃的红色。

    鲜血荡起一片浓稠的血雾,整片王域在伯洛戈的力量下分崩离析,就连深埋在地下的凝浆之国,也在这一致命的打击下,迅速坏死崩溃。

    这座覆盖了科加德尔帝国全境的禁忌仪式,正随着王权之柱的毁灭、王域的崩塌,正走向不可挽回的灭亡。

    在这片快速死去的大地废墟之中,无言者的身影破土而出,伯洛戈这看似声势浩大的一击,并未对无言者产生多少的影响,看起来,他更像是想顺手摧毁凝浆之国一样。

    无言者的身体再度以太化成一道精纯的闪电,呼啸的雷鸣朝着伯洛戈咆哮而至。

    以太化下,无言者的速度极为惊人,即便是伯洛戈想要躲避,也有些吃力,为此,伯洛戈干脆屹立在原地,等待着无言者的侵袭。

    两顶冠冕释放着可怖的威势,而后又一次地对撞、弹开,再次对撞。

    接连不断的厮杀中,两人的身影猛地跃入高空,撞入浓密的乌云之中,尽管涌动的气体遮住了他们的视野,但以太的辉光却仍然闪耀夺目,无法被遮蔽分毫。

    随着高度的迅速攀升,雨云仿佛变成了一面面脆弱的墙壁,被伯洛戈接连撞破,潮湿的水汽与刺骨的低温席卷而来,给这场战斗增添了一份凛冽与残酷。

    云层深处,刺眼的电弧不断汇聚,伴随着阵阵深沉的雷鸣,无言者的身影被映得若隐若现。

    就像预料到了无言者的动作般,伯洛戈果断地发动统驭之力,将周遭的云层、无尽的狂风瞬间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场位于高空的风暴狂流。

    伯洛戈拉起无形的弓矢,至高之力脱手而出,无形的风之刃裹挟着致命的以太,朝着阴云间雷鸣映照的身影席卷而去,诡异的啸叫声中,仿佛要将一切吞噬其中。

    面对这汹涌的攻势,无言者的力量也层层爆发。

    闪烁的雷蛇在空中蜿蜒伸展,长达千米,串联起一片片迅速诞生的雷云,无数闪电被裹挟其中,化作一片致命的雷场,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开来。

    风暴狂流与雷霆刑场在空中激烈碰撞,千万道闪电犹如交叉的光矛般击打着空气与水滴,每一次的撞击都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将周围的云层震得四散纷飞。

    以太不断堆积,积蓄着可怖的能量,一个又一个以太涡流点随着两人的战斗诞生,而后又被扭曲成虚无。

    某个瞬间里,清晰的碎裂声响彻天穹。

    物质界再也承受不住两人这癫狂的对决,脆弱地破裂开,爆裂出一道道幽蓝的裂隙,像是一大片凝固的闪电。

    与此同时,以太的涟漪向着四面八方汹涌扩散,一举荡平了数公里内的所有积云。

    如同放晴了般,天空之上万里无云,唯有两道耀光的身影屹立着,像是镶嵌在夜空上的群星之一。

    伯洛戈长呼了一口气,视线的余光看向夜空的边缘。

    此时,在天地的尽头,一道金色的天际线正缓缓升起,漆黑的夜幕变得深蓝,颜色不断过渡,迎来黎明的曙光。

    金色的光芒映亮了伯洛戈的侧脸,再看向前方,无言者站在阴影之中,炼金矩阵闪烁着不息的光芒。

    “无言者……玛门,算了,无论你是什么都好。”

    伯洛戈高声道,“你还没有意识到吗?什么真真切切、实实在在,你早就死了啊,魔鬼,只是你们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罢了。”

    轻轻地摇头,伯洛戈无情地否决魔鬼们的一切。

    “或许,你们曾有过自由意志,但当你们与天外来客达成交易,化身为魔鬼的那一刻起,身为凡人的你们就已经彻底死去了。

    与其说,是你们成为了魔鬼,倒不如说,是天外来客的力量,复制了你们的意识,令他所执掌的原罪诞生了欲望的人格罢了。”

    伯洛戈仿佛看穿了一切般,残忍地揭露起魔鬼们的本质。

    “是啊,你们只是一个个原罪的欲望化身,因此,无论你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突破原罪的局限性,被那看不见的框架束缚着。

    所以你们才会非理性地寻求灵魂、非理性地渴望不死,非理性地进行这漫长且痛苦的挣扎。”

    伯洛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就像鱼儿无法看见水一样,对自身的残缺视而不见,甚至毫无察觉,心智被扭曲成畸形,将这一切不合理的事物进行合理化。”

    无言者陷入了沉默,他的身影在辽阔的天穹下显得无比渺小和孤独。

    伯洛戈继续说道,“也许,你们确实还保留着一丝凡性,就像贝尔芬格和阿斯莫德一样,被七情六欲和凡人的种种牵绊所困扰。

    而像你、像别西卜这样的存在,你们则模糊地触碰到了束缚的边界,本能地寻求超越界限的方法,想要摆脱这份诅咒。”

    他顿了顿,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悲哀,“但可悲的是,即使你们找到了超越界限的方法,又能怎样呢?你们依然被原罪所束缚,成为了欲望的化身。

    或许,就连你们寻求超越界限的手段,也不过是原罪在暗中操控的结果。”

    伯洛戈的笑容变得残忍起来,“没错,原罪驱使着你们去寻找超越界限的手段,让你们以为自己还拥有自由意志,可以反抗它的影响。

    但实际上,这都是原罪故意为之,它让你们看到希望,从而更好地奴役你们,并利用你们超越界限的力量,为它谋取更大的利益。”

    无言者这次彻底沉默了下来,伯洛戈则隐约地明白,为什么希尔要挑选自己来执行这一切了。

    就像暴怒的塞缪尔,为了寻求自我凡性的解脱,将一切委托给赛宗一样。

    大力士无法举起自己,同样,疯嚣的怪物无法自裁,它需要创造出一位救世主,而后将自己的头颅送到他的剑下。

    伯洛戈感慨道,“谁能想到,第一个死去的天外来客,才是这一切真正的赢家呢?”

    天外来客死了,又或者说,他从未死去。

    他只不过是从单一的意志,分化成了支配魔鬼们的原罪,他仍活着,只是在以另一种形式维系着自身的存在。

    以这诅咒的形式永恒长存。

    愤怒的咆哮声震慑全场,无言者化作雷光朝着伯洛戈飞驰而来。

    伯洛戈微笑着望着那道逼近的雷光,继续嘲笑着,“对,就是这样,魔鬼,你无法相信自己是错的、是一头可悲的奴隶,为了让自己的逻辑自恰,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你们必须坚信,盲目地坚信!”

    以太在伯洛戈的体内狂涨,十角的冠冕熊熊燃烧。

    伯洛戈主动迎上了那道疾驰而来的雷光,伐虐锯斧裂解成一道道交错的锯齿刃,犹如一只张开利爪的大手。

    身影再度交错,伯洛戈压制住了滚动的雷光,开裂的锯齿刃咬住了无言者的身体,反过来带着他于高空之中疾驰。

    物质界的破碎声再度鸣响,伯洛戈带着无言者一头撞碎了世界的壁垒,再度跃入那幽蓝无垠的以太界内。

    两人翻滚着坠向大地,伐虐锯斧死死地咬住无言者的身体,场域急速压缩,全方面的以太互斥阻止着无言者那完全的以太化,从而逃离伯洛戈的魔爪。

    “来啊,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吗?”

    伯洛戈怒吼着,沿着冰原的表面贴地飞行,伐虐锯斧则死死地按压住无言者的身体,将他粗暴地撞击在冰面上。

    眨眼间,伯洛戈疾驰出去了数百米,而无言者就这么被拖行了数百米,冰冷的坚冰被受冕者的躯体轻易撞碎,冰面也随之崩塌凹陷了下去,留下一道碎裂的痕迹。

    无言者悲愤地低吼着,他试图反抗伯洛戈,却被那可怖的统驭之力一次又一次地压缩回来,这时无言者才惊异地发现,伯洛戈身上加持着的,不止有受冕者的力量,还有来自于秘源的全方位的增幅。

    再一次地撞碎两界的壁垒,伯洛戈与无言者脱离以太界,直接出现在了万米高空之上,空气变得稀薄,冰冷的寒意侵袭不止。

    伯洛戈望向下方的大地,一切都变得无比渺小,难以判断自己身处的具体位置,再看向远方,金色的天际线坚定不移地向前推移。

    “就算你们赢了又如何!”

    无言者嘶声怒吼道,“你觉得你能逃离这诅咒吗?”

