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失心者
在瑟雷的带领下,王城的渗透行动比伯洛戈预想的要顺利的多,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到高墙脚下,在一片破败的废墟间,挖开那道早已被掩埋的下水道,从狭窄潮湿的地下管道中,朝着王城的核心进发。
伯洛戈走在最前方,无声地释放着以太,令它们如同潮水般,沿着复杂的管道逐一蔓延过去,以太的感知下,伯洛戈犹如一座人形雷达般,轻而易举地探查到了管道的走向与布局,以及那些藏匿在这王城下水道中的怪物们。
“感觉是风蚀鸟,还有一些……嗜血者?”
粗略地感知下,伯洛戈判断出了藏于黑暗的敌人们。
瑟雷应答着,“哦?很常见的一类东西,没什么问题。”
“你也知道夜族阶级的森严与固化,许多分配不到血税的夜族们,会在长期的渴血下,逐渐陷入疯狂,而这肮脏泥泞的地下世界,则是它们最佳的庇护所。”
瑟雷已经很久没回到这了,但他仍能凭借着记忆,寻找到唯一的正确路线。
“所以?”
帕尔默紧张兮兮地问道,眼下的氛围很像他看过的一些恐怖片,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住满了被世界唾弃的怪物们。
“所以?所以那些完全异化的血民们,就会躲藏在这种地方,像是生活在城市中的野兽一样,静悄悄地待在黑暗里,狩猎那些误入其中的倒霉鬼们。”
瑟雷用力地嗅闻了一下空气,潮湿发霉的气息里混合着淡淡的血气,陈旧浑浊的空气里,瑟雷没有辨别出纯血夜族们的存在。这是一个好消息。
“我不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还有没有类似的东西了,但小心点,总是对的。”
瑟雷说完,又低声自言自语了起来,“还挺怀念的,在我小的时候,我很喜欢清理王城下水道。”
帕尔默问,“爱护城市环境,维系治安吗?”
“没有,只是单纯的,渴望杀戮、暴力而已,”瑟雷眨了眨眼,“屠杀这些完全异化的怪物们,可不需要任何理由,也无需任何心理负担。”
帕尔默的心被瑟雷这句话弄得凉了几分,往往这种时候,他才会后知后觉地想起,瑟雷那血腥的过往。
瑟雷从来都算不上什么善类。
“等一下,各位,有些不对劲。”
伯洛戈在一处岔路前停了下来,他警惕地攥紧怨咬,目光投向前方的浑浊黑暗,伯洛戈的心神完全沉浸了下来,自身的感官变得越发敏锐。
他感到一缕缕从身前拂过的微风,看样子,前方有着一道离开的出口,涌动的气流里还裹着腥臭的血气,味道是如此刺鼻,像是有尸山血海近在眼前。
“让开!”
伯洛戈惊呼着迈步向前,犹如一堵盾牌般,挡在了众人之前,与此同时,嘶哑的咆哮声自黑暗的深处传来,尖锐的摩擦声不断,像有怪物正挥动着利爪,高速爬行着。
怪物距离伯洛戈越来越近,自身的能级也随着靠近,一节节地攀升,直至抵达了灵魂承载极限的强度。
守垒者的以太反应近在咫尺。
“不是在开玩笑吧!”
帕尔默低吼着,本以为从下水道进入,已经很小心了,结果迎头撞上一位守垒者,他已经来不及思考是自己太倒霉了,还是摄政王的布防严密,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
拔出细剑,缕缕气流缠绕在锋刃之上,帕尔默严阵以待的同时,欣达也果断地举起了手中的枪械,瑟雷则像是置身事外般,他默默地撤到了众人身后,静待着局势的变化。
“来了!”
伯洛戈提醒的同时,癫狂的敌人从黑暗里迅速浮现。
怪物的肤色苍白,如同涂抹了一层厚厚的石灰,表面上没有任何毛发可言,隐约间能看到青色暗沉的血管,它的身体瘦弱畸形,似人的脸庞上,镶嵌着猩红的眼瞳,张开大口,锋利的獠牙布满了口腔。
伯洛戈确信对方是一头夜族,但它的身体特征,与自己曾见过的嗜血者截然不同。
怪物那干瘦的身体上穿戴着一层沉重的甲胄,盔甲的边缘探出一根根的尖刺,如同钢钉般,扎入它的体内,与血肉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很显然,这头怪物并不具备所谓的心智,有的只是昆虫趋光性般的、对血肉的极端渴求。
为此,它胡乱地驱动着那骇人的以太,以近乎本能的方式,将它们灌注进四肢之中,挥起尖爪,如同划破夜空的雷霆,轻而易举地在坚硬的管壁上,撕扯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瑟雷眯起眼睛,努力看清这头怪物的面容,他试探性地喊道,“南森?”
“南森?”
伯洛戈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怨咬迅猛突刺,与怪物的护臂撞击在了一起,溅射出了一连串的火花。
“你认识这头怪物!”
伯洛戈一边迎敌,一边反问着。
“算是认识吧,”瑟雷越过帕尔默,站在伯洛戈身后的不远处,旁观着两人的争斗,“他是我父亲近卫队的一员,在破晓战争后的清算中,我把他、剩余的那些近卫队,和我父亲关在了一起。”
瑟雷连连称奇,“没想到过了一百年,它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真可悲啊。”
在瑟雷感叹岁月蹉跎时,伯洛戈正费力地与南森厮杀着,狭窄的环境限制了伯洛戈挥剑的空间,他倒是可以一剑剑劈开沿途的墙壁,但伯洛戈可不希望打到一半,把整个下水道弄垮,导致自己被掩埋在了地下。
伯洛戈向后退了数步,拉开了与南森的安全距离后,诡蛇鳞液自他的衣袖下迸发,一瞬间数道银白的铁枝如触手般张开,每一道铁刃都像是具备自我意识般,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劈砍挥刺了过去。
“南森应该是被渴血症折磨至心智崩溃了,所以才会变成这副模样,”瑟雷在后面悠闲地讲解着,“就像劣等血脉所变化出的嗜血者一样,这种由纯血夜族变化成的怪物,我们称作失心者。”
伯洛戈聆听着瑟雷的话,与南森激烈地交锋着,诡蛇鳞液的连续猛攻下,伯洛戈能察觉到,南森虽然是守垒者,但仅仅是空有守垒者的以太量罢了,它完全没有足够的心智,去精密调动这份力量,仅仅是凭借着生物的本能作战。
至于南森本身具备的秘能,先不提,这份秘能在百年之后,究竟落后到了何种程度,光是它这残存的心智,就不足以触发复杂的秘能,并将其应用到战斗中。
如此看来,南森只是头空有力量的怪物罢了,比伯洛戈想象的,要好对付许多。
“在我们夜族内部,我们把这种心智崩溃的手段,也视作一种刑罚,”瑟雷靠着潮湿的墙壁,慢悠悠地说道,“不过,这是一种专供于纯血夜族的惩罚手段。”
“经过漫长的渴血折磨,自我的心智崩溃归于虚无,这样它们就变成了一头头空有力量的怪物,只要再加以镣铐,炼金药剂的增幅,以及其它手段的特种强化,它们就能变成一股崭新的力量,为永夜帝国服务。”
瑟雷举例道,“就像一群更加高端的嗜血者。”
诡蛇鳞液反复劈砍在南森的身上,大部分的攻击被它身上那厚重的甲胄所阻挡,但还是有部分的攻击,成功地命中了它的苍白之躯。
金属贯入南森的体内,深扎于血肉之下,如同一枚枚金属之种,伯洛戈轻轻地握拳,下一刻,金属之种快速增殖、爆发,随即一根根钢枝铁花自南森的躯体上绽放生长。
花瓣枝叶那锋利的边缘犹如剑刃般,从内而外地切割着南森的躯体,配合着死亡金属与银质对不死之身的压制。
只见南森的整只左臂垮塌了下来,如果不是有甲胄强行捆住血肉,它会直接破碎下来,同样,它的腹部也被锋利的金属切碎搅烂,污浊的内脏哗啦啦地躺下,喉咙处浮现一连串的凸起,紧接着尖锐的枝芽破开它的嗓子,险些将它的整个脖颈截断。
转眼间,南森的躯干就变得血淋淋一片,鲜红的血肉与内脏外翻出来,露出嶙峋破碎的骨骼,钢铁的荆棘一圈圈地缠绕在其上,伴随着荆棘的收紧,南森慢慢地跪倒在了地上,鲜血汩汩地涌出,如同被人捏碎的柿子。
“哦,对了,你要注意一件事。”
瑟雷抬起一根手指,嘱咐道,“虽然它们变成了一群空有力量但无心智的怪物,但为了确保这些强大的失心者,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敌人击败,它们通常都配有不朽甲胄的存在。”
他把头探了过来,打量了一眼血淋淋的南森,提醒道,“对,就是它身上穿戴的那件。”
南森努力地昂起了头,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咆哮声,以太的辉光在它的眼眶里打转,它没有足够的心智驱使以太引发秘能,但盲目地释放以太,足以被动地唤起身负甲胄的力量。
只见一段段耀光的铭文在南森的甲胄上映亮,南森的秘能可能落后于整个时代,但这具崭新的不朽甲胄,足以弥补这巨大的差距。
下一刻,守垒者的以太触发了铭刻在不朽甲胄上的炼金矩阵,只见南森躯体上那恐怖的伤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超越想象的力量也被附加在它的肉体上。
刺耳的金属崩裂声响起,南森粗暴地撕扯开了束缚自己的荆棘,又硬生生地将一枚枚钢枝铁花,从自己的血肉中扣了出来,伯洛戈试着让诡蛇鳞液扎根的更深些,但很快,矩魂临界所形成的防御,强硬地拒绝着伯洛戈的力量。
“失心者无法使用太复杂的秘能,它们只会跟随着本能,宣泄自身的以太,同样,它们身负的不朽甲胄,也不会植入过于过于奇特的秘能,而是一些最基本的、全方位增幅的力量。”
伴随着瑟雷的讲述,南森如同被升躯学派秘能庇护了般,肉体的自愈能力,力量与速度一并获得了显著的提升,紧接着诸多细密坚硬的鳞片从它那苍白的肌肤下析出,躯体上开裂出数道口子,伤口绽开,一颗颗猩红的眼瞳从其中睁开。
“就比如专注于自身强化的升躯学派秘能,”瑟雷说,“在夜族的漫长实验里,这是最适合失心者的力量了。”
南森狂吼着,身影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伯洛戈果断地向前刺出怨咬,随即他便感到剑刃的末端,传来碰撞的重击感。
两道身影撞击在了一起,伯洛戈居然被南森的力量硬生生地撼动了数步,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瑟雷侧身,努力避开两人的交锋,欣达果断地后撤,同时扣动扳机,几发子弹精准地命中了南森的头颅,可在一朵朵雪花后,南森的颅骨自愈,将歪扭的弹头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你这是在干嘛?当导游吗!”
帕尔默从伯洛戈的头顶越过,一边控诉着瑟雷的坐视不理,一边精准地刺出细剑,命中了甲胄的缝隙处,戳入南森的血肉中。
阵阵啸风在下水道内横冲直撞,帕尔默讨厌这闭塞狭窄的空间,这令自由的风充满束缚。
压缩、灌入。
无形的风刃将南森完全包裹,无差别地刮擦它的甲胄、鳞片,激射起漫天的火花。
伯洛戈趁机前压,极境之力的以太增幅下,怨咬挥出一道纤细的弧度,而后南森交叉防御在胸口的双手,应声断裂。
“也就是说,它主要的力量仅仅是不朽甲胄吗?”
伯洛戈大致弄明白了失心者们的作战方式,它们自身充足的以太量就是电池,而穿戴的不朽甲胄,则是待启动的杀戮机器。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讲,失心者无疑是一种极端棘手的存在,但在如今的伯洛戈看来,这类看似棘手的敌人,简直是破绽百出。
手掌完全地贴合在南森的胸甲处,暴虐的以太毫无阻碍地渗透进它的不朽甲胄中。
归根结底,不朽甲胄只是一种略显复杂的炼金武装,而这类炼金武装不受矩魂临界的庇护。
伯洛戈闭上了眼,一片黑暗中,他看到了排布在不朽甲胄内那宛如电路图般复杂的炼金矩阵,以太如海潮般将炼金矩阵淹没,而后在伯洛戈的意志下,截断、破碎。
南森甲胄上的微光如同故障了般,快速明灭了起来,此时伯洛戈也已睁开了眼,怨咬自上而下,贯穿南森的头颅、骨骼、甲胄。
一分为二,丝滑的宛如热刀切开黄油,腥臭的血气与污浊的碎肉弥漫,潮湿的啪嗒声不断,好像有浸满鲜血的抹布摔打在地上。
这一阵生病没怎么痊愈,整个人要死要活的,更新会晚点,抱歉。
第一百一十四章 傲慢的晨星
这头名为南森的失心者步伐一滞,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而后如同有看不见的钢丝,硬生生地将它的躯体割开般,短暂的行进中,它的身体变得四分五裂,碎屑与断肢齐飞。
但在完全坠落地面前,血肉之间又延伸出了诸多的血线联系,如同缝合线般,将破碎的血肉重新串联在一起。
为此极为奇特的一幕在伯洛戈等人眼前呈现,死亡与愈生两种状态重叠在南森的身上,守垒者的伟力赋予它无与伦比的速度与力量。
破开血肉的尖爪犹如并齐的利剑,南森凭借着本能朝着伯洛戈挥舞起死亡之爪,可就在利爪将要把伯洛戈的脸庞撕扯的四分五裂时,一连串清脆的金属鸣音响起。
南森身上不朽甲胄的微光彻底熄灭了下去,耀眼的火花与电弧在金属的表面凭空乍现,仿佛过载故障的机械般,紧接着一道道裂纹如同藤蔓般在甲胄上疯长,直至怨咬的剑尖轻敲甲胄,一声悠远的悲鸣后,不朽甲胄轰然崩塌。
如同剥去的蛋壳般,包裹住南森全身的不朽甲胄一节节地碎裂,超凡的特性因炼金矩阵的崩塌,回归原始凡性,其提供给南森的增幅之力,也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南森并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它破碎的心智从百年前起,就再也无法处理那些较为复杂的事,它脑海里存在的只有近乎原始的本能。
嗜血的本能。
刺耳的锐鸣声骤起,一道道铁枝自伯洛戈的衣袖、背后涌出,他宛如一头张开触肢的蜘蛛、章鱼,密集的攻势如同骤发的箭矢、弹雨,顷刻间便完全命中了南森,将它刺的千疮百孔。
失去了不朽甲胄的增幅与保护,南森的力量被削弱了一大截,即便它自身是守垒者,但那落后百年的炼金矩阵,其力量的转换效率更是无法与伯洛戈比拟。
一朵朵铁花自南森的身上绽放开,与此同时荆棘藤条也一圈圈地缠绕住它的身体,锁住它的关节,南森越是挣扎,这些带刺的、如同刀刃般的荆棘便越是陷入它的身体里,直到南森自己把自己的躯体切割成了碎片。
“王城内还有多少这种失心者?”
伯洛戈抬手,诡蛇鳞液纷纷凝固,如同棺木般,将南森完全锁死在了原地。
“应该有不少吧,”瑟雷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按照我的推测,大部分的近卫队成员,应该都会在漫长的渴血中,趋于疯狂。”
“眼下摄政王没有彻底根除它们,反而把它们圈养了起来,穿戴上了不朽甲胄,看起来是把失心者们也当做了一种力量。”
瑟雷站在了南森身前,这头怪物低吼咆哮着,猩红的目光与瑟雷对视在了一起,刹那间,些许的理智在它的瞳孔中转瞬即逝。
“瑟……瑟雷?”
含糊不清的词语从南森破损的喉咙里响起,声音幽邃的宛如亡魂们的呼唤。
瑟雷略感意外道,“哦?你还记得我?”
“瑟雷!”
南森癫狂地咆哮着,它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扑杀瑟雷,但只是任由自己的身体被荆棘割裂,整个左臂完全垮塌下来,胸腔被完全切碎,头颅歪扭着,鲜血淋漓。
伯洛戈默默地旁观着,即便心智早已破碎,可南森对于瑟雷的憎恨,依旧在它的骨子里长存,稍稍幻想一下,伯洛戈就能猜测起当年发生的事。
被囚禁的夜族们一边忍受着渴血症的折磨,一边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着瑟雷,它们祈求着瑟雷的毁灭,宁愿为此付出一切。
“瑟雷!瑟雷!”
南森如今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只能不断地狂吼着瑟雷的名字。
瑟雷露出一副困扰的样子,他被这接连的吼叫声弄的有些头疼,以太的微光在他那双猩红的眼瞳下浮现,瑟雷尽全力压制自身的以太反应,直至绝对的以太遮蔽,将他从尘世里剥离出去。
“好了,好了,别叫了。”
瑟雷说着,微笑地拥抱住了南森,南森张开獠牙,试图咬断瑟雷的喉咙,可它刚开口,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般,目光变得空洞起来,苍白的躯体干瘪了下去,如同缩水了般。
“这么多年没见,也算是老朋友了啊。”
瑟雷请拍着南森的后背,“早知道,当初就连你一起杀了,这样你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了。”
南森缓缓地低下头,只见汲血之匕贯穿了它的心脏,冰冷的金属逐渐炽热了起来,仿佛具备了生命力般,大口吮吸着南森的鲜血,将那禁忌不死的力量,从它的躯壳内完全抽干。
瑟雷猛地拔出匕首,现在它已吸满了鲜血,猩红的色泽无比饱满,他向后退了几步,向伯洛戈示意了一下,随后伯洛戈攥紧摊开的手掌,交错的荆棘拉紧绷直,宛如交错的利剑,将南森那干瘪的躯体彻底搅碎成渣。
经由汲血之匕、死亡金属、银质的三重绞杀,伯洛戈检查一番后,确定南森已被两人彻底抹杀。
瑟雷站在伯洛戈身边,注意到他脸色的苍白,“你还好吗?伯洛戈。”
“没事的,只是摧毁不朽甲胄,耗费了我较多的心神。”
伯洛戈疲惫地靠在一边,双目紧闭,尝试舒缓脑海中的疲惫感与痛意。
如今,伯洛戈经过无限狭锐的特化,确实可以强行统驭不朽甲胄,并在微观层面,摧毁它的炼金矩阵,但这一过程并不轻松,相反,这对伯洛戈心神的消耗极为巨大。
瑟雷站在一边,静候着伯洛戈的调整,一段寂静后,瑟雷主动开口道。
“先前耐萨尼尔说,我父亲变成了此世祸恶,说实话,我是不信这个情报的,”瑟雷耸了耸肩,“我太了解他的懦弱了,他可没有勇气敢于堕落成此世祸恶。”
瑟雷的目光落在了南森破损枯萎的残骸上,“但……但如果说,我的父亲、夜王,他也在漫长的岁月里,饱受渴血症的折磨呢?”
伯洛戈怀疑道,“你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夜王也在这漫长的折磨中,心智趋于破碎,变成了失心者,”瑟雷思考了一下,“真实的情况可能会更糟,比如在彻底崩溃前,他选择向魔鬼俯首称臣,只为保持生命的延续,从而进一步地堕落,成为此世祸恶。”
“主动堕落?成为此世祸恶?”
伯洛戈表情严肃了起来,他深知成为此世祸恶意味着什么,献出全部的灵魂,自我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全身心地归顺于魔鬼的麾下,成为任他操控的傀儡。
“这是夜王能做出来的事,”瑟雷收起匕首,双手抱胸,“他对于不死的执着远超于你我的想象。”
瑟雷冰冷地评价道,“就算只有一缕意识,一丁点的细胞存留,在他看来,都将是自我不死的延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直沉默的帕尔默开口道,他难以想象一个人会对不死执着到如此程度……到了那种份上,夜王还算活着吗?
类似的例子,帕尔默等人都在不死者俱乐部里见过,永恒屹立的石像,无限衰老的躯骸……他们都保持着不死的姿态,可那种姿态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别呢?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执念吧。”
瑟雷扫了一眼帕尔默,问道,“作为债务人的你,应该很清楚所谓的执念之重吧?”
帕尔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认可地点了点头。
魔鬼们代表着不同的原罪,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受到了原罪的束缚,如同一个恒定向前的惯性,任他们如何挣扎都无法违逆。
这一点最显著的体现,便是魔鬼们的加护,在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将受到加护的诅咒,那源自于原罪的偏执惯性。
越渴望,越得不到。
“大家都是为了某种事物而活,固执己见,不受干预,”瑟雷冰冷地评价道,“就连魔鬼们也是如此。”
“但相应的,我们也可以通过这原罪的惯性,推断出魔鬼们的行动。”
伯洛戈回忆着自己先前与魔鬼的种种交涉,他补充道,“不止是魔鬼,还有债务人的动向,乃至魔鬼赋予的加护。”
摸清楚束缚魔鬼们的规则后,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
想到这,伯洛戈突然看向瑟雷,张口说起了过往,“我先前和摄政王交手过的,那时我才是负权者,根本没有能力正面对抗他,可他却要和我搞些公平决斗……”
“然后?”
“然后我赢了,他就主动离开了,”伯洛戈倍感不解地说道,“这很不合理不是吗?他明明有机会解决掉我的,但却打着什么公平的旗号。”
“这太不合理,也太反常识了,除非……除非这和他身负原罪的偏执有关。”
伯洛戈紧盯着瑟雷,此时伯洛戈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瑟雷身上还有许多秘密,他没能挖掘出来。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瑟雷。”
瑟雷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越过伯洛戈,像位向导般,指引着他们在迷宫般的王城下水道里前进。
脚步声回荡在管道间,回音重重,如同波涛般反复锤打着耳膜。
“夜族力量的源头是傲慢之罪,一头被称作晨星的魔鬼,”瑟雷低声道,“傲慢的晨星。”
“相应的,就和你们先前遇到的种种受加护者一样,晨星赋予给凡人的加护,也与其原罪有关,这一力量被称作加护·狂骄障仪。”
伯洛戈注视着瑟雷的背影,心底浮现起一连串诅咒般的话语。
暴食者永恒饥饿,贪婪者永不满足,怠惰者奔走不息,欢欲者永恒麻木,暴怒者不得安宁,嫉妒者终不可求,傲慢者……
“和其它已知的加护不同,傲慢的加护是时时刻刻映射在我们己身上的。”
瑟雷的话,打断了伯洛戈的思考,“加护将定下一系列的规则,会约束我们自身,令我们保持着高傲,只要遵从这份规则,我们就会获得超越自身的力量。”
他回头看了一眼伯洛戈,“如此看来,摄政王为自己定下的规则,应该就是公平的决斗了。”
回想起摄政王的秘能,再加上一对一决斗的约束,这么看来,摄政王的诸多能力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如果不是伯洛戈自身具备诸多特殊的能力,还是一位不死者的话,少有人能活着从镜界决斗中走出。
伯洛戈喊道,“那你为自己定下了什么样的规则呢?瑟雷。”
瑟雷站在岔路口停顿了一会,他似乎在深思些什么,然后一脸惊喜地指向左边的路。
“走这边!”
他向伯洛戈挑了挑眉。
……
幽邃的回廊间,奥莉薇亚一如既往,自身扭曲成漆黑的阴影,在一个个影子之间跳跃移动,直到目前为止,奥莉薇亚的行动很顺利,虽然中间遇到了几波巡逻队,但他们根本没有发现奥莉薇亚的存在。
奥莉薇亚的秘能非常善于潜行,虽然不具备强大的杀伤性,但在生存能力方面,足以令她适应诸多恶劣的环境了。
沿着记忆里熟悉的道路前进,奥莉薇亚知道,自己距离始源塔已经不远了,这是个好消息,但坏消息是,随着自己靠近始源塔,等待自己的防御也会越发森严,甚至说,还会遭遇到荣光者的存在。
奥莉薇亚不清楚自己的秘能,能否躲过荣光者的监视,但她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恐惧、担忧、慌乱……诸多复杂的情绪在奥莉薇亚的心头弥漫,她努力放空自己的思绪,把自己变成一具冰冷的武器,只保留唯一的执念存在。
向上,向上……
在奥莉薇亚身后的不远处,丘奇一如既往隐匿跟随着她的足迹,但这一次,丘奇在跟了一段距离后,果断停下了脚步,奥莉薇亚则在丘奇的注视中,越行越远。
丘奇抓紧了既定之枪,漠然的脸庞上浮现了纠结的神情,他在犹豫要不要帮助奥莉薇亚,可一旦帮助了奥莉薇亚,自己必然也会暴露出来。
就在丘奇思考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丘奇的身后响起,数头身负不朽甲胄的失心者从丘奇的身旁掠过,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丘奇的存在,但早已嗅到了阴影之中那若有若无的血气。
丘奇知道,来不及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重聚
丘奇无声地藏匿于巨大的圆柱后,成群的失心者大步掠过,如此近距离之下,丘奇能感受到它们身上盈满的狂躁以太,数位守垒者,以及大量的负权者。
每一头失心者的身上都身负着沉重的不朽甲胄,从金属的成色来看,这些不朽甲胄是近期刚刚打造出来的,以忤逆王庭现有的生产力,他们根本没有余力打造出这成批的武装。
灰贸商会。
事到如今,复杂的事态都变得无比清晰了起来,灰贸商会全面援助忤逆王庭,就连这昂贵的不朽甲胄,他们也成批地进行援助。
奥莉薇亚作为诱饵,吸引着大量失心者离开,丘奇失去了一个可以跟随的向导,但同样也摆脱了诸多潜在的风险。
丘奇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几番思量后,他循着失心者们离开的方向,无声跟随了过去。
奥莉薇亚快步穿行在长廊间,她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被失心者们发现了,蠕动的阴影包裹着她,在黑暗中快速前进。
虽然上次来到王城之中,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但奥莉薇亚依旧清晰地记得这里的每一处走廊、拐角。
奥莉薇亚沿着记忆里的道路不断向前,脑海里构筑的地图中,她与始源塔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直到巨大空旷的厅堂出现在眼前,一根根撑起穹顶的石柱从两侧依次摆列,柱体上雕刻着身负甲胄的骑士,它们宛如守卫般,捍卫着厅堂尽头的大门。
“朝圣之庭……”
奥莉薇亚从阴影中显现了出来,目光惆怅地望向这落满灰尘、破败不堪的厅堂,百年前,这是前往始源塔、面见夜王的必经之路,是诸多夜族朝圣之旅的终点。
那时这里堆满了金银财宝,全副武装的夜族们站在红毯的两侧,昼夜不息地坚守岗位,可随着破晓战争与百年的光阴,往日的荣光尽数消散,只剩下了荒凉与寂寥。
踩在早已褪色的破碎红毯上,奥莉薇亚慢慢地回忆起了当年的种种,那时自己的身份是如此高贵,对他人而言神圣无比的朝圣之庭,只是自己玩乐的场所。
无需在意任何人的目标,自己可以从容地穿过守卫们,踏上始源塔的阶梯,在自己祖父的身旁小睡一会……
“不……夜族应当走向终结。”
奥莉薇亚用力地摇了摇脑袋,把那些贪恋权贵的想法从脑海里甩除,漫长的时光里,她已经亲眼见证了太多的悲伤,也亲身体会到,夜族为世界带来的伤痛。
这是由奥莉薇亚造就的错误,也应该由自己亲自解决。
奥莉薇亚向前迈步,就在她抵达朝圣之庭的中央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奥莉薇亚果断地释放秘能,潜入阴影之中,下一刻成群的失心者撞开大门,吞吐着血气,搜寻着活人的踪迹。
“失心者?”
奥莉薇亚在心底惊叹着,作为一位纯血夜族,她自然知晓这些禁忌的存在。
按理说,它们应该被处死才对,可有人为这群怪物穿上了甲胄,即便失去了心智,也不得解脱。
数量庞大的失心者立刻散落至了整个朝圣之庭中,它们嗅闻着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感受着那微乎其微的以太波动。
奥莉薇亚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后一头失心者从奥莉薇亚的身旁走过,它身披着极为厚重的甲胄,高大的身体如同一辆行走的战车。根据失心者们原本的阶位与力量特性,它们穿戴上了不同的甲胄。
突然,所有的失心者都停下了动作,有什么东西要来了,伴随着轻缓的脚步声。
奥莉薇亚紧张地看向大门的方向,只见一个消瘦嶙峋的身影降临,光秃秃的头颅上刻画着狰狞的刺青,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如同一双漆黑的深渊,它身披着轻薄的鳞甲,金属闪烁着炼金矩阵的微光,时时刻刻强化着它的力量。
“卡……卡萝尔?”
奥莉薇亚不敢相信地看着那道消瘦的身影,这头怪物正是奥莉薇亚儿时的旧友。
卡萝尔由瑟雷亲自指派,成为了奥莉薇亚的仆从,在奥莉薇亚还是孩童的时光里,她陪伴奥莉薇亚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奥莉薇亚还记得那时卡萝尔的誓言,她不仅要成为自己最忠诚的仆从,还要成为近卫队的一员,在未来的日子里保护自己。
但随着破晓战争的进行,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奥莉薇亚本以为自己的旧友早已死在了那场盛大的白昼之刑中,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卡萝尔活了下来,并且如她誓言那样,成为了近卫队的一员,直至在百年的折磨中,变成了一头癫狂的失心者。
“怎么会?”
奥莉薇亚惊叹着,剧烈的情绪起伏,令她的以太遮蔽出现了一丝的偏差,也是在这同一刻,所有的失心者齐齐地看向了奥莉薇亚所处的方位。
卡萝尔那双黑漆漆的目光注视着奥莉薇亚藏匿的阴影,嘴巴以诡异的弧度张开,海量的以太于体内汇聚。
荣光者。
奥莉薇亚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随即咆哮的音浪将奥莉薇亚完全覆盖。
在这强烈的一刹那里,强大的音波如狂风般席卷过中庭,沿途的地面如玻璃般破裂,石柱也在音波的摧残下纷纷崩塌。
奥莉薇亚在这股音浪面前,显得如此的弱小和无力,她尽力躲避,却仍被音浪直接命中,荣光者的以太扫过周身,以太互斥下,她被逼出了阴影,身子于半空中显现。
下一刻,她如同一颗被旋涡卷起的落叶,被来回碰撞,遍体鳞伤,紧接着失心者们包围了过来,试图将奥莉薇亚完全撕碎,致命的锋刃无限企及之际,奥莉薇亚的身影轰然破碎成无数蠕动的阴影。
它们如同蛇群般向着一侧逃离,重新凝聚成型。
奥莉薇亚刚站稳脚跟,卡萝尔再次狂吼,音浪呈锥形扩散,完全覆盖了奥莉薇亚所有的逃生路线。
作为自己的旧友,奥莉薇亚很清楚卡萝尔具备什么样的秘能,她也知晓,在漫长的岁月里,卡萝尔的秘能早已落后于时代。
可在荣光者的伟力下,即便是钝掉的刀子,也足以贯穿躯骸。
阴影从奥莉薇亚的脚下弹射而起,她试着再次钻入阴影,可强烈的以太互斥干扰了奥莉薇亚的秘能,她的身影刚钻进去了一半,就被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强烈的冲击令奥莉薇亚头晕目眩,数秒后她的意识清醒了过来,而这时周遭的一切早已破碎成一地的齑粉,而她的身体也在音浪中翻滚,如同一只被狂风卷起的蝴蝶,无法自控。
最后,她倒在了地上,那曾经坚硬而完整的地面,此刻也变得破碎而松软,周围的空气充满了尘埃和碎石的味道,奥莉薇亚咳嗽着,疼痛让她无法忍受。
不待奥莉薇亚起身,一头失心者逼近了眼前,它挥舞起一把巨剑,朝着奥莉薇亚当头劈下。
震颤的余音与滚动的尘埃后,破碎的阴影于安全地带显现,奥莉薇亚捂住自己的肩膀,鲜血沿着手臂淌下,汇聚一滩。
不远处,失心者费力地将巨剑从凹坑中拔了出来,这时奥莉薇亚才注意到,那把巨剑与失心者的手臂完全长在了一起,血肉、筋腱与金属合二为一。
失心者转过身,杀气腾腾地看向奥莉薇亚,也是在这时,奥莉薇亚从那扭曲的面容里,勉强地辨认出了它的身份。
“奥肯叔叔?”
奥莉薇亚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而后猛地看向其它的失心者。
那一张张充满痛苦的狰狞面容慢慢地变得柔和起来,一个又一个快要被奥莉薇亚忘记的名字,从脑海中浮现。
奥莉薇亚忽然意识到,这些失心者,并非直接因渴血症的折磨而变成失心者,是有人在故意惩罚着它们。它们都曾为瑟雷效命过。
同样,为什么另一批夜族能幸运地存活下来,也有了答案。他们把这些夜族,当成了血民,吮吸着她们的鲜血,折磨着她们本身。
一种强烈的无助感涌上奥莉薇亚的心头,接着便是愤怒,对夜王的愤怒,对瑟雷的愤怒,以及对自己的愤怒。
奥肯没有因被唤起名字,而恢复丝毫的理智,它扛起沉重的巨剑朝着奥莉薇亚大步走来,其它的失心者同样如此,它们包围了过来,如同围猎的狼群。
新鲜的血气从奥莉薇亚的身上弥漫开来,血气穿过幽邃的长廊,绕过漫长的阶梯,在始源塔的黑暗深处,那被枷锁困在原地的黑暗身影抬起了头。
他嗅到了那陌生又熟悉的血气,从中窥探到了那被他诅咒、憎恶的血脉。
“瑟雷……”
悠远怪诞的声音低吟着。
伴随着负伤淌血,奥莉薇亚一直以来的隐匿完全失败了,夜族对鲜血极为敏锐,仅仅是从一滴血里,他们就能推断出诸多的信息。
同样,失心者们也嗅到了奥莉薇亚的血,哪怕没有心智了,那源于夜族的本能,也令他们对瑟雷一脉的血液充满了仇恨。
一重重可怖的以太反应升起,奥莉薇亚绝望地看着这一幕,她知道,这里就是自己的终点了,到最后,她依旧什么也做不到,弥补不了任何错误。
但奥莉薇亚不会像瑟雷那样,懦弱地接受自己的命运,她会做出反抗,为这些失心者带来解脱。
影子蠕动狂躁了起来,它们环绕着奥莉薇亚的周边,并将奥莉薇亚的身体也一并以太化、阴影化。
失心者们步步紧逼了上来,不断压缩着奥莉薇亚的生存空间,正当她准备殊死一搏之际,突然,有一只手从后方伸了过来,一把捂住了奥莉薇亚的嘴,把她的怒吼声塞了回去。
“安静,”丘奇低声道,“我是丘奇·波顿,隶属于秩序局鸦巢。”
一套标准的身份证明,以让奥莉薇亚保持理智,紧接着,诡异的剥离感笼罩住了奥莉薇亚全身,她清晰地察觉到,自己正失去些东西。
对世界的认知、记忆的完整……她仿佛深陷于一个不断湮灭信息的沼泽中,当奥莉薇亚完全被消化掉时,奥莉薇亚这一概念便会从世界里彻底消逝。
幸运的是,事情没有发展到那般绝望的程度,剥离感在持续了半分钟后就停止了下来,与此同时,奥莉薇亚发现,包围上来的失心者像是看不见自己了般,茫然地观察着四周,搜寻着目标。
“别紧张,这是我的秘能,会令你的存在从现实世界里抽离掉,”丘奇解释道,“但代价是,在抽离的过程中,你会失去一些记忆、认知……但比起死亡,这点代价,不算什么,对吧?”
