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无法忍受的可能
四十六号哨站位于隐秘之土的边缘地带,作为诸秘之团与秩序局的首要联系站,同样也作为监视塔,警惕着诸秘之团的一举一动。海涅与奥萨娜两人虽然没有交流,但伯洛戈可以肯定,他们一定互相认识。
离开庭室,一行人抵达了室外,刺目的阳光落下,令伯洛戈不得不暂时避开,适应了片刻后,蔚蓝的天空映入眼中,伯洛戈接着看向周围,他和帕尔默一并愣在了原地。
常理上,出于经济与隐蔽考虑,哨站的规模都不会太大,有的可能是一栋隐藏在城区里的房子,有的也可能是位于密林中的一座猎人小屋。
四十六号哨站完全超出了伯洛戈的想象。
此时一行人正处于一座看台上,从这里能轻易地俯视下方的诸多的建筑,伯洛戈没有向前观察,而是转过头,察看四十六号哨站本身。
沉重的砖石一个接一个地堆砌在一起,林立高耸,塑起城堡,青藤爬满了墙壁,大半的绿野像是水藻般把它吞没。
“这里还真是一座城堡。”
伯洛戈想这应该是秩序局通过原有遗址改建的,不然以秩序局的风格,肯定是搭建起一座森严的棱堡。
“伯洛戈。”
帕尔默呼唤着伯洛戈的名字,伯洛戈转头顺着帕尔默的视线看去,更令伯洛戈感到震惊的画面浮现。
伯洛戈俯瞰着城堡下延绵的一栋栋建筑,高大的楼房沿着道路延绵不绝,它们的外墙整洁光亮,窗户闪烁着阳光,道路交错在一起,像是一个复杂的迷宫。有的道路宽阔而繁忙,有的道路狭窄而宁静,行人走动,车辆穿梭。
钢筋水泥在延伸至伯洛戈视野尽头时戛然而止,与郁郁葱葱的古老森林相接壤,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伯洛戈很难想象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居然凭空建起一座城镇。
悠扬的汽笛声从远方传来,伯洛戈循着声音看去,他找不到那奔驰的列车,但能在树冠之上,看到那升起的浓浓白烟。
在这城镇内有两处地标建筑,一个是伯洛戈身处的城堡,另一个就是位于城镇中央的火车站。
“你们可以把四十六号哨站理解为一处秘密小镇,除了应有的职能外,这里还负责对诸秘之团的交易,物资转运。”
海涅向着第一次来这里的职员介绍道,“因为维护哨站的人员较多,为了方便大家生活,小镇内该有的东西都有,多年以来反复扩建,最后变成了这副模样。”
伯洛戈可不信海涅的鬼话,说是为了员工扩建,但这更像是对诸秘之团的警惕性逐年上涨。
“隐秘之土说是与世隔绝,但他们无法做到完全的自给自足,也是需要与外界进行物资交易,”帕尔默难得聪明了一回,“我猜四十六号哨站的铁路只是他们交易路线的其中一条,应该还有更多的秘密铁路从四面八方而来,连接此地”
“而且从这些人的表情上来看,他们也没少来这。”帕尔默说着打量了一眼奥萨娜三人。
奥萨娜一如既往的冷漠,但罗尔福与索提则表现出了明显的厌恶感。
这种厌恶不仅仅是因为秩序局,帕尔默猜,更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凡人,作为凝华者的高傲感,已经深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但一想到诸秘之团那古老又诡异的传统,帕尔默居然还有那么几分同情。
同情转瞬即逝。
凝华者再怎么优越、强大,还是需要大量的凡人作为后勤支持,就像这长达数百公里的铁路,覆盖的高楼、街道等等。
“大家先解散吧,可以自行观光一下这里,”耐萨尼尔说着看了眼手表,“列车还在整修,我们一小时后准时出发。”
短暂的停歇后,人群一哄而散,霍尔特重归故地,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像趁还有时间,仔细看看。
奥萨娜三人待在原地,对于这里没有丝毫的兴趣,也可能是她们来过太多次了,早就习以为常了。
伯洛戈与帕尔默对这里抱有十足的兴趣,接着动身离开,沿着街道向着城镇中心走去。
这座秘密小镇的人口并不多,路上的行人零零散散,男女老少都有,伯洛戈猜,这应该是职员们的家属,还有一些手持枪械的士兵站在街角,人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酒吧、影院、书店……应有尽有。
“同样的哨站,这里的工作环境可以比第四组的绝境前哨站强多了。”帕尔默评价道。
“这里已经形成自己的城镇文化了,只希望不会被战火摧残。”伯洛戈的想法总是要比帕尔默更严肃些。
当两人在城镇内闲逛,享受这仅剩的安宁时,耐萨尼尔已与海涅步入了城堡的深处,他们一边前进,一边窃窃私语着。
“调查有结果了吗?”耐萨尼尔问。
“我们暂时没有掌握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诸秘之团已与忤逆王庭勾结在了一起,”海涅略显苦恼道,“你也知道隐秘之土有多么排外。”
“那你觉得诸秘之团可以信任吗?”耐萨尼尔继续问道。
这一次海涅沉默了良久,给出了他自己的答案,“哪怕他们再可信,只要有百分之一会叛变的风险在,都是无法容忍的。”
耐萨尼尔深思了一阵,嘱咐道,“当我们离开哨站后,就组织人员撤离吧,只留下可以参战的凝华者。”
海涅对于这样的可能,内心早有准备,可听到耐萨尼尔亲口说出来时,他的内心还是不免颤抖。
“要开战吗?”
“我不确定,但就像你说的,哪怕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也是无法接受的。”
“好吧。”
海涅不由地叹气,他意识到四十六号哨站在度过漫长的和平后,最终还是迎来了它早已定下的结局。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这样,”耐萨尼尔说,“但现在是战争前夜,我们别无选择。”
海涅双手背在身后,担忧道,“如果真的面临无法回避的冲突,你们要做什么?”
“摧毁先贤会议,强行掌控诸秘之团。”
耐萨尼尔说,“放心,我们尽量会把损伤控制在最小……一场快速且致命的斩首行动。”
“如果斩首行动失败了呢?”
“那就要靠你们了,”耐萨尼尔打量着海涅,“这里将变成内战的桥头堡,源源不断的武器与凝华者将抵达这里,把隐秘之土彻底犁平。”
“你已经做好打算了,是吗?”海涅突然意识到。
“没错,此时正有数列武装火车朝这里奔赴,当我们离开后不久,他们应该就会抵达,上面载满了从莱茵同盟调遣而来的凡人部队,只是这一次,这些凡人部队都经过了炼金武装的加持。”
耐萨尼尔幽幽道,“单个的老鼠只会被无情地踩死,但当鼠群狂涌时,它们会吃光所有的东西。”
一瞬间,海涅觉得有腥风血雨从脸颊上划过,他扶了扶眼镜,喃喃道,“看样子我在这里待的太久了,完全没意识到外界已经严峻到了何种程度。”
“是的,海涅,情况糟糕的就像焦土之怒再临一下。”
耐萨尼尔忽然笑了起来,“但此行之后,你我要是都还活着,那些情报多半也能对守垒者们公开了。”
“什么情报?”
“有关世界的真相,”耐萨尼尔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奇是吧,那你可要想办法活下来啊。”
海涅深呼吸,用力地攥了攥拳,微笑着回应,“我尽量。”
第二十七章 凝华者至上
一小时的自由时间很快就到了,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四散的人群在火车站台上集合,接着有序地踏入车厢。
海涅站在站台上,注视着列车消失在视野尽头,他脸上的淡淡笑意也彻底冷了下去,只剩森严与凝重。
一旦谈判破裂,耐萨尼尔势必会在诸秘之团内掀起一场大战,如果他们能成功斩首并生还,那么这是最好的结局,可一旦斩首失败,亦或是双方一同败亡,那么诸秘之团一定会立刻向四十六号哨站发起打击。
到时候这里将成为真正的战争堡垒,海涅需要带领他的下属,以及后续支援过来的凡人部队守住这里,坚持到秩序局的援军抵达。
“真希望不要变成这样啊。”海涅喃喃道。
海涅并不是惧怕战争,他只是从专业的视角,更在意效率与损失比。
相较于焦土之怒时漫长又艰辛的战争,超凡战争是高效且清洁的,从曾经百万大军的互相对垒,到现在高阶凝华者的殊死决斗,海涅觉得这是一种战争艺术的进化,甚至说是一种……文明的进步。
不再有诸多的城市被毁灭,也不会有士兵毫无意义的死去,所有人的命运都将被掌握在少数几人的剑下,这注定是一场属于少数人的战争。
想到这,海涅冷不丁地笑了起来,待那汽笛声远去,他对着下属们吩咐道。
“我给你们十分钟告别的时间,十分钟后,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刻撤离,转移战略物资,激活感应陷阱,所有人优先撤入堡垒之中。”
职员们的内心早有准备,与此同时,人们拖着行李抱着孩子走上了站台,她们是职员们的家属,在这秘密小镇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本以为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还会继续,直到紧急命令的下达。
一列新的火车缓缓进站,职员与自己的家属们拥抱、亲吻,说着告别的话,并没有恐慌的情绪扩散,类似的演习已经举行过许多次了,有的孩子甚至兴奋地笑了起来,他们很期待坐火车,还有火车到站后的新城市。
“又是演习吗?”
有女人对自己的丈夫问道。
他则不确定地回答着,“我希望这只是一场演习。”
十分钟已到,火车离站,至此秘密小镇彻底冷清了下来,只剩下了凝华者们驻守在原地。
海涅擦了擦镜片,眯起眼睛看着隐秘之土的方向,忽然他问道,“你们渴望战争吗?”
职员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摇了摇头,“不。”
“巧了,我也不太喜欢,但有时候你不主动迎向战争,战争就会主动找上你。”
海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但如果能让诸秘之团那些家伙彻底老实下来……”
他回过头,看向自己的下属们,“我们就不必守在这该死的地方了。”
海涅早就讨厌起了这安逸的生活,他怀念誓言城·欧泊斯的繁华。
列车穿梭于密林之中,像是一条在树叶堆下高速蠕动的巨蟒。
因诸秘之团的独立性,秩序局与诸秘之团间,没有直通的路线,每次前往隐秘之土,都需要提前向诸秘之团申请,还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审核,再从四十六号哨站出发。
在往日,诸秘之团可能会把审核卡上好几天的时间,以展现自己的排外性与傲慢,但这一次耐萨尼尔亲临,早在耐萨尼尔动身前,所有的手续就都办好了。他们再怎么高傲,面对一位荣光者,还是要低下头颅。
整列列车都只为使团服务,数个车厢空了起来,大家下意识地按照阵营组织的划分,选择了不同的车厢。
秩序局一方一个车厢,诸秘之团一个车厢,车厢内又继续细分下来。
霍尔特与埃文带着他们的组员们在车尾闭目沉思,伯洛戈和帕尔默坐在另一端,望着窗外闲聊不止。
“你说诸秘之团有些糟糕的传统文化是什么?”伯洛戈问。
“嗯……怎么说呢,就像古旧贵族的血统论一样,由血统划分出不同的身份阶级。”
“听起来有点像夜族?”
“差不多,”帕尔默再次用起了那个形容,“在我们看来,诸秘之团就像是一群会死的夜族。”
伯洛戈笑了笑,这样的形容,他听一次就像笑一次。
“总之,诸秘之团奉行的理念可以理解为‘凝华者至上’,”帕尔默讲解道,“在诸秘之团中,凝华者具备着绝对的特权。”
“可并不是所有人生来都是凝华者。”
“对,为此他们有着一种叫做至圣试炼的东西。”
“那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提前进行炼金矩阵植入的特殊手段,”帕尔默说,“你也知道,这些古老家族或多或少都掌握一些特殊技术。
例如按照秩序局的共识,唯有灵魂趋于稳定完整,也就是成年之时,才适合进行炼金矩阵的植入,而我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凝华者了,这同样就是克莱克斯家的特殊技术……只服务于少数人。”
唯有在这时,帕尔默才会意识到,自己也是超凡贵族的一员,享有着与生俱来的特权资源。
伯洛戈一边听一边点头,提前植入炼金矩阵除了带来巨大的风险外,其优势就是争取时间。
对于时间有限的人类而言,时间是一种重要资源,像帕尔默,十几岁时就成为了凝华者,照比那些成年才植入了炼金矩阵的人来讲,他直接领先了数年的凝华者积累,在他们还在适应凝华者的力量时,帕尔默就已经在准备晋升祷信者了。
所以那些有大家族支持的凝华者,他们总要比同阶位的凝华者年轻且更加强大,至于普通人要是加入秩序局这样的庞然大物还好,只要按部就班地工作,晋升就指日可待,倒霉的是那些游离在超凡组织外的自由凝华者,没有资源也没有组织支持。
“诸秘之团也有着提前植入炼金矩阵的技术,并且他们的技术要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激进,”帕尔默心惊道,“在幼儿满六周岁,具备一定的认知与自控力时,就会进行炼金矩阵的植入,他们把这一植入仪式称作至圣试炼。”
“六周岁?恐怕会有很多人无法通过吧?”伯洛戈知道,无法通过也就意味着死亡。
“从克莱克斯家得知的情报来看,大概有五成的幼儿无法通过至圣试炼。”
帕尔默接着解释道,“但诸秘之团的植入技术非常先进,就算植入失败了,死亡率也被控制在了最低,而这些植入失败的幼儿,虽然无法再成为凝华者,但他们本身也具备着一定对以太的感知力与操控力,就像被无限削弱后的本源学派凝华者。诸秘之团称这种失败的幼儿为残缺者。”
“残缺?他们把无法成为凝华者视作一种……残疾?”伯洛戈觉得这诸秘之团变得越发诡异起来了。
帕尔默点头,声音低沉了起来,“还记得我说的凝华者至上理念吗?他们觉得凝华者是更高贵的存在,按照进化论来讲,是人类朝着更伟大生命进化的下一个阶段。”
“通过超凡之力与血统,来区分出三六九等,”伯洛戈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么诸秘之团该如何维系自己呢?”
凝华者对资源的需求极为可怕,按照秩序局的结构来看,每一位活跃的外勤职员,其背后都需要数十、近百的后勤职员支持。
那么诸秘之团呢?既然他们选择凝华者至上的理念,难道所有的基础工作,都是由凝华者来执行?还是那些残缺者,可残缺者再怎么多,他们也是通过植入仪式这一消耗大量资源的手段诞生的,即便是残缺的存在,也无法大规模生产。
伯洛戈越是了解,越是觉得诸秘之团的结构扭曲,就像一座畸形的大楼,它至今没有倒塌,那一定有自己尚未知晓的结构支撑起了它。
对此帕尔默进一步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仿佛是在说一段禁忌的故事。
“就像夜族,血脉不断地稀释下,最终会衍生出劣化的嗜血者一样,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哪怕是诸秘之团也无法保证所有人都是凝华者、残缺者,再精致的高塔,都需要凡人来支撑。”
帕尔默整理了一下语言,试着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道,“也就是说,诸秘之团内还残留着一定的奴隶制,一种无形的奴隶制,你看不见镣铐,但它确实存在。”
伯洛戈沉默了一阵,略显天真地说道,“秩序局对此没有异议吗?”
话刚问出来,伯洛戈就被自己逗笑了,他自问自答道,“独立与自治。”
列车轰隆隆地碾过铁轨上的枝芽与落叶,驶向隐藏于尘世之外的土地,伯洛戈看着变幻的风景,声音开口道。
“所以秩序局才如此强硬地要求,凝华者必须隐藏于尘世之外吧。”
“是的,一旦凝华者走出阴影,谁也无法保证,凝华者会不会变成下一个夜族,”帕尔默无奈地说道,“我们没法保证所有人都是高尚的。”
“但我们可以用剑划出一道底线,砍断所有越界的头颅,”伯洛戈用着极为开朗的语气道,“这就是公理与铁律存在的意义。”
帕尔默眨了眨眼,不由地感叹道,“由你来当不死者可实在是太正确了。”
第二十八章 社会构想
列车行驶了大概两个小时后,播报声在各个车厢间响起,提醒着乘客们前方到站。
略显困倦的帕尔默当即清醒了过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抵达隐秘之土,车厢内的其他人也是如此,大家纷纷打起了精神,视线透过车窗,观察着外界的风景。
“我还挺好奇一个凝华者至上的社会会是什么模样。”帕尔默揉了揉眼睛说道。
伯洛戈在一旁说道,“你马上就要看到了。”
话音刚落,列车钻入了群山的隧道之中,顿时间车厢陷入了黑暗之中,一段时间的行驶后,列车驶离隧道,明亮的光芒刺入车厢。
短暂的炫目失神后,伯洛戈的视野重新清晰了起来,随即一座宏伟的城市映入眼中。
列车此时钻入了一处深谷之中,环形的高耸峭壁包裹住四周,阳光与藤蔓从最中央的洒落下来,光芒照耀下,一座隐藏在深谷之中的城市显现。
首先映入伯洛戈眼中的是数不清的高塔,它们的建筑风格和伯洛戈所熟悉的任何一个都不相像,和垦室那粗糙野蛮的风格截然相反,建筑上到处都是流畅的长线条,高塔的顶端是张开的伞状,像是一个个巨大的蘑菇。
它们依次堆叠而起,如同一圈圈环绕而起的骨牌,中央是最高耸的一座高塔,它穿过了深谷之上的界限,探进刺目的阳光之中,不知道是否有同样的巨大伞状建筑在地表的阳光中张开。
环形深谷的峭壁上也布满了蜂巢状的建筑,它们完全改造了环形深谷,一直延伸到峭壁的顶端,就如同早已毁灭的彷徨岔路,只是这里可没彷徨岔路那么落魄衰败,反而充满了繁华、神秘与十足的未来感。
“哇哦……”
帕尔默不由地发出感叹声,随后他喃喃道,“难怪这些人老把我们看成乡下人,这里确实很有未来感。”
“我第一次来这时,也是同样的感受。”
略显沧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帕尔默紧张地转过身,不知何时耐萨尼尔走了过来,他俯下身,和两人共用一个窗口,打量着外面的城市。
“在很多方面,诸秘之团确实是一个王八蛋,但也要承认,他们确实有许多进步的地方。”
耐萨尼尔似乎听到了两人谈话的内容,他接着说道,“就比如,他们真的设想出了一个站在阳光下的凝华者社会。”
伸手指了指了中央的高塔,他说道,“那座高塔被叫做至圣枢纽,是这座城市的心脏,同等对比下,你们可以把它理解成位于誓言城·欧泊斯中的垦室。”
“以太,一种我们尚未能完全理解的超凡能量,它就像一个具现化的奇迹般,通过不同的炼金矩阵,可以消耗以太来对现实进行歪曲。”
耐萨尼尔在提起这些时,若有若无地看了伯洛戈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以太的原理,只是得暂时骗一骗帕尔默。
“诸秘之团就按照这样的原理,打造了一个以太反应堆,通过持续不断地消耗以太,为整座城市提供源源不断的电力。”
诸秘之团再怎么倾心于以太技术,可支撑起人类世界的,还是现有的基础科学。
“他们把以太技术与基础科学结合的很好,除了电力外,他们还通过大规模的统驭,弄出了这种自然界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地形,还修整了地下水脉,获得了源源不断的水资源。”
耐萨尼尔夸奖着,“没有了限制,凝华者们自由自在地释放自己的创造力。”
环形深谷之中,伯洛戈看到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腾空而起,在高塔之间肆意穿行……有那么一瞬间,伯洛戈确实心动了,凭借着守垒者的力量,他可以在街道间高速穿行,但为了隐藏身份,他居然还要准备考驾照。
想法迅速消散,伯洛戈说道,“但过于自由了,只会野蛮生长。”
“这一点我认同,凝华者不应该是某种身份,而是一种工具、职能,比如你这样的统驭学派,如果在工地,那就是一个效率惊人的搬运工,而不是一个趾高气昂的大爷。”
“我去当搬运工有些太小瞧我了吧?”