    “谁知道呢?”

    伯洛戈抬手呼唤着什么,头顶那无垠深邃的星空深处,微弱的光点闪烁。

    “但我来面对这一切,总比换你们这些懦弱的废物来,要强上许多吧!”

    尖锐的鸣响声充斥在无言者的耳畔,他立刻警觉到有什么东西正迅速逼近,紧接着,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在他身前的以太屏障上骤然响起,巨大的冲击力使他的身影不稳地晃动,同时以太屏障上也出现了数道微小的裂痕。

    无言者疑惑地望向伯洛戈,他既不清楚是什么发动了攻击,也无法捕捉到其轨迹,而后,鸣响声愈发密集,且愈发接近,强烈的压迫感随之逼近。

    扭头望向那无垠深空,无言者以太的辉光闪烁不定,勉强照亮了那一片片密密麻麻的阴影。

    一大片的微型陨石向着无言者高速疾驰。

    与常规意义上的陨石相比,它们微小得几乎难以辨认,但在高速行进下,它们的致命性却丝毫不减。

    犹如一群游荡在深空中的报死鸟,微型陨石瞬间化作密集的弹雨,铺天盖地地朝无言者倾泻而来。

    激烈的碰撞声中,无言者的以太屏障被彻底击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中,伯洛戈则抓准机会,再次逼近。

    身影急速的翻滚中,两人从深空边缘重新坠向大地,就像伯洛戈从虚无之间返回大地时,突破大气层那样。

    两人身影迅速燃烧了起来,但在受冕者的力量下,这股致命的热浪,除了令他的有些口干舌燥外,并未产生多么显着的影响。

    他们就这么一路下坠,化作燃烧的流星,沉入汪洋的大海之中。

    喧嚣的世界随着两位受冕者沉入深海平静了些许,但很快,一道燃烧的强光自幽暗的海底升腾,平静的海面顷刻间沸腾翻滚了起来。

    仿佛有颗千万吨当量的炸弹自海底引爆,爆炸产生的高温和高压瞬间加热并蒸发周围的海水,形成一个巨大的蒸汽泡。

    蒸汽泡迅速扩张并上升,推动上方的海水隆起,形成一个凸起的海面,并且随着两位受冕者的力量持续释放,蒸汽泡的继续上升和扩大,海面的隆起越来越高,破裂成百米高的巨大的水柱。

    大量的海水混着蒸汽、水汽被送入高空,短暂的悬停后,水柱崩溃,千百吨的海水在重力的作用下开始下落,如同大瀑布般洒回海面。

    与此同时,受冕者们引爆的力量在海底掀起一连串的冲击波。

    海面激荡,起伏不定,汹涌的波涛四处蔓延,就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雨般,这些波涛可能持续数分钟甚至更长时间。

    致命的冲击波掠过海底,范围内的所有生物,其内脏都被震碎成了一片片的血污,涟漪扫过海床,掀翻了那堆积的沙尘与珊瑚,如同死神的镰刀扫过,不留任何生命的踪迹。

    冲击波与咆哮的浪花继续向着更外围奔涌而去,数分钟后,一场小型海啸自海浪中翻起,摧毁海域的宁静。

    至于那些崩塌溃散的水柱,尚未完全回落进大海时,便再一次在空中悬停,极度的寒冷骤然降临,无情地将这些水柱一一冻结,宛如时间定格一般,四溅的水花、隆起的水柱就这么凝固在了原地。

    寒冷并未止步,它继续蔓延,将周围的海水也一并冻结,一座庞大的冰川就这么突兀地屹立在沸腾的大海之中。

    冰川之冠上,无言者半跪在寒冷的冰面上,以太铸就成的铆钉嵌入他的体内,一步步锁死了他的炼金矩阵,而在他的正前方,伯洛戈大步而来。

    无言者低声道,“这就是受冕者的秘能吗?”

    金色的天际线自海面尽头升起,灿金色的光芒落在冰川之冠上,光线被晶莹的寒冰逐一折射,绚烂的光芒环绕着伯洛戈,宛如降世的天神。

    伯洛戈一言不发地荡起火剑,炼金矩阵熊熊燃烧,至高之力全面爆发。

    秘能·界域芥尘。

第七十二章 终局

    洒落的晨光如画师手中的调色板,将冰川之冠点缀得绚烂多彩,以太的辉光照耀其中,流转不息,仿佛它不再是由海水冰封的巨大冰川,而是一座裸露于海面之上的水晶矿藏。

    细腻的流光在伯洛戈的那漆黑如墨的甲胄上跳跃,找不到一丝柔和的折射,那嶙峋狰狞的外表,在晨光的映衬下更显可怖,仿佛他是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邪祟之物,而非什么神圣的存在。

    倒是那半跪在伯洛戈前方的无言者,精纯的光芒在他的体表涌动,神圣的辉光缠绕,恍惚间,仿佛他才是那个救世的天神。

    伯洛戈轻蔑一笑,火剑当头斩下。

    狂怒的火焰巨浪肆虐而过,无情地吞噬了无言者的身躯,同时余威不减,连带着身下这座巍峨的冰川之冠也一举击碎。

    受冕者释放的力量如汹涌的洪流,向四面八方奔涌而去,波及范围达到了百米之遥。

    致命的高温瞬间席卷海面,使得尚未平静的大海再次骤然沸腾,海水在热浪中迅速蒸发,化作淡白的蒸汽随风翻涌。

    冰川之冠在痛苦的呻吟声中崩塌解体,整座冰川也随之裂开,一分为二。

    巨大的冰块和冰屑在空中乱舞,阳光折射而过,幻化出一道道绚烂的彩虹,就像一幅燃烧的名画,极致的美于烈火中显现。

    在这斑斓的虹光映衬下,无言者挣脱冰尘与蒸汽的束缚,发出低沉的怒吼,手中的以太刀剑迸射出耀眼的电弧,仿佛数十柄瞬息间发射的雷矛,齐刷刷地瞄准了伯洛戈,意图将其一举洞穿。

    伯洛戈大笑着回应,自身的炼金矩阵高效运转,磅礴的以太吞吐不止,急促闪灭的光芒中,那份至高的秘能全面爆发。

    刹那间,伯洛戈仿佛成为了天地的君主,一切的事物都被他无情地纳入自身的统驭之中,肆意操控、支配。

    无数散落的冰晶听从着伯洛戈的号令,短暂的坠落中,纷纷凝铸在了一起,化作一杆杆散发着寒意的冰矛,朝着暴起的雷矛坠落而去。

    一时间,犹如两支军团相互冲锋般,两股至高的以太交织着,无数的长矛彼此对撞,在那激烈的交锋中,雷矛爆裂成一连串耀眼的电弧,击断了一杆杆的冰矛,弧光在破碎的冰晶间跳动,瞬时的高温令它们蒸发融化,乃至升腾起一缕缕的蒸汽。

    致命的以太电离着水汽,一片朦胧的白雾凭空显现,伯洛戈一头撞穿了白雾,直奔下方的无言者。

    “再来啊!”

    伯洛戈大喝着,十角的冠冕燃烧着以太,恐怖的统驭之力瞬间笼罩了整片海域。

    不待无言者坠落海面,他身下的大海便再一次诡异地冻结了起来,并且冰结的范围还在迅速扩大。

    无言者稳稳落地,踩碎了脚下的冰面,抬起头,伯洛戈俯冲而下。

    火剑斩击在冰面上,冰面的崩碎声与蒸发声齐鸣,浑浊的水蒸气中,伯洛戈再次挺身向前,势如恶鬼。

    几番交手下,无言者已经隐隐处于下风之中,他一边挥起以太刀剑,应对伯洛戈那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一边稳步后退,试图拉开一定的距离。

    此时,无言者的体内仍萦绕着那尖锐的痛意,但随着自身的以太化,伯洛戈钉入他体内的以太铆钉们,已经被拔出了大半,炼金矩阵的运转再次通畅了起来。

    无限狭锐与无垠阔钝的双重加持下,伯洛戈已抵达了统驭学派的极限,他既可以统驭群山与大海,进行那骇人的可怖打击,他也可以深入微观层面,将以太铸成铆钉,钉入敌人的体内。

    以太铆钉就像人造的临时魂疤般,强行限制着以太的运转,进而影响着炼金矩阵,一旦让伯洛戈层层突破,将矩魂临界彻底击穿,那么以他的统驭之力,足以在瞬间将无言者撕碎。

    “这样吗……”