可能是深陷丘奇的秘能中,奥莉薇亚觉得自己的思维都迟钝了起来,她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接受现状,而后发问道,“秩序局?你怎么会在这。”
“显而易见,秩序局正对永夜之地展开行动。”
丘奇一边说一边按住奥莉薇亚的肩膀,带着她朝着朝圣之庭外移动,“带着其他人一起潜入狭间,是我晋升负权者后获得的新特质,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做,很不熟练。”
作为一名绝对的独狼,丘奇很少会冒着自身暴露的风险,去营救她人,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一旦奥莉薇亚死在了这,鬼知道瑟雷会做些什么,瑟雷一旦失控,整个行动都将变得危险起来。
正是经过这样的心理斗争后,丘奇最终选择出手,保护奥莉薇亚。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而你也必须尽早脱离狭间行走的状态,”丘奇紧张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忘记的事会越来越多,并且……我并且我也不确定,我能维持这个状态多久。”
丘奇刚说完,如同故障的影像般,他与奥莉薇亚的身上,都出现了蓝色或紫色的重影,哪怕是奥莉薇亚,也清楚地察觉到,覆盖在两人身上的剥离感,正迅速衰退,他们将被遣返回现实。
奥莉薇亚说道,“你可以放弃我的。”
“放弃你?瑟雷可是会疯的,”丘奇补充道,“他现在就在永夜之地了,为了救你而来。”
听到这,奥莉薇亚愣住了,她不敢想象,瑟雷居然真的从不死者俱乐部里离开了,更没想过,他是为了救自己而来。
也是在这同一时刻,高亢的以太反应从朝圣之庭外传来,啸风掠动,随即数个被狂风包裹的身影破门而入。
“我嗅到了!”
瑟雷站在伯洛戈身后,大叫道,“奥莉薇亚的血就在这附近!”
“我知道,我知道,别催了。”
伯洛戈神情凝重地看着满庭的失心者们,在察觉到它们身上那令人窒息的以太强度后,他默默地抽出了伐虐锯斧,解开了其上的束带。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黑暗
伴随着束带的解开,被封禁的暴虐之力,于这一刻得到了完全的解放,杀意仿佛实体化了般,化作黑红的蒸汽在伐虐锯斧的表面析出、激荡、缠绕。
伯洛戈感受着手心里逐渐传来的炽热之感,与此同时,从斧柄上舒展开的绑带也一重重地缠绕在了伯洛戈的手臂上,钻入他的骨肉之中,将两者紧紧地约束在了一起。
在伯洛戈握紧伐虐锯斧的同时,这把逐渐活过来的斧头,也死死地咬住了伯洛戈,无法分离。
“你们……”
奥莉薇亚一脸震惊地看着破门而入的各位,百年的孤独、破灭的家庭、摄政王的背叛……种种因素下,奥莉薇亚几乎不再把希望放在任何人身上,也从不希冀于他人的援助。
但在这一刻,援兵奇迹般地降临了,寥寥数人,又好像千军万马。
“我要维持不住了!”丘奇开口喊道,“我们得先分离开了!”
说完,丘奇用力地推开奥莉薇亚,她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与丘奇拉开距离的同时,奥莉薇亚察觉到笼罩在自己周身的剥离感迅速消退,一并消退的还有诸多杂乱冗余的记忆,以及……以及……
奥莉薇亚凭空出现在了失心者群中,恍惚地站在原地,接着又茫然地看向四周,隐隐的刺痛感从奥莉薇亚的脑海里传来,片刻的失神后,她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近期的记忆居然出现了些许的空缺。
在自己被失心者包围,到伯洛戈等人突入进来中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奥莉薇亚没有在这方面纠结太久,和自己的诡异失忆相比,周边的失心者才更显重要。
正当奥莉薇亚一脸严肃地寻求办法时,瑟雷那猖狂的笑意响起。
“呦!奥莉薇亚!”
奥莉薇亚看向声音的源头,只见瑟雷大摇大摆地站在伯洛戈身后,挤眉弄眼道,奋力地挥手。
“我来救你了!我心爱的女儿!”
这应该是一场令人感动的重逢,一段令人落泪和解的对话,就像剧情片里常有的父女拥抱的桥段。
得承认,见到瑟雷真的来救自己了,奥莉薇亚有过那么一瞬的感动,但也如字面意思那样,这份感动仅仅持续了一瞬间,就被瑟雷那怪叫声敲的稀碎。
奥莉薇亚讨厌瑟雷,不止因瑟雷的性格、所作所为,还有他那副游戏人生的态度。
自母亲死后,这世间的所有事,好像都无法让瑟雷认真对待起来,他总是一副从容惬意的样子,看似掌握全局,但其实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傲慢。
奥莉薇亚讨厌傲慢,讨厌身上流淌的血。
骤起的啸风声打断了奥莉薇亚的思绪,紧接着充盈的血气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奥莉薇亚像是溺于血海之中般,凝腥的气息灌入口鼻里。
待那鲜血洒在脸颊上时,奥莉薇亚才留意伯洛戈的到来,他一手握剑一手挥斧,动作轻盈且迅捷,又如雷霆般充满力量。
几乎是在转瞬间,伯洛戈便在周围的失心者身上劈砍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扬起的碎肉与血迹间,他头也不回地吼道。
“潜入阴影!”
奥莉薇亚果断地听从着伯洛戈的指示,身影崩塌成一地沸腾的阴影,接着钻入伯洛戈身下的影子里。
下一刻,极境之力于伯洛戈的炼金矩阵间爆发,他如风暴般在原地旋转着,剑斧交错回旋,如同绞肉机内致命的刃环,失心者们逐一发出凄厉的悲鸣声,有人断掉了手臂,有人失去了脚踝,也有人被劈开了头颅、胸膛。
碎肉被打成肉泥,鲜血被荡成雾气,诡蛇鳞液们延展出密集的铁枝,无情地贯穿了一头头的失心者,在它们的体内种下一颗颗钢铁之种。
“哈!”
爆裂的喝声从伯洛戈的身后传来,是卡萝尔,失心者中唯一的荣光者,在不朽甲胄与海量以太的支撑下,它的吼声凝聚起狂躁的音浪,直直地拍向伯洛戈,将诡蛇鳞液沿途架起的铁枝尽数摧毁。
这一击伯洛戈不能力敌,他尝试回避,可那些被他震开的失心者们又再度围了上来,伯洛戈连续的斩击,看似对它们造成了可怖的伤势,但在不朽甲胄与夜族之血的双重作用下,它们的躯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释放以太!”
奥莉薇亚的声音在伯洛戈的耳旁响起,如同奥莉薇亚相信伯洛戈一样,伯洛戈此时也信任着奥莉薇亚,将体内的以太朝着音浪冲击宣泄了过去。
极具侵略性的以太在伯洛戈的身前形成了一片屏障,依靠着以太互斥效应,彼此对撞、抵消,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音浪的力量,随后伯洛戈身下的影子开始蠕动,它们如浪潮般翻涌,将伯洛戈一口吞没。
音浪扫过大地,物质尽数化作齑粉,尘埃弥漫飞扬。
一道阴影在滚滚浓烟中杀出,它如同一条漆黑的游蛇,在地面上快速游弋而过,钻入帕尔默等人身旁,就像从水面下浮现般,它从坚固的大地下生长而出。
“哈……这里的失心者未免太多了吧。”
伯洛戈从阴影里钻了出来,一脸严肃地看向前方。
他确实有能力直接摧毁不朽甲胄,大幅度削弱失心者们的力量,可这一攻击手段,对伯洛戈心神的消耗也极为巨大,估计摧毁不了几具,伯洛戈就会昏厥过去,更何况,敌人的数量众多的同时,质量也高的惊人。
不仅有着守垒者的存在,还有荣光者的力量,哪怕炼金矩阵已经落后于这个时代了,但凭借着纯粹的以太力量,它们也足以荡平大多数的敌人了。
“卡萝尔,奥肯……”
瑟雷也认出了这些失心者,刚刚还一副笑意的他,神情变得冰冷了起来。
奥莉薇亚恶狠狠地看向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没什么,”瑟雷摇摇头,接着又低声道,“这是我的错。”
当初破晓战争后,因不绝对的勇气,以及骨子里难以抹去的懦弱,瑟雷一直抱着一种逃避的心态去解决这些事,这也导致了最终清算的不完整。
瑟雷的本意是让夜王与其近卫队,一并在漫长的岁月里,因渴血症而疯狂,彼此陷入厮杀,直至死亡,这既可以报复他们,又能让瑟雷避免自己亲自面对夜王。
可瑟雷怎么也没料到,奥莉薇亚居然成为了最大的变数,更没想到,因奥莉薇亚诞生的摄政王,居然找到了永夜之地,并引发了后续这一系列的事件。
所有的纷纷扰扰就如同纠缠在一起的线团,最终变成了一个个互相咬死的死结,瑟雷也分不清对错,只想着挥起剪刀,对一切做个了断。
“各位,接下来是该做些什么呢?”
帕尔默紧张地抓起细剑,目光在失心者之间游动,“强行突破,和它们争个伱死我活吗?”
简单的评估下,帕尔默觉得己方的胜算不大,要知道,眼下瑟雷不能轻举妄动,以免引起夜王的注意,为此这位夜族领主就和废物一样,毫无用处。
除了瑟雷外,几人之中唯一的高端战力,就只剩下了伯洛戈,帕尔默承认,伯洛戈这家伙强的离谱,可帕尔默不觉得伯洛戈有能力杀光这么一大群的失心者,更何况,伯洛戈就算能做到,那接下来的战斗,他还有余力去参与吗?
最重要的是,在己方与失心者们展开大战时,势必会引起其他夜族的注意,在这王城腹地内,众人无疑会陷入团团的包围中,在一轮轮的攻势里,错失达成目标的时机。
欣达也明白眼下事态的危机,她提议道,“撤退迂回一下?”
奥莉薇亚有些不甘心,她指向前方,“穿过那道门就是始源塔了!只要摧毁那里的仪式结阵,就可以驱散晦暗铁幕!”
瑟雷低声道,“但同时,我们也将直面夜王。”
奥莉薇亚愣了一下,反问着,“你还没准备好吗?既然没准备好,为什么还要来这?”
瑟雷说,“我是来救你的。”
奥莉薇亚被逗笑了,她摇摇头,“你做好了准备来救我,却没做好准备面对他……你这人还真是够拧巴的啊。”
这一次面对奥莉薇亚的讥讽,瑟雷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概吧。”
说起这些时,瑟雷的眼中充满了迷茫。
“先别讨论这些了,各位。”
伯洛戈的话语打断了几人的争论,他站在队伍的最前方,犹如一块沉重的山石般,稳住了局势与人心。
“它们来了。”
伯洛戈说着抓紧了武器,诡蛇鳞液延展成菱形盾,悬浮在伯洛戈的周边,如同环绕的卫星。
见此奥莉薇亚也停止了和瑟雷的争论,她问道,“你有带汲血之匕吗?”
“在这。”
瑟雷把匕首掏了出来,它吸满了鲜血,金属呈现一种鲜红的色泽。
“你知道该怎么用。”
奥莉薇亚说完,身子崩溃成阴影,融入了伯洛戈脚下的影子里,伯洛戈低头扫了一眼,他模糊的人形影子变得巨大了几分,长出了尖牙利爪,仿佛真的有头可怖的怪物藏匿在他的身下。
瑟雷反手握紧匕首,他虽然不能暴露自身的存在,但在伯洛戈的攻击后,补上最后一击还是可以的,凭借着汲血之匕的力量,瑟雷足以彻底抹杀掉失心者。
他在心底低语道,“就当做迟来的清算吧。”
艾缪与伯洛戈重叠在一起,为伯洛戈进行全方位的支持,奥莉薇亚藏匿于影子之中,协助着伯洛戈的作战,帕尔默为伯洛戈提供风的庇护,欣达则举起枪械,瞄准伯洛戈行进路径上的仇敌们。
全员准备就绪,伯洛戈知晓自己需要速战速决,高亢的以太充盈全身,向前迈步,踩碎了脆弱的地面。
然后……然后伯洛戈看到了一片寂静的黑暗。
在所有失心者的身后、朝圣之庭的尽头,那通往始源塔的紧闭大门后,黑暗正一点点地从门缝间渗出,它如同粘稠的液体般,以奇特而诡异的方式流动着。
短暂的注视中,伯洛戈的感官迅速脱离,目光则被死死地锁在了黑暗上,无法移开半分。
如同着魔了般。
黑暗的流动像是一种邪恶的舞蹈,它在跳跃、扭曲、蔓延,所到之处,一切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所操控、弯曲,变得异常混乱和疯狂。
“伯洛戈……”
幽邃的声音自黑暗里响起,像是有位沧桑的老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伯洛戈!”
熟悉的喊叫声自脑海里传来。
是谁?
伯洛戈的思绪逐渐冻结成了一块,他不知道黑暗里是谁在说话,对于脑海里的声音,他感到莫名的熟悉,却难以辨别出对方的身份。
“清醒点!伯洛戈!不要沦陷进去!”
呼喊声焦急了起来,像把重锤般,反复敲击着已经冻成冰块的伯洛戈,一寸寸的裂纹疯长,僵死的意识得到了一丝的舒缓。
“艾缪?”
伯洛戈认出了那个声音,紧接着,他察觉到了自己身处的现状。
自身的感官正被黑暗一点点地剥离,同时黑暗还在伯洛戈的眼前不断地扩大,它仿佛超越了维度的限制般,轻而易举地覆盖过了朝圣之庭,将失心者们掩盖,像是潮水般,一点点地将伯洛戈完全包围。
朦胧混沌的黑暗深处,仿佛具备着摄取人心的力量,伯洛戈的身、心、灵皆在剧烈地颤抖,紧接着伯洛戈整个人宛如抽象的画作般,身体开始大幅度地扭曲,延展成粗糙的色块,拉伸成细长的、像是面条般的带状物。
受到黑暗深处的引力奇点影响,完全扭曲化的身体呈螺旋状,被一点点地拉扯至那黑暗的核心之中。
“醒醒!伯洛戈!”
瑟雷的吼声如同雷霆般在伯洛戈的耳旁炸响,一同到来的还有钻心般的痛意。
刹那间,伯洛戈眼前那抽象化的黑暗与抽象化的自身突然崩塌,万物归于常态,他眨了眨眼,冷汗浸透了衣衫,痛意再度席卷而来,侧过头,只见匕首刺入了伯洛戈的肩膀中,鲜血染红了一片。
不等伯洛戈质问些什么,瑟雷神情紧张地抓住伯洛戈,拉扯着他的身体,向着后方逃去。
踉跄了几步后,伯洛戈回过头,只见失心者们正齐齐地朝着自己迈步追击而来,在它们之后,不可知的黑暗完全吞没了封闭的大门,它如同不断旋转扩张的黑洞般,湮灭着范围内的所有光、声音与认知。
伯洛戈茫然地发问道,“那就是夜王吗?”
“是!”瑟雷紧接着又补充道,“但也不是!”
瑟雷头也不回地说道,“现在的他,只是一头被魔鬼支配的怪物罢了。”
始源塔内,夜王抬起了自己那蠕动变化的身体,虽然那一条条粗壮的枷锁依旧禁锢着他,但显然无法再限制他力量的挥洒。
黑暗如同潮水般,不断地从始源塔内倾泻而出,它宛如顶端的瀑布般,肆意挥洒着,直至将沿途的一切吞没进无光的力量之下。
海量的以太在始源塔中集结,它们不断地浓缩凝聚,逐步覆盖住王城,直至以太浓度抵达峰值,直至压垮现实,将整座王城拖入以太界内。
在以太界中,夜王将摆脱誓约的束缚,亲自斩杀永夜的叛徒。
第一百一十七章 湮灭之暗
王城漫长的走廊内,伯洛戈一行人一路狂奔着,他们很少会这样狼狈,但每次狼狈成这副样子时,都代表着一位难以想象的强敌,正对他们紧追不舍。
“我有想过直面夜王的情景,但我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迎敌。”
伯洛戈奔跑在队伍的最末尾,保护队伍的同时,以太犹如伸出的万千手臂,深深地抓入四周的墙壁内,拖动、变化着它们的形态。
每当伯洛戈前进一段距离后,就有沉重的墙壁拔地而起,层层地封住去路,以这种脆弱的方式,艰难地抵御着失心者们的追击。
“说实话,我也没想过,”哪怕在奔跑下,瑟雷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平稳,“他居然真的变成了一头祸恶,并且还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枷锁的束缚。”
瑟雷回头看了一眼,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伯洛戈统驭起的墙壁接连毁灭,失心者们紧跟着几人的步伐,成群结队。
这些古老的怪物们正肆意挥洒着以太,可怖的能量衔接在了一起,宛如游走的烈日,烤得每个人的脊背都传来阵阵痛意。
换做之前,虽然艰难,但伯洛戈等人还可以尝试一下,全歼失心者们,可现在随着夜王介入战斗,伯洛戈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不考虑别的条件,光是夜王本身对瑟雷、奥莉薇亚的血统压制,就足以极大程度削弱他们的力量了,瑟雷还能抵抗一二,奥莉薇亚说不定会直接受到夜王的操控。
最令伯洛戈感到不安的是,眼下夜王根本没有展现自己的完整姿态,仅仅是从始源塔内泄露了自己的力量,光是这样,就为众人带来了难以喘息的压迫感。
伯洛戈大声质问道,“他是你父亲,你有什么办法吗?瑟雷。”
瑟雷尖叫着回应,“办法?要我真的有办法,我当年早就连他一起宰了好吧!”
伯洛戈愣了一下,“我一直以为你是太懦弱,才下不去手的。”
“这算是因素之一,”瑟雷的气息头一次出现了紊乱,“他可是夜王,夜族之血的源头,任何一位夜族在他面前都是下位者。”
“当初我确实想鼓起勇气,但面对他,哪怕我是个勇敢的人,也会变得懦弱起来,更不要说……我本就是怯懦的呢?”
瑟雷为百年之前的自己辩解着,“这是来自血脉间的诅咒,那种无形的力量萦绕在我们之间,别说是向他挥剑了,光是站在他眼前,他只需要一个念头,血液的力量就足以反噬我自己。”
“有时候,很多事并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我做不到!”
“那么她为什么做到了!”
奥莉薇亚在这时反驳着瑟雷,“她的血统纯度次于你,可她还是做到了,难道这种时候血脉间的统治力就消失了吗!”
瑟雷的表情僵硬了起来,刚刚的言语确实是瑟雷的辩解,哪怕有着血脉的统治力,真正的勇敢者,依旧会克服重重困难,向着强权挥剑,而不是像自己这般,把这种统治力当做借口。
伯洛戈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好了!先别吵架了!”
挥剑劈开又一道大门,遗憾的是,在这道门后,等待众人的并不是安全的庇护所,而是一群早已在此准备就绪的嗜血者与夜族们。
很显然,伯洛戈等人在朝圣之庭内引起的骚乱,已经令忤逆王庭注意到了他们,一个针对伯洛戈等人的包围圈正一点点形成,他们陷入了被动中的被动。
好在和追兵们相比,眼前这些阻力根本算不上阻力,不等伯洛戈动手,一阵骇人的啸风掠过后,成群的嗜血者被帕尔默吹翻,无形的风刃将它们的躯体切割成了碎片。
致死的瞬间,深埋在嗜血者体内的自爆装置启动,一连串的爆炸从众人的头顶、附近响起,整座建筑都被这反复的冲击撼动着,灰尘如暴雨般洒下,摇摇欲坠。
面对伯洛戈等人这骇人的攻势,夜族们倒是很识趣地让开了位置,他们平均的阶位并不高,就连负权者也没有,根本阻碍不了伯洛戈等人的行进,但就是这些人造成的微弱阻碍,令那群锲而不舍的追兵,终于触及了众人的衣摆。
“小心!”
伯洛戈惊呼着,磅礴的以太之力爆发,强行统驭着周边的物质,眨眼间,令数十道墙壁拔地而起,它们层层堆叠,宛如一面厚重的屏障,将后方的路完全堵死。
这看起来是常人完全无法逾越的障碍,可在一声沉闷的尖啸声后,恐怖的裂纹沿着墙体爬行,并朝着整栋建筑蔓延而去。
短暂的停顿后,眼前的厚墙轰然倒塌,在荣光者的伟力下,荡成一片细腻的尘土,没有任何大片的结块存在。
与此同时,众多的以太反应连续升起,伯洛戈看到了奥肯挥舞着与骨肉长在一起的巨剑,从尘土中一跃而出,也看到了另外几头失心者释放了自身升躯学派的力量,身体完全异化成一头头扭曲畸形的怪物,生长着八臂六尾。
伯洛戈分不清这是失心者们自身具备的秘能,还是不朽甲胄赋予它们的超凡之力,但不管怎么说,在这成群结队的攻势下,哪怕是伯洛戈也不觉得自己有正面对抗的能力,并且,黑暗仍在蔓延。
在众多失心者之后,那道纯粹的黑暗仍在缓缓蠕动,就像一股无形的洪流逐渐涌来,将所有的物质都慢慢吞噬。
伯洛戈怀疑,这根本不是所谓的黑暗,而是一种存在意义上的抹除。
黑暗不断影响着现实,在它的侵蚀下,周围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所有的色彩、声音、温度……一切可以被心智理解的信息,都被这股黑暗所吞噬,只剩下了绝对的漆黑。
失心者们咆哮向前,它们似乎不止是在追逐伯洛戈等人,更像是在逃避黑暗的吞食。
绝对未知的黑暗,令伯洛戈的心情完全紧张了起来,他不由地大喊道,“瑟雷!作为傲慢之罪的仆从们,你们对于他的此世祸恶,真的一点了解都没有吗!”
瑟雷用力地摇着头,“没有!”
他说的是实话,活了这么久,瑟雷还是第一次见傲慢之罪的此世祸恶,通常来讲,此世祸恶的诞生,是魔鬼们走入困境时,干预现实的最后手段。
令一位效忠自己的荣光者完全堕落。
这是一笔昂贵的代价,但也有着非常可观的成效,他们已经见过了那一个个可怖至极的此世祸恶,它们不受时代的约束,具备着超越荣光者的邪恶伟力。
“又要重头开始了。”
伯洛戈一边抱怨着,一边用诡蛇鳞液塑造出锋利的长矛,朝着黑暗深处用力掷去。
银白的金属映射着短促的辉光,如同流星般,在黑暗里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没有任何碰撞声传回,伯洛戈从长矛上,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反馈,就连自身附着在长矛上的以太,在也被黑暗吞食的瞬间,戛然而止。
伯洛戈以自身的专业素养,推测着黑暗的性质,从头推演夜王此时具备的力量。
黑暗似乎具备着可以改变空间的维度的能力,原本熟悉的空间结构在这股黑暗中变得模糊不清,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强行地融入漆黑之中,抹除空间的深度、方向等等差异,最终变成一张巨大的黑色平面。
平滑且没有一丝缝隙,没有深度,没有高度,没有宽度,没有任何可以度量的维度,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让人无法探视其底部的未知。
见伯洛戈徘徊窥探黑暗,帕尔默与欣达果断地释放秘能,替伯洛戈承担着失心者们的压力,可就像最开始时那样,他们不具备正面对抗的能力,只能且战且退,途径的区域尽数化作废墟。
伯洛戈接连向着黑暗投射了数只长矛,还试着用自身的以太渗入其中,以自身具备的侵略性,解析黑暗的本质。
但在这片黑暗的平面中,一切都变得混沌而模糊,投入的所有力量都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任何回应。
伯洛戈皱紧了眉头,如果解决不掉夜王这一危机,那么便宣告着此次行动的失败,伯洛戈无法接受失败,为此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的心头升起。
“艾缪,准备深度重叠。”
藏匿于伯洛戈体内深处的艾缪一惊,迟疑后,还是顺从了伯洛戈的指示,心叠影的力量加剧,艾缪进一步地沉入伯洛戈的心神之中,几乎要与他的思绪重叠在了一起。
紧接着伯洛戈向着身后掷出数根长矛,深深地嵌入地表之下,长矛的末端延伸出一根根锁链,将伯洛戈与其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不待任何人反应过来,伯洛戈直直地冲入失心者群中,剑斧肆意地挥砍,带起一片断肢碎肉后,伯洛戈解决了碍事的障碍,一头扎入蠕动的黑暗内。
几乎是在一瞬间,伯洛戈觉得自己步入了一片无光的虚无中,时间和空间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一切都像是静止在这片黑暗之中。
视觉、触觉、听觉……这里是超越了人类感知的绝境,万物归零。
黑暗开始蔓延,就像一层层的黑色绒布在空间中铺展开来,它没有固定的形状,却具有强大的包容性,周围的物质如同被黑暗的漩涡所吸引,一一消失在它的怀抱中。
伯洛戈也是如此。
原本熟悉的空间结构在这股黑暗中扭曲变形,无法再保持原有的形态。
仿佛是幻觉般,伯洛戈看到了那些远方的星辰、明亮的灯火、多彩的风景,可随后,它们都在黑暗的吞噬下变得模糊不清,最终消失不见。
绝对的漆黑,绝对的寂静。
黑暗。
这里是绝对的虚无,一切都变得空洞无神,即使是最强烈的光芒也无法刺破这层黑暗,最尖锐的声音也无法打破这片静寂。
无需刀剑,丧失全部的感知下,伯洛戈仅剩下了自我的思绪,而脑海里的思绪也因时间感的模糊,运转的越发癫狂。
伯洛戈似乎只坠入黑暗几秒钟,又好像在此地度过了千百年,没有外部反馈的情况下,伯洛戈的思绪成为了黑暗里的孤岛,任由自己在一次次的思考中走上崩溃。
“屏蔽认知、模糊感官……对精神施压……”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伯洛戈依旧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如同学者般,记述着自己在黑暗内的种种感受,用那逐渐病态的思绪推演夜王的力量。
但在这绝对的黑暗虚无中,哪怕伯洛戈的意志再怎么坚定,仍遭到了黑暗的反复侵蚀,如同被睡魔找上般,思绪变得越发沉重,每一个念头都是如此地迟钝,直至伯洛戈的自我完全陷入了冰冻沉寂里,与这黑暗虚无一并变成死寂的一角。
深沉悠远的声音徘徊在伯洛戈这逐渐冻结的思绪旁,那个声音似乎在呼唤伯洛戈的名字,又好像在讲述自己的存在。
那是极为奇异的声音,好像有千百条游蛇吞吐着信子,又好像千万的老鼠摩擦着牙齿,刺耳又高频,汇聚在一起,变幻成无数人的异口同声。
伯洛戈听不懂那诡异的语言,但就像本能般,伯洛戈听懂了对方的意思,无声地重复着。
“此世祸恶·湮灭之暗。”
就在伯洛戈察觉到对方本质的一刻,伯洛戈的思考完全被冻结了,自我也彻底沉眠,他就像具冻硬的尸体般,飘荡在无垠的黑暗里。
黑暗虚无似乎真正地战胜了伯洛戈,可就在它们要宣告胜利的一刻,伯洛戈忽然睁开了眼睛,另一个灵魂在伯洛戈的体内快速复苏。
“我们该走了!”
艾缪的声音从伯洛戈心灵的深处响起,在心叠影的深度重叠下,她就像掌握了伯洛戈的底层意识般,对他进行着强制唤醒。
空洞的目光重新焕发起了灵动的神色,伯洛戈直面着黑暗,按照预先设好的路径,果断地释放起了秘能。
黑暗虚无之外,延伸的锁链紧绷了起来,它们如同一个个高速运转的绞盘般,快速回收着,将伯洛戈一举从黑暗虚无中拖出。
当昏暗的光芒再度映入伯洛戈眼中时,伯洛戈的思绪仍有着几分笨拙的迟滞感,但他的本能早已率先做出了行动。
预先埋设好的长矛纷纷爆燃了起来,内部的红水银完全燃烧,轰鸣的爆炸将失心者与黑暗虚无完全覆盖。
伯洛戈从爆炸的火海里冲出,重新落进人群之中,他强忍着心底萦绕的虚无感问道,“我潜入进去多久了?”
“也就十秒左右,”帕尔默回应道,“我还以为你疯了,去送死。”
伯洛戈的脸色苍白,“不……我只是想亲身体会一下夜王的力量。”
瑟雷一边跑一边问道,“感觉如何?”
“很糟,”伯洛戈一如既往地升起高墙挡住身后的敌人,再次强调道,“非常糟糕,那片黑暗似乎能湮灭所有的‘信息’,先是外界的种种影响,然后是身体的感官,直到自我的认知……它就像一个绝对的深渊,吞没着所有。”
黑暗虚无对伯洛戈的影响仍徘徊在脑海间,他笨拙地形容着那股禁忌的力量。
“那我们该怎么办?回头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吗?”
欣达忍不住开口道,光凭自己这点人根本杀不了夜王,这至少需要一支军队。
“先离开这!”
伯洛戈说着将海量的以太注入脚下的地面,顷刻间,大地颤抖、崩裂,众人脚下的地面迅速拔高,如同快速崛起的山脉般,一头撞碎了层层的天花板,强行突破了王城的建筑。
失心者们的狂吼声在身后徘徊,肆虐的音浪荡碎了一片片的建筑,但在伯洛戈的精密操控下,拔地而起的岩石土壤还是堆砌起了百米长的巨型高塔,将众人硬生生地从迷宫般的宫殿中送出。
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看向下方,王城近在眼前,再向后看去,一根巨型的岩刺突兀地从王城宫殿之中伸出,仿佛有巨人掷出的长枪,钉入了城市之中。
伯洛戈刚喘过来一口气,只见失心者们也撞开了阻碍,沿着巨型岩刺朝着众人狂奔而至,欣达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可这一脚下去,她险些踩空。
帕尔默紧张地握起细剑,目不斜视地问道,“你作为夜族领主,就没什么办法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诡计都毫无意义。”
瑟雷看向大步奔袭而来的敌人们,摇摇头道,“我可以释放自身的力量,解决眼下的危机,可在这之后,我的力量会引起更大的灾难的。”
“一旦你释放了力量,所有夜族都会察觉到你的存在,”伯洛戈意外地笑了起来,“想必他们绝对会放弃眼前的敌人,朝着你蜂拥而至,把你撕成碎片。”
“何止啊。”
瑟雷盯着从废墟中蔓延出来的黑暗虚无,看样子夜王还没有察觉到瑟雷的存在。
“它们来了!”
奥莉薇亚打断了几人的谈话,紧接着阴影暴涨、蠕动,一举将他们完全包裹了起来,下一秒,骇人的音浪扫过几人所处的位置,剧烈的震颤中,巨型岩刺一节节地崩塌,朝着地面洒下千百吨的碎石。
成片成片的建筑被击穿压垮,弥漫起的大片尘埃中,蠕动的阴影坠向大地,隆起后又破碎,像是撞碎在地面上的巨大水滴,几人从中显现了出来,在奥莉薇亚的保护下,他们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
只是视野刚刚恢复清晰,伯洛戈便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气味,然后他便看到了堆积在四周的尸山血海。
血液汩汩地淌过地面,其中大多已经干涸了下来,令地面变得暗红粘稠,帕尔默抬起脚,鞋底挂满了黏腻的血丝。
在堆积起的尸骸后,一头头嗜血者探出头,正当伯洛戈警惕之际,一条条布满尖刺的荆棘破空而至,轻而易举地将嗜血者们的躯体贯穿,将它们像猎物般,整齐地串联在猩红的枝条之上。
见到那荆棘,伯洛戈感受手中的伐虐锯斧莫名地躁动了起来,而后一阵怪异的摩擦声中,一头缠满荆棘的怪物推开了尸山血海,出现在了伯洛戈的眼前。
“约克?”
伯洛戈一眼就认出了这头怪物,它正是自己的组员,在灰石镇中失踪的约克。
遗憾的是此时的约克已经被狂怒与邪恶力量完全占据了心智,他认不出伯洛戈了,只把他们当做一具具新鲜的血肉,屠夫之坑中的待挑战者。
荆棘丛生,拦住了所有的去路,而后天空坠下一道道黑影,失心者们自断裂崩塌的岩刺上降落,从后方包围住了伯洛戈等人,缓缓逼近。
“这算是史上最大危机吗?”
