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电影的落幕 【感谢一苇青芦的盟主、加更】
静谧黑白的世界内,伯洛戈双手捂住了脸颊,他就像一个孩子般,身子轻轻地颤抖,微弱的啜泣声若隐若现。
希尔一脸意外地看着伯洛戈,他预料到了伯洛戈的许多种反应,毅然决然地献身,亦或是像个胆小鬼般怯懦,成为世界的主宰,但希尔唯独没想到伯洛戈会这样——悲伤。
其他的魔鬼们也是如此,他们就像看到某种不可置信的事般,窃窃私语,诡异的呢喃回响不绝,像是一群蚯蚓在挪动着松软的泥土。
啜泣声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伯洛戈的放下了双手,目光依旧低垂着,黑白的世界里,他的脸庞被映照成了一团阴影,其中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希尔问道,“你是在哭泣吗?伯洛戈。”
伯洛戈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天啊……”希尔惊诧地感叹着,“真是疯狂啊,你居然还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吗?”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都很难相信,伯洛戈居然会是一个在死亡前面啜泣的人。
一直以来,伯洛戈都以绝对的强大与自信伫立在人们的心中,他仿佛生来就是铁铸的,如钢铁般冰冷,又如钢铁般坚韧、可靠。
铁铸的人又怎么会流下泪水呢?唯有被火剑斩断头颅时,恐怕才会淌下燃烧的血。
可就是这样的存在,在他那暴戾癫狂的一面下,居然还藏着这副柔软的模样,就连魔鬼们也未曾想到。
“希尔,就算我再怎么异化我自己,把自己视作救世主也好,视作惩戒的恶灵也罢……”
伯洛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像是在感受那微弱的温暖与起伏的心跳般。
“我的本质依旧是人类,有血有肉的人类,只是平常我身处的位置与肩负的职责,让我只能把这一切藏在心底而已,用钢铁武装自己。”
深呼吸,短暂的失控后,伯洛戈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抱歉,我有些失态了。”
“没什么的,”希尔表示理解,接着,他又问道,“你在悲伤些什么?死亡吗?”
“悲伤……悲伤许多事。”
伯洛戈喃喃自语道,“悲伤那未定的未来,悲伤自我的命运的死亡,悲伤……悲伤我再也看不见我的朋友们,和他们碰杯,和他们欢笑。”
“这实在是太令人难过了,不是吗?”伯洛戈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我好不容易获得了一切,那美好的一切,但它又是如此地短暂,转瞬即逝。”
“你渴望这幸福的所有变为永恒吗?”
希尔诚恳地提出建议,“没什么的,伯洛戈,拒绝吧,这是你应得的,没有人会指责你。”
他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你确实是救世主啊,作为拯救世界的英雄,有点私心没什么的。”
伯洛戈缓缓地抬起头,幽幽地看着希尔,“你希望我拒绝献身,夺走这一切,成为那诸恶之首吗?”
希尔依旧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他说道,“这一切由你决定。”
伯洛戈闭上了眼睛,黑暗与静谧再次降临,这一回,就连魔鬼们的私语声也消失不见。
希尔像是被耗尽了耐心般,他问道,“你还在犹豫吗?”
“不,我只是在回忆。”
“回忆什么?”
“那些美好的事。”
回顾那种种的美好,这一次伯洛戈坦然地睁开了眼睛,焦躁的内心变得安宁下来,疲惫的脸庞上也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伯洛戈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像是那一块块将思绪纠缠起来的死结,被逐一打开。
“瞬间即是永恒。”
轻轻地亲吻手指上的戒指,伯洛戈站了起来,他目光坚定地与希尔对视在了一起,声音肃穆。
“我该在哪签字?嫉妒。”
希尔怔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扭曲的笑意自他的脸上释放,邪祟的声响如同受刑之人的苦痛挣扎、嚎叫不止。
嫉妒即是希尔,希尔即是嫉妒,他们是犹如光暗般的一体两面,又像是那意志撕裂的同分异构体。
在那纷争的厮杀中,他是为了人类命运而战的希尔,现在,他则是蛊惑伯洛戈的嫉妒。
嫉妒高声问道,“你确定吗?伯洛戈。”
伯洛戈厌倦了这人性的考验,嫉妒的反复问询,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对自己意志的一种羞辱。
双手撑起桌面,身子向前倾去,伯洛戈像是一位怒汉般,低吼道。
“别再浪费时间了,尽管拿走我的一切吧!”
伯洛戈愤怒的神情仿佛穿越了时间的屏障,定格在了这一刹那,与此同时,似乎有一台无形的摄像机正在向后缓缓移动。
他的身影在画面中急剧缩小,而周围的场景却在疯狂扩张,直到整个画幅如同撕裂现实般容纳了无尽的情境,触及到了边缘的极限,将一切吞噬。
救世主的愤怒如此强烈,魔鬼们则各自显露出独特的神情,肃立在救世主的两侧,黑白的色调之中,透露出一种诡异而深邃的对称美,让人不寒而栗。
虚实的界限被无情打破,故事的层级扭曲反转。
突然,一行刺目的文字破空而出,穿透这一层又一层的画面,震撼地呈现在所有事物之前。
全剧终。
万物寂静。
坐在观众席上的身影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大荧幕,眨了眨眼。
最后的画面中,救世主怒视着前方,他似乎是在看向希尔,又好像是在看向那位幽邃的存在,又好像是……好像是隔着荧幕的界限,与观众对视。
观众有些疑惑,救世主做出了他的抉择,可这部电影却没有刻画他抉择之后的情景……世界是走向毁灭,还是新生?
就像是刻意引人遐想一般,它留下了无尽的悬念给观众。
观众思索着,这算是一部不错的电影,但电影结束了,哪怕这部电影能带来再多的思考,他也该离开这了。
但在观众刚准备起身离开时,忽然,鼓掌声响起。
观众扭过头看去,只见在他身后的观众席上,本该出现在剧中的魔鬼们,正一个个地坐在观众席上,随着电影的终幕,魔鬼们纷纷鼓起了掌,像是在赞赏这是一部不错的电影,又好像在庆贺一切的结束。
“伯洛戈,你觉得这部电影如何?”
突然,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观众看向自己的邻座,只见那同样本该出现在电影中的希尔,居然正坐在自己的身旁。
观众恍惚了一下,如同大梦初醒般,他回忆起了自己的名字,接着,坐回了观众席上。
伯洛戈看了看荧幕,又看了看身旁的希尔,他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不由地问道,“这算什么?”
“电影,仅仅是一部电影而已,”希尔微笑,“我之前不是和你讲过吗?我在拍一部电影,现在它终于结束了。”
“那……那我刚刚的抉择又算什么?”
“算你赢了啊。”
“我?赢了?”
伯洛戈迷茫地盯着希尔,这一切的转变实在是太快,也太过诡异了,就像一段意识流的剧情,弄得人摸不清头脑。
“你忘记了吗?我们还有赌约啊,”希尔用力地鼓起掌,“恭喜你,伯洛戈,你赢了,我们赢得了那份赌约。”
听闻赌约,一瞬间,那些本该被伯洛戈遗忘、深埋的记忆,如同潮水般从他的脑海里浮现。
伯洛戈回忆起了一切,圣城之陨的那一日,凡人与魔鬼博弈的那一日。
不清楚是隔了太久的时光,还是被遗忘的太深,当伯洛戈回忆起这一切时,总觉得自己在看待另一个人的人生,充满了不真切与虚无感。
伯洛戈轻叹道,“原来……是这样吗?”
像是幻觉般,燃烧的记忆在伯洛戈的眼前浮现,他浑身烈火,倒在堆满尸体的堑壕里,奄奄一息,他渴望着不死,渴望着生存,渴望着自己能从这可怖的命运中幸免。
有人听到了他的愿望。
在那化作焦土的、隆起的山坡上,希尔与嫉妒站在炽热的焚风中交谈着。
嫉妒说,“看吧,人类和魔鬼一样,彼此充满分歧、仇恨,他们只会在原罪中走向彻底的灭亡。”
“我相信人类能从原罪的束缚中解脱,”希尔否决道,“你们的失败不意味着人类的失败。”
嫉妒露出微笑,“那要赌一赌吗?希尔。”
“赌什么?”
嫉妒沉吟了片刻,他的目光在燃烧的战场上扫过,隐约间,他聆听到了某人的呼唤,于是他看见了自己。
“就拿他当赌注如何?”嫉妒说,“由他决定一切的输赢。”
从回忆里挣脱,伯洛戈那迷茫的眼神清澈了许多,此时再看向大荧幕上的全剧终,对于这一切,他也有了明确的了解。
“也就是说,刚刚那不是我的结局,只是你们赌约的结局吗?”伯洛戈平静地说道,“如果我拒绝献身,嫉妒就会获得与你赌约的胜利,他的力量将会吞食掉所有的一切,连我在内,化身为绝对且唯一的存在。”
“没错,那样的话,我们就输定了,所有人都会死,而嫉妒则将成为诸恶之首,世界会走向彻底的破灭。”
希尔心有余悸地说道,“好在,你赢了,伯洛戈,你选择了献身,于是嫉妒失败了。”
他用力地揉了揉脑子,一脸坏笑道,“真好啊,我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伯洛戈沉默了起来,坐在观众席上,目光时而看向周遭的黑暗,时而看向荧幕上那早已定格的黑白画面。
“我果然还是一个胆小鬼吗?”伯洛戈突然自嘲道,“我害怕着死亡,所以寻求了不死。”
希尔反问道,“怎么,有种自我信仰崩塌的感觉吗?”
伯洛戈摇摇头,对于这一点,他早就释然了,“没有,过去的我或许懦弱,但现在的我,已经截然不同了,不是吗?”
伯洛戈已战胜了过去的自己,获得了新生。
“那么,希尔,难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吗?”伯洛戈忽然又提问道,“身为无魂者的我、异世界的记忆坐标……我明明逃离了纷争的旋涡,可在圣城之陨的那一日,我又回到了那。”
就像一份编排好的剧本,既定的命运,每个人都在朝着那注定的轨道走去,无法挣脱。
“没有。”
希尔摇摇头,否决道,“你并不是在我的阴谋下,出现在那片战场上的,这只是一场偶然,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的什么拉撒路出现在那,然后承担起这份责任。”
“所以我不是什么天选的救世主。”
“当然,就连所谓的天神都没有,又哪来的天选呢?”希尔肯定道,“你是凭借你自己的意志走到这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希尔的回答就像某种巨大的安慰般,伯洛戈忽然觉得轻松了不少,像是卸下了沉重的担子。
“刚刚是赌约的结局?”
“也是我们的结局,”希尔说,“毕竟在这之后,我们就都死掉了,没有人去拍电影了,它也就到头了,对吧。”
“是啊,献身仍将继续,我们的结局近在咫尺。”
伯洛戈低声重复着,紧接着,他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地崩塌。
电影院的黑暗开始破碎,一道道耀光的裂隙蔓延了出来,灿烂的光芒从外界洒入,亮的让人看不清荧幕上的画面,睁不开眼。
伯洛戈知道,一切就要结束了,随着自己的献身,嫉妒输掉了赌约,他无法成为那诸恶之首,而希尔则与自己一样,选择将一切奉献出来。
破碎的神之力迅速重组,不再区分所谓的原罪与美德,它被重置回原始的混沌状态,化身为纯粹的力量。
接连不断的崩塌中,越来越多的光芒洒入室内,黑白的色调也消失不见,所有人都重新具备起了色彩。
在这毁灭的旋涡中,伯洛戈神情意外地安宁,低着头,摩擦着手中的戒指,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希尔闲聊着。
“献身结束后,神之力将重置为初始的混沌状态,我将作为完美的容器承载着它的力量,同时,作为容器载体的我,则会等待着,等待下一个到访者,他将决定神之力的善恶,也将决定人类的走向。”
伯洛戈预计着那结局之后的事,神情略显惆怅,“这听起来也像是一场赌注。”
“是啊,但也很有趣,不是吗?”
希尔仰起头,望着头顶裂开的缝隙,那是光洒落进来的地方。
“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与其说令人类解放,不如说,杜绝所有的外界干预,让人类自己再做一次决定。
由人类自己决定这将是谁的胜利。”
伯洛戈轻轻地点头,坍塌的光芒越来越多了,魔鬼们依旧一言不发地坐在他们之后,或许是他们自己也期待着诅咒的终结,隐约间,伯洛戈觉得魔鬼们在欢笑歌唱。
注视着那濒临破碎的荧幕,全剧终的文字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这是伯洛戈一生的故事,它在这一点得到完整的总结。
“哦,对了,还有一个问题,希尔。”
伯洛戈好奇地看向他,“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什么?”
希尔说着站了起了身子,漆黑的衣袍笼罩在他的身上,他微笑地注视着伯洛戈,此刻,他化身为了电影中那王座的最后一位、幽邃的存在。
死神。
“嫉妒为什么要和你赌呢?”
伯洛戈很不明白,圣城之陨时,希尔已经穷途末路,濒临毁灭了,但嫉妒却选择与他进行赌约,还将魔鬼的力量交付于他。
“很简单啊,他嫉妒我、嫉妒人类。”
希尔一副高傲自恋的模样,“他嫉妒人类的品性,嫉妒人类那崇高的人格,嫉妒人类那灿金的灵魂。”
“他嫉妒的快要疯掉了,可任由他怎么掠夺、吞食,他也无法让自己那丑陋的灵魂蜕变出灿金的光芒。
于是嫉妒选择毁灭它,他与我打赌,要向我证明人类的劣性与可悲,证明我们只是一群追逐欲望的可怜鬼。”
希尔看向前方,电影院彻底崩塌成了虚无,淡金色的晨光洒下,一切显得是如此温暖。
“幸运的是,你赢了,伯洛戈,你向他证明了自己的崇高。”
希尔轻语着,“接下来,该让后继者向你证明,这一切的牺牲并不是毫无意义了。”
语毕,希尔大步向前走去,魔鬼们也纷纷起身,紧跟在他的身后。
伯洛戈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的离去。
死神,那位严苛的主人在最前方引路,第八人则跟在最后面,以防有人掉队,他们手拉着手,跳着庄严的舞步,于朦胧的晨光中,走向黑暗的国度。
“再见,希尔,再见,各位。”
伯洛戈向着他们告别,一切的光芒归于虚无。
翻滚在以太界内的黑暗风暴忽然溃散,一切的异象都归于绝对的宁静。
崩溃的黑雾中,伯洛戈的身影显现了出来,先前的圆桌、电影院、魔鬼们都消失不见,广袤静谧的世界里唯有伯洛戈一人,以及……一顶光铸的冠冕。
破碎的力量重铸为这光铸的冠冕,它静静地悬浮在伯洛戈的面前,等待着后继者决定它的命运。
伯洛戈缓缓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捧起他,声音虔诚道。
“愿您的力量能消除一切的分歧。”
沉重的黑暗最终还是追上了伯洛戈的意识,他的身体重重地向着一侧倒去,手中的冠冕也跌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伯洛戈试着睁开眼,挪动自己的身体,他还想做些什么,回忆些什么,他希望自己意识的最后时刻,可以与自己的朋友们为伴,哪怕是在回忆里也好。
但那位严苛的主人、死神已追上了伯洛戈,祂总是如此守时。
强烈的困倦感令伯洛戈睁不开眼,沉重的疲惫如同蜿蜒的根茎般锁住了他的身子,渐渐的,伯洛戈的呼吸也变得衰弱了起来,到了最后,冰冷的风雪将他的身体掩盖。
伯洛戈平静且坦然地踏入那宁静的黑夜。
朦胧中,唯有光铸的冠冕闪闪发亮。
一个残酷的循环结束了,它正等待着后继者的到来,开启另一个残酷的、亦或是希望的未来。
这一次它没有等待太久,茫茫风雪之后,一阵脚步声缓缓靠近。
帕尔默裹紧身上单薄的衣服,像是一位快要冻毙于寒风中的旅人,在这无垠的世界里,孤单前行。
第七十六章 命运的交汇点
对于帕尔默来讲,今天真是相当漫长的一天,他已经快记不清,自己都经历了多少场大战了,又有多少次死里逃生,一切的一切就像一段混剪的蒙太奇,哗啦啦地就全砸在了你脸上了,也不管你能不能接受。
“哈……真冷啊。”
帕尔默哈出一口寒气,风雪掠过他的身体,身子不由地颤抖了几下。
先前,帕尔默送走耐萨尼尔后,将要被无言者杀死之时,晋升为受冕者的伯洛戈从天而降,强势救援了自己,然后这两位受冕者就展开了连绵的大战,反复击碎世界的壁垒,在以太界与物质界间尽情厮杀。
那真是天崩地裂的阵仗啊,仿佛真的有两位天神在交战,大地、海洋、天空,都将在他们的怒火下,焚灭成烬。
幸运的是,这两位受冕者的眼中只有同样身为受冕者的彼此,他们向着对方全力以赴,用尽手段,誓要做唯一的至高存在。
也因此,伯洛戈与无言者都迅速遗忘了帕尔默这么一个存在,就连在以太界内翻滚纠缠的魔鬼们也是如此。
好啊,忘了好啊。
当这些疯子开开心心地打打杀杀,抱作一团时,帕尔默自己偷偷摸摸地循着王权之柱崩塌的大裂隙逃去,试图返回物质界,然后搜索一下耐萨尼尔,带着他这位伤痕累累的老上司,找个没人的地方躲一阵。
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挺好的。
但倒霉的是,就在帕尔默快要逃掉时,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调动以太了,就连炼金矩阵也陷入了沉默。
于是乎,这位还算强大的守垒者,就这么被剥夺了所有的超凡之力,如同一位凡人般,仰望着那位于无垠天穹上的大裂隙,任他怎么蹦跶,都触及不了半分。
与此同时,炽白的风暴卷起黑暗之海,像是被那邪祟疯嚣的力量所污染般,纯白的风暴变成了绝对的漆黑,一场无声静谧的风暴在以太界的广袤冰原上扩散,并且同样的巨大静谧也降临在了以太界的每一处。
就算帕尔默再怎么不敬业,这也只是他工作态度的问题,和他的工作经验无关。
帕尔默立刻意识到魔鬼们的纷争出现了新的情况,可能是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也可能更糟,他还找不到伯洛戈的身影,这死寂的世界里只有他孤零零一人。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帕尔默顶着越发冰冷的风雪艰难向前,低声抱怨着……现在的他,除了抱怨外,好像什么也做不到了。
风雪反复击打着帕尔默,他的发丝、睫毛上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雪。
失去以太的保护,如今的帕尔默显得格外脆弱,更不要说先前的连番大战,早已令他疲惫不堪。
远处的漆黑风暴忽然溃散了,像是一团不受束缚的黑雾,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淡入灰白的风雪之中,消失不见。
这一异象自然也映入了帕尔默的眼中,在此之前,他一直在谨慎地观察那诡异的情景,又在原地等待了一阵后,确保没有任何异常发生,他才小心翼翼地做出下一步行动。
伯洛戈失踪不见,魔鬼们也一并无影无踪,仿佛一瞬间,以太界内所有具备心智的存在们,都归于虚无了,甚至说,连那秘源的风暴也随之消散。
帕尔默能模糊地感觉到,有什么大事件发生了,但比起猜测这大事件究竟是什么,他更想关心一下自己的存亡。
“抱歉了啊。”
帕尔默念叨了一声,满脸的犹豫下,将身上携带的武器、不必要的杂物都丢弃在了原地,只留下一把匕首藏在腰间。
他很冷、很疲惫,以太界的风雪正不断夺去帕尔默的体温,阻碍着他的行进,更要命的是,帕尔默的这身衣物根本没有丝毫抵御寒冷的能力。
按照这个情况继续下去,帕尔默这位守垒者,说不定就要冻死于以太界中了。
“这样的死法也未免太蠢了吧,”帕尔默低声祈求着,碎碎念着,“伯洛戈啊,伯洛戈你在哪啊,救命啊……”
每次帕尔默遇到必死的险境时,他这位好搭档,总是宛如奇兵一般,从天而降,挽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有时候帕尔默觉得,这可能和自己的运气无关,仅仅是自己的这位搭档足够专业而已,但假设,这确实与自己的运气有关的话……
帕尔默停了下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他已经有些感受不到自己双脚的存在,像是冻僵了一样。
他猜,要是自己此时脱下鞋子,说不定能看到冻成青紫色的脚趾。
帕尔默喃喃自语着,“哈……这下子,运气真的用光了啊。”
忽然,一道闪光映入帕尔默的眼中,他眨了眨眼睛,在漆黑风暴消散的地方,在漆黑风暴消散的地方,有一道清晰的光点闪烁着,犹如黑夜中为迷茫的船只引导方向的灯塔。
这道闪光有些眼熟,就像先前伯洛戈头顶的冠冕一样。
帕尔默咽了咽口水,几番犹豫下,他高声喊道,“伯洛戈!”