耐萨尼尔说,“举个例子而已,你这种高阶凝华者,适合去处理些更麻烦的事,比如天灾。”
“这个我知道,”帕尔默插话道,“克莱克斯家经常被调去处理一些自然风暴灾难,往往风暴刚刚临近,就会被我们击溃。”
“对,就是这样,凝华者不止能被应用于战争中,他们也应当像改革者一样,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伯洛戈抬头瞧了一眼耐萨尼尔,“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古怪啊。”
“因为我才是那最大的杀器吗?”耐萨尼尔笑了起来,接着说道,“如果凝华者想要走出阴影,彻底融入尘世,还有许多的路要走,至少在针对凝华者的约束上,仍需要许多的律法来准备。”
伯洛戈说“还有对凝华者的审判机构,普通人可逮捕不了凝华者。”
“对对,一个严厉的管控机构是必要的。”
伯洛戈和耐萨尼尔一问一答,就这么畅想起了凝华者的未来,美好的同时,也有许多问题诞生,就比如那最最根源的一个问题。
如果让病态的疯子掌握了超凡之力会怎样,第一天可能还老老实实,第二天或许有所收敛,到了第三天,可能就和夜族一样,完全把自己视作高于人类的存在,失去道德底线。
这种例子可太多了,伯洛戈读过档案,秩序局每年都会处决不少失控的凝华者,所以凝华者想要融入尘世,对被植入的审查也将是必要的一环。
“所以……你们还把诸秘之团当做了一个实验场?”伯洛戈忽然想到。
“差不多,我们可没那么多的精力,去做模拟社会的实验,”耐萨尼尔微笑道,“你不会真以为,秩序局会这么轻易让他保持自我独立吗?”
“看样子,诸秘之团的社会模拟走向很糟糕。”
“算不上特别糟糕,至少这些凝华者仍有凡性,仍受寿命的限制,”耐萨尼尔突然严肃了起来,“可一旦这些人变得不老不死了,那才是真正令人绝望的世界。”
耐萨尼尔说,“这个世界曾面临过一次这样的危机。”
伯洛戈读过那些机密档案,他知道耐萨尼尔指的什么,于是伯洛戈轻声道。
“超凡灾难·永恒血税。”
伯洛戈一回忆起永恒血税的本质,就会感到一种挥之不去的绝望与窒息感,它与伯洛戈认知内的所有超凡灾难都不同,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哪怕伯洛戈手握剑刃,也砍不出一点希望的死寂感。
当拥有绝对权力的人,又获得了近乎永恒的生命,那将是任何人都无法打破的桎梏,彻底僵死凝固的人间地狱。
意识到这些后,伯洛戈再次庆幸瑟雷的背叛,并感叹这个混蛋居然真有勇气背叛自己的阶级,至于背叛的理由,依旧无人知晓。
“秩序局能容忍诸秘之团的种种要求,甚至说,连他们拒绝加入战争同盟,我们也是可以勉强接受的。”
耐萨尼尔说,“但我们唯独无法接受,诸秘之团与夜族有所瓜葛,这是最后的红线了。”
伯洛戈当即明白了耐萨尼尔的警惕与愤怒,“诸秘之团很有可能再次促成永恒血税。”
帕尔默隐约听明白了两人的对话,也知晓了那藏在帷幕下的真正目的。
“等一下,也就是说,使团只是个幌子,其实我们还是调查团?调查诸秘之团到底和忤逆王庭有没有联系?”
火车进站,车厢轻微地震动了起来,耐萨尼尔一脸微笑地拍着帕尔默的肩膀,“算不上调查团。”
耐萨尼尔接着说出令帕尔默脸色苍白的话语,“就你和伯洛戈两个人,最多算是调查组而已。”
伯洛戈为帕尔默的反应迟钝感到无奈,“不然,你以为他拉我们两人债务人来做什么。”
耐萨尼尔一把将伯洛戈与帕尔默从座位上揽了起来,在他那宽大的肩膀下,伯洛戈与帕尔默一边一个,像是亲昵行为,更像是胁迫。
“我们到站了,现在回头是真的来不及了。”
站台上,迎宾队早已在此等候已久,几个身影大摇大摆地从车厢里走了出来,他们第一眼就认出了为首的那人,正是副局长耐萨尼尔。
跟在耐萨尼尔身后的二人有些面生,从名单上来辨认,应该是伯洛戈与帕尔默。
“帕尔默”站姿挺拔,目光锋利,确实有几分超凡贵族的风采,“伯洛戈”就显得萎靡了许多。
迎宾人员不由地在心底想到,即便奉行着凝华者至上的理念,超凡家族与普通凝华者还是有不小的区别。
“帕尔默”捅了捅“伯洛戈”的腰,低声道,“我以为你晋升为负权者了,对待工作就能积极些了。”
“伯洛戈”有气无力地说道,“有没有可能,我天性就是厌恶工作啊。”
“帕尔默”说,“别抱怨了,站直点,我们现在可是钦差大臣。”
第二十九章 极光之路
暗地里,秩序局与诸秘之团剑拔弩张,但表面上,两者仍维持着虚假的体面,为此耐萨尼尔一脸笑意地迎上了迎宾队,对着为首的男人张开怀抱。
“法比恩!诸秘之团的狂想公爵,好久不见啊!”
法比恩的年纪看起来与耐萨尼尔相仿,但他的白发与皱纹要比耐萨尼尔多上许多,有种挥之不去的岁月感,身披着墨绿色的斗篷大衣,深沉暗淡的丝绸上穿插着华贵的金丝,在衣装的背后,刻画着诸秘之团的标志。
“确实很久未见了,耐萨尼尔。”
法比恩同样微笑地迎上耐萨尼尔,轻轻地和耐萨尼尔拥抱,他的笑容真挚,看样子,秩序局在诸秘之团还是有些朋友的。
“不过我已经不是所谓的狂想公爵了,”法比恩看了一眼奥萨娜,接着说道,“我现在仅仅是先贤议会的传令官而已。”
“传令官,听起来真普通啊,”耐萨尼尔说,“不了解你们诸秘之团的结构的人,还真以为你被降职了呢。”
伯洛戈习惯性地盯紧法比恩的脸,仔细揣摩他的五官,从那面貌中,伯洛戈忽然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正当他困惑不止时,奥萨娜闯入伯洛戈的视野,那个冷漠的女人头一次露出了微笑,向着法比恩行礼,法比恩也向她点头致意。
伯洛戈知道这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法比恩与奥萨娜的容貌有着几分相似之处,两人应该有着血脉关系,从年纪上判断,他们可能是父女关系。
法比恩把注意力从耐萨尼尔的身上移开,扫过队伍内的其他人,一张张面孔映入法比恩的眼中,其中大多数都被法比恩直接略了过去,他只在少数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伯洛戈能感受到,其中就有自己。
下一刻,法比恩向自己走来,他说道,“想必你就是帕尔默·克莱克斯吧?我是法比恩,曾任四公爵之一的狂想公爵,现任先贤议会传令官,我一直很想亲自去风源高地拜访一下的。”
即便法比恩算是秩序局的朋友,但也仅仅是朋友,这无法改变法比恩自出生以来就接受的教育与理念,比起霍尔特、埃文、伯洛戈,他更愿意与同为超凡家族的帕尔默交流。
甚至说,同为超凡家族出身,法比恩或许可以把凝华者至上的理念传达给克莱克斯家。过往的岁月里,诸秘之团一直在尝试对外输出自身理念。
只是……
伯洛戈的表情略显尴尬,他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把帕尔默拉了过来,挡在身前。
“抱歉,我是伯洛戈,”伯洛戈觉得自己像超市的推销员,介绍道,“这位才是帕尔默·克莱克斯。”
法比恩愣了一下,被拉过来的帕尔默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伸手和法比恩握在了一起。
“你好,你好。”
法比恩看着眼前这个点头哈腰的家伙,他的思维僵硬了一瞬。
按理说,作为克莱克斯家的继承人,不应该从容深沉,像是一块无法折断的冷铁吗?眼前这个家伙又是怎么回事?是克莱克斯家近些年的教育出现问题了吗?
好在,法比恩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他面不改色道,“哦,抱歉,我大概是把名单记错了。”
松开帕尔默的手,法比恩疑惑地看向伯洛戈,“那你就是伯洛戈·拉撒路先生了。”
伯洛戈轻轻地点头,“你好。”
法比恩和伯洛戈对视了一眼,没有多说些什么,转头又和耐萨尼尔交谈了起来。
“他看起来不是很喜欢你。”帕尔默低声道。
“正常,我不是超凡家族出身,自然不被他放在眼里。”伯洛戈说。
“但他把你我搞混了,这是为什么?”
伯洛戈无奈地看了一眼帕尔默,劝说道,“你未来要继承伏恩的工作,也该注意一下自身的形象了。”
“未来我就是克莱克斯家的顶级大爷了,我还要在乎自己的形象?”
帕尔默不懂,有了至高的权力就是为了随心所欲,怎么反过来还要受到束缚。
伯洛戈无奈地叹气,并不想和帕尔默在这方面做过多纠缠,他接着说道,“可能是阶位的差距令他混淆了你我。”
超凡家族出身的凝华者,代表着阶位的领先,法比恩自然而然地将身为守垒者的伯洛戈,当成了帕尔默。
法比恩的判断方式没什么问题,和同期人员比起来,帕尔默确实算得上晋升速度飞快,遗憾的是他遇到了伯洛戈当搭档。
“这是一个好消息,”伯洛戈又轻声说道,“这一是群把傲慢刻进骨子里的家伙,能入他们眼的,只有同为超凡家族的凝华者,也就是说,他们不会过多地在意我这样的人……我开始怀疑,他们有没有仔细翻看我的资料。”
哪怕伯洛戈反复告诫自己要谦卑,但他心底仍藏着一定的骄傲,觉得任何读过自己履历的人,都会被自己的工作经历震撼到。
决策室应该没有蠢到,把自己的所有事迹都公布出去。伯洛戈感到一阵淡淡的失落。
迎宾队的带领下,伯洛戈一行人被引领至了一座伞状高塔之中,进入塔内,那流线型的建筑风格依旧到处都是,巨大的弧线交错,与垦室那棱角分明的风格截然相反,伯洛戈抬头欣赏着,觉得自己误入了某个艺术展中。
“诸秘之团由诸多的超凡家族一并构成,各个家族中筛选出议员,它们组成了名为先贤议会的团体,成为了诸秘之团的权力主导者。”
帕尔默对诸秘之团了解颇多,一路上为伯洛戈讲解着。
“先贤议会通常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就像……就像决策室那样,神神秘秘的,”帕尔默忽然问道,“你觉得先贤议会在哪?”
伯洛戈想都不用想,直接看向了环形深谷的中央,那座穿过界限的巨大高塔。
至圣枢纽。
“我觉得也是,”帕尔默赞同着,接着说道,“先贤议会与世隔绝,唯有传令官可以直接面见他们,也就是那个法比恩。”
帕尔默望向队伍的前方,法比恩不知道在和耐萨尼尔聊些什么,阵阵笑声传来。帕尔默可不觉得两人聊的很开心,这只是两头精明的老狐狸在互相试探。
“诸秘之团的超凡家族有很多,但这些家族有强有弱,其中最强大的四支家族,掌握了绝大分部的资源与先贤议会的席位,这四大家族的领导者被称作四公爵,你也可以理解为,诸秘之团是四公爵的诸秘之团。”
伯洛戈反问着,“就像秩序局的创始六大家族?”
“嗯?差别还是有的,秩序局的六大家族留存至今的可没剩几个,而且决策室的权力等级要高于超凡家族,你看,我老爹都荣光者了,不还是被决策室使唤来使唤去。”
“我知道。”
伯洛戈当然知道,秩序局是决策室、是众者的决策室,是无数融入那怪诞血肉庞大思绪的决策室。
他也知道,起初的六大家族随着时代的变迁、战争的延续,早已十不存一,现在有的、更多的是纪念意义。
幽蓝的光芒映照在迎宾队上,与此同时,与光芒一同到来的还有一阵激昂的以太反应,连绵不绝,犹如海潮。
秩序局的各位当即警惕了起来,帕尔默果断地将手搭在刀柄上,心脏突突地跳动着。
“该死的,诸秘之团连饭都不打算请,就要动手了吗?”他在心底抱怨着。
“冷静点。”
伯洛戈将手搭在帕尔默的肩膀上,强行按住了他,紧接着法比恩的声音响起。
“各位不要紧张,只是正常的以太现象而已。”
法比恩对着所有人说道,“这是隐秘之土的供能系统,因其特殊的超自然现象,我们将其称为极光之路。”
伯洛戈仰起头看去,纯粹的以太汇聚在一起,犹如漂浮于半空中的丝绸般,穿梭于各个高塔之间,其上的光芒变得越发璀璨,幽蓝的色调也开始了转换,如同彩虹般,折射出了绚丽的色调。
临近建筑之际,以太开始溃散,化作绚丽的光之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建筑上,融入其中,消失不见。
“真美啊……”
伯洛戈不由地感叹着,他觉得艾缪会喜欢这样的景色。寻找极光之路的尽头看去,伯洛戈发现它起源于至圣枢纽之中。
“由至圣枢纽凝结起这些纯粹精纯的以太,经过定向的引导,传输至各个建筑间,再转换为所需的能源,进行近乎无损耗的供能。”
介绍到这些时,法比恩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法比恩确实值得自豪,隐秘之土对以太技术与基础科学的结合,已经达到了一种近乎未来感的程度,就像工业革命时那样,对以太的大规模利用,完全可以掀起一场超凡革命。
伯洛戈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那样的世界,他想起“前世”的记忆,记忆正一点点地变成现实……
“不,”伯洛戈在心底否决着,“人类还没做好准备,却接受这份力量。”
这是魔鬼的赠礼。
当人类过度使用以太时,也会有连续不断的以太涡流点生成,犹如潜藏的炸弹般,随时会炸垮人类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文明,将一切送回原始,只剩荒芜破败,消散无疑。
第三十章 鱼钩
诸秘之团的迎宾宴会正常举行,整个过程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但除了法比恩与奥萨娜外,也没有任何诸秘之团高层出现,至于先贤议会,也仅仅是存在于言语之中。
耐萨尼尔对此并没有表示不满,在他看来,此次谈判会是一场艰难的鏖战,他有的是时间和诸秘之团消磨,更何况,他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让伯洛戈与帕尔默这两头嗅觉敏锐的猎犬,去搜寻藏在隐秘之土下的阴谋。
至于霍尔特所带领的第四组,他们更像是一个诱饵,吸引了法比恩等人的注意力。
“霍尔特,我记得你。”
宴会上,法比恩向霍尔特举杯,“被秩序局寄予厚望的、最为年轻的守垒者。”
霍尔特保持着微笑,“比起诸秘之团的至圣试炼,我这不算什么。”
提及至圣试炼时,霍尔特望了一眼奥萨娜,她比霍尔特还要年轻几分,同样也是守垒者,并且还继承了狂想公爵的名号。
可以知晓,奥萨娜必然也经受了至圣试炼,霍尔特还怀疑,奥萨娜接受至圣的试炼的时间,可能比秩序局知晓的六周岁还要早。
情报是有迟滞性的,谁也不知道后来的这些年里,诸秘之团有没有为了凝华者至上的理念,做出更加疯狂的举动。
在几人互相试探时,伯洛戈和帕尔默坐在宴会厅的角落里,两人都不太擅长社交,所以他们只管吃吃喝喝,尽量少说话。
“这里就跟地上天国一样。”
帕尔默一边吃还一边仰头打量着,优雅的弧线撑起了宴会厅的穹顶,涂装的乳白色带来一种纯净与柔和感。
“你觉得这建筑是由什么材料构筑的?”帕尔默问道。
“看起来像塑料。”
作为拆迁能手,伯洛戈也对于这特殊的建筑材质感到好奇,它的质感柔和,又充满坚韧感。
“你确定?”