帕尔默向后退了几步,和伯洛戈的后背靠在了一起,伯洛戈默不作声,他能察觉到,在这屠夫之坑的更外围,有更多的嗜血者与夜族在汇聚,那蠕动的黑暗虚无也从废墟里延展了过来,像是一片缓慢推进的黑暗浪潮。
伯洛戈深呼吸,身陷重围时,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理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决斗者们
这一次伯洛戈遇到的危机,远超他往日遭遇的种种,尚未摆脱追击的失心者们,又遭遇到了完全加护化的约克,并且在两者之外,夜王还在步步紧逼。
在这血腥的屠夫之坑更外围,还有更多的嗜血者、夜族在行动,现在伯洛戈可以确定,自己的行动已经完全引起了忤逆王庭的注意,幸运的是,那些高阶夜族暂时分不出余力前来镇压自己。
骇人的啸风声自百米高空之上传来,仿佛要劈开尘世的雷霆肆意划过,如同一头头巨大的游蛇,所到之处,将天地映照成凄厉的黑白。
在伯洛戈等人被一个又一个的强敌追逐不止时,在王城的另一端,伏恩与霍尔特等人依靠着超凡灾难·风陨之歌,已经突破了怒海的屏障,强行登陆上了永夜之地。
多重的荣光者反应从那团致命的以太乱流中释放,现实被一点点地扭曲、压垮,海量的以太堆叠在一起,几乎要形成另一个可怖的以太涡流点。
远远地感知着那里震撼的以太波动,伯洛戈莫名地庆幸了起来,相较于自己身处的险地,那处充满荣光者的战场,才是真正的地狱所在。
不,这根本没多大的差别,都是一个地狱和另一个地狱罢了。
众人背靠着背,每个人都像是一把上膛的枪、绷紧的弓弦,严阵以待地应对逐渐靠拢过来的敌人们。
直到这一刻,瑟雷的表情终于严肃了起来,猩红的眼眸环视着周围的敌人,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滋生。
瑟雷知道,这一抉择足以拯救眼下的所有人,但同时也会令瑟雷陷入致命的危险之中。
他在犹豫要不要这样做,毕竟自己这等卑劣的存在,和那崇高的献身是如此地格格不入,更何况眼下瑟雷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想到这,瑟雷望向神情严峻的奥莉薇亚,她和其他人站在一起,阴影肆意涌动,凝聚成可见的黑暗实体,如同森林投下的密集投影,张牙舞爪。
瑟雷已经找到奥莉薇亚了,接下来只要带着奥莉薇亚离开这里就好,至于永夜之地内发生的一切……这和瑟雷无关,也无需瑟雷去烦恼。
要再一次地逃避吗?
恐怕就算瑟雷想这样做,奥莉薇亚也不会答应他,她和她母亲一样,是一个极具勇气的女士,当伯洛戈等人破门而入之际,她就已下定决心和他们站在一起,直至死亡。
“别停下!”
伯洛戈大吼着,率先发动了攻势,以太挥洒向大地,秘能迅速扩张,令自身的场域将周遭的领地完全吞没。
地震般,大地突然摇晃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颠覆,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无数狰狞的岩刺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它们扭曲而奇特,像是大地痛苦呻吟的实质化表现。
此时从高空俯瞰大地,岩刺层层叠起,就像一道道从大地之下崛起盛开的巨大花瓣,它肆意绽放着,将伯洛戈等人包裹在安全的花蕊之中,随后无情地绞杀推翻周围的一切建筑与强敌。
轰隆隆的余音中,花瓣的边缘挂满了嶙峋的尖刺,锋利而危险,顶开了尸山血海,尖端挂满了腐烂的尸体,让人不寒而栗。
临近的失心者们被这恐怖的场景所震退,嗜血者被成批地压成血肉的污泥,残存的夜族们在成片的成片废墟上狂奔,他们惊恐地尖叫着,试图逃离这个恶梦般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让人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和不适,原本熟悉的景色已经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和恐怖。
伯洛戈喘着粗气,如此大规模的地质变迁,对他自身的以太量是个不小的消耗,但成效也是极为明显的,伯洛戈一举打乱了战局,令重重包围的局面变得再次混乱起来。
帕尔默的质问声响起,“我们该先杀哪一个!”
局势虽然混乱了起来,但真正的威胁一个都没能解决,无数的荆棘藤条从巨大的花瓣间伸出,它们彼此拉扯着,拖动着约克那早已异化的躯体,当他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时,约克已经变成了一团海藻般的可怖荆棘团。
伯洛戈握了握手中的伐虐锯斧,高亢的狂怒之意从中释放,恍惚间,伯洛戈甚至听到了阵阵嘹亮的号角声。
那是决斗开始的信号。
“先解决失心者。”
一个模糊的计划在伯洛戈的脑海里逐渐清晰了起来,话音刚落,他直接脱离了队形,朝着废墟的另一端冲去,那是失心者们所在的方位,更远处,黑暗虚无以坚定的态度缓慢地蔓延着,如同沉重的雾气,紧紧地贴合着地面。
奔袭途中,伯洛戈毫不犹豫地用斧刃割开了自己的肩膀,锯齿状的锋刃吮吸着伯洛戈的鲜血。
猩红的献祭下,这具禁忌武器正一点点地活了过来,如同活化的血肉武器般,锯齿状的斧刃进一步地开裂,裸露出的缝隙里,有猩红的肌腱与韧带将破碎化的斧刃牢牢地抓紧在一起。
与此同时,嗜血的狂怒在伯洛戈的心底丛生,那遍布他躯体的伤口也莫名地蠕动了起来,金属化的尖刺一点点地探出血肉。
伴随着源罪武器的完全苏醒,伯洛戈正逐渐被伐虐锯斧同化,受到那来自于永怒之瞳的加护·献身戮武的影响。
奥莉薇亚见伯洛戈离去的身影,她隐隐猜到了伯洛戈的想法,身影当即溃散成了一团不可测的阴影,朝着伯洛戈身下的影子弹射了过去,根本不给瑟雷阻拦的机会。
艾缪轻声道,“伯洛戈,她跟上来了。”
狰狞的影子在伯洛戈的身下展开,就像拖曳着一道漆黑的可怖裙摆。
“不用管她。”
伯洛戈的声音嘶哑,狂怒正缓慢地占据他的心神,眼下每说一句话,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极大的压力。
轰隆的战鼓声阵阵,变得越发清晰,越发响亮。
鼓点变得密集了起来,像是在催促着决斗者们之间的厮杀,伯洛戈仍在强忍着杀意,而另一位决斗者早已按耐不住了。
“冠军!”
扭曲的荆棘团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声,而后它就像一颗巨大的风滚草般,在废墟之间开始了翻滚,每一次旋转都有粗壮的荆棘条向前延伸,如同钩索一般,拖动着约克那早已异化的身体,直追伯洛戈的身影。
当伯洛戈撞击进失心者群中时,那漫天的荆棘条也已将伯洛戈与失心者们一同包围。
咆哮声中,一整片荆棘海洋席卷而来,它们像狂暴的战士,向大地发起冲锋,它们的目标是伯洛戈,另一位鲜血的决斗者,唯有杀死伯洛戈,约克才能在晋升冠军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伯洛戈故意挪动着身影,在自己与约克之间,成群的失心者们成为了碍事的阻碍。
“保持理智。”
伯洛戈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约克低语,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刹那间,荆棘们就像是从地狱深处涌出的长矛,无尽而冷酷,迅猛而狂暴,它们从天空各处跌落,宛如被诅咒的陨石群,以无法阻挡的势头砸向地面。
每一根荆棘条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毫不费力地刺穿一头头失心者的躯体,在无尽鲜血的献祭与魔鬼之力的加持下,这些躯体在他们面前如同一层薄纸,贯穿。
失心者们哀鸣着,挥动着以太反过来撕裂着荆棘,可它们就像无穷无尽般,斩断了一根就生长出两根,新鲜的血肉在荆棘条的穿刺下像串在一起的果实,一颗颗破碎的心脏、肺腑、肝脏一并化作屠杀的祭品。
穿刺、撕裂、摧毁!
“冠军!”
约克嘶吼着,他和失心者们一样,健全的心智早已在无尽的杀戮中破碎殆尽,眼下驱使他的,只剩下了暴怒之罪那本能的杀戮。
他要赢,他要赢过所有决斗者,成为永怒之瞳唯一的冠军。
永世的冠军。
约克挥舞鞭挞,荆棘就像千万把刀刃,刮擦出无数的伤口,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大地上被染成了一片红色。
那些被荆棘条贯穿的失心者们,有的在痛苦地扭曲,有的在无声地哀嚎,有的在无助地挣扎,这片大地已经变成了一片屠宰场,一切的声响都只是在为这场盛大的死亡挽歌添砖加瓦。
即便是伯洛戈在见到约克的这份力量时,也不由地心惊了起来,邪异疯嚣的力量在约克的身上弥漫,对于这股奇异的气息,伯洛戈并不陌生,甚至说在前不久,他便刚刚面对过类似的力量。
此世祸恶。
难道说,随着源源不断的杀戮,战胜一个又一个的决斗者,加护·献身戮武的终局,就是化身此世祸恶吗?
伯洛戈怀疑着,关于这一情报,他也无法完全确认,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意识到魔鬼们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不过,伯洛戈至少达成成了初步的目标,将约克引至失心者的周边,令他们之间爆发厮杀,极大程度缓解了战事的压力。
遗憾的是,哪怕约克的攻势看似致命,但并非能彻底地杀伤失心者们,仅仅是将它们创伤罢了。
荆棘丛中,失心者一个接一个地挣扎着,以太在它们的体内凝聚、释放,像是扯断枯树根般,它们粗暴地扯开了那染血的荆棘,并将钻入自身体内的藤条一根根地拔了出来,哪怕那尖锐的倒刺带出了脆弱柔软的内脏也不停歇。
“抱歉了,约克。”
伯洛戈站在一块凸起的花瓣上,望着那不断朝自己靠近的可憎怪物,他诚恳地道歉着,“对不起,让自己的组员变成这副模样,是我的失职。”
闭上眼,伯洛戈静思着些什么,周遭喧嚣的声音逐渐远去,只能绝对的宁静。
这一刻,不断靠近的约克消失了,那些朝着约克冲锋的失心者们也消失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伯洛戈自己。
当伯洛戈再次睁开眼时,他已下定了决心,脚下的花瓣剧烈颤抖着,凝聚成不断隆起的土丘,化作高塔,一举将伯洛戈送入高空之上。
高速的攀升中,点点的火花从伯洛戈的衣襟下坠落,名为光灼的力量,于伯洛戈胸前悬挂的晶核中迅速复苏。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神圣烈阳
当梅丽莎从废墟里爬出来时,入目所及的尽是那一道道切割了战场的巨大花瓣,它们像是古老仪式的石阵般,在屠夫之坑的一角拔地而起。
“我……我居然还活着。”
短暂的愣神后,梅丽莎把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一遍,除了有些擦伤外,她没有什么大碍。
几分钟前,梅丽莎还在牢房内不断地向他人讲述烈阳的教义,结果突然的地震袭来,坠落的砖石掩埋了许多人,但梅丽莎居然凭借着瘦小的身体与长年在废墟中生活的经验,从这绝境之中活了下来。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能看到花瓣的顶端挂满了破碎的尸体,在自己看不见的位置,癫狂的嘶吼声与剧烈的震颤声不断,像是有两位天神在此搏杀,无形的冲击波如涟漪般扩散过来。
梅丽莎稳住身形后,把破破烂烂的书籍从口袋里翻了出来,注视着那一个个歪扭的字迹,一股莫名的欣喜感从心头升起。
很显然,梅丽莎得救了,她不仅从牢房里活着逃了出来,就连外界的血税官与嗜血者们,也一并被这层层叠起的巨大花瓣,掩埋了一大片。
在梅丽莎那畸形的世界观下,她自然而然地将眼下的幸运,全部归结于自己手中的书籍,那份对烈阳的信仰。
小心翼翼地将书籍夹在自己的胸口上,像是幻觉般,梅丽莎居然能感受到阵阵的暖意袭来。
只是从信仰的狂喜中挣脱后,梅丽莎的眼神忽然变得迷茫了起来。
梅丽莎脱困了,然后呢?
在这绝望的永夜之地内,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救……救我……”
沙哑的声音从梅丽莎的脚下响起,她低下头,废墟的缝隙里,能模糊地看到一个男人正夹在其中。
梅丽莎蹲了下来,凭借着瘦小的身体,她一点点地钻了进去,昏暗中对方的样子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惊喜道,“德文!”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梅丽莎这样幸运,花瓣拔地而起时,德文很不凑巧地被倒塌的墙壁压倒了,但幸运的是,掩埋在他身子上的砖石并不多,经过了一阵费力地搬运后,梅丽莎费力地将几个大块的砖石推开,自此德文的身体终于有了些许的活动空间。
又是一番挣扎后,德文狼狈不堪地从废墟里爬了出来,和梅丽莎不同,他身上有着大块大块的擦伤,还有尖锐的金属刺入了他的肩膀,鲜血浸透了一角。
“真是谢谢你了,梅丽莎,”德文喘息着,“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你救。”
“不,不是我救了你。”
梅丽莎一脸虔诚地摇摇头,“是烈阳,是烈阳让我活了下来,从而拯救你。”
“烈阳?”
德文皱了皱眉头,作为血税官,他自然知道这流传于血民之间的信仰,但记忆里,梅丽莎从未接触过这东西的,可仅仅是一天的时间,她就已经成为了烈阳虔诚的信徒。
“我们得离开这。”
德文环顾四周,他是一位来自隐秘之土的残缺者,自然知晓此时王城内正发生着什么,骇人的以太反应宛如风暴般互相碰撞着,曾经恐怖无比的嗜血者们,在这力量下也只是一头头温顺的小狗罢了。
“这里不安全,我们得找一处避难所。”
德文说着就拉住了梅丽莎的手,试图带她离开此地,以往梅丽莎都很听德文的话,但这一次她站在了废墟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
梅丽莎没有回话,而是看向诸多花瓣之后。
德文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远处无数的荆棘长满了大地,猩红的鲜血如溪流般流淌着,突然,一座迅速拔升的高塔自荆棘丛中突出,隐隐的火光在塔尖上升腾。
伯洛戈升至了自身场域的最高点,剑斧在胸前交错划过,金属互相磕碰着,迸发出耀眼的星火,而后这微弱的火苗,将光灼完全点燃。
以伯洛戈的以太为燃料,光灼全面燃烧。
霎时间,滚动的火团于伯洛戈的身后凝聚,并在以太的加大输出下迅速膨胀,很快,耀眼的火光便疯长到了数米之宽。
煌煌烈日,高悬于顶。
梅丽莎远远地望着这一幕,整个人像雕塑般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她喃喃道,“那……那就是烈阳吗?”
和那些有幸见过烈阳的人不同,梅丽莎诞生于这阴暗潮湿的永夜之地内,自出生起,所谓的烈阳、太阳、白昼等词汇,在她的眼中就是一片难以凝聚的幻象。
梅丽莎无法幻想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就算她再怎么努力把微弱的烛火在脑海里放大到千百倍,依旧无法模仿真正的烈阳半分,更不要说幻想出阳光普照大地的情景了。
但在今日,在这一刻。
当光灼汇聚成燃烧的火球,自天穹之上坠下时,梅丽莎的思想仿佛摆脱了桎梏般,她居然从那耀眼的光芒中,勉强地幻想出了烈阳的一二。
梅丽莎热泪盈眶道,“看啊,是烈阳的使者,手持火剑的天使!”
此时德文也愣在了原地,他很想反驳梅丽莎,告诉她这并不是烈阳,仅仅是以太对现实的扭曲罢了,可在意识到这道烈阳似乎在与夜族们为敌后,一个平常德文想都不敢想的可能从脑海里浮现。
有人来了,有人来救他们了!荡平这鲜血的地狱,令温暖的阳光重临大地!
“我一向讨厌宗教之类的东西,”德文瞪大了眼睛,“但这一次,你的信仰似乎有效了……烈阳真的出现了。”
梅丽莎兴奋得身子发抖,“对吧!对吧!”
德文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充满歉意道,“抱歉,但那不是真正的烈阳,真正的烈阳远比这大千百倍,足以照亮整个世界。”
那只是一团火,一团致命的火。
悠远的爆裂声从远处传来,只见伯洛戈创造的光灼之火于半空中炸裂,漫天的火雨降世,无情地焚烧着大地上的血肉残肢、丛生荆棘。
灿烂的光芒温暖了这片冰冷的世界,光芒打在梅丽莎的脸上,映射在她的眼中,无法遏制的笑意在她的脸上盛开。
她目不转睛道,“不,德文,这就是真正的烈阳。”
连续的爆炸声响起,光灼肆意燃烧着,将鲜血浸透的大地演变成火海,连绵的火光中,怪物们的身影互相碰撞着,进行着那未完的厮杀。
终于,梅丽莎移开了目光,声音坚定道,“只是眼下对烈阳的信仰还不够。”
“没错,”梅丽莎不再迷茫,略显幼态的脸上浮现起难以言喻的魔性,“只是对烈阳献祭的灵魂还不够。”
德文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他心跳的速度加快了几分……德文被梅丽莎吓到了,被这个可怜兮兮的女孩吓到了。
那是被信仰、被偏执、被执念、被癫狂所支配的眼神。
“仔细听,德文,”梅丽莎做出侧耳倾听的动作,“你听到了吗?废墟下的痛苦呻吟。”
德文问,“你要做什么?”
“还能是做什么,当然是拯救他们了啊。”
梅丽莎说着从废墟里抽出一根铁管,把它当做撬起石头的工具,“然后……然后向他们讲述烈阳的神圣。”
之前梅丽莎还不懂老人的话,明明他说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但又说自己的灵魂还不够,现在梅丽莎明白了,她明白老人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梅丽莎要拯救更多人,让他们献身于烈阳的怀抱中,她相信,成堆的灵魂一定能令烈阳得到完全的燃烧。
德文呆滞地站在原地,就这么注视着梅丽莎的挖掘,哪怕双手已经血淋淋了,她依旧不肯停下。
他问道,“烈阳,就那么重要吗?”
德文始终都搞不懂,梅丽莎为什么会为了一个虚幻的太阳,如此拼命。
“当然了,”梅丽莎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和你不一样,德文,你是外面来的,你见过所谓的海、城市、电影、,乃至太阳,有过一段与我截然不同、幸福无比的生活。”
“你知道,每次听你讲述那些事物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梅丽莎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像是因疼痛,又像是因悲伤。
“你以为我会很高兴,高兴于自己知晓了外界的见闻?
不,德文,我很难过,难过的要死,哪怕我在夜里绞尽脑汁,我也想不出大海的模样,想象不出海风吹拂的感受,我不知道甜品是什么味道,更不懂你喜爱的电影又是什么东西,难道人真的能被封印进光阴里,任观众们观赏吗?”
梅丽莎咒骂着,反复捶砸着坚硬的石头。
“我时常反问着自己,为什么我要承受这样的命运,为什么我要诞生于这个世界上,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偏偏是我!凭什么!”
她停下了动作,抬起头看向德文,这时德文才发现泪水已经浸满了梅丽莎的脸庞。
“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德文,同样身处于地狱之中,你却见过世界的美好,而我有的只有痛苦。”
梅丽莎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将内心那阴暗的想法尽数吐露了出来。
“我嫉妒你嫉妒的发狂啊,德文,有些时候我都恨不得杀了你。”
梅丽莎低头沉默了下来,远处激烈的爆炸声与搏杀声仍在继续,如同喧闹的背景音。
将手伸进石头的缝隙里,梅丽莎再一次地动了起来,吃力地搬开石块。
“我不在乎别的事,我也不奢求什么,我只是想看看烈阳的样子,我想堂堂正正地站在白昼下,这就是我的愿望。”
梅丽莎恶狠狠地发誓道,“如果这会要了我的命,那就尽管拿去,如果是索求我的灵魂,我欣然接受。”
“我不会作为一头牲畜,为某头该死的夜族而活了,我要为自己而活,我要让那温暖的阳光洒满我的全身!”
德文伸手过来,像是要阻止梅丽莎的挖掘,梅丽莎当即转身甩开了他的手臂,警惕地举起歪扭的铁管,将尖端指向德文。
“别阻止我,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梅丽莎饱含泪水地看着德文,大骂道,“德文,这一切都怪你!自你和我讲述世界的美好后,我就再也无法浑浑噩噩地活着了。”
如果有重来的机会,梅丽莎宁愿不再遇到德文,在这地狱之中,盲目地活着反而是一种幸福。
德文没有回应,而是拨开了铁管,来到梅丽莎的身旁,弯下腰,轻而易举地搬开了对梅丽莎而言沉重无比的石头。
一枚又一枚的石头被挪开,废墟内的缝隙也变得越来越大,建筑倒塌时压出了一个斜角的空间,许多血民都挤在这里,幸运地活了下来。
他们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望着不断掘石的两人,更远处火海肆意燃烧着,将天空映照的暗红一片,仿佛有太阳要从地面线的尽头升起。
第一百二十章 不死军团
逐步崩塌的临时高塔之上,伯洛戈向着大地自由落地,以太化作柴薪,令光灼燃烧的越发旺盛,直到火团不断地膨胀,炸裂成漫天坠落的火流星。
密集的爆炸声在数秒后响起,伯洛戈就像一位专业的导演般,事态的发展一切都处于他预设好的故事版中。
高温高压的爆炸冲击掀翻了一头头的失心者,也将丛生的荆棘烧毁了一片又一片,光灼肆意蔓延,犹如掠过荒原的野火般,转瞬间,入目所及,皆是那股难以扑灭的纯净焰火。
落地后,伯洛戈的身体迅速旋转着,宛如舞蹈般,诡蛇鳞液凝聚成一根根锋利粗糙的长矛,连续不断地朝着火海里闪动的身影激射而去,碰撞的铿锵声就像清脆的琴键音,回响不绝。
“奥莉薇亚!”
伯洛戈大喝着奥莉薇亚的名字,下一刻伯洛戈身下的影子蠕动扩张,将伯洛戈身处的区域彻底化作了漆黑的阴影之地。
阴影之中,无数漆黑的手臂伸出,有的纤细如人类的肢体,有的则狰狞怪异、布满尖刺,宛如某头怪物的投影。
它们如海草般在伯洛戈的周身狂舞着,将一头头从火海里冲出的失心者缠住、减速,再由伯洛戈一跃而起,挥起剑斧,将它们的头颅一分为二。
地面蠕动、破裂,滚动的荆棘如毒蛇般朝着伯洛戈袭来,至始至终约克的目标都是伯洛戈,对失心者的杀戮,仅仅是摧毁碍事者。
不待伯洛戈反击,阴影蠕动起一道道锋利的影刃,轻而易举地将荆棘劈砍成了碎块,可这时另一头失心者已从火海里跃出,是奥肯,它挥起锋利的巨剑,犹如铡刀般,当头落下。
伯洛戈正欲侧身闪躲,但那些本该破碎的荆棘再一次蠕动了起来,它们疯长着,互相纠缠在一起,变成一道布满尖刺的牢笼,将伯洛戈团团包围住。
这是无法逃离的绝境,必死的局面,但下一秒沸腾的阴影将伯洛戈包裹,奥莉薇亚的援助总是如此及时,她将伯洛戈包裹进阴影空间中,轻而易举地从牢笼的缝隙里脱身。
奥肯直直地和荆棘牢笼碰撞在了一起,与骨肉长在一起的巨剑劈断了一连串的荆棘,同样,奥肯的身体也被无数的荆棘刺穿,像是直面了一场致命的箭雨,浑身都插满了锋利的箭矢。
裹挟着伯洛戈的阴影如同气泡般,在奥肯的身侧破裂,气喘吁吁的伯洛戈当即显露了出来。
“怎样,配合的可以吧!”
阴影里传来奥莉薇亚的邀功声,虽然嘴上咒骂着瑟雷,但自瑟雷降临后,她的情绪显然缓和了不少。
伯洛戈简单地评价道,“还不错。”
金灿灿的光环在伯洛戈的眼瞳中绽放,艾缪的援助正在伯洛戈的体内运转,她像是一个智能处理中枢般,优化着伯洛戈的以太路径,令每一丝每一毫的以太,都能得到完美应用。
越来越多的漆黑身影在火海之后显现,也是在这时,伯洛戈才有余力打量起自己创造的地狱。
燃烧。
屠夫之坑完全燃烧了起来,在烈火的照耀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显得格外恐怖。
光灼将尸体烧焦,尸体表面的皮肤和肉体在高温下逐渐变黑,随着火势的加剧,尸体逐渐被碳化,变得硬而脆,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冰川崩裂的巨大悲鸣。
刺鼻的烟雾和恶臭气味萦绕在鼻尖,绝大多数人都会厌恶这种感觉,但伯洛戈适应的很快,甚至说,回忆起了焦土之怒时的过往。
“真奇怪啊。”
伯洛戈自言自语,“明明一切都变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被改变。”
眼下这燃烧的地狱,正是伯洛戈旧时每天要面对的日常,本以为那场战争足以结束所有的战争,可实际上那只是一场开始。
焦土之怒什么都没能改变。
伯洛戈不由地感到悲伤,那些奋不顾身的士兵们,会意识到自己付出的血与泪是毫无意义的吗?
还是该庆幸,庆幸那些亲身经历者早已死去,他们带着巨大的满足闭上双眼,胸前挂着荣誉,相信自己改变了世界。
光灼闪耀的红光打在伯洛戈、失心者、荆棘、尸山血海之上,它们一切都映得血红,就连灰暗的天空也随之燃烧了起来。
伯洛戈听到了惊恐的尖叫声、哭泣声,隐约间,还能看到一些人因为无法逃脱而绝望地跪在地上,祈求神明的救赎。
血民?嗜血者?还是低阶夜族?
伯洛戈分不清,在这地狱中无人能置身事外,他也没有多余的怜悯心,去施舍给他人。
“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欢呼过后,奥莉薇亚也意识到了现实的严酷,光是失心者与约克就已经令她们寸步难行了,更不要说之后还要面对摄政王、夜王。
“不知道,”伯洛戈先是否定,接着又肯定道,“但无论如何,总要先试试,不是吗?”
奥莉薇亚怀疑道,“你一直如此乐观吗?”
“乐观?我只是很务实,”伯洛戈说,“该思考的时候思考,不该思考的时候,就放空大脑。”
转动了一下剑斧,怨咬还好,它一直是如此值得信任,但伐虐锯斧正一点点地蚕食伯洛戈的手臂,伯洛戈觉得自己就像奥肯一样,武器已经完全与血肉长在了一起,除非砍断伯洛戈的手臂,不然他根本无法放下伐虐锯斧。
“就算我们逃跑,眼下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既然逃跑这个选项毫无意义,那就只能奋力向前了。”
伯洛戈用力地眨了眨眼,多重的力量影响下,他的精神格外疲惫、恍惚。
天空中弥漫着浓重黑烟,不断地升腾、扩散,最终形成一片厚厚的烟幕,将整个天空覆盖。
永夜之地的天空本就昏暗无比,眼下这股浓烟使得周围变得黑暗而阴沉,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世界彻底黑了下来,只剩下了火焰在黑暗中跳跃,闪耀着邪恶的红光,像是在为某个邪恶的存在献祭。
不远处尖锐的摩擦声越来越近了,被荆缚痛锁完全包裹的约克一点点地显现了出来,伯洛戈不清楚约克此时是否存在心智,但假设他真的存在心智,现在仅剩的念头,应该也是让伯洛戈帮助他结束痛苦了。
失心者们重振旗鼓,死亡金属与银确实能给他们带来不小的麻烦,但凭借着夜族之血,这种程度的损伤完全在它们的承受范围内。
见到这一幕,伯洛戈忽然笑了起来,“说来,这算是第二次破晓战争吗?”
“啊?”
奥莉薇亚没想到伯洛戈会说这么一句话,她完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方式回答,紧接着伯洛戈说出更令她意想不到的话。
“第一次破晓战争中瑟雷当了背叛者,现在换你来,这算是家族传统吗?”
对于伯洛戈的调侃,奥莉薇亚哑口无言,过了好一阵她才开口道,“伱是认真的吗?”
“习惯就好。”
艾缪少见地开口道,“越是紧张的时候,他越喜欢讲些怪话,说是可以缓解气氛。”
奥莉薇亚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怪话结束了,伯洛戈身子挺直,满眼平静地面对蜂拥而来的敌人们,架起剑斧,伯洛戈不觉得这里会是自己的末路,这些敌人也绝不会阻碍自己分毫。
“哈……啊!”
伯洛戈呼吸,鼓起胸膛怒吼着,与他一同怒吼的还有万千的啸风。
狂风卷起火海黑烟,分裂的暴风雨穿插在气流之中,一道道燃烧的龙卷在屠夫之坑中迅速形成,无差别地将失心者与约克吞没。
炽热的气息被冷彻的气流取代,随后一道身影从远处弹起,经过一个巨大的弧度后精准地落在了伯洛戈的身边。
看着突然出现的帕尔默,伯洛戈喃喃道,“说实话,我都快把你忘了。”
“忘了?忘了什么?”
帕尔默没理解伯洛戈的话。
雷鸣般的枪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欣达不知何时爬上了制高点,她架起一支组合起的长枪,经过特化的炼金弹头出膛,经过短暂的飞行后,贯穿了一名失心者的头颅。
光滑苍白的头颅当即爆裂成了一团弥漫的血雾,悠扬的雷霆声再度袭来,只见失心者的身体上突兀地出现了数个凹点,凹面迅速扩大,直到完全扭曲了不朽甲胄与躯干,爆裂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血洞,将失心者的身体湮灭了大半。
数枪过后,延迟的爆炸声传来,被她命中的失心者彻底粉碎成了一团污血,就算它能再次愈生,也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更何况,欣达挑选的目标都是处于负权者阶段的失心者们,同阶位下,就算身负不朽甲胄,它们自身的力量也与欣达拉开不了多少。
“带我走!”
欣达站起身,对着高空大喊道。
数秒后,嘹亮的鹰鸣声传来,先前潜入高空的巨鹰掠下,它张开羽翼像是要将欣达完全抱起来,爪子死死地抓住了欣达手臂上的护腕。
欣达腾空而起,轻而易举地越过火海,随后致命的音浪席卷了她刚刚所处的制高点,把一切荡成了粉末。
一击未中,卡萝尔仰起头,紧盯着欣达转移的轨迹,它正准备再度嘶吼时,炽热的斩击伴随着狂风穿透了火海。
“看哪呢!”
伯洛戈低吼,剑斧凶猛地劈砍在不朽甲胄上,崩裂了出了数道裂痕。
只要能摧毁卡萝尔的不朽甲胄,无力化这头荣光者,那么伯洛戈等人就还有胜算所在。
顷刻间,伯洛戈宛如疯魔了般,攻势被狂野的旋风所裹挟,剑斧交织出一道道凌厉的闪电,铿锵的铁鸣不断,犹如铁匠反复锤打剑胚的旋律,像是浪潮般涌向卡萝尔。
钢铁之歌!
坚韧不朽的甲胄,在伯洛戈的剑斧下,如同被重锤不断击打的脆弱玻璃,越来越多的裂纹浮现,如同蜘蛛网一般蔓延。
“还不够!远远不够!”
伯洛戈在心底斥责着,他必须更加迅猛,更加致命。
光灼之力乍现,滚动的火光附着在剑斧之上,与此同时诡蛇鳞液从伯洛戈的身后张开,延伸而出的钢铁之臂抓起刀剑,冰冷的金属交错成宏伟的圆环。
伯洛戈的斩击越发迅速、越发沉重,哪怕是卡萝尔也被震的气血翻涌,快且重的打击下,不朽甲胄被剑气炙烤,泛起了醒目的烧红色泽,仿佛在承受着烈火的煎熬。
刀剑浪潮汹涌而至,将卡萝尔完全淹没。
然而——那甲胄的主人并未退缩。
卡萝尔舍身接下了伯洛戈的斩击,任由怨咬刺穿它的胸膛,让伐虐锯斧劈断了它大半的脖颈,头颅诡异地歪扭着,可憎的面目以极大的弧度扭曲,骇人的啸叫声自嗓子里激发。
炼金矩阵急速闪灭着,与音浪、以太的高亢,一并闪耀至璀璨极点。
几乎是在一瞬间,伯洛戈便丧失了自身的听力,耳边只有回荡不绝的蜂鸣,奥莉薇亚试图将伯洛戈包裹进阴影里,可她的力量刚展开,就被荣光者的以太互斥吹散。
音浪的爆发,就像一颗被引爆的炸弹,在原地瞬间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这股能量以波的形式向四面八方扩散,形成了一道道半透明的涟漪,不断地推进。
卡萝尔的力量之强,直接使周围的空气产生了共振,伯洛戈顿感撕裂的剧痛从身体的周边传来,像是有人在一点点地扒开自己的皮肤,一寸寸地撕开肌肉。
一时间,周围的物体都被吹得东倒西歪,即使是那些坚固的建筑物,也在这股力量之下颤抖起来。
其它的失心者,交战的帕尔默等人,根本无法抵挡力量的扩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席卷而来。
粉碎!粉碎!
卡萝尔场域之内的所有事物都被湮灭成了细腻的尘土,伯洛戈被音浪卷积,身影不断地向后倒退,一路不知道撞碎了多少的建筑废墟,气血在体内翻涌,可怖的共振之下,他的内脏似乎都被荡成了污血。
待片刻的喧哗寂静后,伯洛戈整个人被镶嵌在了破碎的废墟中,双目、双耳、口鼻都在源源不断地淌出鲜血。
听力完全损伤,大脑也传来止不住的剧痛,像是遭受了极为严重的脑震荡。
伯洛戈本能地挪动自己的身体,可撑起的手臂完全耷拉了下来,在连续的撞击与音浪洗礼下,伯洛戈不止内脏被摧毁了,就连骨骼神经也依次断裂。
鲜血从喉咙里止不住地溢出,成堆的血块堵住了伯洛戈的喉咙,强烈的窒息感带来难以忍受的晕厥感。
阵阵脚步声从远方传来,是失心者们,它们重新集结了起来,在卡萝尔的带领下,朝着伯洛戈大步走来。远方的荆棘也在向这里生长,在约克的眼中,似乎只剩下了伯洛戈这一个目标。
情况已经足够危急了,但令谁也没想到的是,一抹纯粹的黑暗从废墟里渗了出来。
望着那片黑暗虚无,伯洛戈的心完全冷了下来。
从先前的战斗中,可以得知,夜王的黑暗虚无的扩张速度并不快,伯洛戈本以为甩掉了这鬼东西,殊不知它和约克一样,像是幽魂般紧跟在伯洛戈的身后。
“艾……艾缪……”
嘶哑的声音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回荡,艾缪立刻从伯洛戈的身体里分离了出来。
战斗时,艾缪是伯洛戈的辅助手,必要时,艾缪也是伯洛戈的行刑人,亲手杀死伯洛戈,以避免他陷入无力化的状态。
“该重启了吗?”