    无言者低吟着,高浓度的以太压垮了现实,一道幽蓝的裂隙自无言者的身后显现,他直接没入其中,消失在物质界内。

    比起无垠阔钝所带来的、那声势浩大的攻势,无言者察觉到,伯洛戈真正的致命之处在于那无限狭锐之中。

    受冕者的力量足以开山裂石,但却难以阻止伯洛戈那在微观层面上的节节入侵。

    物质界消失在眼前,幽蓝无垠的以太界映入眼中。

    魔鬼们仍在进行那无休止的厮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优劣已经隐隐区分了出来。

    别西卜虽然执掌着两份权柄与原罪,但随着她的选中者死去,在那纷争规则的影响下,她的力量显得衰弱了不少,只能咬牙顶住希尔的连番猛攻。

    希尔的状态与别西卜差不多,他的选中者艾伯特已牺牲了自己,对其本身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希尔掌握着多数的权柄与原罪,仍具备着十足的压制力。

    玛门应该算是状态最好的一位了,虽然没有掌握复数的权柄与原罪,但他的选中者、即无言者仍存活着,并且已抵达了受冕者,足以插手进魔鬼们的纷争中,对其他魔鬼进行压制。

    当然,除了这三头魔鬼外,还有一位存在不容忽视。

    无言者望向沸腾的黑暗之海外,炽白的风暴已将王权之柱彻底吞没,把那禁忌邪异的血肉彻底泯灭殆尽,而它本身则在结束这恐怖的进食后,在那万千幽魂的执念与憎恨下,朝着黑暗之海缓缓靠近。

    理论上来讲,秘源也应当算做纷争的一部分,同时,秘源本身还是一位极具实力的竞争对手。

    秘源与全凝华者的血契,令其的灵魂储量极为恐怖,可以说,从灵魂的储量、灵魂的质量上比较,秘源绝不逊色于任何一头魔鬼,甚至要比他们还要强大上几分。

    但幸运的是,第八人完全牺牲了自我,泯灭了意识的存在,彻底化身为这供应全体凝华者的服务器。

    千百年来,秘源都不具备自我意识,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它就像一座屹立于以太界内的超自然现象。

    可现在不同了,在希尔的阴谋与万众一者们的献身下,秘源诞生起了朦胧的意识,即便这股意识并不存在自我,甚至没有多少心智可言,但已令它具备了促使自己行动的驱动力。

    憎恨。

    对魔鬼们的憎恨。

    秘源正缓慢挪移着自己的身子,誓要用这炽白的风暴将所有的魔鬼吞没……连同希尔一起。

    战况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了起来,无言者感到一阵疲惫与恍惚,双重战线的压力下,已令他难以顾全全部了。

    突然,清脆的碎裂声从无言者的身后响起。

    无言者迅速地转过身,只见一道幽蓝的裂隙从自己的身后爆裂崩碎,而后一道燃烧的火剑破障而来。

    “抓到你了!”

    伯洛戈的脸庞从裂隙之中显现,他狰狞地狂笑着,烈焰缠绕在怨咬之上,正对着无言者刺出一道百米长的火剑。

    灼目的闪光自以太界内横贯而过,炽热的余温中,无言者心惊地看着身前布满裂隙的以太屏障,又看向那处于裂隙之后的伯洛戈。

    他怎么也没想到,伯洛戈的追击如此之快,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看样子是察觉到了自己双线作战的疲惫,誓要用连环的打击,令自己彻底崩溃。

    “混蛋!”

    无言者暴怒了起来,咆哮不止,本源学派的他没有主动的秘能,但有着对以太的绝对亲和力,也是依靠这方面的特化,无言者具备了近乎不死之身的完全以太化。

    转眼间,无言者化作一团扭曲的电光与雷火,宛如一团高浓度能量的集合体,随意泄露的一丝丝能量,都足以烧毁一整片的森林。

    但迎接无言者这完全以太化的,却是一把自裂隙之后疾驰而来的手斧。

    伐虐锯斧上裹挟着伯洛戈的以太,令其具备了直面受冕者的力量,斧刃横斩入扭曲的光团之中,两股以太彼此排斥,强行打断了无言者的完全以太化。

    与此同时,伯洛戈故技重施,无垠阔钝爆发,急速坍缩的场域将无言者牢牢地束缚在其中。

    “给我出来!”

    伯洛戈大喝着,拽动着连接手斧的绑带,硬生生地拖起了无言者的身体,迫使着他朝着崩碎的裂隙撞来。

    无言者刚想反抗,但忽然间,他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变化,如同彩绘的壁画干枯剥离,露出了藏在那副被掩盖的真正画作般。

    伯洛戈那震怒的神情消散,希尔的脸庞浮现了出来。

    无言者……玛门茫然地看着眼前翻涌的黑暗浪潮,希尔咆哮着,一举冲垮了玛门的身影,高耸的阴影们彼此纠缠、倒塌了下来,黑暗之海又一次剧烈沸腾着。

    “你是在分神吗?玛门。”

    希尔扼住玛门的喉咙,将他死死地压制在了冰面之上,脸上浮现起狰狞的笑意。

    玛门眨了眨眼,数秒后他才回过神般,同样咆哮着对希尔进行反击,猩红的符文爆发起一重重骇人的涟漪,犹如一团团烈火在燃烧、对撞。

    希尔的面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伯洛戈那副癫狂的笑意。

    破碎声接连不断,无言者被手斧钩住,硬生生地从以太界内拖拽了出来,坠落于万丈高空之中。

    “你刚刚是走神了吗?”

    伯洛戈吼叫着,剑斧反复凿击着无言者的以太屏障,裂纹愈演愈烈,伯洛戈也变得暴躁不已,像是被人羞辱了般,愤怒至极。

    “我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伯洛戈质问着,引爆了以太,恐怖的冲击力推动着无言者,将他朝着一侧的海岛砸去。

    无言者如失控的流星,紧贴着波涛汹涌的海面急坠下,身体与海面猛烈撞击,仿佛是一颗在水面上以极高速度掠过的石子,瞬间激起一连串巨大而壮观的水花。

    随后,他整个人狠狠地撞击在坚硬的海滩上,沙尘瞬间弥漫开来,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

    这股冲击力并未因沙滩的柔软而减弱,无言者继续向前冲去,一头撞入了茂密的丛林之中,参天的大树如同脆弱的稻草,成片成片地倒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树叶、枝条和破碎的树干在空中飞舞,整个丛林仿佛在这股冲击下颤抖着,呻吟着。

    一大群的鸟儿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所惊扰,它们纷纷振翅高飞,翅膀拍打的声音汇成一片嘈杂的喧哗,如同一大片迅速飘散的阴云,遮蔽了天空,给这片区域投下了一片阴影。

    不等伯洛戈降落追击,丛林深处突然爆发出高浓度的以太射流,这一刹那,仿佛时间都被凝固了,天地间的一切色彩都被那恐怖的强光所吞噬。

    以太射流所到之处,一切事物都被毫不留情地湮灭。

    地面上的砂砾在这股强大的力量下瞬间熔化,变成了烧红的、光滑的玻璃状物质,周围的树木和岩石也在瞬息间被蒸发得无影无踪,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一般。

    那些尚未来得及逃离的鸟儿,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就被这股恐怖的力量化作了纷飞的灰烬,随风飘散在空中。

    眨眼间,整个区域都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所笼罩,变成了一片燃烧死寂的死域,只有那高浓度的以太射流仍在空中肆虐,释放着余威。

    光芒渐息,伯洛戈自毁灭的以太射流中杀出,嶙峋的甲胄烧红,变得坑坑洼洼,残破不堪,自身的以太化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密密麻麻的伤口排列,从其中淌出精纯的光芒。

    “这才像样啊!”