“怎么可能,我只是打个比方,塑料可撑不起这样的建筑,”伯洛戈分析道,“应该是某种特殊的炼金材料,你看那极光之路。”
随着伯洛戈的指示,帕尔默放下刀叉,抬头望向穹顶之上,那从墙壁里直接探出来的以太极光。
极光之路不止飘荡在隐秘之土的上空,更钻进了建筑内,它仿佛无处不在,为触及的每一处土地供能。
“这些以太可以直接穿过建筑,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穿过,我猜这种材料应该有许多细微的孔洞,就像墙体里藏满了电路,可以令以太自由穿行,最大程度地降低损耗,令以太在建筑之间进行运输。”
“你怎么知道的?”帕尔默话刚问出来,就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低声道,“你小子是不是偷偷摸摸拆了一块?”
帕尔默可太懂伯洛戈的秘能了。
“怎么会,我还没那么莽撞,仅仅是观测而已,”伯洛戈摇摇头,“现在的我,对于以太的感知非常敏锐。”
这一点伯洛戈没有开玩笑,晋升为守垒者后,伯洛戈也算成功掌握了极境之力,可以将以太极技提升至极限。
完全掌握极境·以太增幅后,伯洛戈下一个掌握的就是以太感知了,把这项极技提升至极境,对于伯洛戈而言并不算困难。
伯洛戈的倾向本就是无限狭锐,非常善于对以太的精密操控,训练起以太感知,简直就是得心应手。
“我还猜测,至圣枢纽内,那个所谓的以太反应堆,可能跟雷蒙盖顿内的情况相似。”
“你是指一处重叠点?”帕尔默神色紧张了起来。
“不,我不觉得诸秘之团有能力创造出一个重叠点,”伯洛戈环顾四周,“他们的以太技术,更趋近于基础科学那类,从基础建设上改造世界,而不是所罗门王那样,偏执地追求真理。”
“所以我猜测,那以太反应堆的核心,应该是一处以太涡流点,”伯洛戈继续说道,“以太汇聚强化以太涡流点的同时,诸秘之团又从其中不断地抽离出以太,供能整座城市,此消彼长,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哇哦。”
帕尔默感叹一声,默默地往嘴里塞肉,早上吃的东西,在四十六号哨站都吐了出来,奔波了一天都没怎么吃饭,他是真饿了。
伯洛戈将杯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挪开椅子站了起来。
“你要干嘛?”
“出去逛逛,你看的再多,也只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伯洛戈系了一下衣领间的扣子,“我想亲眼看看这座城市。”
帕尔默紧张地看了眼四周,宴会厅的出入口都有守卫站岗,“你确定?”
“我确定,就当做对诸秘之团的试探了。”
伯洛戈突然又问道,“你有闻到血腥味吗?”
帕尔默用力地嗅了嗅,茫然地摇摇头。
见此,伯洛戈向外走去,看他这一往无前的样子,他没打算带上帕尔默。
帕尔默坐在原位,不知道该不该跟上伯洛戈,其他人也留意到了伯洛戈的动向,法比恩眼神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耐萨尼尔看似注视着伯洛戈,视线的余光则打量着法比恩,看他有什么反应。
宴会的歌舞间,一场无形的博弈正悄然进行。
伯洛戈来到了出口处,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两名守卫互相对视了一下,犹豫片刻后后,他们选择放行。
所有人的注视下,伯洛戈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看样子,我们之间还有的谈?”耐萨尼尔问。
“这里是片地上的天国,先贤议会不想加入战火,又或是被战火侵袭。”法比恩说道。
“但这将是决定世界命运的战争,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法比恩沉默了一阵,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像是在望着远方,又像是在发呆,许久后,他叹息道。
“别这样,耐萨尼尔,并不是所有人,都保有和你们一样崇高的理想,我们只是想平静地生活下去。”
“平静地生活,直到秩序局战死至最后一人,你们再走出阴影,向所有人宣告你们那凝华者至上的理念?”
耐萨尼尔叉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他大口吞咽着,毫不掩饰地发出咀嚼的声响。
“别装了,法比恩,我们是老朋友了,我很清楚你们在想些什么,你们嘴上说着渴望和平,无非是我们的拳头比你们的大,你们只能得到和平。”
耐萨尼尔讽刺道,“要是有一日秩序局消失了,你们绝对会变成比我们还要疯狂的战争狂,让我猜猜你们要怎么做?先是奴役诸国吗?再制定什么条约,把凝华者与凡人区分开来。”
法比恩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耐萨尼尔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可语气却格外强硬,“我太了解你们的想法了,也正因我太懂了,所以你们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法比恩喃喃道,“明确的答复……我们只能有一个答复,对吗?”
“当然。”
耐萨尼尔毫不掩饰他的强势,“秘密战争时,秩序局不在意你们的想法,是因为当时的事态还没那么严重。
可现在截然不同了,我们将要打一场决定世界命运的战争,秩序局不允许任何偏差的存在,哪怕是你们,一丝一毫也绝无容忍。”
法比恩又沉默了下来,今日他已经沉默了太多次,忽然间,他沙哑地笑了起来。
“耐萨尼尔……耐萨尼尔……”他呼唤着这个令人生畏的名字,“真是搞不懂,哪怕我成为了狂想公爵、传令官,变得尊贵无比,众人之上,可在你面前还是会变得这么狼狈不堪。”
法比恩神情严肃地问道,“这场战争真如此关键吗?”
两人虽然效忠不同的阵营,但法比恩了解自己这位老朋友,能让他如此强势、重视,法比恩也不由地认真对待起了那正大步临近的战争。
“你觉得呢?”
耐萨尼尔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老朋友,我可以是来谈判的使团,也可以是一支摧毁此地的军团,结果如何,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需要再和先贤议会谈谈。”
“好,但我给你的时间不会太久,”耐萨尼尔说,“科加德尔帝国境内的战火已经点燃,很快它就会烧到狭间诸国,然后是莱茵同盟。”
“哦,不,莱茵同盟内的战火已经点燃了,”耐萨尼尔仔细审视着法比恩的眼神,“那些令人厌恶的夜族到处都是。”
宴会厅内的对峙仍在继续,伯洛戈则脱离了这扰人的漩涡,来到了宴会厅之外,他站在观景台上,望向隐秘之土。
随着日落,中央高塔上的光芒已经消散,可黑暗没有笼罩这片城市,极光之路如同光耀的巨蛇般,游弋在高塔之间。
伯洛戈向下方看去,在地面上能看到纵列交错的街道,车辆与行人匆匆走过,看到这些,伯洛戈居然有些心安,至少这里还有一些伯洛戈熟悉的常理存在。
然后伯洛戈用力地嗅闻了一下空气,那种熟悉的血腥味又浮现了,仿佛只有伯洛戈能察觉到它的存在,而这股血腥味如同鱼钩般,钓住了伯洛戈。
伯洛戈循着血腥味的方向,看向了阴影的更深处。
第三十一章 偶遇
隐秘之土的夜景非常不错,稀疏的灯光在伞状高塔下的街道上亮起,像是四散暗淡的星辰,点亮了一条条灰暗的道路。
极光之路从至圣枢纽延伸,它为整座城市供能的同时,也提供起了照明工作,琉璃般不断变化的辉光在黑暗中投下了若明若暗的绚烂。
伯洛戈仰头试着看向环形深谷的尽头,但至圣枢纽的伞状将上空完全遮盖了起来,不见真正的星空。
这确实是一片隐秘之土,简直就像一处地下世界,想必当初诸秘之团打造这里,一定花费了不少的精力,还可能有不少统驭学派凝华者,死在了这里。
伯洛戈从观景台一侧的楼梯走下,看似无目的地闲逛,但实则在测试是否有人在监视自己,伯洛戈可不觉得诸秘之团会轻易地放几人自由行动。
说的好听点,这是一次谈判,说不好听,其实就是武力威慑,如果诸秘之团的回答不够令人满意,耐萨尼尔的烈阳一定会在城市的中心升起。
诸秘之团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对耐萨尼尔保持极大的克制与尊敬。
荣光者就像报纸上,科学家们所提出的战略级裂变武器,除非把耐萨尼尔挡在门外,令他无法靠近隐秘之土,不然当耐萨尼尔步入这座城市之中时,他就已经赢了一半。
即便先贤议会能派出数名荣光者参战,压制并杀死耐萨尼尔,但耐萨尼尔仍有能力在自己丧失作战能力前,把诸秘之团多年的经营化作一片废墟。
没有人想见到那样的情景,毁灭总比创造来的容易。
伯洛戈猜,现在诸秘之团的压力大极了,自己则要趁着他们忙于应对耐萨尼尔时,窥探一下这座城市的秘密。
“没有监视者吗?”
伯洛戈疑惑着,他已经闲逛了有段时间了,以太感知警惕着四周,但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如今伯洛戈已经是守垒者了,除非是荣光者,或者像丘奇那样,极为特殊的狭间行者,不然应该无人逃得了伯洛戈的感知。
或许真的没有监视者,亦或是,那是一种新型的、伯洛戈不曾知晓的监视手段。
想到这,伯洛戈再次抬头仰望着至圣枢纽。
从建筑之中走出,来到了平坦的街道上,伯洛戈注意到了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倒不有多特殊,只是有些过于普通了。
要不是抬头就能看到那些林立的高塔,伯洛戈一度会以为自己回到了誓言城·欧泊斯。
映入眼中的只是普普通通的街道,道边上各种商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伯洛戈居然还看到了一张张电影海报,上面标注着同步上映。
隐秘之土只是地缘上与世隔绝,该有的外界贸易从未断过,每天都有数趟列车驶入这里,为这座地上天国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资。
伯洛戈注视着往来的人群,暗自低语着,“都是残缺者吗?”
行人们的身上都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以太反应,只是其强度要比一阶段的凝华者还要差上不少,他们彼此交谈,欢声笑语,就和普通人们没什么两样。
可在这一片祥和之下,伯洛戈还是发现了一些异常所在,例如这些残缺者的衣装都是些现代的服饰,而不是法比恩、奥萨娜等人那华而不实的衣装,而且伯洛戈也察觉到,那些高阶凝华者好像都居住在那高塔、峭壁上的蜂巢状建筑中,只有这些残缺者生活在这普通的街道里。
这样的区域有很多,它们像一个巨大的外环,将林立的高塔包裹起来,也将诸秘之团内凝华者、残缺者间的阶级分清。
股诱人且熟悉的血腥味再次涌现,打断了伯洛戈的思绪。
伯洛戈四下张望,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可他始终找不到对方的位置。
直到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抓住了伯洛戈的手腕。
“别紧张。”
清冷的声音在伯洛戈的耳旁响起,声音如此之近,伯洛戈都能嗅到她身上香料与鲜血混合的奇妙气息。
“紧张什么?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吧。”
伯洛戈站在原地保持不动,就连目光也没有丝毫的偏斜,只是任他怎么说,脊背处传来的尖锐凸起感始终没有挪开。
“一上来就动刀动枪,这不太好吧,要知道,我的副局长就在不远处,而且我之前还帮过你的,替你解决了摄政王那个麻烦。”伯洛戈熟练地打起了感情牌。
“副局长?耐萨尼尔吗?”
对方语气里多了几分惊讶,看样子她并不知道耐萨尼尔亲临这件事。
“怎么?害怕了?”
伯洛戈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而且,我也是不死者,你就算刺穿了我的心脏,也杀不了我。”
“但可以扼制你,比如麻痹你的神经,误导你的感官……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值钱吗?大名鼎鼎的拉撒路先生。”
她像是紧贴着伯洛戈的后背,呼吸从后颈擦过,温暖、潮湿,血气像是具备某种魔力,令人想入非非。
“你要拿我换钱?”
伯洛戈不解道,“瑟雷之女,摄政王的……女皇?无论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一个会缺钱的人。”
“别拿这些事来侮辱我。”
奥莉薇亚声音隐含怒意,手腕稍稍用力,伯洛戈便觉得自己的衣服被刺破了,一同被刺破的还有皮肤,鲜血淌了出来,萦绕在两人身边的血气更加浓重了起来。
“好好好,那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我已经在原地站很久了,这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伯洛戈已经发现,周围有路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隐秘之土的人口并不多,再经过区域阶级的划分,这里的人对外来者很是敏感,更不要说伯洛戈身上还穿着秩序局的制服,这更突显了伯洛戈身份的不同。
“只是你自己在原地罚站罢了。”
听到奥莉薇亚这样说,伯洛戈忽然猛地转身,可待他回头后,他只看到了一团迅速消散的黯淡阴影,在自己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匕首依旧顶在脊背上,奥莉薇亚的声音近在耳边。
“怎样,是吧?”
“这是你的秘能?隐形?还是扭曲认知?”伯洛戈谨慎地试探道。
“你可以慢慢猜。”
“你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伯洛戈确信自己从宴会厅离开后,就处于高度戒备中,怎么会被她轻易地靠近。
“从你步入隐秘之土起,”奥莉薇亚的声音在耳旁徘徊,“你太小瞧夜族血脉间的联系了。”
“我不是夜族。”
“但你体内有瑟雷的血,一位夜族领主的血,”即便对瑟雷再有怨恨,奥莉薇亚也不禁感叹,“如今,这是除了夜王外,最为纯粹的血脉了。”
“这么难缠吗?”伯洛戈不由地感叹,“看样子,无论我再怎么死而复生,还是有些东西是无法洗刷掉的。”
恩赐·时溯之轴,它会将伯洛戈的身体调整到最完美的状态,进而复生,伯洛戈曾以为它可以洗掉瑟雷的血液,但它似乎将瑟雷的血液判断为了某种增益效果,一直没有抹除,也可能是瑟雷的血液太强大了,哪怕是恩赐也难以将它清理干净。
的确,夜族之血本身就是一种恩赐,两种恩赐碰撞在了一起,产生了未知的错误现象。
“你想做什么呢?奥莉薇亚,”伯洛戈反问着,“你又为什么在隐秘之土?想借用诸秘之团的力量,来躲避摄政王的追击吗?”
“你以为我是瑟雷那样的胆小鬼吗?”奥莉薇亚冷哼了一声,“我才不会逃避我的命运。”
“也就是说,这里与你的命运相关?诸秘之团与夜族?”
伯洛戈捕捉奥莉薇亚言语里的细节,一边问询着一边自然而然地在街头行走了起来。
“在我来这前,我就听闻了诸秘之团与夜族之间可能有所联系,你应该知道,这对于秩序局而言意味着什么,”伯洛戈继续说道,“我还以为我要调查一段时间,才能有些结果,没想到刚到就遇见了你。”
伯洛戈表面上面不改色,但心底已经掀起了阵阵波涛,最糟糕的可能还是发生了。
诸秘之团与夜族有关联,那接下来的谈判还能顺利进行吗?还是说,这是一个诸秘之团故意吸引秩序局的陷阱?
“在回答你的问题前,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奥莉薇亚逼问道,“你们带了多少人来。”
“一支军团,一支由荣光者率领的超凡军团,”伯洛戈坦然道,“从整体实力上来讲,我们还是无法和诸秘之团比较的,毕竟这里是诸秘之团的大本营,但想毁灭掉这里,还是很简单的。
所以,怎么了?奥莉薇亚,你有什么需要吗?”
奥莉薇亚没有回应,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伯洛戈饶有耐心地等待着,漫步在街头,直到他看到了街角的另一个身影,他忽然发问道。
“奥利维亚,既然你能察觉到我身上瑟雷之血的气息,那其他夜族也能做到这一点吗?”
“趋近于血统顶端的夜族能本能地察觉到这些,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特殊手段了来进行侦测了,”奥莉薇亚少见地配合着。
伯洛戈停下了脚步,站在街角的身影见伯洛戈停下,她主动地迎了上来。
“哦……那你觉得她是来找你的,还是来找我的?”
伯洛戈语气轻松地问道,但浑身的肌肉早已紧绷了起来,伴他身旁的、处于无形的奥莉薇亚也注意到了靠近的身影,并认出了她。
奥莉薇亚否决道,“她是来找你的。”
“你就这么有信心?”伯洛戈忽然明白了,“你不止能隐藏自己的形态、以太反应,就连血脉气息也能一并隐藏,难怪摄政王追了你这么久,也抓不到你。”
奥莉薇亚将一个冰冷的金属薄片贴在了伯洛戈的耳后,她的声音直接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响起。
“你最好老实点。”
伯洛戈心底抱怨着,“真倒霉啊。”
然后他的脸上洋溢起虚妄的假笑,主动地迎接对方,“真巧啊,尊敬的狂想公爵。”
奥萨娜并不喜欢这个称谓,她的声音清冷,“叫我奥萨娜就好。”
“那么,奥萨娜,你是在跟踪我吗?”
略显繁忙的街头,伯洛戈毫不客气地说道。
第三十二章 终极凝华者
“跟踪?算是吧。”
奥萨娜意外地坦诚,“你也清楚秩序局与诸秘之团关系的紧张,我得确保你不会做什么坏事,要知道你可是位守垒者。”
守垒者稍差荣光者一阶,可同样致命无比。在超凡世界的公约中,高阶凝华者未经允许踏入他者领地内,可以视作宣战,可见高阶凝华者的恐怖破坏力。
“即便关系紧张,也没到剑拔弩张的份上吧?”伯洛戈反问着,“你这行为可充满了对秩序局的不信任。”
“别再说这种天真的话了,你会相信信任这种事吗?”奥萨娜问。
“当然,我非常相信,要知道秩序局那深入人心的条例一,就是近乎盲目愚蠢地信任,”伯洛戈进一步地解释着,“这并非贬义。”
“那当你们面对秩序局外的人呢?”