艾缪嘴上这么说,但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锋利的尖刃从机械手臂里探出,正当艾缪准备彻底杀死伯洛戈时,石子跌落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
艾缪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是一处尚未完全倒塌的建筑,从破损的巨大裂口里,能看到一扇耀光的门正屹立在其中,在门的附近,一只黑猫正乖巧地坐在那里,一脸疑惑地看着两人。
“薇儿?”
艾缪怀疑自己看错了。
“哦!你们好呀。”
薇儿竖起尾巴,直接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不不,别过来!”艾缪紧张道,“这里很危险,快离开!”
在薇儿的视野盲区里,黑暗虚无已经蔓延了过来,就快要将这座建筑吞没,并且艾缪也察觉到了身后的阵阵轰鸣,是失心者们,它们踏碎了地面,正以高速朝这里袭来。
如果奥莉薇亚在,她还能操控阴影包裹几人,躲过这一系列的攻击,可在刚刚的音浪引爆下,她因以太互斥与伯洛戈完全剥离了,并且就算现在将伯洛戈杀死,以他的复活速度,也绝对躲不开这一击。
突然,难以言喻的绝望感笼罩在了艾缪的心头,时隔多年,她再一次感受到自我的脆弱,并因自我的无能而愤怒。
但艾缪没有因绝望而丧失行动能力,她果断地割开了伯洛戈的喉咙,刺穿了他的心脏,明明是自己爱的人,下手却格外的狠。
艾缪来不及的感受这份奇怪的情绪,更没时间去考虑自己能否躲藏进伯洛戈的身体里,但她至少完成伯洛戈交代自己的事。
高速奔驰的身影出现在了艾缪的身后,奥肯挥舞起沉重的巨剑,誓要将艾缪与伯洛戈一同碾碎成泥。
冷彻的风掠过,艾缪已察觉到了这来自死神的呼吸,她努力令自己保持冷静。
坚强。
寒意更重的锋芒在艾缪的周身一闪而过,她听到了血肉撕裂的声响,也感受到了冰冷的血液淋在自己的身后。
艾缪慌张地转过头,只见奥肯依旧保持着高举巨剑的姿态,但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已贯穿了它的腰腹,伤势截断了内脏与骨骼,直至将奥肯拦腰斩断。
那高大的身影就这么重重地倒下了,在奥肯的身后,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浮现在艾缪的眼中。
来者身披着精致且沉重的甲胄,鳞甲的边缘带着红色的锈迹,看样子它已然有了悠久的岁月,而在这大块大块的盔甲间,露出来的并非是血肉的躯体,而是镂空的白骨们。
他一手拄着长枪,一手握起一把近两米长的尖刀,锋刃的边缘挂着粘稠的血迹,想必正是这把利器,将奥肯一举腰斩。
“博德?”
艾缪虚弱地跨坐在了伯洛戈的身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博德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一阵沙哑的低笑声,他荡起长枪,横扫开周围缭绕的烟尘,转身挥起长刀,朝着前进的失心者们劈砍而去,犹如一道疾驰的雷霆。
此时艾缪再看向薇儿,只见它老老实实地端坐在门旁,像是一位敬业的门童,而那道闪烁着光耀的大门,现在已完全敞开。
交谈声、喧闹声、叫骂声、金属与金属互相刮擦的锐鸣声……
轰隆隆的余音从那门内传来,沉重且有力,仿佛能跨越空间的局限般,令艾缪身处的大地也因他们的行军微微震颤。
黑暗蠕动,群魔显现。
无数狂欢的身影从门后一拥而入,他们面目狰狞,身披甲胄,挥舞的双手中抓满了刀枪剑戟,浑身带着几乎凝固为实质的戾气。
“战争!”
有人欢呼着,举起一道猩红破烂的旗帜,其上没有任何标志,有的只是纯粹的血、纯粹的杀意。
在过去的岁月里,这面旗帜象征着残暴的杀戮与死亡,漫漫岁月而过,世上少有人还记得这道旗帜的意义了,但这对于他们来讲不重要,遗忘了又如何,只要让世界重新铭记就好。
“又一次!”
一道矮小的身影爬到群魔的头顶,他看起来是个侏儒,身上虽然没有携带武器,但挂满了各式演奏的乐器,他灵巧地在一个又一个肩膀、头颅间跳跃,吹响起嘹亮的军号声。
声音刺耳,回荡天穹。
群魔们的队形没有散乱,他们保持着行军的状态,大摇大摆地从艾缪的身旁走过,有些人时不时地投下目光,打量着艾缪,以及艾缪身下那个昏迷的家伙,有些着完全不在意艾缪的存在,只期待着长眠后的第一场杀戮。
艾缪完全呆滞在了原地,就算她反应再怎么迟钝,此时也明白这一支暴戾的行军从何而来了。
这是来自不死者俱乐部的军队,那头暴怒之罪的仆从们。
“不死的……军队。”
惊叹声从艾缪的身下响起,低下头,这时艾缪才注意到伯洛戈已经活了过来,他完全平躺在地上,用力地后仰着头,注视着群魔们的前进。
群魔们就像一支无法抵挡的箭矢,沿途的建筑、仇敌,都被他们轻而易举地碾过,怪异的笑声在他们之间此起彼伏,仿佛对他们来讲,这并非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久违的游戏。
狂欢中,群魔们一个接一个地跃入屠夫之坑,多如蚁群,轻易地将约克淹没,而后又将失心者们团团包围,嬉笑间从它们的身上撕下一块又一块的血肉,暴虐地对它们施以处刑。
他们每一位都是古老的不死者,身负不朽甲胄的高阶凝华者,这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如今奇袭般,被尽数投送到了永夜之地,开始这不息的一战。
伯洛戈茫然地站了起来,这时薇儿跃上伯洛戈的头顶,以尖锐的嗓音喊道。
“杀呀!”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决定的时刻
那是堆积成山的怒火,沉寂百年后的嗜血厮杀,在和平年代,他们是不死者俱乐部的会员,窝在房间里睡到世界末日的不死者们,他们无害、友善,甚至还有些滑稽,整日徘徊在吧台旁,任由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眷恋着往事,任由肉体在时光中一点点地腐烂。
这或许是所有不死者们曾幻想过的结局,他们厌倦了世间的纷纷扰扰,只想在自己那阴暗的小窝里,慢慢地溺死于绝对的宁静之中。
一切是如此美好,直到有人尝试破坏这一切,吵醒这些暴怒的存在们。
“为了不死者俱乐部!”
有不死者攀登至了制高点,他一边摇晃着那猩红的旗帜,一边扯着嗓子大喝着。
锐鸣的箭矢破空而至,精准地贯穿了旗手的头颅,强烈的冲击带着他的身子后仰了过去,但在彻底倒下前,他的身体忽然如浇筑的钢铁般,牢牢地站在了制高点上。
形变的头颅昂了起来,他单手将贯穿头颅的箭矢拔出,带出粘稠的鲜血淋漓。
足以致死的伤势对于旗手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剧痛与流血反而令他更加兴奋了起来,他双手抓起旗杆,更加用力地挥舞着,宛如一道猩红的鬼影在众人的头顶盘旋。
“为了……随便为了些什么!”
旗手继续高呼,他的言语与癫狂的姿态很符合不死者俱乐部的风格,只是发疯的场所从拥挤的吧台变成了这辽阔的战场之上。
伯洛戈和艾缪处于安全地带,明明是如此严峻的环境下,听到旗手的那一声吼,伯洛戈居然有些想笑,毕竟这句话真的很有不死者俱乐部那种享乐不带脑子的风格。
嘹亮的军号声再次响起,尖锐的像是把尖刀插进每个人的耳膜中。
是那头侏儒,他从可怖的行军中挤出,攀登到了旗手所处的制高点上,伴随着旗手的挥舞,侏儒为他奏乐着,或许是嫌这军号声太单调了,更多的不死者爬了上来,每个奇形怪状的生命上,都带着截然不同的古旧乐器,就像是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乐团。
伯洛戈已经分不清这是一场盛大的狂欢,还是一场终结仇怨的战争了。
制高点是一处倾斜的高塔,眼下那里堆满了不死者们,他们弹奏敲打自己携带的乐器,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狂野而和谐的交响乐。
伯洛戈不由地想起吧台旁的那个自助点歌机,音乐对于这些不死者们看样子很重要,无论是什么时候都要来上一两段,就像电影情节里的配乐般。
鼓声如万马奔腾,为这场狂欢揭开了序幕。
因不死者们出身的地域、生活的时代不同,他们的乐器也截然不同,有的鼓是古老的羊皮鼓,有的则是带有异域风情的蟒蛇鼓,节奏和音色截然不同,但随着音乐的流淌,大大小小的鼓槌在鼓面上疾速敲击,发出或深沉、或高亢的声音。
紧接着,锣声如惊雷般炸裂开来,不死者们乐此不疲地敲击,这根本不是演奏,更像是一种宣泄噪音,有的声音浑厚如钟,有的声音清脆如铃,它像是一把火般,狂欢的行军这响亮的声音点燃。
伯洛戈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加速,就连血也随之燥热了起来,他分不清这是伐虐锯斧带来的影响,还是自身受到了这狂野交响的影响。
他正打算加入这场狂欢的游行中,这时更多的旋律加入了进来,伯洛戈不由地惊叹这些不死者们的才华,但又想到他们不死者的本质,想必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早就在不断的学习中,把自己磨炼成了技艺的大师。
古老的竖琴以其悠扬的旋律轻而易举地钻入交响之中,接着小提琴群也加入其中,音调高亢而激昂,犹如夜空中的星辰闪烁。这些精致的乐器。
伯洛戈看到了那位乐手,那是一位高大健壮,浑身布满狰狞疤痕与尖刺的不死者,头颅上戴着苍白的兽骨,如此粗犷的姿态下,小提琴在他的手中就跟玩具一样。
突然,管风琴的声音如巨浪般翻滚而来,产生的气流险些把伯洛戈掀翻,回过头,只见一头十几米高的巨人居然从那狭窄的门中走出。
他浑身布满岩石般的坚固皮肤,身后背负着巨大的管风琴,镀成金色的铜管熠熠生辉,数不清的绳索从他的肩膀上洒下,如同铺开的长发。
深沉有力的轰鸣中,许多不死者们纷纷抓住了垂落的绳索,将自己挂在了巨人的身上,随后萨克斯管和长号等现代乐器加入了演奏。
伯洛戈不太好评价这些人的演奏水平,他们好像不在意什么演出效果,只惦记着久违的狂欢,随便用些器物,发出越发响亮的喧哗声,带着全世界一起陷入迷幻的旋涡之中。
“伯洛戈?”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伯洛戈的身旁,伯洛戈看向对方,那是一张对伯洛戈来讲完全陌生的脸。
伯洛戈不认识对方,但对方很显然认识伯洛戈。
见伯洛戈没有回答,对方定了定神,皱眉确定了伯洛戈的身份后,不由地大喊道。
“嗨!各位!这是伯洛戈!”
他说着,直接把伯洛戈举了起来,扛在了肩膀上,这股热情的劲弄的伯洛戈慌的不行。
狂欢的行军……不,游行中,有许多不死者把目光投了过来,他们没有停下自己前进的脚步,而是在途径伯洛戈身边时,纷纷伸手和伯洛戈打招呼。
“你好啊!伯洛戈。”
“我听说过你,新会员!”
“嗨呀,你当时提早一天来就好了,不然我们的狂欢还能带上你。”
“哦哦哦,这是源罪武装吗?”
“这小子是赛宗的人啊。”
“那这算什么?高级会员吗?”
就像粉丝见面会一样,粗糙的手、白嫩的手、钢铁的手、蠕动的触肢、兽化的尖爪……数不清的手与伯洛戈击掌,他们跟随着队伍一刻不停。
“先走了啊!”
高大的身影把伯洛戈放了下来,转身融入了游行之中,伯洛戈略显呆滞地站在原地,直到一阵熟悉的旋律传入耳中。
“吧里啦~吧里啦~”
伯洛戈循着声音,狐疑地看向声源的方向,只见有一个家伙居然把吧台旁的自助点歌机扛了起来,伯洛戈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保证供能的,但眼下那台机器就那样一边闪着灯一边叽叽喳喳地唱了起来。
巨大的轰隆声打断了伯洛戈的思索,只见那十几米高的巨人双手抱住倾斜的高塔,连带着高塔上演奏的不死者们也一并抓住。
摇摇欲坠中,他硬生生地掰断了高塔,将它扛在了肩上,许多不死者掉了下来,但还有许多不死者爬了上去,他们在这破破烂烂的废墟里,继续弹奏着乐器,而那位旗手仍坚持在原地,用力地摇晃着旗帜。
就像一辆用各种破烂拼凑而成的、奇奇怪怪的游行花车。
敲锣打鼓,急管繁弦。
嘹亮的军号再次高亢鸣响,它如束带般,将那些杂乱的旋律硬生生地拧在了一起,变成这场群魔乱舞的主题曲。
伯洛戈和艾缪对视了一眼,艾缪融入伯洛戈的体内,接着伯洛戈又拍了拍趴在自己头顶的薇儿。
“你要一起吗?”
“当然。”
薇儿也是这狂欢的一员,自然要加入这场盛大的游行中,伯洛戈没有再说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挂件越来越多了,莫名地沉重起来。
下一刻,伯洛戈如闪电般跃出,快步穿过游行的队伍。
一场旷古的战争正在屠夫之坑内爆发,无数的不死者们争先恐后地投入厮杀之中,他们先是与失心者们作战,接着又对约克迎头痛击,顺手还对游荡的嗜血者施以重拳,夜王营造的黑暗虚无仍在蔓延,但面对这等诡异的存在,这些不死者根本不会畏惧分毫。
每一位不死者都在全力呼唤自身的以太,他们的炼金矩阵虽然古老落后,但自身以太量的存储是实打实的。
大量的负权者、守垒者乃至荣光者的以太反应从屠夫之坑内涌现,每一次对以太的呼唤,都是对现实的一记重拳,接连的施压下,伯洛戈清晰地意识到,眼下的现实正逐渐走向破碎。
遗憾的是,这并不是伯洛戈能改变的事,在屠夫之坑的外沿,他找到了帕尔默等人,现在他们正一脸呆滞地看着下方的厮杀,就跟一群受到惊吓的观众般。
见伯洛戈来了,帕尔默后怕不已道,“这……这都是从哪来的?”
几分钟前,几人还被失心者们团团包围,面对这恐怖的压力,大家都心怀死志,恨不得一个接一个的舍身奉献,结果刚做好心理准备,一群神经病似的不死者,唱着奇怪的小曲,就像一辆辆高速行驶的满载卡车般,硬生生地将失心者们碾了过去。
两群不死者厮杀在了一起,就跟重口味的恐怖片拍摄现场一样,成吨的血浆往外狂飙,断肢与内脏纷飞,以为应该死了一大群人了,但在数秒后,这些不死者们又站了起来,互相朝心窝捅刀。
“还能是哪,不死者俱乐部。”
伯洛戈扫视了一圈,奥莉薇亚与瑟雷也在,他紧盯着瑟雷,“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瑟雷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还能是什么,他们惹怒了赛宗,打破了这份平静,现在赛宗要亲自报复回来。”
低头看向屠夫之坑内的厮杀,忤逆王庭显然注意到了这里的异样,虽然这群不死者们都落后于时代,但再怎么落后,也抵不过他们人数众多。
失心者们完全被压制了下来,卡萝尔不断地狂吼,可怖的音浪扫倒一大片的不死者,但他们就像潮水一样,倒下了就补上,把他们团团包围。
伏恩本就带着风陨之歌,正面进攻永夜之地,眼下内部又爆发起了内乱,摄政王等高阶夜族没有出现,但忤逆王庭的应对措施已经启动了。
屠夫之坑仿佛成为了战场的焦点,高空之上源源不断的嘶鸣声传来,身披铁羽的风蚀鸟们成群冲向大地,在王城建筑的阴影里,成千上万的嗜血者狂奔而去。
它们都是经过了二次特化的炼金生物,死亡时体内的炸弹引爆,在屠夫之坑的周边掀起一连串的巨大火光。
仅仅是这样,还算不上忤逆王庭的精锐力量,爆炸的涟漪后,粘稠的血肉肆意挥洒,所到之处毫不留情地转换着无机物,将它们化作蠕动的血肉造物。
在灰贸商会与猩腐教派的联手下,屠夫之坑正一点点地变成一处巨大的鲜血培养皿,孕育着超凡灾难·永生腐地。
伯洛戈远远地望着这一切,努力令自己冷静下来,这次行动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事态也朝着人们理解的极限外狂飙。
“真是……太疯狂了。”
欣达不由地感叹着,自己往日的经历,和眼下所发生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任何一场灾难放在外界,都足以摧毁一座城市,影响一个国家,但现在它们被压缩在了一起,彼此撕咬咆哮。
伯洛戈没有被狂怒支配心智,理智地发问道,“赛宗……赛宗难道不怕彻底唤醒暴怒之罪吗?”
这是不死者与不死者们间的战争,每一个人的倒下都有另一个人的起身,不排除外部因素影响的情况下,只要他们想,屠夫之坑内的杀戮足以持续数天、数月不止。
恐怖的血、恐怖的肉、恐怖的死亡。
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视作为暴怒之罪的献祭,令他从那漫长的长眠中苏醒,再一次化作狂怒的天神,带领他的仆从们展开猩红的远征,将大陆付之一炬。
伯洛戈不愿忤逆王庭崛起,晦暗铁幕再度笼罩大地,同样,他也不愿见到焦土之怒的重演。
“关于这部分,我就不清楚了。”瑟雷摇摇头,“或许赛宗他自己有什么办法了呢?”
伯洛戈反问道,“这句话你信吗?”
瑟雷没有说话,双手背在身后,仿佛眼前的战争与他无关……确实和他无关,他已经救到奥莉薇亚了。
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响从屠夫之坑的中央传来,只见一道道诡异的裂隙凭空出现在了尸山血海间,看去的第一眼,伯洛戈还以为是吞渊之喉撕裂的曲径裂隙,但很快,他发觉,这是逐渐破裂的现实。
伯洛戈紧张道,“这里的现实就快支撑不住了。”
欣达问,她还没经历过类似的事件,“所以?会发生什么?”
帕尔默幽幽道,“很简单,物质界将与以太界重叠在一起……”
话音未落,几人都紧张地对视在了一起,此时再看向屠夫之坑的中央,黑暗虚无拔地而起,伴随着现实的崩溃与海量以太的注入,黑暗虚无变得越发庞大了起来,几乎要将所有的不死者们吞入其中。
瑟雷僵硬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道黑暗,按照耐萨尼尔所说的那样,随着物质界与以太界的重叠,夜王也将从被禁锢的王座上起身。
失心者与不死者们厮杀,破烂的乐团固执地演奏着乐曲,成群的风蚀鸟与嗜血者奔走不止,夜族精锐们增援不断,伯洛戈等人站在孤岛的礁石上,思考接下来的抉择,远方梅丽莎与德文顶着骇人的以太乱流,挖开了一块块的碎石,拯救着可悲的血民们。
风陨之歌靠近了,呼号的啸风像是在编织一场悲怆的挽歌。
瑟雷望着喧嚣的万物,喃喃自语道。
“赛宗……赛宗我能信任你吗?”
声音消散进风里,腥臭的血气弥漫,扩散至那道屹立的光耀之门前,荡然无存。
门后,赛宗站在空荡荡的军械库内,踌足不前,他知道,一旦自己越过这道门,自己就无法回头了,一些事将得到拯救,另一些事也将迈向深渊。
赛宗深呼吸,低声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紧张过了……记得上一次这副样子,还是我第一次参加决斗。”
目光迷离。
“我记得那时我只有一块石头,而对方有一面盾牌与长刀,我灵巧地绕到了他的身后,用石头砸破了他的头颅。”
赛宗低吟着,“一下又一下,不断地锤打着,直到我把自己的命运,再一次攥在我自己的手中。”
看向那个站在门旁的身影,赛宗问道,“利维坦,你觉得真的有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比起这个,倒不如思考一下,所谓的命运,真的存在吗?”
利维坦穿着那身臃肿的宇航服,依靠在门旁。
“你质疑命运?”
“大概吧。”
“为什么要质疑命运呢?”
“可能是我不喜欢我的命运,”利维坦说,“如果我的命运足够完美的话,我说不定会成为它忠实的拥护者。”
“很遗憾,我的命运并不完美,而我又不是一个甘心的人,那只能想办法打碎它了。”
赛宗向前走去,和其它不死者不同,他没有穿戴上不朽甲胄,装束依旧是往日那般,赤裸着伤痕累累的上身,下身穿挂着锈迹斑斑的裙甲,他不像一位战士,更像是一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
“命运……”
赛宗揣摩这充满玄奥的词汇,恋恋不舍地看向身后的家园。
他再一次问询道,“你可以为我带来安宁,也为那些无家可归者,一个藏身之处,对吗?”
“当然。”
听到这样的回答,赛宗内心的压力少了几分,就连胸膛下的燥热也衰退了不少。
利维坦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赛宗,穿过这道门,一切可就注定了。”
赛宗犹豫了片刻,好奇道,“我确实有一个问题。”
“问吧。”
“你到底是谁?”
赛宗回忆起那头盔下的面容,之前在见到真容的那一刻,赛宗完全不敢相信他的身份,同时赛宗也意识到,一个无形的阴谋早已覆盖了所有人。
在这最后的时刻,赛宗想弄明白这件事,他倍感疑惑道,“你到底是魔鬼们的血亲、嫉妒的利维坦,还是……所罗门王呢?”
利维坦顿了顿,他没有避开这个问题,而是坦白道,“我是利维坦,也是所罗门王,但又不是利维坦,也不是所罗门王。”
“这不是一个答案。”
“只是一个无法让你理解、满意的答案而已。”
“就这样了?”
利维坦做出嘘声的动作,“你知道薛定谔的猫吗?”
赛宗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个概念了,不死者俱乐部内有位会员的不死性质就与这个有关,导致每次叫醒他,自己都要反复开门,直到刷新出他活着的状态。
“当然。”
“对,就是这样,”利维坦轻快地回答道,“现在还不是揭晓谜底的时刻,也并非决定我是谁的时刻。”
赛宗沉思了一下,最后发问道,“那个决定的时刻在什么时候?”
“不遥远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世界的赌约
“决定的时刻……”
赛宗品味着这个不确定的词汇,目光紧缩在利维坦的金色面罩上,在那纯净的金色光泽中,赛宗都能看到自己那残酷的倒影。
“哦,是这样吗?”
赛宗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宇航服的阻隔,轻而易举地窥探到了利维坦的本质,那粘稠、邪异、黑暗的本质。
混沌的本质。
赛宗问,“你做了这一切,就是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可能吗?”
“胜算再怎么渺茫,也要尝试一下啊,”利维坦靠在墙边,满不在意道,“如果尝试都不肯尝试,这和直接认输又有什么区别。”
赛宗充满期待道,“希望我有机会见证那一幕。”
利维坦给予一个肯定的承诺,“一定会的,毕竟在那最终的抉择上,所有的魔鬼都应当出席。”
赛宗的脸上扯出一道释然的微笑,但随即这股笑意就带上了些许的苦涩,此时他再看向眼前的门,一种莫名的情绪油然而生,他想前进,可全身的肌肉、骨骼乃至本能都在抗拒着。
赛宗……不,暴怒之罪·塞缪尔,他在恐惧踏入门后,恐惧承担那高昂的代价。
那并非是原罪一类的驱动力,而是所有深埋在所有意识最底层的逻辑,生存的本能。
“我会做到的。”
突然,利维坦开口道,“在你解决掉夜王后,我会亲手杀死你的,夺走伱身负的权柄,连带着塞缪尔的力量一并剥离。”
他无情地宣告着自己的邪恶计划,把那残酷的宏伟蓝图于赛宗的眼前展开。
“你和你的主人,你们将是这伟大纷争中第一位出局的玩家,然后便是那颗傲慢的晨星,我会想办法令他永远地黯淡下去,接着便是一位又一位的血亲……”
利维坦慢慢地揭开了金色的面罩,浑浊黑暗中,一张永葆年轻的脸庞浮现,深邃的眼瞳与赛宗对视在了一起。
“在那个不遥远的未来,那个伟大决定的时刻里,我会夺走所有血亲的权柄,成为唯一的赢家。”
这骇人的言语,赛宗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为此他没有感到多少的惊讶,只是接着利维坦的话说道。
“也是在那时,我和我的主人都将获得永恒的安宁。”
安宁。
历经漫长的岁月后,赛宗终于意识到,只要魔鬼的权柄还在,只要这场伟大的纷争尚未结束,那么所谓的安宁就绝对不会降临,他拼尽全力能得到的,也仅仅是小睡般的短暂寂静。
是的,魔鬼们就是这样,互相憎恨、攻伐,又害怕一家独大,明明身具着神明般的伟力,却陷入这周而复始的地狱里。
赛宗厌倦了,他的主人也厌倦了,做出这样的选择很困难,但最终他还是做到了。
“希尔,”赛宗回忆起了所罗门王的名字,他补充道,“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希尔微笑道,“当然,希尔、所罗门王、嫉妒、利维坦、名字只是对某一事物的代指罢了,并不会因为称呼的变化而改变我的本质。”
赛宗凝视着希尔,凝视着这位伟大的学者,同时又凝视着那神秘莫测的魔鬼。
他看到了,在这沉重的宇航服下,封印的是黑暗混沌的本质,两股思想……数不清的思想纠缠在了一起,在混沌的变化中互相分离、凝聚,又再次分离。
犹如幻觉般,那混沌的黑暗宛如镜面一般,倒映出了赛宗的面容,接着是千百张的面容在其中不断闪回掠过,视觉的残留下,一张张面容逐渐重叠在了一起,像是一台巨大的计算机在分析所有人类的面部特征,演算出一个集合所有特征形态的人类之子。
画面定格,赛宗看到人类之子的模样。
见到这张脸庞,赛宗突然明白了所有,先前种种的疑点被完美地填补,将希尔的计划补完了一二。
“塞缪尔令自我意识陷入长眠,把权柄的使用权交给了我,所以我才变成了这副模样,一个介于魔鬼与选中者间的状态。”
赛宗收回了手,惊讶之余,他不由地为希尔那疯狂的想法感到震惊与……期待。
“而你,希尔,原来是你用这种手段控制了嫉妒的权柄吗?”赛宗不可思议道,“一场赌约,与魔鬼的赌约。”
不是血契间的交易,也并非魔鬼意识之间的替代……希尔深知,一旦意识被替代了,他不再会是希尔,也不会是所谓的所罗门王,而是变成一头崭新的利维坦。
化身魔鬼的异构体,如同傀儡般,依旧被那嫉妒的原罪驱动。
所以希尔与嫉妒打了个赌。
与魔鬼的赌约。
赛宗不清楚希尔与嫉妒间赌约的内容,但从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赛宗能猜测出些许,为此他不由地担心道。
“一旦你输了……”
“输了就输了,”希尔打断了赛宗的话,“输了就走向终结,让这场折磨凡世的纷争彻底结束,世间的灵魂都供奉唯一的魔鬼之王、诸恶之首。”
希尔说着高举起双手,像是真的要向那位尚不存在的诸恶之首俯首称臣。
赛宗说,“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啊,居然要替所有人做出抉择。”
“所有人?我从未考虑过所有人,别把我想象的太伟大,赛宗,”希尔坦白道,“我的所作所为,从来不是拯救世界、解救人类灵魂之类的伟大理念。”
“那是什么呢?”
“复仇,向魔鬼复仇,”希尔露出笑意,“顺带拯救世界。”
赛宗摇摇头,即便知晓了这么多,他依旧不看好希尔,“遗憾的是,这场赌约的输赢并不是由你决定的。”
希尔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声音逐渐扭曲了起来,年轻的嗓音与浑浊的轰鸣交叠在了一起,仿佛希尔与嫉妒这两股主导意识同时在向赛宗开口。
“但同样的是,这场赌约的输赢也与嫉妒本身无关,不是吗?”
这一次赛宗沉默了良久,他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希尔第一次邀请自己加入他的计划时,希尔所说的那些话。
从一开始希尔就没有绝对的把握,能确保赛宗能按照他的意志行动,可他还是那样做了,希尔对此的解释是,他喜欢赌,痴迷于把全部的筹码押在人性之上。
现在,赛宗多少能理解希尔的固执与冒险了。
“再见。”
赛宗不再浪费时间,也不再眷恋此地分毫,他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门内,短暂的扭曲后,室内只剩下了希尔一人。
脸上的笑意衰退了下去,转而是一抹绝对的冰凉,希尔迈着臃肿的步伐,坐在了赛宗那由刀剑堆砌的王座上。
这是一场将人类命运作为筹码的赌约,而决定赌约胜负的则是一颗平凡的灵魂。
希尔端正了坐姿,目光仿佛穿透了门扉,落在了那永夜之地的战场之上。
正当希尔要完全沉浸于这风雨欲来的宏伟情绪中时,阵阵异响引起了他的注意,看向一侧的黑暗里,只见一个轮椅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移动着,轮椅上坐着一个萎缩得不成样子的老者。
希尔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记得不死者俱乐部内对他的称呼。
希尔愣了一下,然后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前一秒还是风云变幻的压抑,下一秒就是这副荒诞的景象,或许生活就是这样充满黑色幽默。
“怎么,老不死,你也要参与狂欢?”
老不死没有回应,许多年前他就说不出话了,枯萎的双手以肉眼无法察觉的极缓速度,艰难地摆弄着轮子,也不知道他把自己推到这,用了多久的时间。
希尔长长地叹气,把心中那些装腔作势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就像友善的路人般,推动起了老不死的轮椅,把他送往门后的地狱。
……
喧嚣、鲜血、死亡与复生。
随着不死军团的介入,磅礴的以太集中在屠夫之坑中,并随着以太浓度的不断提升,这一区域的现实越发脆弱,乃至核心处已经出现了现实崩塌的现象。
电弧与火花不断,地面违反物理定律诡异地结起了大块的冰晶,不死者们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些超自然现象,也可能是他们留意到了,但完全不在乎。
屠夫之坑的边缘,隆起的巨石花瓣上,在不死者们分担起战场的压力后,伯洛戈几人倒是清闲了下来。
其实伯洛戈他们也想加入这杀戮的洪流中,但远远地观摩一下后,他们发现不死者们的战斗风格非常狂野,除了同样是不死者的伯洛戈能撑住这强度外,其他人根本坚持不过多久。
欣达头一次见这等奇景,连连感叹道,“真疯狂啊,他们完全不害怕受伤吗?”
不死者们已经太久没有厮杀了,他完全投身于这场狂欢之中,撕碎敌人的身体,又或是被敌人撕碎,刀剑劈砍在身上的痛楚,令他们兴奋的热泪盈眶。
瑟雷开口道,“他们可是不死者啊,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受伤呢?”
战场宛如绞肉机般,各种猩红的汁液飞溅。
欣达的脸色苍白,“那这狂笑声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很多不死者都有这样的怪癖,”瑟雷的表情略显尴尬,“受虐癖,他们痴迷于痛苦,仿佛只有肉体真切的反应,才会令麻木无比的他们,意识到自己真正意义上地活着。”
欣达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只能皱眉俯瞰这一切。
“那么说来,”帕尔默狐疑地打量着瑟雷,“你有受虐癖吗?”
“没有,完全没有,”瑟雷强硬道,“我仅有的不良嗜好,只是酗酒罢了。”
言谈间,玻璃的碎裂声变得越发清晰、响亮,屠夫之坑的核心处已经完全坍塌成了一片光耀的灰白,海量的以太影响下,物质界已经与以太界发生了重叠,并依托着现实的扭曲,夜王所塑造的黑暗虚无也越发壮大了起来。
浑浊的黑暗高高昂起,像是一只吞食所有光芒的巨大蠕动,许多不死者们都消失在了黑暗里,接着又有许多不死者狂欢着向它冲锋,只是任由他们如何挥砍、释放力量,始终无法影响黑暗虚无分毫。
伯洛戈推测,那是一股湮灭的力量,足以无情地抹杀所有可以被量化、被认知的力量。
嗜血者与失心者在不死者的浪潮中翻滚着,少量的夜族也在接触的瞬间被砍成了肉泥,癫狂的战场中,伯洛戈看到了有高大的身影挥舞着粗壮的棍棒,将一个个身影砸成了血污。
“等一下,那是什么。”
伯洛戈留意到了那粗壮棍棒的模样,虽然有些看不清,但它的轮廓正与伯洛戈记忆里的某个存在重叠在了一起。
短暂的回忆后,伯洛戈失声喊道。
“斯科特!”
帕尔默皱眉,“斯科特,那是谁?”
瑟雷惊讶地挤了过来,顺着伯洛戈的视线看去,“啊?斯科特,是我认识的那个斯科特吗?”
“除了那个斯科特还能有哪个斯科特啊!”
伯洛戈很少会展现出这副抓狂的样子,奈何这些不死者给他带来的惊喜太足了,简直是惊吓了。
斯科特。这是除了瑟雷等人外,又一个不死者俱乐部的常驻会员,他的不死很特殊,与其说是恩赐,倒不如说是诅咒。
从瑟雷讲述的故事,以及从贝尔芬格那得到的信息可知,斯科特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冒险家,他开拓了许多未知的世界,对整个世界都有着重大的影响。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斯科特也不由地走向了衰老,为此斯科特向贝尔芬格许愿获得不死,贝尔芬格满足了他的愿望,将他的身体变成了永恒的石雕,从此不受时光刀剑的影响,同样,斯科特也被永远地禁锢在了石质之中,在绝望中无声狂啸。
瑟雷一度怀疑斯科特的故事是假的,他只是一个被人挪来装饰的石雕,但现在他也加入了这场狂欢里——虽然是被人当做武器挥舞这一被动的方式。
薇儿大叫道,“斯科特好猛啊!”
