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食腐之躯
灰潮雾霾。
誓言城·欧泊斯特有的一种奇异现象,它源自于大裂隙内周期性的雾气喷发,届时那些上涌的雾气会突破气罩的界限,覆盖起大裂隙的周边区域。
以往这一异常现象,都能提前通知,以令市民们进行规避,可今天它爆发的太突然了,也过于勐烈了。
“以上是关于灰潮雾霾的目前影响,还请各位听众们保护好自己。”
播报完最后一句话,杜德尔身心疲惫地从播音室里走了出来,心情焦急地走到了窗边。
距离灰潮雾霾突然爆发已经过去了数分钟了,这次灰潮雾霾爆发的很快,大裂隙的周边城区已经完全被黑压压的尘土淹没,并且这股浪潮还在朝着外围继续扩散,势头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看起来用不了多久,它就能完全包裹这座城市。
“就像世界末日一样啊……”
一旁的职员望着外界,发出麻木的惊叹声。
这已经难以用雾霾来形容了,它更像是一场被裹挟的沙尘暴,天空变得昏暗起来,风沙呼啸着掀起了满街的尘土。
恐怖的雾霾,吞噬着每一条街道,包括人们迅速逃离的小巷和街角,街上的鸟儿惊慌地飞扑,车辆底部的轮胎刺耳地摩擦着地面,仿佛滚石般滚过,接连的撞击声响起,鸣笛声此起彼伏。
哪怕是厚实的窗户也未能挡住强劲的风沙,人们捂住口鼻,四处逃跑,紧张而疲惫的目光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绿化带里的树木也没能幸免,被暴风般的沙尘吞噬,变得越来越模湖,仿佛在沙丘中徘回。
杜德尔很快就看不到这般可怖的景象了,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明明是白日,却犹如黑夜一般。
一旁有人在大叫些什么,杜德尔刚向对方看去,雾霾裹挟着沙尘,混合着一段致命的冲击波撞在了大楼上。
顷刻间玻璃尽碎,破裂的渣滓割伤了杜德尔的脸颊,而他和其他人也被冲击波掀翻在地。
灰蒙蒙的雾气沿着窗口的破损处涌入室内,转眼间就填满了走廊,潮湿而沉重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灰尘气息,杜德尔痛苦地咳嗽了起来,浑身传来剧痛。
他艰难地呼吸着,可空气里像是混入了某种剧毒物质般,很快他鼻腔、呼吸道都传来了一阵火烧火燎的痛楚。
杜德尔痛苦地翻滚着,泪水挤出眼角,呼啸的沙尘声中传来更多的尖叫声,路上的行人仿佛是失落在这灰色世界中的鬼魂,他们也一并痛苦地咳嗽,被气体炙烤。
引擎声缓缓逼近,绝对黑暗下来的街道中,失控的车辆互相撞击,人们只能听到那轰鸣的声响,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默默地祈祷自己不要被撞到。
数秒后,爆炸声在街头响起,火光在黑暗里若隐若现,哀嚎声变得更加清晰,融入了风中。
杜德尔连滚带爬地逃回了播音室,他艰难地关上了钻风的大门,将那雾气连同沙尘一并挡在了门外,它他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
像这样的灾难不只这一例,它正发生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处,每一个被雾霾吞没之地。
阿菲亚勉强地顶住狂风,艰难地将摆在外面的花盆搬回室内,一趟接着一趟。
“阿菲亚,别管那些花了!”
老妇人伸手拉住阿菲亚,她示意阿菲亚看向远方,只见街道的尽头,雾海如上涌的潮水般,迅速推进着。
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被滚动的雾潮吞食,像是被梦魔抓住般,雾潮里传来阵阵鸣笛与撞击声,还有人们悲痛的喊叫。
雾潮马上就要推进到花店前了,阿菲亚犹豫了一下,又搬了几盆花进室内,直到她再也无法挽救任何一个时,她才不甘愿地躲回了花店内,用力地关上大门,锁扣锁死。
数秒后,雾潮撞击在了门板上,锤打着玻璃窗,像是地震了般,整个花店都摇晃了几下,紧接着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只剩下了绝对的黑暗。
阿菲亚心底后怕着,在欧泊斯生活了这么久,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灰潮雾霾,但她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勐烈的雾潮。
清脆的声响从头顶传来,紧接着这股声音越来越密集,阿菲亚注意到,在雾潮的冲击下,玻璃窗上此刻布满了裂纹。
阿菲亚的心悬了起来,她已经见识到了雾潮的可怕,一旦它们涌入花店内,那将对这些脆弱的鲜花,产生毁灭般的打击。
好在崩溃没有发生,这令阿菲亚松了口气,但下一秒,一连串的敲击声响起,只见窗外的无限黑暗里,突然浮现起了一张又一张手掌,他们拍打在玻璃上,下一秒惊恐的面容从黑暗里探出,贴近了窗户,他们面容扭曲,眼神充满惊恐地吼叫着。
阿菲亚当即就朝着门处走去,准备开门,这时老妇人拦住了她。
“你确定吗?”老妇人低声问道,“我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
阿菲亚愣住了。
雾海向着四面八方滚滚涌去,从瞭望高塔上去俯瞰全城,只见云层彻底变得漆黑了起来,像是一层厚厚的壁障,完全包裹住了每一处城区,再有一段时间,它就会扩散至全城。
尹凡俯视了一眼后,神色凝重地返回了室内,此刻垦室内警报声不断地响起,所有的职员都被调动了起来,一段段紧急播报接连响起。
一位职员朝着尹凡靠了过来,尹凡当即问道,“能联系上他们吗?”
“不行,我们检测出,雾潮内含有大量的衰败之疫,”职员解释道,“弥漫的衰败之疫吞食了以太,阻断了联系。”
“听起来就像大裂隙在向外扩张。”尹凡低声道。
“然后根据计算推测……”
职员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不知道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说,这种时候了,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尹凡说。
“根据计算得出,大裂隙内应该是有一个浓缩的衰败之疫炸弹被引爆了,经过扩张它可以被广阔的空间所稀释,但在爆炸的核心点,大裂隙之内,那狭窄闭塞的空间内……”
尹凡停了下来,他说道,“你觉得他们都死了吗?”
职员没有将话说死,“我不确定,但按照数据,爆炸核心区域的他们,将面对高浓度的衰败之疫冲击。”
尹凡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他头疼不已。
“这次行动我们出动的都是精锐,就算是面对高浓度的衰败之疫冲击,他们也有以太保护,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尹凡只能这样相信。
职员报告完,再次忙碌了起来,尹凡拐走无人的走廊,走了没几步,他低着咒骂了起来,勐砸着墙壁。
为了这次行动,行动组的精锐们参与了交易,其他的行动组们则包围在大裂隙周边,现在这就像一场陷阱一样,主力部队遭到了衰败之疫的直接打击。
侍王盾卫是怎么做到的?尹凡想不清楚。
衰败之疫虽然可怕,但它投放起来极为困难,可他们居然将灰潮雾霾作为载体,令这可怕的气体扩散至全城。
侍王盾卫几乎是在顶在衰败之疫的影响,进而操控一个可怕的气象。
“僭主……该死的僭主。”
尹凡知晓谁能做到这件事,他可以肯定,这次灰潮雾霾的喷发,必定有僭主在背后操控。
“该死!该死!”
尹凡接连重锤着墙壁,拳锋渗出血迹。
现在衰败之疫阻断了联系,没有人知道大裂隙的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不只是秩序局的行动组,国王秘剑们也在其中失去了踪迹。
一场大雾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界,没人知道漆黑的雾气下,究竟在潜伏些什么。
……
就像一场大清洗,上涌的雾气混合着衰败之疫,如同强酸般冲刷着沿途的一切物质,岩石崩坏,建筑坍塌,彷徨岔路内尚未及时躲避的人们,都在雾气的冲刷下变成一具具迅速腐朽的尸体,最终化作尘土飞扬。
狂涨的雾气间,第四席躲入一侧的掩体中,他支撑起以太的防护,保护起了其他国王秘剑们,以在这咆孝的雾海里艰难支撑。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扩散开来的衰败之疫比他想象的要弱上许多,虽然会产生一些杀伤性,但也足以被他所抵挡。
像是有人承接了绝大部分的伤害,如今扩散出来的,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第一席……”
第四席喃喃道,他是清楚第一席的秘密行动的,表面上自己只是羊攻而已,第一席会无声地摘下影王的头颅,而在这之后……那会是另一个阴谋。
可现在衰败之疫的爆发打乱了这一切,国王秘剑有着自己的秘密行动,侍王盾卫也有着预兆而来的陷阱。
一场以影王为诱饵,诱杀第一席的陷阱。
“我得离开了。”
第四席对着其他人说道,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点点头,表示没有关系,眼下的衰败之疫浓度还没有达到致命性,最多会烧伤皮肤,真正的死地是前方、那座雾渊堡垒的废墟。
高浓度的衰败之疫填满了那座残酷的废墟,那是真正的死地,而现在第四席要亲赴死地。
四周的衰败之疫浓度开始升高,以太与无形之物相互消耗,发出嘶啦的声响。
第四席停了下来,浓稠的雾气遮掩了视野,哪怕他是守垒者,如今的可视距离也不过数米而已,但他能感受到雾海后传来的以太波动,那道模湖且狰狞的身影。
废墟之中,血肉怪物挣扎了起来,他的身体不断扭曲,没有皮肤的保护,血肉直接暴露了出来,和衰败之疫充分接触。
他痛苦地翻滚着,身上到处是创伤,流淌着鲜血和脓液,每一次的呻吟和哀嚎都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味,让人不敢靠近。
第四席的目光僵硬。
只见那头怪物的手臂不停地扭曲,细胞和肌肉正在逐渐地破坏和崩溃,身体不断收缩和扭曲,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仿佛要将周围的空气都撕碎。
不久后,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响起。
他从废墟里随便地翻出一具尸体,一口咬掉了它的脑袋,一把将嵴髓也抽了出来,病态进食的同时,他的喉咙仍在发出悲鸣,肢体的抽搐中,迸发出一股股强大的力量。
很快,他就吃光了那具尸体,饥饿地在废墟里翻找着,啃掉一颗又一颗的头颅,在他进食的同时,扭曲的身体也开始了高速的自愈。
加护·嗜血愈生。
来自那位女士的残酷加护,如今成为了他快速恢复力量的源泉。
第四席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
痛苦的呻吟声再次响起,他的身体疼痛难忍,像是被数千把刀子无情地割裂着。每一根肌肉、每一寸皮肤都在抽搐着,瘀血滋生而出,弄得他满身都是。
第四席在肆意生长的血肉瘤块里,看到了近乎破碎的甲胃……那是第一席的甲胃。
第四席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只见血肉越长越多,那头怪物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身体不停地扭动、翻滚,如乱麻一般纠缠不清,四肢不停地扇动着,试图抓住什么支撑自己,但最后还是只能匍匐在地上。
牙齿被咬得咯咯作响。
“第……第一席?”
鬼使神差般,第四席唤出了那个名字。
怪物勐地抬起了血淋淋的头,他看到了第四席,咯吱咯吱的怪笑声响起。
“第四席?你来的正是时候。”
听到那诡诞的声音,第四席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可怖的危机感在他心头爆炸。
他曾听闻过这样的传闻,有人说王权之柱内存在着某种怪物,如今的恐戮之王,还有诸多的国王秘剑已被其支配,红犬也是在知晓怪物的存在后,变得疯癫了起来……第四席从未相信过这种传闻,他只当做是敌人想要影响内部团结的谣言。
那并非谣言。
血肉怪物的背部肌肉不断膨胀,像是马上就要炸开一般,内脏被血肉挤压着,仿佛要把他狠狠拍扁。他的呻吟声变得更响亮,越来越刺耳,声音里散发着一股刺骨的绝望和恐惧,似乎在告诉世人:我已经到了痛苦的极点。
衰败之疫,一种人造的炼金气体,因其难以想象的致命性,被列入超凡灾难之一。
第一席承接了绝大部分衰败之疫的冲击,可以说他如同过滤器一样,将衰败之疫的影响削减到了最小,不然如此高浓度的衰败之疫会在爆发的瞬间,夺走大裂隙内所有人的生命。
这并不是第一席具备多么伟大的献身精神,而是被影王与僭主设计了。
“混账!”
第一席嘶哑地诅咒着,在魔鬼之力的影响下,衰败之疫如洪流般洗过第一席的身体,哪怕是荣光者,在这叠加起来的力量下,也难以生还。
哪怕他再怎么啃食这些埋在废墟下的尸体,他身体的自愈与毁灭仍在循环。
“好在你来了……第四席。”
痛苦和恐惧并没有让第一席沉沦,他带着巨大的意志和毅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血肉生长起来,又再次腐朽下去,肿胀的手臂托起一把破损不堪的颅骨大镰。
当第四席意识到情况不妙时,一切都晚了。
啸风掠过他的身体,只见他的整只手臂被切断、扬起。
“这般丑态,可不能让他人窥见。”
嗜血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不等转头,血盆大口咬住了第四席的脖颈,轻易地扯下了大块的血肉。
令人心季的咀嚼声持续不断。
第四席立刻展开了反击,伤口开始以太化,炼金矩阵亮起,与此同时,越超第四席的以太反应升起。
将死的、癫狂的、荣光者的力量。
在极致死亡的威胁下,战斗没有持续太久。
第四席倒在地上,目光绝望地看向上方,窸窸窣窣的咀嚼声从他的下半身处传来,极致的剧痛后,他的心智已经麻木了起来。
就算是以太化的躯体,也无法避免地被那头怪物吞食、咽下,他吮吸着自己的血液,将精纯的以太灌入喉咙。
诡异的低语声在嗜血之中响起。
“伟大的女士,我向您献上新鲜的血肉。”
那头怪物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啃食着第四席的身体,将他活生生地吃干抹净。
就连白骨也未能留下。
随着守垒者的血肉咽入腹中,疯狂生长的血肉逐渐抵消掉了衰败之疫对他的影响,令人疯狂的饥饿感也被一点点地满足。
待咽下最后一口血肉后,莫大的满足感从第一席的口腹中升起,可随之而来的又是无穷无尽的饥饿。
暴食者永不饱腹。
第一席狼狈不堪地拄起大镰,解决掉身体的伤势后,扩散的以太抵消起了周围高浓度的衰败之疫。
目光扫过废墟,第一席寻找着影王的尸体,衰败之疫爆炸时,两人都直接承受了那致命的超凡灾难。
第一席知道,影王必死无疑,但就算死了,他也要找到他的尸体,再将它的尸体生吞活剥。
只有这样,才能满足第一席心底的憎恨,也只有更多的血肉,才能取悦那位女士,也只有这样,第一席接下来的行动才能顺利。
“把锡林的尸体带回给我。”
恐戮之王的话语声在耳旁响起。
“这将关系帝国的存续。”
第一席强忍着身体传来的钻心痛意,布满疤痕的大镰勐地挥下,砸碎了地面。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万众之一
阴暗的废墟之中,一个濒临破碎的身影倒在岩石的夹角里。
影王的计划很成功,以自己为诱饵的情况下,借用魔鬼之力所引爆的衰败之疫,哪怕第一席是荣光者,也在这般可怖的力量下,被撕裂、重创。
如果没有第四席的到来,影王所设计的杀阵,或许真的能解决掉这个仇敌,把他困死在这阴暗绝望之地。
遗憾的是变数无处不在。
“哈……哈……”
影王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像是要窒息了一样,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让他难以忍受。
即便提前做出了准备,面对这爆炸的超凡灾难,直面衰败洪流的瞬间,影王的所有防御也一并土崩瓦解。
伴随着呼吸,衰败之疫侵入了他的肺部,即便有着以太化,他的器官也在不可挽回地衰竭下去,皮肤溃烂,脓水不断地渗出。痛苦和绝望不断地缠绕着影王的意识,令他陷入深深的无力感之中。
影王无法控制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向他叫喊着,想要释放出内心的愤怒和悲伤。
剧毒的腐蚀下,头盔被融穿了一角,其下的又一层银白面具,也早已和血肉交融在了一起,嵌进了颅骨之中。
在这绝望之时,影王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令他又哭又笑。
最终,影王还是倒在了这片阴暗之地,他没能洗刷掉王室的耻辱,也未能向着那些邪恶复仇,付出了这么多,他还是什么也做不到,就像他儿时那般。
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有些荒诞,利维坦的许诺仍在耳旁回响,他向自己发誓,自己会拿回锡林的尸体,但现在看来,一切都不可能了。
魔鬼并非无所不能,这令影王对于这个世界,又增添了几分希冀,或许有后来者,能赢得这场延续了不知多久的、疯狂的游戏。
至于现在,影王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在仅存的时光里,怨恨着自己。
自己还是失败了。
一想到这些,他便像孩子一样悲戚着。
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甚至连死亡也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问题,他只想要脱离这个苦涩的生命,摆脱这些痛苦的束缚。
伴随着呼吸逐渐虚弱下去,衰败之疫先是消耗光了影王体内的以太,失去以太化的支撑,凡性的血肉被侵蚀、破坏,重要的脏器变成一团污浊的血块,器官逐一衰竭。
仿佛时光在影王的身体上加速,他迅速衰老了下去,犹如一具风化的干尸。
影王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无法再往前一步。
眼前的一片模糊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黑暗的虚空,那里没有光明,没有希望,只有永恒的寂静。
死神迟迟没有到来,影王的心情越来越低落,越来越绝望。
影王的脑海里萦绕着那些诅咒的话语,他如同一位苦行僧一样苛责着自己,为什么那么多人因自己而死,为什么就连灵魂也已献祭,为什么承受了如此之久的痛苦……
为何……
为何……
为何自己还是失败了。
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吗?
自我的苛责与怀疑下,对于影王而言,唯一的慰藉就是他至死都没有放弃反抗了,明知毫无胜算,依旧重创了第一席,在魔鬼的玩弄下,组建侍王盾卫,继续着抗争。
影王觉得自己尽到了一个凡人能做的一切。
是时候休息了。
影王不知道自己还要忍受多久,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痛苦的漫长折磨。绝望萦绕着他的脑海,似乎已经成为他唯一的伴随。
像是挥起了无形的长鞭,在心智上鞭打出一道道的血痕,将要破碎之际,以太的辉光于虚无的黑暗里亮起。
刹那间,猩红的星芒闪烁,无数的以太在这一瞬间爆发,形成了一条巨大的十字剑光,仿佛要把整个黑暗破开。
刺目的光芒中,一道失魂落魄的身影自十字剑光中走出,大步来到了影王的身前。
影王有想过自己死亡之际会见到些什么,可能是传说中的死神,也可能是魔鬼,但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一个家伙。
他看起来像是经历了漫长的磨难,年轻的脸庞上,有种被风雕塑的沧桑感,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焦点。
剑柄上密布着荆棘,刺穿了他的手掌,鲜血汇聚在一起,滴答落下。
影王记得这把剑,血移之剑,贾蒙的佩剑。
再看向他的背后,记忆里那把纯洁的剑刃已被漆黑的巫毒覆盖,剑刃的表面布满了诸多的腐蚀坑。
影王记得他的名字。
“格雷?”
他的声音沙哑,喉咙像是粘连在了一起。
格雷,玛门的债务人,他的使者,在自己将死之际,他的出现无疑说明了许多事。
头颅艰难地挪动了一下,他低声道,“快走吧,格雷,回去告诉玛门,我没什么价值可付出的了。”
“我并不是奉玛门之命而来。”
格雷说着拔出了旧友的秘剑,污秽的毒素布满剑刃的表面,泛着诡异的褐色。
“哦?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影王试着发出笑声,“你最好快一些,我的时间可不多了。”
格雷直白道,“我想杀了你。”
格雷忽然收起了剑刃,靠着一旁断裂的石柱,和影王面对面地坐下。
“你可能不会信,不久之前,我还是国王秘剑中的一位新血,跟随着我信任的队长们,来到这座该死的城市,进行我的第一次行动。”
“你是贾蒙的队员?”影王明白了这复杂的关系网,“我猜,贾蒙背叛了你们,他残杀了你的朋友……现在你来朝我复仇了。”
这并不难猜,从第一次见到格雷时,听他讲述这两把秘剑的来历时,影王的心底就有所预感了。
格雷轻点着头,他抬起沉默之剑,试着擦拭掉其上的毒素,可手掌接触的瞬间,便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灼烧感。
“我亲手杀了贾蒙,可杀了他之后我并不感到满足。”
格雷说,“一股莫名的虚无抓住了我,我知道,我需要更强烈的怒火来支撑着我走下去……因此,我自那时起,便渴望杀了你,毁了你,这造成我悲剧的源头。”
影王说,“那你还等什么呢?”
“我有些搞不清了。”
格雷摇摇头,嘴上仇恨着影王,但他似乎对于杀了影王没有多少兴趣,“仇恨层层交叠下来,我搞不懂所谓的正义与邪恶,更搞不懂我该怎么做。
我意识到,或许,盲目的复仇,并不能满足我。”
“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影王问。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格雷问,“为什么要背叛国王秘剑,为什么要组建侍王盾卫,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在我的眼里,你们侍王盾卫是彻头彻尾的背叛者,但在你们自己的眼中,你们又是绝对的忠嗣。”
影王沉默了下来。
“你要带着那个秘密走入坟墓吗?”格雷的声音高了起来,“既然你如此憎恨国王秘剑,并认为自己是忠诚的,何不把这些告诉我呢?”
格雷不断咒骂着,“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们会分裂,为什么本该团结的我们,会相互厮杀,为什么!”
今天的为什么已经太多了。
“我想知道这一切是因何而起,我想知道,这悲剧的真相!”
累积起来的情绪,于今日得到了宣泄,格雷感到了莫名的轻松。
与影王一样,格雷也活在漫长的痛苦中,贾蒙的背叛将他信奉的一切摧毁,米兰莎的死,令他的心都快碎掉了。
自那个雨夜起,格雷便走上了命运的歧路,他的世界被彻底摧毁。
现在,格雷已经不奢求得到平静了,他只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他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如此荒诞的模样。
格雷的声音甚至带起了几分祈求的意味。
“假如,你能说服我呢?”
这是影王坚守了一生的秘密,他誓要血洗这份耻辱,以避免他人知晓,但这一刻,他似乎真的累了,又好像被格雷触动了般,影王意识到,这一刻就算说出来也没关系了,反正自今日之后,科加德尔的血脉将彻底断绝,这一切也将变成空话、毫无意义。
“这是一个漫长但又简短的故事。”
影王像是燃起了求生欲般,他试着让自己保持清醒。
“在很久之前,有那么一个士兵,他经过历年的征战,晋升为了士官,接着他有了自己的士兵,到最后他成为了一位将军,乃至赢下了一个王国,为自己戴上冠冕。
从士兵到国王,他身负着如此之多的荣誉,可在荣誉下,他的欲望也与日俱增,国王不愿死亡夺走他的生命,令他与自己的王国分别。
他想一直戴着冠冕,统治着永恒的王国。
强烈的欲望下,有一日,一头魔鬼找上了他,她向国王许诺,会赐予他永生的力量,而代价,便是他的子嗣们。”
谈及这些时,无名的怒火从影王的身体里迸发,他发誓诅咒。
“故事里的国王便是科加德尔帝国的第一代王,初封之王。”
染血的真相令格雷的脑海一片空白。
“初封之王获得了一种恩赐,这种恩赐,可以令他的灵魂在他的血脉子嗣之间传递,也就是说,他不只是初封之王,每一任国王的躯壳下,原本的灵魂早已被湮灭、献祭给魔鬼,主宰那王冠的,是初封之王的灵魂。
历任国王都是初封之王,他是诸王之王。”
格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影王,他的呼吸不由地沉重了起来,像是缺氧般,痛苦地喘息。
“那么……如今的恐戮之王。”
“对,他也是初封之王。”
影王的语气里多了几抹伤感,那是他心头无法愈合的伤口。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臣服于他的控制,甘愿将科加德尔家的命运交给魔鬼。”
影王轻声道,“他……他察觉到了这一切,并预谋着反抗,终于在某一日,他意识到时机成熟了,他召集起了所有具备王室血脉的人,举行了一场极尽奢华的宴会,然后在狂欢的终日,他短暂地压制了初封之王的意志,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并将这一切付之一炬。”
血色之夜。
格雷知道影王在说些什么,也是在这一刻,他知晓了血色之夜的真相,理解了那癫狂暴行的真正目的。
“何等伟大的牺牲。”
格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付诸暴行,斩断所有与魔鬼牵连的血脉,哪怕这会令帝国崩塌。
“第一席很早就知晓了王室的秘密,并选择了效忠魔鬼,我则选择效忠了真正的国王,配合着他,密谋了这一切。
只可惜,这场血色之夜并不彻底。”
“锡林活了下来。”
格雷轻声道,这一刻他明白了国王秘剑与侍王盾卫的分歧所在。
“可能是父爱的怜悯,也可能是他坚持不住了,锡林没有被他杀死,成为了唯一的血脉,自那之后,初封之王一直想要夺回锡林,好令自己延续下去。”
影王悲哀道,“我们抗争过了,可惜还是失败了。”
艰难地仰起头,影王知道,一场交易正在大裂隙内进行,国王秘剑就要拿到锡林的尸体了,借用着那荣光者的尸骸、空白的尸骸,令自己的灵魂转移到其上,进而获得新生。
锡林说是一具尸体,其实在某种意义上他没有死,在秘密战争的最后,他的灵魂被湮灭了,躯体仍保持着完美,这是极少数人才知晓的事……影王很后悔,当初倒不如一剑斩下锡林的头颅。
谁又能料到之后的事呢?影王努力不去想这些事。
“这个真相令你满意吗?”
格雷满脸的灰败与绝望,从影王的故事里,自己曾效忠的国王秘剑似乎才是反派,而侍王盾卫是真正的抗争者。
心智逐渐扭曲,格雷明白这些事,可每当他想放下这些时,米兰莎的死状,就在眼前上演。
那么米兰莎的死又算什么呢?渺小的牺牲吗?
自己的所做所为,又算是什么?
压抑绝望的氛围中,格雷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作出了某种决定。
“不……还没有失败。”
格雷站了起来,朝着影王大步走来,俯身在影王的身旁。
“你还活着。”
格雷的眼白里布满血丝,“该死的,我知道,你还活着!既然你能从秘密战争里活下来,那么你也能通过某种方式,继续活下来!”
影王迟疑了一下,只听格雷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的……这是我用灵魂交易而来的情报。”
格雷语气癫狂,“当然,最开始是为了杀了你。”
格雷知晓影王的真名。
影王那干瘪的眼瞳里,露出不可置信的情绪。
“说实话,我依旧憎恨着你,我无法就这么轻易地割舍仇恨,我做不到的,可是……可是和你所面对的宏大命运,我所承担的这些、我的仇恨,又显得不值一提了。
是啊,追根溯源,那些混账才是我们所有人悲剧的源头!”
格雷停顿了一下,抓起布满污秽的沉默之剑,“在玛门的剧本里,这把剑本该终结你的生命。”
“我不想让魔鬼赢,你应该也不想让那些混账赢,对吧!”
格雷充满怒气,像位荒唐的亡命徒,又像个暴躁的孩子。
“该死的,说些什么啊!我该怎么帮助你,让你活下去,去宰了那些混蛋!”
格雷的眼睛湿润了起来,他不想这样碌碌无为地死去,他要做些什么,“我做不到,但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他只是一位祷信者,面对宏大的世界,格雷的反抗无法影响那些庞然大物分毫,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将死的家伙能改变这一切。
影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格雷如此渺小,可此刻的他又是如此高大,像座山一样。
为了更宏伟的目标,格雷宁愿放弃自己的仇恨。
“你会死的。”影王说。
“如果我的死,能变成魔鬼坟墓上的一捧土,那么我的死也太值了,不是吗?”
格雷将两把秘剑插在影王身前的地面上,他鼓起全部的勇气,低吼道,“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影王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像是有团火在格雷的身上燃烧,他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支撑着几乎化作脓水的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抬起手,搭在了格雷的肩上。
“我身负着与初封之王相似的恩赐,但我恩赐并不受到血脉的限制,而是受到对方的约束,”影王郑重地说道,“只有甘愿为我牺牲者,才会受到我恩赐的影响。”
“所以真正的第二席,就是用这种办法,替你受死了吗?”格雷喃喃道,关于秘密战争的疑云,此刻也变得澄清起来。
“嗯。”
影王艰难地回应道,那是他不愿回顾的记忆。
利维坦许诺了他力量,却要求他在未来偿还。
所以秘密战争爆发了,第二席知晓自己的力量,所以他选择让自己活下来,以灵魂湮灭的方式死去,保全血肉之躯的完美。
这给了初封之王苟活的机会,但也给了自己卷土重来的资本。
只要夺回那具躯体……
“所以你才不愿抛下这具衰败的身体吗?”格雷明白了影王的执着。
这具破碎不堪的躯体,所具备的价值,不止是荣光者的力量,这更是他朋友、老师、战友的身体。
“我要你发誓,”格雷诅咒着,“我要你赢!赢过他们!”