声音在以太界内空灵回响,不久后,阵阵风雪的喧嚣回应着帕尔默。
看起来那不是伯洛戈,同时也不是其他人,不然在帕尔默喊出声的那一刻,多半就会遭到致命的打击了。
帕尔默艰难地向前迈步,眼下这以太界内也没别的地方去了,比起待在原地等死,又或是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某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帕尔默更想尝试一下自救。
他不仅是一个好运的家伙,也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只是帕尔默这不甘的意志,往往唯有涉及自身存亡时,才会被那么短暂激发一下。
“加油啊,帕尔默。”
帕尔默顶着风雪向前,任由身体变得越发冰冷、麻木。
“等你回去了,你就是世界的英雄了啊,历任克莱克斯家家主里最有含金量的一位啊,”帕尔默说着说着,自己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说不定还会成为秩序局局长啊,到时候耐萨尼尔的召见室就是我的了,嘿嘿。”
帕尔默努力说些玩笑话,自娱自乐,好令那绝望感不足以把自己彻底击垮。
慢慢的,帕尔默靠近了那闪光点,它就在帕尔默身前的不远处,自身像是具备一定的温度般,将周遭落下的风雪纷纷融化,在其周边形成一片干净的净土。
闪光的真身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帕尔默眼前。
那是一顶光铸的冠冕,和伯洛戈那十角的冠冕不同的是,它的外形是由数根枝条交错缠绕而成的,就像孩童用植物的根茎编织的树冠,简约且朴素,泛着无暇的纯白,光芒如水波般荡漾着。
帕尔默困惑地向前,他虽然不是受冕者,但从那短暂的接触里,他也能察觉到,每一位受冕者的冠冕都是不同的,而这顶冠冕,他从未见过。
更重要的是,冠冕应当是受冕者力量的实质化身,但它居然脱离了受冕者,像是一顶真正的冠冕般,被人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帕尔默试图拾起这顶冠冕,但突然,他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整个人向前倾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可能是身子已经冻僵了,帕尔默没有感受到多少的痛意,扭头看向那个绊倒自己的东西,只见覆盖的积雪下,一张熟悉的面容露了出来。
帕尔默愣了一下,望着那苍白、毫无生气的脸庞,他惊恐地喊道,“伯洛戈!”
绊倒自己的,正是被风雪掩盖的伯洛戈,他像是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倒在冰面上,任由风雪覆盖着他的身体。
“伯洛戈!伯洛戈!”
帕尔默扑倒在伯洛戈的身上,反复推动着他的身子,试图唤醒他的心智,但很快,帕尔默便发觉,伯洛戈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跳声也归于死寂,身体也完全冻僵了,硬邦邦的,没有丝毫的温度。
“该死的,伯洛戈!醒一醒!”
帕尔默用力晃动着伯洛戈的身体,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伯洛戈的死亡了,但莫名地,他意识到这一次伯洛戈真的死了,彻彻底底地走向灭亡,再也没有复苏的可能。
慢慢的,帕尔默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大口地喘息着那冰冷的寒气,低温涌入呼吸道、双肺,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锤打这令人悲伤的现实了,只能跪在伯洛戈的身旁,努力保持着自己的体温,维系着仅存的理智。
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帕尔默像是接受了现实般,低声感叹道,“原来你也是会死的啊。”
这是一份愚蠢的感叹,每个人都会死,正如冰雪会融化,山石会崩塌,世间万物都注定走向那遥远的消亡,只是各自赴死的时间不同罢了。
帕尔默伸手摸了摸伯洛戈的脸,试图扒开他的眼睑,但伯洛戈的眼球像是在低温中,已与眼皮完全冻结在了一起,他摸起来就像一件冰冷的雕塑,雕刻的栩栩如生。
莫名的,帕尔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仰起头,望向那无垠幽邃的苍蓝天穹,脸上的笑意沉重了起来,变得苍白无力,直到一声沉重的感叹回荡着。
“看样子我也要死在这了啊……”
帕尔默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伯洛戈的尸体说话,“我有想过死亡这件事,也想过许多死亡的方式,比如死在某个可怖的灾难下、某位强敌的手中,又或是活得像玛莫那样老,在床榻上奄奄一息。”
“但我无论如何都没想过,我会死在这,还是这种滑稽的方式死掉,我更想不到,还是和你一起死。”
帕尔默总是很善于开导自己,好奇道,“你说,我们会不会像之前在墓园里看到的那对搭档一样,被埋在一起,做个邻居?”
想到这,帕尔默打起了精神,掏出腰间的匕首,抬手就要在冰面上刻字。
“我得想个有趣点的遗言……”
帕尔默一边想一边用仅存的力气,凿刻着冰面,期望能留下一些话,让后来者刻上他的墓碑。
歪歪扭扭地刻了几个字,一阵寒风袭来,轻薄的雪尘掩过帕尔默的文字,他伸手擦拭掉,但不等继续雕刻,雪尘又一次地覆盖了上去。
帕尔默停顿了片刻,将匕首随意地丢到一边,任由它被风雪掩盖。
“就算我刻下了字,也不一定有人能看到啊,而且哪怕有人来到了这,到那个时候,我们多半都已经被以太界消化干净了吧。”
帕尔默看向附近,先前魔鬼们激战掀起的大片废墟,以及远处王权之柱的崩塌……那满目疮痍的一切,都已在源源不断的风雪下被掩盖,如同古老的王国消失于沙海之中。
无论是宏伟的、还是卑劣的,就像面对残酷无情的时间般,它们都将在以太界内归于雪尘,更不要说帕尔默与伯洛戈了。
一股淡淡的绝望感萦绕在帕尔默的心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不断地降低,肢体末端的温度开始下降,四肢变得冰冷、麻木,心率降低,呼吸也变得浅而慢。
帕尔默有些难过,毕竟死亡是一件残酷的事,但幸运、又不那么幸运的是,他的朋友正陪在他身边,虽然这位朋友已经先死掉了。
“真安详啊……所以你死前在想什么呢?”
帕尔默好奇地打量着伯洛戈的脸,他的表情很安宁,没有痛苦,也没有愤怒,就像在一个甜美的梦境中走向了死亡一样,令帕尔默羡慕极了。
他不清楚伯洛戈的死因,况且,现在纠结这个东西好像也没什么用了。
帕尔默想从伯洛戈的身上扒点衣服下来,就算不能保住自己的命,但临死前,稍稍缓和一下,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但当帕尔默拨开伯洛戈身上的积雪后,却发现一枚枚金属的甲片镶在了他的身子上,别说是保暖了,那金属摸起来寒冷极了,像是有金属的毛刺般,寒意甚至微微刺痛了帕尔默的双手。
伯洛戈死了。
明明帕尔默已经知晓了伯洛戈已死这个事实,可这诡异的念头仍又一次次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闪回,仿佛帕尔默仍不肯相信,于是他的本能只有这样反复地提醒着他。
伯洛戈已经死了。
帕尔默变得很难过,情绪低落到了谷底,好在,冰冷的低温已经让他的思绪迟钝了不少,并且他也临近了死亡,这份悲伤很快也将归于宁静。
庞大的静谧中,那顶光铸的冠冕仍静静地躺在冰面上,散发着和煦的、纯白的光芒。
那道光芒照亮了帕尔默的内心,也在这死寂与绝望中,照亮了那么一丝的希望。
帕尔默试着站起来,但冻僵的双腿根本使不上劲,他只能狼狈地爬了过去,试着触摸那光铸的冠冕。
空灵奇异的声响忽然在帕尔默的脑海里响起,在这以太界内回荡。
似乎有人正对帕尔默低语,但那个声音所讲述的文字、言语,尽是帕尔默无法理解的,可即便这样,帕尔默仍能明白对方想表达的意思,仿佛冥冥之中,与其心智达成了共识。
“你说,你能拯救我?”
帕尔默注视着这顶光铸的冠冕,复述道,“你还将满足我所有的愿望与希冀,抹平所有的苦痛与悲伤……”
冠冕静静地躺在那,一言不发,唯有帕尔默在自言自语。
帕尔默慢慢地靠近了冠冕,一股股的暖意正从冠冕上涌现,仿佛它是一座巨大的炉火,驱逐着以太界的寒意。
在这绝望之境,这股暖意是如此地珍贵,帕尔默能清晰地感受到,挂在自己睫毛与发丝上的冰霜正融化、蒸发,衰弱的心率回转了上来,就连麻木、失去知觉的肢体,也再一次柔软鲜活了起来。
帕尔默跪拜在这冠冕前,小心且谨慎地伸出了手,慢慢地,他的指尖触及了冠冕。
很奇怪,明明冠冕散发着这强烈的热量,但它触摸起来却不炽热,相反,还有那么一丝的冰凉。
帕尔默双手抓住冠冕,将它托举了起来,耳边那呢喃的声响变得越发强烈、清晰,像是那未知的存在就在自己的身旁,俯身低语。
手中的冠冕仿佛在呼吸,与帕尔默的心跳同步,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诱人的低语。
起初,那些声音如微风般轻柔,悄悄地在他耳边呢喃着无尽的可能,它向他许下承诺,只要他愿意,便能拥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力量,成为世界的主宰。
辉煌的宫殿从帕尔默的眼中浮现,他看到了,人们凿开冰冷的山石,用无数的尸体在世界的最高峰处,垒出一座通天的宫殿,在那铺满黄金的庭室中,自己正高高地坐在王座之上,头戴着冠冕。
人们讴歌着自己的名字,跪拜的身影从山峰一直延伸到了山脚,就算寒风将他们夺去他们的体温与生命,人们仍保持着那病态的虔诚,眼中唯有自己那光耀的身影。
帕尔默的心弦被轻轻地拨动了,眼中闪过一丝渴望的光芒。
冠冕的光芒倒映在帕尔默的眼中,可紧接着,帕尔默微微皱起了眉头,如同预知未来般,他接着看到一位幽邃的存在向着王座上的自己走来。
他的肤色苍白,不苟言笑,黑暗在他的衣袍下滚动,惨白的大镰高高扬起,他试图收割帕尔默的生命,可冠冕上散发的光芒,却令他的残酷与严寒无法逼近分毫。
最终,他哀叹了一声,消失在了宫殿之中,也是自这一刻,帕尔默不仅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也获得了几近永恒的生命。
耳旁的声音躁动了起来,低语逐渐变成了咆哮,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淹没了帕尔默的理智。
它许诺,帕尔默将独享这份至高的力量,只要他愿意,只要他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
以太界内的寒风变得越发冰冷,而冠冕上散发的温暖,也越发炽烈了起来。
帕尔默的意志开始动摇,在这极端的环境下,他的求生欲、他的欲望、他的种种思绪都被无限地放大,理性一点点地崩塌,所剩无几,直到他的眼中只剩下对权力的渴望和对永恒的痴迷。
只要戴上这顶冠冕,帕尔默就能令克莱克斯家的荣光永存,同时,他也将与沃西琳享受那永恒的美好。
世间的所有残酷、不完美,都将在自己的眼前不复存在。
甚至说,只要执掌了这份力量,帕尔默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令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是的,自己将成为那永恒的君王,以自己认为贤明的方式统治这个世界,届时,世界上只会充满自我认定的美好、自我认定的善恶、自我认定的秩序。
微风袭过,卷起一片雪尘,帕尔默的精神立刻紧张了起来,抱起冠冕,扭头看向那异样之处。
帕尔默听到了,原本静谧的以太界再次喧闹了起来,像是有一群群贪婪的幽魂在自己的身旁游弋,它们同样渴求着自己手中的冠冕,希望自己那扭曲的愿望能逐一实现。
“谁!”
帕尔默又一次紧张地转身,可映入他眼中的除了茫茫的雪尘,就只剩下了伯洛戈那冰冷的尸体。
逐渐浑浊的眼瞳紧盯着伯洛戈的尸体,帕尔默的思维变得狭隘,除了冠冕的许诺外,再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他的行为越来越偏激,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他不惜违背自己的本性……如果那种东西还存在的话。
“你没有死,对吧?伯洛戈。”
帕尔默抱着冠冕警惕地向后挪移,声音里带起了一阵邪异的笑声,“你一定是在装死吧,毕竟你可是不死者啊……难道你是想趁我不注意,夺走它吗?”
说着,帕尔默低头看着怀中的冠冕,狂喜的眼神中,用力地抚摸着那光铸的表面,感受着那微妙的触感。
在帕尔默的抚摸下,那些缠绕的枝芽如同获得了生命力般,它们又一次地生长了起来,原本纯白的光芒像是被污染了般,光芒变得暗沉黑暗,猩红的色泽浮现于其中,血色的电弧跳跃着。
一根又一根锋利的尖刺从枝芽上生长了出来,刺穿了帕尔默的血肉,吮吸着他的血,但他却像感受不到痛,也察觉不到冠冕的异样般。
随着帕尔默的意识逐渐沉沦向欲望,冠冕也从原初的枝条生长成了锋利邪异的荆棘冠,血色的光芒散发着危险的弧光,映照在帕尔默的身上,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仿佛要与深邃的黑暗融为一体。
“至高的……力量。”
帕尔默双手抓起荆棘冠,慢慢地将它抬起,试着戴在自己的头顶上。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手中轻飘飘的荆棘冠也变得越发沉重,荆棘冠悬于帕尔默的头顶,尖锐的荆棘肆意生长着,向着帕尔默延伸而来,像是等不及要将帕尔默束缚在这可怖的力量下般。
突然,就在帕尔默要将荆棘冠完全戴上头顶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帕尔默注视着自己身下的冰面,一阵轻微的震动从冰面下传来,紧接着,庞大的阴影从帕尔默身下的冰层缓缓游过。
帕尔默眨了眨眼,那庞大的阴影消失不见,好像这只是帕尔默的幻觉而已,同时一个莫名的想法从帕尔默的脑海里升起。
“我为什么要成为君王呢?”
帕尔默有过许多愿望,或高尚的、或卑微的,可能是价值非凡的,也可能是一文不值的。
小时候,帕尔默许愿自己能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整天,又或是能在和沃西琳的摔跤中,赢过她那么一回,长大成人后,帕尔默反复地幻想自己退休的日子,最好三十岁就领上退休金,他也妄想过,自己成为克莱克斯家家主,过上对着其他人指指点点的生活。
许许多多的愿望填满了帕尔默的躯壳,但这繁琐庞大的愿望中,却唯独没有成为君王的奢望。
所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成为一位君王呢?
帕尔默清醒了过来,将手中沉重的荆棘冠放了下来,与此同时,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低下头,只见以手中的荆棘冠为起始,一道道炽白的裂纹凭空延展了出来,肆意地切割了空间,将它们击碎成一片又一片。
帕尔默本以为是物质界与以太界的界限破碎了,但随后他发现,这一道道可怖的裂隙并非源自于两界间的崩溃,而是一种帕尔默从未见过的异象。
“这是……怎么了?”
帕尔默向着一道裂隙看去,延展的缝隙后是另一片相似的空间,犹如帕尔默正跪坐在一道道镜子间,身影重叠在了一起,朝着无限延伸。
裂隙后的世界里,一位长发的帕尔默跪坐在冰面上,手中捧着荆棘的冠冕,身后倒着伯洛戈的尸体……就和帕尔默目前身处的情景一模一样。
“另一个我?”
帕尔默疑惑不止,他的目光看向另一道裂隙,在那道裂隙之中,跪坐的居然是一位短发的女性,从她的侧脸里,隐约能看出帕尔默的面部特征,仿佛她是帕尔默的姐妹。
帕尔默是独生子,他没有任何兄弟姐妹。
看向下一道裂隙,跪坐其中的帕尔默形象截然不同。
他顶着一头狂野的爆炸头,身上挂满了金属饰品,露出的肌肤上遍布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骷髅刺青,身后斜挎着一把饱经风霜的电吉他,伯洛戈的尸体则静静地躺在他身后,一截断掉的贝斯横陈在尸体旁。
帕尔默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的目光被另一道裂隙吸引。
在那里,帕尔默震惊地发现伯洛戈竟然还活着,他双手紧紧抱着冠冕,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更加诡异的是,伯洛戈身后出现的,竟是帕尔默自己的尸体。
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在帕尔默心中蔓延,他继续探索着下一道裂隙,眼前的场景再次让他惊愕。
雄壮的战马半跪在雪地中,在它的身后躺着一位身披甲胄的骑士,胸中箭矢。帕尔默猜测这匹战马名为帕尔默,而那位骑士则叫作伯洛戈。
一道道裂隙如同通往平行世界的门户,每一个世界都上演着帕尔默与伯洛戈的故事。
如同一段文字被不同的语言讲述出来,虽然声音与文字都截然不同,但它们却阐述着同一个意义。
各个世界中的帕尔默与伯洛戈的形象迥异,有的帕尔默是粗犷豪迈的壮汉,有的则是全身机械化义体、浑身闪耀着霓虹灯光的机械造物,甚至还有一个世界中,帕尔默变成了一只松鼠,手抱着发光的栗子,而另一只名叫伯洛戈的松鼠则静静地躺在它的身边。
“真……真是疯了啊……”
帕尔默像是被这震撼的情景唤醒了几分神智,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长出无数荆棘的冠冕,眼下所发生的事,正在无数的世界里上演。
这些世界原本毫不相干,但在这一刻,所有的世界、所有的帕尔默与伯洛戈的命运被纠缠在了一起。
万千的世界交汇于一点。
起始的冠冕之上。
第七十七章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
无数道裂隙环绕着帕尔默,炽白的光轨延展,犹如命运女神编织出的丝线,它们起始、延伸,最终交汇在了一点。
帕尔默手中的荆棘冠之上。
“我……我是快死了出现幻觉了吗?”
帕尔默看了看手中的荆棘冠,接着又看向那一道道耀光的裂隙、世界的碎片,偷窥着其他人的命运。
如同魔鬼那邪恶的同分异构体一样,各个平行的世界也是如此,相同的故事接连上演,只是在某些元素上出现了微小的偏移,可即便这样,它们仍汇聚在了这共同的一点上,等待着后继者、帕尔默做出最终的决定。
帕尔默咽了咽口水,到了现在,他依旧不清楚魔鬼与伯洛戈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以太界又为何陷入这般诡异的异样。
但模模糊糊间,帕尔默明白,自己已经站在了世界命运的岔路前,自己将决定这一切将会是谁的胜利。
由自己决定吗?听起来真荒唐啊。
一直以来,帕尔默都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人……也不能说他没有主见,而是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把自己的脑子托管了出去,只负责执行命令就好。
秩序局叫帕尔默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克莱克斯家有什么吩咐,他就去执行,伯洛戈往哪走,他就老老实实地跟在身后就好。
帕尔默的生活一直是这样,很少有他能自己决定什么事的时候。
没错,确实是这样的,帕尔默甚至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订婚。
久而久之,帕尔默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一切,反正自己也是一个懒惰、懈怠的家伙,能有人替自己承担决定带来的责任感,帕尔默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帕尔默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不需要做抉择的自己,却要在今日,要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
这看起来荒谬极了,像是一段支离破碎的梦境,不可置信。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帕尔默俯视着手中的荆棘冠,喃喃自语着。
阵阵钻心的痛意从帕尔默的手中传来,荆棘肆意生长着,如同黑红的镣铐般,将他的双手与荆棘冠纠缠在了一起。
帕尔默的眼神便有些迷离、恍惚,随即他自我肯定道。
“当然是我了,”短暂的清醒后,一抹邪祟的笑意自帕尔默的脸上浮现,“我是救世者之一,是世界的英雄,我当然有资格享受这份力量了啊。”
帕尔默捧起荆棘冠,疯长的荆棘一点点地覆盖了他的全身,几乎要将他塑造成布满尖刺的怪物。
邪异疯嚣的力量激荡升腾,可帕尔默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死盯着荆棘冠,仿佛能从这黑暗猩红的光芒里,窥见自己那座位于高山之上的宏伟宫殿。
帕尔默离冠冕越近,那座宏伟的宫殿就变得越发清晰,合唱团们那悠扬的曲调也变得越发高亢。
在那黄金铸就的宫殿里,帕尔默能看见沃西琳在王座下静候着自己,除了她以外,艾缪、拜莉、耐萨尼尔等人,也一并站在那,每个人都面带着微笑,欢庆着帕尔默的伟大。
帕尔默戴着荆棘的王冠与他们一一拥抱,分享着各自的喜悦,但当这一切结束时,帕尔默却驻足于王座之前,神色里充满了困惑。
沃西琳挽起他的胳膊,一脸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帕尔默。”
“好……好像缺了些什么。”
帕尔默回看这黄金的宫殿,试图寻找那缺失的东西,可却始终找不到他那分毫的踪影。
“还缺些什么呢?”沃西琳不明白,“你已经享受至高的权力与永恒的生命了,你的人生里,还有什么可称得上缺失的东西了呢?”
