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燃烧
狂躁的以太乱流中,伯洛戈目睹着吞渊之喉被撼动,心中思考着,“这还算不上真正的死地,我也并非没有反击的余力。”
现在伯洛戈所处的是以太界,超凡力量的源头,这里充满了学者们难以计算的、难以形容的以太量。
就像学者们提出的原始汤理论一样,以太界便是所有超凡的原始汤,在这里一丝一毫的以太扰动,都会轻易地掀起一场风暴,也因此,伯洛戈哪怕现在仅仅是负权者,他也可以凭借着蝴蝶振翅的干涉,在以太界内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超凡攻势。
无尽的以太紧密地贴合着自己,伯洛戈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强大。
或许,自己可以尝试一些更极限的东西。
伯洛戈半蹲了下来,全身的肌肉紧绷着、骨骼锁定,高浓度的以太在炼金矩阵内奔走,它们沸腾翻滚,几乎要溢出、撑爆躯体。
吞渊之喉此时已经恢复了过来,它是头盲目愚笨的怪物,只遵循着玛门的旨意行动,如今秘源的风暴将战场分割开来,它与玛门之间的联系变得模糊起来,但它仍忠诚地执行着魔鬼的命令。
吃掉伯洛戈。
生吞活剥,一点不剩,也绝不留情。
吞渊之喉扭动着身子,密密麻麻的细长手臂扒住虚无的空间,用力一扯,一道清晰的裂隙就此破裂、绽开。
臃肿扭曲的身体钻入曲径裂隙的同时,一道曲径裂隙已在伯洛戈的身后绽放,漆黑的大口猛地浮现,以它那致命的速度,这一击足以咬住伯洛戈大半的身体,将他碾成烂泥。
可这一次吞渊之喉只咬住了一片虚无。
伯洛戈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数秒后他刚刚所处的位置崩裂出诸多的裂纹,仿佛有巨人刚刚踩踏过此地。
呼啸的风声从四面八方而来,随即漆黑的剑刃沿着吞渊之喉身上的旧疤劈下,一时间成吨的鲜血汹涌不绝。
怪物扭动着身体,惨白的肢体胡乱地挥舞着,每一击都如挥砍的巨刃,足以扯烂钢铁山峦,可它始终追不上、也命中不了伯洛戈。
现在的伯洛戈太快了,熊熊燃烧的以太配合着以太界这高浓度的以太环境,它们一举将伯洛戈推过了那难以逾越的高墙。
极境之力。
伯洛戈化作漆黑的残影,在吞渊之喉的周身闪烁不止,每一次的短暂停顿后,都将有大抹的鲜血飞扬。
吞渊之喉没有坐以待毙,高浓度的以太环境可以强化伯洛戈,自然也可以强化它,甚至说,因吞渊之喉本身的强大属性,吞渊之喉获得的力量增幅要远超于伯洛戈。
为此当伯洛戈试图在吞渊之喉的身上再留一道伤口时,臃肿巨大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只剩一道曲径裂隙凝滞在不远处。
这一次曲径裂隙没有愈合。
“杀阵!”
怪异的音律填满伯洛戈的双耳,他勉强地分辨出了这一词汇。
同一时间,数不清的曲径裂隙在伯洛戈的周围浮现,每一道伤口都是一条通道,每个通道内吞渊之喉都有可能杀出。
伯洛戈还是低估了吞渊之喉,不知不觉中,这头怪物在伯洛戈的周身已经布满了曲径裂隙,它可以从任意方向攻击伯洛戈,甚至说,同时攻击。
一瞬间无数苍白的肢体从裂隙内刺探出,万千的手臂从四面八方将伯洛戈团团包围,如同延伸的绞刃,要把他撕成碎片。
伯洛戈双目如炬,以太狂涨迸发。
秘能·统辖敕令。
极具侵略性的以太如同引爆的炸弹般,瞬息释放。
伯洛戈侵入不了吞渊之喉的躯体,在这以太界内更没有什么物质可以让他统驭,为此这一次他号召的仅仅是以太。
纯粹的以太。
辉煌万千的以太流如同锋利的匕首般,无差别地朝着周围的肢体疯砍而去,伯洛戈的吼声与以太的噪音重叠在了一起,像是自太古而来的回响。
苍白的皮肤表面崩裂出了叠加一起的血痕,乃至整片整片的皮肤被切成烂泥,血肉被剥离、骨骼断裂。
肢体的牢笼一节节地坍塌,可自那曲径裂隙内却伸出了更多的肢体,任由伯洛戈再怎么挥砍挣扎,断裂的肢体一分为二、二化作四,像是枝芽般疯长着。
血肉铸就的牢笼中,一道裂隙直接在伯洛戈的脚下出现。
敞开的黑暗里没有钻出吞渊之喉的身影,但却传来了那诡异的吸力,如同伯洛戈在黄金宫内见到的黑洞般,吞食着万物。
“这才是你力量的全貌吗?”
伯洛戈被吸力捕获,顿时间觉得自己的身体沉重了数倍不止,没有落脚点的情况下,直直地朝着黑暗之口坠去。
这根本不是曲径裂隙,而是吞渊之喉那敞开的大口。
凭借着曲径裂隙,吞渊之喉可以自由地将躯体投射于物质界内的任何角落里,如同守株待兔的捕食者。
“吃掉你。”
模糊朦胧的声音再度从伯洛戈的耳旁传来,至此他可以确定,这正是吞渊之喉所发出的声音。
先前,伯洛戈一直以为此世祸恶都是些失去理智,仅依靠本能行动的怪物,现在看来,可能只有噬群之兽是这样的。
吞渊之喉具备一定的心智,乃至具备一些战术思维,这可真是一个可怕的消息。
但好在,面对这样的敌人,伯洛戈也并非没有反制手段。
“光之心?好普通的名字,”记忆里,耐萨尼尔的声音响起,“我以为你会起一些什么超级光灼发生器之类的名字。”
“我有那么浮夸吗?”
“难道不是吗?”
耐萨尼尔打量了自己两眼,将那晶莹剔透的晶核交还给了伯洛戈。
“没有了雷蒙盖顿的阵列系统,这枚核心释放的光灼会削弱不少,战略意义上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更不要说,光灼本身的致命性……这东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它最完美的持有者,应该是一位保有理智的不死者。”
回忆结束,伯洛戈扯开了衣领,亮出了那挂在项链上的镶银晶核。
“这火焰,你应该很熟悉吧?”
在伯洛戈的狂吼声中,高亢的以太注入晶核,通透的晶体内燃起一束火苗,经过镜面的折射,火光愈演愈烈。
万丈焰火柱地而起。
玛门远远地望着这一幕,在以太界内这死寂之地,这样的变化可不多见,随后他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
他能清晰地察觉到,这能量的世界正逐渐苏醒过来,随着战斗的推进,被扰动的以太只会越来越多,它们将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直至席卷整个以太界。
打破寂静。
只不过比起玛门现在所烦恼的事,以太界被扰乱倒不是问题了。
“你为什么如此在意伯洛戈呢?”
玛门望着那逼近的风暴,不由地发问着,“当初所罗门王几乎要触及你的本源,可当他死去时,你却保持着沉默……为什么你会对伯洛戈做出反应呢?”
玛门想不明白,别西卜也不理解。
但玛门不会被此困扰太久,他很清楚,哪怕作为魔鬼,也并非是全知全能的。
总有些疑惑困扰着心智。
冲天的火光过后,烧的焦黑的断肢破碎,扬起成片的灰烬,伯洛戈自火海里冲出,身上萦绕着火苗。
在伯洛戈的身后是钻出曲径裂隙的吞渊之喉,它可以凭借着曲径裂隙自由穿梭,但同样的,只要将光灼注入曲径裂隙内,无论吞渊之喉在哪,它都将受到烈火之刑。
此时它如同缺氧的大鱼般,扭动着身子痛苦蠕动着,开裂的伤口里挥洒出漫天的血雨,只是还未落地便蒸发于以太界内。
伯洛戈看得到,那丝丝的血迹迅速消散的同时,也有一缕缕的以太升起。
在这以太界内,所有物质好像最终都会回归其原本的能量姿态。
无数的声音从吞渊之喉的身体上响起,它们一并诅咒着伯洛戈,誓要将他吃净、消化。
敌人的诅咒伯洛戈已经听的太多了,他对于这些声音毫不在意,摆脱了困境后,他继续朝着风暴中的白昼核心奔去。
“你还可以吗?”艾缪问询着。
“没事的,”伯洛戈说着低头看了眼挂在胸口的晶核,“在以太界内,它对我的消耗没那么大。”
哪怕是所罗门王,想要完全启用光灼也需要雷蒙盖顿的阵列,以及源源不断的以太。
在物质界内,伯洛戈想要动用光灼需要极大的代价,可在以太界内,靠着无穷无尽的以太,他很容易地做到了这一点。
烈火开路,缠结牵引。
吞渊之喉挪动着臃肿的躯体想要追上伯洛戈,可它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伯洛戈消失在璀璨的光源中。
光灭后,风暴近在咫尺。
第十二章 记忆尽头
秘源照耀下,伯洛戈早已不再是那个无力的凡人、普普通通的一阶段凝华者了,如今他经历了许多的征战,站在了负权者与守垒者间的边缘。
吞渊之喉追不上伯洛戈,玛门与别西卜更是只能站在风暴的边缘眺望着,以太界挥发出了无尽的黑暗,试图吞没秘源的辉光,可至始至终它们都无法踏入分毫。
所有人,他们只能这样干看着,注视着。
伯洛戈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影子越来越狭窄,直到光芒吞没了一切,直到秘源的风暴咆哮着,万千的雪尘撕扯着吞渊之喉的躯体,在它的身上留下一连串猩红的伤口。
吞渊之喉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发出一阵不甘的吼声,狼狈地躲回了曲径裂隙之中,至此魔鬼们这次针对伯洛戈的陷阱完全失败了。
无论是谁也料想不到,秘源会在此时躁动起来,它已经沉默太久了,久到魔鬼们都快忘记它的本质,它的意志了。
“你觉得他会醒过来吗?”玛门喃喃自语道。
“不,他怎么会醒来呢?”别西卜摇摇头,“当他选择献身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献身’所吞没了。”
“无论他后悔也好,痛苦也好,他做什么也改变不了那‘非理性的偏执’。”别西卜说。
“欲望的惯性。”
玛门冷漠地用这个词汇来概括那非理性的偏执。
“献身的偏执、献身的惯性,就像一颗滚石,要么触底,要么碎裂在路上,没有别的选项了,”别西卜说着抬头看了眼玛门,“正如我们一样。”
提及这些时,别西卜忽然靠近了玛门,“你贪婪的欲望,我暴食的欲望,我们都是如此,就算我们想改变自己也做不到,那非理性的偏执、欲望的惯性,会强迫我们回到正轨,要么死在欲望的路上,要么得到真正的满足……”
魔鬼们具备着自我意识,却不具备着自由意志,作为欲望的化身,他们也将为那至高的欲望效命至死。
掌握剑刃的人,同样也是剑刃的奴隶。
“我们怎么会有真正的满足呢?”
玛门反问着别西卜,伸出手,轻轻地绕过她的脖子,搭在她身子另一侧的肩膀上,像是要把她揽入怀中一样。
“是啊……怎么会呢?但如果,如果能成为唯一的赢家呢?”
别西卜露出了一抹诱人的笑意,“我一直怀疑,这千百年来,我们饱受这诅咒的影响,可能与我们的愿望并不完美有关。”
她主动靠入了玛门的怀里,按住了他的胸口,锋利的指尖犹如尖刀般,轻轻地没入了皮肤下,却没有血液流出。
“许愿的人太多了,如果只有一个人、一个愿望,或许这一点都不一样了。”
别西卜轻声道,“一个足够完美的愿望。”
她完完全全地拥抱住了玛门,那是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玛门和别西卜都快忘记了,他们上一次这样拥抱是在什么时候了。
别西卜低声问道,“你愿意满足我吗?我的血亲。”
“为你献身吗?”
玛门那冷漠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的感性,感性转瞬即逝,他用力地抱住了别西卜的头颅,像是紧紧拥抱,又像是要扭断她的脖子。
“献身是一种美德,一种与贪婪互斥的存在,曾经我的可能会为你这样做,但现在的我……就算我想做也做不到啊,我的血亲。”
玛门猛地使劲,别西卜的头颅像是陀螺一样,迅速扭转了几圈,脖颈完全拧烂,头颅歪扭着,鲜血从双眼中爆裂而出。
别西卜的表情有些呆滞,痴痴地笑了起来,随后她的整只手掌完全陷入了玛门的胸膛中,从背部刺出。
她抓住了些什么,那可能是玛门的心脏,也可能是些其它的东西,事到如今,别西卜也不太确定魔鬼有没有所谓的心脏。
用力捏碎,温热的鲜血浸满手掌,如剑般从玛门的身体里抽出,玛门也毫不在意身体的伤势,反而和别西卜一起用力地大笑着,用力地将别西卜的脑袋彻底从躯体上扯了下来。
鲜血如注,汩汩溢出。
姣美的无头躯体站在原地,像是未死去般,她仍笔直地站在原地,玛门高举起别西卜的头颅,与她平视在一起。
别西卜问,“我们有多久没这样打闹过了?”
“我可不喜欢这样的打闹,虽然这无伤大雅。”玛门的胸口迅速自愈,就像从未受过伤般。
“你知道的,我们之间没有献身,只是有互相征战、厮杀,这是对你我原罪的债务。”玛门接着问道,“你要向我开战吗?在这时候?”
“开战?怎么可能,我都说了,只是怀念一下,打闹一下。”
别西卜露出笑容,露出的牙齿上挂满血丝。
“我们现在可是同盟,就算要互相厮杀,也要先解决利维坦他们,不是吗?”
玛门冷哼了一声,一把将别西卜的头颅丢了出去,脑袋飞到了半空中,无头的躯体伸出手,轻易地抓住了它,又将它按回了颈部的断面上,就像拼装玩具一样简单。
两人的目光再度遥望向那逐渐靠近的风暴,别西卜幽幽道,“伯洛戈走了进去,他可能会比索罗王走的要更远,你觉得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无论发生些什么,我们之间的纷争都不会结束。”
玛门没有思考的那么遥远,他更专注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事态升级了,我需要你去见他,让他配合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他?你觉得那颗傲慢的晨星,会听你我的话?”别西卜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血亲之中,如果说利维坦因为神秘与狡诈令别西卜倍感警惕的话,那位傲慢的晨星就是单纯令别西卜觉得不舒服。
他总是高高在上,觉得自己是万物的主宰,但实际上他只是一头力量稍显强大的魔鬼而已。
与别西卜、玛门、利维坦一样,他的本质依旧是头奴隶。
“他必须听。”玛门无比严厉地说道。
别西卜反问着,“那你呢?你要去做什么?”
玛门说,“去拉拢更多的盟友。”
“谁?其他人早已被利维坦拉上了他的战团。”别西卜说。
听闻这些,玛门只是冷笑着,质问着她的血亲。
“别西卜,你真的会完全地信任其他人吗?哪怕是我。”
别西卜沉默了下来,玛门的嘲笑声持续了几声,自言自语道。
“我们是何等的矛盾,互相仇视、分裂,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但我们又是紧密联系的血亲,是盟友。
我们水火不容,又无比团结。
真讽刺啊。”
……
当伯洛戈越发深入风暴之际,他转身回望,发现那漆黑的阴影已经在光芒下消退成一道难以辨别的地平线,自己似乎是安全了,又似乎正走向另一个未曾知晓的险地中。
“你还要继续向前吗?”艾缪问询着。
“嗯。”
伯洛戈转动了一下手腕,手斧与长剑舞起了几个漂亮的圆弧后,将它们插回腰间的挂带上。有武器在身旁,伯洛戈意外地安心了许多。
“继续向前?你难道不怕迷失在其中吗?”艾缪问完后,又小声地说道,“你知道前方有什么吗?”
“不,完全不知道,但我能隐约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这秘源的深处等着我。”
伯洛戈安抚着艾缪的情绪,步伐坚定不移地向前迈动。
“你记得我曾和你说过的吗?艾缪,我在秘源的风暴里,和那些徘徊的幽魂碰撞在一起,我能从灵魂的回响中,读到他们生前的记忆。”
风势逐渐大了起来,伯洛戈的步伐变得艰难,他眯起眼睛,感觉自己正行走在一场暴风雪中。
“我见过许多人的记忆,其中有不少的记忆,携带着惊人的信息量,我起初以为这只是偶然事件,可后来,这种偶然事件越来越多了。”
伯洛戈双手抓住具现化的缠结,把它当做钩索般,循着它向前移动。
“希尔的记忆、萨琴的记忆……这些人的记忆都指向了圣城之陨,指向了过往的谜团的中心。”
伯洛戈的声音在脑海里高声响起,“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更不觉得自己能在这万千的幽魂里,精准地找到这些人的记忆。”
伯洛戈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他看向眼前那白茫茫的一片,强光已经笼罩了所有,要不是有缠结指引着方向,伯洛戈甚至搞不懂自己的方向、该朝哪前进。
“所以……有人在帮我!”
伯洛戈突然震声道,“有人在故意把这些记忆给我看,他在引导我走向谜团!”
紧接着,伯洛戈的声音轻了起来,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你觉得谁能做到这一点呢?”
伯洛戈像是对艾缪发问,又像是问询着自己。
望着那道占据视野全部的纯白,此时答案已经很清晰了。
艾缪回应着,“秘源,秘源在呼唤着你。”
“我要走到秘源的深处,直面那白昼核心,我想听听,它到底要对我说些什么。”
伯洛戈虽然这样说,可他此时却停留在了原地。
“艾缪,”伯洛戈又说道,“你没必要和我一起冒险。”
秘源,所有凝华者的终极。
伯洛戈不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不畏惧死亡,却警惕于未知。
“我要和你一起。”
艾缪坚定地答复着,“我来这,是为了救你来的,你明白吗?而不是放任你独自冒险。”
怕伯洛戈不同意,她又说道,“我身上带着信标,玛莫能凭借这个,把我们从以太界内回收回去。
别忘了,你现在不是意识体。”
伯洛戈沉默不语,目光坚定地看着璀璨的光源。
艾缪又喊道,“别想着一个人,伯洛戈,我们也算是搭档了!坚定的命运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知道伯洛戈是个什么性子的人,艾缪还想再说些什么,试图打动伯洛戈,可这时伯洛戈忽然笑了起来。
“我知道,”伯洛戈对艾缪说道,“我不会抛下你的。”
“那……那你早点说啊!”
艾缪松了一口气,刚刚伯洛戈沉默那一阵,她真很害怕伯洛戈丢下她,一个人冲入那秘源之中。
“哈哈,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想什么事?”