    伯洛戈高呼着撞击着地面,大地悲鸣颤抖,恐怖的裂隙拔地而起。

    烟尘滚滚弥漫,伯洛戈看不见无言者的方位,但他能察觉到受冕者的力量,即便伯洛戈失去双目,他仍能在黑暗中清晰地看见那冠冕的力量。

    火剑连续劈砍,斩出一道道流火焰浪,爆炸与燃烧齐鸣,顷刻间将广袤的森林付之一炬,升腾的火光中,无言者破火而至,以太刀剑齐齐斩下。

    激烈的剑斗一触即发,劈砍的爆鸣与斩击的低吼回荡。

    伯洛戈与无言者的身影一并扭曲成了不可见的急速,在燃烧的森林间反复闪烁,刺耳的碰撞声接连不断,像是有一把把看不见的武器正厮杀着。

    一股股灼热的气流逐渐涌动了起来,它们随着两人那急速的变化,像是逐渐形成的风暴般,在火海中掀起燃烧的龙卷。

    沸腾的高温中,伯洛戈与无言者的身影再次显现,这次两人没有碰撞后迅速分离,而是僵持在了一起。

    难忍的痛意从伯洛戈的体内传来,只见他的腹部被斩出了一道狰狞的疤痕,伤口的断面下无血无肉,有的只是不断流淌的、实体化的以太。

    以太刀剑上残留的以太,正聚集在伯洛戈的伤口处,就像伯洛戈打入无言者体内的以太铆钉一样,无言者也学着伯洛戈的手段,用他本源学派那对以太的绝对操控性,令自身的以太强行依附在伯洛戈的伤口处,阻止他的愈合。

    但同样的,伯洛戈也将燃烧的火剑刺入了无言者的心窝,饥渴的伐虐锯斧斩入他的肩膀。

    “完全的以太化吗?还真是令人羡慕啊。”

    伯洛戈打量着眼前的无言者,即便伯洛戈成功杀伤到了他,但随着无言者的完全以太化,物理层面的攻击难以影响到他分毫。

    可就算这样,无言者依旧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他喘着粗气,眼前的画面不断地闪烁、重叠。

    有时他在面对伯洛戈,但在某个瞬间里,伯洛戈又变成了希尔,自身所处的环境,也从物质界变幻成了以太界。

    双线作战的压力正一点点地消耗玛门的意志,他将因自身的固执贪婪,付出应有的代价。

    突然,伯洛戈动了起来,他无视了自身的伤势,强行逼近了无言者,松开手中的火剑,一把扼住无言者的喉咙,将他猛地拖了起来,用尽全力地投掷向海岛上的火山。

    无言者的视野一片混乱,当他控制好身体,碾压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平稳地站在大地上时,伯洛戈再次高速袭来,不给无言者任何喘息的机会。

    经过接连的鏖战,伯洛戈已看见了胜算所在。

    伯洛戈自身具备着的,是无数学者经过漫长岁月所缔造的完美矩阵,而无言者所具备的力量,则是玛门从天外来客身上窃取而来的一份粗劣的仿品。

    更不要说,支配这仿品的意志,并非是一个完整的、自由的意志,而是由玛门的意志分裂操控而来的。

    想到这些,伯洛戈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魔鬼们的可悲,他们自己就是自己的束缚,自己是自己的原罪。

    玛门太贪婪了,贪婪得无法相信他人,也不愿向任何人分享自己的力量,他固执地要把一切都牢牢地攥在手心,就连自己的选中者、无言者也是如此。

    他的固执与贪婪,成为了那致命的弱点。

    目前,玛门维系着自己与希尔的双重战线,随着战斗的推进,伯洛戈能察觉到玛门的力不从心,无言者的动作变得稍许迟缓,炼金矩阵的反应速度也慢了几分。

    玛门正步入一个糟糕的循环之中,自己越是向无言者施压,玛门与希尔的战斗就会变得吃力,两种反馈相互循环,正一点点地将玛门拖入泥沼之中。

    当恶性循环抵达极限之际,就是玛门崩溃,自己斩杀无言者之时。

    不再有丝毫的留手,伯洛戈全力以赴,犹如一道流星般撞向站稳的无言者,无言者冷眼紧盯着伯洛戈,一脚踏碎了地面,轻易地抓起百吨的巨石,直接朝着伯洛戈当头砸下。

    巨石破碎成齑粉,伯洛戈挥起重拳,猛砸无言者的腹部,巨力驱动下,无言者再次向后倒撞了过去。

    这一次他砸在了山体上,一道道裂隙蔓延,浓密的烟尘中,无言者从凹陷的坑洞中走出,还未看清伯洛戈的方位,一根根燃烧的巨木如同长矛般被投掷了过来。

    无言者从容地侧过身子,就连以太都不必激发,便轻易地躲过了这连续的攻击,燃烧的巨木砸在岩石上,破碎成燃烧的碎屑。

    “该死的……”

    无言者低声咒骂着,他看见伯洛戈正朝着自己走来,又好像是希尔正大步挺进。

    “怎么?已经开始分不清对手了吗?”

    抬起手,燃烧的怨咬自燃烧的森林中冲出,被伯洛戈稳稳地握在手中,焰火散去,漆黑的剑身吞噬着所有的光。

    无言者用力地眨了眨眼,努力保持意识的清醒,以太刀剑再次从手中显现,电弧环绕纠缠,噼里啪啦的电流扫过大地,将周遭化作死亡的电场。

    “你不明白的,伯洛戈,”无言者摇摇头,低声道,“这是一份诅咒,就算你赢了我,赢了所有人,也不过是换了一个人承担诅咒罢了。”

    “说不定我能打破诅咒呢?”伯洛戈依旧是那副自信的姿态,“我可是救世主啊。”

    “救世主?”

    无言者恍惚了一下,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听伯洛戈这样称呼他自己了。

    救世主、救世主……伯洛戈总是这样不厌其烦。

    无言者本以为这是伯洛戈自傲、自恋的体现,可现在看来,伯洛戈如同自欺欺人般,真的骗过自己,认定自己是世界的救主。

    无言者莫名地笑了一下,他不知道是该嘲笑伯洛戈的天真,还是他的愚蠢。

    伯洛戈又一次地交叉起了剑斧,蓄势待发,声音带着一丝嘶哑的感觉,就像粗糙的金属缓缓地摩擦过砂石。

    “救世主要拯救世界了啊!”

    受冕者的至高之力朝着无言者高速挺进,死亡的电场爆发出千百道雷霆,可任由它们反复击打,依旧无法拖慢伯洛戈分毫,他就像落下的铡刀、消逝的流星,他的袭杀已化作某种定理,必将得到达成。

    于是伯洛戈突破了层层电场,杀至无言者的眼前。

    以太刀剑再度提起,无言者凭借着完全以太化,他相信,自己足以弥补精神上双线作战的压力,抵御住伯洛戈的攻势,可就在这时,伯洛戈身上的力量再度向着未知的高峰攀登。

    加护·佑迹圣熠。

    秘源拒绝了荣光者们与其的联系,自这一刻起,秘源的奇迹只给予伯洛戈一人,化身为世间的唯一。

    光芒万丈。

    无言者先是感到自己被撞入了层层岩石之中,视野变得混乱无序,杂乱的鸣响在脑海里回荡个没完,他似乎被伯洛戈凿进了山体里,紧接着,周遭的温度变得炽热了起来。

    极端的高温与赤红的光芒将无言者彻底包裹,灼烧的痛意遍布全身,无言者竟被伯洛戈坠入了火山深处的熔岩之中,咆哮沸腾的熔岩里。

    无言者尝试引爆以太,但这一次他惊恐地发现,自身的炼金矩阵的运转再次变得迟缓了起来。

    在先前的厮杀中,伯洛戈又一次地向他的体内打入密集的以太铆钉,不断地封锁住以太涌动的路径,将那矩魂临界打的千疮百孔。

    这不足以杀死无言者,但却能拖慢他,只要一秒、或者两秒,就足以彻底结束这一切。

    “知道吗?你让我想起很久之前曾读到过的一句话。”

    明明身处于炽热的熔岩之中,可伯洛戈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无言者的耳中。

    他浑身的黑甲完全烧红了起来,飘荡混合的熔融物紧贴着他的身体,将伯洛戈塑造成自地狱火海中爬出的魔神。

    魔神开口道,“凡持剑者,必死于剑下。”

    漆黑的剑刃嵌进无言者的胸口,粗暴地划开十字的伤口,紧接着沉重的重拳接连坠下。

    伯洛戈痛殴着无言者的身体,哪怕无言者的以太刀剑将伯洛戈刺的千疮百孔也不停下。

    重击无言者的腰腹,折断他的手臂,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乃至一把攥紧无言者头顶那神圣的冠冕。

    将其掰断、扯碎!