“是……是啊,我已经得到了可以得到的一切了,还有什么缺失的,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帕尔默浑浑噩噩地点头,在沃西琳的搀扶下,他一步步地踏上铺就红毯的阶梯,朝着那至高的王座走去。
宏大的殿堂内,人们的掌声依旧,歌声不断,但那些声音都在帕尔默的耳边远去,他能听见的,唯有自己那一步步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内心那反复不断地质问。
究竟缺了些什么呢?
突然,帕尔默的步伐停了下来,一段遥远的回忆在他的眼前显现,那是一处堆满各式各样杂物的客厅,从电影录像带到唱片碟片,厚重的书籍与一箱箱的桌游垒起一块块。
帕尔默坐在沙发上,坐在这拥挤狭小的天地里,他笑哈哈的,和一旁的家伙一起对着电影的剧情指指点点。
“伯洛戈呢?”
帕尔默想起了那个快要遗失的名字,对沃西琳问道,“伯洛戈哪里去了?”
“伯洛戈?”
沃西琳听到这个名字,神色黯然了起来,“你忘记了吗?他已经死在了那最终的决战里了啊。”
“他……他死了?但他不是不死者吗?”
帕尔默回过神来,神情变得愤怒起来,他无法接受,自己居然遗忘了自己的搭档,如此重要的事,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心里这么轻描淡写地消失了呢?
此时再看向这宏伟的宫殿,头顶的冠冕,一种更大的耻辱感从帕尔默的心底升起。
他明白,能打赢那场最终的决战,全是依靠着伯洛戈的牺牲,自己眼下享受的这一切,如同窃取了伯洛戈的牺牲。
沃西琳双手捧起了帕尔默的脸,强行让他看着自己。
她低声道,“帕尔默,有时候并不是失去什么,才能得到什么。”
说着,沃西琳看向那仅剩几步之遥的王座,“或许,是先得到了什么,才会失去些什么。”
“这一切,已经近在咫尺了,不是吗?”
沃西琳放开了帕尔默,将这一切交由他自己决断,帕尔默则站在这阶梯的中段,上不能触及王座,下也无法回归大地。
“伯洛戈已经死了,为一个死人放弃一切,显然有些不明智,不是吗?”
沉默了很久后,帕尔默对沃西琳窃窃私语道,“我可以用很多办法去纪念他的,我们的一个孩子会叫伯洛戈·克莱克斯,我会在誓言城·欧泊斯的中央,为他塑造一座黄金的雕塑,我会把他的名字写进诸国的教科书里,我将要求全世界人都记得这个名字,令他永不被遗忘。”
面对帕尔默的种种许诺,沃西琳仅仅是微笑地看着他,不认可,也不做否决。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不是吗?”
帕尔默再次说道,“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向前,总不能被一个死人绊倒在地。”
沃西琳微笑着,所有人都微笑着,大家齐齐地注视着帕尔默,无论是他为自己辩解,还是怨恨什么,所有人都坦然地接受、包容着他的一切。
“你们也没有什么异议,对吧?”帕尔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我可是世间的君王了啊,一位至高的君王,为一个死人、一段早已注定的过去,而殚心竭虑的,未免有些太失态了吧。”
“是的……就是这样。”
帕尔默不断地重复着,他已经不再是和沃西琳等人讲述自己的想法了,他更像是把这一切说给自己听,去说服自己,去接受这既定的事实,好令自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接受这至高一切。
向前,继续向前,至高的王座近在眼前。
帕尔默向前迈步,登上这神圣的阶梯,但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欣喜,反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仿佛这至高的力量代表着无尽的诱惑和危险,它低语着的力量和永恒,如同一个甜美的陷阱,引诱着帕尔默走向黑暗的深渊。
帕尔默试图用理智去抵抗这种诱惑,他告诉自己,这只是虚假的承诺,是邪异的诡计。
可是……可是魔鬼们已经死了,又有谁要骗自己呢?
帕尔默弄不清楚,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变得越发混沌、混乱,他想要停下来,身子却不受控制般,固执地继续向前,帕尔默强迫自己回头,那股诡异的力量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它似乎能看穿帕尔默的内心,准确地击中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和恐惧,向他展示了一个充满权力和荣耀的未来,让他置身于一个无法抗拒的梦境之中。
没有人能轻易地拒绝权力与永恒。
帕尔默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心跳如同擂鼓般急促而有力,他感到自己的意志在逐渐崩溃,那股黑暗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地侵蚀他的心灵。
他试图寻找一丝光明,一丝能够指引帕尔默走出黑暗的力量。
不,黑暗?哪有什么黑暗,自己明明正走向充满荣光的未来啊。
绝望与无助、兴奋与狂喜,诸多复杂、矛盾的情绪在帕尔默的心底咆哮、嘶吼,他觉得自己就像在波涛汹涌中求生的旅人。
冰冷的海水正一重重地击打着帕尔默的身体,消耗着他的体力与理智,帕尔默感到自己正滑向某种深渊……无底的深渊。
“为什么要抗拒呢?帕尔默。”
帕尔默问询着自己,“成为世界的英雄、永恒的君王有什么不好的吗?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很累吧,帕尔默。”
帕尔默的身子颤抖了起来,每一步都显得极为吃力,像是驮着千钧的重担。
“只要低下头,只要顺从它,你将不再感受到痛苦与疲惫,同时,你将拥有世人渴望的一切。”
帕尔默劝导着帕尔默,帕尔默不明白帕尔默为什么要拒绝帕尔默,帕尔默不知道帕尔默到底在留恋什么。
帕尔默、帕尔默、帕尔默与帕尔默……
隐约间,朦胧的圣光从天穹尽头落下,它轻易地穿过了黄金的宫殿,落在那王座之上,天神在那光芒中若隐若现,向着帕尔默致以微笑,欢迎着帕尔默加入天神之列,成为那至高的存在。
帕尔默忽然停了下来,身子僵在这王座之前,天神微笑依旧,沃西琳及所有人们都微笑着,这本该是一副欢庆神圣的一幕,可莫名的,帕尔默却觉得很悲伤。
悲伤。
庞大的悲伤如同呼啸的海浪般,将帕尔默淹没,把他卷入那冰冷黑暗的海底。
帕尔默艰难地转过身,声音干涩地向着沃西琳、向着所有人发问。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成为一位至高的君王,俯视着天地,掌握着无数人的命运,化身为那永恒屹立的存在。”
帕尔默难过极了,“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死掉了,而我却为他的死沾沾自喜,享受着他牺牲所换来的一切,并试图将这一切合理化。”
“没关系的,帕尔默,这说明你是有血有肉的,是能为他人悲喜而悲喜的人。”
相同的声音回应着帕尔默,向下看去,只见这漫长的阶梯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幽邃的存在,他身披漆黑的衣袍,肤色苍白无比,整个人就像从默片里走出的黑白角色,不沾染丝毫的色彩。
“所以,我这样的人真的能成为所谓的君王吗?”帕尔默向那屹立的黑白身影质问道,“更何况,我真的想要成为一名君王吗?”
帕尔默不理解,也不明白,这一切就像强加给他的一样。
“我要那至高的权力有什么用呢?统治他人?折磨他人,我不是心理变态。还是说,向着世界灌输自己的理念?这更可笑了,我没有什么理念了,唯一算得上理念的事,还是只是想找个地方躺着安然度过一生。”
帕尔默强硬地拖动着自己的步伐,朝着阶梯下走去,朝着那位幽邃的存在走去。
“至于什么女人,我已经有我所爱的人,”帕尔默将自己的所有疑惑肆意倾泻而出,“财富?我是克莱克斯家的继承人,我的财富足够了,更何况,我几乎没有什么强烈的物质欲望,我要那么多的钱财有什么意义呢?”
“还是说,永恒?”
帕尔默像是被气笑了般,低声道,“比起注视着一位位朋友的离去,我更愿意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离去。”
他的声音高了起来,变得愤怒不已,“这些东西在我眼前的价值,甚至还不如一张演唱会的贵宾门票!”
“可许多人都渴望这样的愿望,帕尔默。”
幽邃的存在回过头,俯瞰着黄金宫殿内的众人,望向那辽阔的世间,不计其数的灵魂们。
“他们渴望着权力、渴望着永恒,渴望着女人、金钱财宝,渴望着自己那最肮脏、邪恶的想法得到满足,为了这一切,他们甘愿堕落为可憎的存在,就连灵魂也能轻易献出。”
帕尔默愤怒地摘掉了头顶的冠冕,将它重重地朝着幽邃的存在砸去,清脆的碰撞声回响着。
“但那是他们的愿望,不是我的!”
帕尔默那浑噩的意识清醒了起来,变得如钢铁般坚定,他大步走下阶梯,头也不回。
“与其许诺我这崇高的一切,倒不如把我的朋友还给我!”
帕尔默越过幽邃的存在,浓厚的死意滚滚而来,但仍无法令他止步半分,他走向阶梯,越过了沃西琳,越过了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那光照进来的方向走去。
他问道,“你要去做什么,帕尔默?”
“去救我的朋友,”帕尔默深呼吸,以更为用力的声音回击着,“这回换我救他了!”
帕尔默消失在了光芒中,死一般的静谧降临。
死神默默地注视着帕尔默离去的方向,不久后,他向着那消失的光芒行礼致意,充满寒意,又带着一缕笑意的声音回荡于静谧之中。
“帕尔默·克莱克斯,人类的救主,一切的荣光尽归于您。”
……
帕尔默睁开眼,从那诡谲的幻觉中脱身,手中的冠冕依旧闪闪发亮,但它不再是那副猩红黑暗的模样,就连丛生的荆棘也消失不见,变回了帕尔默最初时看到它的那副枝条模样。
“该死的!”
帕尔默咒骂着,将冠冕狠狠地砸在冰面上,一声声清脆的鸣响后,它跌落在了伯洛戈的尸体旁。
用力地喘了几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后,帕尔默又狼狈地将这顶冠冕捡起,用力地套在了伯洛戈的脑袋上,好像尺码不太对,帕尔默套起来格外费力。
但最终,帕尔默还是以这十分滑稽,甚至有些荒诞的方式,为伯洛戈受冕。
“他妈的,我可是预计三十岁退休的男人啊,这种要命的工作,还是交给你这样的专业人士吧。”
套好了冠冕后,帕尔默一边抱怨着一边试着扛起伯洛戈那冻僵了的身体,但伯洛戈的身体实在是太沉重了,帕尔默也太累了,刚抬起一半,两人又重重地倒在了雪尘里。
“哈……哈……”
帕尔默大口地呼吸了几下,寒意在肺里搅合着,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太疼了,他的眼睛忍不住地溢出泪水,紧接着泪水又在脸庞上冻结。
“妈的,怎么这么沉。”
帕尔默骂骂咧咧地掰动着伯洛戈身上的甲片,可任他怎么用力,也撼动不了分毫。
“该死的,该死的!”
帕尔默觉得自己把近几年的抱怨全部用在了这一刻,既然掰不断这些甲片,他只能挣扎着,像是扛起一袋沉重的麻袋般,双手将伯洛戈的双脚抱住,肩膀顶起他的腹部,让他的整个上半身垂在自己的身后。
帕尔默就这么扛起了伯洛戈,在茫茫的风雪里前进着。
于是,另一个世界之中,爆炸头帕尔默扛起了贝斯手伯洛戈,两人的身影艰难地前进着。
“撑住啊,伯洛戈,我们会成为大人物的,在万人的舞台上演唱的,”爆炸头帕尔默不断地诉说着,声音哽咽,“没事的,伯洛戈,你不会死的。”
他有些破音,开着糟糕的玩笑,“要知道,摇滚不死的啊。”
炽白的、命运的丝线穿过爆炸头与贝斯手,它越过一个又一个的世界,抵达了那荒芜、充满尸体与战火的战场上,暴雨已经远去,泥泞的大地上堆积起一块块的水坑。
战马帕尔默呜咽地鸣叫着,用头拱着倒地不起的骑士伯洛戈,它努力地把头伸到骑士伯洛戈的身下,接着奋力起身,竟将骑士伯洛戈翻滚着驮了起来。
一阵欢快的马嘶声响起。
战马帕尔默驮起骑士伯洛戈,一瘸一拐地向着远处走去,迎着落下的箭雨。
炽白的丝线从战马与骑士的身旁穿过,像是一道无法追溯的流星,它坠向昏暗无光的世界,落在那化作焦土的大地上。
零零散散的炮鸣声与爆炸声不断,挥之不去的乌云遮蔽了天空,诸多的战斗机突破了云层,向着远方的大地投向致命的武器,紧接着,一道撼天动地的蘑菇云拔地而起,灼目的火光隔着几百公里都清晰可见。
咆哮的滚滚热浪中,机械造物的帕尔默扛起血肉之躯的伯洛戈,在这破败的大地上前进。
机械帕尔默的电量已经见底了,传动关节也碎成了一团,像是快要倒在半路上、找不到充电座的扫地机器人,可它仍固执地前进着,电子音的滴滴声响个没完,吐露着二进制的代码。
“
又一朵蘑菇云在不远处升起,刺目的强光下,它们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
命运的丝线继续向前,坚定不移地向前,它越过一个又一个世界,将那支离破碎的画面串联在了一起。
有的世界里,帕尔默与伯洛戈都倒在了地上,再无生机,有的世界里,伯洛戈断掉了一只手臂,仅剩的手反过来拖拽着帕尔默,还有的世界里,帕尔默与伯洛戈都还活着,他们彼此搀扶着,艰难地向前迈步。
在某个微小的世界里,松鼠帕尔默掰开了松鼠伯洛戈的嘴巴,将发光的栗子塞进了它的颊囊里,然后咬住松鼠伯洛戈的尾巴,费力地将它拖向树梢。
命运的丝线穿过万千的世界、不同的时间线、相同的命运,唯一的意志,一致的抉择。
以太界的重重风雪中,帕尔默勉强地颠了颠伯洛戈,换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继续向前。
“你是救世的英雄,那我就是英雄的搭档了啊。”
死寂的世界里,帕尔默碎碎念着,“我们应该会很受欢迎吧,万众狂欢的那种。”
“说不定耐萨尼尔真的会为我们立个雕塑吧,希望他们不要乱摸,你知道的,那种地方被摸的锃亮,真的有些滑稽。”
“你觉得会有纪念日吗?应该有吧,至于写进教科书,感觉就不必了,自己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被大家那么严肃对待,感觉真的很奇怪的。”
“嗨呀,希望不死者俱乐部的那些人,能好好保存我们的杯子,也算是留在世间的一点证明了。”
“也不知道沃西琳会不会难过……我希望她能别难过那么久。”
渐渐的,帕尔默的碎碎念低沉了下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语速也越来越慢,挺直的腰也弯了下去,几乎快要倒下。
帕尔默还是撑住了,像是扛起一个世界一样,将他的好朋友扛在肩上。
温暖的微光在风雪中闪闪发亮,伯洛戈头顶的冠冕逐渐松脱了下来,但它没有摔在地上,而是在脱离伯洛戈的脑袋后,静静地悬浮在了他的头颅上。
纯白的枝芽上不再有那锋利的荆棘,而是生长出神圣的桂叶,包裹住所有的良善,化作那终愆之冠。
冰冷僵硬的躯体变得温暖柔软了起来,死寂的心跳又一次起伏着,低沉的叹息声飘荡在茫茫风雪间。
伯洛戈缓缓睁开了眼,瞳底散发着灿金的光。
终幕 来跳舞吧
伯洛戈从床上醒来,入目的是熟悉的、狭窄的天花板,感觉整个人就像刚从一个大一点的棺材里醒来,颓败感十足。
这是伯洛戈在办公室内留下的小卧室。办公室和棺材好像没什么两样,都是一个走向死亡的地方。
伯洛戈坐在床上恍惚了一阵,用力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脸疲倦地离开这狭小的卧室。
门外,芙丽雅们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伯洛戈醒了,她们一股脑地拥了上来。
“这是今天的待处理事项。”
“这是昨天没处理完的。”
“关于科加德尔帝国的重建援助,这个比较急,您先在这里签一下字。”
“决策室的会议马上开始了,请做好准备。”
伯洛戈眨了眨眼,看着这群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的芙丽雅们,他挨个点头示意,表示自己会积极处理的。
打发走芙丽雅们后,伯洛戈坐在椅子上,将芙丽雅为他准备的冰咖啡一饮而尽。
伯洛戈不确定这冰冷的液体与咖啡因能否对自己起效,但就像一种心理安慰一样,伯洛戈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来这么一杯了。
在椅子上静坐了几秒后,伯洛戈长长地叹息了起来。
芙丽雅们的可爱程度与伯洛戈的工作繁忙呈反比,越是清闲,这些芙丽雅们看起来越眉清目秀,工作越忙,这些芙丽雅们就像极了索命的恶鬼。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伯洛戈看了眼一旁的日历,在某个日期上,正画着一个大大的红叉。
距离席卷全人类的终焉之刻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了,很幸运,这一次人类赢得了这场与魔鬼、与神之力的博弈,打破了那罪恶的循环,令人类得以从那诅咒之中解脱。
不过……准确来讲,是帕尔默赢了。
帕尔默就像那真正的天选之子,运气好的令人难以置信,当伯洛戈选择献身,成为神之力的容器后,帕尔默居然是那个第一位接触神之力的人类,同时,他也做出了超越想象的抉择。
面对那足以满足一切愿望的至高之力,帕尔默没有沉沦于自己的欲望之中,而是凭借着难以想象的毅力,拒绝了那份无人可以抵御的诱惑,扞卫了自己的良善与美德。
自此那罪恶的圆环就这么被帕尔默打破了,碎了一地,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帕尔默还将那份神之力归还给了伯洛戈。
想到这,伯洛戈眼底泛起以太的微光,抬起头,一顶光铸的桂冠自虚空之中浮现,终结所有罪恶,唯有圣洁尚存。
终愆之冠。
伯洛戈想,其实帕尔默还是对神之力许愿了,但他的愿望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是为了他的朋友,为了伯洛戈,把这至高的力量拱手相让。
伯洛戈在这微妙复杂的情景下,作为神之力容器的同时,又成为了神之力愿望的化身,如同那神圣的三位一体般,伯洛戈从原本就超脱于天外来客的系统的基础上,彻底净化引导了这份神之力。
自此,伯洛戈成为高于魔鬼、与天外来客同级的存在,那位于受冕者之上、与天神比肩的至高者。
更重要的是,在帕尔默的抉择下,伯洛戈还从力量的诅咒中得到了解脱,不再沉沦于欲望的诱惑之下。
诸恶之首随着魔鬼们的死去成为了历史,如今屹立在尘世的,是那终愆之冠的伯洛戈。
于是,这桎梏了人类历史千百年的诅咒消失了。
伯洛戈又一次静坐了许久,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沉重的负担,又好像感慨着世事的无常。
“又一次,”伯洛戈自言自语,“死而复生的拉撒路。”
遗憾的是,伯洛戈没有时间为诅咒的消失而庆贺,就像那战胜魔鬼的快感在心底转瞬即逝一样。
工作,工作,还是工作。
与魔鬼的终焉大战在物质界内引发了一连串的灾难,先不说那开天辟地的大裂隙,光是被凝浆之国洗礼过的科加德尔帝国,就足以让秩序局头疼一阵了。
虽然伯洛戈等人及时摧毁了凝浆之国,但在它运行的短暂时间里,已经造成了不计其数的伤亡,并且对大范围的城市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随着魔鬼们的死亡、科加德尔王室的陨灭,科加德尔帝国与莱茵同盟的敌对关系就此结束,秩序局建立了几支救援小队,配合着抵达科加德尔帝国境内的军队,对其进行援助与重建工作。
“真忙啊。”
伯洛戈合上眼前的文件,低声感叹着。
眼下这工作强度,即便是伯洛戈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那一日,当伯洛戈清醒过来、带着快要被冻死的帕尔默离开以太界后,他只休息了半天的时间,就投入了繁忙的战后重建工作中。
伯洛戈先是负责去化解那些酝酿起来的以太涡流点,阻止它们进一步地演化成超凡灾难,以及想办法关闭那一道道致命的大裂隙,防止物质界以太浓度的进一步升高。
在终愆之冠的力量下,战斗结束后的第三天,伯洛戈成功关闭了王权之柱与群山之脊上的大裂隙,而且还凭借着那至高的力量,解决了遍布在物质界内大多数较为危险的以太涡流点,但物质界的以太浓度仍处于一个极其危险的水平,学者们正加班加点,研究该如何缓解两界的平衡。
这样繁忙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并且多半还会继续持续下去。
放下手中一沓沓厚重的文件,伯洛戈向后仰了过去,头顶的终愆之冠随之晃动。
望着那灿金的光芒,伯洛戈一点成为至高者的感觉都没有……明明已经执掌了天神之力、成为凡间之神了,结果还要伏案劳作,怎么想都有些荒诞。
更令伯洛戈有些烦躁的是,作为一名专业的外勤职员,每次晋升后,伯洛戈都喜欢把大量的时间浪费在实战室里,来反复测验自己新的能力极限。
对于自己现在究竟有多强,伯洛戈一直保持着极大的好奇心,跃跃欲试,奈何眼下根本没有闲暇的时间让伯洛戈浪费。
伯洛戈已经能大致掌握终愆之冠的力量了,但也仅仅是大致掌握,诸多的极限仍处于伯洛戈认知之外。
“还是没有什么实感啊。”
伯洛戈感叹着,而后,他满意地笑了起来。
没有实感是件好事,这证明伯洛戈仍有着一颗凡人的心,证明他不会因力量的高低,而产生某种心境的变化。
力量只是力量,一种可以被驱使的工具罢了,哪怕这份力量足以开山裂石,乃至扭转世界。
哪怕成为了至高者,伯洛戈也要时刻警醒着自己,一旦自己迷失于力量之中,那无疑是对那些献身者们的背叛。
芙丽雅的身影忽然从伯洛戈的身旁显现,就像伯洛戈对自身的崇高没有丝毫的实感一样,芙丽雅同样没有多少感觉。
其中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在称呼伯洛戈时,能多带个“您”,而且大多数的时间里,芙丽雅都会忘记这一点。
就比如现在。
“伯洛戈,决策室的会议要开始了,现在走吗?”