只见在不死者的手中,斯科特宛如一道漆黑的旋风,坚固的身体一口气撞碎了数个头颅,鲜血浸润,泛着鲜红的色泽。
不死者挺身大吼,他喜欢斯科特这件趁手的武器,沉重又坚固,简直完美极了,可不等他高兴几分,可怖的啸叫声响起,音浪扩散,在不死者群中震开了一片空地。
满身是血的卡萝尔显现了出来,现在的它浑身是伤,手臂断裂耷拉着,身上的不朽甲胄也布满裂痕,濒临破碎。
卡萝尔直接朝着不死者飞扑了过去,骇人的音浪如影随形,不死者将斯科特挡在身前,只是面对荣光者的震怒一击,这等防御显得未免过于脆弱了。
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后,不死者的身体寸寸崩碎成细腻的血沫,骨骼裸露了出来,又碎裂成了千百块,倒是那挡在他身前的斯科特,雕像坚固如旧,卡萝尔的致命一击甚至无法在实质表面上留下一丝划痕。
众人就这么呆滞地看着不死者倒下,斯科特像个墓碑般插在原地,几秒后又被另一个不死者拔起,一记重锤砸垮了卡萝尔的半边身子。
薇儿幽幽地感叹道,“这么看,斯科特的不死也蛮强的啊……”
伯洛戈默默地点头,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见证。
几人悠闲观战的时候,血战仍在继续,无边无际的嗜血者与夜族涌入屠夫之坑,伴随着战事的逐渐激烈,许多高阶夜族也出现在了战场上,与此同时黑暗虚无也在进一步地扩张,此时就算伯洛戈想投入战斗,他也不由地感到一阵茫然。
突然,屠夫之坑的核心猛地塌陷了下去,这里的以太凝聚了太多太多,终于在这一刻突破了极限。
伯洛戈警告道,“小心!这里开始重叠了!”
话音刚落,屠夫之坑内的重叠区域进一步扩大,许多不死者都被吞入其中,坠入了以太界内继续作战,黑暗虚无也在这影响下再度暴涨。
璀璨的光团如同一场缓慢的爆炸,它正坚定又迟缓地将物质界一步步地吞没,直到所有的事物都消失在了那纯粹的光芒中。
此时伯洛戈不由地感到了些许的焦急,要知道永夜之地所处的区域本就是存在的以太涡流点,现在另一股以太涡流点正在不死者们的呼唤下诞生,两者交融在一起,顷刻间就足以将整座王城拖入以太界。
伯洛戈倒不担心在以太界内作战,他担心的是,一旦坠入以太界,那么夜王的力量也将突破誓约与枷锁的限制,得到完全的解放。
此世祸恶·湮灭之暗。
至始至终伯洛戈都没有面对夜王的完全体,仅仅是被他泄露出的力量就追杀至了如此模样,更不要说,那位傲慢的晨星一直未显现出来。
该怎么办?
想要阻止两界的重叠,那么就必须疏散掉这囤积的以太,也就是说,伯洛戈需要遣散这支不死军团,可不死军团一旦离开了,战局将再一次被忤逆王庭掌握。
伯洛戈神情凝重道,“陷入了死循环啊……”
正当伯洛戈愁容不断时,数股荣光者的伟力自高空之上传来,抬起头,晦暗铁幕的另一端,挺进的风暴如同巨人般,逐渐突破了阴云的包裹,虽然被怒海的自然屏障削减了许多,但仍能看出那气流的雏形。
在阴云之中,荣光者们的交锋不断,那正是伏恩、霍尔特等人正与摄政王搏杀。
和这些老东西不同,他们可是实打实的、处于战斗序列的荣光者们,惊骇的以太反应拉扯着天地间的以太,为两界的重叠浇油添火。
伯洛戈的心完全沉了下来,他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能力阻止以太界的入侵了,此时再看向屠夫之坑,在不死军团的奇袭下,这里反倒成为了主战场,牛鬼神蛇欢呼雀跃。
诡异的蜂鸣在伯洛戈的耳旁响彻,眼前的光团在海量以太的支撑下,进一步地拉近现实与虚幻的距离。
“后撤!”
伯洛戈大喝着,统驭着身下的巨石花瓣,向外挪移。
同一刹那内,现实仿佛破碎了,熟悉的景象扭曲、变形,一种深不可测的力量从未知的维度涌出。
血腥的战场上弥漫另一股诡异的气息,电弧在半空中闪烁,像夜空中的流星,冰霜从地面升腾,仿佛是死去的世界在复苏,覆盖了一切,飓风咆哮而至,声音如同地狱的呼啸,将现实世界的秩序撕裂。
伯洛戈带领着众人躲避着光团的扩张,而那些不死者们毫不避让,他们被赋予永恒的生命,无论是何等致命的环境,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大,他们只顾着眼前的杀戮,献祭着血与肉。
重叠之下,空间不再是静止的,它在波动,仿佛是一片蠕动的皮肤,时而鼓起,时而凹陷,那些本以为牢不可破的物体,在它的面前像沙粒一样脆弱,废墟、尸体、甚至大地,都在它的作用下变形、扭曲,然后化为虚无。
辉耀的光芒将怪物们的身影映射成漆黑的狰狞,倒下的成片尸体里,血肉瘟疫已得到了充分的孕育,在以太的滋养下,超凡灾难·永生腐地就此爆发,残破的嗜血者们吞吐着褐色的孢子,再一次地站了起来。
以太骤升,天地激荡。
天空仿佛变成了巨大的画卷,不断变幻着图像,黑暗与光明交织,云层中涌现出奇异的纹理,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又或是未知生物的图腾,以太散落成漫天的星辰在天空中游走,如同夜空中的鬼魅,散发出冷冽的光芒。
光团不断地拔高,像是浪潮般,就连那顶天立地的巨人也被它逐渐淹没,可在那扛起的断壁残垣上,旗手依旧固执地摇晃着旗帜,侏儒吹响尖锐的军号声。
在重叠点进一步地蔓延前,伯洛戈成功带着众人撤到了安全区域,此时再看向屠夫之坑内,重叠点的扩张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但物质界与以太界的重叠已无法逆转。
屠夫之坑外的周边区域全部受到了重叠的影响,整个王城的现实都在不受控制地滑向以太界,在这灾难之中,黑暗虚无缓缓升腾,经由以太的增幅与现实的失控,夜王的力量正一点点挣脱牢笼。
“新的问题,这该死的夜王,我们又该怎么解决?”
伯洛戈挥剑斩断一头嗜血者的头颅,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被这些怪物注意到了,以太增幅着所有人,就连嗜血者体内蕴藏的血肉瘟疫受到了强化,溢出的鲜血带着强大的活性,在半空中疯狂蠕动。
“不清楚,至少先解决掉这些家伙吧!”
欣达连续扣动扳机,她每一枪都能击碎一颗头颅,可随着超凡灾难·永生腐地的扩散,她的杀戮变得徒劳无功了起来。
伯洛戈看向瑟雷,希望这位夜族领主能有什么办法,而他只是站在奥莉薇亚身旁,神情凝重地望着那不断扩散的黑暗。
瑟雷开口道,“他正在复苏。”
伴随着现实的垮塌,一幅巨大而沉重的黑暗帘幕正在向周围迅速扩散,它的如同瀑布般,从看不见的阶梯上倾泻而下。
在这黑暗的浪潮之下,所有的声音都被吞噬了,只有寂静弥漫。
乐团那喧闹的噪音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压迫、窒息的寂静,它比任何噪音都更加让人感到不安,正如伯洛戈等人先前面对过的那样。
瑟雷突然说道,“可能这就是我和爱莎的差异吧。”
伯洛戈疑惑地看向瑟雷,搞不懂他在这时候说什么胡话,瑟雷全然不顾,继续说道,“我是天生的不死者,而她是后天的,从一开始我的生命就超越了死亡的束缚,而爱莎不同。”
瑟雷像是在开导自己般,眼神发光,“是啊,对于我来说,不死是一种常态,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甚至可能有些麻木。
但爱莎则不同,她原本是普通人,心怀着对死亡的深深恐惧,她可能经常思考生命的有限性,并对生命的短暂感到遗憾和无奈……所以爱莎才如此珍贵生命,珍惜世界的美好。”
瑟雷为自己的迟钝感到悲伤,如果自己早醒悟些,或许一切都将截然不同。
伯洛戈保持沉默,他懒得评价瑟雷的这些感想,伯洛戈不喜欢被往事困住,要知道往事已经发生了,你再怎么折磨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未来不同,未来还未发生,你有充足的机会,去做的更好。
“说来,奥莉薇亚,现在说可能有些晚,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因你的存在,我弄明白了很多事。”
瑟雷活动了一下身子,在看向奥莉薇亚时,严肃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些许的笑意。
奥莉薇亚一脸厌恶地说道,“你在说什么?”
“一些……一些不合时宜的感叹,知道吗?爱莎曾对我说,你是她留给我的礼物,我与世界的纽带,起初我搞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现在,我多少有些明白了。”
瑟雷语气平缓,甚至有些慢悠悠的,像是在午后的慵懒闲聊,与眼下这紧张的气氛截然不同。
“你是我的纽带,我与这个世界联系的桥梁,从你的身上我仍能看见爱莎的影子,你是她存在的证明,也是她用来约束我的桎梏。”
瑟雷歉意道,“我替爱莎向你道歉,她利用了你,利用你的存在,去束缚我。”
奥莉薇亚脸色铁青,她不想讨论这件事,哪怕她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些,但这些事从未令奥莉薇亚质疑爱莎对她的爱。
“说来,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一位逃避的不死者,对这个世界充满热爱、充满干劲啊。”
伯洛戈旁听着瑟雷的感慨,他明白瑟雷言下的意思,类似的事,伯洛戈也曾经历过。
至始至终,瑟雷都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更不用说什么崇高的理念了,当初他背叛永夜帝国,仅仅是为了爱莎,如今他离开不死者俱乐部出现在这,也只是为了奥莉薇亚。
瑟雷从不热爱这个世界,但当他爱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时,瑟雷便会勉为其难地对这个世界施以善意。
感叹结束了,瑟雷的神情也变得坚毅了起来,他的声音严肃,像是不容拒绝的指令。
“我会牵制住夜王的,之后该怎么摧毁晦暗铁幕,就是你们的事了。”
说完,瑟雷伸出手,匕首缓慢又坚定地刺入掌心,一点点地拉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瑟雷平举起手臂,任由自己鲜血如注。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伯洛戈与奥莉薇亚已经意识到了瑟雷的意图。
伯洛戈反问道,“你确定?”
“我确定,至少现在很确定,”瑟雷笑了笑,再次严肃了起来,“所以快走!趁我还没后悔的时候!”
伯洛戈不再多说,现在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浪费瑟雷的努力。
“走,前往始源塔!”
伯洛戈拉了一把帕尔默,接着示意其他人跟上,跃入下方厮杀的人海中。
奥莉薇亚没有立刻跟上伯洛戈,她站在原地久久地凝视着瑟雷,像是重新认识了他般,这一次奥莉薇亚的眼中除了厌恶,多了些别的情绪。
转身化作阴影,奥莉薇亚跟上了伯洛戈的步伐,这时一阵破空之音传来,奥莉薇亚抬起手,稳稳地抓住了汲血之匕。
“这东西对我没用了,交给你了。”
瑟雷的声音姗姗来迟。
奥莉薇亚最后回头看了眼那隆起的岩石花瓣,身体溃散成漆黑的阴影,将伯洛戈等人包裹进其中,在战场的阴影里高速潜行。
瑟雷望着奥莉薇亚的离开,内心略显炽热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去,瑟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仿佛自己成为了一位好父亲,一位英雄……这些词汇还真和自己格格不入。
“果然,有些事是逃不掉的啊。”
在瑟雷的喃喃自语中,他的鲜血洒入大地,又与无数死者的骨血混合在了一起,空气已经足够腥臭了,此时又加入了源自于瑟雷的血气。
它如看不见的烟雾般缓缓扩散,直至完全笼罩住了屠夫之坑,接着是整个王城。
片刻后,战争进一步地躁动了起来,所有嗅闻到瑟雷之血的夜族们,纷纷感受到了与不死者们相同的狂怒之意,但这股狂怒并非来自魔鬼的影响,而是源自血脉深处的憎恨。
“瑟雷!”
嗜血者们嘶哑地狂吼着,它们没有心智可言,也不认识瑟雷这一存在,但来自于血脉的仇恨,令它们齐齐咆哮出那禁忌的名字。
“瑟雷!”
充满憎恶的呐喊声响彻云霄,就连沉迷于杀戮的不死者们听罢也纷纷停了下来,作为不死者俱乐部的一员,他们自然知晓瑟雷的存在与来历,他们搞不清楚现状,还以为仇敌在为自己人欢呼,为此他们也跟着叫了起来。
“瑟雷!”
“瑟雷!”
声音山呼海啸般传来,尖锐沙哑的宛如刀剑的刮擦。
瑟雷摊开双手,带着浅浅的笑意接纳着这一切,沉寂已久的以太再度爆发,层层的鳞甲从他的衣袍下凸显,接着将那精致的布料撕裂,古旧且繁琐的不朽甲胄覆盖了瑟雷的全身,将那遥远恒久的力量再一次赋予给他。
“好久不见啊,父亲。”
瑟雷眼中闪烁着猩红的光,声音清澈响亮。
隆起的黑暗虚无凝聚了起来,庞大的阴影看向瑟雷,而在那始源塔内,夜王奋力地站起了身子,枷锁逐一绷直,布满裂隙,直到无尽的以太彻底压垮了此地的现实。
瑟雷看到了,一抹纯粹且绝对的黑暗自始源塔上爆发,它们连绵不绝,宛如潮汐。
曾几何时,面对这一幕,瑟雷的内心充满了惶恐与不安,但如今,他的心情意外地平静,瑟雷不清楚是自己终于变得勇敢起来,还是这欢呼雀跃的战场上,到处都是他的朋友,令他不再孤单。
瑟雷只知道,那延续已久的黑暗命运是该于今日终结了。
这一日,终于到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灾厄齐聚
以太咆哮、升腾,陈旧的荣光者的伟力自瑟雷的体内迸发,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全力以赴了,待充盈的力量填满全身时,一股悠久的熟悉感从瑟雷的心头升起。
宛如往日重现般,瑟雷再一次站在王城之上,再一次以背叛者的身份面对他的父亲。
“真是久违了啊。”
瑟雷轻语着,沉寂的炼金矩阵轰鸣运转,如同转动的齿轮般,它进一步地带动了不朽甲胄的力量。
原本这件不朽甲胄早已在破晓战争中濒临破碎,快要化作一地的废铁,就和战争中的许多人、许多事物一样,归于无人知晓的尘埃中。
那时的瑟雷对此没有多少眷恋,他本以为破晓战争将是他经历的最后一场厮杀了,为此瑟雷也不再需要这件不朽甲胄了,于是这漫长的岁月里,瑟雷就这样遗忘了自己的甲胄。
瑟雷太幼稚了,明明经历了这么多,他却从未真正地理解过,所谓的战争是永不终结的,只要还有意志互相冲突,那么战争便将如诅咒般归来,如影随形。
好在,赛宗替瑟雷回收了破碎的甲胄,并在之后的时光里,对它进行了重新的锻打、铭刻,将它打造成跨越时光的载体。
瑟雷不由地感叹着,“就像一份残酷的预言。”
赛宗预言到了瑟雷的结局,他知道,瑟雷迟早有一日会再次穿戴上这件甲胄,作为战争的使者,他替瑟雷维修保养着这件甲胄,直到它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预言化作了现实。
鳞甲仿佛具备生命力般,在瑟雷的身上层层叠加,像是一大片游动的鱼群,又像是互相咬合的利齿,辉耀的光芒在缝隙间流淌,它们如同熔化的黄金,在不断的变化中与瑟雷自身的炼金矩阵拼接在了一起。
这一刻炼金矩阵突破了灵魂肉体的限制,与外部的不朽甲胄合并在了一起,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展,至此,瑟雷的力量得到完全的强化,跨越了岁月的阻隔,得到了彻底的解放。
弥漫涌动的以太忽然凝滞在半空中,幻觉般,这些璀璨炽白的力量纷纷被蒙上了一层血红的色泽,溃散成大片大片的猩红气息,大雾一般吞没了大半的屠夫之坑,无论敌我,全部覆盖其中。
瑟雷深呼吸,向前迈步,猩红的气息凝结在他的脚下,纷纷凝固成了赤色的晶体,撑起通往决战的天梯。
“来啊!”
瑟雷朝着那隆起的黑暗虚无高声吼叫,吼声如同狂风般横扫整个战场,所到之处,猩红的气息肆意滚动,如同熔岩般灼热,又如同狂风般肆虐。
炼金矩阵触发了秘能,秘能又操控着以太,将这源源不断的力量献给秘源,作为代价,秘源赋予给了瑟雷扭曲现实的力量。
刹那间,滚动的血气迅猛坍缩,凝聚为一道道巨大的赤色晶体,它们如同凭空析出的巨剑,拔地而起,将沿途的敌人斩断、撕裂,亦或是封印进赤色晶体之中。
这一幕壮观而又恐怖,那些巨大的晶体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武器,响应着瑟雷的召唤,破土而出。
有夜族从晶体丛中艰难地脱身,这些闪烁着幽光的晶体仿佛有着诡异而强大的生命力,如同某种病菌,难以抗拒。
那浓郁的血气,带着令人作呕的甜味,弥漫在空气中,宛如瘟疫一般蔓延,它厚重而粘稠,如同暗夜中的鬼魅,阴冷而狡猾。
“啊……啊……”
痛苦的喘息声不断地从夜族的喉咙里响起,他的伤口像是被邪恶的力量所诅咒,大块大块的晶体从他的身体内部钻出,像是有生命一般,刺破他的皮肤,压断他的骨骼,每一次晶体钻出的过程都是一次剧烈的折磨。
如酷刑的煎熬中,此起彼伏的悲鸣声响起,很显然,遭遇到如此折磨的,不止夜族一人,所有被血气笼罩的生命,都将受这严苛的责罚。
很快,夜族就跑不动了,他的关节已经被晶体填满,韧带与肌腱也变得千疮百孔,越来越多的晶体析出,他的身体也变得越发沉重,与此同时,他体内的鲜血也在迅速蒸发,像是成为了这些赤色晶体的养料。
几乎是在数秒之内,夜族的身体就被这些疯长的晶体膨胀成了诡异的畸形,他的躯体被这从内部生长的利刃完全撕裂。
夜族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晶体的侵蚀下扭曲变形,看着自己的生命力一点点被吞噬,他想要挣扎,想要反抗,但下一秒,赤色晶体刺破了他的眼球,占据了他的眼窝,盛开出了晶莹的血色之花。
这一刻,赤色晶体彻底占据了夜族的身体,将他最后一丝生机吞没,结晶化的身体轰然倒下,清脆的鸣响后,破碎成了一地的晶莹碎屑。
环绕在屠夫之坑上空的悲鸣声渐止,清脆的破碎声如洪流般袭来,像是有万千的玻璃于此地碎裂。
瑟雷穿行在满地的晶莹之中,每一个碎片都倒映着他的姿态,当年在破晓战争中,瑟雷做的有些太过火了,他不止覆灭了永夜帝国,还把许多关于永夜帝国的记录付之一炬。
即便后世的人们进行了大量的研究,但有些事还是成为了历史的谜团,唯有那些破晓战争的幸存者还隐约记得。
也唯有他们还记得,瑟雷除了夜王长子、夜族领主外,他还有另一个嗜血骇人的身份。
处刑官。
万千的赤色晶体犹如胜利的君王,高傲地矗立,闪烁着冷酷且满足的光芒,而那浓郁的血气,则继续弥漫在空气中,宣告着它对鲜血的绝对统治。
秘能·凝腥之狱。
这份古老的秘能,可以令瑟雷操控场域范围内的鲜血,并把它们凝结成为肆意生长的晶丛,和现如今的秘能相比,这力量的性质无疑过于简单了,但从夜族的角度来讲,凡是与血有关的,都将成为刺向他们弱点的尖刀。
顷刻间,屠夫之坑内的喧哗声便安静了不少,大量的嗜血者、夜族,在瑟雷的压制下变成一座座耸立的晶体雕塑,即便有血肉瘟疫蔓延,这些不断蔓延的菌类、孢子,也受到了赤色晶体的压制,被牢牢地束缚在了原地。
现实的垮塌,令瑟雷与秘源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不朽甲胄则为他提供全方位的增幅,如此力量下,瑟雷仿佛要掀翻整座战场。
见此情景,不死者们纷纷振臂狂呼,他们搞不懂秩序局与忤逆王庭间的纷争,更不明白瑟雷和那团黑暗有什么仇怨,不死者们单纯是被叫醒,派遣到此展开血腥的厮杀。
这些癫狂的家伙们,脑子里只剩下了鲜血的狂欢,无非正邪,也与对错无关,他们只为强者、为杀戮欢呼。
瑟雷没有被这些欢呼声影响,他深知,自己这看似可怖的攻势,仅仅是清剿了一些杂草罢了,自己真正的对手尚未展现完全的姿态。
“瑟雷……”
沙哑低沉的声音从黑暗虚无里传来,伴随着以太界与物质界的逐渐重叠,夜王外溢的力量也变得越发壮大。
瑟雷神情凝重地仰望着黑暗虚无,他明白,当以太界的重叠蔓延至始源塔时,夜王便将短暂地脱困,那将是此次战争最黑暗的一刻。
“算了。”
瑟雷突然摇摇头,脸上浮现起无奈的笑意,“别想之后的事了,还是先把接下来五分钟内的事,考虑清楚吧。”
自言自语中,瑟雷屏住了呼吸,紧接着,正如他预计的那样,那股来自血脉深处的压制力,如同脱缰的野兽般,从瑟雷的体内爆发,它们啃咬自己的意识、撕扯自己的身体。
难以遏制的剧痛爆发,仿佛有人大力地握住了自己的心脏,一点点地将它挤瘪成污浊的血,又好像瑟雷自己也深陷凝腥之狱中,体内的血液化作赤色晶体,破体而出。
瑟雷睁大了眼睛,身子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他张大了口,徒劳地干呕着,口水混合着血液淌了一地。
恍惚地眨了眨眼,这并非是黑暗虚无的力量,而是源自于夜族之血间的压制力。
夜王是所有夜族之血的源头,高居于永夜王座上的独裁暴君,哪怕瑟雷是他的长子,在违逆夜王之时,也要承受那残酷的压制力。
好在,夜王已经化作了此世祸恶,他的心智残缺,再加上瑟雷血脉的高贵,这种压制力还不足以完全支配瑟雷,这也是瑟雷敢于面对夜王的筹码之一。
极致的痛苦萦绕在瑟雷的心神间,但这不足以击垮他,瑟雷昂起头,喝声发问道。
“何不顺从死亡呢?父亲。”
夜王没有回应,他有的只是对瑟雷的憎恨,哪怕暴晒在白昼下七个循环,依旧无法泯灭这恨意分毫。
没有任何征兆,瑟雷迈步向前,极境之力迸发,将周边的赤色晶体纷纷震碎,而夜王也展开了攻势,黑暗虚无如同翻涌的海洋,波涛汹涌,朝着瑟雷猛烈扑来。
几乎是一瞬间,瑟雷就被绝对的黑暗包裹了,他没有惊慌,心智仍保持着绝对的理智。
瑟雷曾幻想过与夜王再一次的对峙,也推演过彼此的优劣,如果夜王没有堕落成此世祸恶,那么他所能利用的只有那远比瑟雷还要落后古老的炼金矩阵,但同时,夜王也将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与理智。
与理智的敌人作战,总是困难重重,幸运的是,眼下的夜王并不清醒,他已完全堕落为了此世祸恶,变成疯嚣邪异的怪物,但同样的,夜王自身炼金矩阵的差距,也被魔鬼的力量所弥补。
虽然伯洛戈以身试险,讲述了许多关于夜王力量的描述,但言语带来的感受终究是浅薄的,等待瑟雷的依旧是黑暗与未知。
寒意遍布瑟雷的躯体,将他完全包裹了起来。
此时眼前所呈现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一个巨大的虚无,将瑟雷的认知全部淹没,使他无法辨别方向,也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
瑟雷感到自己在这黑暗的狂涌中如同一片孤舟,心跳不受控地加速,每一下都像是疯狂的鼓点,在他的耳边回荡。
他的呼吸急促,一次次吸气都像是在漆黑的海洋中挣扎,一次次呼气都像是向无尽的黑暗宣战。
“来啊!”
瑟雷挥动着以太,朝着黑暗怒吼着。
他听不到自己的吼声,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确确实实喊了出来。
以太化作风暴,朝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绝对的黑暗中,瑟雷找不到可以命中的目标,那么就将黑暗完全燃烧。
可任由瑟雷怎样努力,个体的以太量依旧是太少了,面对这具备魔鬼之力的黑暗,瑟雷就像是愚行般,妄图填满大海。
钻心的痛楚再一次袭来,瑟雷被某种力量命中了,但浑浊的黑暗中,他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身体,更不要说窥探伤势,以及袭击自己的事物了。
瑟雷只觉得自己血肉好像被一种无法抵挡的力量撕裂,一个个狰狞的血洞在他的身体上出现,而后这些血洞像是活了过来般,剧烈蠕动着,每个伤口都在痛苦地抽搐,转瞬间,黑暗中瑟雷的身体便千疮百孔了起来。
这是绝对的黑暗虚无,自然也没有可以令瑟雷结晶化的鲜血,肆意宣泄的以太找不到可以杀伐的目标,只能被动地承受压力。
苦痛中,瑟雷不由地好奇,当初耐萨尼尔是怎么在夜王的攻势下存活下来的,难道炼金矩阵的代差就如此重要?
确实很重要,炼金矩阵那复杂的特性,可以令凝华者处理更为艰难的战局,而不像瑟雷这样,一旦面对无血的非生物力量,力量就被削弱了大半。
“不……你一定仍有着血肉的本质,”瑟雷强撑着精神,忍受着苦痛,“是在始源塔吗?你的本体吗!”
瑟雷之所以被称作处刑官,正因他秘能针对血液的特性,依靠这一超凡之力,瑟雷可以无视愈生的能力,直接抽干夜族的鲜血,导致其的死亡,而当初爱莎打造汲血之匕,正是模仿了瑟雷的力量。
周遭的以太浓度再次拔高,当瑟雷这又一位荣光者介入战争后,原本迟缓、停滞的重叠现象,再一次被瑟雷的力量加速。
辉耀的光团完全覆盖了屠夫之坑,接着是吞没了大半的王城,始源塔位于重叠的边缘,虽然没有完全陷入以太界,但压垮崩溃的现实,已经令夜王的封印开始松动,黑暗虚无同时入侵物质界与以太界,挥之不去的阴云在以太界内酝酿。
瑟雷也察觉到了以太浓度的变化,他大声叱喝道,“你还是有些心智所在的,对吧?”
如果夜王真的如此憎恨自己,眼下这种重叠程度,他完全有能力突破枷锁的封印,亲自杀至屠夫之坑解决自己。
可夜王没有这样做,他仍高居在始源塔上,释放着潮汐般的黑暗,将自己吞没,不愿以真身面对自己。
夜王在害怕!
想法涌现的瞬间,瑟雷便止不住地狂笑了起来,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了解这铭刻进血脉里的懦弱。
夜王害怕死亡,害怕到哪怕堕落成了此世祸恶,对死亡的恐惧依旧埋进了他的底层逻辑之中。
他依旧处于始源塔,就是为了避免有人摧毁晦暗铁幕,令阳光洒落,不愿以真身面对瑟雷,则是畏惧瑟雷的秘能。秘能·凝腥之狱虽然古老、落后,但这也是少有的,可以直接杀死夜族的力量。
瑟雷狞笑道,“也就是说,即使伱成了此世祸恶,属于夜族的致命弱点,对你仍然有用,对吗?”
黑暗之中没有回应,有的只是持续不断的腐蚀。
夜王所营造的黑暗虚无宛如一片可以湮灭“存在”的沼泽,它并非是屏蔽了光与声音,而是将它们的存在完全吞食掉了,瑟雷身上的诸多伤势也是如此,并非是黑暗里射出冷箭,贯穿了他的血肉,而是他的物理意义上的存在,正一点点地被蚕食。
无形的蛆虫啃咬着瑟雷的血肉。
瑟雷依旧无声大笑着,破晓战争时,他就不觉得自己能杀死夜王,更不要说如今,夜王已化作此世祸恶了。
瑟雷没必要杀死夜王。
他只要坚持在这里,利用夜王对自己的憎恨,将他的注意力死死地束缚在这,为伯洛戈等人分担压力就好。
伯洛戈他们不止具备着光灼与汲血之匕,伯洛戈本身还具备着极强的破坏力,他说不定可以直接摧毁始源塔,从根本上毁掉晦暗铁幕的仪式。
只要自己坚持住。
以太收拢,全部加持在瑟雷的身上,不朽甲胄闪烁着危险的光,破碎的躯体高速自愈,与黑暗的侵蚀互相抵消。
“爱莎,我将奉行诺言!”
瑟雷高呼,这是自爱莎逝去时,他所立下的誓言,也是那一刻,他受到了魔鬼的加护。
加护·狂骄障仪。
以太凭空涌现,如同天外之力般,尽数灌输进瑟雷的体内,辉耀与猩红环绕着他,化作于黑暗中闪烁的不详之星。
于是,现实一寸寸地崩裂、坍塌,蔓延至天穹之上。
以太无情地扭曲着万物,骤起的风暴之中,两道身影彼此追击,每一次的重叠都是致命的碰撞,而后有无形的涟漪向着四面八方扩散,震荡出了致命的真空区域。
疾风之中,赛维林的身影显现,身上的伤口开裂又愈合,直到变成难以痊愈的疤痕,刻画在苍白的肌肤之上。
他喘着粗气,警惕地看向前方风暴的同时,视线的余光还瞥向下方的王城,很显然,秩序局的奇袭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现实逐步崩溃,仿佛一幅精细的画卷在狂风中撕裂,化作纷飞的碎片。
建筑物在剧烈的震动中崩塌,巨石腾空,烟尘弥漫,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像是在经历一次巨大的痉挛,将一切秩序和稳定抹去。
赤色晶体丛与黑暗虚无的交界处,维度开始破裂,就像一块破碎的玻璃,在光的折射下产生出混乱的影像,空间不再是连续的,而是被扭曲成一片片互不关联的碎片,每一片都包含着不同的现实和可能性,内部呈现瞬息万变的幻象,让人无法分辨真实和虚幻。
比较之下,赛维林所处的主战场,倒变成了边缘地带,无人在意。
赛维林深呼吸,作为灾厄侍者的他,在永夜之地内部无需维持仪式,因此,这一次他的力量得到了完全的释放。
只是本以为没有负担的自己,可以压制对手,但结果和自己预想的完全相反。
荣光者的以太反应从风暴之后传来。
赛维林挥动着以太,大喊道,“两线作战很吃力吧!”
“如果只是杀死你的话,已经足够了!”
厉喝声从狂风之中传来,伏恩的身影高速浮现,气流包裹着他,以绝对的急速破开音障,轰鸣的音浪中,毫不减速地与赛维林再次碰撞在一起。
荣光者间的交锋再度开始,激烈的碰撞引起一连串的异象,赛维林驱动以太,以高速脱离身侧的风暴,先前他还不明白,伏恩是怎么做到一边维持风陨之歌,一边与自己进行高强度的作战,现在他逐渐察觉到了。
伏恩在维持风陨之歌的同时,也在利用风陨之歌的气流,为自身的秘能增幅,
秘能·风主。
无穷无尽的狂风扑面而来,空气流速是如此之快,直接令赛维林感到一种压迫的窒息感。
风刃呼啸,撕裂着空气,并伴随着风陨之歌的前进,将这股暴虐之力充满整个风暴。
“能亲自摧毁你们的王城,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啊!”
伏恩的声音被风暴扭曲的有些失真,当他成功突破怒海屏障,抵达永夜之地内时,无比狂热的兴奋感填满了伏恩的心神。
作为克莱克斯家的家主,能亲自在永夜之地上肆虐,这种畅快的情绪,远比任何炼金药剂都要强大。
赛维林对伏恩的了解还是太浅显了,风陨之歌的加持仅仅是一小部分,这种狂躁的兴奋感,才是伏恩现在如此强大的根源。
风陨之歌的逼迫下,赛维林紧急避让,可下方王城却无法挪移位置,伴随着狂风的侵入,高墙的表面被割出一道道深深的裂痕,狂风继续向前,将高墙割裂,吞噬,直到它们在风中化为一片片废墟。
成片成片的风蚀鸟被卷入风暴之中,接着被无情地绞杀成破碎的断肢肉泥,在天空中洒下猩红的血雨。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血腥的气息,使得周围的世界变得模糊而混沌,哪怕是庇护王城的晦暗铁幕,那厚重的云层被狂风吹得如同破碎的棉絮般飘散,露出阴沉而暗淡的天空。
但阳光仍未能穿透阴霾。
赛维林心惊地望向云层后的暗淡天空,仅过了数秒后,云层就像自愈般,再度堆积了起来,将这块空缺填补了回去,可刚刚发生的事实,仍深深地刻进了赛维林的眼中。
此时赛维林意识到,再令伏恩驱动这超凡灾难前进,他是有一定可能性击穿晦暗铁幕,令阳光坠落的。
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阳光洒下,对于忤逆王庭的士气,都将是极大的打击,更不要说,假设这道光落在了夜王的身上……
“该死的!给我滚回去!”
赛维林震怒了起来,先前他还对伏恩的气势有所畏惧,那么眼下伏恩的力量,完全触及了他的红线,赛维林必须把他赶回怒海之中,保证晦暗铁幕的安全。
伏恩大笑着予以回应,毫不客气地迎上了赛维林的力量。
与此同时,风暴正以一种令人畏惧的力量继续推进,狂怒无法被任何事物所抑制,高墙、楼房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地吞没。
那些屹立了无数岁月的建筑,如同麦穗般摇曳,接着在风暴的怒吼声中被连根拔起,就像沙堡般在风中摇摇欲坠,化作细腻的尘土崩塌瓦解,成吨的碎石被卷入高空,入目所及,只剩灰蒙蒙的画卷。
梅丽莎与德文紧张地挪动着砖石,她们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实的崩塌与这一系列的灾难,她们是亲眼所见的。
“快一些!再快一些!”
梅丽莎一边挖掘,一边对着身边的人喊道。在刚刚的行动中,他们已经救出了一批血民,现在他们正尝试挽救另一些人。
有人悲鸣着,“快逃吧!”
梅丽莎动作不停地斥责道,“逃?我们还能逃到哪里!”