“感谢一下命运,”伯洛戈再度向前迈步,“我曾幻想过这一幕,但在我的幻想里,会是我一个人前进。”
伯洛戈感谢道,“我没想过会有人与我同行。”
艾缪怔了一下,心叠影状态下,伯洛戈看不到艾缪的表情,艾缪也庆幸伯洛戈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她一言不发,但却释放起了全部的以太。
力量填满了伯洛戈的心神,几乎要胀了出来,伯洛戈的步伐也因此加快了不少。
循着缠结,直到尽头。
灼目的光芒夺走了伯洛戈的视线,他呼唤艾缪的名字,但这一次脑海里没有任何回应,他还想做更多的尝试,但这时纯白的视野黯淡了下来,模糊的画面也因此变得清晰。
伯洛戈看到了。
一面沉重古朽的石板矗立在自己眼前,上面刻画着早已褪色的图案,纹理间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起始绘卷。
此时再挪移目光,伯洛戈发现自己回到了早已毁灭的雷蒙盖顿中,正处于一间略显昏暗的庭室内,水晶幕墙上映射着朦胧的微光。
这一次伯洛戈的意识没有完全沉浸于记忆之中,而是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他想知道这一次自己“扮演”的是谁。
为此伯洛戈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了那水晶幕墙前,从那朦胧的倒影里,伯洛戈先是分辨出了一个身影。
他一身漆黑,双手拄着手杖,苍白的脸上带着轻微的笑意,带着嘲弄的意味,紧接着,伯洛戈在水晶幕墙的倒影中,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脸。
伯洛戈自己的脸。
希尔的脸。
“真没想到啊,你居然能把它从以太界内带回来。”魔鬼抚摸着斑驳的石板,眼神罕见地流露出了一抹缅怀。
“我也没想到,魔鬼们会留下自己罪行的证据。”希尔冷漠地回应着。
魔鬼保持着微笑,他说道,“总要有人铭记这一切。”
第十三章 奉献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理,嗯……就像那些想要自杀的人们。”
魔鬼站在石板前,眼中满是怀念,仿佛它如日记一般,勾起了那些快要被魔鬼遗忘的过往。
“他们确实想要自杀,也确实希望有人能拯救自己,从苦痛的沉沦中脱身。”
魔鬼评价着,“这面石板的诞生也是如此,一方面,我们想彻底抹除过往,一方面,我们又留下它,作为一种见证,证明我们那段遥远的过去,并非虚假的,而是真实的。”
他赞叹着,“我以为把它丢到秘源深处,就不会再有人发现它了。”
“过往发生了些什么?”
希尔此时已经明白了许多事,对于魔鬼们的起源,也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我猜,是关于你们如何成为魔鬼的吗?”
魔鬼笑了两声,声音刺耳,他没有解答希尔的问题,而是反问着他,“你从这石板里,分辨出了什么?”
希尔走到了石板前,与魔鬼一同欣赏着这面石板的雕琢,在那褪色笨拙的彩色印记里,他能看出一个个模糊的轮廓,粗糙的就像幼儿的涂鸦。
“一位天外来客。”
希尔说,“在过去遥远的某一日,一位天外来客降临于物质界。”
“然后呢?”
“他就像一个信标,带来以太的同时,也令庞大的以太界注意到了物质界,为此之后的千百年里,以太界一直朝着物质界缓缓靠近,也是因此,以太浓度持续上涨。”
“你很聪明,只是我不记得,这石板里有这么详尽的内容。”魔鬼说。
希尔平静道,“不止是石板的内容,还有我的一些个人推测。”
“很好,继续。”
“天外来客不止带来了以太,他还带来了些其他的东西,那些我曾在以太界内看到的阴影、焦油。”
希尔诉说着自己的分析,“我一直以为,那焦油与以太是一体共生的,但一段时间的研究后,我发觉,两者更像是分别独立的存在。”
“以太界内有的只是纯粹的以太,而那焦油正如以太界对于物质界一样,焦油对于以太界也是一种外来物,它们侵占并污染了以太界,并试图将以太界的力量完全吞没、占据。”
希尔将目光挪动到魔鬼的身上,他和这头魔鬼已经是老朋友了,早在很久之前,希尔就发现魔鬼们的身上也携带着那种邪恶的焦油。
“那股焦油是一种力量,一种邪恶诡诞的力量,那位天外来客不止带来了以太,也把焦油一并带到了物质界。”
“之后呢?”魔鬼问。
“之后的事,就是石板上记载的那样了。”
希尔打量着石板上模糊不清的图案,粗糙的痕迹勾勒出了一个没有具体形态的存在,在希尔的注视下,模糊的图案动了起来……
就像是一团滴入水中的油墨,没有规律地扩散、聚集、扭转,变化的同时,希尔也能感受到从其中传来的复杂情绪。
希尔能以这石板为介质,跨越时间与空间,感受到那位天外来客的痛苦与虚弱。
一瞬间,庞大的痛苦捕捉住了希尔,躯体正不受控地发出悲鸣,每一颗细胞、每一根肌肉都在颤抖,像是有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撕扯着希尔的躯壳,直到将他如易碎的纸张般,轻易地扯成碎片。
“哈……哈……”
希尔从那极端的感触里脱身,他瞪大了双眼,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魔鬼在一旁看着笑话,耐心等待着,过了足足有数分钟的时间,希尔才缓了过来,弯下去的腰板重新挺直。
“天外来客受伤了,他就快死了。”
希尔说着与魔鬼对视了起来,企图从对方眼神的变化中,获得些什么讯息。
“他从很遥远的地方降临于物质界,我不清楚他有什么目的、企图,总之,他刚刚抵达物质界,就已经快死了。”
希尔是一个极端理性的家伙,他几乎不存在所谓的情绪失控,但在这一刻,希尔那坚定的心神还是不由地颤抖了起来。
他无法想象天外来客究竟从何而来,如果是天外来客带来了以太与焦油,那么他的力量,完全超越了人类现有的炼金矩阵技术,其自身的能级也远超荣光者、受冕者,那是完全处于人类所能认知的力量极限之外……
也就是说,现如今人类的炼金矩阵技术,魔鬼们的力量之源,世间所有的力量本质,都源自于这位天外来客。
源自于他那腐烂发臭的尸体。
然后,希尔意识到了另一个更加绝望的可能。
是谁杀死了天外来客呢?
“我们也曾猜测过,天外来客在降临物质界之前,其实就已经死掉了,他只是吊着一口气,在茫茫的虚空中前进,寻找着一丝生机的可能……但他还是失败了,最后倒在了这个世界之中。”
希尔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些问题,手指向石板的另一幅画面。
在那不规则、蠕动的未知形态下,数个人类围绕着他,向他跪拜,像是把他当做了某种神明般祭拜。
到了这种时候,答案已经清晰了起来。
“天外来客降临物质界后,在死亡前,他与第一批与自己接触的人类达成了某种协议。”
希尔的声音低沉了起来,一股暴怒的情绪填满了他的脑海,为此他甚至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便一拳砸烂魔鬼那张漂亮的脸。
“他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了这些人,而这些人也成为了最初的魔鬼。”
希尔直视着魔鬼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说的对吗?”
魔鬼只是笑了笑,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决。
“交易是等价的,得到了什么,必然会失去些什么,”希尔继续逼问着魔鬼,“你们获得了力量,那么你们又失去了什么呢?”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希尔的脑海里酝酿,他不由地问道。
“天外来客真的死了吗?”
魔鬼依旧没有回答,他远离了石板,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时而把弄着手杖,时而看着希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诡异的静谧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魔鬼主动打破了平静。
“说实话,我们对天外来客的了解也不多,对于他的来历,我也有过许多猜测,最终,我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什么?”
“他是一个罪人,至于他犯下了什么罪,我也不太清楚。”
魔鬼露出可憎的微笑,随后他继续说道,“你不觉得我们所处的物质界,就像一个囚笼吗?一处贫瘠的、不具备任何超凡之力的土地。”
希尔意识到,魔鬼主动承认了以太是外来的能量。
“天外来客就像一个罪人,他被他原本所属的世界放逐到了这,他身受重伤,快要死在这荒芜之地。”
突然间,希尔明白了许多事,只是这一次,他不再为搞懂谜团而惊喜,反而因那越发黑暗的未来感到绝望。
希尔已经不是第一次预知到黑暗的未来了,但每一次他都会振作起来,觉得人类仍有胜算所在,曙光依旧。
可这一次,希尔开始怀疑起了自己,他的自信心破碎,不再觉得人类能从浩劫中幸免。
“哈哈,我喜欢你的反应,希尔,看人类陷入绝望,真的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
魔鬼翘起腿,双手搭在膝盖上,惬意地像是在享受一个美好的午后。
希尔喃喃道,“你们也是一个个可悲的奴隶,背负债务的债务人。”
他醒悟了般。
“这就是你们一直掠夺灵魂的理由?”
魔鬼的笑声变得更加刺耳了起来,像是一千头亡魂在悲鸣,身影剧烈地蠕动了起来,苍白的肌肤上布满裂隙,下一刻他崩溃在了椅子上,化作一缕缕黑烟消失在了原地。
寂静的世界下,只剩希尔与那沉重的石板面面相觑。
“我……我该怎么做呢?”
希尔无力地叹息着,双手抓乱了头发,几乎要撬开脑袋,将柔软的脑组织掏出来。
无数的想法在希尔的脑海里碰撞,一个个猜想成立后又被推翻,计划被不断地优化、矫正,可始终无法得出一个完美的结果。
他筋疲力尽,双眼布满血丝,几近崩溃之际,希尔快步走到了石板前。
希尔不知道这面石板是谁留下的,但既然它见证了那段罪恶的历史,那么记载者一定也是最初与天外来客做出交易的人。
他为什么要留下这段记录,是为了告诉后来者吗?
那么……他是谁,是哪头魔鬼?
希尔心急如焚,如果能确定他的身份,就说明魔鬼之中,尚有一位魔鬼,可能愿意与人类合作。
他仔细观摩着石板,但始终都找不到什么线索,直到不经意的一瞥,希尔看到那围着天外来客下跪的人们……有一位没有跪下。
像是有人要刻意隐去他的存在般,如果不是希尔仔细研究,任谁都无法辨认这道浅浅的身影。
希尔喃喃道,“会是你吗?”
紧接着希尔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从魔鬼口中得到足够的信息后,希尔以现有的知识破译其上的内容,他发现这个身影是多出来的。
下跪有的七人,他们代表着七头扰乱尘世的魔鬼,而那个刻意被人隐去的,则是第八个。
不止有七个人与魔鬼进行了交易,还有第八个人。
他是谁?
平静再次降临,静谧抵达极限之际,希尔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用力地张开四肢,像是在雪地里打滚一样。
希尔莫名奇妙地笑了起来,他笑的很大声,仿佛要将自己的内脏都吐出来。
“我知道他是谁了。”
希尔欣喜若狂,惊恐之余,宁静又占据了他内心的全部,他又问道,“你猜出来了吗?”
“嗯……我也想到了。”
虚无之中,伯洛戈逐渐显现。
伯洛戈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希尔的记忆,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伯洛戈居然跨越了时间与空间,与希尔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联系。
“原来是这样吗?”
伯洛戈缓缓地抬起手,伴随着以太的输出,繁琐的以太花纹映亮在皮肤之上。
“能量是守恒的,”伯洛戈说,“得到什么,必然也会失去些什么。”
“我们通过炼金矩阵,消耗掉以太,从而获得歪曲现实的奇迹之力。”
希尔望着漆黑的穹顶,他感叹着,“这何尝不是一种交易呢?”
顿时间,伯洛戈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并不是因为过度的恐惧,而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那是伯洛戈从未感受过的狂喜,以及被宏大叙事所触动的震撼感。
伯洛戈幽幽道,“炼金矩阵就是一种血契,所有植入了炼金矩阵的人类,都是他的债务人,只要消耗以太,便可以向他许愿,进而获得扭曲现实的力量。”
何等伟大的设计。
记忆的宫殿开始崩塌,一道道裂隙布满了砖石,缝隙里溢出了炽白的光焰,正面墙壁轰然坍塌,刺眼的白昼露了出来,伯洛戈扭头看去,见到了那白昼核心中的、由纯粹之光铸就的人类剪影。
“你就是那第八头魔鬼。”
伯洛戈对着那光耀的身影轻声道,“你没有背负原罪,而是选择了美德,为了全人类而献身。”
希尔又惊又喜,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似乎真的得到了贯通,他接着伯洛戈的话说道。
“你与全人类做出了交易,令人类获得了对抗魔鬼的力量,代价则是凝华者死后灵魂归于秘源……继续对抗魔鬼。”
希尔站起身,踉跄地朝着那无穷无尽的光源走去,他兴奋地张开双手,大声质问着。
“告诉我,崇高者,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
秘源中传来朦胧模糊的声响,那是近乎梦呓般的语句,难以辨别。
第八人奉献了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座为全人类服务的超凡服务器,每分每秒他都在处理着来自凝华者们那歪曲现实的“愿望”。
无穷无际的信息流如洪水般冲刷而过,千百年的努力下,第八人早已失去了自我意识,只剩下了“献身的惯性”,维持着秘源的运转。
没有人知道第八人经过了何等的努力,才在这庞大沉重的思绪里,争取出了那么片刻的闲余,令他从被动地处理信息流,艰难地做出了主动的抉择。
伯洛戈听到秘源好像对希尔说了些什么,随即强光照亮了万物,昏暗的庭室彻底崩塌,像是被风暴吞没般,砖石一节节地消失,只剩下近在咫尺的风暴与无垠的冰原。
恍惚许久后,伯洛戈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从希尔的记忆里离开了,也是在这时,他发觉自身的炼金矩阵进行了一轮野蛮的生长,几乎要完全覆盖躯体的每一处。
伯洛戈注视着逐渐远离自己的风暴,他知道,自己获得了秘源的认可,那永不停息的服务器接受了伯洛戈的晋升申请,并把更多的算力分配给了自己,以帮助自己“实现愿望”,获得对现实更大的歪曲权限。
“守垒者……”
伯洛戈低吟着,重新将剑斧从腰间取出。
转过头,阴影随着风暴的退去再度逼近,吞渊之喉撕开曲径裂隙,朝着自己发出震天的吼声。
第十四章 回收
滚滚雪尘高速掠过,空旷无垠的冰原上,苍白的吞渊之喉挪动着臃肿的身体,再度朝着伯洛戈袭杀而至,这一次随着秘源的退去,它毫无保留地释放着自身的力量,可憎的以太波动逐步攀升,直至燃起荣光者级的以太之火。
毫无疑问,这头此世祸恶具备着荣光者的力量,甚至说,它要比常规的荣光者还要强大太多。
任何直面它的人,都会感受到那来自黑暗本质的邪异疯嚣,那纯粹的恐怖气息,就足以征服任何一个心智不坚之人。
但伯洛戈不再此列之中。
伯洛戈他站在原地,双手攥紧武器,心中被一股无名之火灼烧,血液也随之沸腾。
“面对力量的从容,毫无保留的奉献……”
此时,伯洛戈与这伟大的精神共鸣,被感染、被呼唤,无名的冲动与兴奋填满了伯洛戈的神经,他的呼吸火热,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十足的力量。
望着那不断逼近的吞渊之喉,伯洛戈不再以愤怒的目光相对,相反,这一次他始终都保持着一种怜悯的笑意。
“自现实破碎事件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触了,艾缪。”
伯洛戈迈开步伐,朝着吞渊之喉大步而去。
“如果说,之前我的杀戮只是为了某个单纯的目的、宣泄自身的仇恨的话,那么现在的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公义。”
怨咬上附着了一层致密的以太,海量的以太输出,唤醒了那沉寂的晶核,以太畸变,化作熊熊燃烧的烈火,其携带着致命的高温,足以熔化世间万物。
“对,为了公义,为了更大的使命、更大的责任。”
伯洛戈回忆起自己为阿黛尔复仇时,内心那偏执近病态的想法。
“我将是天选的救世主,我自认的救世主,我可能没法拯救所有人,但我誓要摧毁所有的仇敌。”
伐虐锯斧与伯洛戈的手掌粘连在了一起,绑带如蛇般在伯洛戈的手臂上爬行、勒紧,光滑的斧刃像是染上血迹了般,变得斑驳粗糙,猩红的锈迹凭空诞生,锋利的斧刃随之开裂。
冰冷的武器像是活过来了般,诸多细密的锯齿斧刃重叠交错,它轻微地晃动着,与伯洛戈的心律保持同步。
艾缪的声音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响起,“我将是这公义的代行者,执剑人。”
吞渊之喉咆哮着消失在了曲径裂隙内,与此同时,一道道裂隙自伯洛戈的周身浮现,这样的花招吞渊之喉已经使过一次了,伯洛戈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锯齿交错,发出刺耳的尖锐摩擦声,它们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把伸出的肢体砍成肉沫,但这一次从裂隙后探出的并非是惨白的臂膀,而是那吞食一切的漆黑之口。
“都是我的……”
怪异的倾诉声回荡,紧接着庞大的吸力从各个裂隙内释放,一瞬间伯洛戈被不同方向的吸力捕获了,像是数只无形之手抓住了躯体,试图将他的躯体扯碎。
拉扯力是如此恐怖,首先是衣物逐寸碎裂,裸露出的皮肤上也崩出了一道道生长纹一样的血疤。
“就这么想吃了我吗?”
伯洛戈不再抵抗那股吸力,而是主动朝着一道曲径裂隙跃去。
“那就让你吃个够!”
伯洛戈高声挥起剑斧,海量的以太环绕着他,在剑斧降临之前,便已有一重重的以太冲击反复撞击着曲径裂隙,以及在那裂隙下张开的黑暗之口。
守垒者的力量完全释放,在这充满以太的世界里,伯洛戈的全力一击,轻易地掀起了诸多的异象,再配合着自怨咬上延伸出的熊熊大火。
如同火鸟振翅般,一道璀璨的炽白光弧拔地而起,分开海浪般,重重地砸在了那道曲径裂隙上。
曲径,又可以说,空间。
对空间维度进行扭曲,是一件极为困难且危险的事,即便炼金矩阵技术发展到了今天,学者们依旧无法顺利地在以太混乱的区域里建立稳定的曲径之门。
吞渊之喉凭借着它此世祸恶的力量,可以自由地创建曲径裂隙,但这不代表它所开辟的裂隙是绝对稳定的。
高能级的碰撞中,以太界内响起了一连串清脆的破碎声,像是有成片成片的玻璃被打穿、碾碎。
光焰之后,伯洛戈的全力一击配合着以太界内的逐渐混乱暴躁的以太,使得曲径裂隙上延伸出了一圈新的裂隙。
彻底破碎。
刹那间,曲径裂隙坍塌,它们纷纷向内部瓦解,形成了一道漆黑的孔洞,如同坍缩的黑洞般,迅速卷起周围的以太,直至崩溃。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扩散的冲击直接荡平了飘荡的雪尘,将这道曲径裂隙彻底击散。
这里有的可不止一道曲径裂隙。
腥臭嗜血的气息自身后而来,吞渊之喉探出臃肿巨大的躯体,黑暗之口如同一个罩子般,直接罩向伯洛戈。
风声骤起,吞渊之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飞了起来,待躯体上的痛觉姗姗来迟,只见数根粗壮的肢体就这么凭空扬起。
伯洛戈迅猛转身,脸上没有愤怒,只是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强烈的以太辉光在体表映亮,曾经伯洛戈无数次尝试越过那极限,直到他晋升为了守垒者,这一刻他才彻底击碎了那高墙,获得了对力量绝对自由的支配。
极境·以太增幅。
狂风乍灭,挥动的剑斧碾碎了凄厉的余音,诸多的裂隙展开,无数的肢体伸出,企图阻挡伯洛戈,可在伯洛戈的一声大笑中,如同镰刀收割麦地般,吞渊之喉那畸变的手臂齐刷刷地断掉,它们尽数被砍断、劈断、折断、扭断。
没什么能挡住伯洛戈,也没什么能挡住那宣判死刑的剑与斧。
汲取了祸恶之血,伐虐锯斧完全苏醒了过来,冰冷的金属下冒出了与伯洛戈同频的心跳声。
“小心!”