奥萨娜见伯洛戈没有立刻回答,她冷漠的神情上罕见地多了几分笑意,嘲弄的笑意,“看,你也很清楚不是吗?”
“所以别让我们浪费时间,来弄些唇枪舌剑了,你不喜欢这样,我也不擅长于此。”奥萨娜理了理头发,失焦的眼神里头一次出现了伯洛戈的身影。
“那你想怎么样?”伯洛戈诚心发问道,“我和许多人谈不下去后,就会大打出手,你该不会也是这样的想法吧?”
伯洛戈活动了一下筋骨,当着奥萨娜的面,大大方方地将手搭在了怨咬的剑柄上,另一只手低垂,随时可以抓起伐虐锯斧。
浑身萦绕着戾气,这一点上伯洛戈没有开玩笑。
“要在这动手吗?我从不抗拒别人对我邀战。”
伯洛戈信心十足,不止是对自身实力的信任与认可,更因为这里可是隐秘之土,就算打的遍体鳞伤,损毁的也是诸秘之团的财产。
“你们秩序局的人都是这样的战争狂吗?”
奥萨娜没有动手的欲望,一方面和伯洛戈动手,无异于令秩序局与诸秘之团间紧张的情况,变得越发恶劣,另一方面就是伯洛戈想的那样,这里是诸秘之团的财产。
“并不是,只有少部分人像我这样,热衷于用暴力解决问题。”伯洛戈松开了剑柄。
“暴力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
“但你要承认,暴力确实是一份高效且便捷的手段,”伯洛戈赞扬着,“你也不想在谈判桌上,和敌人进行长达几个月的舌战吧?口水四射怪恶心的。”
奥萨娜嘴角不由地挑起,她被伯洛戈逗笑了。
“所以你到底要干嘛?就算是要监视我,也没必要这么堂堂正正的吧?况且一位公爵亲至,真是令人荣幸与不安。”
伯洛戈说着转过了身子,侧对着奥萨娜,他这一举动完全露出了背部,也露出了匕首切开的衣服与伤口。
奥萨娜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你受伤了?”
“没什么,我是不死者,有一些奇怪的癖好,”伯洛戈伸手抚摸背部的伤口,摸出一片猩红,“比如自残什么的。”
伯洛戈又摸了几下,血迹消失了,他一脸笑意道,“愈合的很快,不必担心。”
他又说道,“感谢你的关心。”
在伯洛戈和与奥萨娜对话的同时,奥莉薇亚也在利用着哨讯,与伯洛戈进行着无声的会谈。
“你在做什么?”
见伯洛戈故意露出伤口时,奥莉薇亚紧张地问道。
“我想测试一下,你会不会被她发现,”伯洛戈说,“看样子,你不像是在认知上进行扭曲,也不是什么光学隐藏,不然这种距离下,奥萨娜仔细观察的话,应该会发现一些端倪。”
伯洛戈毫不掩饰自己对奥莉薇亚的试探,“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疯了吗?”奥莉薇亚饱含怒意。
“你是想无力化我吗?尽管动手,但要知道,奥萨娜正盯着我呢?”伯洛戈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奥莉薇亚完全沉默了下来,保持绝对的静默,潜藏在伯洛戈周边,以免被奥萨娜发觉,而伯洛戈与奥萨娜的交谈仍在继续。
“我对你没有敌意,伯洛戈。”
奥萨娜的语气诚恳,身上那冷漠的性子也淡了许多。
伯洛戈一如既往地展示他的强势,“我知道,你也不应当有敌意存在。”
奥萨娜没有被伯洛戈激怒,伯洛戈见她如此稳定的情绪,也主动道歉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很讨厌你们身上那股莫名的优越感。”
“我知道,这是外界对于我们的刻板印象,但也确实是我们身上的一些毛病,”奥萨娜叹了口气,“我有努力让自己变得谦卑。”
“我有留意到,比起你的两个侍从,你无疑要好太多了,”伯洛戈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们先换个地方聊?”
不知不觉中,路边的行人多了许多,大家都装作一副在忙自己事的样子,但视线的余光纷纷抛向了这里。
伯洛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居住在高塔外环的都残缺者,诸秘之团的底层存在,现在传说中的狂想公爵出现在了街头,就算不行礼跪拜,也忍不住地多打量几眼,看看自己与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到底有什么区别。
“好,”奥萨娜点点头,引领着伯洛戈,“跟我来。”
“你要带我去哪?”伯洛戈跟上了她。
“比起这些,先和我聊聊看吧。”
“一种考核?”
“算是吧,”奥萨娜走进小巷的阴影里,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如果你通过了,我就会向你展展示我想让你看到的。”
“为什么是我?”
“你是不死者,就算出了意外也不会死,哪怕只剩一个脑袋也能艰难地活下去。”
伯洛戈有些明白了奥萨娜的意思,当他跟随者奥萨娜穿过小巷时,奥萨娜身上那醒目的华丽衣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件极为普通的装束,就和街头的路人一样。
两人在路边等待了片刻,一辆公交车慢慢驶来,上面的乘客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司机打着瞌睡,车辆也锈迹斑斑,像是投入运行很多年了。
“我以为隐秘之土内,到处都是像高塔那样精致的造物,没想到还有这种破破烂烂的东西。”
伯洛戈和奥萨娜坐在了最后排,从这可以观察到车内的所有人。
“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存在,就像隐秘之土也有着自己的瑕疵。”奥萨娜说。
“也就是说,你们也把下层的残缺者看做自己的一部分,认为是自己的瑕疵?”伯洛戈略感意外。
“不,”奥萨娜摇摇头,“只有少部分人认同这些,更多的人则觉得残缺者和普通人一样,也是该被剔除的存在,算不上我们的同类。”
她自嘲地笑了笑,“先是将凝华者与人类划分出界限,然后是凝华者与残缺者,你觉得之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
这对伯洛戈而言并不难猜,“就按阶位一阶阶地分类就好,身份不断细分,权力与享受的资源也不断地分割。”
“我猜也是,”奥萨娜靠着车窗,望向窗外变化的景象,“我没法明确地帮助这些人,不然议会内的那些极端分子,会认为我玷污了凝华者的神圣性。”
“你并不信奉凝华者至上的理念?”
伯洛戈以为自己摸清楚了奥萨娜的想法,可奥萨娜却摇摇头,以极为强硬的语气说道。
“相反,我赞同凝华者至上的理念,可以说,我是这一理念的绝对拥护者。”
“但你和我印象里的至上主义者不太一样。”伯洛戈说。
“那些极端分子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觉得你是温和派?”
“温和?不,我认为,我是仅有的真理派,走在真正正确的道路上。”
“真理派?可以讲讲看吗?”
伯洛戈对奥萨娜抱有十足的好奇心,无形的奥莉薇亚也是如此。
“好,但在我阐述我的想法前,我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伯洛戈,”奥萨娜接着说道,“当这样病态的区分继续细分下去,你觉得世界的结构会变成什么样呢?”
伯洛戈深思着,脑海里不由地冒出了受冕者一词,这个超越荣光者,只存在设想中的伟大阶位。
“一位超越了所有凝华者,掌握至高至上力量的存在。”
伯洛戈按照自己的设想说下去,“当他掌握了这绝对的力量时,也就相当于掌握了绝大多数、甚至说全部的资源,所有人的存在都只是为了服务他的存在,到时候大家也不分什么凝华者、残缺者、普通人了,在他们的面前都是卑劣的存在。”
奥萨娜总结道,“一位终极凝华者。”
“即便掌握着绝对的力量,终极凝华者依旧具备着凡性,迟早会被时光杀死,”奥萨娜顿了顿,又问道,“可如果这位终极凝华者又获得了不死之身呢?”
这一次伯洛戈没有给出答案,大概连伯洛戈也没想过这些,反倒是无形的奥莉薇亚,默默地低语着,声音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响起。
“一位永恒的暴君,掠夺着无穷无尽的血税。”
奥莉薇亚对于奥萨娜所讲的这一切可太熟悉了,这正是超凡灾难·永恒血税的雏形。
第三十三章 诱惑
鲜血的暴君,高悬于所有人的头顶,永恒地从人们的身上索取吞噬,那自骨肉而来的血税。
伯洛戈没有去问询奥莉薇亚言语里的意思,而是专注于与奥萨娜的对话。
“你在担心那些激进派,会把世界带向另一个黑暗的极端?”
奥萨娜点头,她说道,“我读过许多书,也翻阅过许多历史记录,百年前,我的家族也参与了对永夜帝国的讨伐。我一直觉得破晓战争是一次世界的分歧点,我们把世界的走向从歧途上拽了回来。”
“那你现在觉得,过于激进的凝华者至上理念,只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夜族?”
伯洛戈整理了自己的话语,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奥萨娜没有立刻回答伯洛戈的问题,而是默默地看向车窗外,公交车驶过街道,穿过一处处城区,行人们在街头走动、交谈,就和一座正常运行的城市社会没什么区别。
但随着公交车逐渐远离至圣枢纽,当那极光之路的辉光也难以照耀此地时,伯洛戈发现街景变得越来越破败,陈旧的建筑胡乱地堆砌着,门窗大多早已破裂,墙皮开裂,露出其下红砖的颜色,像是破损的皮肤,暴露出猩红的伤口。
街头多了许多席地而睡的流浪汉,他们像是黑色的垃圾袋一样缩在角落里,忽明忽暗的路灯下,他们用空的铁皮桶搭了几个火堆,摇曳的火光释放着令人心安的暖意。
“没想到吧,地上天国也有着照不到的阴影。”奥萨娜喃喃道。
“想象到了,这看起来才合理。”
伯洛戈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情景,而且,这样破败的场景反而令伯洛戈安心了下来。
奥萨娜转过头看着伯洛戈,眼神里藏满了好奇与疑问。
伯洛戈开口道,“就像提纯黄金一样,无论工匠怎么努力,技术如何进步,人们始终无法提取出百分百纯度的黄金,总会有那么一丝一毫的瑕疵存在。”
“世界也是如此,再怎么完美的城市、理想的社会,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仍旧会有黑暗存在。”
“你很现实。”
“准确说,我是一个实践主义者,”伯洛戈解释道,“我不否认理想的存在,但我认为,想要达成理想,首先需要实实在在的行动。”
“真希望我也有你这样的行动力。”
“只是所处的环境不同,我是不死者,没有血亲,没有家人,就像一个亡命徒,大家都很怕我这种人,谁也不敢把我逼急了,他们知道,我是真的会昼夜不息地追猎他们。”
伯洛戈坦诚的仿佛要把自己内心的邪恶完全揭开,“但你不一样,你会死,还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束缚,做起事来笨手笨脚也正常。”
听到笨手笨脚,奥萨娜不由地笑了起来,她是受人尊敬的狂想公爵,位于诸秘之团权力顶端的存在,每个人都对自己毕恭毕敬,可今天却被伯洛戈随意地冒犯。
这很正常,伯洛戈就是位体面的亡命徒,地位、血统、诸多尊贵的称谓,在他的眼里还不如一位摇滚歌手。
伯洛戈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正一点点地变成真正的不死者,世俗的种种不再束缚他,唯有自己的喜好、随心所欲。
“所以,你觉得凝华者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夜族,然后呢?”伯洛戈问起刚刚断掉的话题。
“然后……然后先聊点别的吧。”
奥萨娜向伯洛戈微笑,伯洛戈发现她笑起来还是蛮好看的,有种典雅的美感,只是她已经习惯了高傲的冷漠,这副笑意在如今看来带着几分僵硬。
“总是岔开话题,这是你的谈判手段吗?”伯洛戈问。
“只是一种引导的方式,让你在潜移默化中,站到我这边,”奥萨娜说,“我很擅长说服别人。”
“利用秘能?”
“怎么会,我是狂想公爵,你光听这个名号,就该猜到我的学派了吧。”
“幻造学派?”
奥萨娜表达自己的善意,“是的,仅仅是幻想,不会影响你的心智,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幻造学派可没那么局限性,”伯洛戈想起一位老朋友,“我之前认识一个人,他走的是最传统本质的路径,纯粹的幻想造物,也就是说,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心想事成。
如果他是你的话,他只要一边发动秘能,一边想着‘说服伯洛戈’,说不定就真成了。”
奥萨娜侧过头低笑了起来,“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趣,伯洛戈。”
“你也比我想象的要平易近人些,”伯洛戈说,“你要是跟你那两个侍从一样傲慢,现在,我们说不定已经打起来了。”
伯洛戈想起摄政王的身影,“我真的很讨厌那种高高在上的人,你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和他没什么关系,可在他的眼里,你就莫名地低人一等了,让人恨不得挥起拳头,砸烂他的漂亮脸庞。”
“哈哈哈。”
奥萨娜笑个不停,缓和了一阵后,她继续起了自己的话术,提出了一个莫名奇妙的问题。
“伯洛戈,你有女朋友吗?”
“啊?”
伯洛戈愣了一下,他有些搞不懂,这算不算是奥萨娜的谈判技巧了。
不等做出回答,奥萨娜指了指前方,“看,那个坐在第二排的女人。”
伯洛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靓丽的背影映入眼中,光滑的脖颈从衣襟间探出,姣美的侧脸映入眼帘。
“按照审美,她确实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对吗?”
“嗯。”
伯洛戈低声认可,不知道奥萨娜在搞什么鬼。
她又说道,“如果你想得到她,你该怎么做,主动走上前去搭讪吗?”
伯洛戈反驳道,“为什么要得到她,我有女朋友的。”
“嗯?”
这次换奥萨娜愣住了。
伯洛戈觉得自己有点被冒犯了,“我像是没有女朋友的人吗?”
“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很有女人缘,像你这样的类型应该很招人喜欢,理智、强大、可靠,”奥萨娜反复审视着伯洛戈,“但也因为以上种种,我觉得你是一个只会拥剑入眠的人,女人对你而言只是不必要的麻烦。”
“看样子你还不够了解我,”伯洛戈觉得对话越发荒诞,“而且,我女朋友不是一个麻烦,她很有用的。”
伯洛戈说着举起了例子,掰着手指头,“她的秘能可以增幅我,她还是一位智慧的学者,会……”
奥萨娜按下了伯洛戈的手,强行打断了他那近似推销般的介绍。
她发现伯洛戈是一个奇怪的矛盾体,具备冷酷无情的同时,他又或多或少地带点黑色幽默与呆子般的顿感,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经历,塑造了伯洛戈这样的人格。
“好吧,好吧,我确实低估你了,那假设一下,假设你想获得那个女人,你会怎么做?”奥萨娜尝试将对话重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伯洛戈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会主动搭讪。”
“对她说……”看向那个靓丽的背影,伯洛戈一边幻想一边说道,“我正被人跟踪了,为了甩掉那个家伙,请你帮我打个掩护,装作是我的老朋友,和我聊的很愉快的样子。”
“嗯,不错的开场。”奥萨娜说。
“这是我在电影里学到的,”伯洛戈接着说道,“主角就是用这句话把女人骗进了自己的屋里。”
“然后呢?”奥萨娜不由地好奇道。
“他是个风流的家伙,”伯洛戈脑海里回忆起瑟雷的面容,“结局自然也是三刀六洞了。”
“哦……”
奥萨娜发出一阵短促的感叹声。
“所以呢?你到底想表达些什么?”伯洛戈反问着,他越来越搞不懂这谈话的意义了。
只见奥萨娜面露奇怪的笑意,她再提问道,“那如果你是凝华者,你想获得这个女人,你该怎么做呢?”
伯洛戈眼神轻颤,他发觉了奥纳萨设下的陷阱,她的声音带起了一种诡异的魔力,像是魔鬼的谗言。
“难道你还要用那笨拙的搭讪,来获取她的芳心吗?”
公交车停了下来,车门开启,又有几位残缺者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男人坐到了那个女人身旁,两人笑嘻嘻的,像是朋友,又像是情侣。
“哦,完蛋了,原来她有男朋友的啊,”奥萨娜轻声道,“这样你又该如何得到她呢?对于普通人而言,这种事很麻烦的吧。”
伯洛戈沉思了起来,像侦探一样调查女人的喜好,把自己打扮成她的真正的天命之子横插一脚,又或是静心等待,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长久,待两人分开,就是伯洛戈出击的时候……
“别想那些麻烦又不现实的方案了,”奥萨娜将手搭在伯洛戈的肩膀上,低声道,“你难道没意识到吗?你早就掌握了游戏的作弊器。”
伯洛戈不再思索,冷静地迎接之后的狂风骤雨。
“伯洛戈,你是高高在上的守垒者,完全不必在乎他们的自我意志,你可以把那个男人当着她的面碾成血沫,再把不断尖叫哀嚎的她完全掌握。
你和她之间的差距,就像人与宠物,她只会被你乖巧地抓在手心,如果她反抗你、抓挠你,你不会动怒,只会觉得她很可爱,就像宠物轻蹭你的脸颊。”
讲述到这里时,奥萨娜看待女人的目光不免带上一抹悲凉感,当你没有力量时,你的反抗都只是一种增添趣味的挣扎。
“不会有人指责你,更不会有武力惩罚你,要知道你已经是世间少有的、最大的武力了,谁又能与你抗衡呢?