另一个人绝望地说道,“可待在原地就是在等死!”
“那么离开这,就能活下去吗!”
梅丽莎着魔般,继续挖掘碎石,哪怕双手已经血肉模糊了,仍不停下。
德文在一旁协助着梅丽莎,他不像梅丽莎那样充满干劲,当那海量的以太降临时,德文就明白,作为残缺者的自己,根本没有在这场灾难中幸免的可能,现在德文的所作所为,只是陪这个女孩演戏,满足她心中的执念,这最后的愿望。
有人问道,“那么救出他们就能活吗?”
梅丽莎迟疑了一下,她头一次停下了挖掘,将那本破破烂烂的书籍举了起来。
“可以的,”梅丽莎坚定地说道,“只要我们足够虔诚,一定可以唤来烈阳的救赎。”
“烈阳的救赎?那是什么?”
有些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则呆滞地坐在原地,接连的折磨下,他们的内心早已如死水一般麻木平静了,死在废墟下,和被嗜血者杀死、风暴吞没,亦或是其它死法,对他们来讲没什么不同。
“就是阳光!太阳!白昼!可以泯灭这黑暗的力量!”
梅丽莎声音高喊,但又低下头,俯身于自己挖掘的深坑中,继续挪动着碎石与砖块。
“没错,只要烈阳降临,我们都将获得拯救,温暖的被褥、安静的生活、幸福的一生……这都是唾手可得的。”
对于梅丽莎那富有激情的倾述,没有人给予回应,他们都被折磨的太久了,就像完全被驯化的动物,哪怕牢笼没有锁,他们也不敢逾越分毫。
梅丽莎失望地扫了一眼他们,自言自语着,“没关系,没关系,哪怕只有我一个人信奉也好,只有我一个人期待也好。”
挖开废墟,拯救更多人,更多的灵魂,以满足那宏伟的愿望。
继续!继续!再继续!
哪怕十指断裂,哪怕双臂血肉模糊,哪怕那尖锐的痛楚弥漫脑海,哪怕死亡近在咫尺。
梅丽莎不会停下,更不会放弃。
渐渐的,她的血染透了废墟,但那强烈的痛意却一点点退去,梅丽莎觉得自己的身体莫名轻快了起来,饱受折磨的肉体,也像是强大了起来般,那些沉重的砖石,在她的手中就像羽毛般轻盈。
梅丽莎挖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深,一旁帮助她的德文此时也停了下来,一脸惊愕地看着梅丽莎的动作,其他血民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纷纷靠了过来。
只见梅丽莎像是具备了超凡的伟力般,她轻而易举地将那些沉重巨大的石板挪开,十指间的伤势也在不知不觉中愈合,而梅丽莎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
她像大力士般,挪开了最后一块阻碍,成功打通了道路,废墟之下,幸存的血民们感激地从中钻了出来,可第一人刚爬了出来,头顶倾斜的巨大石板便滑落了下来,就在他要被砸成肉泥之际,石板停下了。
血民抬起头,梅丽莎那瘦弱的身体,轻而易举地举起石板,连带着石板之后数吨的残块也一并擎住。
“快走!”
梅丽莎对他说道,语气平缓,没有丝毫的吃力感。
血民愣了一瞬,急忙地爬了出来,一个接着一个,待所有人都从废墟下出来后,梅丽莎轻而易举地放下沉重的石板,在轰隆的余音中,从深坑里爬了出来。
所有的血民都看着她。
梅丽莎不懂为什么大家都看着她,也没有察觉到自身的力量,德文刚想提醒她一下,骇人的风暴由远及近。
眼下永夜之地已经成为了凡人无法踏入的地狱,哪怕是不死者也难以从中幸免,风陨之歌靠近的同时,永生腐地的血肉瘟疫也蔓延了过来,大地变成血色的菌毯,无数残破的嗜血者与夜族朝着这些活着的血民靠近。
死亡的威胁一瞬间击垮了血民们对梅丽莎的震撼,他们本能地向中间靠拢,向梅丽莎靠拢,而那猩红的菌毯仍在蔓延。
在见识到梅丽莎的伟力后,有人回过神,充满希冀地对她喊道,“烈阳……烈阳,如果你的信仰真的有用的话,为何不现在拯救我们呢!”
听到这番话,其他的血民也纷纷看向梅丽莎,目光中充满渴求。
梅丽莎没有立刻回答,她踩在隆起的土块上,瘦弱的身影从众人之中凸出,她毫无惧色地看着那些包裹过来的菌毯,就连那临近的风暴也被她无视。
“烈阳当然会拯救所有人,但这是需要代价的!”梅丽莎阐述着她的信仰,她的愿望,“你们愿意为此付出灵魂吗?”
血民们愣了一下,互相对视了一眼。
灵魂?
灵魂就与慈悲一样,在这残酷的永夜之地内,是最廉价且无用的东西。
血民们泪流满面,挥舞着双手。
“尽管拿去吧!”
“如果可以得到拯救!”
“窥见烈阳!”
血民们躁动了起来,危难的环境与梅丽莎所展现的伟力下,他们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一人身上。
德文见此想控制一下人群,身为从外界来的残缺者,他很清楚梅丽莎的信仰是假的,没有所谓的烈阳,更没有所谓的神明救世。
现在德文所看到的,只是一个个愚昧癫狂的信众,可真的要他去责难这些人的愚蠢,德文根本做不到。
血民们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只是这绝望的环境将他们塑造成了这副模样。
矛盾与苦痛间,德文也将希望的目光落在了梅丽莎的身上,无论如何,刚刚梅丽莎的身上确实呈现出了超越想象的力量,自己或许该期待一下,哪怕这份期待是如此荒谬。
“烈阳,聆听到你们的愿望了。”
梅丽莎神情肃穆地直面靠近的灾难,人群与铺盖的菌毯越来越近,惊恐的低吟声逐渐高亢,就在那猩红的色泽将要吞食人群之时,它突然停了下来,就像撞在了一面无形的墙上,停滞不前。
前进不成,菌毯尝试从别的方向入侵,随着它的蔓延,它一点点地将人群完全包围了起来,与此同时,一道分明的边界线在人群的周边呈现,那是一道完美精致的圆,仿佛具备着无形的力场,将这可怖的超凡灾难彻底拒绝在领域之外。
德文恍惚了一下,他没有感受到任何以太反应,周围更没有其他凝华者在,他无法理解眼前的现象,而其他血民则在短暂的沉默后,齐齐地轻声道。
“神迹。”
眼下唯有神迹能解释这一切了。
“神迹!”
血民们欢呼着,将梅丽莎视作神像般朝拜,梅丽莎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她坚毅地看向前方,仿佛她真的得到天神的启示。
抬起手,梅丽莎指向前方,风暴携带着无数的碎石掠过大地,像是一道吞食天地的洪流,可却在靠近人群时,再一次被那无形的屏障阻挡。
外面狂风嘶吼,内部却几乎没有气流的涌动。
“神迹……”
德文喃喃自语着,他的信念像是被完全击垮又重塑了般,此时再看向梅丽莎的身影,宛如幻觉般,她似乎在发光,像是篝火般燃烧。
像是着魔了般,德文心底不再有对梅丽莎的质疑,他就和其他的血民一样,朝着梅丽莎缓缓地跪了下去,一股莫名的偏执与渴求在他的心底滋生,在所有的血民心底滋生,在所有寻求希望的人心底滋生。
它像毒蛇一样,缠住所有人的心脏,包裹那珍贵的灵魂。
梅丽莎仰起头,看向那逐渐沉入以太界内的始源塔。
“烈阳将拯救所有人。”
临近的风暴完全吞没了众人,但无形的壁垒依旧顽强地存在,不受任何干扰,成为这地狱中唯一的净土。
朦胧的风暴里,两道身影急速闪回,他们像是穿梭在两个世界中,又像是故障的电视机,画面撕裂、重叠。
这样的异象持续了数十秒后终于停了下来,致命的风暴中,两个身影遥相对峙着。
汗水不等从摄政王的额头析出,就被涌动的气流蒸发,他攥紧了手中的影刃,微笑地望向风暴另一端的敌人。
炼金矩阵的辉光在摄政王的眼中一闪而过,以太的涟漪迅速扩撒,诡异的反相色彩扭曲着周遭的环境,与此同时,那喧嚣的风暴消失了,就连黏在地面上的血肉菌毯也不见踪影。
寂静的决斗场内,霍尔特深深地吸气,身影扭曲成一道疾驰的电光,朝着摄政王当头劈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 誓言们
霍尔特与摄政王的身影交错重叠,极境之力的增幅下,两者的速度常人的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只能勉强地看到一道道虚幻的残影闪现,紧接着轰鸣的空爆声裹挟着致命的冲击波席卷而来。
涟漪层层叠加,竟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道风暴的雏形,可当这股劲风将要宣泄出来时,它又诡异地凝滞在了原地,仿佛时间定格了般。
无穷的辉光在霍尔特的眼中闪灭,他成功迟缓了周遭的事物,也将眼前那道邪异的身影成功定格。
“受死!”
霍尔特低吼着向前,手中的裁铁断钢之剑,闪烁着致命的辉光,它是如此刺眼,似乎仅仅是注视它,就会被割伤眼瞳。
“尽管来啊!”
摄政王大笑着,和充满憎恨的霍尔特不同,他宛如游戏人生般,享受这场决斗。
琥珀的迟滞延缓了涟漪的爆发,又将以太的涌动也一并冻结,就连摄政王的身体也不由地陷入这无形的沼泽中,但摄政王与霍尔特一样,都是至上的荣光者,铁壁般的以太互斥彼此抵消,极大程度上削弱了琥珀对摄政王的影响。
摄政王的动作略显迟缓,但远没到被完全定格的程度,但要知道的是,荣光者间的厮杀是如此致命,仅仅是被减速稍许,就足以算是巨大的破绽了。
秘剑直刺,拉扯出一道刺眼的纯白剑光,摄政王手中的影刃也随之爆发,蠕动变化的阴影介于虚实之间,它无限地延伸,又如雷霆般曲折突进。
两位荣光者肆意呼唤以太,不待剑刃交错,他们自身的以太便如膨胀的爆炸般,无情地对撞在了一起。
溢散的以太乱流中,两道身影再度奔袭靠近,剑刃在空中交错飞舞。
影刃缠绕在摄政王的周身,他的动作灵活且敏捷,落地,以脚为轴,腰部发力,影刃瞬间从一侧挥向另一侧,划出一道半圆形的轨迹。
锐利的漆黑之影如镰刀般横扫大地。
霍尔特后仰身子,避开了这一击,紧接着他挺直腰板,秘剑沉稳而有力地向前劈砍,每一次剑击都如同山峦般坚实。
凭借着秘剑自身的裁铁断钢之力,霍尔特命中大地,大地便分崩离析,与影刃交错,就令影刃支离破碎。
这是何其强大的力量,在与秘剑接触的瞬间,绝大部分的防具与武器都将崩溃,在这冰冷的剑下,每个人都像赤身裸体一样。
可这股强大的力量对摄政王并不适用。
影刃时刻处于虚实的重叠状态,哪怕被秘剑击碎,它也会在数秒内重组在一起,并自由延伸,以更为曲折的角度朝霍尔特发动攻击,就算霍尔特突破了影刃的防御,直接命中了摄政王,这依旧无法杀死这位强敌。
摄政王的身上流淌着夜族之血,强大的不死之力充盈在每一根血管之中。
“再快些!再快些!”
摄政王叫嚣着,“你的剑还不够致命,霍尔特!”
霍尔特没有被摄政王激怒,他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进攻,两位人的动作快如闪电,只能听到剑刃划过空中的响声,如同狂风暴雨般急促。
撞击、撞击,再次撞击!
反相的世界扭曲变化,如同被用力弯曲的镜面,当它再也承受不住时,彻底崩溃成消逝的碎片。
色彩反相的世界消退,狂风与血雨再度侵袭而来,荒芜的地面也布满了猩红的菌毯,摄政王切换了镜界决斗的力量,两人再度回归到濒临破碎的现实中。
风暴正一点点吞没王城,高大的建筑群摇摇欲坠,只剩模糊且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天地间。
霍尔特死盯着狂笑的摄政王,在先前的战斗中,摄政王就连续不断地切换镜界与现实,有时候他会拖着自己一起切换,有的时候只有他一人进行穿梭。
不得不感叹,摄政王把自身的秘能使用的极为精妙,两界穿梭下,他可以轻易地避开许多致命的攻击,同时又可以在镜界内前进,从霍尔特完全察觉不到的角度发动奇袭。
但霍尔特并非是一个脆弱的人,迟滞的琥珀环绕在霍尔特的周身,任何直接突入霍尔特场域内的事物,无论是实体物质,还是虚幻的能量,都将遭到强烈的抗拒。只要争取到一两秒的反应时间,霍尔特就可以对来者展开疾风骤雨般的反击。
两人时而追逐,时而对峙在一起,犹如暴虐的雷霆,所到之处,只有源源不断的毁灭紧随。
摄政王的动作变得更加快速与灵活,连续的攻击下,逼迫霍尔特不断后退,而后摄政王发起一次强攻,影刃如同龙卷般旋转着刺向霍尔特,高涨的以太如啸浪般喷发。
类似的攻势在先前霍尔特已经面对许多次了,他从容地发动秘能·琥珀,以绝对的迟缓之力应对影刃的突进,可这一次就在两者快要接触的瞬间,色彩反相的涟漪爆发,两人再一次被拖入镜界之中。
寂静的世界内,霍尔特依旧保持着高亢的以太反应,目光死死地锁定着眼前的敌人,没有挪移分毫,随着时间的推移,霍尔特已经跟上了摄政王的节奏,接下来他只需要寻找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突然,隐隐的痛意从霍尔特的胸膛蔓延,强行打断了他的想法,而后疼痛感逐渐强烈起来,直到变成撕心裂肺的剧痛。
霍尔特低下头,只见影刃居然突破了琥珀的迟缓,贯穿了自己的胸膛,伤口中溢出源源不断的鲜血,还有以太化后的精纯能量。
“你没留意到吗?”
摄政王平举着影刃,脸上带着高傲的笑意,“当我发动镜界决斗时,你所处的环境也进行了更迭。”
霍尔特恍惚地眨了眨眼,挥剑劈断了胸前的影刃,影子断裂回收,而霍尔特胸膛的伤口,也在以太化的作用下,愈合止血。
些许的黑色颗粒从伤口中溢出,如同尘埃般,飘荡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原来如此,先前都是在麻痹我吗?”
霍尔特明白了摄政王的意图,在世界切换时,霍尔特先前统驭的区域被强行剥离、消失,当他来到镜界内,再一次统驭起周遭的区域时,会因世界的切换与统驭的过程中产生一个极为短暂的间隙,摄政王正是抓住了这一间隙,对霍尔特发动了攻击。
只可惜霍尔特已经是荣光者,躯体高度以太化,哪怕这一剑命中了霍尔特的喉咙、头颅,只要一息尚存,也无法从根本上抹杀霍尔特。
可创伤已经存在了。
哪怕伤口愈合了,霍尔特仍能感受到胸口上传来的隐隐痛意。
摄政王将影刃竖举在身前,身子站得笔直,“我很喜欢决斗,你不觉得它就像一个神圣的仪式吗?”
“一对一、试探、博弈,直到分出胜负……比起最终的结局,我非常享受决斗这一充满荣耀的过程。”
影刃贴近了摄政王,掩盖住了他大半的脸庞,露出另一半的苍白与猩红。
“在生死的间隙里,愚弄着死神,获得无上的愉悦!”
霍尔特像是被摄政王逗笑了般,他脸上挂着难看的笑意,摇了摇头,“你在说谎。”
“一个不死者在讲述愚弄死神的欢愉?你是在开玩笑吗?”
霍尔特嘲笑道,“每个走向决斗的人,都抱着有去无回的念头,但你不一样,你可是高高在上的不死者,就算被人砍断头颅、刺穿心脏又如何,你总能活过来。”
“没错,你之所以喜欢决斗,你只是单纯喜欢毫无顾虑地杀戮,反正你是不死者,你是不会倒下的。”
摄政王的笑意逐渐冷了下去,他失望地放下了影刃,“你根本不懂决斗的礼仪。”
“哈,哪有什么礼仪,只是你们这些不死者们营造出来的、自我欺骗的手段罢了,用这些虚幻的仪式,证明自己的高贵,还自称什么荣耀,真是笑死人了。”
霍尔特毫不客气地嘲笑道,“你们都是一群胆小鬼,怕死的胆小鬼,以为经过这样的试炼,就能证明自己的勇气。”
“真荒谬。”
语毕,霍尔特的身影扭曲成一团模糊的虚无,刹那间消失在了原地,与此同时他脚下的地面崩碎。
像是有一连串的雷管在地面引爆般,地面持续爆裂出了一道坍塌的轨迹,而这正是霍尔特奔走的轨迹。
摄政王没有退让,架起影刃,果断地挥舞起巨大的圆弧,横扫向霍尔特行进的轨迹,按照他的预计,这一击足以阻挡霍尔特的行进,可当影刃落到霍尔特头顶时,影刃诡异地凝滞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
就像斩入了一片无形的泥沼之中,无法挥下,也难以回收。
此时再看向霍尔特,他已来到了摄政王的眼前,摄政王察觉到了周遭的异样,以太互斥的影响下,琥珀无法完全控制住摄政王,但这不代表它无法凝滞影刃的行进。
在摄政王麻痹霍尔特施展致命一击时,霍尔特也在对摄政王施以计谋,他们都在互相揣摩着对方,寻找对方的弱点。
霍尔特大喝道,“停下!”
荣光者的力量竭力释放,既然无法完全迟滞住摄政王,那么就干扰他,在控制影刃后,霍尔特当即在摄政王的身边营造出了数个差速地带。
手掌可以自由行动,但手臂受到了迟滞的影响,躯干被强制凝滞,大腿又得以自由行动,接着是被控制住的脚踝……
霍尔特无法突破摄政王的矩魂临界,进行更加细微的差速变化,但眼下的种种已经足够了。
几乎是在一瞬内,摄政王就感受到了身体的影响,无需霍尔特动手,动作的惯性下,摄政王自己便将自己的身体扭断,肢体变形弯曲,皮肤下骨头断裂起明显的凸起,肌肉粗暴地拉伤。
荣光者的冲突下,霍尔特的力量仅仅影响了摄政王数秒而已,但在这数秒内,摄政王的身体就已被自己扭成了畸形的模样。
琥珀破碎,镜界翻转。
两人再一次归回到了物质界中,同时摄政王凭借着镜界翻转时,霍尔特力量的真空间隙,影刃挣脱了束缚,如游蛇般刺向霍尔特。
“太慢了!”
霍尔特痛斥道,影刃在逼近霍尔特脖颈处时,再一次被强行凝滞,与此同时霍尔特刺出了秘剑,命中了摄政王的腹部。
顷刻间,佛时间被冻结了般,空气中弥漫着冷冽而肃杀的气氛。
裁铁断钢之剑无情地分裂着自己触及之物,摄政王的身躯在它的影响下,就像被无数刀刃残忍切割,整个腹部变得血肉模糊,鲜血如狂风中的暴雨般倾泻而下。
他那华贵礼服与藏在衣襟下的锁甲在刀刃的冲击下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响,仿佛在为他的痛苦伴奏。
眨眼间,充满威严和力量的身躯,便被割得千疮百孔,皮肉绽开,鲜血喷涌而出。
霍尔特再一次迈步向前,秘剑高高挑起,以雷霆之势劈下,摄政王怒目圆睁,自身的以太高涨澎湃,周遭的空间诡异地蠕动着,无情地挤压摄政王的身体。
镜界再次翻转,只是这一次,霍尔特没有被吞没进镜界之中,只有摄政王一人躲藏进了那倒影世界里。
雷霆的一击落空,击穿了空气与大地,转瞬间,霍尔特身下的大地完全崩塌,如同有巨人犁过大地,崩塌成大小不一的碎块。
霍尔特张开自身的秘能,琥珀把周边的地区包裹,只要摄政王一现身,霍尔特将立刻发现他的位置,而在镜界之中,摄政王站在荒凉的世界里,神情严肃。
镜界虽然可以庇护摄政王不受来自物质界的影响,但同样的,镜界也无法去干涉物质界,在镜界之中,摄政王看不到霍尔特的位置,只能按照镜界翻转时,霍尔特所处的大致位置判断。
低下头,裁铁断钢的力量在摄政王的身上留下触目惊心的伤势,伤口深浅不一,有的划开了皮肤,暴露出
摄政王的脸上扭曲着痛楚与愤怒,双手紧紧地攥拳,试图减轻一些疼痛,但那无数刀刃的割伤实在太过严重,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荣光者间的交锋就是如此,要么彼此化解,要么一击重创。
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令人窒息,摄政王的身子渐渐颤抖了起来,可这时他的脸上不再有丝毫的痛苦,反而是莫名的兴奋感。
“你会在哪呢?”
摄政王在镜界内行走,夜族之血高速治愈着他的伤势,除了霍尔特那残留的以太有些难以消退外,就和霍尔特的自愈一样,以太化与不死之力,令摄政王焕然一新。
他走到了荒芜的一角,深吸一口气,以太触发的同时,镜界翻转,他再一次降临物质界。
“在这吗!”
几乎是在摄政王回归物质界的瞬间,他便聆听到了霍尔特的怒吼与风暴的鸣响。
破碎的大地、升腾的尘埃、狂舞的气流、激荡的鲜血与淅淅沥沥的小雨,万物的所有,都在霍尔特的意志下定格在半空中,连带着摄政王的身体一并如此。
如同一幅绝美的画卷,可惜的是,裁铁断钢之剑破空而至,将这份绝美无情扯烂。
经过上一轮的博弈后,摄政王已意识到,面对霍尔特的差速迟滞时,自己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要做。
只要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避免自身的移动把自己扭断,那么就可以很大程度上保护自己的安全,接着就是等待以太突破重围就好。
一股强大的、足以冲散荣光者力量的以太。
“我发誓……”
摄政王轻吟道,“我向您发誓。”
猩红的目光落向了那混沌中心的高塔,他的声音宛如一段咒语般,在冥冥之中与邪异的存在共鸣。
加护·狂骄障仪。
仿佛无穷无尽般的以太从摄政王的炼金矩阵内涌出,他发出阵阵的狞笑声,激荡的以太毫不保留地从宣泄而出,以太互斥如同破笼而出的野兽,癫狂地撞开了霍尔特的封锁,硬生生地在摄政王的周边驱散出一片安全地带。
这一次摄政王做到了,扩展的场域硬生生地将霍尔特的场域挤开,强行驱散了他的力量,但秘能的纷争只是暂时的,真正的胜负是从刀尖之上决出。
此时,裁铁断钢之剑已近在咫尺。
摄政王毫不畏惧,提起影刃迎难而上,他喊道,“让庆典更热烈些吧!”
聆听着那充满狂热的言语,霍尔特不由地产生一丝疑惑,永夜之地已经陷入如此危难了,但摄政王看起来完全不心急。
摄政王不在意王城的毁灭,也不在乎始源塔的耸立,作为忤逆王庭的领导者,他明明该前往战场的核心,去主持大局,可他却宁愿在这边缘地带,与自己进行这无聊的决斗。
要么摄政王仍有底牌,要么……他确实是一个痴迷于决斗的疯子。
霍尔特看不懂这个人,但这不妨碍彼此剑锋相对。
致命的剑斗一触即发,锋刃间每一次碰撞都像是惊雷的炸裂,震撼着周围的空气,每一次挥舞剑刃,都像是狂风中的巨浪,掀起一阵阵剑气的风暴。
两人伴随着风暴的推进,互相追逐,战场也从边缘地带推进到王城的高墙之下,霍尔特一剑劈塌了一面高墙,废墟之中摄政王又再次崛起,镜界翻转将两人吞没。
片刻之后,他们的身影从高墙的另一端显现,双方的身上都带着伤,热气升腾,冒着炽热的白气。
消失、显现,再消失。
两人的决斗贯穿了物质界与镜界,交织出残酷且激烈的画面,剑势如流水般连贯,快慢结合,攻守交替,又像是在演奏一首致命的交响乐。
霍尔特逐渐忘记了周遭的事物,他的眼中只剩下了摄政王那令人烦躁的狞笑,同样,摄政王也死盯着霍尔特,视线绝不从那剑尖之上挪开。
剑刃划出一道道弧线,犹如夜空中的流星,绚烂且致命,每一次交击,都会引发一片火星四溅,而在这些火星中,他们的身形快速移动,时隐时现,如同鬼魅。
许多人已经注意到了两人的决斗,两位荣光者如此高亢的以太反应,想不注意到都不行,但注意到了也没用,根本无人能插手荣光者们的决斗,他们只能远远地观望着,期待一方永久地倒下。
终于,在这乐此不彼的决斗中,又一次的镜界翻转下,像是中场休息般,两人的身影显现,却没有再次拼杀在一起。
霍尔特一手拄剑,一手捂住腹部,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此时他的身上已经多出了数个血洞,血像是流尽了般,伤口下只剩精纯的以太在蠕动。
疲倦、疼痛萦绕在霍尔特的心神上,以太消耗了大半,接连的重创下,就连炼金矩阵上也浮现起了些许的裂痕。
自晋升为荣光者后,霍尔特头一次这样狼狈,但同样的,他的对手也不好过。
摄政王完全倒在了地上,浑身血肉模糊,致命的伤口横贯了他的肩膀,几乎把他半边身子都砍了下来,内脏流了一地。
这种程度的伤势,就算是荣光者也不好过,但摄政王是不死者,片刻的死寂后,血肉自主蠕动了起来,它们互相粘连在了一起,缝缝补补,直到苍白的肌肤将它们包裹了起来。
干瘪的胸膛再一次鼓了起来,摄政王猛地睁开眼,痛苦地咳出血块,喉咙里的窒息感,这才缓和了不少。
他上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又惊又喜地看向拄剑的霍尔特。
“我刚刚是死了吗?”
摄政王意识的连续出现了片刻的中断,那片漆黑昭示着自我的死亡。
“不愧是秩序局最为年轻的荣光者啊,你居然真的杀了我一回。”
摄政王站了起来,抚摸着自己的喉咙,在光滑的下颌上,他能摸到些许的粗糙的凸起,那是刚刚才愈合的疤痕。
霍尔特没有理会摄政王的话,在摄政王自愈的同时,霍尔特自身的伤势,也经由以太愈合。
按理说,霍尔特作为最年轻的荣光者,在炼金矩阵的优势上,他足以超越所有的荣光者,但这也仅仅是霍尔特唯一的优势了。
摄政王不仅是不死者,他还具备着魔鬼的加护,起初,霍尔特还能占据优势,但随着战斗的推移,两人逐渐势均力敌了起来。
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霍尔特会一点点地被摄政王消耗掉所有的以太,直到被影刃割开喉咙。
霍尔特低声道,“不死者未免也太麻烦了。”
不死者,该死的不死者,这些杀不死的东西就像一团难以剁碎的烂肉,任由你把他们击倒一次又一次,他们还是会崛起地站起来,对你进行无声的嘲笑。
霍尔特有些受够了,不由地抱怨道,“所以啊,不死者的决斗就是个笑话,你誓言中的公平又算什么吗?”
“誓言?公平?”摄政王疑惑了一下,不由地笑道,“你不会觉得,我加护的誓言,是所谓的公平决斗?”
“不然呢?”
霍尔特将秘剑插进脚边的土地中,“先前你和伯洛戈的决斗,你明明有能力杀死他的,却说什么公平起见,还有……还有遗弃之地内时,和我的决斗,那时我才是守垒者,你同样有能力杀死我的。”
说完这一切后,霍尔特觉得更疲惫了,这一刻真如中场休息般,他和摄政王谁也没有动手,难得的和平中,霍尔特看向远方。
风暴中闪烁着荣光者的伟力,伏恩还在尽情地厮杀着,殊不知,他所引导的风陨之歌,已经将王城的一角彻底摧毁了,高墙坍塌,遍地废墟,再这么下去,整座王城都将被吞没。
不……不用等风陨之歌来摧毁,在王城的另一端,屠夫之坑内的血战仍在继续,霍尔特不清楚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能远远地看到那些林立的赤色晶体、隆起的黑暗,以及那彻底垮塌的现实。
天啊……
想到这些,霍尔特自己都忍不住地笑了一下,鬼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伯洛戈他们干的吗?那未免也太出色了,照事态这么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整座王城都将坠入以太界,如果灾难进一步扩散,引动了怒海之上的以太涡流点,说不定整个永夜之地都将从物质界中抹除。
休息结束。
霍尔特将秘剑重新握紧,目光如炬地看向摄政王,摄政王注意到了霍尔特的目光,他也将视线从远方收了回来,和霍尔特对视在了一起。
“难道我猜错了吗?”霍尔特问,“你的誓言不是所谓的公平?”
摄政王听摆低头看了眼地面,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终于,他再次抬起头,微笑着皱眉,肯定道,“那不是我的誓言,真的,怎么会有人把誓言定为公平之类的东西呢?”
“那为什么呢?”霍尔特不理解,“既然不是的话……”
霍尔特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明白这一切的缘由了,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敢相信。
“那不是什么誓言,只是我对自我的约束,”摄政王摊开双手,“我和你一样,霍尔特,我们都是高傲的人,都会有些固执的追求,不是吗?”
霍尔特那副冰冷的面容上流露出些许的笑意,“我突然觉得你有趣了起来。”
与其说是高傲,倒不如说,霍尔特与摄政王都是恪守某些准则的人,自我的约束令他们与野兽划分出来,从而带来内心的满足与尊严。
霍尔特好奇地问道,“那么,你真正的誓言又是什么呢?”
“真正的誓言?”
摄政王迟疑了一下,目光不自然地落向那耸立进阴云之中的始源塔上。
最终,他没有回答霍尔特的问题,而是侧过身子,左手背到身后,右手举起影刃,纤细的阴影薄如羽毛。
摄政王问道,“下一回合?”
山崩地裂的毁灭中,霍尔特予以肯定的回应。
“下一回合。”
正当他们决意忘我地拼杀时,天穹之上,突然爆发出一道轰鸣的爆炸声,如同野马狂奔在天穹之上,打破了宁静,让人瞬间惊醒。
两人齐齐地向在声音的方向看去,一片炽红填满了视野。
那火光热烈而明亮,以无法阻挡之势,瞬间烧遍了整个天空,把昏暗的大地映照得苍白无力。
循着光芒的根源看去,只见始源塔燃烧了起来,一个巨大的疤痕于塔身上绽开,犹如被巨大的利刃刺穿。
从那伤口中,滚烫的烈火凶猛地喷薄而出,化作一场火雨,纷纷扬扬地挥洒向尘世大地,接着又沿着塔身倾倒,火光浴满王城。
望着那一幕,霍尔特的内心毫无波动,此刻这里就像末日的前夜,发生什么样的灾难,都不会引起霍尔特的震惊了,倒是摄政王,在看到始源塔上的火光时,他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
霍尔特刚打算继续与摄政王的决斗,摄政王看都没有看霍尔特,整个人直接潜入镜界之中,消失不见。
空旷荒凉的废墟上,忽然只剩下了霍尔特一个人,他眨了眨眼,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待察觉到摄政王的以太逐渐消散时,他这才明白,摄政王放弃了决斗。
紧接着,霍尔特意识到,能令这么高傲的有些愚蠢的家伙,放弃决斗的唯一理由,那么只有他那真正的誓言了。
此时再看向燃烧的始源塔,霍尔特没有片刻的停留,朝在王城的中央快步前行。
始源塔宛如一个巨大的火炬,煌煌燃烧,无论处于永夜之地的哪个位置,只要抬起头,都能窥探到这耀眼的光芒。
梅丽莎等血民望在那光芒泪流满面,夜族们则因这燃烧的光芒惶恐不已,它是如此耀眼,就像故事中的启明星般。
每个人都看到了,就连深陷黑暗虚无的瑟雷也是如此。
黑暗快要将瑟雷完全淹没之际,燃烧的光点刺穿了黑暗,这一刻,在这信息湮灭的沼泽里,迷失的方向感归来,瑟雷以光点为参照物,成功找到了脱离的方向。
向上!向上!
瑟雷如同溺水之人奋力上浮般,他眼中的光点变得越来越大,黑暗的沼泽再也难以束缚住他,破暗而出。
一瞬间,嘈杂的噪音、冰冷的飓风、腥臭的血气……那些丧失的感官纷纷回归,激动的瑟雷险些流出泪来。
绝对寂静的黑暗不止在蚕食瑟雷的肉体,更对他的精神施加难以想象的压力,那里不止没有方向感,就连时间的感知也变得无比模糊、漫长。
冲出黑暗,瑟雷重重地摔倒在晶体丛中,他连忙起身,抬起头,隆起的黑暗近在咫尺。
这回瑟雷可不打算以身涉险了,反正夜王如此仇恨自己,就算不踏入黑暗虚无,也足以引起他的恨意,进而牵制他了。
瑟雷忍不住地抱怨道,“真不容易啊。”
大大小小的血洞布满瑟雷的身体,好在他也是不死者,很快这些血洞就自愈了起来,但正当瑟雷打算继续自己的计划时,他发现眼前的黑暗虚无正一点点地退去,重新渗透进废墟之中,藏匿至始源塔内。
瑟雷抬头看了眼那熊熊的火光,大量的以太正在始源塔的周围激荡,很显然,那里已经率先沉入以太界内。
“该死的,你就这么怕死吗!”