艾缪在脑海里警醒着伯洛戈,伯洛戈也意识到了危机的降临,他奋力地挥舞怨咬,光灼散落,在他的身边挥洒出了一道半圆的火海,将那些蔓延而至的焦油纷纷阻挡在外。
火焰炙烤着那粘稠的邪异之物,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恶臭的气息弥漫,让人忍不住掩住口鼻。
吞渊之喉的再次从曲径裂隙中浮现,只是这一次它的躯体穿过了数个曲径裂隙,使得它像是一头无比巨大的蟒蛇般,缠绕贯穿了空间。
它很少会遇到伯洛戈这样难缠的对手,更多的肢体从断面生长了出来,它们相互摩擦着,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伯洛戈保持平稳的呼吸,一方面警惕着吞渊之喉与焦油,一方面他望向玛门与别西卜消失的方向。
那两头魔鬼没有离开,他们就在不远处观望着自己,幸运的是,这些魔鬼也怕被焦油进一步的腐蚀,所以他们没有在以太界内主动对自己展开攻击,而是让吞渊之喉这样的代行者行动。
就像秘源不会过分庇护自己一样。
“你有什么逃生路线吗?”伯洛戈在脑海里对艾缪问道。
即便晋升了,伯洛戈也只是守垒者而已,他可能在短期的交手里,与吞渊之喉僵持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终有落败的那一刻。
作为此世祸恶,吞渊之喉一定还有着某种极端的手段,因某些因素,暂时无法释放出来……就像伯洛戈在遗弃之地内,所见的噬群之兽那样。
“逃生路线?”艾缪信心十足道,“我正是为了这而来的,不是吗?”
早在伯洛戈的意识苏醒之际,艾缪就准备起了逃生计划,她触发了体内携带的信标,而这一信号在以太界内横冲直撞,最终找到了晋升仪式所打开的通道,反馈至了物质界中。
玛门看着逐一亮起的信号弹,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保持输出功率,”玛莫对着芙丽雅们吩咐道,“该把他们带回来了。”
芙丽雅们点点头,几个人去维持设备,另外几个人则跑到了一座绞盘处,巨大的转轮上延伸出一根钢缆,这条钢缆一直延伸至通道之中。
在艾缪离开前,她不止携带着信标,还在身上插了一根钢缆,只是随着她开启心叠影,钢缆也随着她的身体进入了虚化。
为此一个奇妙的现象呈现在了玛莫眼前,从绞盘上延伸的钢缆仍保持着可观测的实体,可在它没入以太界后,像是受到艾缪的影响般,它彻底虚化消失了,但从笔直实体钢缆上,依旧能推断出它的存在。
现在,玛莫只需等待钢缆的完全实体化。
数秒后,以太界内的钢缆从虚无凝结为了可干涉的实体,玛莫知道是时候了,他大喊道。
“回收钢缆!”
芙丽雅用力地拉下阀门,电机高速运转,绞盘快速转动,带起一阵阵火花。
松弛的钢缆瞬间紧绷了起来,如同一根无限延伸的长矛,刺入以太界的深处。
玛莫努力保持平静,凝望着那不断变化的通道,突然,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感叹着,明明是如此先进的研究,到最后,却要用上如此原始的办法。
原始,但却简单且高效。
第十五章 团结
艾缪当然有逃跑路线,她就是为此而来的,简单和伯洛戈解释一番后,她当即便解除了心叠影的重叠,与伯洛戈一分为二。
脱离伯洛戈的躯体后,艾缪的身体具现化,一并具现化的,还有腰椎后延伸而出的钢缆。
“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艾缪紧张地看向钢缆延伸的方向,可能是两个世界的维度差异干扰到了它,钢缆的具现化有些缓慢,暂时没有指明通道的方向。
“好,我知道了。”
争取时间,这对于伯洛戈而言不是什么问题。
以太界没有可供伯洛戈统驭的物质,但这里却有着源源不断的、纯粹的以太。
处于负权者时,因狭锐的限制,伯洛戈还无法完美地使用这些能量,可随着他晋升到守垒者,自身的炼金矩阵得到了进一步的拓展,统驭纯粹的以太对于伯洛戈而言,已经不再是什么难事。
伯洛戈尝试将它们塑形,就像伯洛戈经常做的那样,变成刀枪剑戟,无情地劈砍向所有来犯的敌人,但紧接着,伯洛戈放弃了这一举动。
先前他统驭着钢铁坚土,所以伯洛戈才需要将它们塑造成最为锋利致命的形态,才能更高效的杀伤敌人。
但以太不一样,作为纯粹能量的本身,以太自己就是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塑形对它而言,只是浪费时间与精力,它需要的只是绝对精密的使用。
集中。
吞渊之喉在裂隙之间跳跃,明明它的躯体不算长,但在折叠的空间下,它如同一头巨蛇般扭动着躯体。
黑暗之口盯紧了伯洛戈,隶属于贪婪的权柄也在蠢蠢欲动,弥漫的焦油如海浪般层层拍打过来,在更远处,魔鬼们督战着。
伯洛戈放低了呼吸,矫正着心态,他想起了第六组,那些本源学派的凝华者们,最擅长对以太进行操控了,自己或许该向他们学习一二。
至于现在,伯洛戈只能根据和他们相处时的回忆,照猫画虎地尝试复刻这一能力。
集中。
完全的集中。
吞渊之喉的身影迅速靠近,凭借着曲径裂隙,距离是十米还是一百米,对它的意义都差不多。
此时它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纯粹且简单的念头,那就是彻底吃掉伯洛戈,恐怕吞渊之喉自己也没意识到,早在数十年前,它就尝试过这一举动,但它失败了,而且反过来遭受到了所罗门王的重创,直到今日,伤势依旧没能痊愈。
嗜血的气息越来越近,艾缪的视线从伯洛戈、吞渊之喉、钢缆三者上来回飘移,她的心紧绷着,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会从哪来呢?”
伯洛戈保持着绝对集中的状态,余下的感官监视着吞渊之喉,它看似大大方方地正面奔袭而来,但伯洛戈清楚地知晓,这里到处都是曲径裂隙,它随时可以从伯洛戈的盲区杀来。
是背后偷袭,还是堂堂正正的交锋,亦或是凭借着曲径裂隙,同时从各个方向发起进攻?
思绪在脑海里混杂在了一起,忽然之间,伯洛戈想清楚了。
自己何时变成了这样被动的人呢?
被动地等待着敌人的进攻。
不不不,自己可不是这样的人。
伯洛戈不会在傻傻地等待吞渊之喉进攻,然后想办法见招拆招了,这一次他要主动出击,就像从密林里杀出的骑士,冲散敌人的阵型。
没有任何征兆,伯洛戈的身影先是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轮廓的边缘出现了诸多的重影,只听一阵轰鸣的音爆,伯洛戈脚下的冰面破碎,身影也在高速中消失不见。
吞渊之喉前进的步伐停滞了一下,它丢失了伯洛戈的踪迹,很快,它的感知重新追上了伯洛戈的以太反应。
那股强烈的以太反应近在咫尺。
怨咬缠绕着熊熊大火,映亮了吞渊之喉那苍白的肌肤。
“你好啊!”
伯洛戈兴奋地向着吞渊之喉打着招呼,他没有曲径裂隙,但仍凭借着极境的速度,瞬息间来到了吞渊之喉的身旁。
时间像是被放慢了般,吞渊之喉从伯洛戈的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它试着将自己的身体缩回曲径裂隙内,但与此同时,它也看到了那把煌煌火剑,极境之力下,超高的剑速拉扯着焰火,扭曲成了一道刺眼的光束。
正当它警惕光灼之剑时,一股痛意姗姗来迟。
在伯洛戈那令人生寒的笑意中,他另一只手上的伐虐锯斧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血淋淋的缠带,如同钩索般连接着手臂与手斧,至于那把锯刃交错的嗜血之斧,此时它已经经过了短暂的飞行,劈入了吞渊之喉从另一处裂隙里探出的身体上。
锯刃蠕动、咬合,仿佛有上千头食人鱼一并啃食着它的血肉,将成块成块的肌肉搅碎成烂泥,只剩无穷尽的污血滴答淌下。
这还不是伯洛戈攻势的结束,千重以太凭空乍现。
在伯洛戈的高度集中下,他把所统驭的以太逐一压缩集中至了极点,虽然伯洛戈做不到约束力场那样绝对的压制,可在无穷无尽的以太与伯洛戈无限狭锐的极端压制下,伯洛戈成功压缩出了一枚枚抵达崩溃的以太涡流点。
学以致用,这是伯洛戈从所罗门王的复仇与约束力场里揣摩到的,虽然很粗糙,还有许多需要优化的地方,但用来解决眼下的危机,伯洛戈觉得这已经够了。
引爆。
一片翻滚的纯白向着四面八方迅速扩散,绝对纯净的光芒笼罩了万物,它先是剥夺了所有事物的色彩,只剩下纯白与渐隐的灰黑,接着是那无尽喧嚣的声音,在它的伟力下尽数归于死寂。
随后迸发的高温泯灭了所有的感知,将绝对的死亡带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曲径裂隙逐一破碎,焦油也被蒸发一干,吞渊之喉就连悲鸣也发不出,光芒触及的时间,就险些烧尽了它躯体的大半,它狼狈地逃窜进了最后一道尚未崩溃的曲径裂隙内,而后整个以太界内,就只剩下了那道不断扩展的纯白之光。
依托着以太界内不计其数的以太,它轻易地掀起了一连串的高能反应,致命的风暴不断地向着四周扩散,不知尽头。
缔造这灾难的伯洛戈,则在被混乱的以太湮灭成灰前,他一把抱住艾缪,循着钢缆的指引,穿过了通道。
伯洛戈与艾缪重重地摔在了高台上,蠕动的通道被内部引起的高能反应彻底撕碎,通道破灭的同时,它的坍缩也产生了一连串的反应。
临近它的铁椅直接被弯曲了怪异的模样,其下的地面也蒸发出了一个大坑,激荡在约束尖塔上的电圈崩溃爆炸,刺眼的火光后,笔直的约束尖塔也随之倾斜,齐齐地朝向扭曲的引力点。
伯洛戈倒在地上,紧紧地抱住艾缪的脑袋,玛莫及时补上,荣光者的力量全面释放,高亢的以太稳定着局势,借用着残破的约束力场,彻底中断了能源的供应。
一阵低沉的鸣响后,约束力场停摆,通往以太界的道路也就此中断。
玛莫喘着粗气,晃晃悠悠地坐在了地上,对于他这种老年人来讲,这种事还是未免有些太刺激了。
扭头看向伯洛戈,玛莫正当算问询一下,以太界内都发生了什么,就只见伯洛戈拄剑站了起来,染血的面孔上,带着难以压抑的欣喜。
“我找到真相了,玛莫。”
“什么?”
“我说,我找到秘源的真理了。”
伯洛戈的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摔倒在了玛莫的面前,但他脸上那近乎癫狂的喜悦没有丝毫的收敛,他搭在玛莫的肩膀上,激动地说。
“这一次,我们将团结起所有人。”
第十六章 高塔
这一次,伯洛戈做了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数不清的人类在黑暗里苟活着,大家瑟瑟发抖、惊恐不已。
每个人都活在黑暗的阴霾里,直到某一夜,有人用干草与枯树,点起了照亮黑暗的第一炬火。
先是一朵小小的火苗,然后是越来越多燃起的火炬,无数的火光汇聚在了一起,变成了足以照亮黑暗的熊熊篝火。
为了延续火的生命,人类已经烧光了所有的可燃物,为了令这光芒延续下去,伯洛戈梦见一名又一名的人类舍身走进火堆中,任由自己的身体被烧成灰烬,化作熊熊烈火。
死者留下漆黑残破的骸骨,后继者站在他们的尸体上,也变成了同样的亡骸,一代又一代人的填补,枯骨汇聚成高塔,它越堆越高,骨笼中的火焰也愈演愈烈,乃至它变成了直通天地的高塔,任由风暴骤雨,也无法令它熄灭分毫。
在前仆后继的献身中,人类的文明在黑暗里得以延续,并且他们也不在满足于在黑暗下苟延残喘。
高塔建起,朝向星辰。
人类像愚者一样,互相踩踏着身体,在人铸的高塔上爬行,拼尽全力地伸出手,企图摘下夜空穹顶上的星辰。
这怎么可能触及呢?
高塔崩塌,无数的身影摔落在地上,变得血肉模糊,染红大地,浓重的死意萦绕在大地上,可这未能阻止人类的求知心。
他们将死者的尸体丢入火堆,再度踏上那烧红的焦炭,忍受着痛苦,重铸高塔,再探星空。
倒塌,重铸,倒塌,重铸……
如同轮回般,这样的画面在伯洛戈的眼前不断上演,以至于伯洛戈那朦胧的意识,都为此感到了一抹荒诞。
人类在徒劳地进行着愚行,用这莫名其妙的痛苦惩罚着自己,可在十年、百年、千年,漫长到令伯洛戈也感到恍惚的时间尺度后,伯洛戈注意到了。
千百次的重复中,每次注定的毁灭里,那倾倒的高塔总能留下些什么。
那由无数骸骨堆砌的地基。
它最初只有树干那么大,但如今它已经如群山一般宏伟,而那铸起的人塔,也如山峦一半没入云霄,它或许会在不久后的未来再度崩塌,可它注定会再度铸起。
没有人告诉伯洛戈这个答案,可他就是本能地知道这一点。
然后……伯洛戈睁开了双眼。
梦境的失神感转瞬即逝,伯洛戈觉得有些头疼,舒缓了几秒后,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又在一个略显陌生的环境里苏醒了。
升华炉芯?还是学者殿堂?
看着周围熟悉的建筑风格,伯洛戈猜自己应该没昏迷太久,以至于这些人还没来得及把自己送到边陲疗养院。
站起身,浑身除了有些疲惫外,伯洛戈没有其它的异感,呼唤了一下以太,隶属于守垒者的以太强度从伯洛戈的身上释放。
伯洛戈成为了守垒者。
这一信息如同印子般,将伯洛戈那混乱的记忆串联在了一起,立刻令伯洛戈意识到了现状。
像是大梦初醒般,伯洛戈深呼吸,松懈的神态紧绷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物,推门而去。
穿过无人的走廊,伯洛戈听到了隐隐的交谈声从前方传来,越过又一道门后,熟悉的昏暗穹顶映入眼中。
花园。
此时的花园看起来就像遭受到敌人入侵般,高塔坍塌了大半,林立的约束尖塔也随之倾倒,巨大的电缆从中间断裂,粗壮的管线如同破裂的肠子般垂落了下来。
许多职员正抓紧抢修,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伯洛戈怀疑自己是在晋升仪式中,意识受到了冲击,如今这些噪音在他听来极为刺耳,像是尖刀一样,蹭着他的耳膜。
怎么回事?
伯洛戈对于这场苏醒后的剧情感到疑惑,他试探性地喊道,“芙丽雅!”
声音从近到远,迅速地传播了过去,但没有引起任何回应。
这倒也是,芙丽雅又不是小狗,怎么可能呼之即来,而且还是从任意地方呼之即来。
伯洛戈正打算进一步地寻找,他一转身,三个芙丽雅齐刷刷地出现在他眼前。芙丽雅好像总是以三人的形式出现,说话也是三个人一人一句。
“啊!”
对于芙丽雅们的突然出现,伯洛戈忍不住惊呼一声。
神出鬼没的芙丽雅们,给职员们带来便利的同时,也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玛莫呢?艾缪呢?”缓过神后,伯洛戈赶快问道。
芙丽雅们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并回答道。
“边陲疗养院。”
……
摇晃的车厢内只有伯洛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现在他正乘着地铁赶往边陲疗养院,整列地铁只有他一个人,算是为他开的特权。
成为负权者、担任组长一职后,除了无法在垦室内随便开门、调阅那些禁忌资料外,伯洛戈觉得秩序局已经没什么对自己的实质性限制了。
现在自己已经晋升为了守垒者,还从以太界内获得了那些至关重要的信息,伯洛戈觉得自己的权限就算比不上副局长耐萨尼尔,但也应该差不上太多。
乱糟糟的想法在脑海里一拥而散,伯洛戈转而想起了真正重要的事。
“你的晋升仪式成功了,但成功之余出现了些问题。”
芙丽雅说着双手比了一个手势。
“哇,一场大爆炸!”
她指的应该是通道的坍缩。
“花园险些被摧毁,好在玛莫及时出手,挽救了这一切。”另一个芙丽雅说道。
“但他还是太老了。”
“老的不成样子。”
她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接话道。
“玛莫受伤了,维持好现状后就昏死了过去,你也是如此,说了一句什么‘团结’,也跟着倒下了。”
“现在清醒的就剩下艾缪还有拜莉等人,好在,她们及时作出了明智的选择。”
芙丽雅向伯洛戈解释起,他昏迷时都发生了些什么。
说到这里时,就算芙丽雅不解释,伯洛戈也明白之后是怎么回事了。
伯洛戈是不死者,就算死成一团烂肉了,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为此艾缪与拜莉安置好伯洛戈后,立刻带着玛莫前往了边陲疗养院。
了解到这一切后,伯洛戈也动身离开了垦室,坐上了地铁,朝着边陲疗养院飞奔而去。
寂静中只有轻微的轰隆声伴随伯洛戈左右,伯洛戈在思考,如今他已成功晋升为守垒者,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极境之力,凭借着极境之力的速度,他全速奔袭下,应该能比地铁更快到达边陲疗养院。
只是想想而已,伯洛戈还没有那么肆无忌惮地使用力量。
“守垒者……呼,距离升变只差一步之遥了。”
伯洛戈习惯性地攥拳,观察着自己的肌肉变化,皮肤上凸显的血管脉络与骨骼。
以太的辉光微微亮起,伯洛戈感受着自己经过进一步强化后的秘能,他眯起眼,光芒填满了伯洛戈的眼睛。
伯洛戈观察着位于自己对面的金属车厢,他看到了。
双眼仿佛变成了放大镜般,伯洛戈能清晰地观察到金属表面的纹理凹痕,甚至说更进一步,窥探到金属之下,整个车厢的复杂结构,它们就像设计图纸一样,在伯洛戈的眼前清晰地摊开,每一寸金属、零件,尽数展现在眼前。
伯洛戈将目光从金属上转移到自己的拳头上,血肉之躯不再阻碍伯洛戈的视线,他明确地看到了皮肤下繁琐的毛细血管、骨骼、神经……一览无遗。
“更加精密化、狭锐化的统驭吗?”伯洛戈自言自语。
晋升为守垒者后,伯洛戈的统驭之力得到了进一步的狭锐强化,他这一次能真正意义上地在微观层面上对物质进行操控。
具体能效伯洛戈还不清楚,毕竟他暂时没时间去熟悉、训练自己的新秘能,但这不妨碍,伯洛戈对自身能力的下一步幻想。
待自己完成升变仪式,晋升为荣光者时,自己能否真正意义上地彻底扭曲物质的微观层面呢?