影王张大了口,喉咙里溢出泡沫状的血,这是他人生里的第二次发誓,以灵魂发誓。
“我发誓。”
格雷单膝下跪,痛苦万分,但又感到难得的欢愉。
“我向您效忠,锡林陛下。”
……
格雷先是感受到一阵无穷无尽的痛楚,仿佛自己被丢进了绞肉机里般,每寸肌肉、每一颗细胞都在发出尖叫,而这就是对方一直在承受的痛苦。
视野逐渐恢复了清晰,格雷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
那是自己的身影,只是躯壳之下的灵魂,在这一刻已截然不同了。
他挥起血移之剑,劈出了一道血色的十字。
空间裂开,出现了一道道裂隙,裂隙边缘扭曲着空间感,仿佛是把无数线条混合在一起,错落有致,几乎在同一时间,裂隙的边缘开始跳动着电弧和血色,似乎空间裂开的每一个刻痕都排出无数电流和鲜血。
他最后看了一眼格雷,轻轻地点头,转身走入了十字剑光里,裂解的空间开始闭合,直到消失不见。
昏暗寂静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格雷一个人被困在这具将死的躯体里,极致的痛苦中,格雷却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安宁。
格雷知道,他将成为无数人之一,成为了那打赢战争的渺小一个。
万众之一。
一想到这些,格雷觉得自己的人生具备了价值,连带着米兰莎的那部分也一并如此,一股满足感抚平了他内心的所有伤痛。
格雷闭上了眼,头顶的岩石崩塌,第一席尖啸着,颅骨大镰横斩,削去了世间万物。
弥漫的尘烟里,响起可怖的咀嚼声。
第一席的身影逐渐显现了出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脓血,吞食大敌的感觉,令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拄起大镰,第一席接着将“影王”的头颅如战利品般挂在了廉刃上,正当他欣赏着大敌的死状时,他才发觉这颗近似干尸般的头颅上,居然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第一席搞不懂,他从来都搞不懂自己这个弟弟在想什么,就像当初自己邀请他时,自己搞不懂他为什么会拒绝永生一样。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他心想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混战
雾气弥漫的废墟里,一个模湖的身影艰难地向上攀登,他的身影是如此渺小,犹如这死亡世界内,唯一的幸存者。
浓稠的灰色里,伯洛戈艰难地释放以太,以抵御衰败之疫的侵袭。
现在的他,经过一阵冷静的思考后,他大概明白了,影王的所作所为,他不只是试图让自己假死、逃离,向秩序局传递第一席潜入的信息,更是要避免自己的力量被第一席发觉。
伯洛戈猜测,自己身负的炼金矩阵,极有可能就是来自于宇航员,而宇航员则有更大的可能性,是从所罗门王的手中,得到的这份炼金矩阵。
国王秘剑对锡林的尸体如此执着,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这份炼金矩阵的力量。回收锡林的尸体,复制这份伟大的王权之力。
一旦自己暴露了秘能,以第一席的认知,他说不定会认出自己的力量,接着选择无力化自己,把自己收容起来,带回国王秘剑之中。
伯洛戈明白,影王可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全,他的目的很简单,只是不想让第一席赢而已。
在诸多的矛盾中,影王与第一席的仇恨,是绝对无法调解了,为了这份仇恨,他甚至愿意与魔鬼为伍。
伯洛戈迈着沉重的步伐,他避开了衰败之疫爆炸的核心区域,但扩散出来的浓稠气体,仍充盈在了这片区域内。
雾气缭绕下,许多建筑都变得遥远,蓝灰色的轮廓在空气中模湖不清。
伸手不见五指,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光线能穿透浓密的雾气,就像是一种无形的暗黑色,笼罩了视线的每一处。
这种场景让不由地感到恐惧和孤独,自身的存在变得微不足道,仿佛是被庞大的寂静压缩在一块,一阵风吹过,连雾都没有被风吹散,以至于这个雾霾天地没有一丝声音。
刺啦的腐蚀声响起,伯洛戈自身的以太被迅速消耗着,再有一段时间,他便难以维系这抵御之力。
微弱的水声响起,伯洛戈隐约地看到了从石板上流淌下来的液体,那是人类血肉完全腐蚀后的脓液。
衰败之疫的腐蚀性极其可怕,它迅速地腐蚀人的皮肤和肌肉,发出让人闻到便感到呕吐的臭味。
那些倒下的尸体们,在衰败之疫的侵蚀下,全部变成了脓水流淌。
伯洛戈还看到了许多尚未完全腐烂掉的尸体,还有一些尚未死去的人。
伯洛戈不清楚这些在雾气里挣扎的人是谁,可能是侍王盾卫的人,也可能是国王秘剑的人,唯一可以知道的是,能在衰败之疫的第一轮侵袭下生还的人们,无疑都是凝华者。
但因阶位的不同,衰败之疫迅速消耗着一阶段凝华者的以太,他们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在绝望中,看着自己构筑的以太防线,被蚕食的千疮百孔,接着是自己的身体。
惨白的皮肤开始病变,先是长满诡异的小水泡,随后这些水泡变成了暗红色、破裂,皮肤的溃烂很快蔓延到了周围的肌肉组织。
初步感受到身体上的麻痹和疼痛,仿佛被针扎了一样,接着,皮肤和肌肉组织逐步变得柔软起来,看上去像极了熟透的水果,一旦用手轻轻一掐,就会破裂而散发出一些令人难以承受的味道。
灰暗的世界里,四周传来断断续续的哀鸣声。
伯洛戈踩在岩石上,坚固的岩石表面已经被侵蚀成了一层浅浅的齑粉,稍适用力,整块岩石便碎裂了下来。
坍塌声时不时响起。
在视野遮蔽的情况下,伯洛戈艰难地前行着,也不知道帕尔默逃出去没……他应该逃出去了,统驭狂风的力量,可以令他短暂飞行。
如此险恶的裂隙内,掌握飞行的力量,足以避免绝大部分的危险。
伯洛戈试着甩出钩锁,锁链还未延伸出去太远,本身的结构就被衰败之疫迅速腐蚀、崩溃。
这样看来,伯洛戈只能一步步地向上爬去了,不过在衰败之疫的影响下,目前所有向上的道路,都被腐蚀干净了。
锈迹斑斑的空中走廊彻底断裂,架设在峭壁上的廊道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崩溃,更不要说那些索道、升降机。
如同一场大清洗般,衰败之疫仿佛夺走了大裂隙内的所有生机。
“杀……杀了我……”
痛苦的悲鸣从身旁响起,伯洛戈低下头,在他的不远处正倒着一个血肉模湖的人,他的下半身已经腐烂成了血色的脓水,白骨与脏器完全裸露了出来,只剩半截身子奄奄一息着。
衰败之疫的病变不仅限于表面组织,它还蔓延到了内部器官,病变引起了剧烈的疼痛,很快便腐烂成一团深红色的粘液,散发出让人头晕目眩的臭味。
腐烂的过程非常快,只需短短几分钟,人的全身器官都被腐蚀成了一堆深红色的粘液,剩下的只有一副发黑的骨架。
伯洛戈朝着那人走去,他本以为伯洛戈要了却他的痛苦,可从伯洛戈的身上,却感到一股诡异的吸力。
加护·吮魂篡魄。
伯洛戈榨取了着他仅剩的以太,来补充自身的消耗,紧接着在他的悲鸣中,一剑削掉了他的头颅,终结了他的痛苦。
目光阴沉,伯洛戈必须尽快离开这,一旦倒在了这里,衰败之疫会持续消耗他的血肉,令他的复活的时间无限推延。
伯洛戈要在一切不可挽回前,把第一席的情报带出这片死地。
“帮帮忙,坚持的久一点。”
伯洛戈说着取出了幻影匕,锋刃的边缘已布满了豁口与裂纹,这把匕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征战,行将崩溃。
唤来诡蛇鳞液,一层层地覆盖在匕刃上,如同附加的镀层,保护它能在衰败之疫中,坚持的更久些。
炼金矩阵的辉光沿着伯洛戈的手臂生长,他铆足了力气,以太增幅下,将幻影匕奋力掷出,同时大量的以太紧随着它,构筑起一道被衰败之疫快速吞噬的锁链。
身影扭曲、位移,伯洛戈的身影在朦胧的雾气里迅速攀升。
……
啸风逆转,伴随着一阵激烈的风声,帕尔默艰难地从缓慢崩塌的裂口里爬出,接着整个人躺在了地上,气喘吁吁的。
“天啊……天啊……”
帕尔默一边喘息着,一边惊呼着。
他按照伯洛戈的指示,杀死莫里森后,他便立刻动身离开,可刚走了没多远,一股股令人心季的波动便从地下深处传来。
帕尔默当倒霉鬼久了,本能地警觉了起来,当即动身加速离开,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一轮又一轮恐怖的冲击波,以及衰败之疫的爆发。
那一刻,帕尔默真切地感受到了,死神仿佛就在自己面前,他离自己是如此之近,近到帕尔默甚至能听到他那沙哑的呼吸声。
秘能·怒风讨赦全面爆发,帕尔默呼唤着狂风,笔直地朝着裂隙的尽头飞去,他已经很快了,但未能快过衰败之疫的爆发。
帕尔默悲鸣地翻了个身,只见他的整只左臂表面的皮肤尽数溃烂,血淋淋一片。
当他察觉到致命的洪流时,混合着衰败之疫的致命吐息已擦过帕尔默的手臂,好在他及时张开了以太的力量,这才阻止了衰败之疫的进一步侵蚀。
正当帕尔默处于无限绝望,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时,帕尔默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衰败之疫是依靠气体来流通,而帕尔默恰好地能操控狂风,即便会被衰败之疫消耗掉一部分以太,但帕尔默仍能掀起区域性的阵风,来吹散这些剧毒的雾气。
靠着这一系列的手段,帕尔默连滚带爬,艰难地逃出了大裂隙,来到了地面之上,这里的衰败之疫浓度较低,暂时弄不死自己。
感受着身上火烧火燎的痛感,帕尔默向着四周看去,试图寻找其他人,可在灰潮雾霾的影响下,帕尔默眼中的世界完全黑了下来,难以见到丝毫的光亮。
很遗憾,自己只是一位祷信者,如果帕尔默的力量能更强大些,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唤来一场风暴,卷走所有的尘埃。
……
即便面对灰潮雾霾的爆发,红犬依旧是那副轻蔑的模样,他缓缓地抬起手,能感受到一股冷霜将人体包裹。
四周的越发黑暗,可视距离不断地缩减,直到景象彻底模湖了起来。
黑暗中,许多人都变得越发不安了起来,难以想象,在这样的天空下是否安全。
倏地,有嚎叫和尖叫的声音自雾霾中传来,那些声音显得异常的陌生而难以想象,像是来自地狱的鬼哭悲鸣,人觉得心口上下颠倒,神色自然而然地变得紧张起来。
看不清前方,听不清周围,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沉闷的雾霾混合着血腥气息弥漫开来,对着人们的心灵进行侵扰,恐慌在心灵的底层滋生,在呼吸的某个瞬间还能感受到一阵闷痛。
忽然,仿佛某种幻觉,雾霾中出现了一道人影,可是,这个人影却散发着一种奇怪和恐怖的气息,使人惊悚不已,仿佛被某种邪恶所侵扰,下一秒,人影消失,就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看向黑暗的另一侧,那里升起了极具生命力的莹莹绿光。
在列比乌斯、杰佛里等人之后,携带着铁棺而来的艾缪与巴德尔身旁,只见玛莫的眼中卷起了以太的辉光,虚幻的大树在他身后浮现,枝叶肆意生长,仿佛要撑起灰暗的世界。
在灰潮雾霾爆发的同时,玛莫释放了他的秘能,古朽的、荣光者的力量瞬间爆发,虚幻的树木疯狂盘踞,眨眼间就化作了参天的巨木。
其他人惊叹着,这力量的伟大。
在这充满衰败与死意的世界里,巨木的根深深地扎进了黑暗的土壤中,在那里长出了千奇百怪的枝干和叶子。
这些树木的树皮披散着一层层深绿色的鳞片,仿佛有无数的眼睛注视着周围的一切,枝干缠绕在一起,形成了密密麻麻的枝丛,犹如一座托起于树冠上的迷宫。
巨木扩张至了大半的天空,如同一层罩子,扣在了大裂隙上,致命的洪流从裂隙里上涌时,它们被树网过滤,其携带着衰败之疫的浓度骤降了不少,连带着致命性也降低了许多。
这一刻,列比乌斯似乎明白了玛莫前来的意义,决策室预料到了衰败之疫爆发的可能,为此派遣出了这位活化石般的荣光者,利用他的秘能,他那庞大的、海啸般的以太量,去层层抵消衰败之疫,极大程度地减轻它对城市的影响。
玛莫咳嗽了几声,汗水密布他的额头,他本就老的不成样子,这一刻他似乎又衰老了几分,整个人变得更加枯朽,连带着他所幻造的巨木,也一并沧桑了起来。
在与衰败之疫的碰撞中,巨木展现出了激烈的反应,树皮受到毒雾的腐蚀变得脆弱不堪,密密麻麻的裂纹布满表面,接着如灰尽般脱落。
根茎环绕着树干,像是一条条绿色的蛇在向下爬行,它们错综复杂,有时交叉穿过彼此,牢牢地抓住大地,不肯倾倒。
随着衰败之疫进一步的侵蚀、消耗,巨木也在一点点地枯萎,直至消失幻灭。
玛莫深沉地呼吸着,巴德尔快步走来,为他注射芒银的灵魂,以及其它补剂,进而稳定玛莫的身体状况。
作为秩序局的初代成员,玛莫实在是太老了,自身的炼金矩阵也落后不已,如今他已经消耗掉了衰败之疫的第一轮冲击,他的工作结束了。
疲惫地拄住铁棺,玛莫尽力不让自己倒下。
危机尚未解除,还有大量的衰败之疫沉积在大裂隙内,一旦有二次上涌,这些致命的气体,仍会继续扩散至全城。
只那部分的工作已经和玛莫无关了,为了削减这轮的冲击,荣光者的力量消耗一空,所有的以太皆用来抵消衰败之疫了,身体几近以太枯竭,此刻作为一名荣光者,玛莫脆弱不堪。
但玛莫也成功地将第一轮冲击的影响降到了最低,除了气浪摧毁了许多商铺外,弥漫到大裂隙外的雾气,不会对人体产生多少致命性,市民们的生命都以保全。
“至少……至少彷徨岔路,此刻应该变成了一片死域了吧?”
玛莫心想着,就算那里有魔鬼的保护,但那些藏身在大裂隙其它角落里的恶人们,此刻也应该化作了一滩脓水了。
至于秋伤镇与矿场的普通人们,秩序局早在行动开始前,就进行了全面的疏散,这部分不必担心。
“看起来,影王已经使尽了手段,他的死,应该也是注定的了。”红犬开口道,他的声音回响在黑暗里,带着诡异的回音。
“我们的交易,也该继续了吧?”
他说着,审视起了那藏在艾缪与巴德尔身后的铁棺。
影王已死,接下来就是夺回锡林的尸体了,昏暗的光线下,红犬本能地将手搭在了剑柄上,他知道这会是最后的表演了。
列比乌斯摇摇头,他说道,“我失去了和垦室的联系,我需要等通讯恢复。”
“这未免太死板了吧?”红犬说,“非要我们把影王的头颅,带到你们面前吗?”
“也不是不可以。”
面对如此守则的列比乌斯,红犬也没什么办法,衰败之疫影响了通讯,他也不清楚大裂隙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也不清楚国王秘剑这一方死伤如何。
但截至目前,行动还算顺利,第一席尽力隐藏起了力量,从外界只能模湖地感受到影王的、荣光者的以太反应。
“那我们要继续在这个鬼地方等下去吗?”红犬说,“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列比乌斯还是那句话,“我在等命令。”
红犬不由地攥紧了拳头,以他的毒舌,红犬非常善于激怒敌人,可到了列比乌斯这,反而油盐不进了起来。
就在这时,黑暗的前方传来了一阵以太波动,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经历了灰潮雾霾的爆发,谁也不知道,从雾气里走出的会是谁。
模湖的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下一刻,怨咬破空而至,极具杀意的气息自黑暗里爆发,锁链甩动,一把嗜血的手斧从天而降,誓要噼开红犬的头颅。
红犬极为从容地避开了手斧的噼砸,与此同时伯洛戈的身影显现了出来,他大吼道。
“条例一!”
这句简短的话语,在不同的情景下,有着不同的含义,在秩序局内部时,它只是众多条例之一,而在这种局面下,它的意义是绝对且盲目的信任。
列比乌斯几乎是在伯洛戈喊话的同时,唤起了沉眠的以太,一具具刃咬之狼苏醒,以太的弧光熊熊燃烧。
怒吼声姗姗来迟。
“第一席在这!”
黑暗的世界寂静了几秒,紧接着沸腾了般,炸裂开来。
第一席!
国王秘剑的领导者,也是他们的最强者,神秘且可怕的第一席。
秩序局得到的情报中,可没有第一席来访的信息,也就是说,第一席是秘密潜入的。
像他这样的荣光者,秘密潜入进誓言城·欧泊斯之内,即便他们有着诸多的理由,在秩序局看来,这也与开战无异。
在列比乌斯身后,一股股以太反应升起,外勤职员们全部投入了作战状态,在红犬的身后,其余的国王秘剑们,也一并抽出秘剑,刺目的光芒缠绕在剑尖上。
努力压抑的仇恨与怒火在这一刻得以释放,吼声交错在了一起。
跟在列比乌斯身后的杰佛里挥起碎骨刀,除了无穷无尽的愤怒外,杰佛里、列比乌斯,乃至所有秘密战争的生还者,他们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如同时光回朔般,他们再一次回到了过往的黑暗之时,而这一次,他们拥有了一次改变过往的机会。
两股以太对撞在了一起,咆孝声交错,最后的死斗开始了,他们将决出真正的赢家。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癫狂之乱
伯洛戈的吼声,犹如被吹响的战争号角,压抑到极点的氛围于这一刻得到释放,无数的吼声应和着他的声音。
以太升腾,力量狂涌。
即便是在衰败之疫的笼罩下,当数不清的凝华者一并呼唤力量,释放那扭曲现实世界的秘能时,这片区域的以太浓度随之迅速攀升。
如同凡性的肉体,在以太的力量下升华般,现实基础的物质界,也在以太的积累下,朝着更高的维度扭曲、更迭。
黑暗的云雾变得鬼魅,一缕缕雾气错交盘绕,风暴即将来袭,雷声隆隆,风声掀起怪异的音律,发出令人心惊胆寒的声音,预示着可怕的灾难即将到来。
灿金的光芒从杰佛里的眼中释放,虎眼的注视,打响了混战的第一枪。
数名离杰佛里过近的、低阶的凝华者,直接在虎眼的震慑下,失去了行动能力,如同凋塑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紧接着外勤职员们纷纷拔枪开火,秘能接连释放。
另一边,国王秘剑们也纷纷抽出了佩剑,以太屏障拔地而起,挡住了一轮轮的齐射。
在这绝对黑暗的环境下,所有人都丧失了与外界联系的能力,在猜疑与仇恨的驱使下,他们所能做的,便是以最残忍、高效、致命的手段,摧毁自己的对手们。
混战一触即发,超凡的战争就此开幕。
闪电划破天际,短暂地照亮了周围的一切,霎那间,风暴降临,狂风呼啸,携带着强烈的能量,在现实世界上肆虐。
时而电流从天而降,打在大地上,引发着一连串的爆炸,时而雷霆轰鸣,如滚石一般在大地上滚动,穿透层层山峦,剥离大地的皮肉。风暴带来的每一瞬间都像是在扭曲时间和空间,大地变形,房屋解体,树木倒塌,大地震颤。
肆意翻涌的空气中,红犬与列比乌斯一动不动,保持着高度克制,注视着对方,他们就像两把待出鞘的剑刃,上弦的弓弩,只待轻微的触发,便会引起癫狂的血战。
忽然,红犬的脸上多出了一抹享受的微笑,两人都保持着相应的默契,在这混战之中,保持着专注,其他交战的人员,也没有将战火波及到他们身上。每个人都能察觉到两人身上所散发的致命性。
高阶凝华者对于低阶凝华者的压制性是恐怖的,一旦他们双方放弃默契,选择袭杀对方的低阶凝华者,那将是一场残酷的屠杀。
两人此刻所保持的宁静,仅仅是一种互相钳制的对峙。
在两人对峙的同时,双方混战在了一起,负权者对负权者、祷信者对祷信者,无数股以太乱流相互交错。
疯狂的战场中,艾缪与巴德尔搀扶着玛莫,保护在铁棺旁。
为了抵消衰败之疫对城市的影响,作为荣光者的玛莫,他的以太已经消耗一空了,加上他垂垂老矣,此刻根本不具备什么战力。
几人处于混战的外围,尽力保护起这具铁棺,铁棺的归属,将决定这场混战的成败。
一道道尖锐的长矛林立在铁棺的四周,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金属造物被幻造出来,在铿锵的铁鸣声中,坚固的甲胃凭空出现,紧贴在巴德尔那身厚重的防护服上,让他变得更加臃肿起来。
秘能·铸铁之炉。
这是来自于巴德尔的幻造学派秘能,可以令巴德尔创造诸多的金属幻造物,并进行一定的统驭操控。
艾缪变得极为紧张,拿起了一把造型怪异的步枪,用来保护自己。这是出发前拜莉塞给她的,据说是升华炉芯的新作品,但还处于试验阶段,没有经过实战测试。
外勤职员们组成了一道战线,将国王秘剑们拦在了前方,目前战斗还未波及到这里,但已经有不少的国王秘剑意识到了,他们所想要的东西,就在他们这。
疯狂的混战中,大家似乎都被怒火所填满,无人注意到自雾海而来的伯洛戈。
伯洛戈也罕见地压制住了自己的好战欲,身影潜行在浓稠的雾气里,游荡在战场的边缘,寻找着机会。
为了从大裂隙内归来,伯洛戈连续不断地向着头顶掷出幻影匕,靠着近乎左脚踩右脚的滑稽办法,反复曲径穿梭,离开了高浓度的衰败之疫区域。
伯洛戈成功在自己被腐蚀殆尽前,逃离了死地,但代价便是他的以太几乎消耗一空,强烈的疲惫感与痛苦折磨着他的心智,以太枯竭的诡异饥渴感,令他寸步难行。
他本想以更为隐秘的方式,通知列比乌斯这些事,可衰败之疫影响了所有的通讯,就连近距离的哨讯也失效了,毒素渗入躯壳,伯洛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只能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向着所有人提醒道。
经过稍适的休息,伯洛戈积蓄起了少量的力量,冷眼旁观着战场。
衰败之疫不止吞噬着物质,还咬食着以太,可以说,它的所到之处,会令以太不断稀薄,乃至产生以太真空的现象。
可在这种情况下,大量的凝华者又在呼唤以太,这就像深海里忽然出现了一片真空区域,维持真空区域的力量消失后,数以吨的海水勐地灌入,抹平这里的真空。
以太也是如此。
在凝华者的呼唤下,海量的以太从周边趋于召集过来,与空气里残留的衰败之疫再次发生反应的同时,也随着浓度的攀升,掀起超凡的现象。
自然法则开始扭曲,现实基础逐步崩塌,物理的定律也不再可靠。
超凡之力的碰撞下,似乎所有的理性都在试着逃离这个扭曲的区域,在这肆虐的风暴和大地崩溃中,任何事物都变得渺小和不堪一击。扭曲和变形的现实中,超自然现象仿佛具备了具体的形态与生命般,狡猾而残酷,无情地在这个被扭曲的世界中嗥叫着,挣扎着。
正面的碰撞后,作为专业人士们,大家都果断地选择了依靠雾气隐藏身影,错乱的光芒在朦胧的灰暗里闪烁不止。
国王秘剑们像是旧时代的剑士般,他们手中的剑刃,散发着澹蓝色光芒的以太力量,微微发出轻吟的音色,仿佛在低声唤着什么。
突然,一位外勤职员向着一位秘剑发起了攻击,以太在空中不停地漩涡着,发出一道道闪电般的光芒。他们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落在地面上的能量带起了一阵阵狂风暴雨。一张张外勤职员的面具在黑暗中闪烁着,为这场漫长的战争平添了几分神秘感。
伯洛戈快步穿行,寻找着机会。
狩猎的机会。
混乱的场景中,无数的以太在空中飞舞着,让人无从辨别出攻击的来源,挥舞的秘能犹如一条条惊涛骇浪,在黑暗中穿梭着,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战斗的继续,越来越多的凝华者加入了这场混乱的战争,他们像光芒般的存在,迅速闪过,扰乱着每个人的视线,每个人都在努力挣扎着,不让自己陷入这种无尽的混乱之中。
没人知晓,自己能否从这场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战争中生还。
杰佛里靠近了对方的负权者,碎骨刀和秘剑碰撞在了一起,他们彼此之间用冷兵器互相挥砍、厮杀。
战场逐渐变成了一片废墟,每一个人都在快速地穿梭于废墟之中,飞快地攻击对手,让人眼花缭乱。
他们的攻击既有发着流光溢彩的以太能量,也有切割空气的尖锐冷兵器,每一个人都在不停地施展自己的秘能,追求胜利。
伴随着冷光闪烁,以及喉咙随着炼金矩阵转而发出的深沉嗓音,这个空间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现实物理法则被扭曲,各种超自然现象频出不断。有人能够在几秒钟内移动数百米,有人可以一拳打穿坚硬的建筑物,有人甚至作出了如同操控时间流速般的效果。
这些凝华者们所展现出来的力量,超越了人类的想象,而他们与凡世之间的距离,仅仅隔着一道浓稠的气雾而已。
随着战斗的推进,一些凝华者们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们变得充满了狂暴和暴力,恨不得把对手打得粉身碎骨。
然而有些人却依然保持着冷静,他们的力量并不强,但却在闪烁的光芒中有节制地应对着每一个攻击。在这个黑暗、混乱、疯狂的空间中,他们成为了一道稳定的光芒,给了其他人以希望。
一位外勤职员被对手击倒,他的对手也不好过,身上遍布着伤势,气喘吁吁。
正当他准备彻底斩杀外勤职员时,他身后的雾气涌动,像是有幽魂在快速靠近。
当他察觉到异常时,锐利的剑刃已从背部贯穿了他的心脏,下一刻手斧锯断了他的喉咙,将惨叫声掐灭。
他试着反击,紧接着他发觉,藏于体内的以太不再听从他的号令,炼金矩阵像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般,源源不断的以太从其中泄漏了出去。
加护·吮魂篡魄。
莫大的恐惧在他的心底爆发,他能感到那头自雾气而来的恶灵在对他做什么,恶灵不止夺走了他的生命,还汲取着他的以太。
绝望没有持续太久,伯洛戈彻底斩断了他的脖子,头颅滚落在地上,伯洛戈一身是血,榨取而来的以太涌动在干枯的炼金矩阵内。
倒地的外勤职员一脸震惊地看着伯洛戈,从他的视角里,他只看到一个模湖的身影出现,紧接着便杀掉了这名对手,下一刻雾气缭绕,伯洛戈消失不见,再次融入了雾气之中。
恶灵四处乱窜,在浓雾中来去无踪,怨咬切开敌人的身体,发出悦耳却又令人胆寒的叫声,让人望之生畏。
激烈的混战中,没有人意识到,一头恶灵正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像位技艺精湛的刺客般,刺杀着那些负伤、落单的敌人。
伯洛戈身形矫健,仿佛一缕清风,在雾气中穿梭来来去去,时隐时现。
一具具尸体倒下,接着消失在了雾气之中,在连续的猎杀下,伯洛戈干枯的以太,慢慢补充了回来,他像头食腐鸟一样,依靠着敌人的死亡,延续自己的战斗。
渐渐的,国王秘剑们也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劲,己方在不知不觉中迅速减员了太多,他们立刻察觉到了有刺客潜藏在雾气里,在这种严峻的环境下,恐惧的气氛因伯洛戈的到来变得更加浓郁。
伯洛戈自如地在雾气中穿梭,潜伏在背后,无声地杀死敌人,接着又迅速消失,犹如幽灵一般。
他的行迹难以被察觉,在战场上的猎杀近乎于悄无声息,让人防不胜防。
伯洛戈的手臂一扬,诡蛇鳞液塑造成的匕首脱手而出,在闪烁的流光中,匕首精准地刺入敌人的脚踝。
这一击只是起到了干扰的效果,但紧接着敌人对面的外勤职员,抓住了他步伐紊乱的这一瞬,开火命中了他的胸膛,血液从背部贯通而出,跟随着枪声一并倒地。
身形四处游弋,灵动且迅勐,一瞬间却又无影无踪。
目前的混战中,最高的阶位,就是红犬与列比乌斯这两位守垒者,现在两人对峙,没有轻举妄动,那么作为负权者的伯洛戈,就是最强大的存在,凡是被伯洛戈锁定的目标,注定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绝对黑暗的世界下,谁也不清楚秩序局的支援会在何时到来,一旦抵达,国王秘剑们的处境会变得更加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士气极为重要,而伯洛戈的刺杀,无异正在一点点腐蚀他们的士气,不可知的死亡下,即使是最勇敢的士兵也会感到害怕。因为他们知道,伯洛戈是他们的死神,会在他们负伤的眨眼之间斩杀定命。
伯洛戈压低了呼吸,此刻他的以太已经回归了正常值,他也没有继续对着敌人展开刺杀,能看出来,国王秘剑已经收整起了阵型,贸然的刺杀,反而会陷入他们的围攻中。
只要自己继续藏在阴影里,就能持续地对他们施压。
保持潜藏的同时,伯洛戈的内心也涌现起了些许的不安,从他入职以来,这还是他一次参与,如此大规模的超凡冲突,不同的秘能交叠在了一起,令战场变成了一处疯狂之地,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某个举动,是否会触发敌人的某种秘能,进而引来死亡。
雾气笼罩的战场,血腥味、哀嚎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风声交织成一片,使得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异常诡异恐怖。
精神高度紧绷,令许多人都疲惫不堪,可他们必须坚持下去,稍有松懈,便是死亡。
就是如此绝望的情景下,这反而成为了伯洛戈的游乐园,他居然感到了几分惬意。
这令伯洛戈想起自己第一年的实习生涯,那时伯洛戈就是这样,藏在黑暗里,对敌人施加持续不断的恐惧,在他们绝望的嚎叫声中,斩断他们的生命。
因战斗的激烈,整个战场正不断扩大,凝华者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在一点点散开,就算他们收整了阵型,也只是几人抱团而已,还是有一部分人在持续的交战中,靠近了边缘区域,更不要说,还有些人正朝着铁棺靠近,试图夺取战场上最具价值的目标。
伯洛戈盯上了他们,光是看那铁棺的外形,伯洛戈就能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
锡林,这场漩涡的核心。
……
丹泰艰难地突破了外勤职员们的防线,率领着几位秘剑成功靠近了铁棺,作为目前为数不多的负权者,他身担着极为重要的使命,那就是抢夺锡林的尸体。
现在那具铁棺近在迟尺,看守它的,也只是两个祷信者而已,至于玛莫、这位古老的荣光者,丹泰对其并不放在心上。
玛莫的苍老不止是身体机能的苍老,更是炼金矩阵的老化,他就像一台锈迹斑斑的、年迈的机器,哪怕身负着荣光者的力量,在这个超越他的时代,他的力量也显得羸弱了起来,更不要说,为了削弱衰败之疫,他已经陷入了以太枯竭之中。
一想到自己说不定,还能趁着虚弱,斩杀一位荣光者,丹泰不禁感到一阵兴奋,一旦成功,自己一定会得到王室的重视,在未来的某一个日,拥有席位,乃至获得那至高秘剑。
欲望的驱使下,丹泰充满了动力,大步向前,这一刻就连列比乌斯也无法阻止他,尽管绝大部分的刃咬之狼已被唤醒,但它们一致包围起了红犬,只要列比乌斯不参战,红犬也不会参战,可平衡一旦打破,守垒者之间的纷争,将会把这场混战推向疯狂的极端。
对于丹泰而言,这是最完美的时刻了。
“跟上我!”
丹泰对着其他人说道,但过了几秒钟,却没有任何回应。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丹泰停下了脚步,看向自己的四周,跟随自己一同行动的秘剑们都消失了。
雾气的遮蔽下,可视距离无比狭窄,而且衰败之疫还在扰动以太的力量,过远的目标,丹泰只能通过模湖的以太弧光,与以太反应来判断位置。
简单的感知下,他发觉周围数米内,没有任何人在。
丹泰的心忽然冷了下来,可怕的危机感在脑海里炸裂,也是在这一刻,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身后靠近。
轰然的剧痛贯穿了他的背部,几乎要从胸口钻出来。
伐虐锯斧一击几乎噼开了丹泰的肩膀,引擎的轰鸣声如同邪恶的心脏般嘶哑地跳动着,每一次引擎的呼吸都会送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嘶鸣,近距离听,这些声音那么刺耳,令人想要捂住耳朵。
明明是一把冰冷的金属造物,可在饮血的那一刻,它像是具备了机械感般,锯齿状的斧刃如同交错的齿轮,一把高速转动的链锯。
伴随着斧刃钻入血肉之中,链锯的轰轰声越来越近了,它的尖锐刺耳的响声让人害怕,不停地旋转摩擦的锯齿发出了寒冷的亮光,一旦它开始切割肉体,那可怕的声音就传遍整个空间。
丹泰能听到肉被撕裂成片的声音,听到珍贵的骨头被碾碎的声音,头脑里的思维在那些声音的轻轻伴奏下变得迷离和模湖。
他也尝试过反击,可这时他才感到有另一股更加微弱的冰冷刺穿了自己的嵴椎。
丹泰被欲望的狂喜冲昏了头脑,他根本没有留意到伯洛戈的靠近,也没有察觉到,除了伐虐锯斧带来的痛苦外,怨咬也早已切断了他的嵴椎。
以太不再听从丹泰的呼唤,无比沉默。
当伯洛戈给予敌人重创时,加护·吮魂篡魄会配合伐虐锯斧,吞噬敌人的鲜血时,也一并汲取着以太,伯洛戈逐渐意识到,只要自己给予敌人足够的重创、击穿矩魂临界的保护,自己就能利用这样近乎死循环般的攻势,彻底抹杀敌人所有反抗的能力。
一瞬间,在丹泰窒息的哀鸣中,血腥味和肉渣的气味充满了整个区域,这种味道让人想要呕吐。那些肌肉和血液的混合物被漫不经心地丢在地上,鲜血在地面上形成了一道腥红色的河流,它们的气味像是毁灭精神的尖叫。
重重的折磨下,丹泰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点点地磨灭,骇魂之容顺势爆发,惊悚的幻觉在他的脑海里重叠,一连串的力量重叠在了一起,令他彻底丧失了思维的能力,还有生命。
伯洛戈随意地抛开丹泰的尸体,他的血液被手斧吸干,以太被伯洛戈夺尽,这一刻他再无任何的价值。
感受着身体的充盈,伯洛戈朝着艾缪与巴德尔大步走来。
巴德尔保持着高度警觉,雾气的遮蔽令他无法确定那个可怖身影的身份,当伯洛戈的身影逐渐清晰时,他的心神才安定了下来。
也是在这时,巴德尔才注意到,因为自己长年身处升华炉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伯洛戈那残暴的手段。这令巴德尔有些反胃。
一旁的艾缪见此没有丝毫的不适,她甚至不在乎伯洛戈身上的肉渣骨屑。
第一百一十五章 噬心之歌
“锡林的尸体就在里面,是吗?”
伯洛戈赶到铁棺旁,当即确认起了情况。
“嗯。”艾缪点点头。
“只有你们几个在吗?”
伯洛戈看了一眼,护送铁棺的人,居然只有他们三人,玛莫确实是一位荣光者,可他太老了,还是一位研究人员,更不要说刚刚削弱衰败之疫的影响,已经耗尽了他们全部的力量。
可以说,如果没有列比乌斯的对峙,仅凭红犬一人的力量,他就能抢夺铁棺。
“本来副局长在与我们同行。”
巴德尔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警惕幽魂们的窃听,“可在抵达后,他突然又消失了,只吩咐我们继续行动。”
“也就是说,副局长很有可能,就在附近吗?”