这回反倒是瑟雷在追逐黑暗虚无了,他边跑边骂。
瑟雷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他察觉到了始源塔的危机,哪怕这股危机只是个守垒者引发的,但只要对自己产生一丝一毫的威胁性,夜王就会完全紧张起来,以至于他可以放下对瑟雷的仇恨。
任由瑟雷怎样叫骂、发动攻击,黑暗虚无依旧固执地回防着,见此情景,瑟雷心急如焚,一旦这鬼东西缩回去了,那么伯洛戈等人就被包围在了始源塔中。
瑟雷倒不担心伯洛戈他们,但奥莉薇亚还在他们身边。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讲,瑟雷就像一个发育期迟缓的孩子,时隔多年他才正视起了奥莉薇亚对自己的意义,以及自己身为父亲的职责。
虽然有些晚,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瑟雷发力狂奔,他说什么也要拦住夜王的回防,可突然数道荆棘拔地而起,它们不止拦住了瑟雷的去路,还施展沉重的一击,将瑟雷抽倒在地。
翻滚了几圈后,瑟雷迅速地起身,秘能无差别地袭向荆棘丛,但除了引爆几个埋在废墟下的尸体外,这些荆棘完全不受瑟雷的影响。
它们无血、也无肉,非要究其本质的话,那是超越凡物的,魔鬼的碎片。
瑟雷看到了那魔鬼碎片的化身。
那是头彻彻底底的怪物,甚至说,用怪物也难以形容的他的存在,那完全是超越人类认知的生命形态,由无尽的血腥和疯狂构成的实体,被无数荆棘所包裹。
伴随着他的前进,挂在荆棘条上的尸体和内脏纷纷摇晃着,它们就像狂欢的装饰品,宣告胜利的战利品。
瑟雷咽了咽口水,骇人的荆棘条丛生,它们扭曲且怪异,刺破了约克的皮肤,深深地扎入肉中,甚至触及了骨头,然而,约克却没有任何的痛苦表情与悲鸣,反而,随着躯体被切割,狂喜与满足止不住地涌上心头。
以荆棘为衣,以尸体为饰,以血腥为食。
“又来一个。”
沉重的压力落在了瑟雷的肩头,原本约克被蜂拥而至的不死者们压制住了,但随着战争的进行,越来越多的死亡与鲜血,本被压制的约克,反而在这一连串的献祭下,力量获得了进一步的壮大,成为了战争的化身。
瑟雷难以估量约克的力量,从超凡的角度来讲,他只是一个一阶段凝华者,就算被畸变成了这副模样,他也算不上所谓的此世祸恶。
但这不代表约克很弱,相反,这个特殊的存在,具备着暴怒之罪的碎片,他权柄的一部分,说不定,这家伙的危险性比夜王还要大。
不管威胁性如何,这个混蛋确确实实拦住了瑟雷的去路,瑟雷除了砍断这没完没了的杂草外,没有其它的选择。
瑟雷眼中闪烁着危险的红光,约克也展开了自身的姿态。
荆棘在空气中狂涌挥舞,犹如一群疯狂的蛇,时而向上跃起,时而在空中翻滚,时而又向四周伸展,每一根荆棘都呈现出一种极度扭曲的状态,仿佛是在承受着某种无法忍受的痛苦。
瑟雷深呼吸,准备应对这未知的强敌,然而,就在这一片混乱和狂乱之中,荆棘突然凝滞在半空中。
清脆的破碎声传入瑟雷的耳中。
一道道清晰的裂痕蔓过世界,而后现实崩塌。
就在两者将要拼杀之际,两界的重叠蔓延到了这里,海量的以太如潮水般浸过,把现实拖入以太界内,同时,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静止。
那些刚才还在狂涌挥舞的荆棘,现在就像被无形的力量固定住了一样,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瑟雷自己也僵硬地站在原地。
这一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且紧张的气氛,荆棘在半空中静止,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就像是一群伺机而动的猎豹,紧紧地盯着猎物,准备在猎物最疏忽的时刻,给予致命的一击。
瑟雷则感到有什么不可见的存在正在悄然逼近,带给人一种极度恐惧的感觉。
脚步声在瑟雷身后响起,他试着转过头,但脖颈完全冻住了般,瑟雷什么都做不了,直到那个布满疤痕的身影越过自己。
“赛……赛宗?”
望着那道冒着火苗的身影,瑟雷怀疑自己看错了,但事实就是,赛宗来了,亲临这地狱之中。
一瞬间,瑟雷心头那紧绷的紧张感松懈了下来,赛宗来了,这位执掌暴怒权柄的选中者来了,有他在,瑟雷想不出有什么对手能挡住他们了。
“最后还是要刀剑相向啊。”
另一道声音响起,这并非是由赛宗发出的,而是从瑟雷的正前方传来。
“不然呢?”
赛宗回应道,“除了刀剑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强行改变你我的意志吗?”
瑟雷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道漆黑的身影在废墟中慢步走来,
那道身影非常单薄,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但在这末日般的景象里,他犹如钢铁般坚毅,不受影响。
男人是璀璨的湛蓝,仿佛有片深邃星空被镶嵌进了他的眼中,除去这双美丽的双眼外,他的面容完全隐藏进了黑暗里,如同一道突兀的剪影。
没有人告诉瑟雷男人的身份,可在见到男人的瞬间,瑟雷感受到了一股远超血脉的联系,看到了维勒利斯家罪孽的源头。
瑟雷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分不清这是因兴奋还是恐惧,一个充满罪恶的称呼从瑟雷的脑海里升起。
傲慢之罪。
第一百二十五章 永世之役
自那遥远的亘古之时,怯懦的孩子在黑夜里向魔鬼许愿,他受够了寒冷与饥饿,饱受苦难的折磨,死神徘徊在他的身边,阵阵嬉笑声中,将那冰冷的镰刀轻贴着他的喉咙。
深渊般的绝望中,孩子虔诚地祈求永生的恩赐,用银器割开了自己的手掌,向那黑暗的存在献出自己的鲜血、灵魂,乃至余生所有子嗣的所有。
鲜血与黑暗融为一体,化作不绝的溪水流过血腥的时代与岁月。
直至今日。
瑟雷眼瞳微微放大,不可置信地注视那道不断逼近的漆黑身影,在夜族的历史中,那位高傲的魔鬼几乎从未出现在他们眼前过,就连夜王也极少能亲眼见证他的存在。
瑟雷曾想过寻找这头魔鬼,就像伯洛戈试图赎回自己的灵魂般,他也天真地想要用另一种方式结束这不死的诅咒。
找不到,瑟雷找不到有关于他的任何踪迹。
或许正如男人所背负的原罪般,他是个极端傲慢的存在,他不屑于与任何具备凡性的存在交谈,哪怕是作为他最完美的造物、夜族也是如此。
不过……夜族对于男人来讲,真的是完美的造物吗?以他那副高傲的姿态来讲,寻求不死、以鲜血延续的夜族,应该是无比肮脏丑陋的事物吧。
瑟雷不清楚,但他知道,男人的存在成为了一个未解之谜,以至于那段禁忌的故事对夜族而言,也已算不上起源的历史,更像是一个古老的传说。
现在,传说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故事也变成了残酷的真实。
瑟雷的心脏加速跳动,咚咚的声响从胸膛之下清晰地响起,他感到自己那因诅咒而冷彻的血,也在这一刻逐渐炽热了起来,快要从内部将他的身体烧成灰烬。
“哈……哈……”
瑟雷张开口,他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无意义的呼吸声。
身子再一次颤抖了起来,瑟雷试图打破这种僵硬的姿态,可直到他觉得自己快把自己的身体扭断时,身子也依旧动弹不得。
赛宗开口道,“冷静些,瑟雷,还没到需要你的时候。”
瑟雷心神震颤了一下,眼中的狂怒也随之熄灭了下去,过于执着某事,只会令自己失去理智,瑟雷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心智的清醒。
“瑟雷?”男人看向瑟雷,开口道,“我记得这个名字,他的长子,也是覆灭永夜帝国的元凶。”
星空般璀璨的目光与瑟雷对视,瑟雷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态再一次陷入波涛之中,仅仅是对视的瞬间,他便觉得自己深陷进男人眼中的星空之中,深邃无垠,仿佛灵魂都要坠入其中,被扭曲的引力撕成碎片。
“自这场纷争游戏开始之际,我就一直在胜利,哪怕受到挫折,也不曾像那样惨败过,”男人的声音逐渐严厉了起来,“这全部得益于你,瑟雷·维勒利斯。”
无形的压力完全罩住了瑟雷,他身边的大气压像是突然增加了数倍之多,全身均匀地承受着逐渐增强的力量,就像一颗被人攥紧的橙子,被挤出新鲜的汁水,只剩烂掉的躯干。
这是远超与夜王间血脉的压制力,而是来自于原罪的力量,一切邪异疯嚣的本质所在。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瑟雷的额头析出,咬紧牙关,鲜血从嘴角里渗出。
“瑟雷已经与你无关了。”
赛宗说着站在了瑟雷身前,以那布满疤痕的身影挡在了两人视线之间,男人看不见瑟雷了,瑟雷也从男人的注视下脱身。
一瞬间,瑟雷从那股重压中脱身,浑身莫名地无力,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双手撑地。
在破晓战争后,瑟雷有过一段短暂且惊心动魄的日子,有许多债务人忽然冒了出来,对瑟雷展开没完没了的追杀,大部分人被瑟雷反杀,但还是有些幸存了下来,并没完没了地骚扰瑟雷。
瑟雷知道这些人是因何而来,自己的背叛一举毁灭了傲慢之罪麾下最大的势力,还令他在与魔鬼的纷争游戏中大大落后。
这些人都是傲慢之罪的债务人,他们企图砍下自己的头颅,以讨好傲慢之罪,换取他青睐与恩赐。
后来瑟雷受到了赛宗的邀请,加入不死者俱乐部后,在暴怒之罪的庇护下,他的生活才算平静了下来,再也没有债务人来打扰他……也可能有,但他们都死在了俱乐部外的垃圾桶中。
“无关?怎么会无关呢?他身上流淌着维勒利斯家的血,背负着我的罪,”男人开口道,“我与他之间的联系,远远超越了血脉的束缚……他是我的债务人。”
“但他受到我的庇护,”赛宗强硬地回击道,“他是不死者俱乐部的一员。”
男人好像笑了起来,若有若无的笑声回荡在四周,像是幽魂正窃窃私语。
“别紧张,赛宗,”男人又向前走了一步,“如果因为他毁了永夜帝国,我就变得暴怒不已,这未免太失态了。”
男人的回答,在瑟雷的预料之中,他是傲慢之罪,一个高高在上的混蛋,他不会放低身段与瑟雷争论什么,至始至终他的眼中只有赛宗,这个与他勉强同级的存在。
真是令人复杂的情绪,一边庆幸这个高傲的家伙,确实对自己没什么兴趣,一边因自己连被他纳入视野中的资格都没有,就像路边的老鼠般,内心愤恨不已。
瑟雷讨厌这种人,恨不得踩烂他的精致衣服,砸垮他那张漂亮的脸。
可惜的是,瑟雷别说是击倒男人了,他就连自我的存活都需要赛宗的保护。
痛苦萦绕在脑海中,汗水混合着鲜血滴下,瑟雷眨了眨眼,严重的头疼与幻觉中,他发现自己俯身的不再是布满灰尘与晶体碎片的灰暗大地,而是一处布满雪尘的茫茫冰原,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过来。
瑟雷抬起头,癫狂血腥的战场消失不见,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冷寂而荒芜的画面。
没有狂乱的世界,没有疯狂的怪物,没有喧嚣的噪音,只有一片寂静的冰原,被厚厚的雪尘覆盖,仿佛被冻结在了一个永恒的瞬间。
冰原的表面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只有冰和雪,隐约间能看到一个个被冰封的模糊身影,向着更远处看去,冰原大地延伸到无尽的远方,与四周的虚无相接,深邃且幽蓝,透露炽白的光芒,如同来自深海之上的朦胧光耀。
瑟雷茫然地站起身,早在伯洛戈的口中,瑟雷便听闻过这里的奇景,对此有过诸多的幻想,但现在看来,那纷乱思绪所编织出的画面,和真正的现实相比,未免太过于浅显了。
高浓度的以太压垮了现实,在重叠区域不断的扩大下,瑟雷不止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冰原,在他的周围还有错落的废墟与尸体,高墙只剩残垣断壁,屠夫之坑的尸堆依旧触目惊心。
不远处王城的宫殿耸立,但像是有天神挥起百米长的巨剑,又好像空间切割撕裂,建筑整齐地垮塌了下来,错位变形。
始源塔位于畸形混乱的中央,焰火不息燃烧,宛如巨大的火炬。
两界重叠之下,大半的王城都被拖入了以太界内,并且重叠的范围还在扩大,仿佛要将整个永夜之地纳入这虚无之中。
突然,瑟雷变得迷茫起来。
男人与赛宗对峙着,谁也不清楚,两人接下来是否会大打出手。在这以太界内,魔鬼们不再受物质界的限制,想必他们的力量一定惊天动地,瑟雷怀疑自己能否从中幸免。
不过,瑟雷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些事,而是环顾着以太界,这般瑰丽神秘的地带,哪怕是不死者们也不多见。
瑟雷莫名地笑了起来,这有些不合时宜,可他控制不住,他想起很久之前,爱莎对自己说的话。
那时,两人身处剧场中,一群年轻的小伙子们在舞台上摆弄着复杂的机器,剧场暗了下来,朦胧的光芒从机器中吐出,打在了幕布上。
黑白的光景中,一辆火车无声地扑面而来。
观众们被吓坏了,就连瑟雷也慌了一下,一阵惊呼声后,剧场再次明亮了起来,年轻人们介绍着这台机器,以及刚刚呈现的事物。
有些人惶恐地接受了这一新事物,有些人则大喊着巫术,喧闹中,爱莎回过神,她搂着自己的胳膊笑了起来。
她说,“只要活的久,总能看到一些新奇的东西。”
爱莎说的对,只要活的久,就能见证时代的变迁,见证一个个人造的奇迹。
后来瑟雷得知,这一新奇的东西被叫做电影,只是当他再一次踏入电影院内时,爱莎已不在他的身旁。
以太界内的每一刻都显得如此永恒,每一秒都像是在诉说着一段古老而遥远的故事。在这里,时间的概念好像已经失去了意义,只有那冷彻的冻气在无声无息中流淌。
更遥远的地方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它被卷起的雪尘与王城的建筑群阻挡,瑟雷看不清那光芒万丈的东西是什么,但这令他想起太阳升起的晨曦。
“先让我们把瑟雷的事放到一边吧。”
男人的话把瑟雷的思绪拖回了现实,言语间,他又向前了一步,可就在这时,骇人的力量在他的眼前凭空绽放,无形的锋刃林立在男人的周边。
凌冽的杀意四溢,男人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靠近半分,便将遭到疾风骤雨般的打击。
“我一直很讨厌塞缪尔,他是头彻头彻尾的怪物,根本无法用言语沟通。”
男人小幅度地抬起双手,悬在半空中的脚后退了回去,他失望道,“我以为你和他不一样。”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再谈些什么了,”赛宗毫不客气道,“事态已经很清晰了,你我之间只剩你死我活了。”
男人摇摇头,不明白,“何必呢?你是这样,贝尔芬格也是这样……”
璀璨的星光在他的眼中蔓延,男人充满怀疑道,“利维坦到底向你们许诺了些什么?”
男人因自我的高傲的原罪,独立于世,避开所有人的目光,被神秘与未知环绕,但利维坦并不具备他这样的原罪,但却与男人一样,长期脱离于魔鬼们的视野中。
随着纷争的进行,男人已经注意到了利维坦的问题,但他找不到利维坦,针对利维坦的一系列计划自然也无从实施。
赛宗坦白道,“永恒的安宁。”
世界似乎寂静了一秒。
他们是魔鬼,至高无上的魔鬼,权力、财富在他们的眼中就和脚边的沙尘般渺小,唾手可得,男人觉得赛宗理应为些更加伟大的事物而行动。
比如……成为魔鬼之王、诸恶之首。
“仅此而已?”男人不理解,“这种东西有什么好追求的吗?”
赛宗对男人没有丝毫的兴趣可言,“像你这样的奴隶,自然不会理解我的追求,就算对你解释,也只是无用功罢了。”
“奴隶?”男人被赛宗气笑了,“你说我是奴隶……”
赛宗突然打断了男人的话,“你觉得你真的具备自由的意志吗?”
“你、塞缪尔、贝尔芬格、玛门,你们所有,所有的魔鬼,你们难道真的天真地以为,自己具备着自由的意志吗?”
赛宗皱起眉头,眼神凶狠道,“不,你们是奴隶,彻彻底底的、被原罪束缚的奴隶。”
“你们的所言所行,皆被自身的原罪影响,令你们变得偏执,有迹可循,既然如此,难道你们还不算奴隶吗?”
男人沉默了下来,他想反驳,却哑口无言。
赛宗占据了主动权,他继续抨击着男人,“看啊,就是这样,原罪赋予你们无上的力量,但又赐予你们了致命的弱点。”
“你明知道,永夜之地将遭受到秩序局的打击,但你却因自身的高傲,不愿与其他魔鬼协作,只允许他们的部分力量介入战争。”
赛宗本以为会有一场艰难的战争等待着他,说不定自己会同时遭到数位魔鬼的打击,但实际上,这里唯一算得上敌人的只有男人自己。
玛门与别西卜没有亲自降临此地,仅仅是为忤逆王庭提供了大量的支援,赛宗猜他们也该提议过,想要派遣主力亲自前来,但大多都被傲慢的男人所拒绝。
原罪赋予力量,但又赋予致命的弱点。
每一头魔鬼都深知这一点,但他们又没有办法去克服,自由的意志被随意地影响着,就像大力士无法举起自己般,深陷沼泽之中。
赛宗笃定道,“你因原罪而强大,也将因原罪落败。”
男人正视起了赛宗,不再把他看做一位力量的掌权者,而是视作自己血亲、同阶的存在。
“那你呢?赛宗,你难道就不是奴隶吗?”
他发出直指灵魂的质问,如果他们还有灵魂的话。
“我?”
赛宗那狂热的情绪突然中断了一瞬,像是猛烈的焰火被冷水扑灭。
他微微低头,似乎回忆起了从前,低声道,“当然了,我也是奴隶。”
“但我和你不一样。”
赛宗抬起头,熄灭的焰火再度燃起,“我不是原罪的奴隶。”
暴怒之罪·塞缪尔厌倦了无意义的杀戮,为了寻求安宁,他选择将自我意识与力量权柄进行分割,也因此,当塞缪尔的意识陷入沉眠时,他也带着原罪的影响一并陷入了沉睡。
赛宗作为塞缪尔的债务人、选中者,唯一的永世冠军,他承载了塞缪尔力量的权柄,并将绝大部分具有塞缪尔力量的源罪武装收集,进一步整合了这无上的力量。
自这一刻起,塞缪尔与赛宗这一对主仆成功分割了魔鬼的力量,赛宗将掌握暴怒的权柄,并不受原罪偏执的干扰。
赛宗没有弱点,至少他的弱点不会是原罪那般明显,让人一眼便可看破。
像是被赛宗的言语感染到了,男人想起了从前,记起他还是人类的时候,那场与天外来客的交易。
“我们都是奴隶,不分高低贵贱,总会有一样东西束缚着我们。”
男人向前迈步,走入了赛宗的禁区,暴虐的力量顷刻间注入他的体内,但像沉入深渊般,没有引起丝毫的涟漪。
“既然你不是原罪的奴隶,那么你真正的主人又是谁呢?”
对于男人的质问,赛宗不屑一顾地笑了出来。
“这真是个蠢问题。”
话语刚落,那男人漆黑的身影化作一道深邃的大门,恶臭的焦油从黑暗的大门中溢出,如同瀑布般倾泻,沸腾不止中裹挟着邪异扭曲的力量。
它们时而翻腾,时而扭曲,就像演奏着一曲冰冷的邪歌,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扭曲,一种无法言喻的邪恶,让人望而生畏。
强烈的恶心感从瑟雷的心头涌现,那焦油仿佛是世间诸恶的实质化体现,仅仅是注视它,自身的感官就受到了严重的扭曲。
当它们快要漫到瑟雷身边时,焦油被赛宗的禁区阻挡,从他的身侧淌过,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还等什么呢?赛宗,让我们把问题彻底解决吧。”
男人的身体被堆积的焦油高高举起,原本的人类姿态完全消失,只剩下了那双璀璨的眼瞳仍镶嵌在畸变的泥块中。
“见鬼,这是要和魔鬼开战吗?真的可以吗?”
瑟雷强忍着呕吐的不适感,来到了赛宗的身后,在瑟雷的认知里,还从未有过与魔鬼交战的例子,准确说,在众多债务人的眼中,就没有与魔鬼厮杀这一选项。
这些超脱常理的存在,无论原罪如何,都保持着绝对至高的姿态,从不直接干涉尘世。
哦,这里不是尘世,而是以太界。
就算瑟雷再怎么无知与迟钝,他也意识到了,在这以太界内,魔鬼们不必再忍受那条条框框,他们的力量将得到最完整的释放。
果然,只要活的够久,什么要命事都能遇到。
瑟雷只能满眼期待地看向赛宗,这种境地了,即便是强大的荣光者,也只是损耗的一个数字罢了,唯一能扭转战局的,唯有与男人同等存在的赛宗。
突然,黏腻的声音不断响起,就像有什么粘稠的物质在流动、搅合,紧接着瑟雷看到了。
那些因现实垮塌而坠入以太界的尸体们,它们被漆黑的焦油覆盖,这些邪恶粘稠的液体,像是具备生命力般,正一点点从它们的伤口、口鼻、耳目之中钻入。
本该死去的尸体剧烈震颤了起来,像是溺水之人的挣扎般,直到它们居然重新站了起来,支离破碎的身体也被焦油强行拼凑在了一起,化作奇形怪状的畸变体,而那一道道致命的伤口中,流出的也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漆黑深邃的焦油。
瑟雷快要吐出来了。
这些尸体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动作僵硬机械,犹如从地狱中涌出的幽灵,摇摇晃晃地前行,步伐如同死者的行军,只是盲目地游荡。
身体被那黏腻的焦油覆盖,像是一件件厚重的漆黑盔甲,它们的面容已经无法分辨,夜族、失心者、血民,所有被卷入其中的尸体们,都在这一刻受到魔鬼的召唤,而后被连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可怖而畸形的整体。
“赛宗……这是什么?”
瑟雷望着那缓缓崛起的身影,声音带上了颤音。
他有发动秘能,进一步摧毁那些被操控的尸体,可一簇簇的晶体在析出的瞬间,就被焦油迅速腐化,就连涌动的以太,也像被抛入虚无中般,消失不见。
那是一个难以辨认的诡异实体,仿佛是从地狱深渊中走出来的怪物,无数的尸体被分割拆解,无数的手臂被焦油粘连,每一只手都紧握着各式武器,同样,焦油也裹挟起无数只脚,那些脚如同扭曲的树枝,强壮而丑陋。
千手千足,千目千颅。
“没什么,只是魔鬼邪恶本质的体现。”
到了这种时候,赛宗居然有心思与瑟雷开起了玩笑,“你要看看我的吗?”
他说着,嘴角渗出了漆黑的液体,划过皮肤,发出腐蚀的尖锐声响。
瑟雷屏息,本以为自己与夜王的对峙,已经是今日的高潮环节了,可现在看来,这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赛宗说道,“瑟雷,去发挥你该有的作用吧?”
瑟雷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那头逼近的怪物,它如小山般巨大,无需那些肢体发动攻击,仅仅是焦油的侵蚀,就足以杀死大多数的生命。
惨烈的厮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瑟雷忽然意识到,焦油不止在自己眼前翻滚,它还蔓延向了四面八方,此刻有越来越多的尸体重新站了起来,它们与同样被拖入以太界的不死者们作战,永无休止。
瑟雷知道,不死者俱乐部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但一想到这些家伙刚从长眠里醒来,就被赛宗送到这绝境战场上作战,不免为他们的糟糕命运感到共情。
“好,我知道了。”
瑟雷深呼吸,气氛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他知道自己避无可避,更不要说赛宗还在一旁督战。
有些事已经延续太久了,是时候彻底终结这一切了。
瑟雷越过赛宗,眼神无比坚定地朝着那庞然大物走去,此时他的内心意外地安静,没有想任何杂乱的事,就连爱莎、奥莉薇亚也没有。
赛宗一把拉住了瑟雷,疑惑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瑟雷显得更加疑惑,指了指那头怪物,“当然是宰了那个混蛋啊!”
这回换赛宗呆滞住了,脸上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不,瑟雷,我指的不是它。”
“啊?那是什么!”
瑟雷快要尖叫出来,他很想向赛宗控诉,告诉他,自己迈出这一步需要何等的勇气。
他都做好了献身的准备。
“那里,”赛宗看向那燃烧的始源塔,平静道,“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不是吗?”
瑟雷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始源塔,火光倒映在他的眼中,像是有颗太阳在眼底升起。
在那有伯洛戈、奥莉薇亚,有驱散晦暗铁幕的仪式,更有他的父亲、夜王。
瑟雷严肃地问道,“你可以吗?”
赛宗说,“当然,魔鬼间的争斗,可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且危险。”
“在这之后,我还能见到你吗?”
瑟雷无比担忧地看向赛宗,赛宗说自己是魔鬼,其实只是窃取了魔鬼之力的选中者罢了,伴随着战争的进行,他正承受着一轮轮狂怒的侵扰,说不定此战之后,塞缪尔就会彻底在赛宗的体内苏醒,到时候,瑟雷就再也看不见这个喜欢扮动物的滑稽家伙了。
相处了这么多年,就算瑟雷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账,他也难免有了些许的感情。
赛宗轻拍着瑟雷的肩膀,“比起担心我,你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你能赢过他吗?”
瑟雷与赛宗对视在了一起,数秒后,瑟雷从那苦大仇深的复仇之人,变回了熟悉的酒保般,他一把将散落的长发梳到脑后,故意挑了挑眉。
“肯定啊,都到了这,不把他头砍下来,岂不是白来了。”
赛宗喜欢现在的瑟雷,这副荒诞不经的样子,让他立刻回忆起了不死者俱乐部内的过往,糟糕的或美好的。
“带着这个走吧,瑟雷,就当做我的祝福了。”
赛宗说着扯断了自己的左手的食指,血肉迅速剥离,露出光滑的指骨,抛向瑟雷。
瑟雷一把抓住指骨,脱离了赛宗的身体后,指骨延伸畸变,化作一把被精心打磨的骨匕,刀身细长而尖锐,呈现着骨骼的苍白色。
这是一把源罪武装,在握紧它的瞬间,瑟雷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此时再看向赛宗,他的断指没有愈合,流出的也并非是鲜血,而是同样恶臭的焦油。
赛宗微笑着向瑟雷告别,“现在你也是他的冠军了。”
来自暴怒的加护被赐予给了瑟雷,他头也不回地朝着始源塔奔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了灰白与漆黑之间。
人生里绝大部分的告别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深切的言语,也没有什么庄重的仪式,仅仅是三两句话,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结束了,直到许多年后,再次回顾这一幕时,你才发觉这不经意的时刻,便是终点。
见瑟雷离开了这危险地带,赛宗这才把目光重新看向那隆起的庞然大物,在那畸形的阴影之下,男人的身影显现,他一边看着赛宗,一边朝着王城的外围走去。
男人踏过废墟道,“说来有趣,你不仅通过分割意识与权柄的方式,避开了原罪对你的影响,还因执掌权柄的缘故,你可以直接以选中者的身份,利用魔鬼的力量与我们作战。”
“所谓的选中者,只是为了避开物质界对魔鬼的限制,才诞生的,现在我们在以太界内,这样的规则不再适用了。”
赛宗跟紧男人的步伐,与他一同走出王城废墟。
“不适用,但我们的誓约仍在,不是吗?”男人轻声道,“选中者的失败将代表魔鬼的失败……你特殊的身份,令你在物质界内具备了横扫其他选中者的力量,但这里是以太界,我不再受到物质界的制约,而你的优势,也将变为劣势。”
男人停了下来,“你在这里败了,就代表塞缪尔败了。”
“我知道,但身处以太界的不止我一个选中者。”
赛宗说着,远处的始源塔再度发出了爆鸣声,在以太界磅礴以太的加持下,火焰无穷无尽。
“只要夜王死了,你也将走向失败。”
男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坚决道,“我不会失败。”
“可你就是失败过,”赛宗笑道,“还是被刚刚那个家伙弄失败的……你知道那个混蛋晚上都去做什么吗?跳钢管舞啊,高高在上的傲慢之罪,居然被这种家伙挫倒。”
漫长的岁月里,赛宗也不只是在扮演动物,他旁观着人们日常的对话,学会了不少讽刺至极的话。
男人不再多言,身后的庞然巨物缓慢地挪移,伴随着它的行进,许多不死者直接被淹没了进去,没有了声息。
这是他对赛宗的示威,赛宗则挥了挥手,周边的废墟一阵躁动,紧接着一道被荆棘团团包围的身影被拽了出来。
是约克,先前他刚打算对瑟雷发起攻击,就遭到了赛宗的绝对压制,在真正的权柄面前,约克具备的力量碎片,只有服从一途。
望着这道残破不堪的身影,赛宗深感歉意。
丛生的荆棘完全舒展开,露出约克那鲜血淋漓的面容,在赛宗的引导那,折磨了他无数昼夜的狂怒终于消退了,些许的清澈从他那浑浊的眼底浮现。
约克茫然地看着赛宗,他的心智早已残破,现有的反应仅仅是对于暴怒之力的窥探。
“对不起,让你承受太多了。”
赛宗拥抱住了约克,也抱住了荆缚痛锁。
狂躁嗜血的荆棘彻底平静了下来,一同平静的还有约克那支离破碎的心。
如同回光返照般,平静之中约克的眼神多出了几分色泽,似乎他的心智短暂地从那绝望的深渊中爬出。
“发……发生了什么?”
约克茫然地发问道,紧接着,汹涌的回忆扑面而来,屠夫之坑内一幕幕的杀戮暴行在眼前闪回,无数破碎的面容挤压满了约克的视野。
猩红的泪水从约克的眼眶中决堤,身子因痛苦剧烈痉挛了起来,如果不是赛宗限制了他的力量,或许他会在噩梦侵袭的第一刻自杀,以从这绝望里获得解脱。
“没有什么,都是梦,”赛宗安抚着约克,“仅仅是梦。”
“是吗?”
约克似乎真的相信了赛宗的话,狰狞可怖的面容居然变得几分祥和。
“是的,约克,你是个善良的人,至始至终你都在坚守你的信条,这其中你或许会犯下许多错误,但错误本身是可以弥补的。”
赛宗将手伸进了约克那残破的肋笼中,一把抓住被无数荆棘缠绕的心脏。
“现在,我将永恒的安宁赐予你。”
说罢,赛宗一把捏碎了约克的心脏,将无数的荆棘从他的胸膛中抽出。
约克的眼神、表情凝固在了那安宁的一刻,他望着幽深的虚空,无助地坠向大地,破碎成无数的碎片,被涌动的焦油吞没。
赛宗低垂着头,荆棘逐渐失去了活性,纷纷收拢了回来,最后变成一颗种子,填补在了赛宗那空缺的食指上。
“他也是夜族,我的债务人,”男人认出了约克的身份,嘲笑道,“你的不死者俱乐部还真是一个垃圾桶啊,什么人都收吗?”
赛宗没有理会男人的嘲讽,面无表情道,“瞧瞧这个世界,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啊。”
望向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建筑群出现在了以太界内,它们随着重叠点的扩张而被拖入其中,越来越多的身影显现了出来,他们全然不顾环境的变化,在辽阔的冰原上奔驰,与敌人的刀剑碰撞在一起。
“世界变成什么模样,与我有什么干系,”男人不解道,“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可是魔鬼啊,赛宗,至高无上的存在,这里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待收割的资源罢了。”
男人顿了一下,又说道,“不,你才不是我们,你算不上真正的魔鬼,仅仅虚假的赝品。”
赛宗确实算不上真正的魔鬼,他只是一个经过取巧分割后的产物,就算他具备魔鬼的力量,也无法像塞缪尔那样,把魔鬼的力量完整发挥出来。
毕竟,力量与代价是共同的,赛宗只具备了权柄,却未掌握骨髓的本质——原罪。
男人嘲笑道,“你这样的赝品是战胜不了我的。”
“万一呢?”赛宗也清楚地知晓自己作为赝品的一点,但他没有因此消沉,“说不定我押上了全部的筹码,就能击倒你呢?”
“那你尽管试一试吧,赝品。”
赛宗沉默了片刻,许久后幽幽道,“人类之中,有那么一个凝华者至上理念,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
“这个理念和你……和魔鬼们的想法很相像,只是把那个终极凝华者的身份替换成了魔鬼之王罢了。”
赛宗一屁股坐在了废墟上,接下来明明是殊死搏杀,他却一点也不紧张,还一反常态地深思了起来,“那些人以所谓的进化为自己开脱,而你以魔鬼本质的至高无上为自己辩解。”
“我、塞缪尔,其实到了如今,我们还是难以完全理解这种想法,”赛宗自嘲道,“可能是我进化的不够完全吧,也可能是很长时间里,我们都在杀伐,根本没空思考这种事,也可能是我的思想太落后了,是个低劣的家伙。”
“但我不讨厌这份卑劣,正是这份卑劣不断地提醒着我,我最初并不是这副可怖的模样。”
赛宗回忆着,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段无人知晓的故事,又像是在阐述自己不断淡去的梦境。
“最初的我并不是战士、冠军、债务人、选中者……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我的名字叫赛宗……”
在所有熟悉赛宗的人眼中,赛宗一直是个不苟言笑、感情淡薄的人,和伯洛戈那种外表冷酷、内心炽热的不同,赛宗是纯粹的冰冷,从内到外,冻结了所有的血。
可能……可能赛宗曾经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再怎么复杂的情绪,也早已在那千百年的征战中被消磨麻木,再柔软的心,也被打磨的如粗糙的铁块般坚硬。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变成无血无泪的兵器。
直到今日。
直到这一日。
赛宗的眼中突然流出了滚烫的泪水,那是晶莹剔透的,而非是恶臭的焦油。
犹如寒冬般冷而坚硬的表情被泪水融化,麻木已久的情绪逐渐强烈了起来,萎缩干瘪的心脏,也再一次地长出血肉,鲜活跳动,直到冲破桎梏。
“哈……哈哈哈!”
赛宗一边流着泪,一边大笑了起来,悲怆与喜悦交融,这股情绪是如此强烈鲜艳,就连他苍白的本身也被映射的绚烂起来。
伸出双手,赛宗像是要拥抱什么,但却扑了个空,然后他用力地拥抱起了自己,身子蜷缩,仿佛要成为一枚坚硬的茧。
“塞缪尔,我的君主、我的将军、我的挚友,我曾向你发誓,要为你带来永恒的安宁,然而,我不确定我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能让你的心获得平静……”
“但我想……我想无论如何,那一天会到来的。”
赛宗站了起来,他好像在直视男人,又像是在看向辽阔的虚无。
“没错,那一天会到来的。”
自言自语中,赛宗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
“终有一日,我们都将得到救赎。”
赛宗无比坚决地肯定道。
“终有一日!”