就像学者们所研究的金属质变,这本身就是对金属在微观层面上,进行本质的干涉变化。
如果伯洛戈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变化、操控、统驭,那么他也能做到金属质变中的……点石成金。
“真让人心急啊……”
伯洛戈解除了秘能,身子向后靠去。
他一边担心玛莫的情况,一边急于把自己在以太界内的所见所闻告诉他,更急于自己所掌握的这份新力量。
当凝华者处于第三阶段的负权者时,其自身会产生以太化,由凡性的生命蜕变为超凡的存在,同样的特性质变也会在第四阶段的守垒者中发现,学者们将其称作领域化。
凝华者无论学派如何,当他们处于第四阶段时,自身的秘能都会呈现一定的领域化,对周边的区域进行更深入的现实扭曲。
这一点在霍尔特、红犬等人的身上都有体现,伯洛戈虽然没有发动秘能,但他也能隐隐感受到领域的存在。
以自身为原点,数米之内的范围,都像是伯洛戈躯体的延伸,扭曲此范围内的现实,就跟操控手臂挥舞剑刃一样简单。
力量的质变所带来的也是战斗风格的变化,在伯洛戈进一步思考自己该如何成长时,地铁慢慢地停了下来,车门敞开,伯洛戈到站了。
经过医生们的指引,伯洛戈在一间重症监护室内找到了玛莫,他看起来情况有些糟,身上插满了管子,透明的输液管内充满了猩红的鲜血。
医生们似乎在为他进行大换血,把杂质剔除,再将昂贵的炼金溶液注入体内,取代他原本的鲜血,参与他的身体循环。
这种完全体外循环的装置,足够吊住任何人的生命,可这对玛莫的收益不大,他是荣光者,身体已经高度以太化,医生们可以拯救他的血肉之躯,却难以治愈超凡的那部分。
玛莫看起来糟透了,但又好像没那么糟,毕竟他看到伯洛戈进屋后,居然还有精神抬手和伯洛戈打招呼。
“呦,你醒的够快啊,伯洛戈。”
玛莫的声音沙哑,要不是他的强烈抗议,医生们原本打算把呼吸管插进他的喉咙里。
“你是要死了吗?”伯洛戈毫不客气地说道。
“有点死亡的迹象。”
玛莫非常理性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接着又十分乐观地说道,“但看起来还能再撑一会。”
“那就好。”
伯洛戈站在玛莫的病床旁,在房间的另一边,是自伯洛戈进屋起就沉默不语的拜莉与艾缪。
她们俩都是学者,自玛莫重新活跃后,就一直跟随着玛莫学习,对于拜莉与艾缪而言,玛莫就像她们的老师。
两人很清楚玛莫的状况,不由地感到难过、悲伤。
“还有谁知道这些事?”伯洛戈又问道。
“已经通知决策室了,该知道的人,应该都知道了。”拜莉努力平静地回答道。
对于玛莫的状态,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真的发生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要死,也先等我说完话再死。”伯洛戈俯下身,带着几分强迫的语气说道。
伯洛戈的一生里已经见过太多的死亡了,他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当死亡降临在身边人身上时,他也会感到惴惴不安。
但比起自己接下来要告诉玛莫的秘密,所谓的悲伤就已不算是什么了,玛莫说不定还会庆幸,自己没有死的那么快。
“你在以太界内发现了什么?”
玛莫意识到了伯洛戈的言下之意。
“我知道秘源是个什么东西了,我探清了它的真相。”伯洛戈低声道。
“它是什么?”玛莫瞪大了眼睛。
“魔鬼。”
伯洛戈的口齿清晰,绝对不存在任何误解的可能。
“一头创造了炼金矩阵,并以此与全人类、所有凝华者作出交易的魔鬼。”
伯洛戈露出一幅狡黠的笑意,打量着玛莫的表情,“凝华者以炼金矩阵为介质,通过消耗以太来向秘源许愿,许愿获得扭曲现实的力量。”
玛莫的表情逐渐呆滞住了,像是雕塑般凝固了起来,拜莉与艾缪注意到玛莫的样子有些不对劲,紧接着伯洛戈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里暗自不妙。
数秒后,仪器读数发出了一阵阵刺耳的警报声,玛莫则一口气坐了起来,扯断了数根输液管。
“升华炉芯!”
玛莫按住伯洛戈的肩膀,大声道,“带我回升华炉芯!”
“你才刚出来!”
伯洛戈忍不住反驳道。
第十七章 在这之后
“我所推断出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了。”
病房内,伯洛戈正襟危坐,像是一位进行学术报告的学生。
玛莫在床上坐起,低着头,看起来就像一个小老头,诸多的输液管挂在他的身上,使他看起来又像一台待维修的机械。
“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偶然的契机。”伯洛戈犹犹豫豫道。
“你是指什么?”
“我们发现真相的这个时刻,并不是一个偶然,而像是被人安排在事程表上一样,”伯洛戈酝酿了一下话语,继续说道,“就仿佛……有人早已制定了一个宏伟的计划,我们都是计划上的一环,每个时间节点,执行不同的任务。”
“再具体一些,我现在的理解能力有些差。”
玛莫说着揉了揉脑袋,他还没从病痛的折磨中缓过神,就被秘源的真相击溃了理智,如今玛莫的脑子乱糟糟的,伯洛戈说什么话,他都很难细想下去。
“物质界的以太浓度升高,与以太界的重叠程度变得越来越高,两界之间的联系也变得更加紧密,在人类随之获得更强大的炼金矩阵的同时,魔鬼一方也对人类的日益强大感到无力。”
伯洛戈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说出来,“所以魔鬼们才会说,这会是最后的纷争了,他们要一鼓作气,彻底收割掉所有的灵魂,将人类现有的技术体系彻底击溃……击败秘源。”
玛莫低着头,古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在这之后呢?”
“如果魔鬼们赢了,他们将获得无穷无尽的灵魂,以及一个荒芜的世界……在这之后呢?”
玛莫推测着,“他们会重新圈养起部分的人类吗?倒也是,作为凝华者的力量之源,秘源一旦被彻底摧毁,凝华者也就不复存在了,魔鬼也不必担心人类再掌握超凡之力了,他们大可进行那没有尽头的收割。”
“但恐怕,就连圈养人类的结局也不复存在吧。”伯洛戈低声道。
玛莫的躯体不由地颤抖了一下,他当即回想起了在伯洛戈晋升仪式中,所窥见的异象。
随着以太浓度的升高,物质界的能级将被升格至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到时候迎来的并非是一个超凡的世界,而是在以太界那恐怖引力下,被彻底撕碎破灭的物质界。
以太界如同一头巨大的蠕虫般,将人类、物质界,所有的养料尽数吞噬干净。
“灵魂,他们要这么多的灵魂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玛莫喃喃道。
玛莫的一生见证了焦土之怒的结束,也目睹了秩序局的拔地而起,他的一生都在与这些邪异疯嚣对抗,可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依旧看不到战争结束的迹象。
“为了偿还自己的债务吧。”伯洛戈回应道。
“债务?魔鬼自己的债务?”玛莫意识到,伯洛戈在以太界内得到的情报,不止有秘源的真相。
提及这部分,伯洛戈停顿了一下,他看向四周,除了他与玛莫外,房间里只有艾缪与拜莉。
“需要我们离开一下吗?”
一直沉默的拜莉开口道,她双手抱胸,靠在门口的墙壁处。
此时拜莉的心情与玛莫一样复杂,多种的情绪在胸膛里激荡,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为玛莫感到悲伤,还是为知晓真相而兴奋。
“不……不用了,”伯洛戈摇摇头,“在这之后,这些情报我会上交至决策室,我估计,决策室会在一定程度上,把它共享给你们这些部长,甚至说,共享给其他势力。”
伯洛戈在心底轻声道,“这一次我们不能再单打独斗了。”
“说出你的想法,伯洛戈,我还没死呢。”
玛莫说着,自身散发出了一股强大的以太波动,完全笼罩住了这间病房,光是凭借着荣光者级的以太互斥,他就能阻挡绝大多数的窥探。
“从超凡能级上来讲,物质界是一个孤立的系统,它的自我循环一直很稳定,直到那位天外来客的降临。”
伯洛戈不是学者,更没做过什么学术报告,他试着用能让其他人理解的方式,讲述内心的想法。
“我猜测,天外来客的本质就是我在以太界内看到的漆黑焦油……我并不是指他是一种‘焦油’,那更像是一种象征意义上的具现化,就像秘源的风暴。”
伯洛戈继续说道,“按照所罗门王的记忆、起始绘卷上的破译,他与最初的人类交易,许诺了他们不完美的愿望,把自己的力量分给他们八人。”
如今伯洛戈也算是一个对魔鬼专家了,他很懂魔鬼们在愿望里设下的陷阱,以及魔鬼那可悲的自身。
“我觉得在交易达成的那一刻,那八人就已经死掉了,所存活下来的,仅仅是他们欲望的本身,他们被欲望的惯性所引导,千百年来,不知疲倦地收割着灵魂,并渴望击败自己的血亲,获得更多的力量,以令自己残缺的愿望变得完美。”
伯洛戈这一次停顿了好一阵后,他才继续说道,“就像债务人渴望补全自己的灵魂般,魔鬼们也渴望获得完美的愿望,我推测,他们收割灵魂这一行为,就是为了讨好那位天外来客。”
这一刻,伯洛戈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那时他好像还是凝华者?还是祷信者?伯洛戈也记不清了,但他清晰地记得,那时他曾在日升之屋,与贝尔芬格有过一次谈话。
那次交谈里,贝尔芬格若有若无地指引伯洛戈,令他意识到魔鬼们是力量的奴隶,并在在这力量上有所谓的“神明”。
奴隶主。
伯洛戈一直以为那是贝尔芬格误导他的花言巧语,现在来看,他说的都是真话,只是自己尚未理解到那一步。
“所以他们就这样一直收割着灵魂,渴望着某一日能满足那位天外来客的欲望,重获自由,实现愿望……天外来客为何不亲自动手呢?”玛莫反问着。
“可能是因为,天外来客死掉了吧。”
在希尔的记忆里,他明确指出,所谓的天外来客已经身死,只留无意识的力量肆虐在以太界内。
这算是少有的好消息。
“哦……”
玛莫听后轻轻地点头,随后他看向伯洛戈,浑浊的目光变得清澈起来,“那你觉得……”
“嗯。”
伯洛戈抢先应答道,“我们完全可以把天外来客视作一头更大的魔鬼,而玛门、别西卜、利维坦,他们所有,都是天外来客的债务人,而他们的所有努力,看似满足自己,但实际上,我猜是为了复活他,俘获那位天外来客,自异界放逐的罪人。”
玛莫的心剧烈跳动了一瞬。
“凡是能够收集足够灵魂,令天外来客再次苏醒的魔鬼,将会获得最为完美的愿望。”
伯洛戈的声音低沉,转而继续说道,“而这就要涉及,我对于灵魂的猜测了。”
“人类原本都是无魂者,是以太的介入,令我们诞生了灵魂,也就是说,灵魂是以太与智慧生物混合后的一种特殊产物。天外来客带来了以太,他一定有手段能利用起这珍惜的资源,这也就解释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这一次玛莫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努力地拼凑起故事的脉络。
“在某个未知的世界里,作为罪人的天外来客被放逐,他伤重而不能活,珍贵又不能死,他被放逐到了这个超凡禁绝的荒芜世界,频死之际找到了苟活的办法。
天外来客把以太界引向这个荒芜的世界,又把仅存的力量分给那八人。天外来客可能死了,但更可能处于一种生死的临界状态。
他用最后的力气,引导着以太界吸引物质界,花千百年的时间改造物质界,同时也改造着物质界内的生命,魔鬼们则替他奔走,收割着足以把他从死亡状态里唤醒的灵魂……”
玛莫的话语声逐渐模糊不清了起来,像是一段朦胧的梦呓。
“这可不是秩序局能独立解决的危机了,”伯洛戈说出自己的担忧,“这将是世界与世界的对抗,我们必须团结起所有人。
魔鬼不能赢,天外来客也不能醒。”
这不再是某个势力主导世界的战争,而是一场关乎所有人的纷争,秩序局不能、也没有能力独自解决。
必须团结可团结的力量,至于那些不可团结的,则需要在事态恶化前,全部剔除干净。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伯洛戈说,“早在这之前,秘源就对所罗门王发出了警告。”
破碎的故事全部串联了起来,一个延续千百年的斗争在玛莫的眼前缓缓铺开。
“但所罗门王选择了另一个路线……一个看起来有些错误的路线,”伯洛戈平静地说道,“他打造了雷蒙盖顿,一座几乎无法被攻破的堡垒,自己藏身于其中,带领着无数学者寻找着击败魔鬼的办法。
但他最后死在了这座坚不可摧的堡垒里,被群魔围猎。”
伯洛戈提出自己的想法,“秩序局如果打算单独解决这个危机,很可能走向所罗门王的旧路,所以我们需要盟友,只要能跟我们站在一起的,都必须团结起来,诸秘之团、汐涛之民、真理修士会……甚至说霸主·锡林所带领的侍王盾卫。”
玛莫没有被伯洛戈那疯狂的设想所动容,他只是抬头看向窗外,平静地说道。
“伯洛戈,我看到了一场世界大战。
关乎莱茵同盟、科加德尔帝国,凝华者与凡人,以太界与物质界,无人可以置身事外的超级战争。”
室内的氛围变得格外沉重了起来,压的每个人都喘不上来气,明明成功晋升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可伯洛戈却觉得自己像只告死鸟,带来了灾厄的讯息。
“你觉得该如何终结战争?”玛莫又问道。
“先根除魔鬼们在物质界内的势力,把猩腐教派、灰贸商会、忤逆王庭……把这些混蛋都杀干净,在这之后,我们就可以考虑进军以太界的事了,”伯洛戈打量了玛莫一眼,“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成功了,不是吗?我在以太界内作战过了,极高浓度的以太环境,对我们有着很可怕的增益。”
“这种增益同样对我们的敌人有效。”
玛莫用力地揉了揉额头,“我不是在质疑你的决心,伯洛戈,我只是很担忧,我们与魔鬼争斗了数个世纪,我或许能战胜他们,却无法杀死他们……”
“不,我觉得我有办法杀死他们。”
玛莫愣住了,他疑惑地看向伯洛戈,怀疑自己听错了,只见伯洛戈十分认真地说道。
“赌约,和魔鬼的赌约,只要能在赌约上赢过魔鬼,他们自身就会被自己的力量约束。”
“一场对魔鬼发起的决斗?你确定吗?”玛莫问。
“我确定,我确定这是一个可以胜利的手段,”伯洛戈的话语忽然低落了下来,“但我也不确定,我能否在赌约的决斗中,战胜他们。”
“所罗门王曾有过一个名为新世界的计划。”伯洛戈突然又说道。
“他向无尽虚空中投入了无以计数的灵魂,再将这些空白的灵魂回收,从那么一个灵魂里,他找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坐标。”
到了如今,伯洛戈毫无心理负担,轻而易举地将这一重要信息坦白了出来。
“继续。”
玛莫的表情微变,可仍保持着镇定。
“按照我的推断,他可能想利用新世界的坐标,带领物质界的人们迁移过去,以躲避魔鬼们的狩猎,但仔细考虑一下,这显然不可能,我们具备着灵魂,本身就与以太界产生了直接的联系,当我们抵达新世界时,魔鬼们也会找到它。”
伯洛戈接着说道,“我猜,所罗门王打算把新世界作为一个狩猎场交给魔鬼,让他们去收割另一个世界,令以太界的重心转移,以保存物质界的存活。”
“但所罗门王显然不是那么狭隘且懦弱的人。”玛莫从未见过所罗门王,但从所罗门王的事迹里,他觉得自己对所罗门王已经具备了足够的了解。
“所罗门王很清楚,即便把新世界的坐标交给魔鬼,也只是缓兵之计,他们吃掉那个世界后,大可回到物质界,乃至说,把物质界当做一个探索基地,令学者们不断搜索着新世界,好让他们大快朵颐。”
“是的,”伯洛戈点点头,“为此我也不清楚新世界计划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毕竟这一切都随着圣城之陨结束了。”
伯洛戈说了个小谎,这一切并没有结束,他是无魂者的躯体、新世界的灵魂,伯洛戈觉得自己一定有着某种至关重要的用处,只是他暂时没搞懂。
玛莫又问道,“如果我们赢下了这一切,在这之后呢?”
在这之后,在这之后……今天两人已经说了太多的在这之后,仿佛要将世界的推演至一个完美的未来,才肯罢休。
“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伯洛戈的笑容苦涩,“就算我们真的解决了魔鬼,扼杀了天外来客,阻止了以太界对物质界的侵入,可还有一个潜在的问题存在。”
“天外来客从何而来,”玛莫说,“既然他能被放逐到这,那么天外来客那个世界的人们,迟早也会发现我们,并且那时,我们可能根本没有能力抵抗。”
天外来客的世界,他们对以太的运用远超于物质界的凝华者们,从天外来客作为罪人被放逐后,都能引起这千百年的纷争,就可以看出对方的强大。
令人绝望窒息的强大。
玛莫轻声道,“以太界比我们预想的要大的多,对吗?伯洛戈。”
伯洛戈活动了一下身子,他觉得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要僵死在一块了。
“是的,每次潜入以太界时,我总以为以太界只有我目视所及的那么大,可现在看来,我所窥见的,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伯洛戈说着唤起了以太,近乎实质的以太光团缓缓升起,它散发着伯洛戈独有的青色辉光。
“就像我们理解的那样,以太界就像影子一样,在维度上与物质界重叠。”
巨大的光团下,伯洛戈又创造出了一个微小的光点,他指着这枚光点说道,“这就是我们所处的物质界,而这颗巨大的光团,则是天外来客的世界,”伯洛戈思量了一下,接着说道,“把他的世界暂时称呼为‘终点世界’。”
终点世界的光团上延伸出一道耀光的轨迹,它延伸到了代表物质界的光点上,将彼此连接在了一起。
“终点世界与物质界不存在接壤,也毫无联系,但随着天外来客的降临,与两个世界重叠的以太界,通过间接的方式,将终点世界与物质界连接在了一起。”
伯洛戈作出结论,“天外来客可以被放逐到我们的世界里,我们同样可以沿着他被放逐的轨迹,找到终点世界。”
“在这之后……”
伯洛戈幽幽道,“在这之后,我不确定等待我们的是新一轮的战争,还是一次人类文明的飞跃。”
“算了,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吧。”
伯洛戈说着站了起来,他看起来疲惫了许多,可眼神依旧明亮。
“你要离开了?”玛莫问。
“嗯,我决定先回秩序局一趟。”
“有什么急事吗?”
“我听说诸秘之团的使者来了,”伯洛戈说,“我觉得这是一次团结起诸秘之团的机会。”
“实事可能并不如你所愿,”玛莫说,“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有时候明知道船要沉了,可大家还是选择先打的头破血流,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所罗门王选择独自行动。
他没法确保所有人会奉献自己,但所罗门王可以肯定,他自己绝对不会退缩。”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别担心,我不是所罗门王,也不是什么可笑的理想主义者。”
伯洛戈用力地梳了一下头发,把耷拉下来的发丝全部弄到脑后。
“我是不死者,我有的是试错的机会,至于剩下的事……”
伯洛戈向玛莫微笑。
“我会用剑说服所有人。”
第十八章 发展
伯洛戈带回的秘密在秩序局内掀起了一场无声的风暴,天外来客、终点世界、最后的纷争等等,每一个信息都足以令秩序局陷入震动,更不要说它们一并浮出水面。
为了避免泄密与骚乱,目前这些信息被决策室封锁了起来,只有伯洛戈这类的少数人得以知晓,伯洛戈虽然没有面见众者,但他也能想象到,众者那庞大的躯壳已经完全展开,冒着腾腾热气。
经过几人的劝阻,玛莫老老实实地待在了边陲疗养院内,他虽然是一个老家伙了,但对秩序局、对于全人类而言,依旧价值非凡。
不光是玛莫脑子里的智慧,还有他那荣光者的力量,哪怕他的炼金矩阵已经落后了数个世代。
至于伯洛戈与诸秘之团的会面,并不如伯洛戈想象的那样顺利,据其他知情的职员讲,诸秘之团正在与耐萨尼尔进行谈判。
这场谈判已经持续数天了,至于他们在谈什么,大家还不清楚,但每个人都能读懂逐渐紧张的氛围,像是暴雨前能嗅到清新的土壤气息,职员们也莫名地惴惴不安。
“作为克莱克斯家的继承人,超凡贵族的典型代表,你觉得他们在谈判些什么?”