所有人都会为了拉拢你,向你妥协,相较于一位守垒者,她这样的普通人只是一个随意加减的数字而已。
你是地位、是规则,是世俗与超凡的权力化身。”
奥萨娜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渐进的曲乐,抵达高潮的那一瞬戛然而止。
只剩车厢内人们的交谈声、引擎的低喘声、金属与金属摩擦碰撞的杂音,一片乱糟糟中,伯洛戈的耳旁一片静谧。
奥萨娜向后靠去,目光失焦,望着伯洛戈看不到的地方,声音空洞乏味,像是一具干尸在开口讲话。
“看啊,伯洛戈,这就是我们时时刻刻都要面对的诱惑。”
第三十四章 血民
伯洛戈知道且相信,许多人都曾冒出过这样的想法,希望有那么一个作弊器,来扭转他们倒霉坎坷的人生,获得地位、财富、权力,让自己走向完全不同的灿烂生活。
小到帕尔默希望能在三十岁退休,大到瑟雷嘴里的爱与和平,这都是欲望的一种,渴望用作弊器修改的现实。
伯洛戈不止在生活里看到过这些,他还在电影里见过许多,例如有个人获得了天神的力量,他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想看那些年轻美好的肉体,就会有大风吹起女人们的裙摆,讨厌今日的乌云密布,下一秒天空便万里无云……
此时伯洛戈不由地感谢这是一部喜剧电影,主角也是一个善良的蠢蛋,没有肆意使用这份力量,他更庆幸电影只是电影,而非现实。
奥萨娜开口道,“不得不承认,伯洛戈,你虽然很奇怪,但也确实是一个善良的人,你从未想过在工作之外,使用这份作弊器,来满足你的任何私欲。”
伯洛戈默默地接受了她的赞赏,这是事实,哪怕掌握了超凡之力,成为了超越凡人的强大存在,伯洛戈依旧会按时付水电费、遵守交通规则,因为客厅被利维坦搞烂了,还想办法壮胆去应对暴躁的房东。
伯洛戈看着女人的背影说道,“凝华者太特殊了,是人,但又掌握着非人的力量。”
“法律可以制裁人,但无法制裁凝华者,”奥萨娜抱怨道,“不……这世界上还没有一部公认的凝华者法典,大家更多是受到所属势力的制约,以及各大势力之间协定下的公约。”
奥萨娜接着说道,“这种情况下,往往能约束凝华者的,只有凝华者自身的道德准则了。”
听到这,伯洛戈无奈地露出了悲哀与自嘲的笑意。
“你也觉得靠自我道德准则,是一件完全不可靠的事吧?”奥萨娜问。
“我并不否认人类品性的伟大,但我也从不怀疑人类品性的邪恶,”伯洛戈幽幽道,“要是所有人都具备完美的道德底线,那这世界早就是地上天国了。”
“这么看来,凝华者简直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存在啊,”伯洛戈低声感叹了起来,作为暴力狂,他很少关注这种事的。
“不仅法律无法制裁,凝华者还可能利用自己的能量,反过来撼动国家机关,把国家塑造成符合自己利益的模样。”
伯洛戈的目光如炬,泛起淡淡的以太星火,“就比如科加德尔帝国,又比如你们、诸秘之团。”
不知不觉中,独立于凡人之上的超凡阶级正一点点地凝聚出雏形。
“对,就像诸秘之团,就像我们区分出凡人、残缺者一样。”
奥萨娜坦然承认了伯洛戈的所有指责,“我也说了,很大程度上,能约束凝华者的只有道德准则,可道德准则又是一个极为不可靠的东西。
有些人刚开始还遵守这些,但随着一次次的越界,品尝到特权的力量后,他只会彻底释放自我的野蛮本性,然后反而怪罪所谓的道德准则,压抑了他作为凝华者的本性,再联合起其他越界的凝华者,尝试打破这一束缚。”
伯洛戈已经能猜到他们的话术了,“狮子捕猎羚羊,两者是完全不同的物种,为什么狮子要同情羚羊呢?”
奥萨娜耸耸肩,语气平淡,但又充满了对未来的不安,“我很担心那样的未来,要知道,道德准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在百年前,我们效忠的领主、国王,无比认同所谓的骑士精神,誓要为贵族血脉战斗到死,这份道德准则放到现在,大家只会以为对方电影看多了,模仿的入迷了。”
奥萨娜痛苦地捂住脸,“谁也无法保证,未来的某一天,那时的凝华者如何看待我们,是否会觉得我们软弱仁慈,阻碍了人类进化的步伐,角色互换,我们是否变成了受人唾弃的存在。”
乘车已经有段时间了,公交车仍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着,像是迷路的蟒蛇,找不到自己的洞穴。
忽然间,伯洛戈笑出了声,“你还真够乐观的啊。”
“乐观?”
奥萨娜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居然还认为这种改变会在未来发生,而且仅仅是道德准则的变化,”伯洛戈说的同时无奈地摇着头,“这可太乐观了。”
见奥萨娜不解,伯洛戈盯着奥萨娜的眼睛,“视觉,是我们获取信息最多、也是最具效率的感知手段,也就是说只要扭曲普通人的外在形态,就可以很轻易地扭曲所谓的道德准则、观念,从外形上彻底把人类分裂成两个不同的物种。
别急着反驳我,我们秩序局内就有这么一位,她受到了超凡灾难·颠倒世界的影响,认知被彻底扭曲,所有人类在她看来都是狰狞可怖的怪物。
就像狮子与羚羊,就像被扭曲的认知,当你面对一头浑身散发着恶臭黏液的畸形生物时,你再怎么说服自己,对方是纯血的人类,只是外在被扭曲了,可你仍无法付出勇气,去用力拥抱对方。”
伯洛戈描绘着那黑暗的世界,“奥萨娜,这是在人类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
一直沉默的、无形的奥莉薇亚也在此时开口,声音在伯洛戈的耳旁回荡。
“永夜帝国统治下的人类……”
奥萨娜的声音与奥莉薇亚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说出了后半段话。
“受到奴役的血民们。”
“嗯,那些血民,”伯洛戈点头肯定,“鲜血就是夜族的流通货币,在永夜帝国的统治范围内,他们执行着严苛的血税,为了让受统治的人类缴纳出更多的血税,他们对人类进行了漫长的扭曲改造。
先是从外表上进行分化,血民们的皮肤变得惨白、掉光所有的毛发,就像一只只光秃秃的猴子,和纯血夜族们比较,血民才更像怪物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伯洛戈不等奥萨娜回答,接着说道,“然后是被刻意增强的造血能力,好令血民能按时缴纳那高昂的血税,以满足纯血夜族们对血液的需求。”
回忆着自己在档案室内查阅到的资料,伯洛戈觉得鼻尖萦绕的血气变得越发浓重了,“据说每一位血民的身上都有留置针,以方便随时的抽血,他们就像被夜族圈养的牲畜,面对不死者们的统治,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死亡,或者被赋血成新的夜族。
可那是永恒不死的帝国,每一位新增的夜族都是对帝国的一份负担,为此夜王定下了律法,严格控制夜族间的赋血,也就是说,血民就算能被赋血,最多也是转化成血统最卑劣的嗜血者,成为他们征战的野兽。”
伯洛戈感叹,每每提及这些时,他就觉得瑟雷像个英雄,一位混账英雄。
“永夜帝国是一个残酷且完全僵死的社会,对于生活在黑夜下的所有生命来讲,活着本身就变成了一场酷刑,这也是为什么秩序局少见地把一个由夜族衍生而来的社会结构,视作一场超凡灾难。”
奥萨娜轻声唤道,“超凡灾难·永恒血税。”
伯洛戈从座位上站起身,可这座位的间隙太狭窄了,他没法长时间站直,只能靠在椅背上
“幸运的是,永夜帝国已经毁灭了,而我现在的工作,就是把永夜帝国的坟墓再夯实些,”伯洛戈又试探道,“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
凝华者至上这些东西,都是永夜帝国玩剩下的,奥萨娜所担忧的一切,都能在过往的历史中找到相似的影子。
因此,伯洛戈对于奥萨娜所设想的黑暗未来抱有一个非常微妙的态度,既悲观又乐观。
乐观在于,终极凝华者的统治下,再糟也残忍不过永夜帝国,而且他们说不定真的能以血腥的代价,引领人类文明升格,悲观在于,永夜帝国可以被毁灭,可凝华者是杀不尽的,凝华者至上的社会结构,就像一颗炸弹,埋藏在历史的进程里。
“你难道不会对此感到无力吗?”这次换奥萨娜不解了,“就像在面对一头无形的怪物,你甚至不知道该挥剑向谁。”
伯洛戈用种不耐烦的语气说道,“怎么是无形的呢?只要杀掉那些领头的人就好了。”
“可你杀了他们,还会有人填补上来。”
“那就继续杀,杀到干净为止。”
奥萨娜还想说什么,却被伯洛戈那暴戾的话语堵了回去,“我是不死者,我有的是时间和他们耗。”
“你觉得你变成了最大的暴力,就可以制止这一切,难道你不怕自己也变成恶龙吗?”她怀疑着。
伯洛戈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近乎本能地说道。
“恶龙?我才不会。”
奥萨娜的气势弱了下去,她坐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和我们一样傲慢,伯洛戈。”
“还是说些实在的话吧,”伯洛戈将手搭在剑柄上,“这辆公交车转的够久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突然间,车厢内的交谈声一滞,短暂的停顿后,所有人齐齐地转过头看向伯洛戈,其中就有那个一直被两人拿来举例的女人。
女人说,“你搭讪的方式很糟糕。”
伯洛戈不明白,“我觉得那还挺好用的,为什么?”
女人站起身,撩了撩头发,“因为我也看过那部电影。”
伯洛戈又一次地笑了起来,他感叹,这个鬼地方的人们多少还是有点品味的。
看在电影同好的份上,这里值得拯救。
第三十五章 合作
“我说过的,凝华者至上的理念也区分出不同的派系,激进派认为他们是超凡的贵族,道德准则束缚了他们的天性,他们应该打碎镣铐,尽情释放自己的超凡之力。”
奥萨娜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公交车的过道间,越过伯洛戈与残缺者们站在了一起。
“体现在局势上的话,他们就是诸秘之团的独立派,渴望摆脱秩序局的制约,唯有这样,他们才能肆无忌惮地施展自己的设想。”
“你说你是真理派。”伯洛戈记得奥萨娜的话。
“我依旧赞同凝华者至上的理念,”奥萨娜接着说道,“但我认为凝华者在拥有高贵地位的同时,也要担负起沉重的责任。”
“比如?”
“比如带领人类,推动世界的进程,创造一个更加完美的社会。”
伯洛戈明白了奥萨娜的意思,她的理想和秩序局相近,但不同的是,秩序局只把凝华者视作一种特殊的工种,而奥萨娜把凝华者进行了美好的神化,就像救世的天使。
“看看我的家乡,隐秘之土,虽然它还有许多不足,但一些设想已经在这里实现了,不是吗?
秘能,这扭转现实的奇迹之力,我们可以从以太里汲取出无穷无尽的能源,可以用炼金技术治愈一个个顽固的恶疾,就连那些饱受抑郁折磨的人,也可以通过虚灵学派,对心灵进行重构。”
奥萨娜畅想着那美好的未来,语气轻快,随后变得沉重,“那确实是一个美好的设想,可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在真理派成功前,激进派就会毁了这一切,就像永恒血税那样,凝华者与普通人将变成完全不同的物种……我不喜欢那样的世界。”
伯洛戈能感受到奥萨娜身上流露出的理想主义色彩,还有传统的贵族精神,权力与责任一并缠绕在她的身上。
“所以真理派不希望诸秘之团独立起来,我们想继续和秩序局保持合作关系,通过秩序局制约激进派,从而争取时间,为真理派获得更多的议会席位。”
伯洛戈终于听到了一些有用的话,“也就是说,你是站在秩序局这一边的,对吗?”
“现在来看是这样的,我想尽力促成两者的合作,”奥萨娜又说道,“不然,我也不会带你们踏入隐秘之土了。”
“那你的父亲,法比恩呢?”伯洛戈又问道,“你能代表他的意志吗?”
奥萨娜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
“怎么了?”
“我父亲曾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今日,我能变成这样的人,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到了他的影响。”
奥萨娜决定对伯洛戈讲实话,“但从他成为先贤议会的传令官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哪方面?”
“就……就像被人抹平了棱角,放弃了理想,”奥萨娜言语里带着淡淡的哀伤,“他不再提及这些事,只专注于服务先贤议会。”
伯洛戈若有所思,但什么也没说。
先不去考虑法比恩的事,这段时间里,伯洛戈会时不时地思考,如果诸秘之团想要保持强硬的抗拒行为,他们不该放秩序局一行人踏足隐秘之土的,这无异于让敌人的尖刀刺入心脏。
现在看来,这是奥萨娜在暗中运作,秩序局一行人的存在,就是真理派对激进派的制衡工具。
被人利用的感觉并不好,但如果能达成伯洛戈的目的,伯洛戈不介意把这当成一次合作共赢。
“好,但为什么是我?”伯洛戈又问道。
“因为你不会死,我要确保,无论发生什么意外,必须有人知晓发生了些什么。”
“看样子,你对眼下的局势很不乐观。”伯洛戈说。
“我要是足够乐观的话,也不会寄希望于秩序局,”奥萨娜顿了顿,又说道,“无论如何,这都是诸秘之团内部的事。”
经过漫长的行驶后,公交车终于抵达了终点,车门开启,但没有人选择下车,见气氛还是有些僵硬,伯洛戈便主动开口道。
“还不走吗?要是太久没回去,这可能会引起激进派们的注意。”
这时残缺者们才动起手,一道道目光落在伯洛戈的身上,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下车,在外面站成一排,像是听候指令的士兵。
伯洛戈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人,来不及观察四周的情况,那个一直被他谈论的女人主动地走了上来。
“优兰达。”
她微笑地向伯洛戈伸出手。
“说实话,我一直以为你们这群与世隔绝的家伙,只会欣赏什么古老的歌剧,完全不会看电影这种新事物的。”伯洛戈礼貌地与她握手。
“怎么会,这些新事物在隐秘之土里很流行,”优兰达说,“唯一遗憾的是,地区偏远,我们往往要比你们多等上一阵。”
伯洛戈喜欢这个女人,当然,主要是喜好她与自己有相同爱好这部分。比起权力、地位、财富,历经岁月的不死者们,往往更在意个人的喜好,不知不觉中,伯洛戈的一些行为,正逐渐变成教科书里曾提过的那样。
“雅尼斯。”
在公交车上,坐在优兰达身旁的“男朋友”向伯洛戈轻轻点头,介绍起自己的身份。
伯洛戈看了看两人,又看向奥萨娜,“他们是你在残缺者中的侍从吗?”
“是朋友,不是侍从。”奥萨娜强调道。
“嗯,还不错,比你之前那两个强太多了。”伯洛戈提的正是索提与罗尔福。
回忆起他们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伯洛戈又问道,“他们是激进派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吗?”
“作为狂想公爵,我还没弱势到那份上,”奥萨娜试着为两人辩解,“他们其实是很好的人,只是……”
“只是太符合对超凡贵族们的刻板印象了?”伯洛戈说着笑了起来。
打量起四周,伯洛戈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低矮的楼群中,建筑大多显得破旧不堪,墙壁上的砖石剥落,露出里面的木结构和灰色的水泥,一些建筑甚至没有窗户,门板也残破不全。
狭窄的街道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有腐烂的食品、破碎的家具、废弃的衣物,还有被遗弃的破烂电器。这些垃圾被丢在角落里,发出一股股难闻的气味,街道两旁的商店要么关门大吉,要么经营着一些微不足道的生意。小贩们在街边摆摊,贩卖着一些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二手物品。
“很难想象吧,在这地上天国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奥萨娜说道。
“还好,我这人比较现实,从不觉得地上天国真的存在,”伯洛戈说,“誓言城·欧泊斯很美丽对吧,但它也有类似的地方,而且比这险恶更多。”
伯洛戈低头看着淌过脚边的污水,他居然产生了几分熟悉与怀念的感觉,这令他想起了自己最开始住的申贝区,也不知道那片城区如今建设的如何了,还有那些生活在申贝区的朋友们,虽然伯洛戈和他们的联系不多,但他们仍在伯洛戈的记忆里占据一席之地。
“走吧。”
奥萨娜带领着伯洛戈向前,队伍散开,许多人都消失在了阴影里,最后只有优兰达与雅尼斯跟在他们身后。
伯洛戈像个观光客一样,目睹起隐秘之土光鲜亮丽下的阴影。
废壤城区是这里的名字,几乎所有的残缺者都生活在这,从区域上与凝华者进行隔离。
伯洛戈看到许多瘦弱的人们在这里生活,他们穿着简陋的衣服,面无表情地走在街头,眼神充满了疲惫和无助,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艰难的生活,孩子们在垃圾堆里玩耍,成群结队的苍蝇在空气中飞舞。
这里的治安状况也不容乐观,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流浪汉和无家可归的人,他们有的在睡梦中度过漫长的白天,有的在巷子里醉酒斗殴,而当夜幕降临,这个城区变得更加危险,无人看管的黑暗街道成为了犯罪的温床,抢劫和袭击时有发生。
这片破败的城区就像一个巨大的贫民窟,在隐秘之土的隐形阶级下,这些人没有任何出路可言,更令人绝望的是,他们就连离开隐秘之土也做不到。
“知道吗?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贵族血统。”奥萨娜说。
“其中就可能有你的远房亲戚吗?”