    光铸的冠冕破碎开来,如同无数的光斑悬浮于无言者的头顶,与此同时,伯洛戈狰狞狂笑了起来,笑声宛如自魔窟而来的魔音。

    无言者低吼着刺出最后一剑,贯穿了伯洛戈的胸膛,并沿着脖颈上挑,撕裂了伯洛戈的胸膛、喉咙、以及大半的脸庞。

    而伯洛戈也将重拳沿着怨咬划开的十字伤口砸下、砸穿。

    待伯洛戈收回拳头时,强烈扭曲的痛意中,无言者觉得自己的胸口里似乎多出了些什么,也是在这时,无言者发现,那原本镶嵌在伯洛戈胸甲处的光灼核心,诡异地消失不见。

    那宛如诅咒般的低语再一次在无言者的耳旁响起。

    “凡渴望掌握一切的人,必将失去一切。”

    伯洛戈双手攥起剑柄,漆黑的怨咬刺破了光灼核心,以太铆钉纷纷刺入深处。

    清晰的碎裂声传入无言者的耳中,一并碎裂、泯灭的还有他的矩魂临界,他的冠冕。

    咆哮的光团自熔岩之中急速攀升,数秒内它便膨胀至了数公里,轻而易举地吞没了耸立的火山。

    超量的以太无情地击穿了物质界的极限,如同是对一位国王死去的哀歌般,火山吞吐着末日的熔岩,连带着整座海岛一并坠入以太界,消失不见。

    唯有那可怖的、尚未愈合的以太界裂隙横跨在海面之上,而后,滚滚流光从裂隙之中喷发而出,流火汇聚成柱,急速攀升至万米之高。

    如同神话中的通天塔般,它静静地屹立着,崩塌、熄灭。

第七十三章 周而复始

    海量的以太在幽蓝的世界里激荡不止,它从往日的宁静走向了绝对的喧嚣,静谧不再,唯有疯狂的意志在彼此撕咬,像是被囚禁于牢笼中的野兽,将自身的怒火与狂躁,全部倾泻给对方。

    黑色的浪潮翻涌袭来,无数狰狞邪异的身影于黑暗中若隐若现,别西卜呼唤着力量,一举撞倒了希尔,他的身影在沸腾的黑暗之海内翻滚,浑身沾染着漆黑的焦油,像是在一片恶臭的沼泽里打滚。

    “哈哈!”

    希尔那扰人的笑声不断,即便被别西卜击退,伤痕累累,但他依旧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他的肤色变得无比苍白起来,毛细血管呈现一种漆黑的色泽,凸显在体表之上,双眼深深地凹陷进漆黑眼眶之中,不再有丝毫的光泽,唯有绝对的漆黑,就连嘴唇也变得像是失血般的苍白,露出的牙龈上沾满了漆黑黏腻。

    先前的尊贵不再,每一头魔鬼都在这失态的厮杀中,将自身最丑陋的一面暴露无遗,如同一位位快要力竭的斗士,歇斯底里。

    玛门深深地喘息了起来,他紧盯着眼前的希尔,随着脑海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希尔的面容扭曲成了伯洛戈,而后伯洛戈挥起火剑,朝着自己当头斩下。

    焦油沸腾,玛门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自己的眼前空无一物,哪有什么伯洛戈。

    希尔察觉到了玛门的异样,声音狂妄回荡。

    “怎么,感到力不从心了吗?”

    四枚猩红的符文在希尔的身后闪烁,他仍在这场纷争中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赤色的光芒闪烁,释放着那令人胆颤的危机感。

    玛门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脸上再次洋溢起那不屑的笑意。

    “希尔,就算你赢了我们又如何呢?”

    玛门轻蔑地说道,“我能察觉到你体内的异样,我那位真正的血亲就躲藏在你的灵魂深处,当你赢得这一切时,也将是他履行赌约,夺走你一切的时刻。”

    “万一呢?”希尔一副赌徒的姿态,“万一我赢得了赌约呢?”

    “真是狂妄啊,希尔。”

    别西卜缓缓开口道,焦油布满她的躯体,如同一件黑色的、活体化的衣袍,随着她的呼吸缓缓蠕动着。

    “就算你赢得了最终的一切……那你又该如何解决它呢?”

    别西卜说着望向了远处那缓缓逼近的炽白风暴,“秘源憎恨着所有的魔鬼,即便你也不例外。”

    “这样吗?”

    希尔望向那贯天彻底的光芒,停顿了片刻后,他又说道,“那我就顺从死亡好了啊。”

    扭过头,希尔坚决地说道,“正如你说的那样,玛门,我不是一头彻底的魔鬼,也算不上一位真正的人类,但是啊,也正因我这介于两者的身份,原罪的诅咒尚不能完全束缚我。”

    希尔迈开步伐,向着两人大步走来,张开双手。

    “当我赢得赌约的那一刻,也将是我献身的那一刻。”

    赤红的闪电激荡,在希尔的身边降下一连串的雷霆,焦油在它们的劈打下,四分五裂,激荡起一片黑色的微小颗粒悬浮于空气中,犹如一片片荡起的黑雾。

    听到希尔这样的话,玛门与别西卜都愣了一下,紧接着,他们不屑的笑声响起。

    就像听到什么惊天的笑话般,两人嘲笑着希尔的愚蠢。

    别西卜说道,“希尔,没有人能拒绝力量的诱惑,当你赢得这一切时,你只会渴望赢得更多,而不是说……献身。”

    欲望如同高山滚石般,当它坠落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无法停下,要么继续,要么粉身碎骨。

    “就算魔鬼是短视的、盲目的又如何呢?”玛门的声音响起,“别忘了,希尔,魔鬼的原罪,也是源自于人类本身的欲望啊。”

    “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还有人试图执掌这份力量,那么他就会受到原罪的影响,无论是我们,还是你们,无人可以逃脱。”

    希尔抬起手,指向那炽白的风暴,“但他做到了。”

    “但同时,他也死掉了,泯灭了自己的意识,不再有自我,也不再有欲望,同样也不再有原罪可言,唯有死亡那一刻的美德永存……但你觉得,每个人都能像他这般高尚,像你这般高尚吗?”

    玛门不屑地摇摇头,“希尔,你应该明白的,哪怕你能达成你心目中的完美结局。

    斩杀掉所有的魔鬼,赢得一切的胜利,完全掌握了天外来客的力量,然后……牺牲自己,阻止原罪在自身的复现,将这一切奉献出去。”

    玛门用力地鼓起掌,感叹道,“真是伟大的品性啊,希尔。”

    “可是,历史还是会周而复始的啊,在这之后百年、千年,总会有人因各种各样的理由,他们会来到平静的以太界,研究献身的、再无心智的你,正如学者们研究秘源那样,他们会试图掌握你的力量,直至原罪再一次地复苏……魔鬼重现。”

    玛门的声音停顿了下来,而一旁的别西卜就像回忆起了什么般,往日的回忆在眼前浮现。

    “就像当初那样,”她轻声道,“就像当初,我们遇见天外来客,遵从自身的欲望,许下愿望一样。”

    随着话音的落下,一股强烈的寒意自魔鬼们的体内迸发,这一刻他们惊恐地意识到,自身所经历的种种、预料的无数可能,是如此地相似,宛如某个循环的一部分。

    或许天外来客就与希尔一样,是一位献身了自我、容纳了原罪的存在,他并非是被欧洛拉所放逐的罪人,而是他主动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将这份可怖的邪恶力量,带到另一个荒芜的世界之中。

    天外来客本想安静地死在这贫瘠之地,带着原罪一并陷入永恒的长眠,可他在这,却遇到了最初的八人。

    七人遵从了欲望,化身为魔鬼,第八人牺牲了自己,将原罪蜕变为美德。

    现在,一切进行到了现在,仿佛历史重叠在了一起般,希尔将要赢得胜利,成为下一位天外来客容纳着所有的力量,并等待着,下一位到访者的到来,由他决定力量的性质。

    是遵从欲望的原罪,还是献身的美德。

    “看啊,这绝望的循环依旧会再次发生,”玛门不理解地否决道,“所以你到底在执着于什么呢?”

    “执着于什么吗?”

    希尔仰起头,望向这无垠的世界,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几秒,他的声音幽幽响起。

    “魔鬼们,我一直坚信着人类的美德,它或许很稀少,但我坚信,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就像在你们八人之中,仍有人会为了美好选择献身一样。”

    希尔说着,双手撕开了自己的胸口,这一次他撕裂的不再是焦油的躯体,而是鲜血淋漓的血肉,在这鲜嫩的生命中,一行宛如烙印般的字迹铭刻在那跳动的心脏之上。

    释然的笑意在希尔的脸上浮现,他毫不遮掩地将自己与嫉妒的赌约展现给玛门与别西卜,向着他们宣告着。

    “我相信,并会一直相信下去,人类总有那么一缕灿金的灵魂,同样,我也将我的一切、世界的命运,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尽数押在这一缕灿金的灵魂之上。”

    玛门与别西卜看清了希尔与嫉妒的赌约,一切的真相就这么在他们的眼前浮现,毫无预兆,掀起惊涛巨浪。

    “人类的结局应当由人类来决定。”

    希尔的脸上浮现起一抹病态的癫狂,胸前的伤口愈合,血色的雷霆如同狂蛇一般,缠绕着他的身体。

    “如果人类赢了,战胜了原罪,原罪的诅咒将就此终结,魔鬼也将被根除,全人类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与新的秩序。”