实战室内,伯洛戈一边活动着身子,一边对帕尔默问道,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些答案。
“还能谈些什么,无非是自治权,在莱茵同盟内保持着自身独立这些事。”
帕尔默丢出风暴羽,飞刀在半空中裂解、增殖,眨眼间化作密集的鸟群呼啸而至。
在以往,帕尔默只能大致引导气流的轨迹,但随着晋升负权者后,他的秘能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帕尔默可以将气流歪曲成一场小型风暴,精密地操控这群飞鸟,让它们在自己的头顶盘旋、飞舞,发出刺耳的躁鸣声。
“自身独立……”
伯洛戈听到这个词汇,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在他的设想里,所有势力都必须团结合作,诸秘之团这样的行为,无异与他的想法违背。
“是啊,自身独立,之前秩序局应该能答应他们的条件,但这次有些够呛了。”
帕尔默补充道,“大家都能感觉出来,战争要来了,每个人都紧张兮兮的,焦土之怒时,莱茵同盟仓皇应对,没时间也没精力去理诸秘之团,所以允许了他们的存在,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秩序局已经成长为了一头可怕的怪物。
如今战争再度临近,秩序局不会再允许诸秘之团置身事外,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伯洛戈多看了帕尔默两眼,“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这是作为继承人的基本常识好吧。”帕尔默反呛道。
帕尔默说,“接下来要么诸秘之团被说服,团结协作,要么就是在战争来临前,莱茵同盟内先进行一场内战,解决这些不安定的因素。”
“一场内战吗?”伯洛戈思索着,“一场无比迅速的内战,解决内部的异议声。”
“感觉目的不止是如此,”帕尔默又说道,“你没听到最近的传言吗?”
“什么传言?”
伯洛戈如此专心于工作的人,从不在意职员们间的窃窃私语。
“有传言说,忤逆王庭能在莱茵同盟内部如此肆意活动,就是受到了诸秘之团的帮助。”帕尔默抬手呼唤,风暴羽们消散归一。
稳稳地接住匕首,帕尔默用衣角擦了擦锋刃,抬头对伯洛戈说道,“诸秘之团也嗅到了战争的临近,他们害怕被秩序局统一,为此选择与忤逆王庭进行一定程度的合作,以确保自身的独立性。”
“我知道这些,之前我们和哈特聊过的,”伯洛戈接着说道,“用这张牌来要挟秩序局?这听起来太愚蠢了。”
“我觉得也是,所以一定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在。”
帕尔默点点头,将匕首插回腰间,“但说实话,在我看来,诸秘之团和忤逆王庭合作,并不是一个令人感到意外的事。”
“你也知道那些家伙有多么傲慢,我一度觉得他们和夜族的唯一区别,就是他们不是不死者。”帕尔默说着冷笑了两声。
“如果真的爆发内战了,你觉得我们能迅速结束战斗吗?”伯洛戈问。
“不知道……这应该是看哪方荣光者比较多,”帕尔默继续说道,“我还听说,秩序局在召集荣光者们,所以在荣光者的数量上,我们应该占优。”
荣光者。
超凡之路的尽头所在,也是现世里凝华者能具备的至高战力。
虽然荣光者常被人提起,而且现世也确实存在了许多荣光者,但真正能投入到超凡战争中的,却少之又少。
理由很简单,炼金矩阵技术的代差太大。
荣光者的身体都经过了高度以太化,寿命抵达了人类的极限,为此像玛莫这种老不死的荣光者,存量有很多,但遗憾的是,这些年迈的荣光者不适合投入到战场中。
就拿玛莫与耐萨尼尔对比,一旦两者交锋,哪怕同为荣光者,耐萨尼尔也能在数个回合内,对玛莫造成重创。同等阶位下,炼金矩阵的代差将决定战斗的结果。
盲目地投入荣光者,只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因此真正决定战局走向的,往往只有那么几个荣光者而已。
“按照秩序局的条例,只有近三十年内晋升的荣光者,才会被列入战斗序列。”帕尔默说。
“这样的荣光者秩序局有多少个?”伯洛戈好奇地问道。
“这我怎么能知道,荣光者级的战斗序列名单,可是机密,”帕尔默接着补充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我老爹、副局长,一定位列其中。”
帕尔默走到伯洛戈身边,突然眉飞色舞了起来,“比起这些,你小子现在可是守垒者了啊,距离荣光者只差一步之遥了,没什么感想吗?”
“没什么感想。”
伯洛戈摇摇头,“在我看来就跟工作升职一样,力量也只是用来工作的工具罢了。”
“你这人还真无聊。”
帕尔默一脸失望,但紧接着又说道,“但也不错,至少你对力量没有什么欲望,能令人安心不少。”
“怎么了?”
“仔细想想啊,伯洛戈,你这种偏执的人,如果又对力量充满了渴望……走运的话,你可能是世界的救主,但倒霉的话,你或许就是彻头彻尾的恶棍了。”
帕尔默回忆了一下,举例道,“比如变成瑟雷那样的家伙。”
“我应该还没他那么不堪。”
“举例,举例一下而已。”
帕尔默说着朝着门外走去,他看了看伯洛戈,又看了看伯洛戈前方的空地。
在伯洛戈的身前,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划过,分界线以内建筑安然无恙,分界线以外,实战室那原本广阔平台的场地已变得狼藉一片,数不清的坑洞与裂痕胡乱地横扫而过,像是有一个集团军的火力,刚刚对此地狂轰滥炸。
实战室经常遭到这样的打击,但往往它在几分钟内就能自愈复原,可这一次,伯洛戈把大半的实战室摧毁成了废墟,无数的碎石缓慢地蠕动着,它们像是在尝试自愈,但无论怎么努力,复原的速度依旧缓慢无比。
仿佛伯洛戈的以太具备某种毒性般,就连垦室也遭到了绝对的压制,无法反抗分毫。
帕尔默挑了挑眉,本以为自己晋升了负权者,多少能追上伯洛戈,可谁曾想,伯洛戈这么快就成为了守垒者,而且他的秘能强度,有些过于超出想象了。
“你要在这再待会?还是一起走。”帕尔默问道。
伯洛戈扭了扭手腕,开口道,“一起走吧。”
现在实战室已经无法满足伯洛戈的训练要求了,它最多像个靶子一样,让伯洛戈直观地发觉自己的破坏力。
“你现在掌握极境了吗?”帕尔默跟在伯洛戈身旁,小声问道。
“差不多,但还不是很熟练,仅仅能将以太增幅提升至极境,”伯洛戈酝酿了一下,又说道,“我在尝试一些新的以太极技。”
“比如?”
“之前亚斯和我说过的,一种名为以太虹吸的技巧。”
伯洛戈进一步解释道,“这一极技通常在以太枯竭时发动,把自己变成一个漩涡般,迅速吸引周围环境里的以太,强行补充进炼金矩阵中。”
“这听起来未免太粗暴了。”
帕尔默怀疑道,炼金矩阵转换以太是需要时间的,这无疑是往身体里强灌以太,就像瓶口只有这么大,猛灌只会令瓶子布满裂隙,甚至说撑爆。
“是,按照亚斯的说法,以太虹吸短时间内最多使用一次,而且即使只使用一次,也会对炼金矩阵产生一定的损伤,”伯洛戈满不在意道,“但我是不死者,更何况能迅速恢复以太量的话,这点代价还不算什么。”
见伯洛戈这副模样,帕尔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清楚如何评价。
有些担忧地看了伯洛戈好一阵后,帕尔默无奈地叹着气。
“怎么了?”
“没什么。”
“你最近总是这副长吁短叹的样子,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一想到战争要来了,就搞的人很头疼……我还没办婚礼呢。”帕尔默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伯洛戈不死心道,“战争结束就办?”
“别了,别了,你忘了那些电影情节吗?角色一说类似的话,就死定了唉!”
帕尔默知道,导演为了让角色的死更令人动容,会让他们抱有遗憾倒下,这样的设计一两次还好,弄多了帕尔默真的很讨厌。
“嗯?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和丘奇一起吗?”
“和丘奇一起?这倒也可以,人多还挺热闹的。”
帕尔默和伯洛戈走到了分岔路,他双手抱胸,幻想了一下,紧接着一本正经道,“那要不要带上你一起?”
“哈?”
“我是说婚礼,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但前提是你和艾缪的进展最好提提速,要是赶不上怎么办?”
帕尔默说着发出了一阵怪笑声,不等伯洛戈回答些什么,他就一溜烟地消失在了走廊里。哪怕成为了负权者,帕尔默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伯洛戈站在原地愣了一会,把那些乱糟糟的想法抛之脑后。
现在伯洛戈可担任着重大的使命,在这一切结束前,他什么事都不想考虑……他也不敢去考虑。
每每想到这些,伯洛戈就羡慕起帕尔默这自在的心态,这一点伯洛戈这辈子都学不来。
离开当前区域,伯洛戈动身抵达了升华炉芯。
确定玛莫暂时死不了后,拜莉与艾缪也返回了升华炉芯,替代玛莫主导着接下来的研究。
伯洛戈熟练地穿过走廊、区域,推开办公室的门,艾缪一如既往,坐在堆满研究资料的办公桌后,在草纸上计算着一列列的公式。
艾缪像是研究入迷了般,完全没有注意到伯洛戈的到来。
“咳咳。”
伯洛戈咳嗽了两声,终于引起了艾缪的注意。
“伯洛戈?你什么时候来的?”艾缪惊讶道。
“刚刚,你好像没注意到我,”伯洛戈说着坐在了艾缪对面,“按照约定好的,我来了。”
艾缪用了十几秒的时间,来回忆一下自己与伯洛戈约定了些什么。最近的事太多了,她忙的身心俱疲。
“哦哦,下一代诡蛇鳞液的事,是吧?”艾缪想起来约定了。
随着伯洛戈的晋升,当初跟随伯洛戈一起奋战的炼金武装、契约物,要么是跟不上伯洛戈的力量,要么就是在战斗中损毁。例如破碎的幻影匕,还有逐渐开裂,无法再投入作战的骇魂之容。
“你有什么设计想法吗?”
艾缪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了一罐溶液,里面装的正是诡蛇鳞液,但是未经过强化的版本,对如今的伯洛戈而言,用处不大。
“有的,我希望新一代的诡蛇鳞液能在微观层面上,具备更强的杀伤力。”伯洛戈说。
艾缪试探道,“无限狭锐?”
“没错,无限狭锐。”
不断地细分、尖锐,直到可以从细胞层面杀伤敌人。
这是伯洛戈对于自己守垒者的设想。
第十九章 武器的设想
“按照目前我的能力,我可以统驭极为微小的物质,虽然无法达到细胞层面那样微观,但也足以辨认出毛细血管、神经网络。”
伯洛戈的眼中闪烁着微光,以太无声地蔓延,浸透了周围的物质,与此同时这些物质的构成也在伯洛戈的眼中变得清晰起来,仿佛能一眼看到造物主所画下的蓝图。
“你知道石棉这种东西吗?”伯洛戈突发奇想。
“怎么了?”
对于这种工业材料,艾缪怎么可能不知道,紧接着艾缪明白了伯洛戈的想法。
“你觉得你可以操纵那种程度的东西?”
伯洛戈肯定道,“当然,你不觉得这种性质的物质,和我如今的能力很相配吗?”
“石棉,准确点说是石棉纤维,是可分裂成富有弹性纤维丝的某些硅酸盐矿物的总称,它们的体积大小处于一种很微妙的临界,就像一团看不见的钢针,可以轻易地入侵人体,对人体内脏造成极大的损害。”
伯洛戈发散着思维,“在我的无限狭锐下,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对这些致命的纤维进行精密操作,令它们沿着口鼻、皮肤等,刺入敌人的体内,它们蕴含着我的以太,也可以视作另一种形式的以太入侵……”
“由内而外地击碎矩魂临界,把敌人彻底掌握在你的手中。”艾缪接着伯洛戈的话说道,她很清楚伯洛戈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
“你的想法很美好,但说到底,这种纤维还是太普通了,光是普通人就可以通过简单的防护,避免它的侵害,你觉得你的对手会这么容易中招吗?”艾缪问。
“所以才需要你,伟大的艾缪来帮助我啊。”
伯洛戈一脸微笑地说道,他挪动了一下椅子,靠近了办公桌,拉近了与艾缪之间的距离。
他知道,艾缪是一个不禁夸的人,一旦过分夸奖她,她脑子就会晕乎乎,就像醉酒了一样,这时候提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
“让我们进一步地幻想一下,艾缪,你完全可把这种纤维质变成更坚韧、致命的存在,为其附着上一定的毒素,进一步增强它的杀伤性。
我接下来的对手可是守垒者、荣光者,剑刃磨的再怎么锋利也不为过。”
伯洛戈说着拿起艾缪桌子上的报纸,“我在科学版块上看到过相关的介绍,人们发现了一种剧毒金属,据说对生物细胞有着极为致命的杀伤性。”
艾缪不用看,光是听伯洛戈那粗略的描述,她就能猜到伯洛戈指的是什么。
“你是说那些放射性金属?”
“哦,好像是这个名字。”
艾缪无奈地叹气,伯洛戈随便提点想法,她这样的技术人员,就要为他忙断腿。
“伯洛戈,你这家伙没念几年书,这一点我能理解……我要说的是,那种放射性金属非常致命,它们会自发地释放射线。
就像你幻想的那种新式武器一样,它如同石棉纤维,不,它们比石棉纤维还要‘细’,会毫无阻碍地穿过人体,不止摧毁细胞,还会从最基本的基因层面进行畸变。
普通人光是靠近这些金属的辐射范围,就会受到射线的杀伤,哪怕没有死,之后他们的细胞也会癌变。”
伯洛戈好像完全没有听艾缪的话,他问道,“这些死亡金属好收容吗?”
艾缪再次叹气,用力地揉着额头,“分类型,有些金属的放射射程较短,光是用张纸就能隔绝,但不能就此放松警惕,一旦这种金属进入人体,它会毫无遮掩地摧毁你的所有血肉,把你变成一滩烂肉。”
“停一停,艾缪,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些事。”
伯洛戈忽然站了起来,双手拄在桌面上,身子前倾,脸庞挪到了艾缪的眼前。
艾缪对着伯洛戈眨了眨眼,几秒后她才恍然大悟道,“对啊,你是不死者唉,这点辐射对你的伤害就跟洒洒水一样啊。”
伯洛戈坐回了椅子上,问道,“所以你觉得我的武器设想可行性如何?”
“毒性金属、纤维化……再配合上诡蛇鳞液的可塑性,”艾缪在纸张上写下一连串的要求,她沉思了一阵,回答道,“可行性上不是什么问题,只是打造成本上,应该会极为昂贵。
它的设计需要三重质变的‘黄化’来达成,还有可能会触及四重质变的‘红化’。”
关于这部分伯洛戈听懂了,物质有四重质变,黄化对应着守垒者,红化则是荣光者。这么看来,质变程度刚刚好。
“成本不是问题。”
伯洛戈说,他已经是守垒者了,打造一件专属黄化装备,理所应当。
“我也知道成本不是问题,但是时间!时间!”
艾缪第三次叹气,“玛莫倒下后,你不知道我有多忙。”
“学者殿堂那些人呢?”
伯洛戈记得学者殿堂还有不少老家伙的,虽然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挂着尿袋,但都这种时候了,也时候为全人类燃烧一下生命的余晖了。
“他们?你可以把他们看做一个个活着的计算单元,除了科研外,什么也不会干,而维系升华炉芯,需要的不止是科研,还有调配、后勤、日程安排……”
艾缪说出一连串令伯洛戈头大的词汇,“这些事显然不能靠这些老爷爷,得我们这样的年轻人亲自来。”
“有什么改进的方法吗?比如扩招。”
“已经在扩招了,从一年前秩序局人手短缺起,所有部门就都在扩招,”艾缪低声抱怨着,“但招了这么多人有什么用,不还是一群实习生,需要时间来适应工作流程。”
“现在升华炉芯的实习生正由巴德尔带,”艾缪悄咪咪道,“他们管巴德尔叫做沉默的铁罐头。”
伯洛戈想起了巴德尔的形象,那个一直躲藏在厚重防护服下的家伙,拜莉的师弟,也算是艾缪的师兄。让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家伙带实习生,还真是为难他了。
“你这家伙只懂砍砍杀杀,完全不明白这些事啊。”艾缪眯着眼,打量着伯洛戈。
伯洛戈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事实确实如此,哪怕伯洛戈晋升为组长后,他也很少处理这种麻烦事,基本都由杰佛里与列比乌斯替他解决了,伯洛戈只要提着剑,按照名单杀人就好。
简单直白的工作,很适合伯洛戈这种纯粹的人。
“但也不必担心,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打算直接从社会层面上招人。”艾缪说。
“比如?”
伯洛戈暂时想不出,能从社会层面上招到什么人,那些游离于超凡势力之外的独立学者?他们不见得比升华炉芯的学者优秀多少。
“真理修士会。”
艾缪开口道,“还记得杜瓦吗?”
伯洛戈短暂回忆了一下,很快,他想起了那个在欢乐园之行中突然加入的家伙。
杜瓦,来自真理修士会的学者,在原初之物、欢乐园之行的事件中,为伯洛戈等人带来不小的助力,自那这之后,他就一直留在升华炉芯内,因杜瓦过于沉迷研究,很少出现在外人眼中,伯洛戈都快忘记这个家伙了。
艾缪说,“由杜瓦牵线,我们与真理修士会联络上了,打算让他们暂时加入升华炉芯,参与接下来的研究。”
“你们是怎么说服这些追求自由的狂热学者?”
伯洛戈把话刚问出来,便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一句废话了。
不说升华炉芯如今对以太界的认知,光是从雷蒙盖顿里获得的信息,就足以让这些所罗门王的狂热粉丝们,不计代价地参与升华炉芯的研究中。
他们可能都不需要工资,还有可能倒贴秩序局点经费,只为了留在研究项目中。
“这是你们的意思?还是决策室的。”伯洛戈问。
“嗯……算是不谋而合吧,”艾缪说,“你在担忧这些吗?”
“不,恰恰相反,我倒是松了口气。”
伯洛戈在心底暗暗道,“团结一切可利用的力量。”
这似乎是个好的开始。
第二十章 使团
与诸秘之团的会面没有让伯洛戈等太久,而且在会面之前,伯洛戈收到了来自决策室的权限变动通知。
决策室把伯洛戈的权限上调了数级,按照秩序局的条例,现在伯洛戈算是与各个部门的部长平级,权限仅次于耐萨尼尔,以及秩序局内的其他老东西们。这一点令伯洛戈倍感意外,他没想到自己的权限居然提升的这么多。
权限的提升,自然便是更多秘密情报向伯洛戈敞开,但说实话,和伯洛戈在以太界的见闻相比,如今秩序局保存的秘密档案,对伯洛戈没有丝毫的吸引力。
伯洛戈最多看一看官方记录里的一些特殊秘能、契约物等,熟知这些特性,有助于伯洛戈在接下来的战斗里,快速推测出敌人的能力性质。
然后,与诸秘之团会面的时刻到了。
这次的会面地点位于垦室之内,不必担心有外敌扰乱会议,也不必担心诸秘之团藏有祸心。
伯洛戈听参与会议的人讲,先前秩序局已经与诸秘之团进行了多次会谈,但始终都没有得出一个让双方满意的结果,伯洛戈算是横插进来的,没人对此抱有意见。
进入室内,伯洛戈跟随着其他参与会议的人员落座在房间的一边,另一边则是为诸秘之团们准备的。
伯洛戈看了眼身边的人,大多都是熟悉的面孔,例如亚斯、高尔德这些组长。
现在是战争前夜,外勤部下的行动组们,就像一支支小型军团,组长则是军团的指挥官,特殊时期,组长们在秩序局内变得越发重要,所有的部分都统一为其让行。
伯洛戈开始幻想,如果谈判破裂,这些组长们会不会突然拔剑而起,把这些不配合的诸秘之团砍成碎片。
这并非没有可能,如果诸秘之团想分裂莱茵同盟的力量,那么他们将变得比国王秘剑还要可恶至极。
背叛者总比敌人更值得憎恨。
“谈判的主要内容是什么?”