芙丽雅一边说着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伯洛戈头顶的终愆之冠,看得出来,她很想摸一摸,并且不打算问询伯洛戈。
“手感真奇怪啊。”
芙丽雅用力地搓了几下终愆之冠,仿佛她手中的不是什么神圣之物,而是一个花哨的玩具。
伯洛戈对此没有什么反应,他已经习惯这种没有实感的事了。
就像这几日,伯洛戈时常还会去员工食堂吃饭一样,职员们一脸意外地看着自己,曾经,他们还能稍稍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这一回,他们向着伯洛戈鼓掌、欢呼,把伯洛戈抬起来,高高地抛到空中。
当然,其中也有那么几位与伯洛戈进行了合影,伯洛戈还贴心地把终愆之冠召唤了出来,让大家连连惊叹。
最要命的是,还有几个过于社交达人的职员,他们建议通过借位拍摄的手法,让伯洛戈的终愆之冠恰好地浮现在他们的头顶。
于是,这个世界上短暂地多了那么几位至高者……大概。
众人的欢庆下,伯洛戈一度觉得自己不是至高者,更像是一个在景区等待和游客合影的玩偶人。
挺好的,伯洛戈不是天神、也不是君王,他是只是一个凡人,恰好地执掌了那至高的力量。
每想到这一点,伯洛戈的内心总会获得莫名的安宁,如同一片静谧的水。
“别玩了,该走了。”
伯洛戈平息了体内的以太,冠冕消散,催促着。
朦胧的黑暗包裹住了伯洛戈,待视野清晰时,伯洛戈已出现在了一处巨大的厅堂之中,这里看起来像是临时搭建的,没有任何无意义的装束,唯有那灰白的混凝土层层堆叠,罗列起环绕的阶梯席位。
终焉之战时,决策室、也就是万众一者倾巢而出,在那最后的献身中,它不止自我解体,连带着庞大的颠倒厅堂也随之崩毁。
因此,秩序局那神秘莫测的决策室,无论是从意义上、还是物理层面上,都在那一战后完全陨灭了。
为了重建指挥中枢,垦室临时搭建起了这里,芙丽雅的集群意识同时接替了万众一者原本的工作,虽然还有诸多问题存在,但至少确保了秩序局目前的稳定运行。
站在这巨大的厅堂内,伯洛戈看向那延伸的阶梯席位上,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中。
艾缪、拜莉、玛莫、列比乌斯、杰佛里……
在耐萨尼尔初步的制定中,往后秩序局的决策核心,不再由集群意识完全主导,而是将这份权力拆散成三份,一份交给任职于决策室的职员们,一份交给集群意识,最后一份赋予给现任秩序局局长。
当然,这部分改革还处于计划中,决策室的职员名单也处于拟定状态,在这一特殊时期,秩序局把能用的职员都召集了过来。
“哪怕之前已经见过面了,但再看到活着的各位,还是觉得很幸运啊。”
伯洛戈用着别人听不见的声音,低声念叨着。
走上阶梯,在阶梯席位的一角里,伯洛戈看见了耐萨尼尔、霍尔特,以及……帕尔默。
见他们三人如今这副模样,伯洛戈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接连的大战下,他们三人都遭到了程度不一的损伤,并且这份损伤,还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愈合好的。
就像刚刚出院的伤员一样,耐萨尼尔身上打着一圈圈的绷带,头顶的长发也被剃掉了大半,包扎上几块纱布。
那些在伤口里丛生的血肉差一点就吃光了耐萨尼尔的血肉,虽然经过手术的剔除,与以太化的维系,耐萨尼尔活了过来,但随着魂疤的增多,耐萨尼尔状态仍没好到哪去。
霍尔特手边跟随着一个小推车,推车上装载有类似玛莫所使用的体外循环设备,在群山之脊的最后战斗中,为了抵御源源不断的血肉狂潮,霍尔特拼尽了全力,炼金矩阵几乎过载毁灭。
为了治愈那分崩离析的炼金矩阵,医生们设计了这一套体外循环的设备,精纯的炼金药液会二十四小时在他体内循环,进行修复炼金矩阵的损伤。
至于帕尔默,他看起来是最惨,但又最轻的一个,因他这过于强大的运气,他的炼金矩阵没有多少的损伤,甚至说,当其重新获得超凡之力,可以令炼金矩阵再次运转时,他体内还有一定的以太余量。
帕尔默的主要伤势源自于丧失力量时,在以太界内遭受的种种冻伤,其中腿部的最为严重,他就像列比乌斯一样,直接坐上了轮椅,双脚打着石膏,但这不妨碍帕尔默用狂风推动自己,在秩序局的走廊超速行驶。
“各位。”
伯洛戈微笑着向大家点头示意,大家同样也回应着伯洛戈。
“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是什么?”伯洛戈入座,发问道。
“关于……秘源这部分的,”席位上的玛莫率先开口道,浑浊的眼神落向伯洛戈,“是时候,重建起新的秩序了,不是吗?”
伯洛戈聆听着,认可地点点头。
“是啊,新秩序。”
与魔鬼一同逝去的,还有第八人所化身的秘源,他们的力量归于虚无,但对世间的影响仍在持续。
然后,对世间的影响被移交到了伯洛戈的手中。
如同一种微妙的……债务转移?
伯洛戈试着用比较理性的方式去理解这些东西,总之,魔鬼们与秘源留下的种种影响,被逐一转接到了伯洛戈的手中。
如今,伯洛戈不止是世间唯一的至高者,同时他也接手了魔鬼们留下的债务与秘源的血契,伯洛戈能感觉到,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解除这一切,但这也意味着,一切因魔鬼秘源而生的存在们,都会受其影响。
谨慎的思考后,伯洛戈将这些影响保留了下来,同时他也确保,世间不会再有新的债务人诞生了,更不会有血契的确立。
秘源的力量被伯洛戈临时从终愆之冠中分割、重建了出来,炽白的风暴又一次在以太界内卷起,好令全体凝华者得以重新与以太界达成联系。
在伯洛戈昼夜不息的工作下,世界似乎又回到了终焉之刻的前夜。
但伯洛戈并不因此感到满足,再怎么说,这一切仍是旧时代的产物了,人类需要一个新秩序,不受任何力量影响的崭新秩序,而非一位悬于他们头顶之上的天神。
伯洛戈将作为旧秩序的守望者,继续维系着债务与秘源的运行,而秩序局的学者们,将在伯洛戈的协助下,对以太界进行进一步地开发,创造出不受秘源限制的新一代炼金矩阵。
对于那样的未来,伯洛戈很是乐观。
当初秘源的诞生,是因为凡人们对于超凡之力毫不了解,第八人为了加速这一切,自我牺牲创造了一个庞大的力量体系,去接纳人类们。
但现在,人类已经累积了足够的知识,不再是那懵懂无知的存在们了,既然炼金矩阵是由那个遥远的世界、欧洛拉所诞生的力量体系,当今的学者们,有足够的力量去摆脱秘源的局限,去开创出真正的、独立的炼金矩阵。
新的秩序。
不过,在新秩序完全建立之前,后续炼金矩阵的植入与晋升,仍要通过伯洛戈的力量去生长,这也意味着,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伯洛戈的工作都不会结束了。
伯洛戈为此感到有些头疼。
会议进行了一上午的时间,进度缓慢,但也确确实实在向前推进。
伯洛戈一脸疲惫地走出了厅堂,帕尔默则欢快地推着自己的轮椅,艾缪与沃西琳紧跟其后,一位单纯只是跟着伯洛戈,另一位则是负责照顾帕尔默,以免他又做出在走廊里超速行驶的蠢事。
“走吧,该去吃口饭了。”
伯洛戈有些疲倦地说道,他没想到这个会议持续了这么久……不过也是,毕竟这将关系世界的未来。
既定的血契将被封存保留,直至所有的债务得到偿还,新一轮的炽白风暴将在以太界内重新卷起,同样,当独立运行的炼金矩阵诞生于世时,秘源的力量也会随之落幕。
伯洛戈暂且将自身的至高之力拆分了一部分,用以维系这两套系统的运行,但凭借着剩余的力量,他仍是世间当之无愧的至高者。
这一次当伯洛戈抵达食堂后,职员们的反应没有先前那么激动了,看样子这一阵的脱敏反应很成功,大家对于自己的敬畏还没有那么魔怔,乃至病态为某种信仰。
“哦?伯洛戈!”
伯洛戈刚到,只见瑟雷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擦了擦嘴角,他刚结束用餐。
“中午好啊,瑟雷。”
对于瑟雷出现在这,伯洛戈并不感到意外,在战争结束后,秩序局陷入了严重的人员不足状态,为了尽快恢复运作,秩序局迫不得已,征召了许多临时工。
“说实话,我还是看不惯你这身行头。”
伯洛戈皱了皱眉,看着瑟雷这一身秩序局的制服,以及别在胸口处,那临时工的标牌,伯洛戈就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感。
这感觉很微妙,就像一支专业的仪仗队,突然混进来几个杂技团的小丑一样,先不说他们职业素养如何,光是他们站在那,就有种有损害职业形象的感觉。
“哈哈哈。”
瑟雷哈哈大笑,接着,突然靠拢了过来,低声问道,“说来,你们来,你们秩序局还没考虑好什么时候举行庆典吗?”
庆典?
对,庆典。
一场战争的胜利后,为了冲刷那惨淡与悲凉,以及纪念牺牲与荣光,大家总会欢聚在一起,庆贺些什么,更不要说,这场战争的胜利将人类从循环灭绝的诅咒中拯救,是必将载入历史的一刻。
不死者俱乐部的各位很喜欢庆典,准确说,喜欢任何可以将宿醉合理化的活动。
所以在秩序局百般无奈,把这些不死者当临时工招了进来后,工作之余,他们就一直在研究这些事,并反复向决策室申请,让他们来举办这一盛事。
在吃喝玩乐上,不死者俱乐部的各位是实打实的专业人士。
只不过,秩序局很忙、每个人都忙的焦头烂额,仿佛胜利从未存在过一样,因此,没人理会这些不死者们的诉求,只希望赶紧令动荡的世界安定下来。
“不知道,你们可以自己先计划一下,然后记得把计划书先给我过目一下。”
伯洛戈稍稍许诺一下瑟雷,省的这个家伙不安生,至于他真的弄出计划书了?先让芙丽雅看一看,免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瑟雷神神秘秘道,“你确定?”
“我确定,”伯洛戈看了眼时间,“你很闲吗?吃完饭了就快去忙。”
打发走了瑟雷,伯洛戈终于清静了下来,帕尔默被沃西琳挪到了伯洛戈的对面,然后她和艾缪先去打饭了,顺便给两人带点。
周围吵吵闹闹的,伯洛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再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帕尔默,他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本,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在所有人都忙的不行的日子里,帕尔默意外地过上了退休般的生活。
伯洛戈想了想,突然问道,“说来,有个问题,帕尔默。”
帕尔默头也不抬地说道,“什么?”
伯洛戈酝酿了一下,充满疑惑地问道,“当时你为什么会拒绝力量呢?”
“哈?”
“是啊,为什么你会拒绝力量的诱惑,而选择救我呢?”
即便到了现在,伯洛戈依旧对帕尔默的抉择充满了困惑,帕尔默只要向前一步,他就能拥有全世界,可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背着自己走向了未知的命运。
这并非是对帕尔默品德、意志的怀疑,只是伯洛戈单纯地不解,好奇一个答案,一个压倒现实的答案。
“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吗?”
帕尔默放下,他看起来比伯洛戈显得更加困惑。
接着,他又把书举了起来,“答案很简单,我觉得换成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就这样?”
“不然呢?难道还要我向你写一篇一千字的心路历程吗?”
听着帕尔默的话,伯洛戈陷入了沉默,这是一个预料之中的答案,毕竟这是帕尔默,他的大脑构造本身就不允许他有过于复杂的理由与想法。
可即便这样,当这一事实真正地摆在伯洛戈眼前时,伯洛戈还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就仿佛,自己能被他人这样对待本身,就是一种不可能的奇迹。
伯洛戈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的圆环十字,回忆起了那被动的,从他人身上获得美好的境遇。
“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是因为我们拥有共情与理解他人的非凡能力,这些宝贵特质使我们能够超越自私的本能,以更博大的心怀做出利他的抉择,彰显灵魂的黄金灿烂。”
帕尔默的声音悠悠响起,伯洛戈更加意外地看着他,没想到帕尔默经历这生死大劫,居然能变得这么有哲理了。
帕尔默就像明白伯洛戈的所思所想一样,他把翻了过来,文字正对着伯洛戈。
他说,“这是厄文写的,不愧是写的,我就想不出这样的话。”
……
瑟雷偷偷摸摸地溜过走廊,他四下张望着,确认广播室的职员们都去午休后,他悄悄地拉开门,像做贼一样要钻进去。
“瑟雷,你在干嘛?”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瑟雷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般,整个人炸毛了般,迅速地转身。
“哇!博德啊,吓死个人了啊!”
瑟雷回过头,只见高大的博德就站在他身后,与自己一样,博德也穿着一件秩序局的制服,胸口挂着临时工的牌子。
“等一下,”瑟雷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刚刚的声音明明是薇儿的,怎么站在我眼前的是你?它呢?”
博德保持沉默,双手拉开衣扣,将自己的胸口露了出来,作为一个骨头架子,博德的胸腔原本空荡荡的,但这一次,里面居然塞了一个小鱼缸进去,薇儿在其中游来游去,像是开着拖拉机的驾驶员。
薇儿游了一圈,探出头,朝着瑟雷吐口水。
博德重新系上衣扣,疑惑道,“你在干嘛?”
“我?我在准备庆典的事。”
瑟雷眉飞色舞地走入广播室内,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摆弄着眼前的设备。
博德无比怀疑着,“你确定?”
“当然,我刚问过伯洛戈,他说,我们不死者们最善于吃喝玩乐了,把这种事交给我们准没错。”
瑟雷自信十足,在某种程度上,他也确实和伯洛戈思维同步了。
听到瑟雷这样讲,博德还真没什么好反驳了。
薇儿的声音响起,“你现在就要弄?”
“准确说,现在就举行。”
瑟雷掏了掏口袋,神神秘秘地取出了一盒磁带。
像是怕薇儿与博德不配合一样,他又说道,“庆典这种东西就像惊喜一样,你们难道不觉得秩序局的死气沉沉需要点惊喜冲刷一下吗?”
两人都没说话,瑟雷受不了了,大喊道,“我们可是找乐子的不死者啊,你们不会真把自己当做来打工的了吧!”
说着,瑟雷一把扯下胸口的临时工工牌,将它重重地砸在地上。
气势汹汹后,瑟雷又笑嘻嘻地把它捡了起来,重新别回胸口,“人在屋檐下嘛,这秩序局门禁多的离谱,没有这东西可真是寸步难行。”
坐回椅子上,见博德与薇儿没有阻止自己,瑟雷按动开关,弹了弹麦克风,一阵尖锐的噪音划过,他脸上露出病态的笑意。
“各位中午好啊。”
瑟雷的声音通过广播回荡在秩序局各处,他兴奋不已道,“这里是瑟雷·维勒利斯,你们住在不死者俱乐部的忠实邻居!”
他拿起磁带,将它插进了机器里。
“各位,笑一笑啊,你们才刚拯救了全世界啊。”
熟悉悦耳的歌声自广播里响起。
召见室内,耐萨尼尔看向墙角上的广播器,阵阵歌声回荡在室内,他刚想去阻止瑟雷那个神经病,可身子刚站起来一半,他又疲惫似地坐了下去,脸上浮现起一副无奈的笑意。
“看吧,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每天就要和一群这样的神经病们打交道,真是烦死了。”
耐萨尼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酒架上拿下一瓶美酒,这一次召见室不再是那副阴暗虚无的样子,它充满了温暖的光芒,散发着暖洋洋的气息。
长叹一口气,他说道,“算了,让大家放松点吧。”
倒了半杯酒,耐萨尼尔随着音乐哼着歌,向那宛如幽魂般存在举杯致意。
幽魂回应着微笑,她轻声道,“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耐萨尼尔。”
……
“又是瑟雷吗?”
办公室内,杰佛里聆听着歌声,感叹着,“这些不死者肉体不会老就算了,怎么感觉他们的精神也不会有丝毫的苍老呢?”
“因为他们不需要工作啊。”
列比乌斯罕见地用幽默的方式回应着,虽然他的语气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样子。
“你我都知道的,工作可是实打实的慢性死亡。”
“哇哦,没想到你这种工作狂,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杰佛里不可置信道,“怎么,开悟了?”
“也算不上是开悟,只是觉得那悬所有人头顶的剑消失了,难免会感到一丝轻松。”
列比乌斯的嘴角莫名地挑起微笑,他接着说道,“我有在考虑退休的事了。”
“哈?”
杰佛里愣住了,在他眼里列比乌斯应该是一个在岗位上工作到死的人,可他却主动畅想起了未来。
短暂的恍惚后,杰佛里高兴了起来,非常高兴。
虽然迟了很多年,但自己的好朋友,终于摆脱了那沉重的职责,选择享受自己的人生了。
只听列比乌斯认真道,“我打算在自由港的海边开一家沙滩旅店,用户群体就是秩序局的职员们,我将提供非常棒的度假安排……”
……
随着万众一者的解体消散,作为备用计划的芙丽雅集群意识们随之上线,承担起了万众一者先前的部分工作。
芙丽雅集群意识没有万众一者那般强大,她还需要学习很长的一段时间,并且她本身并不具备多少战斗力,脆弱的不行。
为了确保芙丽雅集群意识的安全,决策室成立了一个针对芙丽雅的新部门,负责芙丽雅的安全与日常维护。
然后……目前这个部门只有哈特一人。
“我要辞职,不行,再加班下去绝对会死的。”
哈特的哀嚎声飘荡在废墟区的前哨站内,这里作为芙丽雅们的临时聚集地,仍在坚持运行着。
可坚持这么久,维护人员就哈特一人,他倒在地上,无力地挣扎着,任芙丽雅怎么劝说,也不肯起来。
“我要回外勤部,我想我的组员们了。”
哈特一边嚎叫着一边拽着自己的毛发,“你看看,之前我油光水亮的,现在都开始掉毛了、打结了!”
“撑住啊,哈特,往好了想,等部门搭建起来了,你可就是第一任部长了啊。”
“对啊,对啊,对啊。”
“从普通职员一下晋升为部长啊!”
“你掉毛是不是你发质不太行啊,没关系的,我们帮你梳毛。”
芙丽雅们叽叽喳喳地叫唤着,嘴上说得好听,闲暇之余,她们一直在拿哈特取乐,毕竟在芙丽雅们的眼中,哈特可是全世界仅存的人类了。
哈特装起了死,一动不动的,而后,瑟雷的声音从广播里响起。
芙丽雅们纷纷转头,察觉到了瑟雷的越权。
“好吧,一会见,哈特!”