    忽然,希尔的声音轻了起来,身影扭曲成一道模糊的残影,而后剧烈的撞击声从别西卜的身上响起。

    只见一道赤色的雷霆之后,巨大的空洞自别西卜的腹部绽放开,恐怖的断面里没有丝毫的血肉,唯有焦油在蠕动,以及……以及一枚猩红的符文。

    希尔攥紧别西卜体内的猩红符文,犹如剖出内脏般,将它用力地从别西卜的体内拽出,一瞬间,别西卜的身体痛苦地颤抖着,焦油沸腾不止。

    “如果人类输了,就像当初的你们一样,臣服于自身欲望,跪拜在原罪之下……”

    希尔欣赏着手中颤抖的猩红符文,禁忌的、邪异的原罪之力正从其中缓缓溢散,别西卜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希尔。

    很显然,无论是别西卜还是玛门,他们都低估了希尔的力量,低估了这位同时执掌四份权柄与原罪的存在,究竟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惨烈的红光将希尔的脸庞映照得无比邪异,他低声道。

    “那么就像你说的那样,玛门,让这绝望的循环继续下去,令这一切走向毁灭的终焉吧。”

    玛门不由地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希尔。

    他猜错了,他和别西卜从一开始就猜错了,他们本以为希尔是一位苦心积虑、想方设法令人类从魔鬼手中挣脱的救世主……希尔确实是一位救世主,但同时,这位救世主也不介意人类就此走向彻底的毁灭。

    希尔是一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已经受够了魔鬼的纷争,受够了世间的一切,他渴望着一个结局。

    无论好坏。

    玛门唤起原罪的力量,滚滚焦油在他的周身翻滚,他试图去做些什么,可一阵难以遏制的剧痛从他的体内爆发,玛门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正失去些什么,尖锐的痛意从体内蔓延,像是有群蠕虫正啃食着自己的身体。

    突然间,玛门的胸口诡异地坍缩了下去,焦油无助地哀嚎着,大滴大滴的粘液脱落坠地。

    玛门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人撕成了两半,一半承担着这无尽的痛苦,而另一半则彻底走向了毁灭与虚无,不剩半点残渣。

    “哦,看样子伯洛戈赢了啊。”

    希尔大步走来,满脸笑意中,哼着那熟悉雀跃的旋律。

    赤色的闪动咆哮着,将三人封锁在致命的电场之中,希尔看向玛门,接着又看向别西卜,他忽然解除了自身的力量,沸腾的黑暗之海平静了下去。

    玛门瞪直了眼睛,别西卜也保持着高度警惕,随着无言者的落败,两人的选中者都已死去,希尔占据了全面的优势,只要他继续下去,撑到伯洛戈支援以太界,那么希尔完全有能力,彻底终结这纷争的一切。

    可希尔没有这样做,反而主动解除了力量,不再进行攻击。

    “别西卜,玛门,你们赢不了的,”希尔从容不迫道,“还要继续吗?”

    希尔打了个响指,蠕动的焦油中一把铁铸的王座升起,希尔向后坐下,在他的面前,一张巨大的、宛如巨盾般的圆桌浮现,而后一把把铁铸的王座依次升起。

    “比起毫不体面的、像野兽般彼此撕咬的结局,不如让我们用更符合魔鬼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吧。”

    希尔松开了手中的猩红符文,它没有返回别西卜的体内,而是静滞在了一旁的一座铁铸王座上。

    别西卜与玛门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希尔,他们的胜算无比渺茫,继续厮杀下去,希尔注定会赢得一切的胜利……

    希尔露出兴奋的笑意,双手搭在身前的圆桌上,交叉成三角的模样。

    “来让我们赌一赌吧,如何。”

    漫长的沉默中,魔鬼们不屑的笑声响起,紧接着这份笑意变得狂热、病态。

    别西卜与玛门欣赏着希尔的疯狂,他们低吟道,“希尔,你是最像人类的魔鬼,也是最像魔鬼的人类。”

    一切已达终局的极限,已经没有什么好拒绝的了。

    两头魔鬼入座,如同赌桌上跃跃欲试的赌徒,魔鬼们很难拒绝这般令人疯狂的游戏,以及,他们也很期待这一切的结局,期待那绝望的,亦或是充满希望的。

    秘源依旧咆哮着向前,炽白的风暴吞没了黑暗之海,也将这屹立的圆桌一并吞食。

    炽白的风暴泛起了一抹灰白,随即刺眼的光芒掩去,异化成了漆黑的、翻滚的雾海龙卷,吃掉了所有的光。

    以太界又一次寂静了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清晰的碎裂声响彻,伯洛戈撕开了一道裂隙,踏入死寂的以太界内。

第七十四章 死亡

    穿过物质界的壁垒,伯洛戈又一次地踏入以太界中,站在布满裂隙、破碎崩塌的冰原之上,伯洛戈可以从这残酷的景象里,看出魔鬼间厮杀的癫狂,在这终局的决战中,每头魔鬼都倾注了自身的全力,誓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只是令伯洛戈感到意外的是,那些奔涌狂躁的以太们,居然正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安静了下来,除了这尚未愈合的满目疮痍外,以太界显得格外宁静,似乎魔鬼间的战斗早在一段时间前就结束了。

    他们分出了最终的赢家?

    伯洛戈疑惑地向前,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剑斧,哪怕手中的剑斧早已布满了致命的裂隙。

    在斩杀无言者的最后一击中,伯洛戈倾注了一切,就连光灼核心也被他一并引爆,才得以掰断无言者的冠冕,将他的存在彻底击碎。

    无尽的流光中,无言者的身影泯灭消散,熔岩暴怒,火山喷发,过量的以太压垮了现实,连带着两人交战的整座海岛也一并走上了彻底的毁灭,化作看不见的微尘消散。

    在这声势浩大的灭亡中,作为交战方之一,伯洛戈自身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无言者的殊死反击在伯洛戈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致恐怖的剑痕,虽然伯洛戈已经是受冕者了,这点伤势还不足以杀死以太化的躯体,可伯洛戈还是因此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整个人的以太强度回落了不少,精神有些萎靡,疲惫不堪。

    就连头顶那十角的冠冕上,此时也崩碎出了一道道的裂痕,破碎的残渣漂浮在冠冕的左右,犹如一块块凝固的光斑。

    伯洛戈想,可能这就是斩杀受冕者的代价。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伯洛戈稳步向前,穿过破碎的冰原,又越过融化、尚未冻结的大湖,他的双脚在浅浅的积水中趟过,在坚定不移地向前中,黑色的风暴静静地伫立在伯洛戈的眼前。

    没有丝毫的风声,也没有任何以太的涟漪,那道漆黑的风暴犹如幻象一般,屹立在以太界中,如同一道深不可测的黑洞,吃掉了所有的光,以及所有的希望。

    伯洛戈止步在漆黑的风暴前,努力地仰起头,他能看到万千的幽魂正沿着风暴的旋转,无声飞驰。

    “秘源?”

    伯洛戈疑惑不止。

    很显然,此刻屹立于伯洛戈眼前的,正是由第八人化身的秘源,可现在,那份炽白的神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漆黑,仿佛秘源已从纷争之中落败,成为了魔鬼的奴仆,就此被腐化、堕落。

    伯洛戈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一言不发地踏入漆黑的风暴。

    一瞬间,无数的黑暗聚拢了过来,它们将伯洛戈团团包围,裹挟在他周身,遮住了伯洛戈的视野,但奇怪的是,伯洛戈却未感受到任何气流在体表涌动的触感,就连那微凉的感觉都没有。

    虚无。

    这是漆黑风暴带给伯洛戈的唯一感受,黑色的气流仿佛没有任何实体可言,它带走了所有的光,也带走了所有的感官,伯洛戈的眼前黑暗一片,只能凭借着自身的意志,与变得不再可靠的方向感,缓步前进。

    朦胧虚无的黑暗中,伯洛戈不由地想起了自己曾面对过的此世祸恶·湮灭之暗,但和湮灭之暗不同的是,漆黑的风暴并未伤害伯洛戈本身。

    疑惑填满了伯洛戈的脑海,他尝试唤起以太,驱散眼前的黑暗,亦或是统驭脚下的冰面,拔地而起几座路标,以避免自己迷失在这风暴里。

    可就在这时,伯洛戈惊讶地发现,周遭的以太不再听从伯洛戈的呼唤,它们像是了有心智般,在躲避些什么,迅速逃离此地,以至于在这以太充盈的世界里,居然形成了那么一片以太真空。