诸秘之团的使者们还未入场,伯洛戈对着身边的亚斯低声道。
“还能是些什么,秩序局想团结起诸秘之团,暂时成立战争同盟,在战争后再解散,并许诺其可以在这之后继续保持高度独立,”亚斯低声回答,“但诸秘之团不想加入什么战争同盟。”
“他们想置身事外。”
“不止如此,”亚斯说,“他们还觉得这是一个彻底摆脱秩序局的机会,试着拿自身的倾向来要挟我们,以获得更大的自由。”
伯洛戈问,“他们不怕秩序局的施压吗?”
“他们大概是以为,秩序局腹背受敌,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他们了,只能不断地向他们妥协。”
亚斯低声道,“这一点,倒是可以理解,秩序局几乎要与所有与魔鬼有关的组织开战了,不看好我们也正常。”
“这太短视了。”
伯洛戈叹气道,他是如今少有的“清醒者”,知晓物质界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怕危机,在这场灾难中无人可以置身事外。谁都不行。
暂时不清楚秩序局对于天外来客的情报,要进行何种程度的保密,伯洛戈只希望于,这份情报如果能传达给诸秘之团的高层,他们能因此改变心意。
伯洛戈并不是每件事都想以暴力的手段来解决。
“怎么,你开始操心这些高层的事了?”亚斯笑着调侃道。
“没什么,没什么……”
伯洛戈随意地敷衍了过去,身子向后靠,看起来颓丧的不行。
天外来客的情报,可以说是物质界的核心秘密了,伯洛戈有想过,把这份情报无差别地公布出去,以此强迫性地团结起其他人。除非他们有极为严重的自毁倾向,想与魔鬼一同撕烂物质界,不然,伯洛戈觉得每个人都会做出最为理智的选择。
遗憾的是,这种想法刚冒出来没多久,就被伯洛戈自己否决了。
伯洛戈意识到,当他抛出天外来客的情报,强行让所有人团结在一起的同时,这也无异于让魔鬼们站在了一起,一致对外。
千百年以来,人类之所以能在与魔鬼的抗争中,获得一定的胜利,很大程度上要感谢于,魔鬼们之间并不团结,乃至相互敌对,在他们的互相内耗下,人类获得了苟延残喘的余地。
一旦魔鬼们选择暂时放下彼此的矛盾,一致对外,先不说那些隶属于魔鬼的超凡组织,光是那些憎恶无比的此世祸恶,就够难以处理了。
如同一串致命的猜疑链。
伯洛戈不能让魔鬼们意识到,人类已经知晓了世界的真相,以此提前展开两界的决战,并且他又必须在避开魔鬼的视线下,联系起其他势力。
魔鬼千变万化,就连秩序局内部都藏着一头名为贝尔芬格的魔鬼,伯洛戈不确定其他的势力之中,是否也有魔鬼的眼线。
如果魔鬼已经知晓了‘人类知晓了世界的真相’,现在只是装作不知道,在暗地里已经调集了军队呢?
如果……如果……
越来越多的猜疑在伯洛戈的脑海里生成,就在它们快要挤爆伯洛戈的脑袋时,清晰的脚步声闯入了伯洛戈的脑海,打断了这万千的思绪。
伯洛戈如梦初醒般看向门口处,他见到了那些衣装神秘并带着几分华贵的人们,他们就像旧时代的贵族,与秩序局格格不入。
“他们来了,”亚斯说道,“你还是第一次见到诸秘之团的人吧?”
伯洛戈点头,一言不发。
“除非必要,他们从不踏足尘世,”亚斯解释道,“绝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们都生活在隐秘之土中。”
“那是哪?”
“诸秘之团的城市,也是唯一的城市,据说那座城市藏于原始的丛林之中,是一座完全由凝华者统治的城市。”
“你去过吗?”
“没有,他们非常排外,秩序局内只有少数人去过那,但具体详情,去过的人都闭口不谈。”
亚斯接着嘟囔道,“不过可以知道的是,许多人都赞美过隐秘之土的美丽,可另一方面,他们又很厌恶那座城市,至于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
正当伯洛戈困惑之际,亚斯在他的耳边小声道,“可能在诸秘之团的眼里,我们都是身上散发泥土臭味的乡下人吧?”
“乡下人?”
伯洛戈被这个词逗笑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凝华者中也有身份歧视这种东西。
诸秘之团们入座,伯洛戈扭头打量着他们,他们每个人都精致的不像话,表情严肃冷漠,像是带着一张面具。
“她是谁?”伯洛戈低声问道。
亚斯不用去看,就知道伯洛戈指的是谁,耀眼的人在哪都很耀眼。
“奥萨娜,诸秘之团的守垒者,是新一代凝华者的领头人,也是这次诸秘之团的使者,”亚斯说,“那些老东西对她寄予厚望。”
伯洛戈多打量了几眼奥萨娜,相较于她的同僚们,奥萨娜给人的第一感觉没那么高高在上,看起来能好相处些,并且她那头棕红色的短发极为醒目,很容易在人群之中分辨出来。
“方便伱理解些的话,她在诸秘之团内的地位,就跟霍尔特在秩序局内一样。”
“霍尔特?他在秩序局内算是特殊的吗?”
伯洛戈还记得那个满嘴奇怪笑话的家伙,好像越是强大的人,外在都显得有些不靠谱,瑟雷是这样,伏恩是这样,耐萨尼尔更是如此。
亚斯斜视了伯洛戈一眼,他想说些什么,话没说出口,又无奈地叹气。
“霍尔特是秩序局近些年最具天赋的人,也是我们之中,最为年轻的守垒者,决策室很看重霍尔特,在我们的私下讨论中,我们一度觉得,霍尔特会是副局长的接班人,待他晋升荣光者后,他也将是秩序局在接下来三十年内的最强战力。”
“我以为我才是最年轻的守垒者。”伯洛戈开玩笑道。
“按照工作年龄来讲,这一点你确实碾压过霍尔特了,”亚斯说,“但你是不死者,这根本就是在作弊。”
嘴上再怎么不情愿,但在心底,亚斯还是很羡慕不死者的,许多人都是如此。
伯洛戈笑了笑,没有继续再讨论下去,因为另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的到来令室内的氛围瞬间严肃了不少,有些人甚至变得呼吸困难,如同面对着某种无形的恐怖之物。
“各位都到齐了吗?”
耐萨尼尔站在所有人之前,目光在一张张脸庞上扫视而过,落在伯洛戈脸上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挪移。
“我想前几次的讨论,应该足够了吧。”
耐萨尼尔翻了翻文件,语气里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感觉。
“我觉得继续僵持下去,也没有个结果是吧。”他说着看向了奥萨娜。
奥萨娜没有退让,她直视着耐萨尼尔的目光,强硬地回应道,“诸秘之团的条件不会改变,我们要求自身独立的纯洁性。”
耐萨尼尔的嘴角微微挑起,像是被奥萨娜逗笑了一样。
“绝无退让的可能?”
“自然如此。”
“奥萨娜,这样强硬的态度,只会令我们之间产生分歧。”耐萨尼尔还试图劝说。
“没有分歧与误解,诸秘之团的态度一直很明确。”
奥萨娜也变得有些不耐烦,这几天类似的对话已经重复很多次了,她已经厌倦了谈判。
“如果我们双方都不肯妥协的话……你应该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吧?”耐萨尼尔说。
“你是在威胁我们吗?”
奥萨娜不为所动,她确实有几分心性在。
“算不上威胁,我只是想把利弊说清楚。”
耐萨尼尔有些头疼,两者皆为莱茵同盟的势力,为此在秩序局的角度去看,诸秘之团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加入战争同盟,要么消失。
现在劝说无望,耐萨尼尔不禁在思考“消失”这部分,难道真的要在战争开始前,先在莱茵同盟的内部进行一场内战吗?
即便耐萨尼尔再怎么讨厌内战,他同样很认可,一场速战速决的内战有多么重要。
还有……
“我不明白,之前我们的谈判都很顺利,为什么这一次你们如此抗拒,而且态度这么强硬,”耐萨尼尔试探道,“仿佛你们完全不担心,与我们谈判破裂的后果。”
“我们只是不想被秩序局捆在战车上,去打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奥萨娜面不改色道,“这么多年里,诸秘之团避世不争,我们发展的很顺利,一切也很和平,我们希望这样的和平能继续下去。”
“保持绝对的中立吗?听起来可太理想化了。”
耐萨尼尔不是小孩子,他根本不相信什么绝对的中立,至于奥萨娜曾提议的签订条约……条约就是用来打破的,耐萨尼尔同样不会相信分毫。
“看样子我们今天还是得不出什么结果。”耐萨尼尔抱怨道。
奥萨娜沉默应对,暗地里,她已攥紧了拳头。
抵达秩序局前,奥萨娜就意识到了此行的不易,诸秘之团预见了战争的到来,但先贤议会并不想掺和进其中,就像焦土之怒时那样。
耐萨尼尔深呼吸,他合上了文件,高声道,“那让我们换个更有诚意的谈判方式吧。”
“比如?”
奥萨娜松了口气,耐萨尼尔依旧保持克制,没有因结果不如心意,而选择更为激进的手段。
“我将带领一支使团与你一同返回隐秘之土,”耐萨尼尔说道,“亲自面见先贤议会,直接与他们进行商谈。”
奥萨娜脸色微变,她刚想说些什么,耐萨尼尔打断道。
“我们都是凝华者,没什么好隔绝的,况且……别再试图激怒我们了,好吗?”
耐萨尼尔冷漠地盯紧了奥萨娜,平静中充满了可怖的气息,压的所有人说不出话。
“你们拒绝履行协议,还试图置身事外,已经令我们很不满了,如果是在往日,我们会既往不咎,可在这个特殊时期,你们只会让我倍感失望。”
奥萨娜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她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隐秘之土从不对外公开,我需要一份使团名单。”
耐萨尼尔轻轻地点头,然后拍了拍手,“那么散会吧,各位。”
静谧又维持了数秒,随后人们像逃一样,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耐萨尼尔依旧站在台前,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奥萨娜经过他时,他突然开口道。
“诸秘之团是有什么倚仗吗?觉得自己有资本和秩序局对立。”
奥萨娜停下了脚步,目视前方,“我只负责传达先贤议会的意志,剩下的我一概不知。”
“那你最好警惕一下先贤议会,那些家伙都活的太久了。”耐萨尼尔幽幽道。
奥萨娜疑惑地转过头,只听耐萨尼尔继续说道。
“我一直觉得人不该活的太久,哪怕是荣光者也是如此,就像食物会变质一样,人活久了,也难免如此。”
奥萨娜不再多言,直接动身离开,她已经等不及地想回到隐秘之土了。
会议室内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剩那么一两个,耐萨尼尔看向还呆在座位席上的伯洛戈,他露出爽朗的笑意。
“呦,伯洛戈,我们外勤部的新星。”
伯洛戈叹了口气,光是听耐萨尼尔这粗糙的赞美,他就知道有麻烦了。
好在,伯洛戈对于麻烦并不反感,甚至说,他会主动找上麻烦。
“你有什么想法吗?”耐萨尼尔向着门外使了使眼色。
“我对诸秘之团的了解并不多,但按照以往的交涉来看,他们突然如此强硬,一定是内部出现了一些变化,”伯洛戈很懂行,知道耐萨尼尔在问些什么,“就比如国王秘剑突然停止了与我们的交锋,是因为侍王盾卫正在境内引起骚乱一样。”
“你觉得有人在帮助诸秘之团,协助他们脱离我们的掌控。”耐萨尼尔说。
“大概吧……名单上会有我的名字吗?”伯洛戈问。
“当然,”耐萨尼尔坐在桌子上,“你可是我们的重点培养对象。”
“就像霍尔特那样?”
“差不多,但遗憾的是,无论你未来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你的职位最多也就是副局长了。”
耐萨尼尔说着从里怀里掏出一根香烟叼在了嘴上,“毕竟不死者可没法接入众者。”
“哦……”
伯洛戈刚想感叹几句,忽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伯洛戈打量着耐萨尼尔的脸,沧桑的面容上,写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该走了,伯洛戈。”
第二十一章 不同类型
荧幕内,伯洛戈与耐萨尼尔说完悄悄话后,伯洛戈动身离开,会议室内只剩下了耐萨尼尔一人,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在原地愣神了很久,像是在思考某些重要的事,又像是在回忆美好的往昔。
对于贝尔芬格而言,这是一个不错的画面,空旷寂静的室内,只剩下一颗历经沧桑的灵魂。
“放大。”
贝尔芬格高声道。
言出法随,荧幕中的画面放大了许多,像是镜头拉近,直到耐萨尼尔的侧脸填满了视野,皮肤上的纹理、疤痕、汗毛,清晰可见。
贝尔芬格喜欢这一瞬的特写,他眨了眨眼,画面就此定格,归于他的藏品之中。
“一个老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声音突兀地闯入了贝尔芬格的电影院内,贝尔芬格像是早已知道有人拜访般,脸上露出些许的无奈与厌烦,他讨厌有人打扰自己,但还是回应道。
“你不觉得这一幕很有艺术价值吗?”贝尔芬格评价道,“多么孤独又坚强的氛围。”
“我一向不喜欢电影这种东西,准确说,电影戏剧等,诸如此类的东西,我都很厌烦。”
那人一边说一边沿着阶梯向下走来,黑色的手套整理着自己的衣装,把领带弄的如剑般直挺。
“我觉得那是懦夫才会看的东西,忍受不了现实的残酷,故而躲藏进了故事的避难所里。”
贝尔芬格面容苦笑,他的话语总是如此刺耳,像是锋利的匕首,即便过了千百年,贝尔芬格依旧不习惯。
“你是懦夫吗?贝尔芬格。”
男人直接来到了贝尔芬格的面前,挡住了荧幕,微光照耀下,他漆黑的犹如一道剪影。
“我?我当然是懦夫了。”
贝尔芬格毫不犹豫地承认了,紧接着他反讽道,“我们都是懦夫,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男人冷哼了一声,向后坐去,坐在了前一排的椅背上。
贝尔芬格抬头打量着自己这位血亲,他的打扮很简单,没有任何华而不实的装饰,仅仅是最简单的正装,男人的面容被不可知的阴影覆盖,但能清晰地看到那双青蓝璀璨的双眼,像是星辰被镶嵌在了黑夜里。
任何与这双眼睛对视的人,都不由地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心,哪怕是贝尔芬格,也时常会升起这样的情绪,然后被他用力碾碎。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面了,”贝尔芬格知道自己看不成电影了,平静道,“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而且,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敌人吧?”
“没有绝对的敌人,有的只是利益而已,哪怕我们是血亲也是如此。”
男人单刀直入,“利维坦很危险。”
贝尔芬格冷了一下,随即坦然地笑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他很危险,在我们血亲之中,他可是我最警惕的两人之一。”
贝尔芬格边说边往嘴里塞爆米花,声音含糊不清,“他总是躲在阴影里,研究些致命的阴谋,如果说,我们之中能有谁胜出的话,我猜很大可能就是他了。”
“另一个人是谁?”
“玛门,别看他一副笑嘻嘻,跟谁都能做交易的样子,但别忘了他身负的原罪。”
贝尔芬格感叹着,“贪婪,对万物那无法扼制的贪欲之心……这跟最初的我们何其相似,对生命、时间、力量、权力、地位,最为原始,也是最为热烈的欲望。
如果说,利维坦是阴谋的化身,为了自己的嫉妒之物,不择手段的话,那么玛门便是最纯粹的欲望。
最魔鬼的……魔鬼?哈哈哈。”
贝尔芬格意味深长地和男人对视在一起,“我可不会小看他。”
男人沉默了一会,他双手交叉搭在身前,“我以为伱会更敬畏我。”
“因为你具备最强大的力量?不不,怎么会呢?”
贝尔芬格像是醉酒了般,随意的不行,拿起饮料又猛灌了几口,“你确实具备强大的力量,但那也仅仅是纯粹的力量而已。”
男人高傲道,“纯粹的力量就足够了,遇到群山就击碎它,遇到风暴就吹散它。”
“看,你总是这样,觉得力量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就像塞缪尔一样,肆意地使用暴力,认为暴力是所有问题的答案。”
贝尔芬格摇摇头,“力量只是工具、一把剑,它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要取决于挥剑的人,而你,我的血亲,你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剑士。”
男人认真聆听着,他很少会对一个人这么有耐心。
“你太傲慢了,这倒也是,你就是傲慢的本质,蔑视着世间万物,无论是谁,哪怕作为你血亲的我,在你的眼里也只是一头稍大的野狗罢了。”
贝尔芬格继续说道,“从原罪中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力量,而代价便是你也受到了欲望惯性的影响。”
他对着眼前的阴影笑道,“你在我的眼中就像透明的,你的想法目的,都太好猜了,甚至说可以反过来以此利用你。”
“就像塞缪尔那样?”男人问。
“对,就像塞缪尔那样,”贝尔芬格说,“每次纷争我们都拿他作为战争的号角,宣布着厮杀的开始,而每一次他都被我们利用,也没办法,他根本无法控制心中的怒火。
你和他的最大区别是,你能保持理智,哪怕这份理智时常也会受到傲慢的影响。”
男人依旧昂头,似乎不愿为任何人而低下,璀璨的眼瞳中也充满了冷意与蔑视。
“雷蒙盖顿毁灭时,别西卜就在现场,她说她觉得利维坦已经变了,”男人注视着贝尔芬格的脸庞,告知的同时揣摩着他的表情,“他内在的想法和当初已经截然不同,就像被另一个思绪占据了般,她很担心这次纷争,可能是另一场更大的阴谋与陷阱。”
“哦……我觉得这次对话应该是玛门来找我才对,他比你更擅长话术,”贝尔芬格完全不在意男人的言语,“是发生什么事,拖住了他了吗?”
贝尔芬格突然露出扭曲的笑意,暴露出的牙齿上挂着漆黑的污渍。
“血亲,给你一份忠告,当你觉得我被利维坦利用时,不妨去想想,你会不会也被他人利用了。”
怪诞的尖叫从音响中响起,凄厉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回荡不止,当分贝抵达人类听力的极限之时,一切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贝尔芬格收起了笑容,抬手示意男人让开。
“请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无缚诗社早在与纵歌乐团的厮杀中分崩离析,而我的诗人们也所剩无几,此世祸恶也被阿斯莫德豢养的怪物撕碎,至于我的选中者……”
贝尔芬格的话语逐渐低落了起来,紧接着又高声道,“对于你们而言,我没什么利用价值了——除了我所执掌的权柄。”
男人静静地打量着贝尔芬格,静静地聆听着。
“所以,快走吧,我要还要继续看电影,接下来才是好戏登场。”
贝尔芬格疲惫地挥手,试图让男人赶快离开。
男人罕见地顺从了他的话,他站直了身子,走到了另一边,但在彻底离开前,他反问道,“我觉得你变了许多,怎么,千百年的岁月终于改变了你的心性吗?就像塞缪尔终于对战争麻木那样。”
贝尔芬格盯着荧幕,目不斜视道,“你、玛门、利维坦,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还是选择了利维坦,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许诺了更高的价值?”