芙丽雅们仍有些留恋地看着哈特,但还是转身沉入垦室之中,消失不见,哈特则像是没听到她们的话一样,仍趴在地上,过了一会,阵阵鼾声响起。
……
“各位,现在是庆典的关键时刻了。”
瑟雷一脸严肃地看着博德,以及博德胸口中的薇儿,“芙丽雅们一定会来妨碍我们的,一定要拦住她们啊!”
话音未落,芙丽雅们便如幽魂般从墙壁里钻了出来,大喊道,“临时工!你越权了!”
“我的职务可是伯洛戈给的!”
瑟雷哈哈大笑着,嘴上说是庆典,他其实只是想折腾一下秩序局罢了。
和秩序局相安无事这么多年,瑟雷很早就想进入垦室内,给他们添点乱子了,只可惜以先前秩序局的态度,他要是这么干了,绝对会被拖到太阳下晒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那压在世界之上的阴云消失不见,晴空万里。
况且……瑟雷就要搬家了,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臭外包的!你被开除了!”
“你人身攻击我啊!”
瑟雷与芙丽雅们厮打了起来,并且随着越来越多的芙丽雅们加入战斗,瑟雷隐隐落入下风之中。
博德默默地注视着他们的扭打,他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椅子边,默默地加大了音量,以盖过瑟雷被肘击时的吃痛声。
该说不说,芙丽雅们打起群架来,真的很厉害。
歌声回荡在员工食堂内,伯洛戈与帕尔默面面相觑,当瑟雷的咒骂声一闪而过时,两人终于忍不住了,笑得身子都抖了起来。
“在这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伯洛戈笑了一阵后,对帕尔默问道,“等世界安定下来了,我们的工作就清闲了不少,应该有很多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帕尔默看了眼朝自己走来的沃西琳,“我?我可能先回老家把婚结了吧。”
伯洛戈神神秘秘道,“哦?我知道一个相当不错的婚庆公司,需要推荐一下吗?”
“啊?你还认识这个啊。”
帕尔默一脸意外,紧接着,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啊,我也可能先休息一阵,比如在家里窝上一个月之类的……你呢?你有什么打算,伯洛戈。”
“可能和你一样,先休息一阵,又或是……结婚?”
结婚?
对于伯洛戈来讲,这还真是一个遥遥无期,又近在咫尺的话题。
他的目光也向着一侧看去,沃西琳与艾缪端着四份餐盘,正有说有笑地朝着这里走来。
一路上,不知道是哪位职员率先忍不住,他随着瑟雷播放的歌声扭动了几下身子,而后,这股欢乐的氛围如同病毒般传播了出去,一些职员哼着歌,一些则大笑着围成一圈跳了起来。
压抑黑暗的日子到头,大家都欢喜鼓舞,充满期待。
望着这一幕幕,伯洛戈感慨道,“我还想去学习怎么成为一名导演。”
帕尔默没有回应。
伯洛戈看向帕尔默,只见他正笨拙地挪动着轮椅,凑到了沃西琳的身边,沃西琳则快步走来,将盛满食物的餐盘放在了桌子上。
“我喜欢这首歌!”
帕尔默眉飞色舞道,“这是不死者俱乐部的专属,每次这首歌响起,就意味着欢乐的时光降临了!”
沃西琳充满笑意地应和着帕尔默,牵起他的手,自然而然地融入这欢快的氛围中。
两人起舞着,沃西琳优雅极了,帕尔默则单手捣腾着轮子,原地旋转了起来,他越转越快,像是一个陀螺,引起周围职员们的一阵欢呼与掌声。
伯洛戈看着大家的胡闹,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填满了他的内心,似乎他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这一刻。
升华炉芯内,学者们哼着曲调,操作着复杂的仪器,各个中庭里,职员们匆匆忙忙走过,但不同音色的曲调在人潮中荡漾。
欢声笑语在人海里蔓延,艾缪走了过来,坐在伯洛戈的面前。
艾缪问,“你不加入吗?”
伯洛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和这样快乐的氛围格格不入,就像一把涂装成粉色的尖刀一样突兀。
“你总是这样啊,伯洛戈。”
艾缪起身,来到了伯洛戈的身旁,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揉捏着。
“总是冷着脸、皱着眉,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都结束了,伯洛戈,何不轻松些呢?”
艾缪说着俯下身,向着伯洛戈伸出手。
“来跳舞吧。”
伯洛戈本想拒绝的,但莫名的、就像鬼使神差般,伯洛戈握住了艾缪的手。
他呆呆地看着紧握的双手,沉甸甸的思绪在伯洛戈的脑海里融化、蒸发,消失不见。
伯洛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就连伯洛戈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笑些什么,然后他站了起来,牵着艾缪的手,开始了他人生里第一次的、笨拙无比的舞蹈。
随着那悠扬的旋律,他低声哼唱着。
“吧里啦~”
完结感言
大家好,这里是Andlao,您已经完结,并且将要享受假期的忠实朋友。
首先……先不忏悔了,在开始今天的废话文学前,先让我拉一下赞助名单。
感谢,【无垠之月】的盟主
感谢,【书友20190729205446286】的盟主。
感谢,【约定成王】的盟主。
感谢,【韭菜风筝】的盟主。
我记性不太好,如有遗漏的好哥哥,可以点击作品主页的一键加群,私聊我进行拷打,实在不行,以及,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啊,咚咚咚。
剧情到了末尾,马上完结了,实在没什么多余的剧情,能让我加更出来了,为了加更而加更,只会弄的剧情很臃肿,所以先欠着了,看看是下本书加更一下,还是想想番外加更之类的。
然后。
感谢,【百目者】的盟主。
感谢,【御板17784】的盟主。
感谢,【島野poi】的盟主。
这三位盟主要求加更感言,这个倒是可以补上,桀桀,然后【韭菜风筝】是打赏的余烬,叫我更新余烬的番外,好好好,你小子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是吧。
差不多算是欠四位盟主的更新,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嗨呀,有一说一,我觉得快要完结的时候,盟主加更,简直就是史诗级的阳谋。
这感觉就像,你马上要下班了,老板过来叫你加班。
加更,什么加更,我不是完结了嘛,怎么还要加更啊,别搞啊。
无·尽·债·务。
人的名的,树的影。
说来,这让我想起,之前刷视频,看到的那种跳舞直播间,给谁打赏,谁就跳舞,打赏的越多,跳的越久,有一次看一个老哥已经跳的快昏厥过去了,痛并快乐着。
总之,感谢打赏、订阅的各位读者们,实在是太感谢各位了,感谢名单太长了,我就不放在正文里了,大家可以在书友榜自行寻找。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有一说一,每次列感谢盟主时,我都觉得我就像那种主播,不断地对着屏幕磕头拜谢,感谢大哥送的火箭之类的。
只可惜本人手脚不协调,不然多少给大家摇个花手什么的。
啊,大家也能看到,因为本书到了末期,为了确保剧情流畅,不会突然卡在一个便秘的点上,让大家拷打我,所以这一阵的更新,我基本都是日更过万了,没有把章节拆开,所以实在加更不出来了,实在抱歉。
也因为这一阵更新的字数很多,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疲惫的状态,而且昼夜颠倒,每天都浑浑噩噩的,错字率会高许多,也请大家见谅。
然后也对各位打赏的衣食父母特此感谢了,然后,还有几位盟主要求是多写感言,我也照做了……
说实话,之前我还不是理解,为什么要加更感言啊,但当加更垒起来后,我发现加更感言好啊,废话文学什么的,我最擅长了。
无尽这本书我觉得自己写的并不够好,其中出现了太多太多的问题。
例如整本书,都处于一种,为了这碟醋包饺子的情况的写法,为了那么几個主要的剧情,而串联起一大串。
如果说是单元剧的话,还好,可放在网文这种大体量的连载故事上,显然是不可以的。
也是在写这本书时,我陷入了迷茫与怀疑,幸运的是,我也是通过这本书,明确地知晓了,我善于什么,不善于什么,扬长避短。
之前在写余烬时,大家就吐槽过,结尾有些过于平淡,余烬因为本身的故事结构,已经内容拓展不开了,所以会显得如此,而且,也有可能和作者的懈怠有关。
在写到结尾时,我不止一次地产生过,反正都结尾了,稿费也恰到了,赶紧凑合着写一写,完结休息吧。
凑合一下是件很容易的事,就像闹钟响了半天,已经迟到了,倒不如摆烂睡到中午一样。
但好在,我遏制住了这一糟糕的想法,就像本书讲的那样,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是要有职业道德的!
然后本着好好完结的想法,本书的完结日期,一度从年前变成年后,又从和朋友定的3月5号,一直推迟到了现在。
看眼聊天记录,类似的“你什么时候完本”的对话,发生了不下十余次,每次被问,都有种甲方催你死线的感觉,令人忐忑不安。
因为上本书的反馈和经验,无尽这本书时,我故意留了很多的内容,放在结局上进行释放,但因个人笔力的问题,以及日更等诸多因素,其实还是有很多地方不够完美,表达不够。
用我比较喜欢形容的方式的话,就像我前几年玩ff7re一样,从晚上9点打到12点,感觉要结束了,就寻思熬夜打完,结果一口气打到了第二天中午十二点还没结束,睡了一觉,晚上起来才彻底打完。
结局的信息密度有些大,显得头轻脚重,而且,到了最后,我自己也确实有一种疲惫感。
我个人对于小说的大决战,感觉是很平淡的,它可以解构成,主角去干掉反派,无论是歼星舰对轰,还是街头斗殴,都是这么一个结果,无非达成的方式罢了。
所以在关于主角从武力角度和反派作战的这部分,我就写的有些吃力了起来。
因故事载体的不同,小说不能写的过于繁琐,繁琐只会令读者觉得头疼,几千字可以随便总结成谁杀了谁,但动画、电影这类的就不一样,就比如之前我看龙珠·布罗利,真是从头打到尾,也没倦过。
所以到了本书的最后,就抱着余烬的想法,我写一些反套路的,不是谁杀死了谁的结局。
和解。
我很喜欢和解这一词汇,以及其所带来的意义,就像再多的执念、纷争、痛苦,都会最终走上和解一样,达成一种自我的解脱。
这可能与我自己的复杂心境有关,因此,余烬的结尾时,我写主角和自己过去的和解,这本书时,我又想故技重施。
但重到一半时,我又觉得,无尽的主角没什么好和解的,前面几卷已经阐述的差不多了,角色的心情就是内心开阔万里无云,纯纯的开朗小子。
那和解点什么呢?算了,想到什么写什么吧。
我喜欢和解这个词汇,有种绝世高手龙场悟道,一声狂笑,接着羽化飞升的感觉,但同样,我也不那么喜欢和解这个词汇,感觉就像,你实在没法解决某个问题,就只好解决自己、说服自己,与它握手言和,有种无奈妥协的感觉。
我写的角色,有时候,我自己会觉得有些同质化,他们似乎都有着相同的爱好,冷笑话、电影,这也许是我自身的投影。
为了做出一定的区分,余烬的主角是时常会怀疑自己,那么无尽的主角就是自信小子,别管打没打到人,说是大残就是大残。
这样的自信小子没什么好和解的,就像博人传里,大家的认知被扭曲了,宇智波在怀疑自己前,总是先质疑世界一样,宇智波他没毛病。
所以在构思结局时,我决定把结局的视角聚集到小人物的身上,其实也算不上小人物,只是从另一个视角来结束这一切。
主题也从所谓的和解,变成一个更为浪漫的救赎感,一个不太像网文结局的结局,毕竟别人都是败帝王斗苍天吧。
但正好这样写结尾的很少,那就换我来喽。
这样的结局起因,源自于两个方面,一个是我很久很久之前,曾写过的,但又没能连载的那本都市异能小说。
我后来的许多书,很多要素都是从那本书里拆解过来的,毕竟我是一个懒狗,又对某些元素十分热爱,恨不得每本书都有它们的踪迹。
这种奇怪的固执坚持久了,或许也能视作我的一个风格,就像我喜爱的最终幻想系列,无论世界观怎么变迁,杀马特、水晶、陆行鸟,都是永恒不变的要素。
另一个则来自于《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一本很有趣的书,大家常看到的梗图,去码头整点薯条,就源自于这本书。
但比起码头薯条,其实我更喜欢的是作者画的另一个内容,两只鸟在天上飞,一只忽然问,我们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也是朋友,然后漫画的格子开始分裂,每一个小格子都是一个平行世界,两只鸟进行这样的对话,然后格子合在一起,另一只鸟想了想说,“不太可能是朋友。”
结局,一本书的总结,就像一个游戏通关后的综合评价一样,我喜欢做全收集,喜欢做全图鉴,喜欢全成就,然后拿那个宝贵的白金杯,所以我喜欢完美的结局,至少是逻辑上合理的、于情于理的完美结局。
我喜欢那些宏伟的史诗,喜欢数不清的角色们前仆后继,推动伟大的车轮滚滚向前,早在我那不可言述的黑历史作品中,我就使用过这样的元素,叫做合众之力,也就是集万众之力。
在后续我的几本作品中,我写的故事,或多或少也都是这样,除了主角外,还有许多角色出力,大家万众一心,把剧情推到boss关门口,就像魔兽打团一样,团长的电流麦狂喊,就打德!就打德!一样。
我想我之后还会继续使用这一元素,其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有了许多相似但又崭新的构思。
所以,好听点说,我有着自己独特的特色风格,难听点说,我喜欢抄自己,嘎嘎。
其实最开始构思无尽时,我想的就是一个余烬promax,毕竟按照我的职业生涯来讲,我当时的人设是一个莫名其名稍微把自己盘活的小作者,为了自己的温饱,当然是要进行路径依赖了,是吧。
只要按照余烬的内容去写,重抄一遍,多多少少也能混口饭吃,但当我抱着这个想法写完无尽的第一卷时,我绝望地意识到,作品本身就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的东西,无论说成绩好坏,有无受众。
在我看来,作品就像作者在创造作品当下的一个人格、自身境遇、想法等等东西的总和映射,其中一个要素变化了,作品都会随之变化。
就像我后来和一位前辈吃饭时,这位前辈对我的评价。
大概意思就是,写余烬时,我还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别说什么艺术追求、自我价值实现等花里胡哨的东西了,我写书就是为了一口饭吃,管吃管住就ok,没别的要求,坐在电脑前,我就是核动力牛马。
而现在,写无尽时,我已经有了一定的积累,也没大学刚毕业时那么狼狈,暂时不必担心于温饱,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现实压力,于是我对自己作品的需求,从简单的吃喝玩乐,变成了一些自我价值的认同。
因此,写无尽时的我,无论是境遇与心性,自然也与余烬时有所不同了,于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重新复现余烬路径。
其实感觉也还好,我这人写书主打一个想到哪写到哪,真叫我一板一眼地按照某种大纲、流程、节奏之类的东西去写,我反而有种被束缚、不习惯的感觉,况且无尽这本书,除了第一卷大纲比较明确外,后面几卷都是一边写一边想,嘎嘎嘎。
说到底,这两本依旧是完全不同的两本书。
我有努力写过大纲的,真的,但奈何故事的版本更新太快,最初写好的大纲早就在一系列的神展开中面目全非了。
但好在我这个人还比较善于圆故事,还是把剧情成功拽了回来。
然后,在写到一些关键剧情时,为了确保剧情顺利进行,我还会粗略地把接下来的剧情整理成一行行勉强算作大纲的文字,然后还在一边附带上日期。
比如x月x号该把剧情写到哪,这样。
每写完一段剧情,我就会把那一行大纲删掉,等我写完整本书时,整个大纲页面也彻底变成了空白。
之后遇到的问题,就和余烬时一样,我努力让自己的写的大众一些,但还是不免地走向了狭路,成绩的上限开局就定死了。
中间我也有过一段时间的消沉,但我很擅长和解、开导自己,既然都这样了,不如再尝试一下,看看自己瞎写,能写出点什么东西出来。
当我意识到本书已经有了上限,并且目标已经出现了问题后,我选择了改变方向,既然写不了爽文升级流,那就搞点别的吧,那么作为不死者,我讨论的就是永生的形式,以及死亡、文学等。
网文在我看来,可以分成两个部分,读者想看的,自己想写的。
写读者想看的,自然会恰到钱,写自己想写的,如果读者认同,同样也能恰钱,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同你自己,自然就会变得小众些。
又一次意识到上限就这么高后,我就试着平衡这两者,确保读者想看的同时,也能把自己一些复杂的、花里胡哨的想法实现出来。
于是后面的几卷,我就稍稍放飞了一下自我。
大家嘲笑我没有感情戏,我试着第二卷写了感情戏出来,同时,我个人又觉得,好感度得慢慢刷,不能什么虎哥一眼万年之类的东西,我又在后续的几卷里,按部就班地推动情感的发展。
在本书的数卷里,我个人很满意的是第三卷。
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我喜欢固执地使用一些元素,这当然包括一些在熟悉我的读者来讲,已经有些模板化的角色。
作者。
我喜欢在我的故事里插入一个作者这样的角色,就像我在我自己书里的化身,借角色之口,宣泄一些我自己的想法,并让故事里的世界,和现实世界串联起来。
写第三卷时,我处于一个思绪极为复杂的阶段,我试着写一些浪漫的、有趣的,于是诞生了这一卷的剧情。
按照我的想法,那一卷本来应该能写的更好些的,就像读者们反馈的那样,第三卷前半部分的打打杀杀完全可以去掉,但遗憾的是,这是一本网文,需要将许多的剧情串联在一起,难免要做出一些结构上的妥协。
但我依旧很喜欢这一卷,有段时间,我一度觉得,能把这卷写完,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表达出来,这本书在意义价值上就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是猛猛恰烂钱了。
开玩笑的。
其实我的各个分卷,也很工具人的,有些卷数的剧情,就是为了推动剧情,有些卷数的剧情,就是推动剧情之余,我自己也自嗨一下,这样。
我是一个很害羞的人,一想到我父母会说,哇,儿子是写小说的,拿出来读一读,我就会立刻原地去世的那种。
所以在写书的……我也不清楚第几年,我家里人依旧不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哈哈哈。
我常有些莫名其名的固执,就像我很期待,这个职业的身份我能瞒多久,以及他们知道时,会露出什么表情。
就像金凯瑞的一部电影里,他为了骗自己的朋友,在疗养院当了十几年的弱智一样。
我突然理解这部电影了。
然后,还有什么呢?我想一想啊。
心境的变化。
我发现我这几年,人变得越发自闭,话也少之又少,因为不怎么和人说话,我甚至有些磕巴了。
之前,我很喜欢在动态里分享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会试着从生活的一些细节里,想一些有趣的段子。
但在不经意的某一天,我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某一天,我突然丧失了分享的想法,也许并不是我不想去分享我的生活里的沙雕故事了,而是我在我的生活里,找不到沙雕故事了。
它们仍在,但我看不见了。
就像孩子们会把街头的柏油路和落下来的影子,看成岩石与岩浆,然后在影子里蹦蹦跳跳一样,对着站在阳光下的人说,你被烧死了。
在孩子们的眼里,那是一个惊险刺激的游戏场地,但在我的眼里,那只是一条路而已。
感觉就像自己失去了一个超能力一样,而这“沙雕故事”可以置换成任何生活上的小故事。
我很不想去猜,我是不是变成了一个无聊的人,那样可太令人伤心了。
可能是性格如此,也可能是生活的环境,职业因素等,我觉得是一个拧巴、矫情的人,总会因为一些事而烦恼不已,但那些事,其实都是小事,讲出来只令人觉得无病呻吟。
但也可能正是我这样的性格,才能令我写出一些,独属于我的文字。
说到这个,前一阵我还被一个朋友评价,说我写东西像男娘。
说实话,我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朋友说,我有时候写东西很细腻,就像女作者,但看看身份证,我又是实打实的男的,还是已经胖到200斤的重量级选手,这种反差感之下,我幻想中的形象就像女装后的北野武。
这就是没文化的人,我本以为朋友会说我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
哎呀啊!