    不止如此。

    随着伯洛戈的向前迈步,伯洛戈敏锐地察觉到,自身炼金矩阵的运转也在变得迟缓起来,像是有一层又一层的魂疤覆盖在其上,套上沉重的枷锁,令伯洛戈的炼金矩阵动弹不得。

    点点的微光从伯洛戈的眼前闪烁,消失于黑暗之中。

    伯洛戈愣了一下,视线向上,只见他那十角的冠冕正不断地延伸出一道道的裂痕,崩溃出一块块光耀的碎片。

    光芒转瞬即逝,如同微弱的火花。

    伯洛戈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外力的干涉,十角的冠冕就这么一点点地走向了解体与崩溃,所有的光芒都在这黑暗下消失殆尽。

    很奇怪……

    换做之前,伯洛戈一定会感到惊慌与疑惑,认为黑暗里存在着某位远超受冕者的强者,正向着自己发动攻势,可能是被原罪吞食的希尔,也可能是归来的天外来客。

    无论敌人是谁,伯洛戈都会像一名决斗者一样,攥紧自己的剑斧,弓起身子,随时准备扑杀那自黑暗中显现的强敌。

    但此刻伯洛戈的内心却意外地平静,没有紧张,也没有怒意,就连冠冕的崩塌,也难以在他的心中激起任何涟漪。

    冥冥之中,一种莫名的感受从伯洛戈的心底涌现,像是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有种预感般,伯洛戈坦然地接受所有的可能。

    于是伯洛戈继续向前迈步,这一次他不再固执地认定某个方向,只是一味地向前,他明白,无论自己走向哪里,他都会抵达那个终点,就像落叶总会回归大地。

    穿过黑暗的帷幕,伯洛戈来到了那沉重森严的圆桌前。

    此地像是位于风暴眼中般,无数的黑暗环绕着圆桌外涌动,无声旋转,连绵不止,隐约间,伯洛戈能感受到有许许多多的目光从黑暗里探了过来,像是幽魂们在窥视着尘世。

    幽魂们在窃窃私语,讨论的并非是某个邪恶的阴谋,而是在为某个未知的命运争论不休。

    伯洛戈松开手中的剑斧,剑刃与斧刃跌落在地上,却未发出任何声响。

    还是那股冥冥中的预感,某种奇妙的默契与共识,伯洛戈知道,自己不再需要武器去厮杀了,已经没有战斗在等待着自己了。

    他低头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很奇怪,这里明明没有任何光源,但在一片黑暗中,伯洛戈却能诡异地看清自己的身体,并且受冕者那天神般的躯体,随着十角冠冕的破碎一并消失不见。

    只见伯洛戈的手上多出了一道道的疤痕,指甲里塞着泥土,看起来无比沧桑、疲惫,更重要的是,伯洛戈发现自己的双手变成了黑白色。

    不止是伯洛戈的双手,他的身体、周围的一切,入目所及的一切事物,都失去了自己本身的严肃,变成了光暗的灰白,如同一部黑白的电影,莫名的肃穆感无声蔓延。

    “欢迎。”

    静谧之中,希尔的声音响起,微笑着向伯洛戈的招手。

    “真是久等了啊,伯洛戈。”

    伯洛戈看了眼希尔,接着又看向了希尔的身旁,一座座铁铸的王座依次环绕着圆桌而立,并且,每一把铁铸的王座上,都坐着一位熟悉的身影。

    贝尔芬格、阿斯莫德、玛门、别西卜……

    伯洛戈惊讶地发现,那些本该死去的魔鬼们,再一次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们微笑着坐在王座上,有的魔鬼向自己招手示意,有的魔鬼则厌恶地扭过头,还有的魔鬼没有任何反应,以及……

    以及一位伯洛戈从未见过的魔鬼。

    他看起来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差别,身穿着和其它魔鬼一样的黑袍,脸庞看起来很是平庸,没有任何可以让人记忆的点,仿佛转眼间就会将他遗忘。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眼神空洞,呆滞地望着前方,不知过了多久,他那迟钝朦胧的意识似乎终于有所反应,僵硬地转过头,向着伯洛戈露出一副难看的笑意。

    伯洛戈知道他是谁,在见到他第一眼的那一刻,伯洛戈就本能地知晓了他的存在。

    第八人。

    “请落座吧,伯洛戈。”

    希尔伸手示意,这时伯洛戈才留意到,总共有十把王座环绕着圆桌,其中八把王座被七头魔鬼与第八人占据。

    伯洛戈坐在空位上,而他的位置恰好地对应了前方的最后一座空位,看起来,那才是圆桌的主位、这场神秘会面的主角所在,可那王座上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环顾四周,魔鬼们同样是那黑白色,犹如一座座被工匠雕刻、而后又活过来的雕像,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如同幽魂般一样窃窃私语。

    有的魔鬼满脸期待,有的魔鬼不屑一顾,还有的魔鬼一言不发。

    伯洛戈主动打破了平静,“纷争结束了?”

    希尔回答道,“算是吧。”

    “谁赢了?”

    “目前看起来是我,”希尔露出微笑,目光得意地扫过诸位魔鬼,“大家都没什么异议。”

    希尔赢了,赢的彻彻底底,即便魔鬼们的表情各异,但没有任何一头开口否定,就连反抗的动作也没有,似乎在这黑白的世界里,所有人都被剥夺了那至高的力量,就连秘源的意志也具现化了出来,变成沉默不语的第八人。

    “但在开始进行下一个环节前,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希尔深呼吸,似乎这会是一个极为沉重的话题,伯洛戈则静心等候着,声音响起。

    “伯洛戈,我要终结原罪的延续,我要将人类的命运从这诅咒之中解救出来。”

    伯洛戈轻轻地点头,问询道,“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和我们一起走向灭亡。”

    希尔摊开双手,脸上的微笑带上了一丝悲凉。

    伯洛戈的心情莫名地沉重了一下,他早就预想过这样的结局,可真正呈现在眼前时,他那平静的内心还是不由地泛起了涟漪,沉默了下来。

    希尔继续解释道,“其实现在回顾一下,真正可怕的并不是天外来客,而是他身上携带的原罪,这份力量就像瘟疫一般,诱惑着、诅咒着所有接近它的心智。

    说到底,天外来客也只不过是另一个、更大的奴隶罢了,但在他生命的最后,他选择以自身为容器,容纳这份原罪,把这份可怕的力量带离欧洛拉,带来这片贫瘠之地,妄图将它永远封存。”

    伯洛戈略感惊讶道,“所以天外来客不是什么被放逐的罪人吗?”

    希尔肯定道,“看起来是的,他不是罪人,而是一位自我放逐的英雄。”

    “所以,我们要重复天外来客的路吗?”伯洛戈小心翼翼地问道,“将这破碎的力量重新聚集在一起,塞入某个容器之中,再将他……封闭、放逐。”

    伯洛戈的声音停顿了下来,此时谜团再怎么浓重,他也早已看清了其中的真相。

    容器。

    能被视作容器的,唯有此时的自己了。

    自己突破了天外来客的体系,成为了超越凡性的受冕者,而这样的自己、无魂者的自己,正是可以容纳这沉重原罪的存在。

    气氛沉重了起来,没有人说话……至始至终也只有伯洛戈与希尔在交谈罢了,绝对的静谧降临这黑白的世界里,就像早些年的默片一样,死寂中万千的情绪激荡翻涌。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希尔眯起眼睛,低声念诵着,像是在讲述一段古老的咒语。

    伯洛戈的目光低垂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眼前桌面……他的目光不在这。

    “要下盘棋吗?”

    突然,希尔开口道,这并不是一次提议,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巨大的圆桌上已浮现起了林列的黑白棋。

    希尔伸出手,隔着遥远的距离,虚空握住一枚白色的棋子,向前先行。

    伯洛戈愣神了片刻,配合地伸出手,同样隔着虚无抓起了一枚黑色的棋子,挪移向前,应对着希尔的攻势。

    “你在害怕死亡吗?伯洛戈。”

    希尔歪着脑袋、拄着手,仿佛接下来的死亡,对于他来讲只是一件轻飘飘的、毫无实感的事。

    “可能吧。”

    伯洛戈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成为不死者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对死亡麻木,蔑视着死神,但当死亡又一次地亲临时,难免感到惊慌。”

    “你平常不这样的,救世主,”希尔像是在嘲笑他般,“你不是总把所谓的献身挂在嘴边吗?”

    “死亡是一份沉重的议题,我需要一点时间去准备。”

    伯洛戈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是在战斗中死去,那倒是一件容易让接受的事。”

    战场风云变幻,上一秒士兵们还在冲锋,或许下一秒他们就中弹倒下,现在回想一下,那倒是个不错的死法,快速、致命,并且没有回旋的余地,而不是眼下这般,给予你抉择的余地,考验着人性的脆弱。

    希尔执棋吃掉了伯洛戈的棋子,“没关系的,伯洛戈,在死亡的面前万事皆空,没有人能坦然的面对死亡。”

    伯洛戈反问道,“那你呢?希尔,你难道不害怕吗?”