“不。”
贝尔芬格转过头,“利维坦居然和我一样喜欢电影,甚至比我懂的还要多,是和你是完全不同类型的混蛋。”
第二十二章 超凡战争
随着男人的离去,电影院再次安静了下来,贝尔芬格用力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在椅子里完全放松起来。
“哈……”
他看着荧幕,熟练地抓起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
贝尔芬格试着让自己重新投入进电影故事之中,可男人的身影像是梦魇一般,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惹人心烦。
“就像塞缪尔。”
一句简短的话语如同魔咒般萦绕着,贝尔芬格明白其中的意思。
塞缪尔是个崇尚暴力的家伙,可到了最后,却被暴力支配,渴望着安宁。
贝尔芬格不清楚如今塞缪尔是否获得了真正的安宁,他只庆幸和自己的血亲们相比,贝尔芬格的欲望并没有那么强烈。
他是这样的人,一个平庸的人,既没有其他血亲那样偏执的欲望,又没有那个人舍身奉献的高尚精神。
不上不下,这是对贝尔芬格最好的写照,也是一份难逃的诅咒。
“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
贝尔芬格随意地拿起一份胶片暗盒,里面记录着某人的一生,他轻轻地抚摸着,回忆里血亲们对自己的嘲笑声回荡不绝。
他们称自己为可悲的理想者,龌龊的偷窥者……
贝尔芬格只是在追求“故事”而已,就像当初他的愿望那样。
“我渴望……”
记忆里,孩童抱着已经被翻的皱皱巴巴的书籍,喃喃道,“更多的、令人沉浸的故事,另一段可以投入的人生。”
关于这一点,男人评价的确实很准确,贝尔芬格是个懦夫,尚未成为魔鬼时,他就忍受着苦寒,现实世界给他带来了太多的磨难,因此贝尔芬格只能躲入精神的世界里,成为魔鬼之后,他依旧如此。
贝尔芬格用力地摇摇头,把那些杂音全部甩出去,像是逞强般,他又露出了那副无所谓的笑意,目光落在荧幕上,他知道此刻在这世界上,正有另一场好戏正在上演。
“玛门,你究竟被什么拖住了呢?”
贝尔芬格好奇地挥挥手,荧幕中的画面在不同的视角切换,呈现出散落在世界各地中诗人们的视线。
无缚诗社如今算是名存实亡了,但仍有少量的诗人信仰着贝尔芬格,他们不再投入战斗当中,而是像吟游诗人一样,在贝尔芬格的指示下,周游列国,追逐着那些世界的转折点。
不断地切换下,贝尔芬格留意到其中的一束视线,她的所见所闻,投射在了荧幕之上。
先是一阵低沉的轰隆声,像是一颗颗引擎之心正燃烧着燃油,挪动着沉重的钢铁之躯,在陆地上艰难前行,然后是一阵密集的爆炸声,咆哮与嘶吼由远及近。
画面逐渐清晰了起来,不断扬起的尘沙与浓烟中,一片燃烧的战场浮现在贝尔芬格眼前。
原本被青草覆盖的大地已经沦为了炽热的焦土,鲜血与废水堆积在一起,里面浸泡着尸体与断肢,像是一处亵渎的沼泽,一辆辆烧黑的坦克残骸沉沦于此,像是巨大怪物的尸骸。
“这里是科加德尔帝国境内,东部地区。”
女声响起,她察觉到了贝尔芬格的降临,如同旁白音一样,为他讲解这里所发生的事。
远在千里之外,世界的另一端,女人站在高起的丘陵上,隐秘地旁观着这场局部战争。
“交战的双方是侍王盾卫与国王秘剑,经过霸主·锡林的亲自领军,他们已经在近期攻陷了数个城镇,王权之柱方面,为了避免引起动乱,已经对当前区域进行了完全封锁,情报被严加管控。”
可怖的以太反应在战场的中央迸发,浓烟中传来一阵啸叫,随即数辆被扭成铁疙瘩的坦克破空而至,如同炮弹般砸翻了一连串试图进攻的士兵,血肉被碾成了肉泥,和泥土混合在了一起。
气流涌现,浓烟被猛地荡开,在女人视野的尽头,一个孤高的身影从地表浮起,他的身后旋转着一圈剑环,如同降世的天神。
“锡林给国王秘剑的压力太大了,为了缓和战局,国王秘剑已经派遣凡人部队参与战斗,”女人接着说道,“但这些凡人部队和常规军事单位不同,他们都经过了不同程度的超凡武装化。”
话音未落,地面升起一连串的火柱,那是由唤火之杖释放的打击。经过工业化的大批量生产,这些廉价的消耗型炼金武装,已经可以进行大规模的部队武装,战争的方式正随着时间的推移悄然发生变化。
强烈的火光后,诸多倒下的士兵居然再度站了起来,按理说,这种程度的伤势即便杀不死他们,也足以令他们丧失行动能力了,可他们像是无视了痛苦般,再度捡起武器。
“国王秘剑在应对锡林的同时,也在实验新的战争方式,他们给士兵们配备了炼金武装、增幅药剂……真是血腥的实验。”
女人冰冷地评价道,“但还不足以抹平凝华者与凡人之间的差距。”
以太呼啸迸发,士兵们如雕塑般站在原地,紧接着他们的躯体开始向内坍缩,一个接一个地炸裂成了漫天的血雾。
在荣光者的力量面前,士兵那羸弱的躯体,根本无法阻止以太的侵入,当他们看见锡林时,锡林便已看见了他们,并掌控了他们的躯体。
此刻荣光者对凡人的强大展现无遗,可以预想到,如果这样的一位荣光者冲入城市核心,展开无差别屠杀时,会带来何等可怕的灾难。
贝尔芬格静静地观看着这一幕幕,饶有兴致地吃起了爆米花,如果忘记这是现实正发生的事话,贝尔芬格觉得这就是一部精妙的战争片。
“我听利维坦说,他最近在看报纸,报纸上讲,人类近期发现了什么放射性金属,经过研究后,据说那种东西只需要几十千克,再经过特殊的原子核反应,就会产生极为恐怖的、足以摧毁城市的爆炸。”
“他还开玩笑地问我,如果人类掌握了这种力量,能否弥补与超凡之间的差距。”
贝尔芬格没有继续说下去,答案显而易见。
和荣光者相比,人类所有自我毁灭的手段,都显得太低效了。
阵阵的轰隆声响起,大地开裂,岩石凸起,锡林统驭了这片大地,将它强行分割开来,成片成片的士兵就像蚂蚁般,摔进了开裂的黑暗里,消失不见,只剩惨叫声回荡。
“继续,金丝雀,我想看到更多。”
听到贝尔芬格的指令,金丝雀深吸一口气,即便压力重重,她还是无声地向前,祈祷着自己不要被锡林发现。
可怖的战争仍在继续。
高空之上,锡林俯视着全局,在他的掌控下,胜利的天平正向他倾斜,但他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他能察觉到,眼下还不是国王秘剑的全部实力。
这是一场对锡林的镇压,同时也是一场血腥的演习,国王秘剑想从锡林的身上验证武装凡人部队的可行性。
然后这支强大的部队在锡林的手中分崩离析。
锡林对此并不感到开心,他很清楚,事实上,国王秘剑成功了。
地面缭绕的烟雾里,一道道银白的身影高速穿行,它们越过染血泥泞的土地,遍布裂隙的鸿沟,钢铁的剑刃迅速掠过,劈砍掉一名又一名士兵的头颅。
鲜血激荡间,银骑士们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衰败之疫事件中,锡林没有失去所有的盾卫,第三席便是生还者之一,在获得喘息之机后,他完美地展现了自己的天赋,为锡林打造出了一支银骑士卫队,只是这些炼金傀儡都需要第三席亲自操作,分担下来,每一位银骑士的速度、反应、强度都弱上不少,但用来对付凡人部队倒足够用了。
至少在今天这场战斗爆发前,银骑士是可以轻易地击溃敌人的。
一道道火柱骤现,夹杂着齐射的炼金弹头,即便银骑士再怎么坚固,面对这洪流般的弹雨,以及第三席因操作数量而被稀释的以太强度,银骑士们还是在接连的撞击声后,摇摇欲坠,行将倒下。
注射过强化药剂的士兵们蜂拥而上,将枪口插进甲胄的缝隙里连开数枪,又或是胡乱地刺出匕首,刮花那精致的盔甲。
他们如同密集的鼠群般,掩埋了一个又一个的银骑士。
量变引起质变,凡人部队虽然无法威胁到锡林这样的荣光者,但对抗荣光者、守垒者以下的凝华者们,他们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实力。
锡林扯开一片地皮,连带着碎石与尸体一并举起,经过短暂的投掷飞行后,它们砸爆了一辆刚刚驶出烟雾的坦克。
爆炸的火光倒映在锡林的眼中,他看到有更多的士兵被投入战场,他们跟在坦克的左右,阴影里潜藏着伪装起来的国王秘剑。
引擎的喉咙声从高空之上传来,数架战斗机从云层里冲出,不等它们朝下方投射炸弹,锡林轻轻地挥手,战斗机在半空中高速解体,如同被扯断翅膀的苍蝇。
厮杀还在继续。
第二十三章 锋刃之舞
时代变迁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变化,往往不是生产力的革新,而是战争的进化。
锡林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在哪本书上读到的这句话,但在这一刻,他深有感触。
荣光者的伟力与极限阔钝的倾向下,锡林的统驭范围达到了惊人的千米之远,他轻而易举地将剩余的战斗机拧成了一团燃烧的火球,引导它们如同火流星般坠下,其中携带的弹药也被一一触发,惊人的殉爆将钢铁再度扯烂,化作无数的弹片横飞四射。
“就像旧时代的骑士们,向着布满铁丝网的堑壕冲锋,如今,被钢铁武装的凡人,朝着天神挥起刀剑。”
锡林的言语肃穆,像是在念诵一段虔诚的祷告。
他像是一位真正的天神般,屹立在战场之上,肆意地屠戮凡人,把他们化作污血与碎肉,归于大地,难分彼此。
此时锡林不禁去想,自己未曾见过的焦土之怒,是否也如现在这般惨烈,他更担忧,当那全面的超凡战争开启时,眼下所发生的一幕幕,会不会在世界的各处去上演。
除此之外,锡林还意识到,自己的侍王盾卫虽然声势浩大,但终究没有任何补给可言,就连人员的补充,也是从国王秘剑里分裂出来的。
自己确实像一把尖刀刺痛了科加德尔帝国,可也仅仅是刺痛而已,锡林的敌人太庞大了,庞大到他们有着数不清的凝华者,还有全帝国人口所征兵而来的凡人部队,他们在灰贸商会与帝国工厂的全面运行下,将持续不断地获得炼金武装的加持。
这是一场消耗战,侍王盾卫面对全帝国的消耗战,哪怕锡林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荣光者,他也打不赢这样的消耗战。
锡林能在尸山血海里活下来,但他的盾卫们不能。
“果然,旧时代动辄数月数年的全面战争,已经不适用于接下来这个时代了。”
国王秘剑拿锡林练刀的同时,锡林也在厮杀中思考着未来超凡战争的走向。
锡林没有思考太久,很轻易地得出了答案。
一场迅速的、致命的、直插敌人心脏的闪击战。
就像锡林在秘密战争时曾做过的那样,一举摧毁敌人的决策中枢、高阶凝华者,将敌人彻底无力化、瘫痪掉。
这样即便敌人有着源源不断的人口,充足的军备储存,但在力量与利益的直接考量、以及没有高阶凝华者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选择投降。
也就是说,锡林想要避免陷入血腥泥沼的最好办法,就是单刀直入,推倒想要推倒那禁忌的王权之柱。
可遗憾的是,锡林暂时不具备那样的力量,别西卜在科加德尔王室内经营了百余年,鬼知道那里有什么陷阱等待着自己。
况且,锡林已经意识到,自己陷入消耗战并不是完全的弊端,他的存在可以为北方的朋友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为莱茵同盟分担巨大的压力。
想到这,锡林无奈地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难免要为一些事作出妥协,更何况,这还是间接有利于莱茵同盟。
算了,管他什么东西呢?只要能帮锡林摧毁别西卜的诅咒,把科加德尔王室解放出来,锡林什么都不在乎。
恐怖的以太涟漪自高空袭来,如同声波般袭卷过地面残存的士兵,很快,锡林就从中发现了一个又一个试图隐藏起来的以太反应,他们大多只是祷信者、凝华者,无法在锡林的感知下遮蔽自己。
于是无形的大手从容地抓住了他们,把他们碾成一手的鲜血,阶位的巨大差距下,他们毫无反抗地死去。
锡林做出抓探的动作,数把剑刃从鲜血中升起,褪去粘稠的血迹,它们归于锡林的身后,加入那致命又神圣的剑之环中。
接连的征战下,锡林杀掉了不少国王秘剑,并从他们的尸体上缴获了许多秘剑,有的被他赐予盾卫,有的被锡林留下,虽然许多秘剑的能力都帮不到锡林了,但其本身的炼金材质,也可以视作一把足够坚韧的利剑,来被锡林使用。
因此,先前那零零散散的剑之环,如今变得极为密集,同时至少有十几把秘剑环绕在锡林身后,只是锡林常用的还是那几把秘剑而已。
突然,数重守垒者的以太反应在近距离升起,国王秘剑们伪装成士兵,踏着他们的尸体无声地潜入到了锡林的身边。
锡林没有片刻的犹豫,环绕在身后的剑之环,同一时刻激射出数把,朝着地面疾驰而去。
高速的绞杀中,锡林看到了那一张张冰冷的面具,以及那完全相同的以太反应。
以太连携在了一起,化作军团。
“无言者!”
锡林低吼着从天而降,焦土尸骸中,无言者们试着冷静地面对降临的锡林,可他们微微颤抖的眼瞳里,还是暴露出了他们的不安。
作为独享玛门加护的雇佣军,锡林算是他们最不想面对的敌人之一。
震撼天地的以太冲击瞬间释放,天摇地动间,本就破碎的大地进一步溃散,尘土与碎肉飞扬,士兵们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就像蚂蚁一样被抛向四周。
烧焦的钢铁残骸如同纸团被轻易地卷起,向着四面八方不断地推进,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划痕。
当风暴平息时,战场的核心完全凹陷了下去,像是有枚流星刚刚坠落于此,留下了一处巨大的撞击坑。
坑底,剑之环停止了转动,秘剑们像是上膛的子弹,蓄势待发,锡林眼神凝重地看向前方,手握着熊熊燃烧的芯焰之剑。
火光之后,只剩半边身子的无言者露出了难看的笑容,以守垒者的阶位来讲,这样的伤势足以杀死眼前的无言者了,可随着战场内另一名无言者咽气,他成为现场唯一的无言者时,以太强度越过了壁垒,抵达荣光者。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无言者的极限会到哪?”锡林说着从身后取下不动之剑,“当我把你们杀至最后一人时,你们能否打破荣光者的极限呢?”
回应锡林的只是无言者一阵沙哑的笑声,随即一道曲径裂隙自无言者的身后撕开,邪异疯嚣的气息扑面而来。
黑暗的深处,吞渊之喉钻至物质界内,与此同时更多的曲径裂隙在撞击坑的周边展开,腥臭腐烂的血气肆意涌入。
刹那间,每一道曲径裂隙都像是一道凭空开起的水闸,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其中溢出,注入撞击坑内。
血肉蠕动、畸变、增殖,汇聚起的血泊里,站起一头又一头狰狞可怖的行尸。
吞渊之喉到来的同时,也带来了永生腐地。
锡林面不改色,秘剑们一并脱离了剑之环,掀起锋刃的轮舞。
失眠,睡不着,把今天的更新写了,大家早安或者晚安,盟主的加更在赶了,有存稿了就发。
第二十四章 加班 【感谢雪月花时的盟主、加更】
接下来荧幕内的画面就是一连串血腥的屠戮与厮杀了,锡林以一己之力对抗群敌,恐怖的以太无情地冲刷过大地,磨灭生命的同时,轻易地更改地形。
那是只有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此刻正一一上演在凡人的身上。
贝尔芬格默默地吃着爆米花,他早就知晓锡林的强大,也清楚锡林与利维坦之间的诡异联系,所以这一次贝尔芬格的注意力并不在锡林的身上,而是专注于那沉默的无言者们。
作为超凡世界知名的雇佣军团,贝尔芬格知晓无言者们的特殊性,他们看似是无穷无尽,但实则只是同一个人的衍生体,想要彻底击溃这支沉默的军团,那么就必须同时杀光所有的无言者。
但问题是,随着无言者人数的减少,他们原本分散的力量也会集中起来,如果仅仅是单一荣光者的力量被稀释掉,这还不算什么,可偏偏无言者独享了玛门的加护·贪执独守。
加护·贪执独守,其效果是创造一个极为庞大的以太池,所有享受加护者,都可以无条件地利用它,以释放更强大的秘能,但前提是每多一位加护者,以太池就会多平均一分。
在诅咒的影响下,扭曲的贪婪念头驱使着无言者,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杀光了所有的分享加护者,好令自己成为玛门唯一的信徒,贪婪地独享着以太池的力量。
贝尔芬格不禁怀疑,无言者本就是荣光者,在完全独享以太池后,他的力量会膨胀到何种程度,是否会越过界限,成为传说中的受冕者呢?
没人能给出答案。
自无言者活跃在历史中时起,他们一直成群结队,从未被逼迫至只剩一人,况且,谁也不清楚,真的只剩一人吗?
可能在某个未知地里,就藏有无言者留下的备份,当所有在外活跃的无言者死亡时,备份就会启动,重新衍生出一支军团。
还有可能,无言者本身也拒绝着合众归一,毕竟当他归一、不再有衍生体的那一刻,在他重新活的全部的力量与全部的以太池时,也是无言者可以被杀死的时刻。
贝尔芬格很清楚债务人们都是什么性子,无言者也是胆小鬼,他根本不敢站出来。
这就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均衡,无言者的潜能无限,却被对死亡的恐惧限制着。
“啊……居然攀升至了荣光者?是以太池的力量吗?”
贝尔芬格注视着荧幕内只剩一人的无言者,他的力量抵达了荣光者,轻易地掀起山呼海啸的以太冲击,飞驰的秘剑像是撞击在了风暴上,被轻易地弹开。
“那么你能同时把力量平均出几个荣光者呢?”
贝尔芬格估测着,试图以这种办法,来揣摩无言者力量的极限,但遗憾的是,哪怕直面锡林,出现的也只是部分的无言者。
他如同浸泡在海水中的冰川,只露出些许的一角,真正庞大的主体仍隐藏在海水之下。
一想到这,贝尔芬格只觉得脊背生寒,对于玛门充满了警惕。
像傲慢、暴怒之罪那般,摆在明面上的力量,只会令人敬畏,而那些藏匿于阴影中的,倒是令人恐惧不已。
“你才是那个最邪恶的家伙啊。”
贝尔芬格幽幽地笑了起来。
……
“也就是说,你要去隐秘之土了?”
列比乌斯就像雕塑一样,长久屹立在办公桌后,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的,粗略的名单已经出来了,我和帕尔默一起,还有第四组的人。”伯洛戈和杰佛里一起坐在沙发,伸手接过尤丽尔递来的咖啡。
自从伯洛戈能独挡一面后,列比乌斯与杰佛里就像过上了退休生活一样,只需要在办公室内忙忙后勤工作,就能拿到一笔不错的薪资。
“第四组?”杰佛里略显困惑。
“第四组、绝境守望者,”伯洛戈开口道,“自雷蒙盖顿彻底毁灭,噬群之兽也被放逐进以太界后,大裂隙内就再无任何危机可言了,而且第四组驻守的前哨站也没了,这支行动组所负责的职能完全消失了。”
说到这里时,伯洛戈难免感到荒诞,一个行动组的解散有许多因素,但少有第四组这样的好结局。
“所以决策室准备更改第四组的职能,把他们调到其他的行动岗位上,就比如这次的使团。”
“哦……我还以为决策室把他们都开除了。”杰佛里开玩笑道。
“那么这次使团的整体实力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啊。”
列比乌斯没有理会杰佛里的笑话,他冷静地分析道,“你、帕尔默,第四组,还有副局长、耐萨尼尔亲行。”
“一位荣光者,数位守垒者,还有诸多的负权者,这简直就是一支超凡军团,”列比乌斯猜测着,“该不会,谈判破裂后,你们就直接在隐秘之土与诸秘之团开战吧?”