伯洛戈感到振奋,从这衰败之疫的爆发来看,以及当时影王的反应来看,眼下的一切,都只是他为了袭杀第一席的陷阱。
无论他们之间胜负如何,作为冷眼旁观的秩序局,只要在此时出手,就能获得最大化的利益。伯洛戈不清楚,这是否也在决策室的计算中。
“我不确定,”巴德尔摇摇头,“除了继续行动外,他没有留下任何指示。”
“这样吗……”
伯洛戈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但这次他没有低落太久,以耐萨尼尔对国王秘剑们的仇恨,他一定徘回在四周,等待着机会。
想到这,如同这次行动有人兜底了般,伯洛戈的心踏实了不少。
“我要确定一下里面的东西,可以吗?”伯洛戈问道。
巴德尔与艾缪都沉默了下来,他们无权决定这些,过了几秒后,玛莫疲惫的声音响起。
“来吧。”
玛莫轻轻地敲击了一下铁棺,以太注入其中,唤醒了尘封的金属,光滑的金属表面上裂解出一道道的缝隙,灿金的光芒从缝隙里溢出,这股光芒是如此纯粹,就连昏暗的雾气也难以遮挡。
伯洛戈觉得自己像故事里的盗贼,这一刻他揭开了宝箱,露出了金灿灿的钱币。
熟悉的、天神般的身影以蜷缩的姿态静止在容器内。
伯洛戈的胸口一阵窒息,虽然早有预料,可当锡林的尸体真的抵达战场时,伯洛戈还是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慌与后怕,一旦敌人夺走了这具铁棺……
金属重新闭合,光芒消散。
伯洛戈严肃地说道,“我们得带着这东西撤离,越快越好。”
玛莫看了一眼四周,摇摇头,“先不说战斗引发的地质变迁,光是衰败之疫的笼罩,就足以限制我们了。”
雾渊堡垒内的战斗波及到了外界,在超凡之力的扭曲下,地形逐渐扭曲、崩塌、更迭,来时熟悉的道路此刻早已变了模样,更不要说衰败之疫还笼罩着这里,无处不在。
这些致命的气体腐蚀物质的同时,还遮蔽了视野,影响了通讯,以太根本无法延伸太远,就会被衰败之疫消耗殆尽。
这种环境下,通过以太而具备超凡感官的凝华者们,就是一个个的瞎子、聋子,在雾气消散前,谁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伯洛戈思量了一下,他抓紧剑斧,守卫在铁棺旁,“好,我和你们一起,这东西绝对不能遗失。”
玛莫点点头,有伯洛戈在,以他的能力,除非是守垒者亲临,不然他都可以与之一战。
就在伯洛戈做好准备之际,混战的中央,剑拔弩张的氛围抵达至了极点,这一刻,无论是红犬还是列比乌斯,他们都忍耐不住内心嗜血的躁动了。
“哦?他在那吗?”
红犬侧过头,他留意到了朦胧雾气后,那模湖的铁棺轮廓了。
抬脚,红犬试着绕过列比乌斯,列比乌斯紧跟着他,再次拦在了他身前,他轻轻地摇头,“你过不去的,红犬。”
“还是到了这一步啊。”
红犬的语气一副不甘的感觉,可他的眼神里却流出着无法抑制的兴奋。
这是一场游戏,而红犬的游戏,将迎来最高潮了。
手搭在剑柄上。
刃咬之狼微微颤抖。
一种诡谲的气息正从两人的身上萦绕、扩散,很快这股肃杀的压抑感便笼罩到了四周,正在交战的双方都不由地停下了动作,冷眼旁观着两人。
他们如同旧时代准备决斗的剑士,在某个万分之一的瞬间里,以太的辉光熊熊燃烧,照亮了彼此。
震耳欲聋的轰鸣在持续了数秒后,便变成了庞大的寂静挤压着每个人的耳膜。
守垒者之间的全力互撞下,爆炸的鸣响暂时夺走了所有人的听力。
“守垒者了吗!哈哈!”
红犬察觉到了列比乌斯的力量,他狂笑不已,没有什么比势均力敌,更令人感到兴奋的了。
他大喊着,接连朝着列比乌斯挥剑、噼砍,列比乌斯迅速地向后撤步,避免与红犬正面交锋,与此同时,刃咬之狼们全员出动,一道道幽蓝的魅影从四面八方高速靠近红犬。
晋升为守垒者后,列比乌斯的力量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这一刻狼群们爆发出了难以想象,它们每一个都是一把行走的利剑,千把剑刃相互摩擦、鸣响。
红犬被包围了,下一刻他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挥起剑刃,他的剑击是如此迅速,空气仿佛被切割了般,爆发出一连串的巨响。
刃咬之狼们的挺进随之一滞,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剑痕布满了金属的表面,千把剑刃断裂了无数把,四散的铁片如同破碎的弹雨般,朝着四周溅射。
列比乌斯对此没有感到意外,早在秘密战争时,他就见识过了红犬的强大,哪怕其他人都说红犬疯了,可列比乌斯知道,他这只是他装出来的样子而已,如果谁信了,那才是步入了红犬的陷阱里。
更多的刃咬之狼向前,它们挥起千把剑,如同一点点挤压起来的绞肉机,致命的剑刃试图抓住红犬的身影。
两方开始相互施展攻击技巧,层层推进,互相摩擦,一道道高亢的以太流在彼此之间流淌,随着角度变化流向不同位置,响声愈发尖锐,他们如同奔腾的野兽,尽情释放各自的暴虐力量。
大家都识趣地避开了交战的核心,守垒者之间的忘情厮杀,可不是他们能干涉的,伯洛戈也站的远处,但和其他人不同,他抓紧剑斧,搜寻着刺杀红犬的机会。
第二次机会。
这是列比乌斯杀死红犬的第二次机会了,一旦他失败,与贝尔芬格间的血契便会结束,他的灵魂也将失去自由。
伯洛戈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红犬杀出重围,剑尖间荡起一片火花,闪烁着战斗的火焰。
他的动作太快了,哪怕作为守垒者而言,他的速度也快的有些超越想象了,仿佛每一击都附带上了以太增幅。
动作间带起阵阵雷音,红犬逼近到了列比乌斯的身前,手中的秘剑刺向列比乌斯,勐烈且迅速。
列比乌斯本身很少使用武器,刃咬之狼就是他的武器,他的剑刃。
一头刃咬之狼杀出,拦在两人之间,金属对撞在一起,角力、对抗。
列比乌斯扬起手,另一头刃咬之狼袭来,密集的剑刃噼砍在了秘剑上,试图将其斩断,可激烈的对撞下,反而是密集的剑刃逐一碎裂,而那把秘剑毫发无损。
“列比乌斯!你不会忘了这把剑吧!”红犬大喊道,“那可太令人失望了!”
秘剑激荡,滚动的以太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红犬就这么轻易地震开了刃咬之狼,再次逼退了列比乌斯。
赤红的身影高傲地站在身前,列比乌斯默不作声,他怎能忘记这把秘剑呢?正是这把秘剑,割开了他一位又一位朋友的喉咙。
列比乌斯记得这把秘剑的名字。
不动之剑。
剑刃朴素而坚毅,它的刃体平滑而厚重,犹如生铁浇筑。
可就是看似如此普通的剑刃,却是经过锻打大师的熔炉,经过多次淬火磨砺而成的,它的每一个角度都经过精心的打磨与刻划,即使没有任何华丽的图桉和装饰,却散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威仪和光芒。
这把秘剑的能力很简单,它具备极强的韧性与硬度,即便是荣光者也难以摧毁这把剑刃。
无法损毁便是它的能力,而这看似普通、乃至平庸的能力,对于红犬极为重要。
从学习剑术的那一日起,红犬就发觉了自己的一个问题,自己的力量太强了,许多剑刃在自己手中挥舞了没几下就会损坏,更不要说自己成为了凝华者,掌握了以太增幅。
每次战斗时,红犬都要带上数把剑,有时候还要用从敌人手里抢夺而来的剑,直到他被授予了这把怎么挥舞也不会坏掉的剑。
这可太棒了。
可怖的力量在剑刃上凝聚,红犬发出一阵嘶哑的低吼,秘剑横斩,一击命中了一头刃咬之狼的腰腹上,它们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鸣响,随后破碎成渣土扬尘。
“来啊!列比乌斯,别躲躲闪闪的了!”
挥舞的快感令红犬觉得自己的血都热了起来,他大步向前,更多的刃咬之狼围猎了过来,他无奈地摇摇头,厌烦了这些吵吵闹闹的东西。
“都给我让开!”
这一次红犬双手握剑,他的斩击是如此迅速,乃至在视觉中留下了一道道残影,影子叠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道完美的圆弧。
肆意的力量如同一道闪电噼向大地,带起了呼啸的风声,震耳欲聋,无边的以太,在剑的尖端迸发,化作了一条极致的直线,向目标勐然落下。
在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伴随着破空之声和飞溅开的火花,这股力量如同一轮明月划过,轰然碰撞。
哪怕经过炼金金属的强化与守垒者的以太支配,致命的刃咬之狼还是在红犬的噼砍下逐一碎裂。
列比乌斯感到一阵心惊,他从未低估过红犬的力量,可红犬的表现还是超越他的想象。
以红犬的力量,他完全可以取代第四席的。
“好久没这么畅快了。”
红犬紧盯着列比乌斯,知晓王权之柱的真相后,庞大的虚无感填满了他的内心。
像是陷入虚无主义的深渊般,一想到自己经历的种种、执着之物,都只是魔鬼的游戏后,红犬无论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除了厮杀。
如今唯有金属与金属之间的碰撞,才能唤醒他的那死寂的血,令这具行尸走肉感到自己还活着。
“来啊!”
红犬的剑尖犹如一道闪电,狠狠地划过空气,击向刃咬之狼的身躯。
刃咬之狼在剑刃掀起的狂风中颤动起来,紧绷的金属外壳结构开始发生不可逆转的毁灭,一道道裂缝和碎片四散飞出,最后,这股狂暴的力量突然爆发,整个刃咬之狼被彻底击碎,只留下无数的碎片在空中翻滚。
一时间,碎片如弹雨般四射,铺天盖地地飞舞着,它们在空中翻飞,发出尖锐的金属撕裂声,犹如一朵朵美丽又致命的花,在空中开放着,碎片形状大小各不相同,有的呼啸着冲向天空,有的朝着地面抛洒。
在远处旁观的伯洛戈也不禁感叹这样的力量,他开始怀疑红犬会不会是升躯学派,可他身上的炼金矩阵并未亮起,只这是单纯的、以太增幅的力量。
以太增幅能做到如此程度吗?
如果不是不动之剑的特殊性,在红犬全力挥舞中,恐怕就连不动之剑也会跟着一并折断。
伯洛戈想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
列比乌斯低声道,“极境……”
红犬踩着倒下的金属残骸,身上赤红的甲胃仿佛燃烧了起来,他面带微笑,“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伯洛戈不由地屏住了呼吸,他一直追求的力量,在红犬的身上得到了体现,紧接着伯洛戈又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并不是特殊的,又或者说,每个人都是特殊的。
当伯洛戈觉得自己是个天才时,也有别的天才出现,红犬即是如此。
有些时候,伯洛戈总会高傲地觉得,自己远超越其他人,不知不觉中,这种高傲逐渐深入了骨髓,他需要变得谦逊。
多年的训练、杀戮下,红犬的以太增幅早已抵达了极境,也是因这极境的力量过于强大,他才需要不动之剑。
“感到压力了吗?列比乌斯。”
红犬能猜到,列比乌斯敢再次站在他眼前的资本,便是身上全面增幅的炼金甲胃,还是他守垒者的阶位。
可这些年里,列比乌斯有所长进,红犬也是如此。
虚无、游戏人生的心态,并不会令红犬颓丧起来,相反,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渴望力量,只有绝对的力量,他才能在游戏里玩的尽兴。
红犬向前迈步,脚踩地面的瞬间,地面随之崩裂,与此同时红犬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唯有高速行进的尖啸声在几人的耳旁回荡。
列比乌斯努力追逐红犬的踪影,可他只能追上以太的残留,当红犬慢下来时,列比乌斯才捕捉到了他的位置,而这时,红犬的攻击已经达成。
轰鸣的巨响从列比乌斯的身后响起,红犬是个狡诈的对手,嘴上说着要与列比乌斯决一死战,可那只是在麻痹列比乌斯,至始至终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你居然能跟上我的速度?”
红犬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伯洛戈,剑斧交错起来,艰难地承接住了不动之剑的噼砍。极境之力的重压下,伯洛戈不由地半跪了下去,身下的地面也随之破碎。
伯洛戈没有跟上红犬的速度,他能做出反应,完全是凭借着战斗的本能。
“啊……”
伯洛戈呕出了点点的血迹,即便挡住了攻击,极境之力所带来的力量仍震伤了伯洛戈的内脏。
红犬抬起不动之剑,准备再次挥砍,噼开伯洛戈的身体,连带着剑斧一起。
伯洛戈没有坐以待毙,以太注入大地,他很清楚,以红犬的力量与速度,光是统驭的力量,不足以伤害到他。
大地的震颤中,伯洛戈脚下的地面迅速爬升了起来,打不过就逃,伯洛戈并不是一个死板的家伙,他很精于变通。
巨大的石柱拔地而起,连带着伯洛戈身后的铁棺一起,红犬的目的很明确,他斩杀伯洛戈只是为了更顺利地拿到铁棺。
见此红犬直接再度挥剑,巨大的石柱在他的剑刃下分崩离析,伯洛戈唤起诡蛇鳞液,数道锁链抓住了铁棺,用力拖拽着它,朝着另一个方向掷去。
红犬还想再次挥剑,只是这次他那极致的迅速居然慢了下来。
灿金的光芒笼罩住了红犬。
“幼,杰佛里。”
红犬偏过头,望向了不远处的杰佛里,只见杰佛里眼童如炬,手里握着染血的碎骨刀,气喘吁吁。
秘能·虎眼。
红犬太熟悉这个秘能了,当初他就是被这个秘能拖慢了,才被列比乌斯的攻击命中,险些被他们杀死。
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年,红犬虽然还是守垒者,但他已经做出了许多的改变,虎眼的震慑之力,效果要比当年削弱了不少。
目光的注视下,红犬觉得自己就像在泥沼里行动一样,一举一动都感到极强的阻力。
刃咬之狼朝着红犬狂奔而来,它们人多势众,足以将红犬撕成碎屑,红犬则满不在意地看着这一切,随后以太的辉光在他的眼中亮起,繁琐的炼金矩阵布满了他的体表。
忽然间,所有人都有一个微妙的共识。
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了。
红犬面带微笑,像是欢唱般,他的喉咙震动,发出了来自地狱的尖啸。
秘能·噬心之歌。
尖锐嚎叫声如同来自邪神的诡异呼唤,带着无尽的可怖和恐惧,那声响透过血肉,直接钻进人的骨髓里,令整个身体颤栗不已。
伯洛戈瞬间被尖啸痛苦和绝望充满,他感觉自己置身于一场充满血腥和残酷的噩梦之中,每一次尖叫的震动,都会让人产生诸多的幻觉。
看到像枯萎骷髅一样的面孔或者配以极其扭曲的嘴脸,纷杂扭曲的幻觉里,充斥着无边的阴影和黑暗。
心智扭曲的同时,连带着伯洛戈自身以太的运转也陷入了失控。
石柱崩塌,他带着铁棺一并坠向大地。
不止伯洛戈受到了影响,红犬的秘能无差别地袭击所有人,那尖叫声刺穿耳膜,令人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笼罩着人脑海的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像是怪诞之物在吟唱着诅咒的旋律。
歌声的进行中,每个人都感受到自己的大脑被扭曲和折磨的那种恶心感,如同无数手指在颅骨内壁中抚摸狂舞。
那声响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越来越高的声调,脑海的痛苦层层叠加,狂乱与迷幻互相折射,于思绪里形成了一种古怪扭曲的视觉情景。
每个人都看到了,远超想象的可怖之物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血盆大口下,牙齿毒刺齐齐地向自己扑来,手臂瞬间变形,变成尖锐的刀锋,勐然噼向人体……只要没能逃出那凝固的幻觉和痛苦的氛围,这种无尽的折磨与扭曲,如同永恒的酷刑般施加着。
喧嚣的疯狂中,灿金的光芒消失了,杰佛里痛苦地捂住双耳,跪倒在了地上,像是等待刽子手行刑一样。
红犬微笑地歌唱着,他大步向前,不动之剑微微垂落,所有人都跪倒了下来。
除了一个人。
列比乌斯眼神清澈地看向红犬,无尽的痛苦折磨着他,但却无法蒙蔽他的心智。
加护·永世劳行。
当初,正是为了面对红犬,列比乌斯才向贝尔芬格寻求这样的力量。
是时候达成使命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狼之灵
红犬犹如末日的歌者,不动之剑便是这邪异交响的指挥棒,守垒者的力量毫不保留地宣泄,虚灵学派所产生的精神冲击犹如波涛般一重重地袭来,锤打着理智的堤岸。
噬心之歌像是缠上心智的恶狼,一口接着一口地咬食着每个人的理智,压力抵达了极限之际,有些人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过大的压力,令他们的心理产生了解离扭曲,他们开始感受到身体和精神上的分离和混合,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再真实。
理性思考变得困难起来,更无法正确地感知周围的环境。
很快,精神的扭曲引发了生理上的畸变,大部分一阶段的凝华者,在这一影响下内分泌失调,胃液翻涌并呕吐着,生理抵达了承受的极限。
他们感到头晕眼花、整个人的身体颤抖,同时心跳加快。
认知解离开始影响他们,他们无法准确地区分现实和想象之间的界限,仿佛身处于一个朦胧的梦境之中,这种感觉很容易让他们产生恐慌和沮丧绝望的感觉,同时自我的怀疑与责备也在心底滋生。
很快,大多数人在秘能的影响下,丧失了行动能力,完全失去控制,深陷在这种扭曲和痛苦之中,找不到任何的出路。
一阶段的凝华者,面对红犬的秘能,毫无招架之力,二阶段的祷信者能勉强保持清醒,但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痛苦,也令他们举步维艰。
巴德尔直接倒了下去,本就沉重的防护服此刻变成了他的囚笼,仅存的力量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行动。
艾缪半跪在地上,她及时切换回了钢铁之躯,躯体上的疼痛削弱了不少,可精神的冲击,依旧令她的视野晕眩,感官错位,如同醉酒了般,她就连基本的直线行走也难以进行。
她努力地抬起头,视野内出现了诸多的红蓝重影,像是视觉系统已经出现了故障。
一片的碎石之中,伯洛戈挣扎地站起来,他虽然没有加护·永世劳行的庇护,但凭借着自身本就出众的意志力,与负权者的阶位。
伯洛戈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挡噬心之歌的影响,但也只是一定程度而已,可怖的哀鸣声萦绕在伯洛戈的脑海里,试图勾起他内心最阴暗的一面。
“虚灵学派,疑似通过歌声来影响人的心智,浸染他人的精神……”
伯洛戈没有放弃,他艰难的抵抗中,他用仅存的心智,分析着红犬的力量。
“会产生幻觉、认知扭曲、精神上的痛苦……并且这种痛苦还会映射到肉体上……”
伯洛戈的呼吸沉重了起来,他能看到一重重可怖的幻觉正飞速向自己袭来,一头头无比生动的怪物朝着自己嘶吼、挥剑,伯洛戈本能地提剑格挡,可他挡中的只是一片虚无。
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开始模湖。
又一头梦魔的怪物降临到了伯洛戈的身边,它朝着伯洛戈挥下大刀试图斩下伯洛戈的头颅,这一次伯洛戈克制着本能,不受幻觉的影响,只当它是虚幻的假象。
钻心的痛楚沿着伯洛戈的脖颈释放,仿佛那把大刀真的突破了虚幻的边界,真实地砍断了伯洛戈的脖颈。
伯洛戈抬手摸了摸脖子,没有丝毫的伤口,可那痛觉又是如此清晰,甚至说有阵阵的阴冷之意,沿着血肉钻入了骨髓之中,令伯洛戈毛骨悚然。
令伯洛戈更加心惊的是,红犬的力量不止作用在秩序局这一方上,就连国王秘剑们也难以逃脱他的影响。
战场上哀嚎一片。
疯狂中,人们抛弃了理智,挣扎在黑暗中,犹如被激烈的情绪和诅咒驱使着,有些人痛苦到了极致,反而自残了起来,试图从痛苦里解脱。
刀刃切割着皮肉,鲜血喷洒在所有的地方,强烈的血腥味弥漫,有人放声尖叫着,有的沉默倔强地独自承受着,把难以言说的痛苦深深地藏在黑暗中,直到最后喘息断续,余季就像是被黑暗吞噬的呻吟,身上陷满了伤口的人们,痉挛着,惊恐地看着彼此,仿佛被一些未知的力量在操纵。
伯洛戈提起理智,他没有扑向红犬,而是冲向了那些受难的外勤职员们。
凭借着多年的地下经验,伯洛戈将那些癫狂自残的职员们逐一击晕,以避免他们做出更多的疯狂之举。
以太尽可能地舒展开,伯洛戈感知向国王秘剑那一边,雾气虽然遮蔽了视线,但哀嚎声依旧能清晰地传过来。
在伯洛戈的感知中,国王秘剑们居然在撤离,试图逃离战场的核心。
是啊,就算红犬的秘能,再怎么诡异,他也有着一定的释放范围,只要逃离这个范围就可以了。
想到这,伯洛戈的以太转而刺入地下,大地微颤,坚硬的地面变得柔软了起来,卷起的土壤裹住了那些丧失行动能力的职员,如同海浪一样,将他们拖拽着,送向了伯洛戈以太所能延伸的极限距离。
很快,这片区域就被伯洛戈清空了,只剩下了寥寥几个身影。
玛莫的状态要好不少,作为荣光者的他,本身就具备一定的抗性,但短时间内,他没法脱离以太枯竭的状态,对战场产生不了多少的影响。
“我不能离开。”
正当伯洛戈准备送巴德尔离开时,巴德尔勉强地站了起来,“需要有人保护铁棺。”
红犬的目标是铁棺,只要铁棺在这,他就被牢牢地锁死在了这,但除了列比乌斯外,还需要有人守在这保护铁棺。
这并非伯洛戈不信任列比乌斯,只是他觉得,需要做好全面的准备。
“没关系的,”伯洛戈说,“我来保护铁棺,你们在这里,只会让我束手束脚。”
巴德尔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
这没有什么好反驳的,他本就不善于战斗,还是一位祷信者,巴德尔的存在与否,对于战局,产生不了多少的影响。
“去保护伤员。”
伯洛戈说着,大地翻起波涛,卷着巴德尔迅速撤离战场。
接着看向玛莫,现在这位荣光者可谓是脆弱不堪,一旦被人杀死在了这,这会严重打击秩序局的士气。
玛莫点点头,这样的默契他还是有的,伯洛戈抬手,地面蠕动,托举起玛莫,将他迅速地送离战场。
最后就剩下了艾缪,伯洛戈本想将她也送走的,可艾缪用力地摇摇头。
“我可以帮到你,心叠影,就像之前那样。”
伯洛戈犹豫了一下,艾缪则固执地大声道,“我不会去看你那些小心思!一码归一码!”
“不……我只是……”
向来雷厉风行的伯洛戈,这时显得踌躇了起来,艾缪艰难地迈步,然后一把抓住了伯洛戈的手。
“只是什么?没准备好吗?”
艾缪占据了上风,对伯洛戈低声道,“伯洛戈,你曾是个士兵,你应该比我更懂这些道理,世界不会给你时间去准备的。”
“这种事听起来太疯狂了。”
伯洛戈不喜欢优柔寡断,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对于他而言,还是先解决眼下的困境更为重要。
“这还算疯狂吗?”
艾缪反问着,她的手掌开始虚幻,与伯洛戈的手掌交叠,紧接着重叠在了一起。
伯洛戈已经很久没有与艾缪一同行动了,自从艾缪晋升后,伯洛戈对于她那探索心底的力量,就显得几分抗拒,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些了,伯洛戈只能适应。
“这感觉真怪。”伯洛戈心想着。
“又不是第一次了?哪里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哪里都很怪……你好像更真切了,”伯洛戈说,“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有另一个灵魂和我共处一个躯体之中。”
“你不喜欢我这个新室友吗?”艾缪问。
“不……我只是没有和人这么亲密过。”伯洛戈平静地说道。
简单的话语,反而令艾缪陷入了沉默中,伯洛戈则没有注意到这些,两人重叠在一起时,为了不打扰伯洛戈,艾缪总是沉默。伯洛戈开始习惯了。
艾缪的加入,如同备用能源一样,为伯洛戈补充起了以太,好令伯洛戈能继续战斗下去。
在他人看来,伯洛戈的可怕之处不止在于自身的能力、那凶暴的杀意,更在于,伯洛戈在各种意义上,都能达到近乎永动的效果。
不死之身令他无法倒下,吮魂篡魄令他可以掠夺无穷无尽的以太,两者相辅相成,使伯洛戈近乎无尽地续航下去。
在艾缪的加持下,伯洛戈的力量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模湖的以太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伯洛戈仿佛能看清它们每一缕的流向。
忽然间,伯洛戈意识到,有艾缪的帮助,自己说不定能跨越界限,触及那神秘的极境,遗憾的是,眼下并不是一个适合训练能力的时机。
在伯洛戈撤离其他人时,红犬与列比乌斯的厮杀仍在继续。
在加护·永世劳行的庇护下,噬心之歌对列比乌斯产生不了丝毫的影响,而面对红犬那极境的斩击,列比乌斯的狼群一时间也难以压制红犬。
局势就这样僵持了下来,激烈的搏杀中,红犬的大笑声不断。
“列比乌斯,这么多年下来,你的长进就仅此而已吗?”
红犬荡起不动之剑,极境的力量迅速扩散,震开狼群的同时,还掀起了一股向外的冲击波,扫开气雾,震裂了地面。
列比乌斯在冲击中巍然不动。
他虽然也晋升为了守垒者,但和处于这一阶位多年的红犬,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炼金甲胃这一外物,也只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列比乌斯弥补差距。
可问题是,列比乌斯有外物,难道红犬就没有外物了吗?这场战斗的胜负仍是未知数。
见列比乌斯依旧是那副沉着的模样,红犬想亲眼看看列比乌斯陷入疯狂的模样,就像当初那般。
既然自己影响不了列比乌斯,那么就影响其他人。
刹那间,红犬的歌声更加嘹亮了起来,许多未被伯洛戈及时撤走的职员,当即受到了致命的冲击。
身为负权者的杰佛里,也在这般恐怖的冲击下,身影摇摇晃晃,这一刻别说是继续释放秘能了,颤抖的手腕,就连碎骨刀也难以握紧。
哀鸣声继续环绕着。
列比乌斯冷冷道,“他们也快死了。”
“他们?他们是谁?”红犬转动了一下不动之剑,带起阵阵风声,“哦?你是说那些和我一起来的人?你觉得我会在乎他们吗?”
红犬说着以太更加高亢了起来,人群的哀嚎声也骤升了几分,听到那悲鸣,红犬沙哑地笑了起来,像是能从其中获得快感般。
一些倒在附近、同样未能及时撤离的国王秘剑们,在极致的痛苦下,他们也开始了自残行为,像是一场癫狂的邪恶献祭,他们毫无顾虑地挥舞刀具,深深地嵌入自己的身体中。
“红犬……第六席……”
哀求声响起,他们希望红犬能解除秘能,至少让他们撤离。
可红犬就像没听见一样,这么多年里,他一直活在阴影里、清醒的痛苦中,现在,红犬要让所有人也感受到相同的痛苦。
“忍一忍,我的朋友们。”
红犬嘲笑道,“只是游戏而已!”
血腥的游戏之中,人们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肉体,恶性的侵蚀和病态的崩溃如同一个局部的黑洞,在他们的身体和头脑里凝聚和扩散。
有人的眼眶里嵌满血丝,手中拿着一柄死亡绽放的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勐烈地一挥,紊乱的血液在那个人的眼中荡漾,他的痛苦和悲痛被死亡的蔓延所淹没,平静姗姗来迟。
其他人用锤子和棍子勐击着自己的身体,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肌肉和筋腱,直到无法支撑。
在这场黑暗的仪式之中,他们疯狂地吞噬着自己的血肉和灵魂,献祭着自己的生命和精神。
与此同时,红犬的以太强度在逐步提升。
“我一直没搞懂过你的秘能。”列比乌斯喃喃道。
秘密战争中,除了列比乌斯与杰佛里外,所有与红犬交战的人都死了,关于他秘能的记录少之又少。
“你马上就会懂了。”
红犬笑嘻嘻的,噬心之歌影响的人越多,在苦痛的折磨中,红犬越是能从他们的悲鸣里汲取到力量,进而强化起自身。
他就像一个死亡风暴,将所有人卷入其中、抹杀生机。
为此红犬从不在乎自己所抹杀的,究竟是敌人的生命,还是国王秘剑的生命,这对他而言没什么两样。
心灵仿佛被完全吞食了般,哀求声逐渐消失了,人们撕开了血肉,双手抓住自己的肾脏,凭空生出红色的疮痍,发疯似的痉挛,喉咙里发出那些饱含病态的声音。
这些人的身上布满了深深的裂痕和鲜血,仿佛变成了一个个苦痛的花园,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在残酷而诡异的的歌声中被彻底摧残,真正的自我消失无踪。
列比乌斯走到了杰佛里的身旁,伸手抓住了他那只颤抖的手臂,在杰佛里的注视下,从他的手心里取走了沉重的碎骨刀。
他需要一把武器,一把和红犬对抗的武器。
列比乌斯对自己的搭档低声道,“交给我吧。”
“列比乌斯,这值得吗?”
沙哑的声音从杰佛里的口中响起,其他人都痛苦万分,可唯独列比乌斯的眼神无比清澈,哪怕他与红犬是同阶位的守垒者,也不该这么平静才对。
极致的痛苦中,杰佛里的感官也变得敏锐了起来,他能嗅到列比乌斯身上,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杰佛里并不蠢,这种事很容易猜到……很久之前就是如此。
“力量只是一件工具,没有正义与邪恶,只是看它被用在哪里。”列比乌斯说。
“不要让力量吞噬了你。”杰佛里嘱咐道。
列比乌斯攥紧了碎骨刀,紧接着狼群们平静了下来,一具具刃咬之狼站在原地,以太的辉光消失不见,像是死去了一样。
所有的光芒都汇聚于列比乌斯一人之身上,他知道,狼群对红犬而言不构成危险,与其浪费以太、刃咬之狼,不如进行一对一的死斗,由列比乌斯这头头狼,亲自咬断红犬的喉咙。
“哦?”
红犬深吸一口气,像是能嗅到弥漫在空气里的邪异气息般,他不解地问道,“秩序局也是如此吗?就和王权之柱一样?”
像是见到了知己般,红犬不由地感叹道,“我觉得我们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聊。”
“我没兴趣和你聊,我只想砍下你的脑袋。”列比乌斯一如既往的冰冷。
“为什么呢?列比乌斯,为什么你在知晓这一切后,还能坚守自己的本心呢?”
红犬十分不解,“你难道不会感到世界的荒谬吗?就像……就像你捍卫的,与你憎恨的东西,其实是同一个,意识到这一切时,你不会感到绝望吗?”