“大概吧。”
要是没有一定的血统,这些人都无法成为残缺者……或许不成为残缺者才是一件好事。
“想搭建起隐秘之土这样的城市,即便有着凝华者与庞大的资源,依旧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更何况你们还受到人口的限制。”
目睹这混乱破败的景象,伯洛戈自然而然地说道,“应该还有更残酷的阴影,我还没有看到吧。”
“是的,而且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是,即便是我也看不到那样些阴影。”
即便成为了狂想公爵,处于诸秘之团的权力顶端,奥萨娜已经无法主宰所有的事,甚至说,随着权力抵达顶峰,这时她才隐隐窥见了那藏在冰面下的巨大阴影。
“这里不仅有残缺者,还有不少的普通人,哦,这倒也是。”
伯洛戈散开以太感知,感应到一位位残缺者的同时,他也发现了不少的普通人,经过一代代的更迭,没有希望的残缺者生活在这破旧的城区里,他们的后代没有足够的资源与资格参与至圣试炼,就此彻底丧失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们就连离开这座城市也做不到,只能在最辛苦的岗位上工作,成为凝华者至上理念下的一种资源。
奥萨娜停下脚步,她觉得这里算是一个安全的地方,直接对伯洛戈开口道。
“我一直希望能以我自己的力量重塑诸秘之团,但这比我想象的要困难的多,即便我站在权力的顶层,但最多也只是稍稍改善他们的生活。”
奥萨娜继续说道,“我作出了我的妥协,试着接受现实,但近期发生的一些事,不得不令我赶快作出行动。”
伯洛戈问,“发生了什么?”
“近期废壤城区出现了大量的失踪人口,”优兰达开口道,她负责着绝大部多数残缺者的事宜,“失踪的都是一些普通人,我们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调查,但查不到任何线索。”
“一位狂想公爵在背后支持你们,你们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作为专业人士,伯洛戈脑海里产生了一些阴暗的想法,目光稍稍抬起,他便能看到位于隐秘之土中那耸立的至圣枢纽。
伯洛戈幽幽道,“你觉得他们要拿这些失踪人口做什么?”
奥萨娜还没回答,伯洛戈立刻自问自答道,“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吧。”
“我很担心诸秘之团变成我所厌恶的模样,这违背了我的理念,”奥萨娜说,“我们应该保护普通人,而不是把他们视作奴隶。”
“所以你需要秩序局的帮助,哪怕这在其他人看来,你成了诸秘之团的叛徒。”
“叛徒?”奥萨娜对此不屑一顾,“如果我赢了,他们才是叛徒。”
伯洛戈喜欢奥萨娜这句话,他闭目沉思,诸多的思绪在脑海里奔涌而过,他想起之前的种种传闻,秩序局的诸多猜测,还有他亲身见证的事物。
“那么你出现在隐秘之土又是为了什么?奥莉薇亚。”
伯洛戈心底的思绪通过哨讯传到了奥莉薇亚的脑海中,无形的赤红之影以冰冷的语调回答道。
“弥补我犯下的错误。”
“所以摄政王果然是你搞出来的东西吗?”
奥莉薇亚没有回应,但伯洛戈猜她一定生气了,任谁被直接指出自己的错误,本能的反应都是辩解。
误打误撞间,伯洛戈剥开了纠缠起来的谜团,距离真相更近了一步,同时他也因知晓事态的真相而感到些许的压力。
“我大概猜到发生了些什么。”
伯洛戈向奥萨娜保证道,“我答应你,尊敬的狂想公爵,我可以帮助你践行你的理想,重塑诸秘之团。”
奥萨娜说,“但代价就是,我会变成你们扶持的傀儡,替你们操控诸秘之团,对吗?”
“当然。”
伯洛戈耸了耸肩,“大家都是傀儡,被所谓的命运操纵着,但幸运的是,你有机会选择一个你喜欢的命运,而不是被反过来被它推着走。”
伸出手,这次不是礼貌的问好,而是一种签订协议的仪式,伯洛戈盯着奥萨娜的眼睛,奥萨娜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
“需要一位契约者见证一下吗?”奥萨娜问。
“不必了,我记得就好。”
伯洛戈像是过分傲慢的自信,又像是底气十足的威胁。
第三十六章 仁慈
得到奥萨娜的准确答复后,伯洛戈没有与奥萨娜继续纠缠下去,为了避免引起诸秘之团的注意,他也谢绝了优兰达与雅尼斯,选择一个人慢慢走回伞状高塔中,离开的路上,伯洛戈打量着废壤城区的模样,暗暗记下了这里的地形布局。
表面上荒废一片,伯洛戈猜暗地里,它一定有许多的地下结构,藏匿了大量的残缺者与普通人。
同样,在那至圣枢纽中,想必也有大量的残缺者与普通人为先贤议会工作,残缺者还好些,在先贤议会的眼中,他们多少有些人权的存在,普通人则完全是一种血肉的消耗品。
伯洛戈可以想象到,有多少普通人在那里饱受折磨,不见天日。
“你觉得奥萨娜真的是理想者吗?”奥莉薇亚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她不习惯用哨讯这种来自秩序局的小东西,详细点讲,奥莉薇亚不喜欢伯洛戈的声音直接在她的脑海里响起,这令她倍感不安,像是有人闯入她的心神之中。
脱离奥萨娜她们后,奥莉薇亚就解除了哨讯,冰冷的匕首依旧顶在伯洛戈心窝上,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着。
“我其实不太在乎言语上的真假,”伯洛戈说,“真正重要的是她所付诸的行动。”
“实践是吧。”
“是的,漂亮话谁都会说,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拔剑的勇气。”
伯洛戈继续说道,“奥萨娜的想法我可以理解,她把自己视作某种更高位的救世主,也就是说,其实她和那些激进派没什么不同,都是一群傲慢的家伙,自视甚高,只是激进派把普通人当做一种资源,她选择拯救这些人,以满足自己的救世情结。”
“你这么善于剖析别人的心理吗?”
“不,只是恰好我也有相同的救世情结,为此我能理解奥萨娜的心情。”伯洛戈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奥莉薇亚沉默了几秒,语气复杂地说道,“你也真够傲慢啊,伯洛戈。”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不,你要比其他人还要傲慢,别人是傲慢而不自知,你则是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毫不在意。”
“大概吧。”
伯洛戈的步伐很快,抬起头,他时不时能看到凝华者在高空中掠过,像是一头头盘旋的飞鹰。
隐秘之土内并不限制凝华者们的秘能,伯洛戈此时完全可以释放自己的力量,如同一道闪电般穿过街道,迅速返回伞状高塔之中。
但伯洛戈没有这么做,他已经习惯了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唯有战斗厮杀时,他才会启用秘能。
“那么你呢?奥莉薇亚,我的猜测正确吗?”
伯洛戈话音一转,将矛头指向了奥莉薇亚,语气强硬,步步紧逼,丝毫不在意那把顶在自己心窝上的匕首。
“你是瑟雷之女,也是他在《破晓誓约》中抹除掉的名字,说实话,我觉得以瑟雷那糟糕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在意什么血亲之类的东西,就连自己的女儿也是如此。
按照正常的命运进程来讲,你应该被烧死在破晓战争的烈阳中,可发生了某些事,那个冷酷无情的瑟雷居然对你产生了怜悯之心,他不仅放过了你,还把你的名字抹除,赐予了你自由。”
“闭嘴!你什么都不懂!”
奥莉薇亚的声音忽然暴怒了起来,匕首扎入血肉,刺痛感袭来。
伯洛戈面无表情,像是感受不到痛苦般,“这份自由对你而言是一种诅咒,你的同族都被瑟雷所杀,仅存的血脉也被封印进了永夜之地中。
瑟雷躲进了不死者俱乐部,至此这个世界上只剩你一个人孤独地活在黑夜中。”
伯洛戈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奥莉薇亚时参与的拍卖会,奥莉薇亚在那买下了血肉衍团,那具诡异的血肉之躯可以源源不断地产生鲜血,当时奥莉薇亚说,这是为她的同族。
“我那时就该想到的,”伯洛戈继续说道,“你忍受不了孤独,又或是发生了些别的事,你迈出了那禁忌的一步,为普通人进行了赋血。”
奥莉薇亚沉默了好一阵,冰冷的匕首缩了回去,伯洛戈能感到奥莉薇亚仍在四周,徘徊在自己左右,没有离去,像是充满寒意的幽魂。
“当你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时,一切都来不及了,”伯洛戈幽幽道,“那应该是很艰难的抉择吧?”
“你出于孤独、痛苦、怜爱等莫名奇妙的情绪,你拯救了那些人,你想拥有一个幸福的、不会被阳光烧尽的港湾,在那里享受永恒的幸福……但你太天真了。”
伯洛戈能想象到那样的故事,奥莉薇亚像圣母一样拯救了那些可怜人,但随着获得永恒的生命,内在的东西迟早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扭曲、畸变。
“你能克制你自己,但他们不能,渐渐的,他们沉沦于不死的力量中,增长的欲望带来了可憎的邪念。”
伯洛戈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猛地转身,以太瞬息释放,极具侵略性的以太无差别地在周围区域爆破轰击。
如果奥莉薇亚的无形是由秘能做到的,那伯洛戈的以太冲刷所引起的以太互斥,足以将放松警惕的她,从秘能的效果里击溃出来。
事实也如伯洛戈所想的那样,青色的以太洪流扫过周边,强烈的统驭之力下,万物臣服于伯洛戈的脚下,而那不肯低头的则完全暴露了出来。
伯洛戈身下的影子剧烈蠕动,像是沸腾的黑水,扭曲妖异的身影从其中显现挣扎。
奥莉薇亚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她试着脱离避战,可伯洛戈一把扼住了阴影之中的躯体,将她硬生生地从影子里拽了出来。
一记漂亮的过肩摔,伯洛戈掐着奥莉薇亚的喉咙,将她重重地砸在地上,地面四分五裂的同时,奥莉薇亚也凶狠地刺出匕首,贯穿了伯洛戈的腹部,只是她切开的伤口里,没有鲜血流出,有的只是精纯的以太。
自晋升为守垒者,躯体进入高度以太化后,伯洛戈凭借着它与恩赐·时溯之轴,令自身的不死性质得到了极大幅度的增强。
怨咬出鞘,伯洛戈一手将奥莉薇亚按在地上,一手把漆黑冰冷的锋刃搭在她的下颌处,伯洛戈很喜欢这个角度,可以精准地将敌人的头颅完全贯穿,再一分为二。
“可以进行隐匿的秘能吗?潜藏在影子之中,还真是难找啊。”
奥莉薇亚身上传来与伯洛戈相同的以太强度,她也是位守垒者,要不是伯洛戈用言语令奥莉薇亚放松了警惕,再配合这突然的一击,伯洛戈还真没把握把她逼出来。
漂亮的脸颊被粗暴地压在地上,奥莉薇亚瞪大了那双猩红的眼眸,面对怨咬的威胁,她毫不在意,伯洛戈是不死者,她也是。
奥莉薇亚的身影剧烈颤抖了起来,这种颤抖并不是肌肉痉挛,而是从视觉上反复平移重叠,像是一幕故障的画面。
她身上的以太反应迅速衰落了下来,伯洛戈先是疑惑,紧接着意识到,这不是奥莉薇亚放弃了抵抗,而是接近极境级的以太遮蔽覆盖在她的身上,以太的波动趋近于无,同时身影也在剧烈的颤抖中,迅速溃败成了一片片触不可及的阴影。
“别想逃!”
伯洛戈低吼着上挑怨咬,在奥莉薇亚彻底消散前,剑刃切开了她的下颌,划破了她的鼻梁,几乎把奥莉薇亚的脸庞一分为二。
溃散的黑影缠绕上伯洛戈的身体,它没有任何实体可言,却在滑过伯洛戈的喉咙时,伸出一把锋利小巧的匕首。
金属的冷芒一闪而过,伯洛戈的整个喉咙随之爆裂开来,鲜血荡成血雾,几乎整个头颅都要被砍了下来,断裂的脖子难以承受头颅的重量,无力地耷拉着。
伯洛戈的身体不受控地向后仰去,阴影则在伯洛戈的胸前汇聚,奥莉薇亚的身影再度显现,像是从伯洛戈的身体里破体而出。
匕首试图再度刺下,但这时令人不安的、锯齿摩擦的尖锐摩擦声骤鸣。
伐虐锯斧如同炮弹般弹射而起,横贯在了奥莉薇亚的腹部,把她的衣物、护甲、血肉,全部撕烂碾碎,摧残的血肉模糊。
奥莉薇亚像是被人伐倒的大树般,身子从腰部诡异地向着一侧弯折,而后斧刃上所携带的巨力,将她重重地抛了出去,身子在地面上翻滚了数圈,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后,撞在墙壁上才停了下来。
“戳中你的痛处了吗?反应这么激烈。”
伯洛戈将伐虐锯斧插回绑带上,他一手拄着怨咬,一手扶正了迅速愈合的脑袋,用力地活动了一下颈部,带着邪异的猖狂感向奥莉薇亚走去。
奥莉薇亚也站了起来,但诡异的是她的下半身直立,上半身仍向后弯曲着,清脆的骨骼错位声后,后仰的身体重新挺直。
身上飘逸的黑纱沾染上污血,还被伯洛戈撕坏了不少,她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瞳里藏满怒意。
“我能理解你,奥莉薇亚,你就像一个可怜的小女孩,你渴望得到家庭的温暖,但却得到一个混账十足的老爹,以及一堆你自己也认不全的老妈。”
伯洛戈活动了一下手腕,怨咬旋出优雅的剑花,“你渴望从家族里获得温暖,却发现你一家子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怪物,可就连这仅有的怪物,也被瑟雷毁灭了。”
以太渐渐高涨,伯洛戈向着奥莉薇亚大步走去,他觉得自己就像电影里的可怖反派,想到这,嘴角吊起邪恶的弧度。
“你活了下来,在瑟雷那莫名的偏爱下,你孤独无措,在这世间没有归处,你渴望有人陪伴,便鬼使神差地对一些你看好的人进行了赋血。”
伯洛戈不断以言语刺痛着奥莉薇亚,“不,不止如此,你可能爱上了某人,希望他也能获得不死,好一直陪伴着你。”
“闭嘴!”
奥莉薇亚失态地狂吼着,她没料到伯洛戈会这般敏锐且恶毒,每一句话都像尖针般扎进了她的心底。
伯洛戈的笑意更盛,对着奥莉薇亚最脆弱的部分拳打脚踢。
“但没有人是不变的,不死诱发了他们心底的欲望,他们不再满足于眼下的微小幸福,他们渴望一些更伟大的事……但好在你有那么一点的正义感,也可能你目睹过永夜帝国的可怖,知晓不该令它卷土重来。”
奥莉薇亚发动以太,匕首上映起了一重重翠绿的辉光,伯洛戈的声音一滞,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剧痛从体内上涌,蕴含的以太纷纷病变,反过来变成奥莉薇亚的爪牙,撕扯着他的内脏。
伯洛戈面不改色,嘴角渗出鲜血,继续说道,“亲手杀死自己爱过的人,这感觉不好受吧?”
“只可惜你和瑟雷一样,明明狠下心做出了抉择,却又无法完全地抹除仁慈。”
伯洛戈大大方方地走到了奥莉薇亚的身前,怨咬的剑尖一直垂向地面,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瑟雷的仁慈留下了你,而你的仁慈则让摄政王活了下来,就像连续倒塌的骨牌,一个错误催生出另一个错误。”
伯洛戈将怨咬插回了剑鞘里,抬手掐住奥莉薇亚的脸庞,强迫她看着自己,从那双猩红的眼瞳中,伯洛戈读到了悲伤与悔恨。
“至少有一点你比瑟雷强,你比他更具责任心,正试着用你自己的力量弥补错误。”
伯洛戈松开了手,奥莉薇亚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地上,她蜷缩起了身子,眼神注视着地面。
“我猜的对吗?”
奥莉薇亚小声回应,“差不多吧。”
伯洛戈蹲了下来,打量着奥莉薇亚有些湿润的眼角,“那你出现在这,就说明诸秘之团和摄政王有牵连是吧?”
“你又主动出现在我眼前,威逼着我,”提到这部分时,伯洛戈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是你没有能力处理这一切了,在铸就更大的错误前,想要与我合作,一起解决这个问题,对吗?”
奥莉薇亚不甘地抬起头,在伯洛戈的强势面前,两者的地位迅速反转,想到当初与伯洛戈的相遇,她怎么也想不到伯洛戈成长的如此之快。
“嗯。”
奥莉薇亚低声肯定着,听摆,伯洛戈脸上的笑意更盛,这次行动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那么告诉我,奥莉薇亚,你都知道些什么?”
第三十七章 过往
阴暗的小巷内,伯洛戈依靠着墙壁,双手抱胸,整个人完全隐匿进了阴影里,在他的对面,奥莉薇亚蹲在垃圾桶旁,落魄的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她拿起精巧的短匕,轻轻地刮擦着地面,“大概的经过,就和你推测的那样,我因天真而犯下了错事,我试图弥补了,可还是让摄政王逃掉了。”
“那过程不好受吧,”伯洛戈看着落寞的奥莉薇亚,“你把他们当做可以共享永恒的家人,但他们却只觉得你阻碍了他们的欲望。”
奥莉薇亚无奈地叹息着,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说起并不令人感到开心的故事。
“自永夜帝国毁灭后,我就没有了去处,白天我躲在阴影之中,夜里则在荒野内游荡,这样漫无目的的日子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是次不错的旅程,在无家可归前,我作为瑟雷之女,在永夜帝国内享受着崇高的地位,就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金丝雀,从未意识过支撑这座帝国所需要的是何等残酷的代价。”
伯洛戈留意到了奥莉薇亚言语里对于永夜帝国的倾向,他试探性地问道,“所以你是赞同毁灭永夜帝国的吗?”
“分时期吧,”奥莉薇亚和伯洛戈你一言我一语,“你要知道,人的想法是会随着阅历与人生进程而不断转变的。”
“我以为不死者的理念是不会变化的,我们不受时间束缚,所以有着病态般的固执。”伯洛戈说。
“我有听过这样的道理,但那时我的血亲们说,这只是我们作为不死者还太年轻了,所以会有着各种各样的奇妙想法,整个世界对我们而言是崭新未知的,有太多的东西值得我们去体验。”
伯洛戈静静地聆听着奥莉薇亚的话,她是少有的,亲身见证过那座永夜帝国的人,也是仅有的,知晓不死者社会结构的人。伯洛戈很好奇那是什么样的社会。
“不死者不受岁月的左右,年龄对我们而言,也就变成了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奥莉薇亚继续说道,“就此,肉体年龄的数字不再重要,真正决定我们是否成熟、苍老的,是所谓的心理年龄。”
伯洛戈问,“你还年轻吗?”