写这最后一段时,我继续保持了浪漫的想法,于是有一个还算浪漫的收尾,不是什么永恒屹立,也不是什么成为至高神。
该是凡人的依旧是凡人,然后大家一起其乐融融地开拓新世界。
在写本书最后一段时,我的更新量大家有目共睹,同样,作息也随之爆炸了。
我家楼下就是一个小学,每天各种体操,课间铃,弄我的头疼不已,白天失眠睡觉,还要戴耳塞。
或许是完结的正是时候吧,今天星期六,楼下很安静,我应该能睡个好觉。
写完这本书后,我将久违地放一次长假,预计先歇两个月,减减肥,然后去学车,除此之外,可能还要到处跑一跑,见见朋友,顺便把屯的电影、漫画、动画、游戏、小说,都看一看。
当然,也可能只是说说而已,我是一个很懒惰的家伙,属于没什么必要的话,能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一个月的那种。
我老爹曾试图与我熬鹰,看谁先憋不住,结果第二天他就骂骂咧咧地出门了。
时间总是会坚定不移地向前迈进,人生也会不可阻挡地步入下个阶段。
这本书完结之际,我也和我的室友散伙,搬回了老家住,我和我室友好像大二时就住在一起了,到现在,感觉也有个五六年了,其实感觉挺感慨的。
之前看到一个说法是,人总是怀念一些老朋友,可能不是单纯怀念这位朋友,而是那段遥远的时光。
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我的人生里确实有过那么几个瞬间,但那是独属于我的瞬间了,就不在这里和大家多做阐述了。
散伙搬家时,翻箱倒柜,就像公司倒闭,合伙人分割财产一样,这箱是你的,这箱是我的,接着是讨论孩子的抚养权……我成功拿到了两只猫咪的抚养权。
临走时,我还把我电脑里,和画画、建模有关的软件啊,素材库啊,都删了个干净,已经很久很久没画画了,拿起笔都不知道怎么缕线条,但之前就像有种念想一样,只要硬盘里还有这玩意,我就是主业画画,副业写书的。
当我删干净了这些,并把数位板什么的,都留给我室友后,就有种皮卡丘用了雷之石进化,彻底回不去的感觉了。
这下啊,这下真是全职码字牛马了。
也是在这翻箱倒柜中,我找到了我遗失多年的钱包,里面塞着我的学生证、医保卡、银行卡,还有几张高铁票。
高铁票上的墨迹已经褪色的很淡了,上面标注的时间是2017年,模糊的时间头一次有了实感。
我之前看到一个梗图,大概的意思是,当一个人过于快乐时,他就会变得悲伤起来,因为他意识到,眼下的快乐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了,难过的要死。
快乐并非永恒,总会消失,但幸运的是,痛苦的也会和快乐一样随着时间的溜走一并消失,就像高铁票上的墨迹褪色、消失不见。
真真正正搬回家时,心情意外地复杂,有种自己的毕业迟来了好多年,这回真不是大学生了。
问题不大,这下回家陪陪家里人,也是极好的,而且我母亲非常喜欢大猫,主动承担了给猫铲屎的工作。
猫好,人也好。
回家了,整个人就像有种安全感一样,不必担心明年的搬家又该怎么办了,于是我买了很多东西,把我的小客厅堆的满满的。
我弄了一个电视的移动支架,又弄了一个65寸的大电视,说服自己当怨种,入了ps5,还弄了ff7重生和圣兽之王的碟,看见扎克斯开局活蹦乱跳,我老泪纵横,这四年没白等。
糜烂的生活正在向我招手啊。
说来,生活总是会稳步向前,就像小说再怎么水,迟早也要完结,一切都会坚定不移地向前,就像一个系统总是趋于混乱。
结束了啊,真结束了啊,完结之时,还真没什么不舍的感觉,反而有种解脱的畅快感。
一个长达两年多的工作终于结束了,不必每天想着主角们的奇妙冒险,只需要吃了睡,睡了吃,这样的生活真好啊。
但短暂的快乐后,我又变得很茫然,就像一头在动物园里待久了的狗熊。
在动物园里时,每天都有固定的事情要做,起床吃饭,朝游客挥手,诸如此类的,突然放归回野外丛林,难免会有种脱离舒适区的惊慌感,哪怕之前是在舒适圈里当牛马。
问题不大,习惯就好,我现在还记得上本书完结时,我闲的想去楼下罗森当售货员。
然后当时手贱开了一箱机甲之城烂尾了,这糟糕的拼装手感,直接断了我继续拼胶的念想,还被风月一直叨叨。
别问机甲之城了,机甲之城它已经死了,被我留给室友,叫他出二手了!
写书就像围城,不写的时候觉得闲,写了又骂骂咧咧的。
我很喜欢写书,它就像一个个节点,把我生活的每个时间段都标注了起来,就像我现在刻意地回忆过去的事,其实也记不起来多少,但当我阅读之前写过的章节时,我却意外地能记起,在写这段话时,自己的心情与处境。
比如写这段时,是马上12点了,全勤要赶不上了,又比如写这段时,他妈的2月份怎么只有28天,12w字的全勤补不动了,又比如,啊啊啊啊,这个月没有请假条了,得多写点啊。
唉,突然发现,其实我写书的一部分烦恼基本都和全勤有关,嘴上骂骂咧咧,结果全勤一天不少。
还有什么想说的呢。
哦,对了,画饼环节。
正如我说的那样,本书完结之后,我准备先休息两个月,休息的同时呢,我也会准备新书等东西。
在我看来,准备新书是一件很休闲惬意的事,所以准备新书在我看来,也是假期的一部分。
第三个月的时候,我会开始写存稿,不出意外的话,在完结后的第四个月,各位就能看到我的新书了,当然,不排除兜里没钱了,提前一个月出来讨口子。
混口饭吃嘛!
至于新书的内容,目前暂定为一个科幻题材,就是之前给大家看过的赛博庸医的故事。
休假的这段时间里,我也可能会写一些短篇的小故事,我这人常有一些莫名其名的想法,但这些想法很难拓展成网文的长度,我想,我会腾出点时间,写一点出来。
然后预计会有三、四个番外,继续讲述一下一些莫名其妙的故事,但具体更新时间不定。
先让我休息几天吧!
大概就是这样了,我将保持上本书完结后的传统仪式,关闭电脑,出门去中医馆,让师傅好好地给我按按腰。
最后就用我很喜欢的,并且提过一次的这句话、稍稍魔改一下,作为收尾与总结。
“如果有600万,我会拍《鼹鼠之子》,如果只有300万,我就会继续拍我的自传三部曲,如果我有30万,我就去画画,如果我有5000元,我就写书。如我只有100元,那就写诗吧。所有的这些艺术形式都很棒,愿你、我都能从中找到自我表达的冲动。”
如果只有50,那我v各位50,吃顿好的,庆贺漫长的工作终于结束了。
至于现在,我要去睡觉了。
番外一 《猛锤惊魂》
杜德尔心情忐忑地站在舞台的幕布之后,他知道,一旦自己走出去,一切就都回不了头了,但为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他还是在一次深沉且用力地呼吸后,鼓足了勇气,迈向他职业生涯最艰难的一幕。
“大家好!”
杜德尔脸上洋溢起虚伪的笑意,向着摄像机挥手致意,“这里是杜德尔,各位的忠实朋友,欢迎来到今夜的电影访谈节目。”
加油啊,杜德尔,撑住啊。
杜德尔内心反复地念叨着,向着舞台的一侧挥手,摄像机随之对准了过去。
“让我们欢迎今晚的嘉宾,新锐电影导演,伯洛戈·拉撒路先生。”
聚光灯打了过去,没有人从幕布后钻出来,与此同时隐约的争吵声响起。
“你该出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别推我。”
“你是有镜头恐惧症吗?”
“哈?镜头恐惧症,比起这个,我倒觉得你有问题,你是来参加变妆舞会的吗?”
“我这不是本色出演吗?更显采访诚意吗?”
争吵声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幕布后也凸起一块又一块,就在杜德尔彻底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感到绝望时,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从中钻了出来。
男人的衣装极为正式,系着领带、胸口上别着鲜花,身子笔直的像把垂落的剑,头发仔细地梳起,一丝不苟。
他看起来不像是来参加访谈的,造型庄重的更像是要参加某场盛大的仪式。
见到杜德尔,男人露出和善的笑意,但很显然,他并不是一个善于微笑的人,笑容映入杜德尔的眼中,充满了微妙的扭曲感。
“呼……冷静,杜德尔,保持冷静。”
杜德尔的内心嘟囔着,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伯洛戈打交道了,可每次看到这个家伙,他都不由地心颤几下。
至于站在伯洛戈身旁的家伙,他看起来则奇怪多了,一身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染着浓重的血迹,脸上戴着精神病人使用的防咬面具,手中拎着一把正滴着血浆的羊角锤。
杜德尔回忆起这位伯洛戈导演的真实身份,他由衷地希望,那真的是道具血浆,而不是从某个倒霉鬼身上刚榨出来的。
再定神看一看这位装扮奇怪的家伙,杜德尔的视线不由地移到一侧的宣传立牌上,怪人的装扮与电影《猛锤惊魂》宣传海报里的锤子杀人狂一模一样。
本色出演。
再次深呼吸,杜德尔露出难看的笑容道,“再次欢迎伯洛戈导演,及本片的主演、帕尔默·克莱克斯先生到访本节目。”
伯洛戈冲着镜头打招呼,“大家好。”
帕尔默……锤子杀人狂落座,向着镜头挥起锤子,并大喝道。
“锤杀!”
这是锤子杀人狂在电影里的经典台词,也是唯一的一句台词。
杜德尔低头看了眼手卡,向着伯洛戈问道,“先让我们开始采访环节吧……伯洛戈导演,你对于《猛锤惊魂》这部电影的突然爆火,怎么看待。”
“莫名其妙,”伯洛戈双手一摊,真挚地说道,“这是我考上电影学院后的一部假期作品,我真的没想过,它会引起如此热烈的反响。”
“这说明伯洛戈导演是这一行业的天才啊!”
这句赞叹杜德尔是发自真心的,在这方面伯洛戈的履历清晰无比,他在半年前考上了誓言城·欧泊斯的电影学院,接着就学习起了电影的相关知识,这是他上学的第一個暑假,也是在这个假期里,他拍出了这么一部作品。
起初,这部《猛锤惊魂》只在伯洛戈的几个朋友,以及他的学校老师之间传播,不知道是谁流传了出去,靠着足够劲爆与重口味血浆的内容,这部电影如病毒般扩散,引起一片风潮。
“天才?天才算不上,我只是比较热爱这个行业而已。”
伯洛戈想了想,又补充道,“干一行爱一行是吧。”
“嗯……下一个问题,伯洛戈导演并非专业出身,至少目前来讲,你还没毕业,那么在你从事电影这个行业前,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杜德尔的心悬了起来,他不清楚伯洛戈的具体工作内容,但从仅有的几次相遇中,杜德尔清晰地认识到,伯洛戈的工作的疯狂与邪性之强烈,用职业杀手来称呼他,都算是一种贬低与小瞧了。
该死的节目导演硬是弄了这么一个提问,杜德尔只希望伯洛戈能表达的隐晦一些。
“我?”
伯洛戈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坦然道,“保安。”
“保安?”
听到这样的回答,杜德尔眨了眨眼,长呼了一口气。
看样子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来参加采访前,伯洛戈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些对应的说辞。
“还真是……令人意外啊,”杜德尔习惯性地将话题延伸了下去,“能拍出这么一部电影的导演,居然是一位保安。”
“我觉得这份工作还好吧。”
伯洛戈略显自豪,且略带深意地说道,“保安、安保、保卫世界平安嘛。”
杜德尔接着看向一旁打扮成锤子杀人狂的帕尔默,“那么,这位主演、帕尔默之前的工作是?”
伯洛戈介绍道,“也是保安,他是我的同事,通常我是一起站岗的。”
锤子杀人狂用力地点点头,声势十足地喊道。
“锤杀!”
洪亮的声音冠绝于耳,杜德尔一脸茫然地看着锤子杀人狂。
伯洛戈似乎看出了杜德尔的迷茫,他翻译道,“他说‘是的’。”
杜德尔再次眨了眨眼,求助似地看向摄像机旁的导演,导演则向他比起了一个大拇指,表示鼓励。
导演很兴奋,他也算是伯洛戈的影迷了。
《猛锤惊魂》是一部很特殊的电影,它的剧情很简单,甚至说,剧情简单的几乎跟没有一样,但想到这只是伯洛戈的暑假作业,倒也能理解一下。
这部电影讲述了一群邪教徒抓住了一个倒霉鬼,把他带到废弃的大楼里,准备对他开膛破肚,进行血祭。
在将死之际,倒霉鬼被吓的精神崩溃,求生欲完全爆发,拿起一把生锈的铁锤,就爆掉了一位邪教徒的脑袋……之后的剧情就是一起大逃杀了,倒霉鬼化身为锤子杀人狂,靠着分泌的肾上腺素,在废弃的大楼内把邪教徒们一一敲爆了脑袋。
整部电影的剧情就是这样,听起来无聊极了,就和一些小成本的猎奇片一样,但在这份无聊之下,整部电影又显得极为精致,精致得让人疯狂。
“咳咳,让我看看下一个问题是……”
杜德尔瞧了瞧手卡,提出又一个问题,“大家很好奇,为什么这部电影的剧情如此简单,或者说,几乎没有剧情可言呢?”
“比较正式的回答的话,那就是,我想拍摄一部纯粹的电影。”
伯洛戈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没有那些让人昏昏欲睡的铺垫,没有弱智的桥段,也没有让人泛恶心的、自我反思的环节。”
“在成为一位导演前,我也是一位观众,我很清楚地知道,我讨厌电影里有什么样的情节,以及,我到底想看什么。”
伯洛戈说着,看向了摄像机,微笑道,“大家来看这部电影,是为了其中的暴力、血浆、破坏欲,与其拖延,不如直入正题。”
说完这些后,伯洛戈又不好意思地说道,“比较真实的回答的话,就是……这只是一部假期作业,我没想那么多,以及我不太会写剧情,不如干脆舍弃剧情。”
“哦,这样啊。”
这个答案倒在杜德尔的意料之中,他接着问道,“真实的答案是你不会写剧情?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这部电影的台词之所以这样简略,也是这个原因?”
整部电影除了开头邪教徒们那晦涩难懂的祷告外,就只剩下亢奋的主角化身杀人狂后,挥起锤子砸爆一颗颗头颅时所发出的欢呼声了。
锤杀!
锤杀、锤杀、锤杀,电影里,锤子杀人狂一直这样欢呼着,直到影片结尾,他也没说过任何一句完整的话,就像有语言障碍一样。
“差不多,既然连剧情都没有了,不如干脆把台词也省略,”伯洛戈说着看了眼身旁的锤子杀人狂,“他刚好也不必背台词,揣摩语气之类的了。”
杜德尔感叹,“还真是……极简主义啊。”
“嗨呀,毕竟只是假期作业嘛。”
杜德尔将目光落在锤子杀人狂的身上,看了眼他脸上那斑驳、带着血迹的面具。
“那你们准备这个面具,也是为了避免面部表演?”
“当然,帕尔默没经过任何专业的表演训练,只能用这种方式敷衍过去了,”伯洛戈又补充道,“但实际拍摄后,我发现这效果还不错,戴上面具了,还增添了许多的非人感,令电影的惊悚氛围浓厚了许多。”
锤子杀人狂欢呼道,“锤杀!”
杜德尔被这敷衍与极简弄的彻底说不出话了,沉默片刻后,他翻弄着手卡。
“据说,你在拍摄这部《猛锤惊魂》时,所有的动作表演,都是纯粹的实拍?”
电影里,锤子杀人狂的动作矫健迅捷,种种常人不可能做到的动作,他都信手拈来,流畅且丝滑,影迷们评价,主角的动作表演绝不输任何动作影星,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毕竟主演是帕尔默,一位超越凡人的守垒者,动作影星再怎么厉害,从几层楼高上掉下来,也得摔个粉身碎骨,但换成帕尔默,可能反过来要担心脆弱的地面了。
伯洛戈回答道,“没错,实拍,没有任何拍摄技巧,有的只是拳拳到肉。”
“哦?这是你作为导演的一些追求吗?我知道有些导演很喜欢这样,拒绝那些取巧的手段,也不允许使用替身,只要求……”
伯洛戈打断了杜德尔的话,“没有,只是单纯地不会弄,以及实拍要方便不少。”
杜德尔困惑了一下,“不会弄?方便?”
“嗯哼,一些拍摄动作戏技巧什么的,是我下个学期的课程,我还没学到,”伯洛戈接着又说道,“而且比起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直接让演员亲自上,真的要方便许多。”
一旁的锤子杀人狂应和道。
“锤杀!”
伯洛戈没有说谎,他才刚上了半个学期的课,是实打实的新人,至于什么拍摄场地、道具诸如此类的,真不如让帕尔默自己上,反正他可是守垒者。
杜德尔皱起眉头,他隐约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但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清。
“影迷们还很关心,《猛锤惊魂》里,伱那出色的道具使用,简直不像一个低成本猎奇片可以做到的,锤子打碎颅骨时,血肉和骨片的纷飞,演员们死前的悲鸣……这一切拟真的简直不像电影,仿佛真的有那么一栋废弃大楼里,发生了一起这样的屠杀……”
杜德尔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的脸色有些惨白,神情惊慌地看着伯洛戈。
伯洛戈完全没有注意到杜德尔的神情变化,而是继续说谎道,“哦,这个啊,我们刚好有个朋友,非常善于做血浆道具这些,她帮了很大的忙……嗯?杜德尔,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没事的,没事的。”
在伯洛戈的问询下,杜德尔回过了神,他努力令自己保持镇定,可仍显得坐立不安。
杜德尔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试探性地问道,“我本人也观影过了,我有一个比较个人的问题。”
“请问。”
“电影拍的实在是太真实了,简直……简直就像……”
“就像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伯洛戈抢答道,接着笑了起来,“我有看到这样的评价,许多人都怀疑这根本不是电影,而是一场真实发生的屠杀。”
“怎么会呢?”
伯洛戈摊开双手,大笑着和一旁的锤子杀人狂对视了一眼。
“锤杀!”
“对吧!”伯洛戈就像听懂了锤子杀人狂的话般,解释道,“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早就被逮捕入狱了吧。”
“锤杀!”
“而且,我拍的是个人作业,要是真的拍摄了一场实际发生的屠杀……那不就变成了纪录片嘛。”
“锤杀!”
伯洛戈为自己辩解道,“我可是守法公民啊。”
锤子杀人狂用力地点头,“锤杀!”
杜德尔说不出什么话了,目前他可以断定,这根本不是电影,而是伯洛戈的犯案证据。
这个王八蛋为了完成自己的暑假作业,提前准备好了摄像机与简易的道具,然后让帕尔默这个倒霉鬼故意被那些邪教徒抓住,然后反过来进行屠杀拍摄……杜德尔已经开始为那群邪教徒感到悲伤了。
恐怕这群邪教徒到死,也不明白,自己居然是因为这种荒唐的理由丧生吧。
伯洛戈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锤子杀人狂歪头,用着充满疑问的语气问道,“锤杀?”
“还……还有一个。”
杜德尔按捺着复杂的心思,“大家都很好奇,电影的最后一幕中,当锤子杀人狂走出废弃的大楼时,他为什么回头笑了一下,而且这种笑还不是逃出生天的感觉,而是……一种阴谋得逞的坏笑。”
“或许……就是阴谋得逞了呢?”
伯洛戈坦白道,“虽然只是一份作业,但也不能拍摄的太直白,一点让观众思考的地方都没有,所以我故意设计了这一点。”
“想想看,前几分钟还是要被献祭的倒霉蛋,转眼就变成了锤子杀人狂,大杀四方,无论是心态的转变,还是厮杀之野蛮,都和最开始的倒霉蛋格格不入。”
伯洛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小声道,“或许,从一开始,倒霉蛋就是锤子杀人狂呢?他故意被抓住,好找到一个正当杀戮的理由?”
锤子杀人狂小声道,“锤杀~”
伯洛戈微笑,“一个反转的小悬念而已。”
杜德尔深呼吸,他已经开始后悔接这次采访了,但好在,问答马上就要结束了。
“最后一个问题,观众们都很期待你的下一份作品,我们什么时候能看到它呢?”
伯洛戈想了想,回答道,“三个月后吧,三个月后我就有放假了,可以拍摄一些个人作品了。”
“好,我很期待。”杜德尔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最后,采访就要结束了,你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话吗?”
“没什么太想说的话,又不是见不到面了,”伯洛戈向着摄像机挥手,“大家三个月后见。”
锤子杀人狂挥舞着锤子,同样兴奋地大喊道,“锤杀!”
番外二 爱心之家
室内昏暗,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但当瑟雷从床上睁开眼时,他还是一眼从黑暗中辨认出了那些注视他的脸庞,清晰可见。
曾经,瑟雷窥见这些面容时,心底总是潜藏着不安与忐忑,甚至有些惶恐,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正遭受着大人们目光的审视。
但自永夜之地那一战后,待那延续了千百年的诅咒彻底断绝之时,瑟雷仿佛实现了人生的价值、赎清了自己的罪孽般。
瑟雷不再害怕这些目光了,他不再一味地躲避,相反,瑟雷还敢于迎上这些目光,微笑着向她们点头,似乎是寻求着她们的认可一样。
结束了,糟糕的日子都结束了,瑟雷也不再会是那个藏在黑暗里的、肮脏、可怜的东西了。
“早上好啊!”