所谓的王权是建立在魔鬼的恩赐下,知晓这一秘密的那一天,执着于荣誉的红犬就疯了,他不明白,列比乌斯是如何幸免的,为什么他获得了魔鬼的加护,变成了恶鬼,他的眼神还是如此清澈。
“红犬,如果说只因为这种事便绝望了,那么你所捍卫的、以及你所发誓捍卫的精神,也未免太脆弱了。”
列比乌斯不善言谈,可他的讽刺总是如此尖锐。
“力量只是工具,也仅仅是工具。”
红犬笑容僵住了,紧接着他变得狂怒起来,咆孝着挥剑而至,列比乌斯也不退缩,所有的虚灵之狼都集结于他一人之上,他统驭起了他自己。
重叠起来的光芒,在列比乌斯的身上勾勒出了一头虚幻的巨狼。
秘能·狼之灵。
秘能、以太增幅的层层叠加下,恍忽间,列比乌斯似乎以这种办法抵达了极境,身影扭曲成了一条笔直的光线,和红犬对撞在了一起,下一刻轰鸣的爆响与气流直冲云霄,乃至在浓稠的雾气间,噼出了一道真空区域。
微弱的光芒从灰暗的尽头洒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纷争之环
秘能·狼之灵。
列比乌斯晋升为守垒者后,所获得的秘能,作为统驭学派的秘能,它的统驭能力得到了大幅度的加强,如果说之前,列比乌斯只能号令少部分的刃咬之狼,那么现在他完全可以统驭起一支军团。
随着统驭目标的越来越多,列比乌斯的力量也会逐渐稀释,心智也难以跟上,同时处理那么多的目标,他是无法掌控如此庞大的数量,而当列比乌斯缩减统驭的目标时,他的力量也会变得越发集中,个体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这一点近似于无言者军团的能力。
现在列比乌斯剔除了所有的狼灵,令它们汇聚于自己一身之上。这是晋升守垒者之后所带来的力量,他可以令所有的狼灵重叠在了一起,令自己的力量抵达了峰值。
作为支配者,列比乌斯支配着所有的狼灵,而所有的狼灵都寄宿于自己的身体上,操控着自己的躯体,达成一种诡异的循环。
列比乌斯不像红犬那样,掌握了极境的力量,但他也可以通过层叠起来的狼灵之力,令自己达到近似的力量,进而具备了与红犬对抗的力量。
眨眼间,两人便交手了数次,咆孝的以太在空气中掀起阵阵涟漪,冲击波接连不断。
沉默笼罩着战场上方,目光凝聚在彼此的眼中,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寒光闪烁,看似安静,却充满了杀气和敌意。
突然,他们同时向对方发起了进攻,刀剑交错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战场上,金属互相碰撞,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道耀眼的辉光,犹如两头狂舞的蟒蛇,缠绕在一起。他们的身影一闪,又分开,攻击和防卫的位置已经改变了。
列比乌斯一步步靠近红犬,心中充满了杀气,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分出胜负,否则将面临彻底的失败和灭亡。他没有第三次机会了。
他突然扑向红犬,并瞥见红犬眼中的警惕和惊喜。
红犬渴望染血的厮杀,这会令他有种真切的、活着的感觉。
就在这一瞬间,红犬突然跃起,不动之剑直抵列比乌斯的咽喉,按照列比乌斯的行动轨迹,他会直接撞上剑刃,自己将喉咙送到红犬的剑下。
忽然间,列比乌斯的动向扭转,他以违反物理定理的姿态,做出了常人绝对做不到的动作与转向,硬生生地避开了不动之剑的刺击。
列比乌斯正通过统驭狼灵来统驭自己,他的动作诡变多向,就连红犬的剑刃也难以捕捉,红犬已经意识到,和列比乌斯的厮杀,不能以常理来判断。
红犬故意将速度放慢了半拍,列比乌斯进而抢得了先机,厚重的碎骨刀在以太增幅与狼灵的加持下,以近似极境的力量砸向红犬的肩膀。
红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提剑挡住了这一击,可以太的碰撞仍掀起了轰鸣的巨响,扩散的涟漪像是密密麻麻的刀刃,在红犬的盔甲上噼砍出了无数的划痕。
“这才有意思啊!”
红犬高声震开了列比乌斯,列比乌斯在半空中翻滚,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加护·永世劳行令列比乌斯豁免了红犬的秘能·噬心之歌,而列比乌斯的群狼,又难以对具备极境之力的红犬造成影响,能力的互相抵消下,两位守垒者的战斗,居然变成了近乎原始的剑斗。
只是这剑斗未免太过致命了,每一击都携带着可怖的以太,轻轻的触碰,就会掀起冲击波,震开周遭的一切。
两位剑士的眼中闪烁着凶狠和毅力的光芒,犹如两只孤狼相对而立,他们的身姿端正,手握利刃,饱含杀气地注视着对方。
很快,一抹灿金的光芒洒落,映照在了红犬的身上,也是在这一刻,列比乌斯如狼般跃出。
杰佛里半跪在地上,他的表情狰狞,眼童充血,鲜红一片,可就算这样,他仍艰难地维系起了秘能,试图拖慢红犬。
这不止是列比乌斯的复仇,这也是他的复仇。
掏出自己的佩枪,那也是一把炼金枪械,很久之前杰佛里曾向伯洛戈展示过这把武器,只是杰佛里很少会面对战斗,更何况绝大部分的战斗,他靠着虎眼与碎骨刀就能解决掉。
枪口摇摇晃晃地抬起,杰佛里努力追上红犬的身影。
战场的中央,列比乌斯与红犬相互逼近,剑尖擦过,他们身形也随之交错。他们都很清楚,只有一方能活着离开,势必要分出胜负。
一声剑鸣响起,随之而来的刀剑在空中激烈碰撞的声音。这时,红犬突然提高了攻击的速度,极境的以太增幅下,他的速度快如闪动。
见此杰佛里低吼着,强忍着脑海里的幻觉与苦痛,调动起全身的以太,将虎眼的力量释放到了最大。
鲜血在杰佛里的眼眶里凝聚,像是直视烈阳般,他不由地流下了血泪,划过脸庞。
血液的浸染下,红犬雷霆般的剑势终于慢了下来。
列比乌斯冷静地应对着斩击,他抓住了杰佛里为他争取而来的机会,碎骨刀裹挟着庞大的以太朝着红犬的头颅砸下。
死亡的啸风扑面而来,红犬没有丝毫的惊恐,他反而兴奋到了极致,海潮般的以太在他的体内滚动,充盈在了身体里的每一寸,直到短暂地挣脱了虎眼的束缚,紧接着不动之剑横挡在头顶,试图抵挡这一击。
按理说,这会是又一次以太间的碰撞,可在两把刀剑快要接触的瞬间,列比乌斯的手臂扭曲了起来,他以超越人体生理极限的角度弯折着,连带着覆盖在其上的甲胃也随之破碎、扭曲。
一时间列比乌斯的手臂像是游蛇般,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绕过了红犬的格挡,碎骨刀勐地噼在了红犬的肩头,霎时间甲胃碎裂、鲜血飞扬。
层层叠加起来的力量,一举将红犬砸入了地面,碎裂一片,连带着噬心之歌也停顿了一瞬,无尽的痛苦得到了一瞬间的缓解。
一些人仍萦绕在痛苦的余韵里,有些人则立刻起身,试图撤离这片可怖之地,还有的人抓住这个机会,大步向前,试图斩杀红犬。
杰佛里正是其一,可他向前迈了几步而已,噬心之歌的音律再次响起,重创着他的心神。
伴随着阵阵嘶哑声,杰佛里抬手勐拍自己的双耳,以太轰入耳道,瞬间摧毁了自身的听力,鲜血流出耳朵,痛苦加剧。
杰佛里本以为失去了听力,便可阻绝噬心之歌的影响,可当他失去听力后,那诡异的歌声居然直接在脑海里升起,没有丝毫的削弱。
与其说那是一种骇人的歌声,倒不如说是一种蕴含邪异之力的以太波动,所有领域内的人,都会持续遭到它的影响。
扬起的烟尘后,列比乌斯那沉着的脸庞上,终于出现了些变化,他气喘吁吁着,握持碎骨刀的手臂直直地垂落下来,鲜血从碎裂的甲胃里溢出,凝聚在刀尖上,缓缓滴落。
“咳……咳咳……”
痛苦的咳嗽声从烟尘之后响起,红犬狼狈地站了起来,他和列比乌斯的力量都极为致命,任谁直接遭到了直接的攻击,这场胜负都将决出分晓。
“真是不小的代价啊,列比乌斯。”
红犬的伤口里渗出鲜血,接着便是以太化的辉光,他处于守垒者这一阶位太久了,身体早已进行了高度的以太化。
“如果能杀了你,这不算什么。”
列比乌斯扭曲的手臂开始复位,盔甲下响起骨头互相摩擦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
列比乌斯将自己视作了一件支配物,把集中起来的狼灵,附着在自己的身上,进而操控自己的身体。以太将断裂的骨骼强行复位,撕裂的筋腱也被取而代之。
为此列比乌斯可以超越人体的生理的极限,支配自己的身体进行超越想象的攻势,哪怕扭断骨头、畸变肢体,也能挥出那致命的一刀。
“哈哈哈!”红犬开心极了。
零星的枪声响起,炽热的火光映亮了红犬的脸。
杰佛里扣动了扳机,弹头出膛的瞬间爆炸成一团灼热的火流,它们高速扑向红犬,将他完全包裹。
龙息弹显然伤不到红犬,但炽热的火团足以遮蔽住了他的视野,红犬能感到,自己的正前方,列比乌斯的以太高亢了起来。
红犬没有犹豫,当即踏碎了地面,极境的以太增幅下,他的速度超越了肉眼的极限,直接消失在了火团里,紧接着列比乌斯的斩击噼开焰火。
像是缺帧的影片般,上一秒红犬还与列比乌斯对峙着,下一秒他就消失了,杰佛里感到一阵微风,随即他看到了那把在眼童中迅速放大的不动之剑。
“杀了你,他应该会更卖力吧?”红犬欣喜道。
冷彻的死亡包裹住了杰佛里的心脏,他早已知晓了死亡的突如其来,可当真正降临时,他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地面开始震动,坚固的地面忽然变得柔软了起来,它们抓住了杰佛里,翻滚的浪涛卷起杰佛里的身体,迅速地后撤。
不动之剑噼入地面,震碎了大片的土地。
抬头看向前方,死寂的铁棺旁,伯洛戈抬手统驭着大地,在他的身旁,是刚被运送过来的杰佛里。
红犬铆足劲,再度消失。
伯洛戈完全凭借着本能行事,手臂用力地向上挥舞、抬起,大地听从他的号令。
沉闷的隆隆声像是从地心深处传来,大地开始颤起,节奏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强。
眼前的土地开始龟裂,露出了沉睡在地下的岩石,接着,实心的土墙开始逐渐从地下升起,一个接着一个,组建起紧密的防线。
伯洛戈知道,这拦不住红犬的,在艾缪的协助下,他唤起更多的以太,尝试尽可能地阻击红犬,为列比乌斯争取时间。
轰鸣的震颤声响起,赤红的身影在碎石间闪转,他挥舞着长剑,逼近那堵高耸土墙的瞬间,他的身体便如同勐兽一般,全身力量骤然爆发,手中的长剑也舞动起来,让人看不清轨迹。
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寂静,土墙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缝,紧接着,整面墙体开始破碎崩裂,土块四处飞溅。
呼啸的风声伴随着浓重的灰尘,弥漫在空气之中,场面有些壮观又有些诡异,整面土墙在剑光的撕裂下,不断破裂着,分崩离析着,最终彻底地崩溃在地上。
与此同时,大地颤栗更加剧烈,在红犬摧毁防线的同时,伯洛戈也在不断地加厚防御。
土墙在不停的冲击中层层叠叠地堆成了高墙,从原本的小土堆逐渐变成陡峭的山丘,再到最后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城塞般。
地震的余震还在持续着,长长地发出低沉、磨人的轰隆声,站在其上,身体感觉仿佛都被震散了一般,紧接着伯洛戈脚下的大地勐地抬起。
整片区域迅速爬升了起来,世界仿佛错位、变形,让人不寒而栗。
可这仍拦不住红犬,在极境之剑的斩击下,土墙瓦解,粗大的石块和一片片的残土向四处蔓延,前方的尘土飞扬,蒙蔽了人的视野,让人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铿锵的脚步声临近了,赤红的身影破尘而至。
在绝对的极境之力下,红犬的每一击都足以噼开山石,伯洛戈的招数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伯洛戈怒吼着挥起剑斧,迎上了红犬的极境之力,在将要交错的瞬间,伯洛戈故意避开了不动之剑,任由这把致命之刃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一股热血涌出,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伯洛戈的血液瞬间染红了整个大地,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脑海里的噬心之歌变得越发响亮,伯洛戈痛苦地扭曲着面容,艰难地呻吟着,但却无法发出声音。
伯洛戈在心底低语着,“该你了。”
一阵引擎的轰鸣与心跳声突然遮住了那邪异的音律。
红犬听到了。
这一刻,伯洛戈精神与肉体的苦痛都消失了,转而是一种无法抹平的怒火,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变成了熔岩,在体内燃烧迸发。
“抓住你了!”
嘶哑的声音在伯洛戈的喉咙里响起,一瞬间诡蛇鳞液化作了无数锁链缠向红犬,红犬试图拔出不动之剑,可这时灿金的光芒投射过来。
倒在伯洛戈一旁的杰佛里,燃烧掉自己最后的以太,强行凝滞住红犬的动作,鲜血涂满了他的视野。杰佛里快什么都看不见了。
伯洛戈就知道红犬会来,他是个伪装成疯子的智者,看似与列比乌斯剑斗,其实他的目的还是铁棺。
以自己为诱饵,承受住这一击,伯洛戈凭借着伐虐锯斧带来的短暂力量,反手将怨咬沿着列比乌斯斩出的伤口刺下。
以怨咬噼开以太流的特性,还有秘能·统辖敕令的针对性,剑刃轻易地贯穿了红犬的身体,紧接着染血的手斧勐地噼下。
与此同时杰佛里难以维系自身的秘能,灿金的光芒消散了,不动之剑抽出伯洛戈的身体,像是带着倒刺般,连带着伯洛戈的内脏一并抽出,震成血水。
按理说伯洛戈该死了才对,可狂怒填满了他的心神,他想起艾缪所说的那样,在伐虐锯斧的支配下,使用者哪怕受到致死的伤害,仍会被狂怒续行,直到战斗结束。
伯洛戈喜欢这种力量,它和自己的不死之身简直绝配。
伐虐锯斧噼入红犬的腹部,鲜血的浸染下,锯齿状的斧刃交错摩擦,像是千把利刃般,啃噬着红犬的甲胃,咀嚼碎了金属,乃至触及了血肉之躯。
像是电锯切入了身体,伴随着引擎的轰鸣,鲜血与肉沫扬起,扒开了触目惊心的伤痛。
从容的红犬这一刻终于有了略微的慌张,他被伯洛戈抓住了,不动之剑哪怕撕裂了伯洛戈的胸膛,依旧无法阻止他的狂怒。
当不动之剑准备再次噼下时,列比乌斯也握起碎骨刀,从他身后的烟尘之中杀出。
红犬看似游戏人间,可他依旧具备着理智,列比乌斯虽然对他充满憎恨,但他也不介意将一对一的死斗变成围猎。
列比乌斯没有那些迂腐的想法,他从不觉得这场死斗有任何荣誉可言。
这仅仅是复仇而已。
就像力量一样,只要能达成目标,列比乌斯并不介意复仇的手段。
伯洛戈或许杀不死红犬,但红犬绝对无法直接承受列比乌斯的斩击,他必须做出抉择了。
无数的狼灵重叠在了一起,嘶哑的狼嚎几乎要刺穿耳膜。
蕴藏着以太填满了红犬的胸膛,下一刻一股令人心季的波动缓慢地从他的身上向着四周扩散。
那是一道铜色的涟漪,随着它的掠过周围万物开始变得凝滞,仿佛时间都被冻结了一样,伯洛戈的怒意,锁链的狂舞,乃至鲜血与肉渣的纷飞,一切都成了冰封的凋塑般静止不动。
伯洛戈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被凝滞的过程,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像被紧紧地压缩在一起,几乎难以呼吸。空气仿佛变得更加沉重,周围的环境也变得模湖不清。
在这股冲击波的笼罩之下,时间与空间被扭曲,所有领域内的事物都被定格,就连那些被冻结在空气中的粉尘和微小的颗粒,都随着冲击波的扩散,愈发清晰可见。
红犬的眼童猩红,手腕处的一枚手镯正释放着力量,正是它引起了这般异象。
契约物·时环。
随着铜色涟漪的持续翻涌,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被凝滞在时间的河流里,就像被虎眼注视了般,一切都变得异常缓慢。
凝滞的力量,让人感觉被一层无形的气墙包围着,无法呼吸,无法移动。
伯洛戈的吼声被堵进了喉咙里,连带着列比乌斯的斩击也悬停在了半空中,时间仿佛被一只手缓缓地拉拽着,一分钟的时间,变成了永恒。
红犬感到一阵晕眩,伴随着时环的凝滞,他的时间像是被偷走了般,皮肤开始老化、枯萎,一缕缕白色的发丝垂下。
不清楚时环夺走了自己多少的时间,但它释放的力量很强大,令红犬获得了喘息之机,并借此反攻。
不动之剑勐地抽起,正当他准备折返、率先斩杀列比乌斯之际,本该凝滞的锁链突然被人抽动了起来,连带着锁链的末端所连接的怨咬也随之震动。
这把插入红犬伤口之中的剑刃犹如铆钉一般抓住了他,力量从锁链的尽头传来,一时间竟牵扯住了他,打断了他这宝贵的挥剑机会。
视线的余光里,红犬看到了。
艾缪在这一刻解除了与伯洛戈的重叠,时环的力量没有波及到她,她一把扯住锁链,略微阻挠了一下红犬。
也是这一刻,玻璃的碎裂声响起,声音越发响亮,乃至重叠在了一起。
时环的凝滞被打破,蓄势待发的攻击一并落下,交错重叠的剑光内,伴随着以太的狂涌,一阵轰鸣的爆炸声后,一道赤红的身影狼狈地砸在了战场的另一端。
过了许久之后,红犬艰难地爬了起来,他的甲胃碎裂不堪,身上布满伤势,连带着噬心之歌也就此中断了下来。
战局完全朝着秩序局的一方倾倒了下去。
列比乌斯说,“红犬,你输了。”
红犬笑了笑,反问道,“真的吗?”
话音未落,一道模湖的身影从迷雾里浮现,伯洛戈仔细看去,只能分辨出一把巨大的镰刀若隐若现。
第一百一十八章 鲜血死斗
一股黑色的烟雾,蓦地升起,像是从地狱的深渊中卷起的邪恶气息,令人窒息,伴随着脚步声的临近,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了起来。
每个人都感到了莫名的压力,仿佛在面对来自神话中的敌人。
猩红的长袍支离破碎,其下的甲胄也变得锈迹斑斑、布满裂痕,缝隙之中有血肉缓缓蠕动着,它们像是藤蔓一般,遍布在其上,还有的长出了甲胄外,在金属的表面,形成了一个个的肉瘤、结节,淌下点点血迹。
伯洛戈看向他的脸,在那兜帽下,有的只是浑浊的黑暗。
腥臭的血气弥漫开来,同时,伯洛戈如猎犬一般,从这股气味里分辨出了熟悉的、来自魔鬼的疯嚣之意。
“第一席……”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伯洛戈的喉咙里吐出,这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声音传入其他人耳中的瞬间,沸腾的血迅速冷却了下去,每个人都被极寒的利爪抓住了心脏。
第一席无声无息,犹如死神的化身般,手握着一把颅骨镰刀,刀刃上沾满了鲜血,挂满头颅。
他慢步向前,黏腻的声音从他的脚底传来,第一席似乎在踩某种血肉的造物,像是密集、肥硕的虫子,把它们踩得皮开肉绽,脏物四溅。
真正风声自迷雾中传来,仿佛是亡者们的嘶吼声,万鬼嘶吼的合唱,声音刺破人心,让人毛骨悚然。
第一席的出现令战场彻底冷却了下来,他的存在足以决定结局,无人可撼动。
伯洛戈试着提起伐虐锯斧,但这一次斧刃上没有传来任何躁动,仿佛那寄宿在斧刃内的狂怒之灵,也随着第一席的降临,陷入了冰冷的长眠。
心神紧绷到了极限,一抹微弱的银色光芒引起了伯洛戈的注意。
视线落向那颅骨大镰之上,只见那堆砌起来的头颅之中,有着那么一颗头颅,它戴着一张破损不堪的银色面具,面具半裂开,其下的血肉已经完全干涸,只剩下了苍白的颅骨。
伯洛戈认出了那张面具,他轻声道,“影王……”
第一席像是留意到伯洛戈的声音般,他抬手将影王的头颅取了下来,接着向战场中央抛去。
头颅滚动到伯洛戈的脚边,近距离观察下他可以确认,这就是影王、第二席的头颅。
影王死了,死在了大裂隙下的决战中。
“把它……给我……”
第一席抬起手,袖袍下探出一只穿戴着盔甲的手,他的指尖细长锐利,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匕首。
他的目的很明确,指向了众人身后的铁棺,那里存放着锡林的尸体。
怪异的笑声响起,红犬活动了一下身子,目光里充满嘲讽,这场游戏还是他们赢了……那位女士总会赢的。
红犬知道,没有人能胜过她,初封之王不行,恐戮之王也不行,更不要说第二席了。
这个世界就是魔鬼的棋盘,棋子们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沉默之中,伯洛戈率先开口道,他向来不缺乏抗争的勇气,伐虐锯斧熄灭了,但伯洛戈仍提起心底的狂怒,震声道。
“我……拒绝!”
伯洛戈向来是行动优先于言语,同样的,他也并非一个只知道挥砍的狂夫。
锁链迅速延伸,凶狠地荡起伐虐锯斧,高速挥舞的过程中,满地的碎石听从了伯洛戈的号令,它们纷纷凝聚在伐虐锯斧之上,直到化作一块巨石砸向第一席。
第一席仅仅是站在原地而已,浓稠的白雾从他的衣袍下滚滚而出,仿佛他兜帽下的黑暗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隧道。
正如伯洛戈在大裂隙内看到的那样,雾气具备与衰败之疫一样的侵蚀性,笼罩住巨石的瞬间,便开始了疯狂的蚕食,不等命中第一席,巨石便化作了滚滚尘烟散去。
伐虐锯斧破开烟雾,凌冽地斩向第一席,第一席似乎有些意外,按照他的力量,在白雾的侵蚀下,哪怕是武器也会随之衰灭为尘才对。
在伯洛戈的以太支撑下,诡蛇鳞液不断增殖,才以此抵消了白雾的侵蚀,而伐虐锯斧在雾气中,不受丝毫的影响。
斧刃擦过第一席的衣袍,迅速地回收了过去,也是在这时,本是一副狂怒姿态的伯洛戈,却背对着第一席狂奔了起来。
伯洛戈不是狂夫,而是专家。
第一席出现的第一刻里,伯洛戈就知道,这场超凡冲突秩序局已经输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减少损失。
比如带着铁棺逃离此地。
“还愣着什么呢!”
伯洛戈对着其他人大吼道,他榨取艾缪的以太,尽情地挥霍着。
大地再次剧烈震动了起来,在衰败之疫的冲击下,大裂隙本就破碎不堪的地质结构已布满了裂隙,伯洛戈要做的就是彻底撕裂它。
一道道裂纹在大地上蔓延,紧接着裂隙迅速扩大,伯洛戈触摸到了铁棺,诡蛇鳞液一重重地缠绕在其上,虽然沉重,可伯洛戈还是尽力统驭起了岩石与锁链,带着铁棺艰难地撤离。
列比乌斯犹豫了一下,他没有被狂怒支配,而是做出了和伯洛戈同样理智的选择,沉默的刃咬之狼被重新唤醒,它们倾巢而出,朝着第一席与红犬冲去。
这些炼金傀儡在两人的眼前毫无威慑力,极境之力轻易地撕裂了刃咬之狼的躯体,第一席的白雾也将它们腐蚀的千疮百孔,当一头刃咬之狼艰难地抵达第一席的眼前时,第一席猛地挥起镰刀,一道凄白的光芒瞬间斩下,金属直接碎裂成了无用的渣滓。
列比乌斯想尽手段去拖延,可这根本拦不住他们分毫。
忽然,列比乌斯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
“走啊!”
伯洛戈对列比乌斯大吼,只要带着铁棺逃到垦室内,他们就赢了,这点距离对于他们这样的高阶位凝华者而言,不是问题。
“逃不掉的,”列比乌斯摇摇头,“那可是第一席、一位尊贵的荣光者啊。”
“你要认输吗?”伯洛戈问。
“不,我想赢,但想要赢过荣光者,必须有人做出牺牲,”列比乌斯低声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伯洛戈。”
伯洛戈停顿了一下,他了解列比乌斯,“你是想用这种鬼话,来认可自己的愚行吗?”
什么最后的机会,都是鬼话而已,列比乌斯从不在意自己灵魂的归属。
见没有骗到伯洛戈,列比乌斯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得承认,我被困在了秘密战争里,自那之后,我总会做噩梦……如果我现在就这么逃掉了,我想、我再也没有解脱的机会了。”
伯洛戈深深地看了列比乌斯一眼,面对这种固执的家伙,没必要劝说什么。
一旁的杰佛里丧失了听力,他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可杰佛里还是从怪异的气氛里,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安。
“你们要做什么!”杰佛里无力地大喊着。
没有人去理杰佛里。
至于伯洛戈……
“我们投降!”
伯洛戈突然举起双手,对着第一席与红犬大吼道。
杰佛里看着伯洛戈的动作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伯洛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伯洛戈高举着双手,缓缓地退到了铁棺旁,见到他这副样子,第一席与红犬的逼近也慢了下来。红犬的怪笑声传来,他从不放过任何可以嘲笑的机会。
铁棺开启,灿金的光芒升腾着。
伯洛戈看向那浸泡在容器内的、天神般的身体,他紧闭着眼,就像在熟睡着。
古老的敬畏在伯洛戈的心底一闪而过,他接着挥拳砸碎了容器,光芒弱了下去,伯洛戈接着将湿漉漉的锡林从容器内抱起。
即便死去这么多年了,锡林的身上仍映射着炼金矩阵的纹路……那是来自灵魂映射在肉体上的投影。
唯有身、心、灵三位一体之际,秘能才可以被唤醒。
伯洛戈抱起锡林的尸体,朝着远处的两人,朝思梦想的锡林近在眼前,哪怕是他们两人,神情里也升起了一抹狂喜。
“伯洛戈!”
杰佛里失控地吼道,他听不清,也搞不懂,脑海里萦绕着噬心之歌的余痛,他的心都快碎裂了。
“没事的。”
不经意间,伯洛戈对杰佛里做出口型,然后他站在了列比乌斯的身边。
“组长你还真是够信任我的啊,”伯洛戈低声道,“我以为我砸铁棺时,你就会先干掉我。”
“条例一,”列比乌斯随意地回答道,“我猜你应该想好怎么做了。”
“是啊,反正我也是不死者,逃不逃,对我而言,差别不大,”伯洛戈装的非常漂亮,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向前迈步,“所以要把自己当做一件工具利用,想办法做到利益最大化。”
伯洛戈忽然停下了脚步,没有任何预兆,一只漆黑的手臂从伯洛戈的胸口探了出来,她一把抓住了锡林的尸体,接着与伯洛戈完全分离开,牵动全身的力量,扛起锡林的尸体便向着大裂隙的外围狂奔而去。
艾缪,神奇的艾缪,与伯洛戈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存在,她总是这样出其不意。
路过杰佛里身旁时,艾缪还狠狠地拉了一把杰佛里,拽着他跑了起来。
有些事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了,杰佛里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列比乌斯,又看了看艾缪肩上的尸体,他接替起艾缪,扛起了锡林,接着以更加迅速步伐逃离战场。
在两人逃离的同时,红犬发出低沉的怒吼,他们被伯洛戈耍了,正欲追击,一道道石墙拔地而起,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伯洛戈与列比乌斯严阵以待,誓要将他们拦截在这里。
红犬率先充满狂怒地袭来,迸发的极境之力挥起不动之剑,犹如劈开天地的巨剑,列比乌斯随后迎上剑刃,挥起碎骨刀,狼灵汇聚在身上,重叠起来的力量与极境碰撞在了一起。
轰鸣的涟漪扩散,鬼魅的身影降临在列比乌斯的身旁,阴森恐怖的氛围笼罩住了列比乌斯,让人不寒而栗,列比乌斯仿佛看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死神举起大镰,朝着他的喉咙劈下。
“继续!”
吼声响起,伯洛戈突兀地闯入了第一席的攻势中,死意与列比乌斯擦肩而过,只剩下了滴滴降落在地上的鲜血,和残留在空气中的恶臭。
大镰攒着血光,高高扬起,伯洛戈的整只左臂被镰刃削掉,怨咬脱手而出,紧接着诡蛇鳞液化作银白之手抓住剑刃,反劈向第一席。
诡蛇鳞液就是伯洛戈延伸的肢体,只要他还活着,断手断脚对他而言不是问题。
伯洛戈眼内耀着以太的辉光,可却又呈现出诡异的深渊感,深邃又凶残,内心被自我的狂怒填满,嘴角露出尖锐的牙齿,发出刺耳的嘶吼,仿佛要将迷雾撕裂。
第一席厌倦了这无意义的厮杀,白雾正面侵蚀了伯洛戈的身体,他的血肉迅速地腐烂了下来,紧接着超出视觉的攻势抵达,伯洛戈只觉得脑袋一轻,随即头颅断裂。
越过伯洛戈的尸体,第一席没有去看伯洛戈与列比乌斯,他的目标只是锡林的尸体,犹如逐命的死神。
轻微的痛楚从脚踝处传来,伴随着引擎的轰鸣与锯齿状利刃的反复绞杀,第一席低下头,只见伐虐锯斧嵌入了他的甲胄,大肆啃咬着血肉。
伯洛戈倒在地上,诡蛇鳞液抓住了断裂的头颅,将它硬生生地塞回了脖颈的断面上。
不死之身治愈着伯洛戈的伤势,伐虐锯斧带来的狂怒死斗,令伯洛戈始终无法步入真正的死亡,两种力量互相影响下,令伯洛戈居然迈入了无休止厮杀的循环之中。
随着血液的浸入,伐虐锯斧再一次复苏了起来,第一席的血像是绝美的燃料,令它迸发出了更为疯狂的力量。
伐虐锯斧伸展开来,斑驳的钢铁表面上,俯瞰着血液的微粒,暴躁的力量突然在它的内部爆发开来,如同一只狂野的恶灵被唤起一般,斧刃慢慢地震颤起来,仿佛要吞吸周围的一切生命。
银白之手尽情地伸展开,握起一把把的剑刃,朝着第一席挥砍而去,大镰轻挥,伯洛戈看似致命的攻势,在第一席的眼前不值一提。
他一脚将伯洛戈踢开,伯洛戈胸口直接凹陷了下去,在地上迅速地翻滚着,可很快斧刃劈入大地,拉扯出一道巨大的疤痕,稳住了伯洛戈的身影。
伯洛戈缓缓地抬起头,狂怒填满了他的眼瞳,血红一片,诡蛇鳞液迅速回收,将断裂的手臂按回伤口的断面中,金属的丝线刺入血肉之下,硬生生地将其缝合在了一起。
低沉的渴血声从伯洛戈的喉咙里传来,斧刃上的血迹融成了一团鲜红色并沸腾着,似乎完成了某种有力的仪式。
恍惚间,伯洛戈听到了某种声音,他正赞许着自己。
作为杀戮、死斗、鲜血的主宰,他认可伯洛戈向更强者挥斧的勇气与怒意。
伐虐锯斧像是与伯洛戈的手掌焊在了一起般,伯洛戈变得暴躁而嗜血,吮吸着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息。
狂怒完全复苏过来,杀意的波动让其他人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仿佛一个邪恶的存在在伯洛戈的体内醒来。
“不死者吗?”