“现在还对一切抱有幻想,当然是年轻人啦。”
这句话奥莉薇亚想以更活跃的口吻讲出来,但话到嘴边,只剩有气无力的疲惫。
“他们说,年轻人总是活跃的,对世界充满希望,但当他们被抹平了棱角,变得麻木不仁,心中只剩下一个固执病态的理念时,他们就算是成熟了,想法与性格也不再改变,就像不死的肉体一样,心灵也就此凝固,变成冰冷的砖石,堆砌进帝国的基石之中。”
奥莉薇亚接着讲述起了她心境的转变,“按照血统纯度,我算是自夜王之下的第二代血种,是夜族内至高的纯血贵族,但我和传统的纯血贵族不同,我最初只是普通人……”
她的声音停顿了下来,伯洛戈饶有耐心地等待着,他和奥萨娜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合作,伯洛戈猜即便自己夜不归宿,奥萨娜也会帮自己隐瞒这一点。
“算了,还是不讲这些了。”
关于身份转变这部分,似乎是奥莉薇亚不愿讲述的心结,略过这部分后,她简单地说道,“我起初确实对瑟雷抱有十足的怨恨,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背叛夜族,但后来我逐渐清醒了过来,意识到我的同族都是一些什么样的怪物。”
“我一直在想,瑟雷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放过了我,父女情结?我不觉得他像是一个会认为自己是父亲的人,”奥莉薇亚说着对伯洛戈问道,“你觉得呢?”
“他是实打实的浪子,父亲?怎么可能。”伯洛戈对瑟雷有着清晰的认知。
“我觉得也是,但事实就是他放过了我,”奥莉薇亚说,“或许,或许是我母亲的缘故,又或许是他见我还没有变成被欲望支配的怪物。”
“不死是一份诅咒,伯洛戈,”奥莉薇亚忽然说道,“带给你永恒生命的同时,它也给你带来了永恒的麻木,你会逐渐变成一具失去情绪的尸体,为了激起内心丝毫的波澜,变得病态疯狂,然后犯下诸多的恶行,变成怪物。
类似的例子,我在永夜帝国内见到太多了,他们仅仅是为了取乐,就付诸了那样的暴行,挖取内脏,折断骨头……”
伯洛戈打断了残酷的叙述,“你没有变成那样的怪物,你幸免了下来。”
“没有,我还年轻,还没那么麻木不仁,我……我只是还没变成怪物而已,”奥莉薇亚盯着伯洛戈的眼睛,那阴影中朦胧的青色微光,“你也是如此。”
对于不死者们的未来,奥莉薇亚心中只有绝望。
沉默片刻后,话题回到了破晓战争结束后的事,奥莉薇亚慢悠悠地讲述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一个人如此轻松地对话了,奥莉薇亚不禁感叹,命运使然下,就连这么简单的事,对她来讲也无比珍贵。
“走入尘世后,我悲痛了很长一段时间,永夜帝国是那样不堪,但在那里也留有我十足的情感,有许多我曾爱过的人,但我也明白,就如你和奥萨娜交谈的那样,永夜帝国只能毁灭,世界绝不能迎来永恒血税。
我独自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有几十年吧,我目睹了世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我发现尘世的绚烂远比永远帝国的死寂要美好太多,为此我心中对永恒血税的警惕又提高了许多许多,为此我时刻警醒着自己,不要给他人赋血。”
伯洛戈突然问道,“漫长的独行中,你又是如何遏制你的渴血症的呢?吸食牛羊的鲜血?”
“有时候饿急了会拿牛羊的血凑合一下,但更多的时候,我会当一名义警。”
“义警?”
伯洛戈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惩暴安良,没有固定编制的义警,”奥莉薇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我会去狩猎那些杀人犯,把他们割喉,吮干他们的血,有时候我会故意喝的慢一些,让他们慢慢品味死亡降临的绝望无助。”
伯洛戈的表情略显惊讶,但想想也是,大家都是不死者了,有点心理疾病怎么了。
“我不会在任何城市待的太久,”奥莉薇亚说道,“我一直在旅行。”
“就像在寻找什么,”伯洛戈猜测,“瑟雷是吗?找到他,杀了他,这是为什么?”
伯洛戈还记得奥莉薇亚让自己转述给瑟雷的诅咒,她要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并以最残酷的烈日之刑折磨着他。
起初伯洛戈以为,奥莉薇亚是憎恨瑟雷的背叛,可现在看来,奥莉薇亚反而是能理解瑟雷的,和那些传统的纯血贵族不同,一定有什么事影响了奥莉薇亚的价值观,让她意识到了永恒血税的邪恶……
不止是奥莉薇亚被影响了,瑟雷也被影响了,永恒血税再怎么残酷,作为纯血阶层的她们,都是直接且永恒的受益者,她们完全可以维系这个体系,成为趴在世界之上的寄生虫,可这父女俩最后都选择了背叛自己的阶层。这需要非常大的勇气与意志。
“杀了他?你以为是对他背叛永夜帝国的恨意吗?”奥莉薇亚笑了笑,但没有给出更明确的解释,“好吧,我杀他的目的确实是因为背叛。”
阴影里,她的声音顿了顿,“这是我的家事,还是先别聊这些了。”
家事?
见鬼,一想起瑟雷的家事,伯洛戈脑子里就冒出了瑟雷那跟卡片收集一样的巨大相册,该不会瑟雷曾有过多少任妻子,她就要捅多少刀吧?
奥莉薇亚不愿再谈这部分的事,她转而继续讲起了自己之后的冒险,“我就这样,飘忽不定的日子过了很久,就当我自己逐渐失去存在的意义时,战争爆发了。”
伯洛戈的脸色微变,他清楚是哪场战争。
“焦土之怒席卷了世界,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争斗就会存在,我途径了一座座的死城,看到荒野上倒下的无尽尸体,”奥莉薇亚轻声道,“说实话,伯洛戈,有那么一瞬间我迷茫了,我以为永恒血税的终结,会避免世界走向歧路,可没有了夜族,战火还是吞没了所有人。”
伯洛戈品味着奥莉薇亚的悲伤,却无从安慰,也无法安慰,因为伯洛戈此时也是一位手持战火的使者。
令人无奈的是,为了达成更美好的世界,往往需要战火的洗礼。
“可能是目睹了太多的人间惨剧,也可能我还是太年轻了,心还没有彻底冰冷麻木下来,有一日我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坐视不理,选择了介入这场战争。”
“你做了些什么?”
奥莉薇亚喃喃道,“我遇到了一支难民队,把他们从强盗的手中拯救了,他们敬畏我,信赖我,把我当做降世的天神……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感受,被人需要,充满价值感。”
她的眼中充满缅怀,那或许是奥莉薇亚人生中,仅有的美好时光了。
第三十八章 最大的错误
价值感。
伯洛戈一直觉得,人类是社会性动物,渴望着被人需要,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当一个人与世界完全不存在任何联系时,他自然也很难找到自我的存在价值,进而开始怀疑起自己存在的意义,从而诞生出诸多的烦恼,折磨心智的抑郁等。
这一点从不死者俱乐部里的各位就能看出,这些与世隔绝的不死者们,对于世界毫无意义,也无价值,为了打发那漫长的时光,就连曾经的夜族领主,都扭曲成了著名的钢管舞者。
每每想到这,伯洛戈就觉得这世界疯了。
“嗯,我知道类似的理论,评断一个人是世界的参与者,还是世界的旁观者,”伯洛戈顺着奥莉薇亚的话说道,“一直以来,你都是世界的旁观者,躲藏在黑夜里,窥探着时代的变迁,你明明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任何活着的真切感,觉得自己就像一道可有可无的幻影。”
“你总是满嘴大道理吗?”奥莉薇亚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只是一种谈判技巧,试着与你共情,获得你的信任,进而利用你,以达成我的目的。”伯洛戈直白道。
“这么直接吗?”
“我只是不喜欢弯弯绕绕而已。”
奥莉薇亚来到了伯洛戈身前,忽然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自此她的胸口完全暴露在了伯洛戈的面前,没有任何遮挡,只要伯洛戈想,他可以立刻贯穿奥莉薇亚的心脏、脊柱。
“我们边走边说吧。”
奥莉薇亚浑身都蒙着一层黑纱,就连脸庞也是如此,伯洛戈一直看不清她的面容,带着一种充满神秘感的朦胧美。
伯洛戈问,“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躲起来就好。”
奥莉薇亚说着向前,试着拥抱伯洛戈,伯洛戈当即警惕性高涨,他曾在类似的情景下被人拥抱,然后那个当时还很叛逆的女孩就给了自己一刀狠的。
好在奥莉薇亚没有这样做,她的身体忽然崩溃,化作了一阵朦胧的细烟消散,伯洛戈注意到自己脚下的阴影蠕动了几下,随后归于平静。
奥莉薇亚的声音通过哨讯在脑海中响起,“走吧,别离开的太久,让奥萨娜怀疑你。”
伯洛戈循着来时的路折返,步伐不快不慢,“这就是你的秘能,可以隐藏在阴影里?”
“大概吧?”奥莉薇亚说,“你慢慢猜,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你不信任我吗?”
“只是想保持一点神秘感,你不觉得保持神秘感的女人很有魅力吗?”
“并不,只是觉得麻烦。”
简单直白的话语像重拳一样砸下,把奥莉薇亚的高傲锤的粉碎,她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伯洛戈时,自己对他百般诱惑。
那时的伯洛戈就像现在这样,像一个情感缺失的病人,对自己的各种魅惑毫无反应,令自己挫败感十足。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从第一次见面时起就是这样,我觉得我还挺有魅力的。”奥莉薇亚略显苦恼道。
“第一次见面时,你是一位潜在的敌人,就算你不是敌人,作为一名专业人士,我也不会轻易地对她人产生亲密的感情,这会显得我的感情很廉价,”伯洛戈语气理智的像个机器人,“至于现在,现在我有女朋友了。”
奥莉薇亚被伯洛戈的话堵死了,她自怨着,从之前伯洛戈与奥萨娜的对话中,她就该意识到,在这方面对伯洛戈进攻,完全是一件自讨苦吃的事。
“别尝试控制我了,继续聊难民的事,后来发生了些什么?”
伯洛戈质问的同时,仰起头望向天空之上的极光之路,这道光路如同路标一样,只要跟随着它的指引,伯洛戈就能返回迎宾队安置他们的伞状高塔中,也不知道这时候晚宴有没有结束。
“我帮助那支难民队抵御住了劫匪强盗的袭击,把他们从战区转移到了还算安全的偏远地区,他们都敬仰着,把我当做救世的天神。”
“你当他们的面使用了秘能?”
“嗯。”
“那你的渴血症与畏光呢?”
伯洛戈追问着,夜族与普通人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夜族无法在阳光下行动,并且需要吸食血液,对于绝大部分的人而言,夜族的这些特性,无疑是可怖的怪物。
奥莉薇亚的声音低落了起来,“高阶夜族都有特殊的炼金武装,用以保护我们在白天下行动,也就是说,白天其实无法完全限制我们,但渴血症的影响无法抹除。
我会在他们深睡时,去吸食那些死者们的血,起初我隐藏的很好,但随着和难民队的关系的上升,大家逐渐熟悉了起来,我也沉沦进了幸福的陷阱里,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什么。”
“你被他们发现了?”伯洛戈问。
“一个糟糕的夜晚,一个对我抱有好感的男人去我的帐篷内找我,但我不在那,他顺着脚印找进了树林里……那时我正啃食着一名强盗的喉咙。”
伯洛戈察觉到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正将上演……不,它已经上演了,只是再次回溯罢了。
“他先前对我表达了多么强烈的爱意,那时就对我产生了多么大的恐惧,他尖叫着跑回了营地,向所有人告知了这一件事,他说我不是什么救世的天神,而是降世的魔鬼,我一定藏着邪恶的阴谋,要慢慢吸光所有人的血。”
“你完全可以杀死他的,在他告诉其他人之前。”
“我……我下不了手,我已经和他们产生了情感上的联系。”
“那你也可以躲起来,凭借你的秘能,你完全可以消失在原地,再从其他地方出现,对他说,他刚刚看到的只是幻觉,”伯洛戈不明白,“你明明有很多手段隐瞒下去。”
“可我不想隐瞒了,”奥莉薇亚的声音忽然强硬了起来,“我不想像瑟雷一样,当一个该死的胆小鬼,我要直面我的命运。”
伯洛戈被奥莉薇亚的气势惊到了,他低声道,“你看起来真不像瑟雷的女儿。”
“我是我母亲的女儿,不是什么狗屁的瑟雷。”她咒骂着。
咒骂结束,奥莉薇亚的声音又弱了下来,痛苦的过去,总是难以回忆。
“我当着他们的面吮吸着血液,告诉了他们我怪物的身份,也告诉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头怪物庇护着你们。
有些人举起火把,说要烧死我,明明在几分钟前,他们还称赞我为天神,还有些人惧怕着我,选择了离开,剩下的人则成为了我的拥护,说,哪怕我是怪物,也是保护他们的怪物。”
“之后发生了什么?”
“很普通的事,一件在人类历史上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的事,一群人杀死另一群人,最后拥护我的那些人胜利了。”
“从此你跟他们一起生活了。”
“是的,就像游牧民族一样,我们周游世界,寻找着没有被战火吞没的净土,”奥莉薇亚声音里带起了笑意,“那应该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有了新的家人们,我们一起快乐、一起悲伤、一起生活。”
“甚至说……甚至说坠入爱河。”
伯洛戈的眼神微微发亮,他像是听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但又觉得理所应当。
“我能理解,与凡人一起的生活,磨灭了你心中仇恨的坚冰,你觉得你可以像正常人那样活下去了。”
“是啊,当时我真的是这样以为的,”奥莉薇亚低沉道,“瑟雷曾告诫我,情感对于不死者而言,是最强大的诅咒……我当时还不理解,但后来我明白了。”
伯洛戈猜到了,“那个与你相爱的人,他要死了,是吗?”