瑟雷起身,向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幅幅肖像画打着招呼。
“早上好,劳丽!”
“早上好,哈娜!”
“早上好,艾米!”
瑟雷穿衣洗漱,像是在起舞般转来转去,同时还不断地打着招呼。
一张张熟悉又遥远的面容在瑟雷的眼前闪回,他记得每个人的名字,也记得每一段的回忆,这些或悲或喜的记忆拼凑起了瑟雷·维勒利斯的漫长人生。
又一张脸庞映入眼中,瑟雷习惯性地说道。
“早上好!奥莉薇亚。”
瑟雷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奥莉薇亚则双手抱胸,一脸淡然地打量着瑟雷。
经历了诸多的事件后,两人的父女关系缓和了不少,但奥莉薇亚毕竟记恨了瑟雷数十年,想要这么快速转变,对于迟钝的不死者们来讲,还是有些困难。
奥莉薇亚已经没那么敌视瑟雷了,可在见到瑟雷时,她的心理本能,还是忍不住摆出这副不屑的样子。
“快一点,博德已经在等你了。”
奥莉薇亚说完,扭头走向外面,身上朦胧的黑纱随着她的前进轻轻地摇曳着,像是一团随风而动的乌云。
瑟雷探出头,看了眼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奥莉薇亚,又回头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
奥莉薇亚说的对,确实得快一点了,时间所剩无几。
瑟雷迅速地穿戴好衣物,整理好自己的仪表,拿起放在门口的黑伞,快步走了出去。
虽然搬家了,但不死者俱乐部的布局没有太大的变化,至少会员们沉睡的房间层,就和往常一样。
不死者们往往是一群念旧的家伙,如同他们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不熟悉的地方,多多少少也会感到难过吧。
走出楼梯间,俱乐部的吧台有了很大的变化,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吧台的空间大了数倍不止,之前这里只够瑟雷一个人跳钢管舞,现在足以容纳一支舞蹈团了。
瑟雷不怎么喜欢这里的改变,有些太大、太空旷了,令人觉得不安,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他们搬到了这么一個鬼地方呢?
“准备好了吗?”
奥莉薇亚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站在门口处,像是故意等待瑟雷一样。
“还好吧……怎么,你感到紧张了?”
瑟雷察觉到了奥莉薇亚那微妙的情绪,笑着反问道。
“有一点,”奥莉薇亚没有隐瞒,而是坦然道,“我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很奇妙,也很有趣。”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忽然,奥莉薇亚抬起头,注视着瑟雷。
“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做这种事呢?打发无聊的漫长人生,寻找一些乐子,还是你真的大发善心了?”
“嗯,我想……以上的因素都有吧。”
瑟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犹豫再三后,详细地解释了起来。
“我、我们这群不死者确实需要做点什么,以打发这漫长的人生与苍白的岁月,如果能在消磨时间的同时,还能获得些许的人生价值,你不觉得这美妙了许多吗?”
瑟雷深呼吸,感慨道,“更重要的是,一切都结束了,奥莉薇亚。”
“结束?”
“是啊,魔鬼们归于死寂,罪孽化作美德。”
瑟雷推开俱乐部的大门,微冷的晨风迎面而来,令瑟雷身上残留的困倦消退了不少。
明亮的光芒弄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短暂的适应后,瑟雷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那是一片辽阔的绿野,随着晨风的吹拂,它们一并起起伏伏,发出悦耳的、哗啦啦的声响。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我想,我之所以这般消极,除了那些必要因素外,可能还有对世界走向的悲观吧。”
瑟雷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脸上挂着笑意。
处于这样的环境下,瑟雷莫名地感到一阵安心,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不再有战争与杀戮,也不再有噩梦追逐,有的只是绝对的宁静……令人欣喜若狂。
“在魔鬼们的阴云下,我们都清楚,未来有的只是一片黑暗,而我们这群不死者、惧怕死亡的胆小鬼,自然依旧保持着那副懦弱的姿态,与其徒劳挣扎,不如在睡梦中静待毁灭的来临。
但如今,这一切都截然不同了,那堆积在世界之上的阴云消失不见,阳光普照,万物萌发。
我们的未来不再是指向那终极的末路,而是有着无限的未来,也是自这晴空万里的一刻,就连我们这样慵懒堕落的人,都会焕发起努力生活的动力吧。”
奥莉薇亚沉默了下来,随后,她仰起头,远处的天空蔚蓝澄清,但在临近不死者俱乐部的这片天空上,却覆盖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长久伫立着。
这是不死者们的手段,为了方便瑟雷与奥莉薇亚在附近移动,这一片区域都被持续的阴云覆盖,就像覆盖大地的晦暗铁幕。
但和晦暗铁幕不同的是,这片阴云没那么厚重,正午的阳光经常能刺破云层洒落下来,那一幕虽然对瑟雷而言非常致命,但又显得格外美好,经常有人在此地驻足,欣赏着那副美景。
用力地伸个懒腰,瑟雷打开黑伞,把自己遮在阴影下,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就算有阴云庇护,他也要确保自己不会被阳光晒到。
瑟雷倒不是怕被晒死,只是害怕别人看到他身体燃烧的那一幕。
黑伞投向阴影,瑟雷迈上绿野,朝着不远处走去,奥莉薇亚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
“这算什么,不死者的哲学思考吗?”
“是开启新生活的伟大篇章。”
瑟雷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朝着不远处的山坡走去。
奥莉薇亚追赶着瑟雷的步伐,身上朦胧的黑纱替她挡住了所有的光。
随着两人走出不死者俱乐部,不死者俱乐部如今的全貌也逐渐展现了出来,它不再是那座位于小巷里的阴暗酒吧,而是一座沿着海边悬崖屹立的巨大城堡。
奥莉薇亚记得,这座城堡原本属于科加德尔王室,但随着王权之柱的崩塌,科加德尔帝国走向分裂与崩溃,不死者俱乐部与这座城堡融为一体,不死者们也自然而然地接手了这里的一切。
望向山坡下的远方,一座城镇就位于城堡的不远处,虽然这里的位置偏僻遥远,但在凝浆之国爆发的那一刻,这里仍遭到了血肉的打击。
经过一年多的灾后重建,这座小镇才算是勉强复苏了过来,但那些倒塌的砖石可以重新垒砌,死去的人们却无法复活。
这座小镇上发生的事,只是灾难之后科加德尔帝国的一个微小的缩影,类似的事发生在帝国境内各地。
据最新的报道说,科加德尔帝国各个行省的分裂已成定局,它们可能会像狭间诸国一样,破碎成一个又一个的城邦国家,也可能像莱茵同盟一样,保持着一定的同盟关系。
就算大家再怎么努力,这种牵扯成千上万人的议程,推进起来仍是十分缓慢,至少几年内,这一切都还未有个定数。
奥莉薇亚不怎么关心这种事,对于其他人来讲,科加德尔帝国的崩溃与分裂,是无比震撼的消息,可奥莉薇亚早就见证过一座帝国的毁灭了。
大概这就是不死者的优势所在了,漫长的生命里,她们见证过太多足以改变历史走向的事件了。
除了帝国分裂外,灾后重建工作仍在进行中,令人意外的是,执行这些的居然是秩序局。
随着超凡世界与凡世的接轨,凝华者们不必再躲藏在世人的目光之外了,于是大批量的凝华者被投送进了灾后的大地之上。
这一次他们不是为了战争而来,而是为了希望。
至于现在,瑟雷也将自己的未来,寄托于些许的希望之上。
“呦,博德,他们还没到吗?”
瑟雷来到路边,博德早已在这等候多时了,和凝华者们一样,博德也不再隐藏自己的身姿,将那骷髅姿态完全暴露了出来。
不过,博德还是有些顾虑,因此他为自己进行了一些花哨的装饰,比如在镂空的肋骨里塞满鲜花,整个骷髅架子仿佛是被鲜花填满。
“就快到了。”
博德伸出手,指了指不远处,一辆小巴士正在小路上慢慢驶来。
“你看起来有些紧张。”博德打量了瑟雷一眼。
“当然,这种事,怎么可能不紧张呢?”
瑟雷反复地深呼吸,“作为不死者,我确实经历过许多事,但唯独在这种事上,我的经验真的不太多……看看奥莉薇亚,你就觉得我的教育算是成功吗?”
博德回头看了眼正朝这里走来的奥莉薇亚,他低估道,“至少她母亲教育的很成功,至于你?我只能说活该了。”
“是吧,是吧,”瑟雷恬不知耻道,“还真是令人期待的生活啊。”
博德点点头,静心等待了起来,“确实值得些许的期待。”
“这里曾是塞缪尔准备战争的英灵殿,曾是无数亡命徒的藏身之所,也是懦夫们的避难所……”
博德喃喃道,“它过往的历史里,总是充满了罪恶与鲜血,但如今,我们将用希望洗刷掉这些耻辱。”
“哈哈,说来,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博德,”瑟雷疑惑道,“博德院长吗?”
“这种事我倒无所谓,倒是你,瑟雷。”
博德的语气强硬了起来,“待孤儿院投入运作后,你最好管好你自己,不要酗酒,也不要带些莫名其妙的人回来。”
“当然,当然,我难道是一个自制力那么差、喜欢沉溺于快感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
“哈?伱这是在歧视我!”
争吵声中,奥莉薇亚来到了两人身边,小巴士也正好开了过来,停在了路边。
车门开启,率先从其中出现的是一只绿色的鹦鹉,它在博德头顶盘旋了几圈后,稳稳地落在了博德的头上。
“到站了!”
薇儿那欢快的声音响起。比起金鱼,当一只鹦鹉对它来讲,要自在许多。
巴士内,一群孩子鬼鬼祟祟地探出头,不安地看着这批迎接他们的怪人。他们都是在凝浆之国这一灾难中,失去了家人与家园的孩子们。
瑟雷打着黑伞,脸上洋溢起笑意,高声道。
“各位,欢迎来到不死者……哦!塞缪尔与赛宗的爱心之家!”
瑟雷他们决定用这种方式纪念原本的老板与朋友们。
番外三 阳光海滩
午后阳光的沙滩上,男人坐在遮阳伞下的长椅上,悠闲地拨弄着吉他,哼唱着略显单调的旋律。
“在自由港的海边,有一间屋子。”
“人们叫它日升之屋。”
“很多人都将在这里度过欢快的时光……”
突然,黑色的影子遮住了男人的身体,挡住了那温暖的光线,他停下了弹唱,一脸疑惑地看着那个模糊不清的剪影。
来者顶着一头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脸上挂着一副漆黑的墨镜,上身穿着一件花衬衫,扣子松松垮垮地散开,露出已经覆上了一层脂肪的肌肉,下半身穿着同样的花色短裤,脚踩着拖鞋。
男人皱了皱眉,不得不承认,对方这副打扮,真是一个刻板印象到极致的沙滩小子。
只见沙滩小子将手中的罐装啤酒喝了大半,打了个响嗝后,声音无比诧异道。
“在日升之屋?度过欢快的时光?列比乌斯你是认真的吗?”
沙滩小子一屁股坐在了列比乌斯旁边的长椅上,拿起小桌上被列比乌斯喝的只剩冰块的空酒杯,将灌装啤酒全倒了进去,稍稍冰镇一下后,把吸管调转了一下头尾,用力地吸了两口。
他发出了一阵畅快的舒适声。
列比乌斯放下吉他,一脸无奈地看着这个家伙,“还好吧,我只是适当地改编了一下这首歌。”
“见鬼,你这是改编吗?贝尔芬格听到会哭出来的。”
沙滩小子摘下墨镜,挤眉弄眼道,“贝尔芬格放这首歌,是在警示、折磨那些步入他陷阱的倒霉鬼们,可你却把它弄成了……”
他回过头,看了眼位于沙滩尽头,那屹立在度假区边缘的阳光旅店,招牌上明晃晃地挂着几个大字。
日升之屋。
沙滩小子再次感叹道,“你把这玩意改成了你旅店的主题歌?见鬼,你还直接沿用了日升之屋的名字,我知道魔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能直接盗用吧!”
列比乌斯的眉头拧的更紧了,几乎要卷在了一起。
他说道,“帕尔默,为什么你在意的点,总是这么莫名其妙呢?”
帕尔默笑嘻嘻地向列比乌斯举杯,“可能是我看待世界的视角不一样吧。”
列比乌斯沉默了几秒,接着,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解释道。
“你知道,我不善于去想什么……名字之类的东西,这里搭建好后,杰佛里问我该取什么名字时,我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这個。”
列比乌斯顿了顿,又说道,“贝尔芬格确实很会取名,一个被魔鬼认可的名字,你不觉得很不错吗?”
“确实不错,有种把自己过往伤痛娱乐化,再将它狠狠践踏在脚下的胜利感。”
帕尔默知道列比乌斯与贝尔芬格的旧怨,他继续评价道,“以及,反正贝尔芬格已经死了,他就算想抱怨,也说不出什么了。”
“嗯……况且,我觉得那头魔鬼并不会抱怨什么,他反而会很喜欢你用这个名字,就像对他品味的认可一样。”
列比乌斯默默地点头,他和贝尔芬格的关系,更多是在恩怨上的,但帕尔默、伯洛戈这些热衷于电影艺术的家伙们,却能在仇恨之外,与贝尔芬格达成某些微妙的联系。
所以帕尔默再怎么不靠谱,在贝尔芬格的故事上,他还是有点话语权的。
而且……
列比乌斯望向海岸线,蔚蓝澄清的海平面尽头与天空融为了一体。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无论是仇恨与夙愿,还是未了的战争,所有的纷争与积怨,都已在那一场大战中烟消云散。
世界迎来了新的篇章,列比乌斯的人生也迈向了新的阶段,他已与这一切和解……亦或是释然。
“所以,生意怎么样吗?”
帕尔默扫视了一圈海滩,说实话,海滩上没几个人,空荡荡的,有些落寞,但也格外地安宁。
“你也看到了,这里刚开发没多久。”
列比乌斯看向一边,指了指海滩旁不远处,那由无数废船堆叠起的钢铁丛林。
列比乌斯的退休计划确实很美好,在自由港弄一个阳光旅店,每天在温暖潮湿的海风中,看着年轻姣美的肉体们涂抹着防晒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一切棒极了,光是幻想那一幕,帕尔默就忍不住为列比乌斯拍手叫好,但问题,想法虽然美好,但现实还是很残酷的。
自由港并不是无主之地,就算列比乌斯打着秩序局的招牌,在这里立足也是要花钱的……至少海滩的租金、房屋的搭建,各种运营成本是需要他自己负担的。
这么多年的工作里,列比乌斯已经积累了一笔十分可观的财富,但财富再怎么可观,也不能随意挥霍,为了尽可能地节省经费,列比乌斯挑选了一个租金不是那么昂贵的地段。
废船海岸。
随着和平时代的到来,以及秩序局主导下,超凡与凡世的结合,近期以来,汐涛之民准备清理废船海岸,将这里打造成一个崭新的旅游区。
列比乌斯成为了这个新旅游区的第一批商户,为了争取到尽可能的优惠,作为统驭学派的他,每天日落之后,都要依靠那统驭之力,和汐涛之民的凝华者们,一起处理那千百吨重的钢铁废墟。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他们已经清理出了一大片的区域,而这片区域,也随之投入了运营之中。
于是,列比乌斯的阳光旅店开业了。
“这里才刚开发了没一阵,周边的配套设施也未搭建完毕,再加上这是旅游淡季,客流量少一些也正常。”
列比乌斯分析着,说出了一系列的答案。
“真的吗?”
帕尔默一脸认真地问道,“比起这种理由,我更觉得,是你的问题啊。”
“我?我有什么问题?”
列比乌斯有些不明所以,作为一名旅店老板,他很称职的。
“看看伱,列比乌斯,看看你这副打扮,”帕尔默不断抱怨着,“这里是海滩,大家都想展露自己的身体,而你,见鬼,你穿的就像一个裹尸袋。”
列比乌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他的穿衣风格依旧如往常那样,严肃的冷色调,而且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我的身体很难看,只会吓到其他人。”
这一点上列比乌斯说的是实话,他经历了许多战斗,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的疤痕,切开肉体,伤及灵魂。
如果不是身为凝华者,列比乌斯现在会是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如果他穿的和帕尔默一样,周围的旅客只会觉得有伤痕累累的尸体活了过来。
帕尔默说,“但你不能总是这样遮着,你还要在这里工作很长一段时间呢?”
“又或许,我会成为这里一个独特的风景线呢?”
列比乌斯露出微笑,“比如,说不定几年后,人们都知道,这里有那么一个裹的严严实实的怪胎,而且他们家的服务非常不错。”
帕尔默想了想,再次向列比乌斯举杯,“听起来还不错。”
“当然。”
列比乌斯拿起吉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后知后觉地问道,“说来,你怎么在这?帕尔默,我退休了,你又没有。”
“我?我只是在休假而已,和伯洛戈一起,我们把这个叫做最后的单身时光。”
帕尔默说着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列比乌斯顺着方向看去,在阳光旅店门口的一排排躺椅上,一个同样穿着花衬衫的家伙,正和刚从屋子里走出的杰佛里聊天,时不时能听到笑声传来。
列比乌斯念叨了几句,“哦?最后的单身时光?”
“是啊,我们请了一阵的假,从南到北走一走,拜访一些许久未见的朋友们……虽然说,也算不上多久未见。”
帕尔默感叹着,“大家都是凝华者,曲径之门这种东西也方便的不行,曾经令我们感到绝望的地理距离,此时也显得温柔了许多。”
“你们的下一站是哪?”
“还没想好,”帕尔默说,“我是一个没什么计划的人,而伯洛戈说,既然是假期,就别做什么计划,把这一切弄的像工作一样了。”
“嗯……所以你确定你这里不会倒闭吗?”
帕尔默突然又发问道,紧接着,他靠近了列比乌斯,低声道,“需要克莱克斯家入股一下吗?”
“不必了,我们有着非常稳固的客户群体。”
列比乌斯笑着拒绝,而后,同样低声回应着,“我们和后勤部达成了合作。”
“哦?”
“等清理好废船海岸,建立起新旅游区,我们这里就会成为后勤部指定的休假项目之一,光靠这些,就足够维系我们的盈利了。”
“嗯……”
帕尔默认可地点点头,秩序局的职员还是很多的,每年随便来那么几批度假,都足够拉起列比乌斯的营收了。
认可之后,帕尔默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怀疑道。
“这算是以公谋私吗?”
“你能不能想些好的?”
“哈哈,”帕尔默笨拙地大笑了起来,“开个玩笑嘛。”
笑声过后,帕尔默安静了下来,他喝光了杯中的啤酒,还吃下一枚冰块,嘎吱嘎吱地咀嚼着。
阵阵凉意纳入喉中,帕尔默看了眼波光粼粼的海面,审视了几眼充满松弛感的列比乌斯,又看向那阳光下的旅店,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屋檐下笑个没完。
“这确实是一个休假的好地方。”
帕尔默说着,大大咧咧地在躺椅上躺了下来,自身的肌肉完全松弛了下来,任由重力摆布。
番外四 之后的之后
“你还要忙多久?”