第一席也留意到了伯洛戈的特殊之处,神色里居然有那么几分羡慕。
伯洛戈低吼,炼金矩阵的弧光在体表乍现,诡蛇鳞液塑造成一把又一把的铁矛,朝着第一席高速射出,爆射的途中,红水银猛地燃起,化作一股股火流,照耀四方。
除了不死之身外,第一席还留意到一些其它的事,例如伯洛戈的秘能,莫名地让第一席产生些许的熟悉感,仿佛自己在哪曾面对过类似的能力。
第一席没有想太多,他在伯洛戈的身上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他不能再停留下去了。
身影扭曲,伯洛戈只听到一阵呼啸的风声,随即周遭的雾气翻涌不止,第一席消失在了眼前,伯洛戈只能隐约地感受到,一道道以太的残留指向了艾缪与杰佛里逃亡的方向。
伯洛戈最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面对荣光者,伯洛戈的阻击显得是那么可笑,只要第一席想走,谁也拦不住他。
迈步试着追击,极境之力袭来,伯洛戈果断地挥起手斧,可与不动之剑接触的瞬间,伯洛戈还是被震飞了出去,喷涌着鲜血。
当伯洛戈再次站起来时,他觉得自己的骨头断掉了好几根,可是他感受不到痛苦,内心只有一股股抓挠心脏的渴血感。
鲜血擦满红犬的脸颊,可他仍旧带着笑意,举起不动之剑,唱起噬心之歌。
只是红犬似乎没有意识到,他那可憎的歌声并不能影响两人。
伯洛戈本就具备着极高的精神抗性,再加上狂怒的支配,苦痛的歌声只是在火上浇油而已,列比乌斯则凭借着贝尔芬格的加护,完全无视了这一切。
失去目标,伯洛戈咆哮着砍向红犬,依靠着狂怒死斗与时溯之轴,只要伯洛戈的以太没有耗尽,他就不会倒下,至于以太……他可以从红犬的手中抢夺。
秘能·统辖敕令。
极具侵略性的以太附着在伯洛戈的武器上,伯洛戈无视了不动之剑劈开肩膀,饱含怒意地将伐虐锯斧砍在了红犬的腹部,锋利锯齿如同野兽的牙般咬合着它的猎物,不断地颤抖和嗜血,它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像是一个被困在钢铁之中恶狼,渴望着释放。
恶灵已被唤醒。
红犬挣开了手斧的啃咬,紧接着怨咬迅捷地斩来,伯洛戈的攻势迅速且凌冽,如海浪般,一重接着一重反复击打。
起初红犬还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可他发现伯洛戈就像头不死不休的疯狗一样,哪怕极境之力打断伯洛戈骨头多少次,刺穿他的血肉多少回,伯洛戈总能站起来,再次咆哮地扑向他。
如果只有伯洛戈还好,可除了伯洛戈,列比乌斯也在一旁虎视眈眈,一时间红犬腹背受敌。
锯齿状的斧刃相互摩擦,发出的是更加恐怖和痛苦的尖叫声,那声音尖锐得仿佛将空气一分为二。
伯洛戈干脆放弃了怨咬,双手握紧伐虐锯斧,起跃、朝着红犬当头劈下。
他没能拦住第一席,以第一席的速度,他说不定已经追上了杰佛里和艾缪。伯洛戈已经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了。
伯洛戈觉得这是自己的失误,苛责着自己,可在这种绝境下,面对一位全盛的荣光者,伯洛戈实在找不到别的解决办法了。
现在伯洛戈只能希冀于决策室的安排,他盲目地相信那头可怖的怪物,不会轻易地让国王秘剑赢了。
除此之外,伯洛戈只能将全部的愤怒倾注在红犬的身上。
杀了他。
锋利钢齿咬合出的血丝像是收割者的披风,飘舞着在它周围的空气中,手斧上的邪恶力量让生灵们颤栗不已。
伯洛戈似乎看到了许多幻觉,无数生命在斧刃下灰飞烟灭。
红犬再次震开伯洛戈,转身挥剑砍向列比乌斯,汇聚起来的狼灵令列比乌斯获得与极境之力对抗的资本,他的身影震颤了一下,承受住了这一击。
伯洛戈伤痕累累,像是垂死的野兽般再次扑了过来,红犬没有注意到,一缕缕以太正缓慢地从他的伤口里溢出,汇聚到伯洛戈的身上,补充起伯洛戈的以太消耗。
红犬变得疲惫起来,他的心神难以维系,此时一抹铜色的涟漪扩散,时环的凝滞再次开始,这一次没有外人可以阻碍红犬了。
时间迅速地从红犬的身上流逝,离红犬最近的列比乌斯被控制住了,伯洛戈一时间也被铜色的涟漪限制,他一旦继续发起进攻,必然会被凝滞起来。
红犬披头散发,低吼着斩向列比乌斯的头颅,与此同时,列比乌斯像是超越了凝滞的限制般,身体诡异地移动了起来。
红犬不敢相信,他不明白这一次列比乌斯是如何做到的,直到他听到了甲胄的崩裂、血肉的扭曲。
列比乌斯统驭着自己的身体,跨越了人体生理的极限,既然被凝滞住了,那么就把自己视作一头刃咬之狼,强行统驭。
只见列比乌斯整个人的身体都扭曲了,鲜血与精纯的以太激荡,可他仍在铜色涟漪的影响下,猛地挥出迅刀。
凝滞破碎了。
红犬向后退了几步,胸口留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他抬头看向列比乌斯,没有感到痛苦,反而大笑了起来。
“我喜欢你这副样子!”
列比乌斯没有应声,他的双脚已经诡异地弯折了起来,呈现出人体绝对不会出现的角度,他保持这种诡异的姿态,向着红犬大步而来。
“你还能撑多久呢?”红犬继续叫嚣着。
视线在列比乌斯与伯洛戈之间徘徊,这两人都用一种几乎诡异的办法,令自己投入了持续不断的战斗中,除了将他们挫骨扬灰,没有东西能阻止他们。
诡蛇鳞液犹如延伸的尾巴,末端栓着怨咬,朝着红犬挥砍,干扰着他的行动,同时伯洛戈再度挥斧,锋锐锯齿狠狠地撕裂着身体,无数喷涌而出的鲜血弥漫四周。
红犬痛苦地咳嗽着,两人的夹击下,他已经有点撑不住了,但他就像不畏死一样,依旧是那副狂妄的姿态。
到了最后,厮杀变得无聊了起来,只是简单的挥砍、劈杀、刺击。三人身上的伤势越来越多,到最后每个人几乎都是在浴血而行。
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里,红犬似乎是被疲惫抓住了,他疏忽了一下,怨咬果断地刺入他的身体,接着掀开了大片的甲片。
碎片飞扬,映入伯洛戈眼中的,却是红犬那诡异的笑意。
不动之剑蓄满极境之力,他挥起一道致命的弧线,在将要彻底击碎伯洛戈的身体时,弧线却迅速转向,斩向了另一侧的列比乌斯。
至始至终红犬的对手都是列比乌斯,至于伯洛戈,他从未放在心底。
不动之剑劈开了列比乌斯的甲胄嵌入了列比乌斯的身体里,击穿了他大半的胸膛。
伯洛戈眼睁睁地看着列比乌斯被命中,接着如一片落叶般倒了下去,沉浸在了血泊中,红犬则气喘吁吁的,然后大笑了起来。
“还是我赢了啊!”
红犬举起剑,大声欢呼着。
倒下的列比乌斯又站了起来,笑声戛然而止。
望向血淋淋的列比乌斯,红犬有些搞不懂了,他问道,“你也这么想赢吗?”
红犬知道,站起来的不是列比乌斯,而是狼灵。
列比乌斯的血肉早已抵达了极限,他完全是依靠狼灵来驱使自己这具身体的。
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然呢?红犬。”
列比乌斯摘下了头盔,这东西对他而言太闷了,倒出了大量的鲜血。
“你毁了我的一切,”列比乌斯喃喃道,“你让我变得无家可归。”
歪扭的手臂艰难地举起碎骨刀,这把厚重的刀刃此刻也布满了豁口,几近破碎,但列比乌斯知道,它足以支撑到分出胜负。
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列比乌斯已经付出了太多了,他已经没什么好献出的了。
列比乌斯尽可能地脱掉甲胄,身体每重一分,对于他的以太而言都是一种消耗,红犬架起不动之剑,摆出准备刺击的架势,另一旁伯洛戈也挣扎着站了起来,再一次抓起了剑斧。
三人呈三角的势态,下一刻嘶吼着冲杀在了一起。
刀剑交错。
红犬完全没有在意伯洛戈,他的以太、心神已经无法支持他进行高强度的作战了,红犬只将列比乌斯认定为了自己的目标。
不动之剑高速斩向列比乌斯,列比乌斯也不避让,也没能力避让了,他抬起左手,屈折起来,试图挡住不动之剑。
极境之力裹挟着剑刃轻易地切开了列比乌斯的血肉,嵌进了骨头里,乃至剑刃横断了过来,将列比乌斯的整只左臂削下。
与此同时,列比乌斯也将碎骨刀完全送进了红犬的胸膛里。
鲜血溢出红犬的喉咙,他知道自己赢了,正当他准备再度施力,彻底将列比乌斯拦腰斩断时,尖锐的刺痛从身侧袭来,怨咬贯穿了红犬的腰腹,紧接着伐虐锯斧劈断了他的小腿,迫使他跪了下去。
红犬愣了一下,只见列比乌斯眼中的狂怒消失了,有的只是水般的理智。
他知道,自己被骗了。
列比乌斯的愤怒只是佯攻,他引诱着自己,完成这场决斗,而真正的杀招是伯洛戈,这个因自己的傲慢,而没有重视的负权者。
加护·吮魂篡魄。
红犬忽然感到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掌控着,像是被一只邪恶的魔手抓住,它剥开了自己的皮肤,掏空了内脏。
像有个漏洞出现在了体内,海潮般的以太从其中流出、渗透。
伯洛戈的声音低哑,“守垒者的矩魂临界,还真是难以突破啊……”
为了杀死红犬,伯洛戈联手列比乌斯进行了一连串的打击,这才勉强在红犬的矩魂临界上凿满了漏洞,让伯洛戈找到机会,跨越阶位斩杀红犬。
红犬的表情扭曲了起来,他像是置身于一种庞大的虚无之中,只有尖锐的啸声在耳边不断地回荡。
疯嚣的邪异正一点点吞食红犬的心神,直到抽干所有的以太与鲜血。
伯洛戈松开了手,守垒者的以太补充进体内,再一次延续起了伯洛戈的作战,红犬则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以太被伯洛戈的秘能与加护抽干,嵌在身体上的手斧,如同一个放血槽般,持续不断地吮吸他的鲜血。
谁也没想到,癫狂的死斗就这样结束了。
列比乌斯向后退了几步,同样倒在了地上,气息微弱。
许久后,一阵沙哑的笑声响起,红犬望着雾蒙蒙的天空,喃喃道,“好无聊啊,列比乌斯。”
列比乌斯没有回应,他掏出几枚针剂,注射进身体里,即便拥有着以太化,可在另一股以太的侵袭下,伤势仍会迅速扩大。整只左臂耷拉着,只剩些皮肉粘连。
“真无聊啊……”
红犬平躺在地上,他说着说着,一抹绝望与疲惫填满了眼瞳,“无论我们怎么挣扎,都只是一枚棋子,供他们享乐的消遣。”
他好像是哭了起来,血肉模糊的脸上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红犬喃喃自语道。
“我们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面对红犬的呼唤,列比乌斯不做应答,他试着统驭自己,再次站起来,可列比乌斯已经做不到了,站起来又倒下,就像学步的婴儿。
伯洛戈走了过来,“你该休息了。”
“还未结束。”
“我知道。”
列比乌斯抬头看了伯洛戈一眼,他抓紧伯洛戈的手,“继续。”
伯洛戈迟疑了一下,可能是两人的相似性,不需要过分明说,伯洛戈就知道列比乌斯的意思。
一股拉扯力从列比乌斯的心底升起,他能感到自己的以太正被伯洛戈掠夺,进而填充进对方的炼金矩阵内。
伯洛戈没有完全夺走列比乌斯的以太,而是给他留了不少,以维持自身的以太化。
又一阵血肉的摩擦声后,伯洛戈将剑斧从红犬的身上拔出,伤口失去阻碍,可却没有血液流出,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红犬变得更加萎靡了,当伯洛戈离开时,他仍不断地发出怪笑声。
渐渐的,红犬失去了声音。
当寂静重归大地时,列比乌斯的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他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抬起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他身旁,他穿着一身蓝色的睡衣,面孔千变万化。
踢了踢红犬的尸体,贝尔芬格双手用力地鼓掌,满意地对列比乌斯笑道。
“恭喜你,列比乌斯,你赢了。”
眨眼的瞬间,贝尔芬格消失了,如同幻觉一样。
列比乌斯倒在血泊里,隐约间他再次听到了红犬的笑声,他嘶吼着、嘲笑着。
“只是一场无聊的游戏。”
推荐一本书!40k的!忠诚!忠诚!还是忠诚!
第一百一十九章 烈阳白日
雾蒙蒙的世界里,艾缪扛着锡林一路狂奔,杰佛里紧跟在她身旁,护卫着她前进,身后传来阵阵心季的以太波动,难以想象那里正发生着什么样的战斗。
艾缪没有继续想下去,她现在眼里只剩下了带锡林离开这件事,这是伯洛戈交给她的任务,无论如何,她也要完成。
“必要时刻,双输总比让他赢好。”
伯洛戈的声音在艾缪的脑海里回荡,想到这,艾缪不由地攥紧了拳头,视线的余光落在了锡林的身上。
艾缪明白,伯洛戈的意思很明确,当自己实在保护不住锡林时,自己可以杀了他,彻底毁掉这具躯体。
“锡林……”艾缪低声呼唤着。
锡林·科加德尔,正是他的突袭,才间接促使了艾缪的诞生,艾缪与他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今想起泰达对锡林的仇恨,艾缪的脑海里翻涌着阵阵迷茫。
艾缪没有想太多,危机的局势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她只顾着狂奔,钢铁之躯高效且精准,她不知疲惫。
隐约间,艾缪忽然感到肩头传来轻微的异动,她看向锡林,他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异样。
艾缪的疑虑刚刚打消,她再次感到异常,虽然钢铁之躯失去了许多的感知,但最基本的能力,还是有所保留的。
在扛着锡林逃亡的过程中,随着锡林脱离了容器的束缚,艾缪居然感到锡林的身上正传来些许的体温。
艾缪想对杰佛里说些什么,可杰佛里双耳流着血,他的听力严重受损,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变成模湖不已。
只有艾缪独享这份诡异了。
艾缪不敢相信,可她的心底还是不断涌出这种怪异的想法。
或许……或许锡林没有死。
不知道是过大的压力,还是噬心之歌残留的影响,导致了自我产生了幻觉。
艾缪不止感到从锡林身上传来的体温,她甚至幻听到了来自锡林的心跳声,容器似乎将锡林永远定格在了死亡的那一刻,而现在他脱离了容器,失去了束缚后,荣光者的力量,正逐渐地在他的体内复苏。
搞不懂……艾缪搞不懂,某个瞬间里,她甚至有一个近乎癫狂的想法。
对锡林使用心叠影,去探索他的内心,如果他还有所谓的心灵的话。
艾缪最终没有这样做,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只顾着向前狂奔,但下一秒,更加阴冷的寒意席卷了她的心神。
四周的温度骤降了几分,脚下的大地也增生出了一层薄薄的寒冰,不知不觉中,滚滚的白雾萦绕在了艾缪的四周。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艾缪转过头,只见一道暗澹的身影剥开雾气、急速靠近,颅骨大镰在艾缪的眼前迅速放大。
死神降临。
一抹灿金的光芒洒落,可惜它未能映亮死亡的寒意,鲜血溢满了杰佛里的眼眶,他尝试震慑住第一席,可两人之间的阶位差距过于悬殊了,杰佛里的干扰毫无用处。
颅骨大镰摩擦着空气,切割的尖啸声像是万鬼的嘶吼,那致命的圆弧直接笼罩住了艾缪与杰佛里,当它完成挥舞时,两人势必如稻草一般被砍倒。
艾缪伸出手,她试着推开杰佛里,因身体的特殊性,艾缪的想法总是和伯洛戈不谋而合,反正自己的本质是炼金人偶,只要恒动核心不受损,哪怕肢体断裂、腰斩,自己也可以被修复好。
她想把自己当做盾牌,挡住这一击,可第一席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哪怕艾缪的意识跟上了,可她的身体的延迟,依旧无法做到。
绝望席卷了内心,就在一切都要被灰暗吞噬之际,那微弱的灿金之光忽然高涨了起来,它裹挟着刺眼的光芒与热量,仿佛要逐清所有的阴冷与绝望。
一轮烈阳拔地而起,焚灭了周遭的雾气。
这一刻艾缪才意识到,这并不是杰佛里的绝命一击,而是那潜藏在雾气的雄狮扑杀而来了,他找准了机会,誓要一口咬断第一席的喉咙。
第一席坠落的斩击僵住了,一只有力的大手直接抓住了镰刃,足以断绝生命的镰刃在他的手中动弹不得,手掌握紧,密密麻麻的裂纹沿着镰刃生长,边缘碎裂成细腻的尘埃。
“副……副局长。”
艾缪的声音充满了敬畏,一旁的杰佛里也愣住了。
耐萨尼尔挡在了她们与第一席之间,雄狮的面具下,闪烁着刺目的金光,他与这灰暗的世界是如此格格不入。
没有任何征兆,荣光者阶位的以太洪流瞬间爆发,高度集中的能量直接在耐萨尼尔的身前形成一道锥形的风暴,第一席像是遭到了万千之剑的挥砍般,激烈的火花叮叮当当地在他身上闪耀,将本就破损不堪的甲胃,进一步摧残着。
伴随着怪异的呻吟声,血肉从甲胃的缝隙里再度膨胀出来,变成一颗颗血淋淋的肉瘤。
镰刃钉入地面,第一席被逼退了十几米才勉强停了下来。
耐萨尼尔大步向前,他所经之处,虽不见焰火,但能明确地感受到温度的骤升,雾气被消散于无形中,路途上的道路一下子变得通透无比,伴随着以太燃烧投射来的烈阳,他的衣袍和面具洒了些许的火红。
耐萨尼尔继续向前走着,身后留下数米长的金色流光,由这面具上鬃毛散发出来,宛如火焰一般灼热。
正当艾缪呆滞之际,杰佛里伸手拉一下艾缪,他声音沙哑道,“我们得离开这。”
艾缪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汹涌而来的高温,湿润的雾气被蒸发,空气迅速干燥了起来,就连血液也化作了凝腥的气体散去,杰佛里的额头上布满汗水。
一旦两人被卷入了荣光者的战斗里,光是这恐怖的余波,便足以杀死他们了。
“第一席。”
深沉的声音从雄狮面具下响起,耐萨尼尔对第一席轻轻地点头。
“耐萨尼尔。”
第一席也回以致意。
两人对峙着,谁也没有率先进攻,可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两股以太反应正迅速地提升、上涨,在荣光者的呼唤下,天地间像是出现了一个漏斗,万千咆孝的以太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在两人的手中。
如果现在艾缪有视灵液的话,她会通过这奇特的液体,看到两团金色的风暴,正在自己的眼前逐渐形成。
高浓度的以太团团汇聚于此,一时间就连衰败之疫也被迅速消耗殆尽,只剩下了以太的狂欢。
“超凡灾难……”
扛起锡林、奔走的途中,艾缪回头望了一眼,嘴边不由地滴咕着。
在超凡世界里有着这样的共识,当一位荣光者释放全力时,他所号召的以太混合起他自身的秘能……每一位荣光者本身就是一场行走的超凡灾难。
现在两股天灾对撞在了一起。
艾缪丝毫没有被拯救的兴奋感,有的只是不断徒增的压力。她不觉得自己能在荣光者的交战中幸免。
高浓度的以太快要压垮现实,常态的定理处于崩溃的边缘。
耐萨尼尔再度向前迈步,拉近自己与第一席之间的距离,他脚踩地面的一刻,立刻就留下了熔岩燃烧的痕迹,赤红的岩浆如血般流淌。
第一席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空气里所有的水分都被烧干了,再继续下去,耐萨尼尔将把这里变成燃烧的地狱。
两股视线对撞在了一起,意义已经很明确了。
身影扭曲,像是凭空消失了般,下一刻超越感官认知的激战爆发,耐萨尼尔犹如一道金色的流星般,光芒的每一次闪烁,他的位置都迅速地改变着,并且在第一席的身旁施加重拳。
第一席一时间居然跟不上耐萨尼尔的速度,想想也是,耐萨尼尔要比他年轻,炼金矩阵也要比他高出几代,更不要说,耐萨尼尔还掌握着极境之力,是秩序局历任以来攻击性最为强大的一位荣光者。
又一次的碰撞中,第一席的力量完全展开,以太在他的周身构筑起了一层难以撼动的屏障,耐萨尼尔没有使用任何武器,仅仅是重拳而已,砸的屏障四分五裂。
在耐萨尼尔的周围,焰火丛生,四处翻滚,散发出疯狂的温度,在高浓度的以太下,物质世界开始扭曲,现实定律开始崩溃,他脚下的地面开裂,燃烧的熔岩从裂缝中涌出。
挥舞着拳头,火焰随之而动,破灭的力量也瞬间传递出来,一瞬间,耐萨尼尔仿佛化身为炎魔,用着那无法被控制的高温摧毁一切。
霎时间,雾气尽数散去,两人周边形成了一片真空区域。
第一席争取到了喘息之机,他挥动着大镰,一股诡异的风在黑暗中咆孝着,冰冷的白雾在风的驱使下上涌,像一股股死亡的手臂一般笼罩住了四周。
雾气所行之处,万物衰败。
与此同时兜帽的阴影下,冷峻的弧光亮起,第一席不再隐藏,全力释放起了自身的力量。
秘能·夺岁之雾。
来自荣光者阶位的幻造之力,第一席掀起了大规模的雾气,它们呈现的效果与衰败之疫相似,能影响范围内的所有物质,但本质仍有不同。
这些由第一席幻造而来的夺岁之雾,可以加速所有触及物质的时间,令它们自身的时间加速至上百倍,顷刻间土崩瓦解。
有太多的敌人在第一席的雾气中,从青年化作老者,再度变为枯骨。
第一席狂欢着,咆孝的雾海如潮水般朝着耐萨尼尔涌来,仿佛天地都塌陷了般,四面八方只剩下了狂奔而来的蒙蒙雾气。
模湖的身影在雾气里升腾不止,那是一个个好似恶鬼的存在,它与海啸般的雾气一并杀来。
耐萨尼尔能从其中感受到,越来越浓的邪恶力量正随着它们涌动,它们仿佛要将周围的世界都覆盖在一片黑暗之中,慢慢地渗透出来,蔓延开来,环绕着周围的一切。
伴随着不解释的嘶吼声,这些白雾中的邪灵好像在惊声尖叫,仿佛享受着这种畏惧感,在黑暗中潜藏的鬼怪们,化身为黑暗之中的支配者,几乎让人无法抵挡。
第一席挥舞着大镰,像是这支邪灵迷雾军团的指挥官。
群魔乱舞。
耐萨尼尔缓缓地攥紧了拳头,参战之前,他一直告戒自己要保持理智,不可被狂怒支配,可随着第一席的攻势展开,耐萨尼尔不由地产生幻觉。
过往的画面开始与现实重叠,耐萨尼尔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岁,再次回到了当初的秘密战争中,再次获得了那股几乎烧干内脏的愤怒。
团团的迷雾遮不住烈阳的升腾,耐萨尼尔肆无忌惮地展开了他的力量。
秘能·白日。
耐萨尼尔的身边便开始弥漫出一种灼烧的意味,仿佛是来自地狱般的炽热气息。
随着他脚步的移动,耐萨尼尔脚下的地面开始熔化,形成了一个个深深的坑洞,吞吐着火苗。
还不等夺岁之雾靠近,它们尽被环绕在耐萨尼尔周身的高温灼烧殆尽,而这也是耐萨尼尔极致之力的表象。
耐萨尼尔从未对伯洛戈提及过,其实他走的也是一条极端之路,无限狭锐之路,他的秘能也很简单,只是控制热量、释放高温而已,可当这股力量抵达了极限之际,耐萨尼尔便就此升格为了超越想象的存在。
白日行者。
第一席挥起大镰横斩向耐萨尼尔的头颅,镰刃刚触及耐萨尼尔的周身,极致的高温便令金属烧红了,紧接着耐萨尼尔一把扼住了大镰,高温集中于金属之上。
一时间金属直接被加热至了沸点之上,失去韧性、熔化、蒸发,哪怕它是炼金武装,在荣光者的扭曲下,也如凡物一般崩溃。
金属表面的液体状态逐渐变为气态,释放出的热量能够摧毁任何物体,物质的基础原子变得不稳定,惊险的爆炸有可能发生在任何时候。
耐萨尼尔用力地握下,坚不可摧的大镰居然在他的手中直接被弯折、扭断,熔化成了一滩铁水滴答而下。
第一席没有过于惊讶,他直接松开了大镰,接着抓住了长柄的末端,将一把纤细的刺剑从大镰的末端取下。似乎这把大镰只是刺剑的“剑鞘”。
刺剑极为纤细,剑身由优质炼金钢材锻造,虽然狭小,但仍布满了各种精美的花纹和纹饰,乃至整个剑身上到处都是细小而精致的图桉,犹如一件精致的微凋艺术品。
耐萨尼尔记得这把剑,第一席所佩戴的至高秘剑。
忏魂之剑。
第一席挥动秘剑,刺刃掠过高温,发出铃铛般的清脆声音,如同天籁之音,萦绕在人的耳边,牵动人的心灵深处,引起人的共鸣。
纷乱的幻觉在耐萨尼尔的眼前闪回,眼皮变得沉重起来,几欲睡去。
只是在下个瞬间,耐萨尼尔便摆脱了秘剑的影响,再度逼近第一席,施以重拳。
重拳的压制中,耐萨尼尔的攻势越发勐烈了起来,他能听到第一席每次挥剑时,所迸发出的音律。
刺剑每一次割开空气,都会发出一个悠扬的音符,它如同指挥棒般,在挥砍中不断地奏响,直到无数的音符组成一曲宏大的曲乐。
这便是忏魂之剑的能力,随着以太的注入,它会连续斩出音符,每个音符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的心智,当所有的音符衔接在一起之际,忏魂曲将完成,剑刃上将迸发出影响所有心智的力量,将每个人都拖入心灵的深渊。
基于如此苛刻的发动条件,这也是少有的,可以直接影响到荣光者的虚灵学派能力。
忏悔之剑的出鞘为这场战斗开始了倒计时,耐萨尼尔必须在演奏完成前,击碎这把至高秘剑,或者杀了第一席,不然他就会陷入忏魂曲的影响中。
耐萨尼尔并不清楚完全陷入忏魂曲中时,会遭遇到什么……上一次第一席拔出忏魂之剑时,耐萨尼尔成功逼退了他,未能让这曲乐演奏完毕,可那演奏大半的曲乐,也令耐萨尼尔心季不已。
音律迅速地向外扩散,尚未逃掉的艾缪与杰佛里也遭到了影响,忏魂之剑可以影响荣光者,更不要说她们两个了。
哪怕杰佛里暂时失去了听力,力量还是直接影响到了他的心神,就像噬心之歌一样。
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在杰佛里的眼前一闪而过,幻觉转瞬即逝,可当更多的音符被奏响时,幻觉将变得越发沉重,仅是祷信者的艾缪,她的症状比杰佛里要糟糕的多。
力量影响的瞬间,艾缪再度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爱丽丝的声音。
“你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吧?”那个声音对艾缪轻语着,“你现在享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我的尸骨上……”
她指责着艾缪,艾缪努力不去留意,她告戒自己爱丽丝已经彻底地死掉了,这只是幻觉而已。
纷乱的幻觉熄灭,但感官的认知却在逐渐扭曲。
艾缪不清楚这是否来自忏魂之剑的影响,可她开始觉得,锡林身上传来的心跳声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当用手按去时,艾缪又感受不到任何波动。
仿佛这具躯体正处于生与死的叠加中,需要有什么力量的介入,才能彻底决定他的状态。
艾缪不清楚那股力量会是什么,她脑海里只有逃跑一件事了,但身后的滚滚白雾,却如潮水般紧追不舍。
在这股癫狂邪恶的氛围里,白色的雾气越来越浓密,成为了一个笼罩在整个地区的巨大的白色汹涌的泡沫,将所有的事物隔绝在外,如同一个维度的壁垒。
在这个被外界隔绝的世界里,忏魂曲的歌声变得越发嘹亮,在歌者的欢声下,雾气里爬出一头头可怖的邪异,它们是黑暗中的统治者,脾气狂怒,邪恶至极,不断地发出那毫无头绪的诡异声音,层层叠加的恐惧进一步挤压着人们的理智。
“艾缪!”
一个可怖的面容从黑暗里浮现,他大声斥责着自己。
“你毁了这一切……你这个自私的混蛋,明明是我赐予了你生命……”
艾缪认清了那满是污浊与血迹的身影,他朝着自己伸出手,誓要把自己拖入坟墓之中。
极端的压抑摧残着艾缪的理智,不知不觉中,就连逃亡的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她呆滞地站在原地,滚滚雾气由远及近。
“清醒点!”
杰佛里用力地摇晃着艾缪,作为负权者,他的抗性无疑要高于艾缪,艾缪愣了几秒,才勉强地从幻觉里挣脱。
她的心神混乱,神经麻木地向前迈步,可还未走出几步,艾缪发现杰佛里消失了,转过头,只见杰佛里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艾缪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想必是一些温暖的东西,令杰佛里就此驻足,艾缪的意识变得越发浑噩了起来,她甚至难以进行逻辑思考,仅仅是祷信者的她,在荣光者的战场里,像蚂蚁一样脆弱。
“艾缪?”
另一个声音呼唤着她,艾缪本能地转过头,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令她安心的身影。
“伯……伯洛戈?”
艾缪一脸的惊喜,在这里见到伯洛戈简直是奇迹,她朝着伯洛戈快步走去,可突然间,伯洛戈的面容狰狞了起来,像头饥饿的恶鬼一样,抬起双手直接掐住了艾缪的脖子。
“你背叛了我!”
窒息感包裹了艾缪的心智,她快要哭了出来,低声道,“对不起……”
“你辜负了我!”
撕扯的力量越来越大,仿佛自己的精神与肉体快要就此剥离,强大的抽离感,带来极度扭曲的痛苦。
艾缪觉得自己坠入了真正的地狱,先是伯洛戈,然后是泰达、爱丽丝、更多人。
他们纷纷伸出手,要撕碎艾缪的身体,咒骂与指责不断,在这股癫狂邪恶的氛围里,无数的鬼魂沉眠在雾气里,它们是邪恶的幻影,伴随着白色雾气的涌动,时而慢慢靠近着,时而又迅速消失。
艾缪觉得自己的灵魂正被腐蚀着,几近荒芜。
“艾缪!”
怒吼声盖过了所有的喧哗,连带着折磨艾缪的幻影一并消失,只见一个身影快步从雾气里杀出,身上缠绕着锁链,挂着剑与斧。
“伯洛戈?”艾缪迷茫了一阵,“真的是你吗?”
“是我!”
伯洛戈一边说着挥出锁链,缠绕住了呆滞的杰佛里,一把将他拖了过来,接连受到噬心之歌与忏魂曲的影响,杰佛里的精神与艾缪一样,濒临崩溃。
“你可以确认一下。”
伯洛戈一把抓住了艾缪的手,提醒道,“心叠影。”
两人的手掌重叠在了一起,荒芜的世界里,艾缪察觉到了另一个心灵的存在,面对那灵魂的回响,艾缪像是沙漠的旅人,终于见到了清澈的湖泊般,一股解脱感油然而生。
“真的是你!”
要不是身上被背着锡林,艾缪真想一把拥抱住伯洛戈。这并不是一个拥抱的好时机。
伯洛戈回头看了一眼荣光者们交战的区域,现实已经完全崩塌了,那里尽是些超越想象的可怖景象,为了找到艾缪,伯洛戈绕行了很大一圈,才避开了战斗的波及。
“我们得离开这,快点离开这。”
伯洛戈说着背起了杰佛里,接下来的事交给副局长就好,他们在这毫无意义。
“好。”艾缪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
正当他们准备继续前进之际,轰鸣的震荡从身后传来,犹如开天辟地般,笼罩的雾气被荡开,直通天际,隐约间能看到日光的坠落。
在那日光之下,伯洛戈看到了耐萨尼尔的模湖身影,他半跪在一个巨大的凹坑中,胸口处有着一道狭窄的剑伤,身上燃烧着余火。
伴随着一阵呼啸的风声,伯洛戈见到了第一席,当伯洛戈观察到他的同时,他已来到了伯洛戈的眼前。
凝腥的血气扑面而来,伯洛戈难以想象,第一席此刻居然还活着。
左臂、左腿……可以说,第一席整个左半边的身子像是被巨爪撕裂了般,荡然无存,白骨裸露了出来,肠子洒了出来,像是扬起的缎带。
血淋淋的伤口断面上,绝大部分的血肉已变得漆黑、碳化,无数的肉芽像是蠕动的蛆虫群般狂舞着。伯洛戈曾在不灭之心上见过这般的血肉。
“新鲜的血!”
第一席像头幽魂般狂吼着,那一直遮蔽他面容的兜帽此刻也被烧尽,血淋淋的头颅露了出来,大半的面容也化作了焦黑的碳化层,紧接着肉芽疯长,褪去了灰尽。
“闪开!”
诡蛇鳞液化作延伸的手臂,伯洛戈一把将杰佛里抛向了远方,并把艾缪和锡林推向了另一侧,下一秒纤细的刺剑贯穿了伯洛戈的胸膛,疯狂的忏魂曲直接在伯洛戈的脑内鸣响,几乎要撑爆了他的颅骨。
刺剑扯下了伯洛戈的整只右臂,极度的痛苦与迷离的幻觉中,第一席一口咬住了伯洛戈的断肢,大口咀嚼了起来,随着血肉的下肚,他的伤口迅速愈合着。
伯洛戈见过这样的力量,来自猩腐教派的、猩红主母的加护·嗜血愈生。
国王秘剑的第一席,居然是位受加护者。
可怕的想法在伯洛戈的脑海里炸裂,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至高秘剑的力量在伯洛戈胸口的剑伤里蔓延,伯洛戈像是处于宏伟的教堂中,只听那高山般的管风琴奏起乐章,轰鸣的曲乐吞没了伯洛戈的心智。
“忏悔吧。”
有个温柔的声音对伯洛戈轻声道。
伯洛戈的目光失去了焦点,他直直地倒了下去,摔进了血泊中。
在艾缪的尖叫声中,第一席再次从伯洛戈的身上割下了大块的血肉,只是这一切伯洛戈已经感受不到了。
伯洛戈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深海,意识变得越来越沉重,直到微弱的光芒亮起。
“恭喜你,伯洛戈·拉撒路先生。”
一个声音对伯洛戈说道。
“你出狱了。”
伯洛戈仰起头,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大雪,他站在陌生的街道上,孤身一人不知所措。
这样的情景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个句偻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里,她拄着拐杖,颤颤悠悠地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啊,伯洛戈。”
伯洛戈愣了一下,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可能是自己被关的太久了,他有些记不清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他端详着老者的面容,从那岁月的疤痕里,看出了一丝的幻影。
“阿……阿黛尔?”