“我不知道,我还没去过那个地方,更不清楚那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切听耐萨尼尔怎么说吧。”
伯洛戈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但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促成这次谈判。”
“失败了呢?”
“那我们必然需要一些强制措施了。”
伯洛戈的声音恶狠狠了起来,作为拯救者次数出场多了后,大家都快忘记了,伯洛戈最初的自我认同是一个恶人,一个惩罚其他恶人的、更大的恶人。
简单地聊了聊这些后,伯洛戈靠在沙发上,他突然想起了某事。
约克,那位伯洛戈在灰石镇认识的神父,他身负夜族之血,并持有着一把源罪武装,经过一番深重的考虑后,伯洛戈把他招募进了特别行动组。
伯洛戈很喜欢约克,他们两人在一定程度上极为相似,都信奉着用更大的暴力来惩治邪恶。
遗憾的是,在雷蒙盖顿事件中,约克失踪了,当外勤职员抵达灰石镇时,那里只剩下了一片残垣断壁,废墟里尽是蠕动的血肉。
几轮搜救下来,他们都没有找到约克,连带着他的源罪武装·荆缚痛锁也消失不见。
伯洛戈不觉得约克死了,凭借着夜族之血与暴怒的加护,约克很难被杀死,哪怕他仅仅是一位一阶段凝华者。
他怀疑约克是被猩腐教派的人带走了,按照赛宗的说法,源罪武装的持有者会在一定程度上唤醒永怒之瞳,猩腐教派可能是抱有这样的目的行动。
“有约克的消息吗?”伯洛戈问。
“抱歉,情报人员已经在努力收集消息了,但关于约克的线索,还是寥寥无几。”
列比乌斯摇摇头,对于约克的事,他也感到很遗憾,约克虽然加入的时间不长,但他毕竟也是特别行动组的一员,列比乌斯不会因这种事而看轻他。
“好吧。”
伯洛戈将剩下的半杯咖啡一饮而尽。
“我先回去休息了。”
伯洛戈笑着抱怨道,“希望我从隐秘之土回来时,我家能重新装修好。”
在垦室内住久了,伯洛戈开始怀念自己在外面的日子了。
……
“隐秘之土吗?我听说那里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完全由凝华者构建而成的城市,超凡之力不需要有任何隐瞒,可以坦坦荡荡地使用出来,以太技术同样如此。”
研究室内,艾缪穿着厚厚的防护服,隔着一层玻璃和伯洛戈对话着,经过数层的阻隔,她的声音听起来轰隆隆的。
“就像时代变革时,电力接入城市那样,他们也把以太融入城市系统之中,就像……就像一座未来之城。”
艾缪的声音有些羡慕,“我也想去啊。”
“可惜你需要加班,不然我一定会带上你的。”伯洛戈趴在玻璃上说道。
“是啊,加班,”艾缪突然回头,略显生气道,“还不是怪你!”
“怎么了?”
伯洛戈刚问完,就看到了艾缪身旁摆着透明容器,里面翻滚着如同水银般的物体,在固液之间反复切换。
“你觉得呢?”
艾缪趾高气昂了起来。
“好吧好吧,还真是麻烦你了。”
见艾缪正为自己的新武器忙碌,伯洛戈只能连连抱歉。
“它应该赶不上你这次行动了,但等你回来了,差不多就能打造好了。”
艾缪低声抱怨着,“这东西处理起来很麻烦,我倒无所谓,只要保持钢铁之躯,毒性金属就伤害不到我,但这种东西会在环境里有所残留,就像病菌一样,我携带在身上,也会影响到周围人。”
“所以需要在这种封闭环境下作业,而且你也需要进行一层防护,用来保护其他和你接触的人?”伯洛戈问。
“是呀。”
艾缪一边搅拌溶液,一边把一堆金属粉末倒入其中,就像故事里孕育魔药的巫婆。
伯洛戈靠在玻璃旁,等待艾缪工作的结束,为了报答她,伯洛戈打算带艾缪出去吃一顿夜宵,要是一顿不够的话,接下来几天的伯洛戈都可以承包,一直到他出发隐秘之土为止。
寂静中,艾缪哼着奇怪的曲调,过了一阵,她头也不回地问道。
“你还在吗?”
“当然。”
伯洛戈说着敲了敲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二十五章 出差
终于,前往隐秘之土的日子还是到了,不是什么特殊的时刻,也没有什么别样的意义,就像有一天你起床突然兴起,要拉着朋友一起出门旅游一样。
突如其来。
伯洛戈穿戴好衣物,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武装,晋升守垒者后,他对自我能力进行了一阵剖析,舍弃了一些不必要的武装,又新添了不少新东西。
怨咬插入剑鞘,挂在腰间,金属的缝隙里溢出点点黏腻的、半通明的胶质,这是玛莫专门为伯洛戈准备的蜕虚剑油,作为消耗品,当初玛莫准备了好几罐。
大腿的绑带上插着伐虐锯斧,作为一把源罪武装,它自带着暴怒的加护·献身戮武,必要时刻,这会是伯洛戈一张翻盘的底牌。
除此之外,伯洛戈手上又多出了一枚铜色手镯,起初这东西交给伯洛戈时,伯洛戈还有些茫然,但他很快就认出了这枚手镯。
契约物·时环。
这曾是红犬的契约物,在他死后被秩序局回收,如今又流传到了伯洛戈的手中,其效果是消耗自身的时间,以换取对周围时间的扭曲停滞。
对普通人而言,这是件代价极其昂贵的契约物,但在不死者看来,时间就是最廉价的商品。
伯洛戈猜也是出于这个原因,秩序局认为自己最适合这件契约物,理应成为它的持有者,而这就是伯洛戈目前的全部装备了。
秩序局也曾给伯洛戈提供了一些高阶炼金武装的选项,但伯洛戈挑来挑去,还是放弃了。
武器太多反而会妨碍伯洛戈的战斗,倒不如就精选几个留下来,补全自己的战斗风格。
“喂!醒醒!”
出门,伯洛戈用力地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暂时算不上室友了,但伯洛戈依旧保留了叫帕尔默起床的习惯。帕尔默对此充满了抱怨。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帕尔默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啊……”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气。
晋升负权者后,帕尔默也进行了一轮装备的更迭,除了幸运骰子与风暴羽外,他还增添了一把泛青色的细剑,冰冷的金属表面上刻画着流畅的花纹,像是云海在剑刃上翻滚。
这把细剑并非来自于秩序局,而是克莱克斯家向帕尔默发放的武器。
作为完美路径·风肆之路的继承人,帕尔默成长的每一步都处于严格的计划表中,他秘能的倾向、衍生副学派,以及炼金武装的配置。
经过克莱克斯家前人无数的试错后,他们已经达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最优解。
可以说,帕尔默的超凡之路被他家里人安排的明明白白,意识到这些,伯洛戈居然还心生了几分羡慕,以及再一次理解到帕尔默这没心没肺的性子是怎么来的。
帕尔默根本不需要思考太多,只要闷头晋升就好,剩下的事,前人们早已为他摆平了。
“从哪出发。”
帕尔默拖着行李,跟在伯洛戈的身后问道。
“中转站,我们将从那通过曲径之门,穿梭于各个哨站之间,在抵达隐秘之土边缘的哨站时停下,然后搭乘着事先在那准备好的火车抵达目的地。”
因工作的特殊性,伯洛戈很少有出差的机会,先前最远的一次,也是前往狭间诸国。
但那时因纵歌乐团的袭击,各个哨站陷入了停摆,没法进行曲径穿梭,为此只能花费大量的时间,搭乘着火车慢慢前进。这一次不同,莱茵同盟境内的哨站运行良好,他们可以轻易地跨越漫长的距离。
伯洛戈挥挥手,迎面而来的墙壁忽然裂解,露出一片浑浊与漆黑。
帕尔默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经过我的申请,我们也能在垦室内自由转移了,只是可转移的目的地,受到了少量的限制。”
除了决策室、也就是颠倒厅堂,以及收容区、黑牢外,伯洛戈如今可以在秩序局内畅通无阻。
伯洛戈说着踏入黑暗里,帕尔默来不及发出感叹,黑暗里伸出一把手,将帕尔默拽进其中。
昏暗里,庞大的寂静挤压着帕尔默的心神,他其实很讨厌中转站这个地方,总觉得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异世界,到处都充满了令人战栗的诡异与不安。
伯洛戈拍打着帕尔默的肩膀,来自外界的介入,磨灭了帕尔默脑海里的寂静。
“哈……哈……”
帕尔默的呼吸微微急促,他看了伯洛戈一眼,只见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已经汇聚了一大批人,看样子两人是最晚来的。
“早上好,各位。”
伯洛戈打着招呼,目光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使团的人数比伯洛戈想象的要少一些,看样子第四组没有倾巢而出,只是派出了部分的高阶凝华者。
这倒也是,本身使团的实力就已经很恐怖了,再多添点人,伯洛戈都快分不清这是去谈判,还是开战了。
嗯……两者似乎并不矛盾,至少如今的人数规模,可以让诸秘之团的反应没那么激烈些。
霍尔特与他的副官埃文都来了,但他们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妙,尤其是霍尔特,他一直阴沉着脸,脖颈上还多出一个类似镣铐的铁环。
伯洛戈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太久,至于霍尔特压抑的神情,他也在职员们的讨论中有所耳闻。
作为被秩序局寄予厚望的、最为年轻的守垒者,霍尔特心中一直有着几分傲气,直到这份傲气被摄政王彻底击溃。
虽然说两人有着阶位的差距,输赢是显而易见的事,可霍尔特的自尊心太强了,这样的理由无法说服他自己。
除了第四组的人外,伯洛戈又见到了诸秘之团的使者们,奥萨娜凝望着四周的昏暗,以及昏暗里竖立的无数门扉,她对于秩序局的以太技术很是好奇。
在她的两侧是两名年轻的男性,伯洛戈记得他们的名字,略高的是罗尔福,另一个则是索提,他们如同守卫一样,跟随在奥萨娜前后。
职员们很讨厌罗尔福与索提,曾称他们为原汁原味的超凡贵族,当然,这里嘲讽意味居多。大家都不喜欢这群高高在上的家伙。
等待没多久后,耐萨尼尔来了。
高大的身影从昏暗里走出,耐萨尼尔穿着着标准的秩序局制服,膨胀的肌肉在布料上凸显出精致的线条,耐萨尼尔的样子没有之前那样随意,他特意梳理了头发,把散落的、犹如狮子鬃毛般的发丝整理在了脑后。
耐萨尼尔的到来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纷纷看向他,等待他进一步的指示。
耐萨尼尔一言不发,中转站则早已清楚他的意志,昏暗里无数的大门开始上下翻飞,像是一枚枚巨大的雪花。伯洛戈隐约听见黑暗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像是一串钥匙在互相碰撞。
门扉交叠错乱之下,终于有那么一扇门被筛选了出来,它浮出黑暗,落在人群之前。
剑与锁链的标志刻印在门上,在标志的下方有着一个四十六的编号。
“四十六号哨站,离隐秘之土最近的一个。”
耐萨尼尔说着一把拉开大门。
当伯洛戈穿过曲径之门,视野恢复清晰时,长距离曲径穿梭的影响也随着感官的恢复奔涌而至。
伯洛戈只感到胃部一阵扭曲,仿佛肠子都打结了般,连续不断的呕吐感从嗓子里挤压而过。
换做之前,伯洛戈势必要难受上一会,但在多次使用蜕虚剑油下,伯洛戈已经逐渐习惯了曲径带来的影响,这次他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恢复正常。
熟悉的悲鸣在伯洛戈身旁响起。
“抱歉,让让。”
帕尔默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说道,他没时间观察四周,只想赶快找到厕所狠狠地吐一口。
几位陌生的职员迎了上来,他们提前得到了消息,副局长亲临哨站,大清早时他们就守在了这,同样,他们也预料到了长距离曲径穿梭后的种种反应,熟练地拿起塑料袋递给帕尔默。
毫不掩饰的呕吐声响起。
伯洛戈的表情有些尴尬,紧接着他嗅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闻起来像是烤肉酱。
有恶心反应的人不少,但大家都是难受了一阵就恢复了过来,很少会像帕尔默这样反应剧烈,又一阵呕吐声后,凭借着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大家都勉强猜到了帕尔默早饭吃了些什么。
一直神情严肃的霍尔特,表情也终于有所舒缓,他拍了拍帕尔默的肩膀,幽默道,“早饭你应该吃的清淡点。”
埃文紧跟霍尔特其后,像药贩子一样,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针剂,“需要点药剂吗?”
帕尔默连连摆手谢绝了两人的好意,拿起纸巾擦擦嘴巴,接着把袋子口系了起来。
“我真的很难想象你成为克莱克斯家家主的模样。”伯洛戈小声道。
“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帕尔默抗议。
插曲结束,人们四处望了望,这里是一处类似支柱之庭布置的庭室,只是整体大小要比秩序局小上很多。
在使团的前方,哨站站长早已在这等候多时,伯洛戈打量着对方,那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脸庞消瘦、棱角分明,鼻梁上挂着一架圆框眼镜,油头整齐地梳到脑后。
伯洛戈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对方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文职人员,可下一秒,伯洛戈便敏锐地察觉到了,男人身上所散发的以太强度。
守垒者。
不止如此,跟随在男人身后的职员们,也流露出了强度不一的以太反应,其中大多数是负权者,几乎没有一阶段凝华者的存在。
伯洛戈的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
荣光者掌握着超凡之路的至高力量,他们依旧是人,但在许多人的眼里,荣光者在一定程度上都被超然化,虔诚的人将他们信仰为天神,理智的人把他们看做一件件人形的战略武器。
也因如此,通常情况下,荣光者是绝对不会活跃于尘世之中的,他们大多藏在暗处,给予敌人无形的威慑力,至此在荣光者不参战的情况下,守垒者就成为了各个势力维持自身统治秩序的主体力量。
这一情况几乎适用于所有的超凡势力,就连秩序局也是如此,在秩序局内,守垒者们担任着各个要职,是维系秩序局运行的重要存在。
伯洛戈怎么也想不到,决策室居然派一名守垒者来当哨站站长,同样惊讶的不止有伯洛戈,帕尔默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好在这次他没出洋相,震惊只持续了一瞬,就被他自然地掩盖了下去。
他小声道,“伯洛戈,我感觉有些不太妙。”
伯洛戈轻声回应,“现在回头可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曲径之门缓缓闭合,沉重的余音在两人的耳旁回荡。
现在伯洛戈也算是身居高位,对于秩序局的力量构成,他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把秩序局划分成三块的话,三分之一的力量集中于誓言城·欧泊斯的秩序局总部,负责秩序局的主要运行、看守城市中那些致命的妖魔鬼怪,以及作为要塞,与国王秘剑对峙。
还有三分之一的力量要归属于那些支持秩序局的超凡家族、秘密结社,他们是秩序局的主要职员来源,也是主要的后勤资源支持者。
最后剩下的三分之一,就是这些分布于莱茵同盟辽阔大地上的哨站。
即便秩序局再怎么强大,它的统治能力也很难从誓言城·欧泊斯辐射至莱茵同盟全境,那些超凡家族、秘密结社也是如此。
为了应对这个难题,秩序局以一定密度,在境内安置了大量的哨站,根据守望区域的重要性,哨站的人员数量与整体实力的强弱都有所不同。
绝大部分哨站都是由祷信者维系,少量哨站将有负权者管理,而这是伯洛戈头一次见到一位守垒者驻守哨站,更要命的是,除了他以外,哨站内还有不少的负权者。
这已经不算是哨站了,简直就是一座堡垒。
“欢迎,很久不见了,副局长。”
男人走上前,和耐萨尼尔握手,他的声音很温柔,令伯洛戈想起课堂里的老师。
耐萨尼尔也微笑地回应,“确实很久不见了,海涅。”
“我没想到你们会一起同行。”
海涅看向了人群之中的奥萨娜,两人像是早就认识般,奥萨娜只是冲海涅点头示意了一下,并不打算和他多言。
海涅脸上的微笑依旧,随后和霍尔特打上招呼,“哦,霍尔特也来了,你我也很久没见了吧。”
“快有十多年的时间了,”霍尔特主动走上前,和海涅握手,“我很怀念在这里工作的日子。”
听起来,在霍尔特负责绝境前哨站前,他一直在这里工作。
繁琐的客套话仍在继续,海涅把目光挪移向了伯洛戈与帕尔默,两人也主动地搭话道。
“帕尔默·克莱克斯。”
“哦,克莱克斯家的小子,我听说过你的故事。”
帕尔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很早就受困于年少成名这件事,更糟的是,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海涅接着看向伯洛戈,不等伯洛戈开口,他率先说道。
“伯洛戈·拉撒路?我知道你。”
对方的主动出击,打乱了伯洛戈准备好的话术,海涅接着说道,“我一直很想见见你,秩序局的明日之星,只是因工作繁忙,我上一次离开这,还是在秘密战争时期。”
“明日之星?”
伯洛戈愣了一下,这又是什么见鬼的称呼。
“你不知道吗?你是近代秩序局里职位与阶位晋升速度都快的飞起的人,大家都这么称呼你,”他接着低声道,“要不是你不死者的身份,我都要怀疑你是耐萨尼尔的私生子了。”
海涅看了看伯洛戈,又看了看耐萨尼尔,“至少你俩在眼神上确实很相像。”
伯洛戈突然觉得这家伙也没那么文质彬彬。
海涅向后退了几步,根本不给伯洛戈发言的机会,他用力地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好了,现在让我们开始下一个事项吧!”
海涅转身带路,耐萨尼尔紧跟其后,队伍再次动了起来,伯洛戈和帕尔默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你知道这地方吗?”
“不知道,完全没有印象,”帕尔默说,“四十六号哨站,秩序局的所有哨站都是数字编号……你能从一堆数字里明确记住某个吗?”
“当然。”
“好吧,可能是你数学比较好,也可能是记忆力比较好,”帕尔默猛地打断了自己,“等一下,我要说的是……”
“这里的凝华者配置有些太豪华了?”伯洛戈抢先说到。
帕尔默语塞了一下,接着连连点头,“是啊,配置也太豪华了,守垒者跟着一群负权者,这简直是第十组的配置,他们安插了一支行动组守在这!见鬼,他们要守什么?上一个这种配置的哨站,守望的是此世祸恶那种鬼东西。”
晋升负权者后,帕尔默有些得意忘形,如今现实把他狠狠地扯了回来。
“我大概能猜到些缘由。”伯洛戈和帕尔默的步伐很慢,跟随在队伍的最末尾。
帕尔默缓过神道,“我也猜到了。”
两人的目光齐齐地落在了奥萨娜的背影上,伯洛戈先开口道,“无论如何,诸秘之团对于秩序局而言都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保持独立与和平还好,可一旦他们选择与秩序局为敌,将是从内部插入的一把尖刀。”
伯洛戈突然想到,要是秘密战争时期,诸秘之团与国王秘剑联手,从内部给予秩序局打击的话,一切的结局还真说不准了。
“四十六号哨站负责监视诸秘之团,也会在必要时变成一座堡垒,阻挡诸秘之团的进攻,又或者帮助秩序局进攻。”
帕尔默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匕首的握柄,他意识到此行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谁也不清楚之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