熟悉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伯洛戈回头看了一眼,透过门缝间的间隙,温暖的光芒洒了进来,隐约间,能看到一道身影正缓缓走过。
对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也可能是今天被这完美的形象束缚太久了,她急不可耐地想要摆脱约束,在发出一声畅快的呻吟声后,一头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像只惬意午睡的猫般,发出呼噜噜的声响。
伯洛戈回过头,专注于桌面上的文件,声音提高了几度,以确保它能穿过墙壁与门扉,传达给对方。
“还剩几页,看完就结束了。”
伯洛戈仔细地翻阅着文件,虽然今天是极为重要的一天,但出于专业人士那莫名的、宛如强迫症般的责任感,伯洛戈还是忙里偷闲地处理了这些文件。
在厕所里、走廊无人的拐角处、司仪主持的间隙里、狂欢的闲暇时……
伯洛戈觉得自己就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翻看着这些窸窣平常的文字,并且在这种奇怪的压力下,居然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欣喜感。
他觉得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事有些太多了,弄得自己的神经出现了些问题,才会出现这种说不明白的误判。
丢掉这些乱糟糟的思绪,伯洛戈专注于文件上的文字。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关于科加德尔帝国的信息,不过准确点来讲的话,现如今的它,应该被称作旧科加德尔帝国了。
在一段时间之前,一片破败的科加德尔帝国正式宣布了解体,历经无数的灾难,这头庞然大物终究是倒下了,但它的尸骸依旧屹立于大地之上,残存的文化与影响在世俗间回响着,犹如一头破碎的残魂,游弋于尘世间。
伯洛戈作为至高者出席了解体仪式,但也仅仅是作为一个吉祥物出场罢了,伯洛戈不善于政治,更懒得将精力浪费在政客间的舌剑唇枪上。
专业的事要有专业的人去做,科加德尔帝国的解体与新秩序的建立同样如此。
政治经济上的事,基本由莱茵同盟去负责,伯洛戈则带领着秩序局,对残留在旧科加德尔帝国上的超凡势力们进行了一系列的记录与整合。
就如同秩序局建立时那样,对于这些一息尚存的超凡势力们,秩序局尊重他们的意愿。
翻到下一页,伯洛戈聚精会神了起来,旧科加德尔帝国的事,对伯洛戈来讲就是一部无聊的电影,他已经厌倦了这一切,而接下来的信息,则是伯洛戈期待已久的。
伯洛戈阅读着那一行行令人欣喜的文字。
秩序局针对以太界的探索仍在继续,终点世界·欧洛拉的探索按计划前进,目前经由升华炉芯的协助,已经朝着欧洛拉所处的坐标发出了数枚探针,预计再有一段时间,就能传递回情报,将这一神秘世界的面纱揭露些许。
合上文件,伯洛戈仰起头,闭上双眼。
他期待着那个神秘的世界,期待着新世界存在的种种,无论好与坏。
在这一目标的吸引下,伯洛戈时常会觉得自己所处的世界、当下的物质界,变得苍白无趣。
与世界的疏离感稍稍困扰了伯洛戈几天,但很快,这些困扰不再,有的只是伯洛戈与这个世界更深的联系。
想到这,伯洛戈将文件放进抽屉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接着,用力地揉揉脸,试着令那冰冷麻木的神经,重新变得柔软温暖起来。
“哦?”
伯洛戈低下头,他有些过于专注工作了,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还没有换衣服。
一身黑色的正装,脖颈间打着领带,看起来严肃庄重极了,就像要奔赴某个重要场合。
伯洛戈这副样子,和平常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作为一个较为在意形象的家伙,伯洛戈无论是去酒吧,还是去工作,亦或是提刀砍杀,他总是打扮的极为得体。
但熟悉伯洛戈的朋友们,能从伯洛戈的一些细节中,分辨出他与平常的不同。
寻常时间里,伯洛戈装扮的再怎么正经、严肃,但都像极了一位送葬者,仿佛要前往某人的葬礼,并且时间很紧,一副焦急的样子,就像参加了这位倒霉鬼的葬礼后,他还要去参加下一场。
严肃的黑色下,伯洛戈带着一股难以化解的阴郁与肃杀感。
可这一次不同了,伯洛戈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整個人放松极了,就像松懈下来的弓弦,柔软轻盈。
解开领带,将它挂在了一边,脱掉外套,把它挂在椅背上,伯洛戈推开虚掩的房门,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在门口稍作停顿,伯洛戈看了一眼四周,一切依旧是熟悉的那副模样。
还是有些不同的。
经过一些“以公谋私”的操作后,伯洛戈买下了自己这住了许多年的公寓……不止是这一间,而是连着整栋楼都买了下来。
伯洛戈倒没有和帕尔默说的那样,把整栋楼都弄满自己的房间,每天睡一间,一周不重样。
在公寓原有的基础上,伯洛戈打通了几处墙壁,将公寓的面积扩大了数倍不止,再经过后期的二次装修,可以说,这里完全是一座隐藏在楼里的小宫殿。
但即便称得上是小宫殿了,伯洛戈的活动范围依旧是公寓原本的这点地方,并且这里仍保持着原样,就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原本帕尔默的卧室,被伯洛戈改装成了书房,也就是他刚刚工作的地方。
至于帕尔默,一个月前他与沃西琳的婚礼在晨风之垒举行后,帕尔默就搬出去住了。
说是搬出去住了……
伯洛戈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脚下的地面,伯洛戈能清晰地感受到一楼处传来的数个微弱的以太反应。
帕尔默搬到楼下去住了,和沃西琳一起,理论上他仍是伯洛戈的室友,只是合租的范围,从一个正常公寓,变成了一整栋楼,平常打个招呼都需要靠喊。
还不错,伯洛戈仍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只是彼此之间有了些恰当的距离,更重要的是,他们也都有了各自的生活。
“说来,我还以为你会回到晨风之垒住,那里的环境可比这好上不少。”
今日的晚宴中,伯洛戈还与帕尔默交谈着这些。
“才不要。”
“怎么了?”伯洛戈又问道,“你和伏恩的关系不是缓和了吗?怎么还是不愿回家。”
“这和关系缓和无关。”
帕尔默摆出一副惆怅的样子,耐心地解释道,“我和我老爹只适合做朋友,不适合做父子的那种。”
“哈?”
“平常不见面,大家还能互相挂念一样,冷不丁见一面,也能愉快地聊聊天,可一旦我和他同处一个空间下,超过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们就开始看彼此不顺眼了,到时候麻烦就都爆发了。”
“就像狮群里忽然多了一头雄狮……大家可能不是为了母狮的分配权争斗,只是单纯是看不顺眼对方罢了。”
帕尔默摇晃了一下酒杯,“所以距离产生美。”
说完,帕尔默露出热诚的笑意,用力地拍了拍伯洛戈的肩膀,低声道。
“别想这些无聊的事了,伯洛戈,该享受你的婚礼了。”
婚礼,对,婚礼……
伯洛戈眨了眨眼,明明今天摄入的酒精并不多,而且作为至高者的他,也不可能被酒精这种东西轻易影响,可现在的他仍觉得有些浑浑噩噩的,就像一场梦境,眼下的种种都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你是在发呆吗?”
声音闯入伯洛戈的脑海里,伯洛戈转过头,只见艾缪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探出头。
艾缪虽然一脸疲惫的样子,但嘴角仍带着浅浅的笑意,她已经褪去了厚重麻烦的婚纱,露出了贴身轻盈的裙摆,为了让自己更舒服一下,她拉开了后背的拉链,裙子半挂在她的身上。
高跟鞋被随便地脱在一边,头发简单地扎起,艾缪翻了个身,为了保持今天的体面,她觉得自己就像戴上了一重重镣铐般,全身都疼得不行。
好在这繁琐的礼仪终于结束了,自己得以幸免,倒在沙发上,意识徘徊在清醒与沉睡之间。
“我……我有点。”
伯洛戈后知后觉地回应道,他确实有些呆滞,就像一个反应迟钝的孩子。
他平时不这样的。
伯洛戈在艾缪的身旁坐下,他试着接受沙发的柔软,但身子仍莫名地挺直腰板,浑身的肌肉都一同紧绷,像是一具僵硬的尸体,血液凝固在体内,动弹不得。
平缓的呼吸声在伯洛戈的身旁响起,艾缪换了个姿势,从沙发的缝隙里掏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数秒后,略显嘈杂的声音打破了安宁,五颜六色的微光从屏幕中投射出来,落在伯洛戈的身上。
伯洛戈放松了许多,他接受着宁静,就像以往一样,轻盈地倒下,翘起双脚,搭在前方的茶几上。
茶几的玻璃层下,摆放的依旧是伯洛戈当初带来的战争沙盘,只是如今里面刻画的,已经不再是圣城之陨的沙盘,而是一座誓言城·欧泊斯的微缩模型。
这是伯洛戈自己做的,凭借着世间顶尖的统驭之力,他时常会摆弄着诸多的小物件,将它们精心雕琢成无比精致的微缩模型。
这令伯洛戈很放松,并且很有成就感。
客厅虽然仍保持着原样,但随着帕尔默搬走,还是少了许多熟悉的东西,但除此之外,伯洛戈仍能看到许多熟悉的痕迹,令他不禁感到安心。
艾缪眯着眼睛,打量着电视里的节目,伯洛戈觉得气氛有些太安静了,他试着提出话题。
“你喜欢这个节目吗?”
伯洛戈挑起话题的方式,依旧很粗糙。
“不,”艾缪坦白道,“我只是觉得太安静了,弄点噪音出来。”
说完,她侧过头,打量着伯洛戈,“你应该也有类似的感觉吧?”
“什么感觉?”
“狂欢过后的落寞。”
艾缪一副认真的样子,“大家聚在一起,为了某件事庆祝,欢呼雀跃,那真是一段很棒的时光啊……但这样的时光总会结束,大家会各回各家,而留下的人则要处理遗留的烂摊子,然后享受这份狂欢的余韵。”
她眨了眨眼,“据说,人们往往会在这样快乐的余韵后,感到落寞与悲伤,真奇怪啊……你觉得呢?”
“有一点。”
伯洛戈仔细体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在那一团乱麻与复杂中,隐隐约约摸索出了那么些许的伤感,但很快这份伤感,就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了。
“不过……说到烂摊子……”
伯洛戈皱起眉头,一副苦恼的样子,他似乎想控诉什么,但想到今天这个极为重要的日子,他还是强迫自己宽容些,无奈地叹气着。
“哦,对哈,还有那些烂摊子。”
想到烂摊子,艾缪的表情也扭在了一起,“都这么晚了,应该没有保洁了吧?”
“我明天会请保洁的,”伯洛戈低声抱怨着,“该死的瑟雷,离开时漂亮话说的那么好听,我还以为自己至少要几百年见不到他了……”
之前与不死者俱乐部告别时,伯洛戈真有那么几分离别的伤感,但谁也没想到,在婚礼的当天,瑟雷这群不死者,就像不速之客一样,突然降临。
倒也是,时代已经变了,在千百年前,大家出门要靠马车,沟通需要书信,在那个信息交流极为匮乏的时代,世界是无比辽阔的。
辽阔得令人绝望。
但现在不一样了,进步的技术令世界各地的人们紧密地团结在了一起,曾经广阔无垠的世界,如今也变得无比狭小,人们拥挤地站在一起。
严肃的婚礼结束后,按照流程,伯洛戈便邀请众人来到他的家中开始更为轻松的庆贺,瑟雷则不负众望地在与帕尔默的拼酒中吐了一地。
伯洛戈心疼自己刚买的地毯,更心疼因这群神经病的狂欢,塌陷崩裂的地板。在欢乐的最高潮中,不知道谁一脚踩裂了地板,带着好几个倒霉鬼,摔到了下一层里。
凝华者就是这样,一举一动都会引来难以预计的影响。
“哈哈哈。”
想起前不久发生的事,艾缪笑个不停。
伯洛戈像是被笑意感染了般,也跟着笑了两声,感慨着,“实在是太感谢帕尔默了啊。”
帕尔默在伯洛戈之前举行了婚礼,同样也是耐萨尼尔主持的,拿帕尔默当例子,伯洛戈成功避免了许多繁琐的环节。
这倒也是,帕尔默好歹来自于古老的超凡家族,难免有些繁文缛节,伯洛戈与艾缪都很怕麻烦,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一切从简。
耐萨尼尔对此有些失望。
“你可是世间唯一的至高者,绝对的主宰,只要你动动手指,就能轻易地推平城市,一句蛮横的号令,就能令王权易位……”
耐萨尼尔用尽言语形容伯洛戈的强大与尊贵。
“伯洛戈,只要你想,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真正且唯一的主人。”
“所以呢?”
伯洛戈对于这一切完全没有丝毫的感触,就连一瞬的心动都没有。
“所以,我觉得作为伱这般重要的存在,关于你人生重要场合的事,应该弄的更宏大一些,一场世纪仪式……”
“好好好,你快停下吧!”伯洛戈受不了了,“你要干嘛?顺便给我拍个纪录片,电视台循环播放吗?”
“其实也不是不行。”
“快住手吧!耐萨尼尔!”
伯洛戈觉得耐萨尼尔只是在调侃自己……也可能他是真的这样打算的,顺便拿自己给他的婚庆公司打广告。
不愧是秩序局的一员啊,工作上的专业性不分行业。
没有任何波折,今天的一切都如此顺顺利利地结束了,一想到这些,伯洛戈就觉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
艾缪忽然说道,“我本以为今天会发生些意外的。”
“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一阵的运气有些太好了,好的有些不现实,不真切,按照帕尔默所说的运气守恒定律,倒霉的时刻应该近在咫尺了。”
艾缪话音一转,笑道,“但现在看来,好运仍在庇护着我们。”
伯洛戈说,“嗯……说不定明天醒来,我们就会倒大霉了呢?”
“那也是明天的事了,今天顺利就够了。”
“你还真乐观啊。”
伯洛戈长呼一口气,两人安静了下来,室内只剩下电视机的里传来的声响。
已经是深夜了,大多数电视节目已经结束,还在播放的都是一些无聊的、甚至有些助眠的节目。
“确实有些不真切啊。”
伯洛戈慢悠悠地说道,“我们之间谁又能想象到,我们的人生走到了如今的这一步呢?”
“还好吧,我觉得所有的事情仍在计划中。”艾缪露出一副狡黠的笑意。
“哈哈。”
伯洛戈笑了两声,接着又想起艾缪刚刚提到的事,“狂欢后的落寞……我之前常会有这样的感觉。”
“哦?”
艾缪的眼睛闪闪发亮,“我以为你的日常生活是苦行僧那样的,没有所谓的狂欢。”
“不,我对‘狂欢’的理解,和大家知晓的不太一样。”
伯洛戈顺着自己的思绪讲下去,“我和帕尔默一起时,我们经常会一起看电影。”
“这一点我知道。”
“有些电影很烂,我们巴不得结束,一边看还一边咒骂着,但有些电影很棒,棒的让人泪水直流,恨不得永无尽头。”
伯洛戈叹息着,“但电影总会结束,当全剧终映入眼中时,我和帕尔默都会感到些许的悲伤。”
“并且这种悲伤不局限于电影,就连书籍也能带来同样的感受,似乎所有能令我们自身短暂从‘现实’中抽离的东西,当它结束、当我们回归真正的现实时,我们都会感到不舍与伤感。”
艾缪试着理解伯洛戈的话,“就像告别一群好朋友。”
“是的。”
“可你要知道啊,伯洛戈,就算电影、书籍,结束了,只要你想,你仍能回顾这一切,把它们重新看上无数遍。”
“但故事的尽头就在那了啊,无论我重新来过多少遍,故事中的一切,依旧是固定的,前无通路,后无去处。”
伯洛戈伸出手,轻轻地搂住了艾缪,两人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暖,在那平缓的呼吸声中,伯洛戈看向电视机,屏幕中隐隐倒映出两人的姿态。
“不过,幸运的是,人生是截然不同的。”
伯洛戈喃喃自语道,“电影落幕了,电影结束了,但我们的人生仍会继续,眼下的狂欢结束了,但在不远的未来里,有更多的狂欢等待着我们。”
“一想到这些,我就安慰自己,眼下的落寞,是为了之后那更令人痴狂的欣喜,同时,我也进而幻想着,那些结束的故事并不是真正结束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那些故事中的人,他们与我们一样,仍在继续各自的人生。”
艾缪略感意外,好奇地打量着他,“没想到你会这么乐观。”
“是帕尔默和我说的,他说……他说在以太界的最后,他看到了无数的世界,一个个截然不同,但又有些相似的世界。
当时帕尔默没什么感觉,但后来,他就幻想,也许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的世界、诸多的人生,仍在稳步向前。”
伯洛戈一点点地从那落寞之中走出,脸上挤出笑意,“知晓了这一切后,就会觉得很安慰,明白大家还在幸福快乐地生活着,疲惫沉重的身体也会变得轻盈起来。”
“真好啊,就像一种美好的期待。”
“是的,不止是期待,更是一种祝福,哪怕看不见、摸不着,也希望世间的美好降临在彼此身旁。”
艾缪抬头望了望天,但昏暗的天花板挡住了她的视线。
“伯洛戈,其实在别人的角度里,我们也是一群被告别的朋友啊,”艾缪畅想着,“就像瑟雷,他离开时一定也会有些不舍吧,就连帕尔默,哪怕住的很近,他应该也会怀念刚刚的欢愉吧。”
她说,“在我们为落寞伤感时,别人也会为我们感到相同的情绪。”
“我认同你的想法,但有一点我需要矫正一下,”伯洛戈笑着说道,“瑟雷与帕尔默现在应该还在昏睡,估计明早才会清醒过来……说来,这就是酒精的用处吧,让大家避开狂欢后胡思乱想的阶段,一觉醒来,除了头有些痛外,又是全新的一天。”
“啊……这样吗?”
艾缪回忆了一下两人离开时那副软烂的样子,看起来伯洛戈说的没错,这俩个家伙,至少需要一夜的时间去清醒。
宁静再一次降临在这片安宁之中,伯洛戈觉得有些困倦了,他猜艾缪也是。
伯洛戈刚想起身,简单地收拾一下,然后沉入梦乡,但这时艾缪忽然问道。
“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嗯……该怎么说呢,今夜过后,当我们再次睁开眼时,一切就都截然不同了。”
“是吗?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同,”伯洛戈轻轻地摩擦着手指上的戒指,“这是一场仪式,用明确的仪式与誓言,来证明你我彼此的紧密关系,所以当我们再次睁开眼时,我们或许会有所不同,但我想,更多的仍是原来那样。”
“你就不能直接说,我们结婚了吗?”
伯洛戈表情呆滞了一瞬,不好意思地说道,“啊?你知道,我是有些内敛害羞的。”
“因此,你需要用这些模棱两可、奇奇怪怪、难以理解的话,来弯弯绕绕地阐述你那羞涩内敛的想法?”
艾缪不满道,“这只会让人搞不懂唉?就像在和一个神经质讨论什么哲学问题一样。”
“好吧,好吧,我会尽量去改的……大概。”
艾缪伸出手,摊开五指,打量着伯洛戈送给她的戒指,方案一和方案二都被戴在了无名指上,但却不显得累赘、拥挤。
“我听许多人说,大家都会或多或少地恐惧婚姻,就像被束缚了一样,又像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他人,一方面享受着这种亲密的关系,一方面又带着些许的戒备,生怕对方的背叛与伤害。”
“是吗?”伯洛戈摇摇头,“我不太了解这些。”
“我也不了解,只是听别人讲而已,”艾缪转而看向伯洛戈,“况且,你的反应真的很平静啊。”
“怎么了?”
“没有不安与惶恐,也没有明显的狂喜,就好像走个过场一样。”
“我很少表达自己的情绪,”伯洛戈并不认同这样,“而且,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在事实上已经成立了,并且成立了非常之久,今天的种种,只是世俗意义下,对这一关系的彻底认可而已。”
艾缪高声道,“你看!你看!你说话又变成这样了!”
伯洛戈露出尴尬的神色,虽然说要改,但他的性格已经这样很多年了,哪怕是专业人士,也很难在短期内改掉自己的职业病。
于是伯洛戈继续按照自己的风格阐述着想法。
“所以对我而言,眼下的种种早就开始了,我即便有惶恐不安、欣喜雀跃,也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感受过了。”
伯洛戈顿了顿,看着前方的电视屏幕,像是在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一样。
“是啊,一切早就开始了,也早就完成了,今天经历了这些,我之所以这样平静,可能是一种胜券在握的悠然自得吧。”
“哈?哈!”艾缪抱怨道,“你怎么发表上胜利宣言了啊!”
“抱歉,抱歉,”伯洛戈笑道,“很对不起啊,今天没有高兴得像猴子一样,应该让你很失望吧。”
“嗯……这倒没有,毕竟你就是这样的家伙,再进一步的话,就有点为难你了。”
艾缪无奈地长叹了口气,两人谁也没有动,依旧用着舒服的姿势悠然自得地倒在沙发上,就这样过了很久,就连午夜的节目也结束了,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花,只剩下安静低沉的噪音回荡。
她好奇地问道,“明天会是什么样的呢?伯洛戈。”
“就和往常一样,我们会开心些,也可能会难过些,但仍会坚定不移地向前。”
“后天、大后天呢?下周、下个月、下一年呢?”
这一次艾缪不等伯洛戈的回答,她自问自答了起来,“你先前说,你会幻想故事里的角色在故事结束之后的事,其实我也有想过类似的事,但不是故事里的人,而是我身边的人,甚至是那些我不认识的、街头的行人们。”
“我去幻想,他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呢?又会经历什么呢?”
艾缪顿了顿,注视着伯洛戈的眼睛,问道,“我们在此之后的故事呢?”
伯洛戈简短地回答着,“日复一日。”
“那在那之后的之后呢?”
伯洛戈沉默了片刻,认真地回答道。
“在那之后的之后中,我们将依旧如此,直到我们在这漫长又短暂的时光中,成为永恒的一部分。”
“这样吗?听起来令人安心多了。”
艾缪说着闭上了眼睛,往沙发里挪了挪,低声道,“我困了。”
“晚安。”
伯洛戈说着,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