    “害怕死亡?我之前确实害怕死亡,怕的要命……但我现在不害怕了。”

    希尔神神秘秘道,“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很简单,我的朋友都死掉了,”希尔以一种十分轻快的语气说道,“爱我的、我的爱的、所有我熟悉的朋友们,都早已死去,就连我的神圣之城·雷蒙盖顿,也泯灭于虚无之中。”

    “我与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联系了,所以面对死亡时,就意外地坦然了,更何况……我已经死了啊,伯洛戈。”

    希尔用力地揉了揉脸,做出各种古怪的表情,“我是魔鬼,但又不是魔鬼,我的意识与嫉妒合二为一,就像一体两面,某种邪恶的同分异构体一样。

    所罗门王·希尔早就死掉了,如今苟延残喘的,只是一个固执的幽魂罢了。”

    希尔深深地呼吸,接着又长长地叹息了起来,“生命总会不由地走向终点,面对那残酷的终局,在那终局之中,死神就像一位守时的客人,他总会准时到来。”

    伯洛戈回应道,“但同样的,在死神的面前,我们也会不断地祈求,祈求某种至高的存在挽救我们,给予我们希望……哪怕一种死后的安慰也好。”

    希尔问,“你是指所谓的天神吗?”

    伯洛戈握起胸口的项链,摩擦着圆环十字,紧紧地将它攥起,试图温暖那冰冷的金属。

    他没有回应希尔的话,而是天真地反问道。

    “希尔,世界上真的存在天神吗?”

    希尔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很少见到伯洛戈这样愚蠢的一面,以及这副天真可笑的样子。

    “人类因对死亡的恐惧,将这份恐惧具现化为了死神,而为了对抗这份恐惧,我们又创造出了所谓的天神去信仰。”

    希尔幽幽道,“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伯洛戈。”

    伯洛戈明白了希尔的话,认可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吗?天神与死神是同源的,祂们都源自于人类对死亡的恐惧。”

    “令人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绝对的死亡。”

    希尔说着挪过目光,看向圆桌的主位,那空出来的王座上。

    伯洛戈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空出来的王座上,不知何时,已被一位幽邃的存在占据,裹紧漆黑的衣袍,勾勒出嶙峋枯瘦的身体,兜帽下露出苍白的肤色,目光藏匿于阴影之中。

    伯洛戈好奇道,“他是真实的吗?”

    “他是不是真实的,还是否重要吗?”希尔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位神秘的存在般,“他可以是任何东西。

    带来终结的死神,亦或是引领我们前往天国的使者……他只是某个意义的化身,由我们思绪所诞生出的、一种具现化的存在。”

    希尔将目光从死神的身上挪开,又一次地拾起棋子,伴随着棋子的起落,伯洛戈被逼至了绝境。

    “你输了,伯洛戈。”

    只要再行一步,希尔就能将死伯洛戈,见此伯洛戈无奈地叹着气。

    “我有认真练习过的,但我可能真的不擅长这东西。”

    “没什么,仅仅只是一场棋局而已。”

    希尔顿了顿,突然说道,“所谓的原罪……不,我觉得其实不该用原罪这一具备明显善恶感的词汇来形容它,倒不如说神之力?你觉得这个形容如何?”

    “很老土,但又很形象。”

    希尔辩解道,“没办法啊,人类想象力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把那些无法理解的、超越想象的,归结给所谓的天神。”

    “回归正题,所谓的神之力,它仅仅是一种纯粹的力量罢了,但这份力量,会影响那些试图掌握它的人类,遵从欲望,这份力量就会化作原罪,令一切走向苦痛的循环。

    如果拒绝欲望,摆脱凡人的劣性……那么它就会蜕变成所谓的美德。”

    希尔说着看向沉默的第八人,他依旧是那副空洞无神的姿态,“遗憾的是,第八人只将一部分的神之力,转换成了美德,所以你我都不清楚,如果神之力真的获得完全的解放,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当然,所谓的原罪与美德,也是我们对于这份力量的积极性与消极性的称呼罢了,”希尔再次重复道,“人类也有着人类自身认知的局限性,不是吗?”

    “所以?”

    “所以我想把这一切交由给你。”

    希尔张开双手,像是要隔空拥抱伯洛戈一样,“如果你选择献身,那么破碎的原罪与美德将重新聚拢,神之力将被重置回原初的混沌,再也无法影响世界分毫。”

    伯洛戈补充道,“但同样的,神之力一旦被人类观察、触及到,它就会由人类自身的意志而发生扭曲,就像当初的你们与天外来客一样。”

    紧接着,伯洛戈喃喃道,“如果……如果选择了沉沦。”

    “那么一切都将重演,魔鬼的纷争、生命的苦痛,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那选择解放呢?”

    “我不清楚,”希尔摇摇头,遗憾道,“至少在我们的认知里,绝大部分人都沉沦于自身的欲望之中了。”

    伯洛戈沉默了一阵,感慨道,“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啊,就算选择了献身,也无法确保后继者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而且如果后继者选择了沉沦,那我们的牺牲将毫无意义。”

    “是啊,但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把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人性上,”希尔病态地笑了起来,“人类的命运不由你我来决定,而是由人类自己。”

    希尔挑逗着伯洛戈的神经,撼动着他的心智,“那么,伯洛戈,你要拒绝吗?”

    “拒绝?”

    “对啊,拒绝献身,与其把信任寄托在那虚无缥缈的后继者身上,倒不如坚信你自己,就像一位独裁的君主。”

    希尔像一位魔鬼般,肆意地狞笑了起来,他审视着伯洛戈的灵魂,那残缺空洞的内在。

    “如果你拒绝的话,也没关系的,伯洛戈,我会把所有的力量都交给你,你将赢得这最终的胜利,主宰所有的力量,成为那诸恶之首。

    你会成为下一位天外来客,那主宰命运的大魔鬼,你可以肆意收割世间的灵魂去满足自己,而且那时将再没有人能阻止你。”

    希尔畅想着那美好又绝望的未来,“你也可以尝试着对抗原罪的影响,固执地坚守所谓的本心……但说实话,其实当你拒绝献身的那一刻,你的本心就已摇摇欲坠了,不是吗?”

    他的声音低沉了起来,像是黑暗里的蛇群彼此纠缠、摩擦着鳞片。

    “就像我、就像他们一样。”

    希尔的手指掠过一头头的魔鬼,“当他们臣服于欲望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人格化的欲望罢了,就像现在的我一样,一种奇妙的同分异构体……”

    “不过,这也可以视作一种不死的形式,你意识的连续性没有中断,你大可以欺骗自己,你还是伯洛戈·拉撒路,世界的救主,你会用这至高的力量,去创建你理想中美好的世界。”

    希尔双手合十,觉得这一切美妙极了。

    “伯洛戈,是为了那微弱的希望而献身,还是遵从自己的欲望,成为世界的主宰呢?”

    伯洛戈没有应声,他低下了头颅,摩擦着手指上的光耀戒指,就像等候通知的职员,在走廊里反复踱步。

    隐约间,伯洛戈察觉到了光耀戒指上一丝微弱的以太,他下意识地去触动这贫瘠的力量,而后,一抹微光从光耀戒指上亮起。

    只见戒身上浮现起了一对光圈,它们有节奏地收缩、扩张,变成波浪,然后又像是眯起的眼睛,变成一条直线。

    伯洛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很显然,这就是艾缪眼中光圈的变化,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居然把这种东西加了进来,此刻仿佛艾缪真的在这里,正朝着自己挤眉弄眼……

    脸上的笑意凝固了起来,像是破碎的冰面般,节节崩塌。

    伯洛戈双手捂住脸庞,时间像是在这一刻静止了般,黑暗无声蔓延,疯狂于静谧中酝酿生长。

    不知过了多久后,微弱的啜泣声响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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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介绍:
莱茵历1244年。
我所在的城市在超凡世界的眼中,被评为最为疯嚣与无序的城市。
主要原因呢,层出不穷的恶魔,不怀好意的凝华者,试图违背契约的债务人,哦对了,还有那些藏在阴影之中、妄图索取你灵魂的魔鬼。
无法否认,可事实就是如此,来此居住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这城市总会给你一丝希望,谎言也好,幻觉也罢,但就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让你舍生忘死。
这是座疯嚣且无序的城市,它时刻都在吞食你的生命。
而我,恰好是不死之人。无尽债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尽债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尽债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