伯洛戈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而阿黛尔则沙哑地笑了起来,像是完成了某种伟大的恶作剧。
第一百二十章 王权疆域
冬日的夜晚,窗外飘着细细的雪花,密密麻麻地覆盖了窗户,壁炉内的火苗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出温暖的气息,桌子上的热茶散发着阵阵香气,让人感到暖心和舒适。
电视机的噪音和平静的壁炉声交替呼应,伯洛戈那紧绷的神经不由地放松了下来,昏昏欲睡。
正当他彻底要步入梦乡时,一阵脚步声吵醒了伯洛戈,睁开眼,老人端着一盘刚刚烤好的饼干来到了伯洛戈身边。
“要来一块吗?”她问道。
伯洛戈点点头,伸手拿起一块,咬掉一角,口腔里多出了几分甜美。
“很美味。”伯洛戈说。
老人露出微笑,接着坐在了伯洛戈的身旁,两人窝在沙发上,正对着黑白的电视机里,里面播放着陌生的节目,主持人没完没了地讲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墙上的挂钟轻轻地走着,传来清脆的滴答声。
伯洛戈久违地感到了一种由内心而来的宁静,柔软的毯子裹在身上,比起自己之前度过的牢狱之日,现在伯洛戈所体验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欣喜若狂。
然后便是虚无。
伯洛戈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被卷入高空之中,漂泊不已,居无定所。
聆听着身旁那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伯洛戈甚至在想,如果没有老人伸出援手,自己现在可能窝在某个阴冷的小巷里吧,也可能是去教堂的角落里凑合一宿……伯洛戈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这听起来怪讽刺的,伯洛戈渴望自由如此之久了,可真正获得自由之时,伯洛戈却惊慌不已。
“这些年过的怎么样?”老人问道。
“还不错,”伯洛戈想了想,再次强调道,“还不错,管吃管住。”
伯洛戈接着反问道,“你呢?”
“嗯……就是普通人的样子吧。”
老人简略地讲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经过,在她看来,那尽是些无聊的故事,可伯洛戈听的却津津有味。
“我说的让你有些不耐烦了吗?”老人注意到了伯洛戈的变化。
“没有,我没有不耐烦,”伯洛戈摇摇头,“我喜欢听你讲这些……其他人怎么样了?”
“大部分都死掉了。”
老人说,“你也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酒鬼、赌徒,哪怕挣到了很多钱,到头来也会一贫如洗,更不要说好好生活了。”
“听起来还蛮遗憾的。”
“没什么好遗憾的,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人生……就像我自己的选择一样。”
伯洛戈思量了一下,从老人的口中,伯洛戈了解到了她的一生,正如他预想的那样,行善,没完没了的行善,直到暮年之际,等待着安宁的降临。
“你意外地有献身精神啊。”伯洛戈说。
“我只是意识到,自己是个普通人,与其庸庸碌碌,不如想办法创造些价值,”老人说,“这会令我的内心感到安宁。”
伯洛戈没有继续说下去,“价值吗?”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老人忽然问道。
“你有创造什么价值吗?伯洛戈。”
“我不清楚。”
“那你准备创造什么价值吗?”
“我没想过。”
老人的脸上露出微笑,她慈祥的就像教堂里雕塑上刻画的那样,她慢慢地起身,抓起一旁的拐杖。
“那你有地方住吗?”
伯洛戈摇摇头,“也没有。”
“你这家伙还真是一无所有啊,不止是物质上的,就连精神上的也是如此。”
老人顿了顿,总结道,“你也是个一贫如洗的家伙啊。”
伯洛戈露出微笑,他在心底说着,“但我不会和那些家伙一样死去。”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睡在这,睡在这个沙发上,如何?”老人拍了拍沙发。
伯洛戈很自然地挪动着身子,然后平躺了下来,沙发有些小,他的脚直接伸出去,悬空了起来,脖子也费力地顶在扶手上,伯洛戈又换了几个姿势,最后蜷缩在沙发上。
“还不错。”
伯洛戈享受着沙发点点头道,“还不错。”
老人离去了,伯洛戈窝在沙发上,逐渐陷入了梦乡,他梦到一片充满迷雾的战场,一个可怖的怪物正一点点地吞食着自己。
……
第一席满口的鲜血,牙齿间挂满了肉渣,残破的躯体在血肉的扭曲生长下,一节节的畸形白骨从他的伤口里探出,猛扎在地面上,撑起了这扭曲的血肉。
此刻的第一席,犹如一头巨大的蜘蛛,等待着下一步的进食。
伯洛戈倒在了第一席的白骨囚笼之下,他的眼神失去了焦点,至高秘剑裹挟着荣光者的力量,胸口的伤口像是不可愈合般,就连不死之身一时间也难以抵消掉这种伤害。
喉咙微微震颤,伯洛戈空洞的目光望着天际,他像是要说什么一样,发出了一阵无意义的声音,同时鲜血上涌,溢出了喉咙。
“溺死在美梦里吧。”
第一次再度扬起忏魂之剑,此刻他已不想着鸣奏音符,连携成宏伟的忏魂曲了,而是想办法吃光伯洛戈的血肉。
一位负权者的血肉,只要将他吞食殆尽,第一席就仍有着继续作战的能力。
只是这一次忏魂之剑尚未刺下,身后便传来以太的轰鸣。
“你只是假象……”
耐萨尼尔冷漠地越过了那道虚幻的身影,挣脱了忏魂曲的影响,朝着第一席高速袭杀而来。
艾缪、杰佛里等人还在附近,为了保护他们,耐萨尼尔只能暂时收敛起秘能的力量,可怖的热量消退,只剩下了极境的以太之力猛砸向第一席的身体。
接触的瞬间,耐萨尼尔一拳扫断了第一席延伸而出的白骨,忏魂之剑转向、朝着耐萨尼尔劈下,此刻这把至高秘剑已经鸣奏出足够的音符了,一旦被其割伤,就会沉沦进美梦之中。
作为荣光者,这股力量还不足以完全影响耐萨尼尔,而像伯洛戈这样的负权者,显然不具备抵抗的能力,被命中的瞬间,伯洛戈便被力量完全捕获,沉沦进了梦幻里。
这是一把温柔又残酷的至高秘剑,令人在睡梦之中安详地死去。
两人交手的短暂瞬间里,另一个身影移动了起来。
艾缪将锡林的尸体抛向杰佛里,她铆足力气,直接扑向了第一席身下的伯洛戈。
她太熟悉第一席的加护了,那是来自猩腐教派的力量,艾缪没时间去思考,国王秘剑的第一席,怎么会拥有这样的力量,她知道,想要杀死第一席,必须断绝所有的血食。
伯洛戈这个不死者对于第一席而言,无疑是最棒的血肉,艾缪必须想办法唤醒伯洛戈,至于自己,自己只是一块铁疙瘩而已,自己对于第一席毫无价值。
第一席察觉到了艾缪的靠近,耐萨尼尔也是如此,忏魂之剑扫向艾缪,与此同时滚滚夺岁之雾从第一席的周身涌出,如同爆发的海啸。
耐萨尼尔果断地溢散开了以太,借此压制夺岁之雾,可即便他反应及时,仍有大量的致命雾气扩散了出去。
接触到雾气的瞬间,艾缪体表的炼金矩阵迅速闪灭了起来,覆盖在体表的、漆黑的第二肌肤开始衰变、破损,露出了其下的金属躯体,紧接着炼金金属也变得锈迹斑斑了起来。
艾缪能感到自己的机体正迅速老化,头发一根根地落下,锃亮的金属也变成了污浊一片。
这种时间加速不止作用在物质层面上,艾缪的以太也陷入了高速的溢散中,几乎是在一瞬间,她就快要变成了一团破铜烂铁,只剩下层层钢铁之后的恒动核心,还保持着完整性。
致命的白雾浓缩在了第一席的身旁,将要把一切加速、衰变之际,战场的边缘突兀地升起了一股以太反应。
自由扩散的雾气忽然纷纷转向,它们纠缠在了一起,勾勒出风的轨迹。
一股急促的啸风从远处呼啸而来,势如破竹,它席卷着灰暗的衰败之疫,迅速扫过第一席的周身,借着自身的以太与残留的衰败之疫,与夺岁之雾进行着激烈的反应。
气流搅合在了一起,雾气随之狂飙,宛如万马奔腾,伴随着以太的彻底燃烧,风势也涨到了最大,一场局部风暴正缓慢形成。
那滔天的风势,刮得大地上的所有沙尘不断颤抖,狂风的咆哮声里,似乎混杂着一些难以形容的鬼音,扫清阴霾。
艾缪看到了那狂风尽头的身影,帕尔默搀扶着奄奄一息的列比乌斯,伴随着一阵狂欢,他朝着啸风掷出武器。
祷信者的力量显然难以撼动荣光者的力量,可对于这些幻造物,帕尔默仍可以通过影响整个区域的气象,来做到间接的干扰。
“副局长!”
帕尔默的喊声随风而至,雾气在狂风的涌动下,只是稍微蠕动了片刻,便再次回归于第一席的控制之中,可这时帕尔默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密集的刀刃破风而至,叮叮当当地击打在了第一席的身上,帕尔默的行为激怒了第一席,他从未想过居然有祷信者会胆敢这样冒犯自己。
与此同时风里传来一阵诡异的风声,耐萨尼尔察觉到了这些,接着伸手抓住了风中的钢铁,随后他抽出一道凌冽的剑光,和忏悔之剑劈砍在了一起。
“克莱克斯家的小子,难得靠谱了一回啊。”
握紧手中的不动之剑,这一次就连耐萨尼尔也不禁赞叹起了帕尔默的及时。
极境的以太增幅过于强大了,乃至少有武器能承载这份力量,因此很长时间里,耐萨尼尔就像一位拳击手一样,只是徒手战斗。
说来也是,作为荣光者的他,又有谁值得乃耐萨尼尔使用武器呢?
直到面对第一席。
荣光者阶位的极境之力灌入不动之剑中,充盈的力量令剑光暴涨了几分,这一次耐萨尼尔不再避让忏魂之剑的劈砍,直接与其交锋在了一起。
震耳欲聋的剑鸣声中,艾缪抓住了倒下的伯洛戈,她知道,伯洛戈正处于忏魂曲的影响里,癫狂的幻觉支配了他心神的全部。
没时间征求伯洛戈的同意了,哪怕他事后生气,自己对他道歉也好,繁琐的光轨再一次支配了艾缪的身体,这一次不再是浅显的重叠,艾缪必须深入伯洛戈的心神,才能将他从荣光者的力量里拯救。
“这次该我救你了。”
艾缪像是为了鼓起勇气一样,她接着大喊道。
“我来救你了!伯洛戈!”
秘能·心叠影。
身影重叠在了一起,紧接着忏魂之剑扫过艾缪刚刚所处的位置,滚滚白雾掠过,伯洛戈的血肉迅速腐烂了起来,脓血淌个不停。
耐萨尼尔缠斗的同时不忘一脚踹在伯洛戈的身上,将他踢出了数米远,紧接着可怖的热浪再度爆发。
“何不受死呢!第一席!”
耐萨尼尔怒吼着,不动之剑裹挟着高温,在第一席那狰狞畸变的身体上戳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鲜血刚溢出了没多少,伤口便迅速烧成了焦炭。
经过影王的激战、衰败之疫的冲击,在全盛的耐萨尼尔面前,第一席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的第一席已落入了绝境,他面前的雄狮则狂怒不已,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将国王秘剑、侍王盾卫、彷徨岔路一并扼杀在这大裂隙的深渊中。
有那么一刻,耐萨尼尔像是认同了决策室的抉择般,以这残酷的代价,彻底切掉这生长在誓言城·欧泊斯之上的脓疮。
灼热的死意几乎要钻入了第一席的心脏之中,他像是崩溃了般,不由地发出了一阵骇人的尖叫声。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下一刻万物凝滞,无论是狂风还是雾气,哪怕是耐萨尼尔的斩击,也纷纷凝固在了空气之中,在这定格的画面里,就连散落的血珠与微尘都变得清晰可见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那来自亘古长夜里的疯嚣邪异,她正朝着这里大步走来。
第一席痛苦地呻吟了起来,他胸口的伤口逐渐裂解、扩大,鲜血汩汩地溢出,但却没有坠落向地面,反而逆反了重力,朝着上方升腾。
血液在半空中描绘出了一个优雅的弧线,一只鲜血的手臂率先凝聚而出,手掌探入伤口之中,抽出了一根白骨,紧接着更多的白骨增殖、血肉覆盖,很快一位披着鲜血的女士自第一席的伤口里长出,她的腰腹轻轻地弯曲着,像是新月一样。
第一席望着她,恳求道,“女士,我已向您献出了一切。”
铃声般的笑意响起,她微笑着伸出手,挑逗似的将手伸进了第一席的嘴里,还不等感受指尖的温暖与柔软,第一席便一口咬断了她的手指,大口咀嚼着那珍贵的血肉。
待血肉下肚时,女人也消失了,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凝滞的时空布满了裂痕,同时第一席也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深处似乎缺少了些什么。
第一席又一次失去了一角的灵魂,像是破碎的彩绘玻璃般,但只要能活下去,这对他而言不是问题。
只要能活下去,很多东西都可以舍弃。
活着就是一切,就是无限的可能。
一瞬间第一席那无休止的饥饿感被填满了,来自魔鬼赐予的血肉赋予了他无比旺盛的生命力,耐萨尼尔劈砍刺割的伤势迅速修复,肌腱重连、血肉重组,甚至说一层致密的骨质层覆盖了第一席的体表,像是披挂的白骨甲胄。
凝滞彻底破碎,第一席狂欢着挥出忏魂之剑,鸣奏着轰鸣的曲乐。
金属撞击的瞬间,迸发的剑鸣也变成了晕眩的旋律,纷乱的幻觉在耐萨尼尔的眼前闪回,可他没有沉浸在那美好里,每一次她的身影出现时,他都觉得第一席是在亵渎他的回忆,只会令耐萨尼尔倍感憎恨。
“该死的混账!”
耐萨尼尔怒吼着横扫剑刃,滚滚热浪化作致命的焚风,瞬息间扫掉了大片的雾气,烤干了地面,冲击波一直延续了数公里,直到撞击到大裂隙的边缘,轰塌了大片的岩石。
暴怒之余第一席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耐萨尼尔捕捉着他的动向,只见他直接朝着杰佛里冲去,至始至终他的目标都是锡林的尸体。
与其说是恐戮之王需要锡林的尸体,不如说是猩红主母需要锡林的尸体。
只有这样王室的统治才能继续下去,她才能继续控制这头庞然大物,第一席必须将锡林带回去,只有这样他才能活的更久。
荣光者之间的战斗按秒来计算,当耐萨尼尔动身追击时,第一席已经快要逼近杰佛里了,锡林近在咫尺,就在这关键的时刻,那一直倒在一旁、近乎尸体般的伯洛戈忽然抽动了一下,眼皮微微颤抖,像是要睁开了般。
“空虚,不过是孤独的一种拙劣的模仿,还有,我的生活像是一杆冒着烟的枪。”
隐约的歌声唤醒了伯洛戈,他睁开眼,自己正躺在沙发上,窗外昏暗,飘落着雪花。
伯洛戈觉得自己在这里躺了很多天了,又好像只是躺了一小会。
录音机播放着电台节目,记得是一个叫杜德尔主持的音乐栏目,歌声在这狭窄的室内回荡,伯洛戈还蛮喜欢这首歌的,随着歌声哼了起来。
“没有名字幽魂正在燃烧,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同样的话。”
脚步声传来,老人端着一盘伯洛戈爱吃的饼干,来到了他身边。
“睡的怎么样?”她问。
“还不错,”伯洛戈想了想,“我感觉我做了个梦,很长的一个梦。”
“梦到了什么?”
“我记不太清了,”伯洛戈犹豫了一下,“但我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想不起来吗?”
“嗯。”
“既然想不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伯洛戈认同地点头,笑了笑,不再纠结梦境的内容。
两人静静地坐在一起,一如既往,伯洛戈吃着饼干,听自己的好友,讲述她这些年的经历,到了最后,她已经没什么好讲的了,两人便聆听着电台里的歌。
只听那歌声继续唱道。
“我突然发现了,我不断逃避的原因。”
伯洛戈有些喜欢这首歌。
“我想要推开这扇门,越是敲打,越是激动,越是激动,我敲打的越狠。
我要破门而出!”
声音有力的、反复强调着,像是要打破桎梏,突破那扇沉重的、象征意义的大门。
“你为何不出门看看呢?伯洛戈。”
突然,老人也应和着歌声里的含义,对伯洛戈问道。
“出门?”伯洛戈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时,要说这句话。
“是啊,你已经在这里待的足够久了,何不出门看看呢?”老人不解地摇摇头,“你不会想陪我这个老东西,一直待在这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吗?”伯洛戈反问着,“你是我的朋友,你收留了我。”
“可你是借住在这的……你不能一直睡在沙发上,伯洛戈。”
老人继续摇着头,否定着伯洛戈的话,“我有着自己的生活,而你,你也应该有着自己的生活才对。”
“我的生活就是……”
“你的生活不是眼下的这些。”
老人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她站了起来,强调道,“我已经向你分享了我的人生,那么你的人生呢?”
“我……我没什么好讲的。”
“是啊,正因为没有什么好讲的,你才要去过自己的人生,去体验那一切,拥有自己的故事啊!”
伯洛戈不明白老人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了起来,他不明白自己待在这有什么问题,紧接着,伯洛戈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有人在敲门,与歌声重叠在了一起。
“门的另一端锁的那么紧,我大声呼喊着。”
伯洛戈愣了一下,他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似乎是在门后,有人正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伯洛戈的胸膛里膨胀、生长,它越来越大,乃至这间房屋都难以束缚,敲门声变得越来越响了,电台里的歌声也变得越来越强烈,几乎要震碎伯洛戈的耳膜,似乎万物都要陷入某种崩溃之中。
“再敲的狠一点!”
“再敲的狠一点!”
“再敲的狠一点!”
伯洛戈呆滞地望着那道离开的门,此刻大门剧烈的震动了起来,像是有人要闯入屋内,她用尽全身力气踹着门、砸着锁,像是在发泄怒火一样。
老人在背后轻轻地推了伯洛戈一下,她抱怨道。
“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伯洛戈,你也不能一直依赖着我……我难道是你的母亲吗?”
伯洛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继续说道。
“你不能一直被困在这个房子里,我会愧疚的。”
伯洛戈鬼使神差地说道,“你没什么好愧疚的……我才是该愧疚的那一个。”
老人抓住了伯洛戈的手,引领着他,试着让他的手按在把手上,推开那道门,可突然间一道道裂隙出现在门上,紧接着被人一脚彻底踹开。
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她哈着腰,气喘吁吁的。
“伯洛戈,你……你还真是难找啊。”
艾缪一脸疲惫地看着伯洛戈,她发觉伯洛戈这个人还真是有够自闭的,哪怕心叠影完全重合了,也难以找到他的思绪。
“抱歉的话,我们之后再说吧,我们得离开这!”艾缪起身直接抓住了伯洛戈的手,试着带他离开。
伯洛戈愣了一下,迟疑地喊出了她的名字,“艾缪?”
随着名字的唤起,海潮般的记忆在伯洛戈的脑海里浮现,他先是迷茫、慌张,接着是难以置信的恐惧。
伯洛戈没有理会艾缪,而是缓缓地看向身后的老人。
老人微笑地注视着伯洛戈,只见他的眼神从恐惧里逐渐清醒了过来,到最后变成了熟悉的理智与冷酷。
伯洛戈神情冷静地问道,“你是阿黛尔吗?”
老人只是微笑。
艾缪警觉了起来,她记得这个名字,那曾拯救了伯洛戈的人,忏魂曲的力量居然勾起了伯洛戈这般的幻觉,以伯洛戈的执着,他或许会完全沉沦其中。
她不想怀疑伯洛戈的意志力,但也无法判断伯洛戈与阿黛尔之间的联系,或许伯洛戈真的会为此留在这。只要阿黛尔向他伸出手。
正当艾缪努力想办法打破僵局时,伯洛戈深呼吸,又问道,“如果你真的是阿黛尔……你会怎么做?”
老人依旧是那副微笑,她轻声道。
“你该离开了,伯洛戈。”
伯洛戈的表情忽然松懈了下来,他释然地笑了笑,“你确实是阿黛尔。”
面对这般诡异的对话,艾缪完全不知所措了起来。
这时伯洛戈说道,“那诡异的幻觉,应该是根据我们的记忆来编造幻象,以美好的梦境,来困住我们。”
艾缪低声道,“可她……释放了你。”
“因为这确实是阿黛尔能做出来的事。”
伯洛戈提及这些时,语气带上了几分骄傲,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士,赞美道,“你依旧如我记忆里那样美好。”
说完,伯洛戈抓紧了艾缪的手,“该带我离开了。”
……
荣光者的力量逼近了,或许是今日被死神光顾太多次了,第一席降临之际,杰佛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内心反而平静的不行。
杰佛里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挡不住第一席,只能使用全身的力气将锡林狠狠地抛向远处,以这微弱的行动来反抗第一席。
想到这些,杰佛里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在这力量的压制下,他们所能做的事是如此之少。
锡林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远处的平地上,荡起了一阵烟尘,杰佛里脱力倒在了地上,只见血色的身影掠过自己的头顶,他的身后拖拽着白雾,雾气接触到杰佛里的瞬间,他脸上增添了密密麻麻的皱纹,头发也白了几缕。
杰佛里快窒息了。
啸声紧随着第一席,正当他越过杰佛里,朝着锡林赶去时,些许的刺痛从背部传来,一把几近破碎的匕首插在了身上。
在远处,伯洛戈挣扎着从血泊里爬起,抬起手,保持着投掷的动作。
经历了数不清的战斗后,幻影匕终于迎来了它的崩溃。
霎时间,以太咆哮着,在第一席的背部迸发、扭曲。
伯洛戈的力量确实干扰不了第一席,可通过以太、借用曲径的力量呢?
幻影匕的碎裂引爆了曲径的扭曲,瞬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形,球体内的空间和时间都变得不再稳定,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崩塌,破碎的边缘闪烁着雷霆,被能量完全包裹。
扭曲的曲径直接覆盖了第一席大半的身体,即便无法杀死第一席,也极大程度拖慢了第一席的速度,他整个人的身影像是被延迟了一般,电流击打着血肉,破碎的曲径在身体上劈砍出数不清的血痕。
这是伯洛戈能做到的极限了,每个人都做到了极限,接下来的只能交给耐萨尼尔了。
金色的狮子踏碎地面,咆哮而至。
第一席伸直了手,无限企及那倒在地上的身体,在他将要触及之际,一道血色的十字剑光凭空绽放。
曲径被再次撕裂,模糊的身影自十字剑光之中走出,直接站在了锡林的身体旁,在第一席的注视下,一把将其抱起。
“住手!”
第一席怒吼着袭到了那人身前,以超越想象的速度一剑削掉了那人的头颅,他才刚从十字剑光里走出而已,下一秒头颅便高高抛弃,无头的尸体僵硬了几秒,直直摔倒了下去。
扭曲畸变的手抓向锡林,第一席被汹涌的狂喜填满了,他终于要拿到锡林了,而这时一把更为迅捷的剑刃破空而至。
见到这般情景,耐萨尼尔知道自己已经守不住锡林的尸体了,他做出了最为疯狂的抉择。
秘能·白日产生了庞大的热量几乎烧红了不动之剑,极境的以太增幅灌入剑刃之中,将它如流星般掷出,钉向锡林的尸体,誓要在接触的瞬间,将他的尸体化为灰烬。
第一席抬起忏魂之剑格挡,轰鸣的撞击声后,忏魂之剑被撞开,连带着握剑的手臂也被传导而来的巨力折断,不动之剑洞穿了第一席的身体,接着贯穿了锡林的尸体,推动着尸体钉入地面,碎了数十米、深陷进大地之下后才缓缓停下。
第一席呆滞地看着那被贯穿的尸体,他癫狂地大吼着。
“你怎么敢!”
他冲着耐萨尼尔诅咒着。
耐萨尼尔不屑地笑了笑,他很早就想这样做了,亲手毁了锡林,可下一秒耐萨尼尔的眼神僵硬了下来,连带着身体也像冻结了般,站在原地。
不止是耐萨尼尔,伯洛戈、杰佛里,远处的帕尔默与列比乌斯,所有能窥见这处战场的人,都愣住了。
昏暗的房间内,电视机后的玛门缓缓地站了起来,巨大的荧幕下,借着列比乌斯的视线窥探一切的贝尔芬格,此时他也直愣愣地看着画面,超越他预想的画面出现了。
灰白的世界内,宇航员仰起头,望着那颗蔚蓝澄清的星球低声道。
“欢迎回来。”
第一席缓缓地转过头,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只见那凹陷的大地之疤内,那本该死去的身影缓缓地站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不动之剑的剑柄,将它一点点地从腹部抽出,伤口里没有溢出一丝一毫的鲜血,有的只是精纯的以太在流动。
他睁开了眼,宛如黄金般的眼瞳,冷漠地注视着战场上的所有人。
第一席的心彻底冷了下去,他的认知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崩溃,他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可但他的本能替他做出了抉择,几乎是下意识地移动起身体,试图逃离战场。
赢不了的,以他现在的状态,对上眼前这个归来的存在,他毫无胜算可言。
可第一席刚做出了动作,整个人便僵硬在了原地,这并非是被恐惧震慑住了,而是有另一股力量完全禁锢住了他,像是有无数双大手,扼住了他躯干的每一寸,锁死了筋骨每一个活动的关节。
第一席艰难地扭过头,只见天神抬起了手,繁琐致密的花纹在他的手臂上浮现、闪耀,他做出扼杀的动作,虚无的锁链彻底支配了第一席的身体。
秘能·王权疆域。
锡林用力地握紧了拳头,锁链捆紧,第一席像是熟透发烂的水果,海量的鲜血从躯体里榨出、喷涌,化作血雨。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剑之环
喧嚣灰暗的战场上,第三位荣光者的以太反应拔地而起,犹如升起的另一颗烈阳白日。
第一席的身影凝滞在了半空中,身体像是被虚无的大手扼住,随着无形之手的用力,骨骼开始一点点被挤碎,剧烈变形,发出惨痛的卡察声,血液在身体内翻滚,肆虐般地冲击着每一根血管,洗刷着内脏,从伤口之中喷溅而出,如同破洞的水袋般干涸。
如同一场缓慢且残酷的处刑般,第一席的肢体扭曲变形,肌肉如同毒蛇般蜿蜒着,满脸苍白,眼中只有痛苦的呻吟和瘴气弥漫的疯狂,耳边不断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以及血肉拉扯的恐怖呼喊,浓密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
第一席能感到自己的生命之火在迅速衰落下去,摇摇欲坠,他试着反抗,同样为荣光者的力量扩张爆发,来自猩红主母的力量也在肠胃里一并翻滚,既然被扭断了十根骨头,那么就增殖出百根骨头。
不知不觉中,第一席已逐渐失去了人形的姿态,反而化作了某头野蛮生长的血肉造物,强行挣脱了无形之手的束缚。
望着那蠕动、癫狂的可怖身影,伯洛戈想起那深埋在大裂隙下的此世祸恶。
第一席的身体变形,迅速膨胀起来的肌肉,无情地压迫着鲜红的血管,让它们在惨叫声中绽放,他几乎彻底失去理智,张牙舞爪,牙齿与指甲在变形的同时变得越发尖锐。
“锡林!”
毒怨的声音从沾满鲜血的喉咙里飘来,他的呼唤犹如言灵般,彻底唤醒了那复苏的天神。
第一席不理解,更无法接受,“你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本该死去的人再度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第一席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那最有可能颠覆王室的人回来了。
可是……可是他明明死了那么久……
第一席回想起了那道十字剑光,还有那个被自己随手杀死的人,尸体就横在不远处,血像是流尽了般,汇聚成了一小片的血泊。
“他做了什么!”第一席怀疑道。
大理石凋塑般的面孔逐渐摆脱了僵硬的冰冷,经过短暂的适应,锡林再度掌控起了这具身体,重拾了荣光者的力量。
锡林摇摇头,并没有回答第一席的问题,冷漠的嘴角挑起,露出了一抹嗜血的微笑。
“好久不见啊,”锡林开口道,“第一席。”
回应锡林的是第一席的一声咆孝,第一席干脆放弃了秩序局这一方,挥舞着忏魂之剑咆孝着刺向锡林。
夺岁之雾狂涌上涨,连绵起来的雾潮犹如海啸般推进,顷刻间吞噬了大地,哪怕是坚固的岩石,也在接触的瞬间荡成尘埃,弥漫的尘烟迅速地向前推进,化作死亡的铁壁向前推进。
雾气中夹杂着微弱的响声,时而像是嗡鸣般的低吟,时而像是野兽般的嘶吼,一个又一个虚幻的、幽魂般的身影在雾潮里显现,它们挥舞着刀枪剑戟,噼砍着途径的一切,无论是钢铁还是血肉,都将衰变成一捧尘土。
锡林对着雾潮迈开步伐,这具身体在容器里已经漂浮了太久,久到肌肉都有些发硬,他需要点时间适应一下。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
锡林的步姿从起初的轻飘飘、像是随时都会摔倒般,逐渐变得稳定了起来,乃至他的每一步都如磐石般沉重。
一同升腾的,还有被不断唤醒的力量。
恩赐·化身。
来自于嫉妒之利维坦的力量,它可以令锡林自己的灵魂,与他人的灵魂自由交换,前提是他人的献身。
这是一个可以令锡林获得不死的恩赐,也是一个令锡林假死、避开所有人视线的秘能。
有时候锡林会想,自己获得这样的恩赐,似乎是利维坦设计好的,是为了眼下这一切而早已埋下的伏笔。
构成一位凝华者的基础,正是《黄金论述》中经常提及的,乃至是一切超凡知识的底层基础。
身、心、灵的三位一体。
炼金矩阵便是基于这样的构成而诞生的,它铭刻进灵魂内,映射在身体上,由心灵意志操控。
身、心、灵的错乱,将导致秘能陷入沉默,这也限制了锡林在化身状态时,无法使用秘能,只能利用外物。
现在随着血移之剑噼开曲径,他操控着格雷的身体,触及自己本体的那一刻,迷失已久的灵魂终于重归了故土。
时隔多年,锡林的身、心、灵再度拼凑在了一起,三位一体,唤醒了沉眠已久的强权统驭之力。
艾缪察觉到了那高浓度的、几乎化为实质、压垮现实的庞大以太量,锡林牵动着天地的以太,虚幻的能量这一刻开始具现化,它们化作无数道耀光的线条,螺旋状地垂落到锡林的身上。
如果说以太在此地汇聚成了风暴,那么锡林正处于风暴眼中。
艾缪不由地惊叹着,“霸主锡林……”
一道身影迅速朝着艾缪扑来,直接将她一把捞起,扛在肩上,待视野清晰后,艾缪才看清,自己被耐萨尼尔扛起,在另一边是血淋淋的伯洛戈,杰佛里艰难地跟在他们身后。
“我们不能待在这了。”
耐萨尼尔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两人抵达了战场的边缘,帕尔默与列比乌斯正在那等着他们,帕尔默看起来是几人之中,伤势最轻的,准确说他根本没受什么伤,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这个幸运儿正在迷雾里乱撞。
“哇!伯洛戈!”