“嗯。”
奥莉薇亚艰难地点头,无奈地承认了这个事实,“他生了一场病,再也站不起来了,他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握着我的手,他说他很抱歉,本来人类的寿命就短,无法陪我太长时间,结果他还要病死了,死的这么早。
他整夜都在跟我说着对不起。”
奥莉薇亚这次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伯洛戈走出了废壤城区,再度踏足了那诸多高塔之下,直到一切快陷入死寂之时,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伯洛戈,那时我的心都碎了。”
“于是你为了挽留他,赋予了他鲜血,把他变成了与你一样的不死者,你以为你会和他厮守一生,躲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但你不曾想过,人的想法是会转变的,漫长的时光足以改变许多事。
哪怕你们曾经再怎么相爱,到了最后,反而恨不得刀剑相向,将对方挫骨扬灰。”
奥莉薇亚的声音冰冷了起来,不再有任何情感可言。
“他瞒着我,对其他人进行了赋血,他说这是陪我们一同前进的朋友,我们不该独享这份不死,然后他赋血的人越来越多,我和他起了争执,直到那时他突然爆发出了比我还要强大的力量,他怒斥着我,说我在浪费这份天选的恩赐。
我们应该把这份力量用在更伟大的事上,而不是什么可笑的情情爱爱。”
奥莉薇亚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般,艰难地吐露着,“那时我才理解瑟雷的话,而当我想弥补我的错误时,我发现一切都晚了。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不断地向我哭嚎着,他们质问我,明明大家是同生共死的朋友,为什么我要杀了他们,而当我的匕首刺入他们的心脏,把他们拖拽到阳光下时,他们又诅咒着我,说我是自私自利的混账,想要独享永恒的生命。”
事到如今,奥莉薇亚已经很难回忆起,自己当时是怎么进行狩猎的了,她杀死了一个又一个她曾经深爱的人,而那些深爱的人,又在死前对她发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奥莉薇亚迷茫了很长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更不懂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杀光了所有人,除了他,当我费力地找到他,想要解决这最后的错误时,我突然发现我杀不了他了,他一跃而成了荣光者,还具备了比我更加强大的血统。”
奥莉薇亚说出了她此生最大的错误,“他、摄政王找到了永夜之地,面见了夜王,获得了他的血。”
第三十九章 第一夜
聆听着奥莉薇亚的讲述,伯洛戈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凝固,整个故事的脉络和他猜想的差不多,但当真的呈现在伯洛戈的眼前时,伯洛戈也感到一种莫名的无力感,不知道该如何为奥莉薇亚定罪。
她确实犯错了,但也确实在努力弥补,只是奥莉薇亚的努力,和忤逆王庭崛起的速度对比起来,显得是如此渺小,以至于,忤逆王庭已经反过来追捕着奥莉薇亚,她只能东躲XZ,狼狈不堪。
“你需要我的帮助,而我也需要你的。”
伯洛戈向奥莉薇亚提出要求,她身上最具价值的并非是守垒者的力量,而是高纯度的夜族血脉,以及对夜族历史的了解。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试图与你们秩序局合作。”
奥莉薇亚的情绪恢复了稳定,声音变得清冷,像是一阵微凉的晚风。
与秩序局合作,对于奥莉薇亚而言,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按照世人对于夜族的态度,无论事态最终走向什么方向,奥莉薇亚都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善终,作为不受《破晓誓约》束缚的夜族,自己可能会被秩序局监禁在暗无天日的黑牢里,也可能被软禁在某个城堡中,最糟糕的情况则是被晒死在正午烈阳之下。
“你现在应该也很害怕吧?”伯洛戈突然又试探起了奥莉薇亚的内心,“与秩序局合作的话,你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惴惴不安,不清楚自己被利用后,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伯洛戈再次猜中了奥莉薇亚的内心,但这一次她非常平淡地回应着,“猜到了,但我无所谓的,就当我犯错的代价吧。”
面对那诸多的可能,奥莉薇亚变得勇敢起来,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你真不像瑟雷的女儿,甚至说,不像维勒利斯家的人,”伯洛戈评价道,“我一直觉得,夜族的本性就像瑟雷自己评价的那样,不敢直视命运的胆小鬼,所以为了避开那些注定的命运,他们什么都愿意付出。”
就像一切开始之前,夜王为了避免死亡的命运,选择用银器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向魔鬼献上自己的血脉。
“别太悲观,结束之后,你大可躲进不死者俱乐部里。”
伯洛戈知道奥莉薇亚在担忧些什么,他提议道,“我可以当你的介绍人。”
奥莉薇亚无奈地笑了起来,“不死者俱乐部,你让我和那个混蛋待在一起,还不如杀了我。”
“这倒也是。”
伯洛戈已经明确地意识到,瑟雷与奥莉薇亚这父女俩,有着近乎无法调节的矛盾,这矛盾尖锐到,她宁愿来找自己、秩序局合作,也不愿去面对她的父亲。
也可能是奥莉薇亚已经找过瑟雷了,只是以瑟雷那颓丧的性子,他一定是说了一堆不着调的烂话,试着向奥莉薇亚展示自己那廉价的父爱,但在奥莉薇亚提出对抗忤逆王庭时,又一副耳朵不好使、听不太清的模样,转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去逃避本应承担的责任。
伯洛戈可太了解瑟雷那个混账了。
“你对我隐瞒了一些事。”
伯洛戈在高塔内穿行,朝着宴会厅的方向折返,他已经能听到隐隐的交谈声,一路上还有侍者与自己擦肩而过。
不必担心奥莉薇亚会暴露,她自身的秘能本就善于隐匿,而在以太遮蔽这方面,从刚刚的对话里得知,奥莉薇亚已经将其磨砺至极境之中。
奥莉薇亚是阴影里的刺客大师,可惜对上了伯洛戈这个麻烦的不死者。
“为什么你的阶位才是守垒者?”伯洛戈问起其它的事,让压在两人头顶上的阴云缓和一些。
“你的问题好蠢。”
伯洛戈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
永夜帝国未曾覆灭时,奥莉薇亚有着无穷无尽的资源支撑着她,可在破晓战争后,过往的辉煌一并化作尘土,曾经强大的夜族,也只剩她孤身一人行走在世间。
作为一名没有势力从属的自由凝华者,收集晋升的资源对于奥莉薇亚而言,是一件极为麻烦且危险重重的事,更要命的是,她还是一位夜族,一旦暴露身份,等待她的就是无止境的狩猎。
出于诸多因素,她晋升的速度被极大程度地延缓了下来,直到今日也才触及守垒者。
“那摄政王是怎么回事?”伯洛戈又问道,“我和他交过手,他已经是荣光者了,而且你为什么会被他搞的那么狼狈,明明你的血统高于他,是他的主人。”
不死的血液联系起了所有的夜族,在夜族的内部战斗中,血统的优势有时要比凝华者阶位的差距,产生的作用还要大。
“就像我说的那样,他找到了永夜之地,面见了夜王,然后……然后获得了夜王的二次赋血。”
伯洛戈来不及发问,奥莉薇亚十分配合地解释道,“这是夜族内少有的,可以跨越血统阶层的手段,夜王的血液轻而易举地超越了我的力量,把摄政王的血液提炼至了仅次于他的存在。”
奥莉薇亚低声道,“也就是说,现在的摄政王,完全可以视作成一位夜族领主。”
伯洛戈暗道不妙,按照他原本的想法,伯洛戈打算以奥莉薇亚为筹码,尝试激起瑟雷的那微乎其微的责任感,叫他加入自己的队伍,一起解决这场危机。以瑟雷那夜族领主的血统纯度,绝大多数的夜族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只能跪地臣服。
然后伯洛戈会大步向前,像刽子手一样,逐一砍掉他们的头颅。
现在情况有变,在永夜之地外,夜族领主不再独一无二,这至高的血统强权,也有了新的对手。
“比起这些,还是先留意眼下的事吧。”
侍者从伯洛戈身旁路过,伯洛戈伸手从他托举的餐盘上取下一杯酒。
“你要来一杯吗?”伯洛戈问道。
“你是在开玩笑吗?”
奥莉薇亚隐匿的同时,仍能观察到四周的情况,光是她目力所及内,宴会厅内就有数位守垒者,而在那所有人簇拥的核心里,她看到了耐萨尼尔。一股来自本能的恶寒侵袭着奥莉薇亚的身体,荣光者即便不释放力量,他光是站在那,就为所有人带来了窒息的压力。
“讲讲笑话,缓和一下气氛而已。”
伯洛戈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自那雨夜复仇后,伯洛戈就很少再喝酒了,就连烟也不抽了,只有在压力过大时,他才会适当地用这些手段,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先是奥萨娜,又是奥莉薇亚,这场酝酿在诸秘之团内的风暴,比伯洛戈想象的要可怖许多。
“你循着摄政王的气息,找到了这里?”伯洛戈问道。
“是的,虽然气息很淡薄,但我能嗅到,”奥莉薇亚警惕道,“这座城市里潜藏着夜族的身影,具体数量未知。”
血族之间的联系比伯洛戈想象的要深,为此奥莉薇亚就显得更加重要了,她就像一个夜族雷达,能精准地搜寻到所有暴露在她探知范围内的夜族,至于伯洛戈,他身上有着瑟雷的血,却无法反过来利用。
用奥莉薇亚先前的话讲,伯洛戈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每名夜族都能嗅到他身上甘甜的味道,而伯洛戈看向四周,能得到的只有茫茫黑夜。
“继续说。”
“我狩猎了摄政王很久,但在几十年前他突然失踪了。”
奥莉薇亚张口就是惊人的时间尺度,但从不死者来讲,这只是短暂一瞬。
“当他再出现时,就是自永夜之地归来了,”奥莉薇亚顿了顿,“我不觉得夜王是一个仁慈的家伙,会轻易对他进行二次赋血,摄政是背负了某种代价归来,我猜那代价,就是解放夜王。”
“仅凭他一人,还做不到这些。”伯洛戈说。
“所以这些年里,他一直在暗中经营着自己的势力,一点点地打造忤逆王庭,直到阴影再也无法包裹这头巨兽。”
奥莉薇亚话音一转,提起奥萨娜刚刚说的话,“废壤城区近期出现了大量的失踪人口,假设诸秘之团与确实与忤逆王庭有联系,我猜那些失踪人口,应该被输送至忤逆王庭,转换成了血民。”
她向伯洛戈提议,“伯洛戈,我建议你让秩序局统计一下,自莱茵同盟境内,忤逆王庭崛起之时算起,究竟有多少人口伤亡,又有多少人口失踪。”
“人口可以被赋血成新的夜族,亦或是低劣的、用于作战的嗜血者,还有维系整个忤逆王庭运转的血民。”
奥莉薇亚继续分析道,“夜王能给予摄政王的帮助并不多,就算摄政王再怎么精心经营,那些重要的晋升资源,不是他可以轻易获取的,所以忤逆王庭的整体实力,应该还没膨胀到永夜帝国的初期阶段。”
伯洛戈摇摇头,他对此并不乐观,“你的分析在先前,倒是有几分正确性,可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魔鬼们团结了起来,”伯洛戈觉得这莫名的讽刺,“我猜,灰贸商会早已接入了忤逆王庭的运转,为他们提供任何想要的资源。”
晚宴的乐曲声渐息,法比恩与耐萨尼尔一同起立,两人的脸上挂着和谐的笑意,互相握了握手,宣告使团的第一夜正式结束。
第四十章 知足
随着晚宴的结束,宴会厅内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大家毫不掩饰自己凝华者的身份,有人凭借着以太增幅高速离去,有的直接腾空而起化作鸟兽,还有的推开曲径之门,消失于虚无之中。
伯洛戈望着这一幕幕,得承认,超凡之力的普及化,确实改变了所有人的生活,逐渐冷清下来的宴会厅内,只剩下寥寥几个人还在待在这,进行着最后的告别。
“你去哪了?”
帕尔默凑了过来,小声问道。
“出门转了一圈,怎么了?”伯洛戈回答。
“没有遇袭吗?没有被监视吗?”帕尔默的神情略显紧张,掌心里不断搓动他的幸运骰子,“说实话,伯洛戈,自从你刚刚回来后,我整个人就坐立难安,我感觉有什么倒霉的事要发生了。”
帕尔默的神经紧绷着,倒霉久了,他已经快把这份恩赐融入进自己的本能里,帕尔默此刻明显察觉到,有某种危机在身旁潜伏着……这听起来像是废话,这里是诸秘之团,怎么可能没有危机。
伯洛戈保持冷静,拍了拍帕尔默的肩膀,“放心,这里没有人会杀了你,至少不会那么容易。”
秩序局的人全都留在了宴会厅内,听候耐萨尼尔的统一安排,除了伯洛戈这个特殊角色外,没有人会单独行动,以给诸秘之团机会。
安抚的同时,奥莉薇亚的声音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响起。
“这个混蛋是你的搭档?”
“怎么,你们认识。”
奥莉薇亚被气笑了,“当然认识,我甚至知道他的名字,伯洛戈·克莱克斯。”
伯洛戈困惑了一下,“什么?”
“开玩笑的,”奥莉薇亚正经了起来,“他是帕尔默,是克莱克斯家的继承人。”
“你在诸多势力之间,已经算是一个传奇了,因此作为你的搭档,帕尔默也很难隐藏自己。”
历经了数次重大的超凡灾难后,伯洛戈已经是一个名人了,不止在魔鬼那边声名狼藉,在诸多超凡势力里,也算是名声赫赫。
出名后的代价,便是有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了伯洛戈的身上,尽管秩序局的保密程度很高,但伯洛戈的一些基础情报,还是难免泄露出去,例如他的搭档配置。
据说,许多人都是一脸严肃地阅读伯洛戈的档案资料,试图寻找他的弱点,但在看到帕尔默的文件时,则会露出开朗且释然的笑,感叹搭档这种东西,果然就讲究一个均衡。
他们口中的均衡具体是什么意思,伯洛戈就不得而知了,但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明白,肯定是一些冒犯的话……对于帕尔默来讲。
一方过于闪耀,另一方就被衬托的无比黯淡,伯洛戈有担心过帕尔默的情绪,但见他惺忪个眼睛,一边挠自己肚子,一边打着哈气,问自己昨晚剩饭还有没有时,伯洛戈就觉得自己多虑了。
帕尔默有着一个非常珍贵且其他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的品质。
知足。
他是个非常容易得到满足的人,没有什么疯狂的欲望,也没什么过分的偏执,算得上狂热的爱好就那么几个,还非常人畜无害。
在这魔鬼横行的世界里,帕尔默实在是太让人放心了。
“知道吗?他跟你一样,也是我在那场拍卖会上遇到的,那时他管自己叫伯洛戈·克莱克斯。”
奥莉薇亚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翻阅档案读到这部分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帕尔默耍了。
“啊?”
伯洛戈对帕尔默的赞美荡然无存,随后他意识到帕尔默那不安感来自于哪了。
帕尔默的潜在仇家正躲在自己的阴影里,两人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超过数米,不知道该感叹帕尔默感知敏锐,还是运气够差。
“走吧,各位,也该休息了。”
耐萨尼尔站起身,向着所有人宣告着,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脸上依旧洋溢着那自信的笑意。
“好了,明天见,法比恩。”
耐萨尼尔说着和法比恩轻轻地拥抱在一起,靠近他的耳边时,耐萨尼尔轻声道,“我能把你当做,我在这仅有的朋友吗?”
“当然。”
法比恩轻声回应着。
两人分开,耐萨尼尔的笑意里,多出了一点耐人寻味的感觉,他还想再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走吧,这一阵我们都得住在这了。”耐萨尼尔指了指头顶所有人身处的这座伞状高塔。
“各位,请跟我们来。”
侍者们微笑向前,指引着使团们前往自己的房间,一路上她们还为伯洛戈等人介绍着。
“这座高塔被我们称作外交塔,所有的外交事宜,以及使团们的生活起居,都是在这里进行。”
“你们很喜欢‘塔’这种建筑吗?”伯洛戈好奇地问道。
即便是走廊,诸秘之团也用了诸多的弧线来塑造,并且墙壁大多是镂空的,像是蛛网般,可以直接窥探到其他区域。
“塔在诸秘之团的文化里,具备着非凡的意义,”侍者熟练地应答道,看样子有不少人提过相同的问题,“塔代表着一种向上的力量,朝着更高阶层的进发,就像神话故事里的那座通天塔一样。”
“神话故事里,人们认为修筑通天塔,自己就可以踏足天国,由凡人蜕变成天神。”伯洛戈说道。
“凡人蜕变成天神,都是一种向上的力量感,不是吗?”侍者接着说道,“塔的高低,也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其地位的重要性。”
伯洛戈暗中留意了一下,这一个重要的信息点,可以以此区分建筑的重要性,但随即伯洛戈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隐秘之土内有且只有一个重要的建筑,同时它也是最为高大的高塔。
至圣枢纽。
“这里就是您的房间了。”
侍者带伯洛戈来到了一面洁白的墙壁前,墙壁的材料依旧是类似塑料的炼金材料,伯洛戈不确定它是否还藏有其它秘密。
“这?”伯洛戈看着空白的墙壁,疑惑道。
“请释放您的以太。”
伯洛戈没有抗拒,以太从他的体内缓缓释放,融入进了墙壁内,随即墙壁浮现起了一道清晰的门缝,而后房门开启。
“这令我想起了垦室。”伯洛戈喃喃道。
“隐秘之土内的大多建筑,都是借鉴了垦室的运行方式,”侍者恰到好处地解释着,“只是垦室过于复杂,我们只能模仿一些皮毛,把它那随意更改的特性,用在这种小地方上。”
“好的,我知道了。”
步入房间内,侍者没有跟进来,只是待在门外,向伯洛戈鞠躬后,转身离开。
房门关闭,隔绝外界的纷纷扰扰,昏暗里只剩下了伯洛戈一个人。
忽然间,伯洛戈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这既令伯洛戈完全放松了下来,又令他感到有些不安。
坐到柔软的沙发上,伯洛戈正对着一面落地窗,从这里可以直接俯瞰林立的群塔,极光之路穿行于其间,点点黯淡的光芒在地面映亮。
“你不打算离开吗?”伯洛戈问道。
影子开始蠕动,奥莉薇亚像是从水面下浮现般,从影子里升起。
“离开?去哪?”
伯洛戈揉了揉额头,这时他才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可能要和奥莉薇亚一个房间了。
“你之前待在哪?”
“影子,各种影子里,”奥莉薇亚补充道,“时刻保持秘能的启用,虽然不太消耗以太,但对精力是一种考验。”
伯洛戈不死心,接着说道,“你、我,这一间房?”
奥莉薇亚一言不发,靠着墙角坐了下去,要不是她那双猩红的眼眸太过靓丽,伯洛戈还真难以把她从阴影里分辨出来。
“瑟雷会杀了我的,”伯洛戈想了想,补充道,“艾缪也是。”
“艾缪是谁?”
“我的女朋友,你不知道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的女朋友。”
“我以为你调查我,会调查的很全,比如什么社交网,亲缘关系类的。”
奥莉薇亚摇摇头,无奈道,“我一个人孤军奋战,搞情报这种事只能外包。”
“哦……该死的玛门。”
伯洛戈咒骂着,除了玛门的灰贸商会外,应该没人会卖、也有能力卖自己的情报了。
“今夜你打算做些什么?”奥莉薇亚问。
“什么都不做,这才第一夜,其他三位还没现身的公爵,肯定正警惕着我们。”
伯洛戈把怨咬抱进怀里,挪了挪身子,靠着沙发蜷缩起来。
“你在干什么?”阴影里传来声响。
“找一个舒服的姿势睡觉。”伯洛戈说。
“你不睡在床上吗?”
“不了。”
“为什么?你在警惕我吗?”
“警惕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我不习惯和人共处一室。”
这是事实,每次帕尔默进伯洛戈的卧室,不出三分钟,伯洛戈就会把他赶出去。对伯洛戈来讲,卧室是他的避风港,绝对属于他的净土。
“那和……和那个艾缪呢?”奥莉薇亚试着念出她的名字。
伯洛戈仔细思索了一番,摇摇头,“也没有。”
室内安静了下来,原以为奥莉薇亚终于老实了下来,突然,伯洛戈感到有人坐在了沙发上,他转过头,只见奥莉薇亚脚踩着沙发,屁股坐在了沙发背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
微光打在奥莉薇亚的身上,映照出了朦胧黑纱下的雪白肌肤,她低下头靠近了伯洛戈,猩红的眼眸近在咫尺。
奥莉薇亚似乎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她问道,“伯洛戈,你该不会连亲吻也不曾给过她吧?”
伯洛戈的脑子迅速过了一遍,他点点头,“没有,怎么了?”
奥莉薇亚捂住肚子,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
“原来大名鼎鼎的伯洛戈,其实是这副模样吗?”
伯洛戈觉得她是在嘲笑自己,但不知道为何而嘲笑。
忽然,奥莉薇亚从沙发背上滑了下来,直接坐在了伯洛戈身旁,和他紧紧地靠在一起,她的呼吸是如此之近,伯洛戈再次嗅到了那萦绕的丝丝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