丛生的刀剑撕裂了赛宗的笑容,他如同一具破损的容器,再也无法收纳体内的力量,开裂的伤口与肢体的断面里,充满了尖锐的刺和锯齿般的边缘,无数扭曲的刀剑在他的体内劈砍、旋转,激烈尖锐的鸣响与火花共鸣着挽歌。
即便不具备那本质的原罪,此刻赛宗也押上了自己的所有。
源罪武装们拼凑起了暴怒之罪的权柄,赛宗则向他的主献出自己的肉体、意志、灵魂,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去打这最后的一仗。
罪孽的躯骸拔地而起,骇人的戾气纵横全域,那是武器的本质、战争的化身,是集结了魔鬼之力的极致存在。
此世祸恶·永世之役。
漫天的刀剑将那千手千足齐齐斩断、支离破碎。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多愁善感
在伯洛戈的眼里,瑟雷的形象一直是荒诞不经的,明明是一位高贵的不死者,却终日徘徊在夜场之间,周旋于女人们的怀抱里,时不时还跃到舞池的中央,向大家展现一下他钢管舞才艺。
伯洛戈有幸观摩过一次,在此之前,他都以为瑟雷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但当伯洛戈看到这个肌肉分明的家伙,双腿夹着纤细的钢管高速旋转时,伯洛戈还是不免地感受到了所谓世界观的冲击。
瑟雷一边欢呼一边旋转,还顺势把鲜花与酒水均匀地洒了出去,下方的人群则因他的旋转欢呼雀跃,男男女女大喊着他的名字。
“瑟雷!”
“瑟雷!”
在那狂欢的光景中,伯洛戈他僵硬着脸,格格不入。
并不是伯洛戈故意要坏气氛,其他人不了解瑟雷,但伯洛戈了解,一想到眼前这个化着浓妆、俊美又有些滑稽的家伙,曾是一位夜族领主,伯洛戈就有种说不出来的荒谬感,仿佛全世界都疯了。
荒诞之后,从伯洛戈心头涌现的不再是惊讶,而是一抹淡淡的哀伤。
瑟雷的故事,伯洛戈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关于他的一切,伯洛戈同样了解了许多,但无论怎样讲述,那都只浮于他人口中的故事,而非呈现在眼前的现实。
如今现实来了,伯洛戈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感。
瑟雷,瑟雷·维勒利斯,他亲手葬身了永夜的帝国,成为了那个时代最大的叛逆与英雄,又在漫长的时光后,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说实话,伯洛戈很难将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经历联系在同一人身上,更难以想象一个人究竟会遭遇什么样的事,人生才会拥有如此巨大的转折。
一直以来,这一切都像是未解的谜团般,在伯洛戈的脑海里盘旋不断。
直到瑟雷讲述起他与爱莎的故事,直到几分钟前,他在屠夫之坑内和奥莉薇亚告别后……
“哈……真奇怪啊!”
奔走的途中,伯洛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笑声引起了帕尔默的注意。
帕尔默开口问道,“压力这么大吗?”
作为伯洛戈搭档,帕尔默非常了解伯洛戈,这种了解的程度可能还超越了艾缪。
帕尔默深知,每当伯洛戈一反常态地说些冷笑话,又或是自己笑个不停时,都代表这家伙压力已经到了极点,需要讲些烂话缓解一下。
伯洛戈说,“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什么事?”
帕尔默充满好奇。
“瑟雷啊,”伯洛戈笑吟吟地挥剑劈开眼前的阻碍,将那沉重的砖石与嗜血者一并撕裂,“你难道不觉得,他刚刚那副样子挺帅气的吗?”
伯洛戈一边笑着一边模仿道,“就像电影情节一样,你们先走我断后。”
帕尔默皱起眉,他当然知道电影情节了,可帕尔默还是有些难以理解伯洛戈的笑点,完全不理解这种时候了,这有什么好笑的。
“所以呢?”
“所以啊,一想到他刚刚那副帅气的样子,再想到他跳钢管舞的样子……”
伯洛戈忍不住地憋气,避免自己笑出声。
该说不说,两人真不愧是搭档啊,在这种事上也堪称臭味相投,帕尔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和伯洛戈一样,努力憋气,遗憾的是,他的控制力还是比伯洛戈差上不少,断断续续的笑声漏了出来。
帕尔默抱歉道,“瑟雷,还真是对不起啊!”
瑟雷好不容易有如此觉悟,为此献身,他们俩人居然不感恩戴德,反而笑了起来,这可太罪恶了。
“你们在说什么?”
奥莉薇亚偷瞄着两人,她知道两人在讨论瑟雷,但说的就像黑话一样,奥莉薇亚根本听不懂。
“没什么,没什么。”
伯洛戈连连摇头,瑟雷与奥莉薇亚的关系,好不容易得到了些许的缓解,他可不想打破瑟雷在奥莉薇亚心里刚刚建立起的形象。
伯洛戈感叹道,“说来,我一直觉得像瑟雷这样的家伙,简直就是喜剧电影里走出来的。”
“是啊,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经历如此曲折的人生后,还能保持那副荒诞的样子。”
薇儿趴在伯洛戈的头顶说道,“就算在不死者俱乐部的众多不死者里,瑟雷的精神状态也是相当健全的一个了。”
在不死者俱乐部里,不死者要么活动在世界各地自己的居所中,要么就集中在不死者俱乐部内,他们一部分人为了抵达更遥远的未来,选择在此进行长眠,但也有些人,就像塞缪尔渴望宁静一样,漫长的生命已经令他们的心智扭曲变形,所以选择沉睡,遗世独立。
为此,别看不死者俱乐部的不死者们有很多,精神健全具备工作能力的还真没几个,瑟雷就是其中之一,这也可能是他后来被赛宗挑选成为酒保的理由。
“嗯?伯洛戈,伱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悲伤?”
薇儿趴了下去,它留意到伯洛戈神态的变化,明明刚刚还在开瑟雷的玩笑,现在他又露出一副难过的样子。
情绪变化之迅速,不由地让薇儿担忧。
伯洛戈说,“没什么,只是为瑟雷感到有些悲伤。”
薇儿不明白,“悲伤?为什么?”
帕尔默低声道,“有人说,喜剧的内核就是悲剧,”
伯洛戈轻轻地点头,“瑟雷的经历越是有趣荒诞,越是让我不禁思考,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他是否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悲伤呢?”
“甚至说,在瑟雷加入不死者俱乐部后,他所做的种种,会不会也是一种麻痹心灵的自我放逐呢?”
轰隆隆的余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听起来有什么事物正在破碎,可能是现实,可能是建筑,可能是成群的血肉,也可能是某个人的心。
伯洛戈放慢了脚步,紧跟在他身旁的队友们也一并减速了下来,环顾四周,入目所及之处,所有的事物都在崩塌、毁灭,被宏伟的力量无情地拖入虚无之中。
无数的尸体纷飞,接着又悬停于半空中,或近或远,渺小的就像尘埃与飞鸟,幽蓝且炽白的光带穿插在废墟之间,高大的王城近在咫尺,它轻微地震颤着,发出阵阵悠远的悲鸣,始源塔高悬于所有人的头顶,犹如一把待坠的大剑。
以太界的重叠正向着四周蔓延,如同毁灭的余波,紧跟着众人的脚步,伯洛戈猜,等他们杀入始源塔时,始源塔多半也会落入以太界内。
伯洛戈警惕地看向四周,前不久,他们刚刚被失心者们从朝圣之庭里追了出来,按理说,只要沿着之前的路线杀回去就好,可这接连的超凡灾难,完全将王城扭曲成另一副光景了。
这座壮丽宏伟的王城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的毁灭了,先是破晓战争,接着又是眼下的种种灾厄,如今一大半的区域都已化作了废墟,高大的城墙被炸得支离破碎,巨大的石块散落在地上,边缘林立的塔楼更是断裂成数段,塔身残破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在这废墟之上,无数丛生的血肉正生长不止,猩红的菌毯向外蔓延,它们如同病毒一般,正吞噬这座城市的生命,将其变成一个充满死亡和腐朽的地方。
待伯洛戈统驭挪移开那些倒塌的巨石后,被扭曲掩埋的入口再次呈现在眼前,在狼藉的廊道内,也尽是一些猩红的菌毯,它们包裹住了一具具的尸体,片刻间就将甲胄腐蚀穿透,对着血肉大快朵颐。
奥莉薇亚挥动阴影,在丛生的血肉中劈开了一道前进的路,伯洛戈穿过其中,留意到了一张张扭曲痛苦的脸庞,难以想象它们在临死前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
在众人要彻底走入宫殿的深处,重返朝圣之庭时,荣光者的以太反应自远方传来,无形的涟漪带着致命的冲击波扫过大地,进一步地摧残着摇摇欲坠的王城。
伯洛戈回首望去,短暂的停顿后,高大的赤色晶体突然从地面崛起,表面凹凸不平,布满了尖锐的棱角,直插云霄,散发着炽热的霞光,仿佛熔岩般流动,将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赤红色。
“那又是什么?”
帕尔默紧张了起来,今天这里遭遇的灾难已经够多了。
赤色晶体仍在持续疯长,它们一簇簇地破开大地,彼此交叉在一起,连绵不绝,直至将整个区域都化作通透的巨大晶巢。
伯洛戈并不认识这份力量,他不由地担心起了瑟雷,孤身一人吸引夜王的注意力对他而言已经很极限了,现在又有一个崭新的力量降临。
“别紧张,那是瑟雷的秘能。”
奥莉薇亚神情复杂地望向远方,时隔百年,她再一次地见到了瑟雷的秘能。
记得自己的小时候,奥莉薇亚很喜欢这些漂亮的晶体,瑟雷也从不拒绝她,经常给她弄一大把,让她随意玩弄,直到奥莉薇亚逐渐长大后,在爱莎的悲痛中,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漂亮的晶体都是由鲜血铸就。
“这样吗?”
伯洛戈松了一口气,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瑟雷的秘能。
奥莉薇亚好奇地问道,“你们一直都这么关心瑟雷吗?”
伯洛戈猜到了奥莉薇亚的心思,“怎么,你是觉得像瑟雷这样的混蛋,有人关心,是一件很令人震惊的事吗?”
“差不多吧。”
奥莉薇亚没有隐藏,“很难想象,你们会喜欢这样的一个家伙。”
“喜欢倒算不上,我们只是朋友罢了,除了朋友这层关系外,也可能是……可能是,我们能在瑟雷的身上看到相同的命运吧。”
伯洛戈颇有耐心地与奥莉薇亚聊了起来,与此同时宫殿仍在震颤着,大片大片的尘埃飞扬。
奥莉薇亚疑惑地盯着伯洛戈,她是瑟雷的女儿,但对于这位父亲,她向来抱有敌视的目光,哪怕瑟雷刚刚帅气了一下,但这份帅气也未能挽回多少奥莉薇亚的好感,最多让她觉得,这个一直逃避的胆小鬼,终于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
“你是想为瑟雷开脱吗?”
“开脱?怎么会,别说我开脱了,我根本不打算为他辩解任何事,”伯洛戈寻求着奥莉薇亚的赞同,“毕竟他确实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混蛋,对吗?”
“然后呢?”
“我只是在想,就算这样的混蛋,也有迷途知返的一天,虽然这不足以洗刷他的罪责,但也确实能看到,他正试图拯救自己。”
伯洛戈的声音顿了顿,“有时候我在想,我的未来是否也会变成瑟雷这样。”
“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对自己充满自信的人,”奥莉薇亚说,“你觉得你会像他一样失败?”
“当然不,我可是伯洛戈,我怎么会失败,被打倒呢?”
伯洛戈微笑着向前,“但有时候,就像打发时间一样,我会忍不住地去想那些事。”
“说到这,我有一个奇怪的爱好。”
前进的途中,伯洛戈找到了熟悉的路,看起来就算王城的外表被扭曲畸变,但内部的道路仍保持着完整,不过就算不完整也没关系,伯洛戈知道始源塔的大概位置,直接用秘能横推过去就好。
“有时候在午后,我会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街头的路人们,我会去猜,他们是谁,从哪来,又要去做什么。”
伯洛戈低声道,“像我们这样的工作者,最怕的就是在无止境的杀戮中,逐渐丧失了情感与心智,为此我经常试着去感受其他人的情绪,他们的人生。”
奥莉薇亚问道,“结果共情到了瑟雷的头上吗?”
“大概吧,可能也算不上共情,而是某种……共鸣?”伯洛戈皱了皱眉,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不太清楚,这两个词义是否重叠。”
“总之,每次看到瑟雷落寞时,我就不由地想起自己,看到他挥舞着酒瓶在那狂欢,我又感到莫名的悲伤。”
伯洛戈突然止住了步伐,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在这为瑟雷多愁善感了。
抓紧怨咬与伐虐锯斧,破碎的大门后,朝圣之庭已近在眼前,而在那通往始源塔的阶梯下,一道身穿甲胄的孤高身影,已等候多时。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步之遥
破败不堪的朝圣之庭内,圆柱横倒,红毯黯淡,鲜血淌过大理石的地面,凝固成一片片暗红的斑块,即便时间已掠过百年,可伯洛戈等人依旧能从这灰暗中,瞥见往日的繁华。
只是那酒香不再,有的只是陈旧的空气混合着腐烂的气息,闻起来像是某种恶臭的发酵品,爬满肮脏的蛆虫。
繁杂的微小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听起来像是昆虫们在大举爬行,又像是绵绵的细雨撞击地面……事实并不如想象的那样美好,声音的源头是那些猩红的触角,它们正从王城的外围蔓延了进来,几乎完全吞食掉了宫殿,转换无机物,侵蚀破碎的尸体。
有滴答的流水声响起,还有沉闷的、黏腻的回音,那是庞大的血肉巢群正大口消化着宫殿,把触及的一切,皆化作超凡灾难·永生腐地。
肃杀的氛围中,一直沉默的欣达回过头,丛生的血肉已经淹没了她们来时的走廊,无数猩红的枝条肆意延伸,从那癫狂的气息里,欣达能察觉到它们对血肉的无穷渴望。
但血肉菌毯没有继续向前蔓延,它们就这么停在了朝圣之庭外,像是受到了某种指示,更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可怖的威胁,令它们不敢冒犯半分。
“没有回头路了。”
欣达心想着,果断地架起枪械,手指搭在扳机上,目光穿过透镜,尽头男人的身影,在她的眼中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位夜族,有着一双几乎要滴出血的猩红眼瞳,身负厚重的甲胄,漆黑的甲片层层堆叠,宛如一座座尖锐的山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尖刺凸起,每一根都是由精铁炼成,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男人好像铁壁般,站在通往始源塔的道路前,手拄精钢打造的长戟,犹如一个冷酷的死亡使者,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与力量。
“奥莉薇亚。”
男人开口了,声音不高也不低,声波经过朝圣之庭的反射,传入众人耳中时,已如雷霆般轰隆。
奥莉薇亚神情凝重地望向对方,在男人开口的瞬间,她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只是奥莉薇亚没想到,他居然活过了黑暗的岁月。
“瑟雷之女,你是来替你父亲赎罪吗?”
男人双手抓住长戟,将它斜在身前,声音看似平稳,但眼神里已充斥满了无法遏制的怒火。
“赎罪?算是吧,”奥莉薇亚微笑,“只是,我想忏悔的罪业,和你想象的可能不一样。”
“没关系,我会亲自把你押到他的面前,由他来决断这一切的对错。”
男人向前迈步,甲片互相摩擦,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密集的铁刺也起伏了起来,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实则经过精心设计般,每一根尖刺都恰到好处地镶嵌在甲胄之中,互不干涉。
欣达保持着瞄准,透镜之中,男人的身影无比清晰,每一次的向前迈步,都带来了十足的压迫力。
“奥莉薇亚,他是谁?”欣达忍不住开口问道。
“特里克。”
奥莉薇亚默默地攥紧了汲血之匕,阴影无声地扩张,化作漆黑的地毯,漫过众人的脚下。
“他是近卫队的统领,也是夜王的心腹,他最忠诚的仆从,”奥莉薇亚解释道,“在破晓战争的末期,正是他的殊死抵抗,才令夜王从战场上撤离,躲回了这始源塔中。”
“同样,他也是最为憎恨瑟雷的存在之一了。”
没有任何征兆,特里克的步伐突然加速,甲胄看似沉重臃肿,但丝毫不限制特里克的灵活性,他重重踏击着地面,将红毯与地面一并踩碎。
伴随着特里克的前进,海量的以太宣泄而出,一道道神秘的符文从甲胄的表面映亮,刻画出幽蓝的轨迹,与特里克自身的炼金矩阵拼接在了一起,自此跨越时间的限制,将煌煌伟力毫无限制地绽放。
荣光者。
高浓度的以太扑面而来,如啸风般扫过众人,割的脸颊隐隐发痛。
换做往日,遇到一位荣光者,就算心智再怎么镇定,众人多少会感到些许的恐惧与惊愕,毕竟这可是高高在上的荣光者,放眼全世界也没几个。
但在今日,在这个糟糕的噩梦之地,别说是荣光者了,光是超凡灾难、此世祸恶就出现了好几个,不死者则更是多如牛毛。
接连的冲击下,众人的心智像是麻木了般,除了彼此交流了一下,对方是荣光者,需要谨慎对待外,就没有任何表现了。
唯有伯洛戈倒是对荣光者比较尊重,他大步向前的同时,质问道,“他的秘能是什么!”
“他可以幻造雷霆,并加以统驭!”
在炼金矩阵的巨大代差下,即便特里克是荣光者,他的秘能性质也趋于普通,远远没有如今的秘能那样,复杂多彩。
不过伯洛戈没有因此轻视特里克,有时候,越是性质简单的秘能,在荣光者的以太支撑下,越是能爆发出直白恐怖的伤害。
“叛徒!”
在特里克那充满怒火的斥责声中,扩散的以太组成了荣光者的场域,并在场域的范围内,肆意改写现实。
伯洛戈踏入特里克的场域之中,空气中的电荷发生剧烈的变化,头发慢慢竖起,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每一根发丝都变得卷曲,紧紧地贴在头皮上。
缕缕微风扑面而来,裹挟着青草的芳香。
那并不是青草的芳香,而是在电荷的影响下,从空气中析出的臭氧味道。
秘能·震界雷鸣。
顷刻间,电弧自特里克甲胄的尖刺间起跃连接,犹如灵动的火焰,将环绕的雷光包裹住他的躯体,并在秘能进一步的展开下,雷霆更盛,高亢且强烈,如同狂风中的巨浪,电离着激荡的空气。
细小的电流约束成致命的雷霆,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雷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声浪,震撼着周围的一切。
伯洛戈的前进被这股声浪强行打断,滚滚尘埃后,锋利的长戟荡开浓烟,致命的弧光近在眼前。
特里克单手举起长戟,戟刃上缠绕着无数耀眼的雷霆,如同牵引着一场雷暴般,他愤而挥下长戟,将眼前的整片地面完全击碎,同时向着雷霆发布号令。
轰击!
雷霆接连迸发,炽热的电光划破昏暗,如同无数道雷铸的大剑,从天而降,向着地面猛烈地劈砍下去。
一道道耀眼的轨迹,在伯洛戈的眼前闪现,犹如银色的流星,璀璨而壮观。
奥莉薇亚抢先发动秘能,帷幕之影瞬间将伯洛戈包裹,随后阴影被数道雷霆贯穿,轰击大地,留下一地的破碎与漆黑的焦痕,周围的空气被震的嗡嗡作响,那青草的芳香也变得越发浓郁。
远处的欣达抓准机会,果断地扣动扳机,炼金弹头出膛,经过短暂的飞行,直指特里克的头颅。
特里克抬起头,凝视着那枚弹头,不待弹头命中他,在力量的高涨下,甲胄尖刺间的电弧开始变化。
它们不再是简单的闪烁,而是化作了醒目的雷霆,犹如一条条银色的游蛇,在甲胄尖刺间穿梭,将特里克的身体完全包裹,形成一道笼罩住周边区域的电场。
炼金弹头射入电场的第一时间,银色的游蛇便纷纷缠住了它,电流的高压击打下,炼金弹头变得烧红,乃至化作炽热的铁水,在半空中熔化崩溃。
“我们得和他保持距离,”欣达放下枪械,分析道,“一旦被那个电场包裹,我们会瞬间变成焦炭的。”
在荣光者的驱动下,电场如同一道死亡领域,凡是踏入其中的事物,都将遭到高压打击。
事实也是如此,醒目的炽白雷光中,有无数红色的星点环绕着特里克,那是飘荡在空气中的尘埃,它们已并被完全点亮。
“保持距离,这种话,不用你说,我也明白啊。”
帕尔默连续扣动扳机,正如先前那样,炼金弹头一落入电场,就被电流轻易加热熔化,帕尔默倒不指望这能对特里克产生什么影响,他只是想吸引一下特里克的注意力。
然后,伯洛戈从阴影里一跃而出。
怨咬宛如一道漆黑的弧光,伐虐锯斧则在嗜血狂怒下,发出了引擎般的阵阵轰鸣,剑斧撕裂了雷霆,带着伯洛戈杀入特里克的电场之中。
穿越阻碍,雷霆将至。
无数道闪电犹如利剑般从四面八方射向伯洛戈,但在命中伯洛戈之前,半透明的护盾环绕在伯洛戈的周身。
大量的以太倾泻而出,形成厚重的以太屏障,用以太互斥干扰着雷霆的进攻。
再向前一步,伯洛戈已来到了特里克的面前,剑斧交叉斩击,如同闭合的剪刀,绞向特里克的喉咙。
特里克双手抓紧长戟,将它朝着脚下的大地用力撞击。
只听一声轻响,长戟卡在了剑斧的交叉点上,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伯洛戈的绞杀,特里克再次举起长戟,令其撞击地面。
又一声轻响后,骇人的雷鸣爆发。
荣光者的伟力一重重地席卷着伯洛戈的以太屏障,把它震的布满裂痕,伯洛戈也因这巨力冲击,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伯洛戈本就不善于以太屏障这一极技,更不要说,他和特里克之间还有着荣光者的差距。
按照伯洛戈的计算,再承受几次特里克的全力一击,他的以太屏障就会分崩离析,到时候伯洛戈的处境将变得更加恶劣。
阴影蠕动沸腾,奥莉薇亚挥起匕首,从特里克的身后跃出,依靠着极境的以太遮蔽,特里克完全没有留意到奥莉薇亚的刺杀。
在奥莉薇亚的突进下,沸腾的阴影里爆发出一道道漆黑的影之箭矢,它们被赋予了短暂的实体,围猎特里克。
特里克俯身,拉开距离的同时,他单手抓住长戟,柄身从特里克的掌心滑出,在快要彻底脱手时,特里克一把抓住了长戟的末端,这一刻,长戟的杀伤范围抵达了极限。
全力挥舞,戟刃拉扯漫天的雷霆,无差别地横扫大地。
飞逝的影之箭矢被齐齐截断,位于半空中的奥莉薇亚也被这疾驰的雷霆击散成破碎的阴影,消失于电场之中。
伯洛戈趁着特里克因长戟的挥舞,大半的后背对准自己时,提起剑斧再度向前,特里克察觉到了伯洛戈的意图,半掩的脸庞上露出嘲笑的神色。
特里克以右脚为支点,左脚助力,笨重的身体迅猛旋转了起来,抵达极限的长戟,也再一次折返劈来,缠绕的雷霆中,还附带着致命的极境之力。
这是一次佯攻,故意卖给伯洛戈的破绽。
长戟几乎与雷霆融为了一体,化作难以直视的炽白,它先是击穿了空气,析出了源源不断的臭氧,接着击中了伯洛戈的以太屏障,一道道裂隙丛生,并在以太互斥的影响下,屏障加速裂解崩溃,直至完全突破。
伯洛戈心惊地注视这一幕,特里克的秘能陈旧,但他的秘能和耐萨尼尔的秘能类似,都是追求极致的杀伤力,并且这股力量还在荣光者的阶位下,得到了坚实的支持。
而将这一种种力量完美结合在一起的,正是特里克那完美的战斗意识,这可不是在实战室内训练几个昼夜可以累积下来的,而是特里克作为近卫统领,在千百年的征战中获得的经验。
现在这份散发鲜血腥臭味道的经验,与特里克的本能融为一体。
面对那无限逼近的雷霆戟刃,伯洛戈不由地感叹道,“真不愧是夜王的近卫统领啊。”
特里克是直属于夜王的仆从,作为保障夜王安全的护卫,他在夜王心中的地位,可能比瑟雷还要高上一些。
戟刃畅快地扫过,却没有劈中任何血肉。
伯洛戈消失不见了,只在原地留下一道逐步扭曲的曲径裂隙。
特里克猛地抬头,又一道曲径裂隙绽开,伯洛戈自他头顶杀下,诡蛇鳞液增殖成数十把长矛,与他一同坠向大地,突入电场。
在这关键时刻,奥莉薇亚也再度现身,朦胧的面纱下,她的脸色似乎比以往变得更加苍白了,但她还是唤起一条条阴影束带,艰难地抵抗着电场的侵袭,如同枷锁般,层层限制住特里克的行动。
呼啸的风声骤起,作为一名负权者,帕尔默很有自知之明,他与电场保持着安全距离,不断以狂风侵扰着特里克,还顺势掷出风暴羽。
纤薄的匕首于半空中裂解成数十把,在气流的引导下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没入电场之中,但就和先前欣达的枪击一样,任何金属一旦踏入电场,便会遭遇到高压电流的反复轰击。
交叉的电流中,风暴羽一个接一个地崩毁,重新湮灭成以太溢散,而风暴羽的本体则呈现一副烧红的样子,无力地穿过电场,钉入了一侧的石柱上。
期间,欣达那有气无力的枪声仍在持续,但就和帕尔默一样,她们两人作为负权者,对战局的影响实在是太小了,微乎其微。
阴影的束缚只持续了一两秒,特里克挣脱了奥莉薇亚的约束,此时伯洛戈也已带着剑斧降临。
特里克没有去刻意地防御,此时伯洛戈的以太屏障已在刚刚的战斗中碎裂,现在的他没有任何防护。
无需特里克动手,电场自会抵抗所有的侵犯者。
不待剑斧落下,电流犹如狂暴的野兽,肆意撕咬着伯洛戈的肉体,就算伯洛戈的剑再快,也快不过雷霆,他的斧再利,也劈不断电流。
一瞬间伯洛戈的身体被雷霆反复击打了百次,致命的电流向皮肤下的毛细血管施加高温,受损的血肉映射至表皮,呈现出了繁茂树枝、雪花纹般的毛细血管状疤痕。
伯洛戈无视痛苦,作为不死者,这是伯洛戈挑战荣光者的最大资本,可他的意志再怎么坚强,仍难以超越生理的极限。
电流打穿了躯体,伯洛戈的身体无法控制地痉挛,肌肉紧绷得如同石头般坚硬,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一阵阵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刺入他们的身体。
伯洛戈的呼吸急促且沉重,仿佛在经历一场无法逃脱的噩梦。
可伯洛戈还是挥下了剑斧,怨咬劈开了特里克的肩甲,削断了数根尖刺,伐虐锯斧咬住了他的臂甲,骇人的咀嚼声中,钢铁破碎,血肉变成烂泥。
特里克推击长戟,沉重的柄身一把撞开了伯洛戈,数道电流紧随其后,反复的雷击下,伯洛戈身影倒飞了出去,撞断了又一根石柱。
“伯洛戈,我听说过你的故事,”特里克甩了甩手,破碎的臂甲脱落,血肉早已愈合,“传闻中,你是个不败不死的家伙。”
特里克摇摇头,“事实看起来,有些令人失望。”
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和烧焦的肉味,让人感到恶心和窒息,片刻的停歇后,伯洛戈拄剑站起,原本狰狞烧焦的肉体,也在这片刻的喘息中,愈合复苏。
伯洛戈目光低沉,“这才刚开始,说失望未免太早了吧。”
“哦?那你最好快一些,”长戟前倾,特里克严肃道,“我可没什么耐心。”
远方传来熟悉的清脆震颤声,那是重叠点不断扩大的征兆,身处这朝圣之庭内,伯洛戈不太确定重叠区域已经到了哪,但他能感受到,周遭的以太浓度仍在持续提升。
“薇儿,你有什么办法吗?”
在伯洛戈与特里克对峙之际,帕尔默把希望寄托在了跟随他们一同行动的黑猫上,“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
一步之遥?
这只是帕尔默安慰自己的话,就算解决了特里克,之后还有夜王等着他们,光是他释放出的黑暗虚无就已经如此可怕了,难以想象夜王的本体该有着何样的姿态。
“我?”
见帕尔默居然把希望放到了自己身上,薇儿不由地抱歉道,“如果是曾经的我,靠着我的秘能,还真有余力和特里克周旋几下,但现在……我做不到。”
帕尔默心中刚升起希望,又迅速陨灭了下去,“怎么了?”
薇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伸出毛茸茸且柔软的猫爪。
“可爱吗?”
帕尔默迟疑了一下,不得不说,薇儿的猫爪确实可爱,虽然是只黑猫,但肉垫却意外的是柔软的粉色,爪子缝里的猫毛也经过了修剪,看起来干净整洁。
“可爱。”
“那你觉得它能挠穿荣光者的电场与不朽甲胄吗?”
薇儿的话,让帕尔默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种被人凿开的感觉。
猫猫无奈地叹气道,“我的恩赐令我失去了人类的姿态,如今的我,就连握剑也做不到,更何况,就算我想作战,也没有人会单独为猫咪打造一副不朽甲胄。”
猫眼紧盯着那冒着雷光的身影,“同样是不死者,我的差距和他相比,可不是一星半点。”
薇儿指的差距不止是阶位与能力,还有战斗意识,关于这一点,帕尔默有所耳闻,据说薇儿并不擅长战斗,它落到今日这番模样,都是因各种机缘巧合拼凑在了一起。
“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
帕尔默感到有些绝望,经过这么多人的努力,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但似乎,一切都要在这结束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如同一场时空之战,未来的凝华者们与这活在过去的凝华者们厮杀,彼此决个胜负。
“你那是什么表情,”薇儿向前走了几步,怀疑道,“我又没说,我不打算帮忙啊。”
帕尔默的眼中冒出希望,他一把抱起薇儿,把它当帽子一样,戴在了头上。
“我该怎么做?”
薇儿摇着尾巴,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帮我抵达伯洛戈的身边。”
听到这个要求,帕尔默又迟疑了一下,在前方,伯洛戈凭借着不死之身与奥莉薇亚的协助,在密集的雷霆间,与特里克展开一轮又一轮的拼杀。
特里克的战斗风格就像磐石一样,长戟在他的手中被用的出神入化,时而横扫,时而招架,任由伯洛戈的攻势如潮,但也仅仅是令他的不朽甲胄略显破损,硬是一点优势未得。
反倒是伯洛戈自己,在特里克连续的防御中,被特里克抓住机会反击,长戟与雷霆突刺,把自身弄的狼狈不堪。
“好了,我们走吧。”
薇儿说着,猫眼发光发亮,随后荣光者的伟力从它的体内熊熊燃起,莫名的沉重感压在帕尔默的心头。
他怪叫道,“荣光者?”
帕尔默有想过薇儿有点实力,但他没想过,连只猫都有着荣光者的力量。
“怎么?你在歧视猫猫吗?”
薇儿说着亮出尖爪,在以太的附着下,闪烁着危险的光。
帕尔默发现此时的猫爪确实有能力撕裂不朽甲胄。
“帕尔默,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强。”
突然,薇儿又正经了起来,对帕尔默严加嘱咐道,“我的灵魂被塞进一个不合适的容器内,这导致我的力量受到了层层限制,稍有不慎,就会把它撑破。”
帕尔默大致明白了薇儿的意思,缕缕狂风缠绕在他身边,眼前再无阻碍,薇儿也溢散着秘能,先是笼罩住自身,接是帕尔默。
像是淡去了色彩般,帕尔默发觉自己的身体正一点点地变得虚幻起来,如同不可触及的幻影。
这时暴怒的雷霆自前方爆发,闪烁的炽白中,欣达飞扑躲在了一道石柱后,帕尔默避让不及,一道致命的雷霆正面袭来。
在帕尔默惊慌的尖叫声中,雷霆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帕尔默,在后方的地面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当薇儿一巴掌拍在帕尔默脸上时,他的尖叫声才停了下来,而后帕尔默立刻检查了一下自己,居然没有任何伤势,此时在想到自身的虚幻状态,薇儿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这就是我的秘能·窃幽之裙,把自身的以太扭曲成可以笼罩事物的裙摆,并令裙摆内的事物完全幽魂化,以避免任何现实意义上的攻击,也就是说,在我们的以太消耗前,又或是被同样荣光者的力量击破以太互斥前,我们都处于无敌状态!”
薇儿紧接着补充道,“当然,这种幽魂状态下,我们也无法与现实进行任何干涉。”
“这听起来和丘奇的秘能有些像,”帕尔默评价道,“虽然秘能复杂性不如他,但在安全性上感觉可靠多了。”
薇儿又踩了帕尔默一脚,“现在,用你的风把我丢到伯洛戈身边!”
帕尔默点点头,一把拎起薇儿的后颈,摆出准备投掷的架势,薇儿的以太仍在缓慢地增幅阶段,突然的增压,可能会导致它的躯体崩溃。
突然,玻璃的碎裂声再次响起。
现如今,每个人都知道了,这是现实破碎的声音,但先前这声音离众人还很远,可这一次,它非常近,声音连绵不绝,如同崩塌的冰面,迅速向众人脚下蔓延。
充盈的以太突然笼罩在朝圣之庭上,空气中也莫名地多出了些许的雪尘,温度骤低,快要趋于零下。
帕尔默呼出一口白气,他意识到,朝圣之庭已陷入以太界内,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东西入侵了此地。
邪异疯嚣的力量毫不遮掩地从身后传来,帕尔默僵硬地回过头,只见黑暗虚无已漫过猩红的菌毯,从后方将众人彻底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