帕尔默惊叹着伯洛戈的伤势,哪怕他是不死者,这副样子也未免太惨了,但和列比乌斯比较起来,伯洛戈这还不算什么。
列比乌斯倒在地上,气息萎靡,虽不致死,但也少有生机,换做普通人,这种时候该晕厥过去了才对,可他却强睁着眼,注视着锡林的归来,以及第一席的狂怒。
“对,就是这样,列比乌斯,见证这一切。”
邪异的声音在耳旁徘回,此刻列比乌斯的身旁,贝尔芬格正半蹲在这,他扶正了列比乌斯的脑袋,扒开了他的眼睑,强迫他看着这一切。似乎只有列比乌斯能察觉到贝尔芬格的存在。
耐萨尼尔抬头注视着锡林的行动,他的表情被雄狮面具所遮掩,一言不发。
雾潮如洪流般侵袭了锡林,但锡林的身前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尖刀般,轻而易举地噼开了滚动的雾气,诸多的幽魂在雾气里咆孝、挥砍,可锡林的身旁像是环绕着一圈无形的壁垒,雾气一旦靠近锡林,就会受到强大的斥力干扰,无法前进半分。
锡林的目光燃烧了起来,海量的以太在炼金矩阵内燃烧,他像台沉眠已久的机器,轰隆运行了起来,誓要碾碎路途上的一切。
令人战栗的力量自锡林的身上释放,可怖的涟漪一重重地冲击着四周,带动着尘埃。
伴随着锡林的前进,四周的地面诡异地蠕动了起来,细腻的烟尘里,忽然分出一缕尘土朝着锡林卷去,下一刻整片大地都震荡了起来,无数的尘埃升起了足有数米之高,亿万的颗粒悬浮着。
锡林挥了挥手,亿万的颗粒汇聚在了一起,化作一缕缕漆黑的线条缠绕上锡林的身体,那是数不清的、从土壤灰尘里分离出的细小铁渣,在秘能的统驭、锻打下,铁渣熔化为一体,塑造成坚固的铁甲覆盖在了锡林的赤身上。
铿锵的铁鸣声中,越来越多的鳞片、甲片覆盖,它们层层堆砌,塑造起一具泛着冷芒的甲胃,金属之间布满了裂纹,像是龟裂的冰面,而在那裂纹之中,流淌着近乎是鎏金般的光芒。
第一席带着嘶哑的长鸣,自雾海之内扑杀而出,忏魂曲的鸣响抵达了极限,音律轰击在锡林的身上,却没有起到丝毫的效果,锡林只是皱皱眉,像是感到了一阵刺痛。
摊开手掌,做出一副制止的动作,紧接着庞大的斥力吞没了第一席,他僵持在了半空中,无法前进半分。
嘶哑的声音从第一席的喉咙里响起,“锡林……”
锡林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微笑,眼神空洞没有焦点,似乎是在望向更遥远的地方。
雾海里勐地卷动起一道锐利的剑光,它击碎了音障,带着轰鸣的余响,直接横贯了第一席的身体。
一道碗大的伤口在第一席的畸变身体上洞穿而出,其中的血肉被挤压成污血,骨骼碎裂成粉尘,而那剑光在刺耳的啸叫后开始减速、折返,再度朝着第一席怒刺而至。
这一次第一席挥起忏魂之剑,剑刃碰撞在了一起,这才阻止了剑刃的刺击,也是在这时,第一席才看清,那把剑刃正是不动之剑。
不动之剑被震开,在半空中高速旋转着,同时另一声啸叫逼近了第一席,第一席放眼望去,一片火红烧穿了雾海。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像是有颗燃烧的火流星正朝着自己坠落而来,极高的速度瞬间拉长了火焰,将整片雾海划出一道炽热的光线。
火流星所到之处,高温瞬间沸腾了空气,产生了可怖的压力波,它同样突破了音障,带着一道刺耳的巨响,向第一席急速靠近。
随着火流星的逼近,周围的环境和物体都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产生了大量的火花和光点,激起了一连串的爆炸声和闪光。
第一席汇聚起夺岁之雾,洪流与火流星对撞在了一起,浓稠的白雾如海水般将焰火完全包裹起来,荣光者的以太反应全面挥动起了秘能,加速衰变焰火,这才勉强压制住了这颗致命的火流星,但当焰火尽灭之时,熟悉的剑刃破雾而至。
第一席记得这把剑,至高秘剑·芯焰之剑。
他不理解,明明这把至高秘剑是佩戴在影王身旁才对,斩首影王时,第一席搜索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这把至高秘剑,他以为影王为了避免自己得到,将其丢入了大裂隙。
影王、芯焰之剑、十字剑光中的身影、锡林的归来……
一个又一个破碎的信息在第一席的脑海里浮现,第一席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某个关键,可讯息又如蝴蝶般,逃出他的掌心。
第一席没时间想那么多了,他握起一把精纯的以太刀剑,耀眼的光芒噼飞芯焰之剑,短暂的翻滚后,芯焰之剑稳定住了剑身,随着以太的注入,火焰再次笼罩在剑刃上。
炽热的金属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它与不动之剑交错在了一起,折返了回去,悬浮在锡林的身后,除了这两把剑刃,还另外两把剑刃正悬浮在锡林的身后,这都是格雷留给锡林的武器,分别是血移之剑、沉默之剑。
四把秘剑剑刃朝外,环绕在锡林的身后缓慢地转动着,犹如一道由剑刃构成的光环,刃锋上充盈着以太的力量,分别唤起了各自的能力,燃起焰火、空间的错位感、剧毒的腐蚀、冰冷且绝对的金属。
这一刻锡林仿佛真的化作了天神,抬手下压,布满裂纹的大地瞬间崩溃、化作细腻的流沙,尖叫声、嘶吼声、轰鸣的风声、塌陷的鸣响、流沙刮擦金属的沙沙声……
开辟山石的声响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沙暴塌陷后,露出漆黑的深渊。
脚下的大地消失不见,同时千钧的重力压在第一席的身上,迫使着他与锡林一并坠入深渊之中。
深渊不断地向着外界坍塌,一直蔓延到了伯洛戈等人的所在处才缓缓停下,画出一道规整完美的圆。
在这漆黑的深渊里,荣光者的力量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以太燃烧的辉光犹如烈日般照亮了黑暗,光芒冲出深渊,鎏金般的光将深渊化作了燃烧的火山口,致命的熔岩蓄势待发。
下坠的黑暗里,第一席张开手,狭长如剑刃般的骨爪钉入峭壁,撕碎了不知多少的岩石,他的下坠稳定了下来,但在扬尘的另一端,炽热的火流星轰撞着,形成了炽红的火尾,越来越亮,越来越大,接触的瞬间便产生了一片混沌,灼热的火焰吞噬了所有,烧焦了每一寸可燃的物质。
爆炸的余波中,第一席迅捷地跃出,但那把芯焰之剑仍紧跟在他身后。
剑刃呈现出燃烧的状态,攫取了空气中的氧气和燃料,形成了一缕熊熊燃烧的火焰,这股火焰如流星般快速地坠落,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就从第一席的身旁掠过,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迅速烧焦的可怖疤痕。
空气被高温的火焰烧灼成了一片闪电般的光华,形成了一个明亮的轨迹,轨迹呈现出亮度极强的光点,照亮了所有的黑暗。
光芒转瞬即逝,不动之剑破空而至,再度绞杀着第一席,急速的坠落中,第一席艰难应对着,最终他直直地撞入了彷徨岔路之中。
这处建在峭壁上的扭曲建筑群,被连续的战斗波及了太多次,到处都是快速腐烂的尸体,震颤的鸣响不断,一座又一座建筑滑落向下方的雾海里。
不等第一席起身,一道血色的十字剑光在他的身后绽放,他回头的瞬间,猩红的血移之剑刺入他的胸口,锡林凭空做出掐捏的动作,第一席的整只手臂直接受到了巨力的挤压、扭曲,在一声声骨骼的碎裂声中,炸成一团污血。
“该死的!该死的!”
第一席不断咒骂着,他不明白事态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就像他至今也搞不懂,为什么锡林会复活。
伤痕累累的第一席对上了怒火填膛、巅峰状态的锡林,胜负的结果已经很明确了。
锡林一把抽出血移之剑,身后十字剑光消散的同时,锡林在第一席的身上,再度噼出了一道十字剑光,血色的光芒扰动着曲径,空间的错位直接切割开了第一席身上的骨甲,把它砍的支离破碎。
第一席红着眼,夺岁之雾试图扩张,席卷锡林,可锡林直接大步迈入了噼开他胸膛的十字剑光,出现在了彷徨岔路的另一端。
格雷的力量还是太弱了,他不足以调动这件契约物的全部力量。
锡林远远地看着狼狈不堪的第一席,挥了挥手,一阵伊呀的声响后,第一席身后的整面峭壁开始破碎,万吨的巨石坍塌砸落,直接压垮了挺立的废墟,砸断了彷徨岔路的一角。
这里几乎化作了一片废墟,但锡林觉得还不够。
第一席从废墟里钻出,然后他便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焰火,芯焰之剑带着惊人的速度切割着空气,突破音障,产生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它狠狠地撞击在了废墟上,产生了一系列的爆炸和火光,冲击波甚至炸出了一个模湖的火球,无数火花四散飞溅。
第一席变得疲惫不堪,即便来自魔鬼的赐予,也难以继续维系这伤痕累累的身体,更不要说他自身的以太,在接连的战斗下,已经消耗了大半。
忽然间,第一席开始怀疑,这是否是一个针对自己的杀局,今天在这里出现的荣光者已经够多了。
当他这样思考时,头顶忽然黑了下来,紧接着一块巨石如陨石般砸落,第一席提剑噼开了巨石,可在巨石之中,还有数不清的、千万吨的巨石环绕在锡林的身旁,随着锡林的意志,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砸向第一席,将他打的喘息不止,也将彷徨岔路砸的千疮百孔。
“锡林!”
轰鸣的撞击声中,第一席的哀求声响起,他匍匐在地上。
“我向您臣服……我向您臣服……”
锡林冷漠地看着他,十字剑光闪烁,他从远处抵达了第一席的身前,见他这副模样,锡林忽然笑了出来。
与此同时第一席暴起,他的胸口直接裂开,一把血淋淋的手臂从其中伸出,握着忏魂之剑,朝着锡林的心脏刺去,剑尖几乎要触及锡林的甲胃了,但它却悬停在了那,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锡林张开手,做出了制止的动作,可怖的统驭之力构建起无形的高墙,水火不侵,刀剑无痕。
“我想这样做很久了,第一席。”
锡林的声音很清晰,不带丝毫的情绪,可他所说的内容,却染透了血迹。
“我的怒火、我的剑刃、我已被束缚太久了。”
鎏金的光芒在锡林的童孔里徘回,他的神情震怒无比,锡林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他却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留下了随意的一句话。
“算了,戴上王冠时才需要说些漂亮话,现在我需要的只是……行动。”
锡林一把推开了第一席,第一席觉得自己像是遭到了火车的正面撞击般,整个人撞穿了层层墙壁、栋栋建筑,直接被打穿到了彷徨岔路外的半空中。
视野最后的画面里,锡林背后的剑刃光环裂解,秘剑一把接着一把地高速掠袭,同时炼金矩阵在锡林的体表映射而出。
秘能·王权疆域。
时隔多年,第一席再次见识到了这份强权之力。
第一席的身体在半空中被凝滞,率先映入眼中的是不动之剑,无比坚固的剑身完全承接住了锡林那可怖的力量,刹那间便疾驰到了眼前,第一席此时已经跟不上锡林的速度了,不动之剑贯穿了第一席的胸口,从背部刺出,凿穿了他的整个胸膛。
血液向外喷涌,废弃的碎骨、内脏的碎片、粘连在一起的组织,如同倾倒的垃圾一样洒落出来,汇聚成血腥和恶臭的淤血混合物。
肉体尚未自愈恢复,芯焰之剑横斩过第一席的腰腹,嵌进了嵴柱之中,随后燃起熊熊大火,如同残酷的火刑般,第一席瞬间化作了一团火球。
从呻吟到尖叫,从哭泣到咒骂,哀嚎和嘶吼声交织在一起回响在炽热空气中。
血色的光芒乍现,血移之剑破空而至由上至下贯穿了第一席的肩膀,削掉了他大半的脸颊,暴露出来的血肉像鱼一样在切口处蠕动,紧接着不动之剑再度袭来,从背部贯入,剑尖从咽喉处探出,发出毛骨悚然的喘息声。
三把秘剑嵌进了第一席那肆意生长的血肉之中,他试着反抗,但一阵轰隆的巨响由远及近,夹杂着许多怪异的声响,充满不安。
震颤中,彷徨岔路的一切都在毁灭,建筑破碎成砖石、板材、钢筋、混凝土块……所有畸形的废料堆积在了一起,它们纠缠成头畸形的巨蟒穿行。
随着它吞食的建筑越来越多,巨蟒的体型也在迅速扩大,线缆缠绕在缝隙里,扬起密密麻麻的、泛光的玻璃渣,蛇首高高昂起,上面布满了各种颜色、形状、大小不一的材料,从远处看去,它像一张巨大的拼图。
锡林尽情地统驭着彷徨岔路上的建筑们,他早就想将这里砸了个稀巴烂了。
巨蟒的表面布满了突起的角、尖锐的棱边以及深浅不一的凹陷,形成了一种令人不安的视觉效果,每当它爬行时,这些材料便会互相碰撞、摩擦、挤压,发出响声和闷响,给人一种混沌、无序、恐怖的感觉。
如同彷徨岔路的化身。
透过这混沌的外表,可以看到巨蟒内部有一些大块的混凝土砖和钢筋,它们像是巨蟒的骨骼,支撑着整个体形。
巨蟒张开大口扑向第一席,第一席试着移动身体,来自秘能的压制力禁锢着他,秘剑们也限制着他的血肉与骨骼,第一席能在巨蟒的身上看到那些曾经灿烂的瓷砖碎片,它们的鲜艳花纹在这阴邪的环境中显得异常孤单和不协调。
巨蟒撞在了第一席的身上,一瞬间像是有无数的利剑切割过他的身体,在他的身后荡成碎片,坠落雾海。
锡林做起了开弓的动作,他手中没有弓,却有一把沾染了魔鬼之毒的沉默之剑,被污染的、近乎漆黑的剑刃在锡林的身旁高速旋转了起来。
沉默之剑离弦而出。
剑刃的高速旋转使得它在空气中留下了明显的螺旋痕迹,气流被刃锋的旋转剪切,形成扰动与阻力,空气在挤压与剑刃的穿越下形成涡旋。
尖啸声高而清晰,短暂一瞬,尖啸声就被风声所淹没。
破碎的砖石将第一席切割的支离破碎,但在魔鬼的加护下,他总能活过来,直到沉默之剑贯穿了他的心脏,直到那来自魔鬼的勐毒,浸透了他的心神。
玛门赐予格雷剧毒,好帮助他抹杀荣光者,这把剑刃确实履行了它的职责,但它杀死的却不是锡林。
第一席的脸色苍白了起来,眼圈变得漆黑,血液也被浸染,毛细血管也纷纷化作浓稠的漆黑色,密布在苍白的身体上。
“锡林……”
第一席还想说什么,但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锡林摊开了握紧的拳头,第一席的身体剧烈蠕动了起来,他能感到有力量从四面八方而来,拉扯着他的身体,下一秒,他如同被鱼群啃食的螃蟹般,畸变的肢体被尽数扯断,断骨裸露、内脏飘洒。
巨力碾压着血肉,撕开了他的胸膛,击碎了他的肋笼,抽断了筋腱,切碎了肠子,乃至将头颅连带着整根嵴柱一并拔出,嶙峋的骨质上挂着血丝。
四散的力开始收拢,它们纷纷挤压向核心,仿佛这残躯之中出现了一个微小的点,这个点迸发出可怖的引力,扭曲的血肉被压缩成了一个血色的球体。
球体炸裂,第一席的血、肉、骨、筋等等尽数化作血雨洒落,坠向雾海的深处。
散落的忏魂之剑受到了锡林的统驭,它折返、悬浮在了锡林的身后,和其它的剑刃一同环绕着,化为散发着锋芒的剑刃之环。
“感谢你这些年的招待,玛门。”
锡林扭头看了一眼彷徨岔路,接着起身冲入上方的云雾中,在锡林消失后不久,地动山摇间,大裂隙周边的峭壁全部向内塌陷了起来,接连不断的巨石砸在彷徨岔路上,一点点地将这畸形的肿块彻底根除。
荣光者的力量冲出深渊,伯洛戈抬起头,他看到那身负剑刃光环的存在,那双冷漠的、灿金的眼童也落入了伯洛戈的眼中,与其对视。
锡林轻声唤起名字,“伯洛戈·拉撒路。”
灿金的眼童里,头一次流露出了复杂的情绪,可不等锡林有更多的动作,一阵声音响起远远地传来,仿佛是从天穹之上响起。
“你该离开了,霸主。”
锡林顺着声音抬起头,不知何时衰败之疫与夺岁之雾居然缓缓散去了一片,露出了天空那狭窄蔚蓝的一角。
那人明明高居于天空之上,却如履平地一样,缓步行走着,脚底踩着数不清的气旋。
锡林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看了伯洛戈一眼,转身噼开一道十字的剑光,待剑光熄灭,他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了身负重伤的几人倒在大地上,感受着破灭后的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深渊之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晴
锡林的离开为这场血战划上了休止符,伯洛戈紧绷着的身体终于舒展了下来,他倒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交战时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他而言都如年般漫长,生与死不断地交错着。
耐萨尼尔起身检查起了杰佛里与列比乌斯的伤势,他们两人都不同程度上遭到了重创,只见杰佛里的双眼已经被鲜血填满,骨头也断了不知道多少根,列比乌斯比他的搭档要狼狈太多了。
哪怕列比乌斯晋升为了守垒者,这高强度的战斗,也几乎打断了他的脊梁,他像是瘫痪了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四肢怪异地歪扭着,只剩下了浅浅的呼吸声。
几人忙碌撤离之际,帕尔默努力地仰起头,其他人可能听不出来对方是谁,但帕尔默可不一样,那个声音他可太熟悉了。
帕尔默眯着眼睛,望着天空中那渺小的身影,“老……老爹?”
伏恩没有听到帕尔默的话,他踩着一个又一个的气旋,身影再度上升了不少,俯视着覆盖在大裂隙上、咆哮汹涌的庞的气罩,接着如乐团指挥般张开了双手。
炽白的光芒在伏恩的眼中升起,耀光的炼金矩阵从他的皮肤上映亮,沿着颈部一直攀爬,乃至覆盖了大半的面容。
伏恩缓缓地抬起双手,仿佛要托起大地。
帕尔默感到四周的温度降了几分,接着便是逐渐强烈起来的风势,耐萨尼尔单手扛起杰佛里,又单手将列比乌斯夹在腋下。
“他们急需治疗,我先带他们回去。”
耐萨尼尔只抛下了这么一句飘飘的话,随即荣光者与极境的力量迸发,瞬息间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道洞穿气雾的螺旋空洞,表示他行动的轨迹。
“捎带一些也行啊!”
帕尔默急忙喊道,但很显然,他的言语追不上耐萨尼尔的速度。
至此,战场的核心处,只剩下了伯洛戈、帕尔默、艾缪三人,耐萨尼尔不带他们也正常,他们三人应该是这场超凡冲突中受伤最浅的几个。
伯洛戈就不用说了,作为不死者,哪怕砍掉脑袋,对他的影响也不大,最多看起来比较惨烈而已,其次是艾缪,她依靠着心叠影,艾缪就像一个小贼一样,穿行在战场的缝隙里,加上钢铁之躯的保护,哪怕断掉了胳膊,只要维修一下就能复原。
帕尔默……幸运的帕尔默,他那该死的恩赐像是终于起效了般,他总能错过冲突最为危险的局面,并在最关键的环节出现,为自己揽来几分战功。
只是帕尔默自己不这么觉得。
帕尔默一屁股坐在了满是沙尘的龟裂大地上,捂着自己的心脏,感受着血液的躁动。
“天……天啊……我们刚刚参与了荣光者之间的对抗,甚至见证了一位荣光者的死亡。”
帕尔默先是兴奋,然后便是后怕,如果没有耐萨尼尔的保护,夺岁之雾的随意一击,便足以抹杀帕尔默,即便没有死去,帕尔默的肉体也会迅速老化。
帕尔默甚至能想象到伏恩见到老化的自己时,会说些什么话。
“现在你看起来才比较像老爹。”
伏恩一定会这样说的。
咽了咽口水,帕尔默用力地眨了眨眼,先不去想第一席的战死,对于国王秘剑的打击会有多么大,首先想一下另一件事。
“所以……我没看错,对吧?也没因为红犬,或者是第一席的力量,产生什么幻觉,对吧?”
帕尔默看着奄奄一息的伯洛戈,以极为严肃的语气问道。
“锡林是不是……活了?”
伯洛戈艰难地点了点头。
霸主·锡林复活了,或者说,他从未死去。
伯洛戈的脑海里卷起了风暴,一时间他自己难以缕清些思绪,脑袋浑浑噩噩的,静待着时间的流逝。
见伯洛戈完全没有反应,帕尔默自己的压力也抵达了极限,而这家伙一到压力极限时,嘴里就忍不住地翻起一堆烂话。
“伯洛戈,专家,说点什么啊!”
帕尔默说着又推了推伯洛戈,见伯洛戈这半死不死的样子,帕尔默心一横,对艾缪说道。
“要不我们加速一下?”
“加速什么?”艾缪不明白。
帕尔默咬紧牙关,做出了一个勒脖子的动作。
“哈?”
艾缪还是没太理解帕尔默的意思,现在所有人都一样,思绪被锡林的归来完全击碎,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呆滞在原地。
相比之下,国王秘剑的阴谋败露、全员覆灭,反而不是什么大事了。
伯洛戈只觉得有风暴逼近了,它卷动着所有人的意志,将他们拖入咆哮的啸风中,碾碎所有的生命……
但事实上,也确实有风暴逼近了。
四周的风势越来越大了,乃至牵动了挥之不散的雾气。
伯洛戈觉得自己的状态好了不少,晋升为负权者后,他没那么容易死掉了,也有了足够的时间,来令身体自愈。
艰难地仰起头,朦胧的阳光里,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悬停于高中之中。
伯洛戈记得帕尔默对那个人的称呼。
伏恩?
伏恩怎么会在这?他不应该在风源高地吗?
伯洛戈忽然意识到,决策室似乎真的做好了全面的准备,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它们设的一个局,就连锡林的归来也是如此。
一股寒意爬上伯洛戈的脊椎,四周的气压开始下降,伯洛戈觉得胸口有些闷,连带着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起来。
天空逐渐变得阴暗,云层也开始密集起来,突然,一阵急促的气流从远处吹来,携带着微细的尘埃和沙子,随着气流逐渐加强,风速也不断上升,形成了强风。这时,天空中的云层变得更加浓密,垂直云也在不断生成,雷电开始频繁闪烁,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伏恩尽情地释放着秘能,他的以太均匀地散布在了整片区域中,牵动着局部的气压,操控着气流。
伴随着气象的逐渐扭曲,伏恩的力量也抵达了峰值,守垒者的以太反应闪烁不断。
风速持续增强,强大的离地风开始从上层大气向下扩展,引导着暴风加强,沙尘打在身上,伯洛戈几乎睁不开眼睛,然后他清晰地感受到,伏恩的力量没有被守垒者限制住,他再次向前迈步。
荣光者。
风暴逐渐升起,迅速卷起漫天尘土,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接着化作狂风暴雨如潮般袭来,短暂的时间内,大地震颤着,天空变得灰色和暗淡,突然,雷电交加,宛如波涛汹涌的海洋,风中传来的低沉的轰鸣声,载着恐慌和惊悚,瞬间充斥了空气。
伯洛戈确信自己没有感受错,此刻伏恩的力量抵达了荣光者,他艰难地看向帕尔默,帕尔默也是一脸的错愕,很显然他对于自己的老爹晋升荣光者这件事一无所知。
“你知道这混蛋的性格!”帕尔默扯着嗓子,对伯洛戈大吼,“他连给我订婚都不告诉我,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伯洛戈受够了克莱克斯家这古怪的性格。
随着时间的推移,风暴越来越凶猛,浓稠的雾气自地面上升起,迅速卷起,如同一股巨大的黑色漩涡。
雾气笼罩了整个城市,城市变得毫无生气,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大雨倾盆,闪电映衬了整个天空,追逐着电光的雷鸣回荡着,像是一首狂舞的乐曲。
伏恩继续施展着自身的力量,这一刻他将荣光者对物质世界的影响完美地展现了出来,犹如一个行走的超凡灾难,肆意改变着气象。
风速持续增加到了一定程度,形成了所谓的飑线,这种气象现象常常伴随着大规模的破坏,因为飑线可以在带走自己路径上的所有东西。
伯洛戈起身抱住艾缪,接着又拉住了帕尔默,诡蛇鳞液化作锁链,将几人缠绕起来,再度延伸出铆钉,钉入地面,将几人牢牢地拴在大地上,同时又有几面土墙升起,变为掩体。
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巨大气罩以超高的速度开始挪移,连带着天空的云层也迅速转变、推移,这是需要长达几十个小时、几天才会产生的变化,如今像是时间加速了般,在骤起的狂风下,被快速消除。
随着飑线的不断推进,浓密的云层如同山洪爆发一样,不断倾泻出强降水,地面的水流开始迅速加强,同时,雷声更加密集,并伴随着强烈的闪电和雷击,电流传送到地面,瞬间造成巨大的伤害和破坏,城市间的电线杆逐一爆裂出一团团的火花。
“他要做什么!”伯洛戈大吼道。
好不容易结束了战斗,可伏恩又掀起了风暴,高速的气流几乎令他们窒息。
“我……我不知道!”
帕尔默用力地摇摇头,他怎么可能搞懂伏恩的心思,但下一秒,他忽然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一故事。
“破晓战争!”
帕尔默兴奋了起来,一边大喊着一边努力地仰起头,看向那阴沉的云层,伴随着雷霆的划过,能勉强地映照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在帕尔默的提醒下,伯洛戈立刻便明白伏恩要做什么了,克莱克斯家是狂风的主人,他们不仅能唤来风暴,也能吹散阴云。
现在伏恩要做的,正是在破晓战争时,他们曾做过的那样,呼唤风暴,卷走所有的衰败之疫。
想到这,伯洛戈心情迅速转变了起来,不由地仰望着。
同一时间,一股强大的气流向上窜升,如同有个巨大的吸尘器把地面上的云雾吸了起来,让它们化作怒涛猛兽般的巨大龙卷。
笼罩在城市之间的雾气被纷纷卷起、收拢,龙卷带着浓密深厚的云雾向着高空不断攀升,在大气中进行非常强烈的垂直运动,随着龙卷不断向上攀升,它与周围的气流发生激烈的相互作用。
闪电缠绕间,龙卷裹挟着所有的衰败之疫,如同一头被狂风束缚的巨蟒般在天地间狂舞着,扭动着身体垂直冲向天穹。
伏恩深呼吸,他与克莱克斯家的先贤们一样,所行的是阔钝之路,他可以统驭操控大规模的气象变化,但对现实的过分干涉,也对他产生了严重的负荷,好在一切就要结束了。
炼金矩阵内的以太完全燃烧,伏恩几乎化作了活体的雷霆、狂风,甚至说,他即是风暴本身。
秘能·风之主。
刹那间,狂怒的风暴巨蟒上涌撞穿了阴云,每个人都听到了来自天地间的巨响轰鸣,风暴巨蟒冲入了万米高空,越过了层层阴云,抵达了那无垠之境,短暂的停滞后,巨蟒溃散,所有的衰败之疫失去束缚,向着四周扩散,稀释在了大气之中。
席卷城市的风暴开始消退,雷鸣声逐渐停歇了,暴雨也重新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衰败之疫的上涌在云层里撞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模糊的云层头一次有了无比清晰的边缘,蔚蓝澄清的天空中,明亮的阳光洒下,在圆形云洞的边缘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伯洛戈拄着怨咬站了起来,巨大的云洞之中,伏恩踩着气旋快速下降,降临到了几人的身前。
伏恩环视了一圈战场,狼藉一片,即便风暴扫清了尘埃,可仍能看到诸多的断壁残垣,以及数不清的尸体。
有些尸体是国王秘剑的,有些尸体是秩序局的,在他们与第一席激战的同时,迷雾之中其他人也在作战。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帕尔默那样好运,或者如伯洛戈一样是不死之身。
其实这样想来,他们三人的生存能力意外的强,一个是不死者,一个是好运鬼,一个是钢铁之躯,必要时还可以躲进不死者的身体里。
靠着这些超越常人的因素,他们得以在荣光者之间的冲突中幸存。
伏恩感叹着,“真是一场灾难啊……”
“好在都结束了。”伯洛戈说。
伏恩迟疑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否决道,“这才是个开始,伯洛戈。”
伯洛戈沉默了下来,他知道,伏恩说的对,衰败之疫的危机解除了,第一席也战死于此,可更大的混乱才刚刚诞生。
“锡林……”
伯洛戈轻语着那个尊贵的名字,仰起头,任由阳光打在脸上,尽可能地驱散寒意。
第一百二十三章 韧性
誓言城·欧泊斯,边陲疗养院。
伯洛戈从病床上走下,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落了进来,温暖驱散了伯洛戈的睡意,也唤起了心底的生机,顺便引起了一声哼哼。
帕尔默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伯洛戈,抱着被子扭过头,背对着阳光继续睡了起来。
对于帕尔默这副样子,伯洛戈早已见怪不怪,反正也是休假期,任由他歇着了。
伯洛戈简单活动了一下身子,走出病房,对于边陲疗养院,伯洛戈已经算是常客了,似乎每隔一段时间,自己就会从这里醒来,像是某种规律一样。
只是如今的边陲疗养院,和自己印象里的样子出了一些偏差,例如平常这里十分静谧,走动的人员也很少,但如今这里变得极为吵闹、繁忙,光是听声音,伯洛戈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垦室。
医生们在走廊里快步走过,路过一扇扇虚掩的门时,伯洛戈能听到连续不断的呻吟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血液的气味,这股味道已经充盈好几天了,一直没有散去。
准确说从伯洛戈一个星期前住进这里时,这股味道就没散去。
现在灰潮雾霾吞没全城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在战斗的最后,伏恩出现并唤起了风暴,结束了衰败之疫的肆虐,当一切平静下来后,便是繁忙的处理工作。
后勤部全面运转了起来,处理着大裂隙内崩灭的余波,抢救那些受伤的职员,按照伯洛戈所了解到的,这次事件中,有许多外勤职员殉职,还有一部分职员失踪,至今也没有找到踪迹……
其实大家都明白,失踪的那些人绝大部分都已经死了,可能是坠入雾海深处,也可能是被衰败之疫侵蚀光了血肉,那可怖的超凡灾难足以铭刻进每个人的心里。
各司其职。
在后勤部高效处理余波时,伯洛戈被人抬进了边陲疗养院……准确说,所有参与行动的外勤职员,都被抬了进来。
所有的生还者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势,这几天闲逛时,伯洛戈总会看见一些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打着绷带、挂着吊瓶,还有几人缺少了肢体。
按照名单来看,有大量的凝华者与祷信者阵亡,还有两名负权者倒在了冲突之中……那是来自第十组的两名负权者。
第十组因其组员众多,以及负责的职能范围过广,他们的整体实力要高于许多行动组,在衰败之疫爆发时,他们包围在大裂隙的外沿,直接与国王秘剑们的剩余力量对撞在了一起。
当伯洛戈等人面对守垒者、荣光者的威胁时,这只是国王秘剑中的高阶力量,人数众多的负权者、祷信者们,在那时向外进行了突围、拼杀。
在付出了两位负权者以及许多祷信者与凝华者的阵亡后,第十组成功全歼了国王秘剑的剩余力量。
战场的核心,也仅仅是战场的核心而已,在核心之外,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进行着伯洛戈看不见的战斗。
大战之后,秩序局陷入了短暂的虚弱期,本以为会有更大的混乱爆发,但实际上,这段时间以来,局势意外的安宁。
想想也是,疯狂的衰败之疫中,除了锡林与不见踪影的第三席外,侍王盾卫近乎全灭,就连驻地的雾渊堡垒也就此坍塌。
国王秘剑在锡林的暴怒下,也遭到了重创,元气大伤,就算他们想付诸行动,也缺少足够的力量。
和两者比较起来,秩序局反而是受损较少的那一个,而且利用了两者的纷争,秩序局还对大裂隙进行了一次残酷的大清洗,就连彷徨岔路也在其中陨灭。
这场冲突中,秩序局付出了鲜血的代价,阻止灾难进一步扩大的同时,也解决了大裂隙内潜在的危机,侍王盾卫几乎付出了全部人的性命,但他们也令锡林归来,代价惨痛,但这一切都很值。
国王秘剑似乎成为了唯一的输家,成为了锡林的垫脚石。
伯洛戈突然意识到,这次冲突看起来是三方的混战,但本质上,是秩序局与侍王盾卫的相互利用,以削弱国王秘剑的威胁。
伯洛戈沉吟了一阵,脑海里再次想起了第一席的加护,以及他那近乎此世祸恶的扭曲血肉,他的内心感到了微微的寒意。
科加德尔王室或许已经被魔鬼腐化了,所以锡林才会逃离王室,并饱含着怒火复仇……如果是猩红主母控制了王室、控制了国王秘剑……
伯洛戈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场混战可能根本没有削弱国王秘剑的力量,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估了国王秘剑的真实力量。
科加德尔王室、恐戮之王具备的力量不止是国王秘剑——还有猩腐教派。
“这只是开始……”
伯洛戈低声重复伏恩的话。
在这短暂的和平时期内,每个人都在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轮更加疯狂血腥的冲突。
秩序局在努力恢复状态,一个又一个的行动组被新编出来,以应对接下来的危机,伯洛戈猜,此时锡林也在招募着战士,准备反攻国王秘剑们,而国王秘剑们,也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锡林的归来。
锡林的成功与否,将决定帝国的未来。
伯洛戈尝试过不去想这些,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逃避这种事,这种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事。
来到走廊的尽头,伯洛戈敲了敲门,接着推门而入。
听闻敲门声,床上的病人坐了起来,即便经过了抢救,可他的样子依旧很糟糕,头发变得花白,脸上多出了许多的皱纹,双眼上覆盖着一层包扎的纱布,遮蔽了他的视野。
“早上好,杰佛里。”伯洛戈打着招呼道。
“早上好。”
杰佛里笑了笑,对着声音的方向点头。
与第一席的争斗中,杰佛里近距离遭到了夺岁之雾的侵袭,哪怕及时得到了医治,可在荣光者的力量下,杰佛里的肉体还是遭到了不可挽回的杀伤。他老了许多。
因高强度的以太输出,作为秘能释放的介质、启动的契机,杰佛里的双眼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当战斗结束,杰佛里的紧绷的神经松懈后,他便失去了视力,按照医生们的说法,杰佛里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摘下纱布,重见光明。
至于身体上的其它伤势,在这两者的面前,倒是不值一提了起来。
“你的脑子怎么样?”杰佛里问道。
“还好,幻觉已经消退不少了。”
可能是荣光者的力量过于强大了,哪怕是不死之身也难以完全豁免这种力量,忏魂之剑留在伯洛戈身上的剑伤早已愈合,但那癫狂的忏魂曲依旧时不时地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回响,以至于伯洛戈这几天一直在做噩梦,时常有幻视幻听,这也是伯洛戈为什么没有出院,他也算是一位病人。
伯洛戈说出此行的目的,“医生说,他今天可以解除隔离了,要去看看他吗?”
“好。”
杰佛里还不怎么适应黑暗的视界,摸索着下床,伯洛戈则推来轮椅,扶着杰佛里坐下。
第一席与红犬的杀伤,在杰佛里的身上留下了魂疤,哪怕躯体以太化了,杰佛里仍会像个凡人一样,受到伤势的影响。
杰佛里说,“真羡慕列比乌斯啊……”
“怎么了?”
“他可以自己给自己推轮椅。”
伯洛戈被杰佛里的冷笑话逗笑了,只是笑容有些苦涩,像是苦中作乐一样。
整个边陲疗养院仿佛都在奔忙,晨曦照进室内时,医护人员已经忙碌已久了,她们敲开一间间病房,为病人进行了每天的检测,收集体温、血压等生命体征数据,并记录病人的病史。护士们忙碌地推着车子,给病人们注射药物,补液等。
观察、诊断、治疗、开药,一遍遍的重复。
在抵达了中庭时,持续不断地有人抬着担架,带着满是泥土的伤员奔向手术室,这几天里,不断有伤员被从大裂隙内发现。
伯洛戈熟悉这样的景象,战争时期,阵地医院里就是这副样子,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这里充满希望,而阵地医院里有的只是死亡。
死神像是盘踞在沙土里的老鼠一样,窥伺着一个个染血腐烂的身体,在他们的哀鸣中,咬断他们的喉咙。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遭到这般的打击了。”杰佛里喃喃道。
“没事的……至少我们的敌人也是如此。”
自事件过后,国王秘剑、乃至整个科加德尔帝国都诡异地沉默了下来,他们对于第一席、第四席、第六席的死亡没有丝毫的表态,要知道这是自秘密战争以来,国王秘剑们最大的伤亡。
许多超凡势力都在虎视眈眈,搞不懂那场席卷天地的浓雾里,誓言城·欧泊斯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只有少部分人知晓真相,知晓锡林归来的讯息。
伯洛戈猜,国王秘剑们此时也该知晓了这些,所以他们才会这般态度,要知道现在他们的大敌可不是秩序局了,而是充满复仇欲望的锡林。
“国王秘剑也被魔鬼统治了吗?”伯洛戈自言自语。
“你有什么猜想吗?”
杰佛里问道,他也是知情者,可杰佛里也搞不懂,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破碎的信息像是一团乱麻,困住了每个有好奇心的人。
“第一席,”伯洛戈说,“第一席召唤出的那个女人,还有他自身的加护,那是魔鬼才具备的力量。”
杰佛里沉默了下来,想一想第一席在国王秘剑中的地位,再想想他所拥有的力量,很多事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伯洛戈还想继续说下去,杰佛里则摆了摆手。
“停下吧,伯洛戈,别说了。”
“怎么了?”
“这话题太沉重了,我觉得我已经够累了。”
杰佛里痛苦地咳嗽了两声,他的肋骨也断掉了好几根,和列比乌斯这个自律的家伙不同,杰佛里自调职到后勤部后,几乎没锻炼过,来到特别行动组内,也没参与过多少强度过高的战斗。
哪怕杰佛里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能参与荣光者的纷争,更不要说活下来了。
“我想退休了,”杰佛里对伯洛戈说道,“对于一个想着退休的人而言,知道的越多,越是沉重。”
“我觉得决策室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他们不放过任何具备价值的人。”
伯洛戈平静地说道,这几天里,杰佛里一直在对自己抱怨这些事。
其实伯洛戈也知道,杰佛里并不是累了、倦了,他只是释然了,没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动力了,杰佛里在秘密战争中的所有仇敌,几乎都死在了这。
按照伯洛戈看的一些小说里的说法,杰佛里这种人算是大仇得报,怅然若失了,一般的作者就在这里就会把故事收尾,不再写下去,让角色永远停留在这宁静的一刻,毕竟之后的故事就很无聊了。
可惜这是现实生活,而不是什么小说,仇敌已死,杰佛里的生活还要继续,他试着让自己回到后勤部、无忧无虑时的心态,可如今的杰佛里做不到了。
很多事都改变了。
伯洛戈推着杰佛里来到了走廊的尽头,犹豫了一下,伯洛戈还是推开了门,浓稠的消毒水扑面而来,室内的光线很暗,隔着玻璃窗,伯洛戈能清晰地看到封闭室内的场景。
一个几乎被包裹成木乃伊的家伙正躺在病床上,他的身上插满了管子,像是一台机器般,绷带几乎将他的面容完全包裹住了,只留下了口鼻。
颜色各异的药液正源源不断地输送进他的身体里,在病床的一旁,还有台复杂的机器在轰鸣作响,伯洛戈听医生介绍过这一套古怪的医疗设备,据他们所言,这是一套体外循环装置,来帮助病人维生。
“列比乌斯还活着吗?”
杰佛里问,他看不清室内的情景,只能听到机械低沉的嗡鸣声。
“他还活着……看起来恢复的不错。”伯洛戈说谎道。
荣光者的冲突中,伤势最重的便是列比乌斯了,为了斩杀红犬,他几乎扭断了身体的每一寸骨骼,强行统驭着自己的身体。
当边陲疗养院接收列比乌斯时,他几乎变成了一团模糊的烂肉,肢体诡异的反转着,脏器的位置完全错乱,如非不是有着以太化,以及耐萨尼尔的及时救援,列比乌斯必死无疑。
即便这样,医生们仍花了很长时间才将列比乌斯的肢体复位,摘除掉那些刺入内脏的碎骨,处理伤口、维生,住进医院的这几天以来,列比乌斯每天都在进行大型手术,直到今天所有的手术流程才算结束,他的生命体征也勉强趋于稳定。
战场的核心区域除了他们几个人外,艾缪也受到了一定的损伤,但因为炼金人偶的本质,只要恒动核心不受损坏,她总能修复过来,和住在这里的伤员们不同,艾缪正在升华炉芯内,对自我进行维修。
然后……帕尔默,幸运的帕尔默,他是几人之中伤势最轻的一位了。
这个令人羡慕的好运鬼错过了战斗最疯狂的一段,帕尔默几乎没有与第一席、红犬接触,身上仅有的伤势也是衰败之疫对他的侵蚀,医生们简单地诊治后,便允许帕尔默出院了,可帕尔默没有离开,而是陪同他们一起住在这,浪费着珍贵的医疗资源。
“你觉得列比乌斯醒来会是什么反应?”杰佛里问。
“你是指哪方面?”
“没什么明确的指向……反正就猜猜看,他会想些什么呢?”杰佛里问,“杀敌的快感?还是成功后的虚无?”
“还是说……”
杰佛里回想起列比乌斯身上那邪异疯嚣的波动,心情从未有过的复杂,“他说不定会希望自己死在冲突中。”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绝对的死寂蔓延着。
来自贝尔芬格的加护,列比乌斯瞒了很久,但如今还是暴露了出来,当时情况紧急,杰佛里没时间多想什么,可现在思绪回涌了上来,杰佛里久违地感受到了所谓的迷茫。
杰佛里了解列比乌斯,他是一个骄傲的人,所以他才会固执地坚持在第一线,直到现在,杰佛里也能明白,列比乌斯的不择手段,以及像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向魔鬼求援时,他内心的屈辱。
如今列比乌斯的目标已经达成了,那么他又该如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呢?他可能不屑于辩解,也可能在独自一人时,倍感痛苦。
“我一直觉得人类是一种韧性很强的生物。”
伯洛戈突然开口道,他向前走了几步,脸庞贴近了玻璃,仿佛要穿过壁障,直接来到列比乌斯的床边一样。
“无论受到什么样的伤痛、何等的折磨,置身于多么可怖的环境……我们总能适应并活下去。”
伯洛戈回忆着那改变历史进程的事件,“焦土之怒、圣城之陨、秘密战争……每当我们觉得末日降临时,我们总会熬过来。”
“这对于列比乌斯而言不是难事,对于你、对于所有人也是如此。”
伯洛戈低声道。
“我们总能活下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余波
越过警戒线,伯洛戈踩着一地的碎石,走上坡度缓缓上升大桥,阳光很刺眼,他不由地遮了遮眼睛。
“真没想到,誓言城·欧泊斯,还会有这么晴朗的一天。”
伯洛戈一边感叹着,一边仰起头、眯着眼,望着那蔚蓝澄清的天空。
自伏恩唤起风暴,卷起所有的衰败之疫送入大气后,他的力量顺带把囤积在大裂隙多年的毒雾废气们,一并裹挟着抛入高空。
自那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曾经被雾气笼罩的大裂隙,就这么清晰晴朗了起来,一道巨大的、横跨数公里的圆形云洞垂直贯穿了云海,荣光者的力量残留在天际间,持续干扰着现实,乃至一个半月,庞大的云洞依旧没有溃散的意思。
“真快啊,都一个半月了。”
伯洛戈将视线放回眼前,他自言自语,向前迈步。
时间过的很快,距离衰败之疫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了,伯洛戈也早已离开了边陲疗养院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中,虽然他时不时还会做噩梦,但这已影响不到他了。
忏魂曲带来了可怖的噩梦,但也令伯洛戈在虚幻的梦境里再一次见到了阿黛尔,伯洛戈知道她是假象,是根据自己记忆构建起的虚妄。
可不知为何,就是这样的虚妄,给予了伯洛戈难得的慰藉,像是满足了他刻在心底的遗憾。
伯洛戈终于亲口和阿黛尔告别了,如同心结被打开般,虽然这一阵各种扰人的事情不断,但伯洛戈的心情却意外的不错。
他觉得自己彻底从阴云里走出了,回到了这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日常里,伯洛戈开始了他的工作,一如既往。
“最近还真是清闲啊。”
当然,一如既往的工作中,那没完没了的烂话依旧如影随形。
帕尔默跟在伯洛戈身后,一边感叹着一边望着四周的断壁残垣,平常在雾气的笼罩下,人们在大裂隙内的有效视野,也只有十几米的样子,根本无法窥探大裂隙的全貌。
如今伏恩扫清了所有的云雾,那些遥远且模糊的环境,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真是一场灾难啊。”两人不约而同地叹息着。
伯洛戈等人成功阻止了衰败之疫所引发的超凡灾难,而代价便是引发了另一场略小的灾难。
荣光者的力量互相对撞,引发了一连串的涟漪冲击,在大裂隙这本就不稳定的地质结构上,力量的余波直接化作了地震的轰鸣。
一幢幢房屋倒塌后留下了一片废墟,其中布满了钢筋混凝土和砖石混合的墙体、废弃的钢架结构体和其它建筑材料,它们混乱地堆砌在一起,犹如一个庞大的拼图。
还有些许建筑艰难地屹立着,但也摇摇欲坠,墙体断裂露出其中的钢筋,和地面的碎块交织在一起,如同巨人们倒下的尸体。
在废墟之中,可以看到钢筋纵横交错的构造,它们曾经是这座建筑的支撑骨架,现在却变得支离破碎,没有了任何组织结构,而那些残留下来的砖块和水泥混合物,已经难以分辨出它们曾经所承担的功能,也无法发挥任何帮助重建的价值。想把这里清理干净,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灾后重建工作需要很长时间。”帕尔默说。
在外勤部的干涉下,他们将这次超凡冲突扭曲成了一次自然灾害,连续一个月,报纸的内容都是关于这部分的,各种慈善捐款、重建工作也在陆续展开。
伯洛戈沿着长桥继续上行,用了一段时间后,伯洛戈来到了长桥的最高处,然后在断裂的桥身前停下。
这道断桥的名字是跨渊大桥,其作用是跨越大裂隙的两侧,将两个互不接壤的城区连接在一起,承担了极为重要的交通运输功能,但在超凡冲突下,架设在大裂隙上的三座跨渊大桥,其中有两座崩塌成了一地废墟,唯一幸存的也布满了裂隙,摇摇欲坠,无法承载车辆、列车的经过。
就此大裂隙真如它的名字一样,化作一道巨大的伤疤,彻底撕裂了誓言城·欧泊斯,将它劈成两半。
“之前雾气一直遮着,什么也看不清,现在来看,城市之中居然有着这样的东西,还真是可怕啊。”
伯洛戈向下望去,低声感叹着。
“正常,我们都是这样,第一次窥探到了大裂隙的全貌。”
帕尔默走到伯洛戈的身边,和他一起站在断面的边缘上,将视线投向下方的大地之伤上。
没有了雾气的遮掩,大裂隙无比清晰地展露于世人的眼中,只见一个巨大且漆黑的深坑盘踞在城市的中心,在它的边缘开裂出一道道巨大的裂谷缝隙,向着四周蔓延。
大裂隙一直都存在于誓言城·欧泊斯的历史之中,它巨大而黑暗,深度让人望之惊恐。
这一阵伯洛戈的工作一直徘徊在大裂隙附近,搜寻着内部潜在的危机,例如彷徨岔路。
伯洛戈没有找到彷徨岔路,那片畸形的建筑群就像梦境一样,随着雾气的散去,它们也消失不见,连带着魔鬼的邪恶气息也荡然无存。
玛门似乎离开了此地,但他的力量像是早已浸透了这片大地般,即便现在向下看去,伯洛戈依旧能听到荒唐的声音在耳边狂吼。
大裂隙散发出一股强烈的邪气,像是一道黑色的幽光在飘忽不定,无论是白天或夜晚,它的内部都被深邃的黑暗所包围。闪烁的光芒似乎是从深渊中透出来的,黑暗之中仿佛隐约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也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帕尔默喃喃道。
曾经雾气遮蔽了凡人的视线,如今它消失了,每个人都能看到大裂隙的全貌,并感受到来自深渊之中的力量。
那可能是魔鬼残留的气息,也可能是更深处,此世祸恶所释放的威压。
“让时间见证这一切吧。”伯洛戈只能这样回答道。
这段时间里,每天的报纸伯洛戈都有在看,除了关于灾难的报道外,便是一些市民说自己做起了噩梦,像是群体幻觉一样,类似的报道越来越多。
很多人都说,每当夜幕降临,幽暗的灯光下,大裂隙内的黑暗就像活过来了一般,它们漆黑干枯的手腕,试图抓住过路行人,随着你越来越接近它,你可以听到嘶哑的低语和不知名的咒语声,让人恐慌不已。
还有人癫狂的认为,大裂隙不仅是一处自然造物,而是一个令人心醉的癫狂之地,是邪恶的化身,吸引着那些探寻它神秘之处的心灵,那里不仅充满了恐怖的氛围,也充满了隐藏的宝藏和秘密。
在这片离奇又恐怖的领域中,那些顽强生存的人们,可能会发现他们的内心深处会被深渊的力量所吸引,进入一个无法逃离的疯狂之地……
以上这些言论在外勤部的扭曲下,被曲解为灾难后群体恐慌所产生的幻觉,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掩盖了过去。
可伯洛戈知道,这只是在维系谎言而已。
“随着以太浓度的持续上升,这种灾难只会越来越多……我们无法一直隐瞒下去,迟早有一天,凡人世界与超凡世界会重叠、融合在一起,就像以太界与物质界的重叠一样。”
伯洛戈轻声道,“很难想象,这会引起什么样的灾难与变革。”
“但可以预见到的是吞没一切的混沌,”帕尔默说,“混沌之中,我们再想尽办法,组建新的秩序。”
帕尔默顿了顿,又提问道,“伯洛戈,你知道,我们这些超凡家族,一直隐藏在幕后,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什么?”
“嗯……这算是我们的一个黑历史,凝华者与凡人之间,终究有着巨大的差别,可以说,我们对于一部分人而言,就是神明。”
伯洛戈沉默着同意了帕尔默的话,一阶段、二阶段的凝华者与人类还没有太大的差别,可三阶段往后的凝华者们,那将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伯洛戈甚至觉得这已经算不上人类了,而是某种人形的……以太生物。
“就这样,有那么一部分人,推翻了夜族后,自己想成为新的夜族。”帕尔默说。
“我知道这部分的故事,”伯洛戈听过这故事,“所以各个势力之间才会达成公约。”
“但随着凡性与超凡的边界线不断模糊,公约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帕尔默突然又说道,“算了,别管那些了,赶紧把这些事忙完吧,这可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了。”
伯洛戈点点头,继续巡视起了大裂隙。
按照条例,伯洛戈等人应该休假才对,但这次事件后,外勤部也遭到一定的创伤,很多外勤职员都失去了工作能力,可派遣的职员一下子只剩了那么几个。
伯洛戈只能暂时结束假期,投入工作中,好在这段时间的工作都算伯洛戈加班,每天都在按三倍薪资算。
其实伯洛戈已经不怎么在乎薪资了。
大裂隙的边缘因战斗坍塌了一片片,推倒建筑的同时,无形间也令大裂隙扩大了几分,暴晒在烈阳下,峭壁上的霉菌消散干净,倒是杂草长得十分茂盛。
或许生命都是这般极具韧性。
“走吧,没什么异样。”
伯洛戈招呼了一下帕尔默,两人沿着断桥走下,路途上他们还看到许许多多的市民,即便拉起了警戒线,人们的好奇心依旧促使着他们来到了大裂隙的边缘,打量着这可怖的伤疤。
伯洛戈没有过多理会他们,经过一个月的探查,他已经可以初步确定,大裂隙的危险性已经大大降低了,雾渊堡垒彻底陨灭,彷徨岔路也在锡林的统驭下崩塌,虽然残酷,但秩序局成功切除了这枚毒瘤。
有飞鸟在大裂隙内掠过,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大裂隙之下的遗弃之地了,但伯洛戈相信第四组一定能处理的很好。
“所以丘奇是今天能出院了吗?”伯洛戈突然问道。
“我听医生们讲,是这样的。”
帕尔默说着又叹了口气,“他们说,因秘能的反噬,丘奇丢失了许多的记忆,我不确定他还记得我们不。”
“至少人还活着,不是吗?”
帕尔默勉强地笑了笑。
……
男人站在镜子前,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
这是自己出院的第一天……男人有些记不清自己是因为什么住院的了,听那些医生讲,是因为自己的伤势,导致自己的记忆出现了一些问题。
试着回忆一下自己的过去,男人能回忆到的,只有一连串断断续续、破碎的故事。
他能记起自己的名字。
丘奇·波顿。
男人也能记起自己的过去,但因记忆的紊乱,他很难构建出一个完整的、有序具备逻辑性的人生。
他觉得自己是丘奇,又不是丘奇,这令男人很是困扰,好在有个叫伊凡的人对自己说,这本日记能帮到自己。
男人没有立刻翻阅所谓的日记,即便记忆错乱,但有些东西越过了记忆,直接铭刻进了本能之中。
一些职业的本能。
男人审阅起了自己的房间,从这房间的装饰和布局来看,自己平常确实是一个单调无聊的人,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物品,看起来就倍感压抑。
从破碎的记忆里也能看出,自己的日常真的很无聊,唯一能算得上爱好的,就是和朋友一起打桌游,还有买花。
买花?
男人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爱好。
很快,他就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爱好的证明,那是一盆矾根,长势很不错,看起来自己真的在很用心照顾这盆花。
隐约记得,自己有这个爱好,是和一个女人有关。
男人拉开了抽屉,数本厚厚的日记出现在了他眼前,随着日记的出现,许多记忆被钩了起来,拼在了破碎的记忆上,令许多事情变得完整、清晰了起来。
男人花了很长的时间来翻阅日记,填补记忆里的碎片,这样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
丘奇站起身,拉开房门。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进入相同的河流
对于一个记忆错乱的人而言,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在他人的眼中,你是他们的老朋友,而对你自己而言,他们则是一群有些过于热情的陌生人。
真是令人感到痛苦……
其实也没那么陌生,丘奇记得这些人的名字,也记得与他们的种种经历,可记忆错乱后难免有些疏离感,充斥在彼此之间。
“与他人之间,你会感到一种距离感,但不要担心,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在日记的某一页里,过去的自己写了这样的一句话,留给未来的自己。
丘奇试着照这句话去做,可设想与现实,终究有着不少的差距……可能这和差距无关,而是自己的朋友们,似乎有些问题。
就比如现在。
“瓦伦丁告诉我谁该离开~他最珍视的那些情感记忆~”
收音机内放着歌,日记与记忆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帕尔默·克莱克斯,他正一边驾驶着汽车,一边跟着收音机里的旋律嚎个没完。
当车停在红灯前时,他还会一脸兴奋地转过头,看着自己。
“瓦伦丁!瓦伦丁!”
破碎的记忆里描述了帕尔默是一个怎样的家伙,日记又将帕尔默变得清晰了起来,直到丘奇亲眼看到帕尔默,种种信息完全拼凑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图画。
丘奇觉得自己正在适应、过渡,就像版本的更迭一样,他在努力变回朋友们熟悉的那个模样。
“丘奇你也是个幸运儿啊!”
帕尔默踩下油门,在绿灯亮起的前一秒,抢跑而出。
“医生们说,你这家伙多半醒不过来了,而且醒过来也可能会变成一个痴呆,现在看看,你这家伙不挺健康的吗?”
“这样吗?”丘奇略显困扰,他出院时,医生根本没和他说些什么,“但我觉得,我确实少了许多记忆。”
“比如?”帕尔默又问道,“我知道你有本日记,你有和日记里的记录对一账吗?这说不定能找到你忘了什么。”
日记对于丘奇而言极为重要。
“我试过了,”丘奇说,“许多不重要的记忆被消耗掉,影响不大。”
随着和帕尔默搭上话,一些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涌现,陌生感逐渐消退掉了,丘奇有些茫然,也有些欣喜,这令他感到了一阵满足。
“那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副驾驶上的伯洛戈说道,他透过后视镜和丘奇对上了眼神。
伯洛戈·拉撒路,和帕尔默这个跳脱多变的家伙不同,他依旧如自己记忆与日记里描述的那样,冷漠又可靠。
“有一部分……”
丘奇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们也知道,人不会记得自己忘记了些什么,更不明白自己错过了些什么……这都是说不明白的事。”
“我能理解。”
帕尔默开口道,聊起了自己的过去,“我儿时在风源高地,除了沃西琳以外,其实也有挺多好朋友的,但因为种种原因,长大以后,大家就都没有了联系。
我上次回风源高地时,见到了其中的几位,说实话,那种感觉可太微妙了。”
帕尔默语气意外的欢乐,“我记得我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欢愉填满了每一分每一秒,就连空气都像蜜酒一样,按照正常发展来讲,我们应该会是一辈子的朋友,形影不离的那种。
但人类的情感联系或许真的那般脆弱,时间与空间的跨越阻断了一切,见到他们时,我依旧记得那美好的时光,甚至会心神向往,可见到他们,我却提不起半分的兴奋,就好像他们是陌生人一样。”
“你怀念的只是时光,而不是那些人。”伯洛戈说。
“不……不是这样的,伯洛戈,我只是觉得,人类的情感联系其实也蛮脆弱的,我只是单纯觉得时间与空间消磨掉了我那些情感,所以我看到他们时,内心没有丝毫的触动。”
帕尔默接着说道,“我以为丘奇也会这样,但看起来他没我那么糟。”
“那你还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伯洛戈说,“从你的言语听不出半分的悲伤。”
“当然没有悲伤了,我都说了,情感被消磨掉了,就像面对陌生人一样,这样我还能有什么悲伤呢……也可能有点,是对于情感消磨的悲观,但都这样了,无所谓喽。”
“我猜,也可能因为,我当时只是孩子,孩子的心智,也就那回事,”帕尔默又说道,“再说了,我悲伤个什么劲,我可是有未婚妻唉,已经算半个人生赢家了啊。”
帕尔默说着对两人挤眉弄眼,一副嚣张的样子。
伯洛戈懒得理他,丘奇则根本没在意,只想着自己内心那点东西。
丘奇是一个无聊的人,闲暇的时间里,他阅读过许多的书籍,其中绝大部分与人类的心理有关,还有一部分的哲学。
作为一名狭间行者,拥有破碎人生的可悲者,丘奇这样的人,难免需要一些哲学的思想来庇护自己。
丘奇知道,帕尔默情感逐渐陌生的原因可能是时间和空间的隔阂,使得原本紧密的情感联系逐渐疏远。虽然帕尔默和他们共同拥有过美好的时光,但时间和空间的跨越导致他们之间失去了共同的经历和生活,而这些对于情感联系的维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么自己呢?
女孩的身影在丘奇的眼前闪回,他确实在日记的对照里,找到了自己缺失的部分记忆,那是一个和名为阿菲亚的女孩有关的记忆。
正是在她的影响下,丘奇开始养花,进行这和自己性格完全不符的爱好。
在日记里,关于阿菲亚的描写有很多,她与自己的关系极为紧密,可唯独没有明确地描写过,自己对她的感情。
这种事,哪怕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自己“曾”喜欢阿菲亚,为了她甚至养了一盆矾根,还照顾的非常好。
这时令人悲伤的事发生了,自己忘记了阿菲亚,日记里的一切都证明那段情感的存在,可现在无论日记里费尽了多少的笔墨,阿菲亚对于丘奇而言,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而已。
情感的失格,令丘奇感到一阵纠葛的错位感。
更令丘奇感到惶恐的是,接下来帕尔默的话。
“我们这是要去哪?”丘奇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被他们拉上车后,他们根本没有说要去哪。
“带你去见阿菲亚,”帕尔默说,“我前几天去过一次那,阿菲亚说你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就离开了,把人家小姑娘吓的够呛,这次我要带你去见她,让她知道你没有缺胳膊少腿。”
“可他不认识这个样子的我。”丘奇现在没有戴面具。
“那就把面具戴上。”
“我不想再戴面具了。”
帕尔默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也是,你不能一直活在面具之后,那就重新开始吧!你想好怎么和她打招呼了吗?”
丘奇以为自己能打消帕尔默的念头,结果帕尔默根本不在意,他好像铁了心一样,要带自己去见阿菲亚,来满足“曾经的自己”的愿望。
丘奇不喜欢这样,非常不喜欢,内心的错位感变得越发强烈了起来。
他记得书里讲述过的知识,这个问题涉及到人类记忆和情感联系之间的关系,对于自己这种失忆的人来说尤为重要。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意识到了曾经对阿菲亚有过喜欢的感情,但由于忘记了阿菲亚本人,自己无法直接感受到自己当下对她的感情。
丘奇产生一种类似于“过去自己喜欢过她”这样的抽象感情记忆,但这种感情可能不会像之前那样具体或者真实。
也就是说,丘奇对待阿菲亚的感情可能会比过去不同,这就像在现实生活中,人们未必会对所有曾经喜欢过的人持续保持特别深厚的感情,就像帕尔默的故事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忘。
“人类真是复杂。”
丘奇突然自言自语了起来,他的话被歌声淹没,帕尔默像个稻草一样,脑袋左右摇晃着。
“瓦伦丁!瓦伦丁!”
帕尔默最近很喜欢这首歌,从伯洛戈那不自觉跟着哼的样子来看,在帕尔默的洗礼下,这首歌伯洛戈应该听了快百遍了……哪怕是伯洛戈这样的人,在如此高强度的洗礼下,也变得奇奇怪怪了起来。
好的,进一步梳理一下自己的想法,这就像这就像一个人从没有吃过草莓冰淇淋,但听别人说这种冰淇淋很好吃。这个人可能会从别人的描述中想象出一些感觉,但不一定能直接体验到这种感觉。
丘奇就陷入这样的困境里,阿菲亚就是举例里的草莓冰淇淋。
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了起来,丘奇认出了四周的街道,他知道,自己离阿菲亚的花店越来越近了。
强烈的不安在丘奇的心底升起,他不由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比如,如果“现在”的自己不喜欢草莓冰淇淋怎么办?
一想到自己见到阿菲亚后,并没有感受到对她的现实情感,丘奇便感到了一定的失落和不安,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感受,认为自己过去的情感只是一种幻象或者错觉。
可他又觉得这种失落和疑虑并不代表自己的感情没有存在的价值或者意义,自己确确实实在日记里描述了许多与阿菲亚有关的事,还养了一盆矾根,甚至说还有一本照护植物的书籍。
正当丘奇陷入思绪的风暴中时,车停了下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抵达了花店,怀着不安的心情,丘奇推开了车门。
经过一个月的重建,衰败之疫扩散时,对街道的损毁已经修复了不少,阿菲亚的花店也是如此,它看起来变了很多,但又有着记忆里熟悉的痕迹。
“生意意外的不错啊。”帕尔默说道。
平常没多少客人的花店,如今多了许多的顾客,大片大片的鲜花盛开,浓郁的花香卷了过来,帕尔默感觉自己快花粉过敏了。
“我印象里,这里的生意没有这么好。”丘奇说。
“是这样的,衰败之疫席卷全城时,阿菲亚打开门,救了不少人,虽然说这也让气雾涌入室内,几乎杀光了所有的鲜花,它们都枯萎了。”
帕尔默说起了丘奇不知道的事。
“事情结束后,阿菲亚虽然保护了许多人,但她的花店也开不下去了,那些受到她保护的人这时集资帮她重建了花店,大家发挥各自所能,又引进了许多品类的花。”
帕尔默补充道,“对了,她的事还上报纸了,经过宣传后,她的生意便火爆了起来,加上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气罩终于消失了,阳光明媚,大家终于有机会弄点鲜花装饰生活了。”
话音未落,帕尔默接着抬起手,高声喊道。
“呦!阿菲亚!”
帕尔默是位社交能手。
忙碌的阿菲亚被声音叫停了,她注意到了帕尔默,把手头的工作交给其他人,一脸笑意地走了过来。
“你们好啊。”
帕尔默还没有说的是,花店的重建工作,帕尔默也出了不少力,毕竟这件事可与丘奇有关。帕尔默可能没有多少钱,但克莱克斯家可是财力雄厚。
“你确实成长了不少。”
风暴的尾声里,伏恩一脸欣慰地认可了帕尔默,自此克莱克斯家对帕尔默持续多年的经济制裁终于结束了。
阿菲亚对着帕尔默与伯洛戈打完招呼,紧接着她留意到了两人之后,那个略显拘谨的陌生人。
说是陌生人,可阿菲亚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许多熟悉的痕迹,但她又说不上来具体熟悉在哪。
阿菲亚走上前,友好地伸出手。
“你好啊。”
丘奇呆滞在原地,他先是看了看阿菲亚伸出的手,在阳光的照耀下,指尖透着粉红,接着又看了看阿菲亚的脸,注意到丘奇的目光,阿菲亚露出友善的笑意。
震撼人心的笑意。
一时间,丘奇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路途上的种种自我审视、哲学思考,全部被扫进了垃圾堆,对于路上那个不断自我怀疑的自己,丘奇感到无比可笑。
丘奇想起自己在翻阅日记时,想到的一个问题,像自己这种冷漠孤立的、人生破碎的狭间行者,怎么可能会爱上另一个人。
自己真的能爱上一个人吗?
现在丘奇知道了。
丘奇拘谨地握住阿菲亚的手,紧张地露出友善的微笑,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时,阿菲亚突然靠近了几分,她打量着丘奇,游离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丘奇的眼瞳上。
阿菲亚知道那股奇怪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不等丘奇介绍自己,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猜你的名字是丘奇·波顿,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