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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全文阅读

作者:Andlao     无尽债务txt下载     无尽债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一章 早上好

    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第一次以太界探索获得的信息过于巨大,又或者与国王秘剑的谈判,令松弛的秩序局久违地紧张了起来,伯洛戈发现,现在的升华炉芯要比以往繁忙的多。頵

    研究员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走来走去,导轨上的货物一个接着一个,广播里传来各式播报的声响,时不时插播一条紧急消息,还有爆炸预警。

    “预计冲击抵达三、二、一。”

    伴随读秒的结束,升华炉芯的尽头传来一阵轰鸣的声响,剧烈的震颤紧随其后,无形的气浪掠过,令繁忙的人流为之一滞,几秒后研究员们再次移动了起来,没有人停步片刻,仿佛对于刚刚的冲击早已习以为常。

    伯洛戈站在人群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仰起头,刺眼的火花溅射,一条沉重的电缆喷发着一路的火星,狠狠地垂落了下来,像是一道巨大的铁鞭用力抽打。

    深呼吸,燥热的空气里混合着机油的味道,钻进伯洛戈的喉咙里,灌入肺中。

    一位研究员注意到了伯洛戈,他大概把伯洛戈当做了第一次来升华炉芯的新职员……每一位新职员在抵达升华炉芯时,都会露出像伯洛戈那样震惊的表情,仿佛这里不是一处部门,而是一处奇特的观光乐园。

    准确说,秩序局的每个部门、每个区域,都有一定的观光性质在,你去外勤部,可以看到压抑的暴力机关,是如何高效运转的,去瞭望高塔,可以从垦室之顶,俯瞰整座誓言城·欧泊斯……頵

    伯洛戈喜欢瞭望高塔,那里所见的景色,可是一般人看不到的,也是身处于瞭望高塔之上,伯洛戈才会产生一种,整座城市都处于掌控之中的感觉。

    注意到伯洛戈的研究员穿过移动的人流,朝着伯洛戈走了过来,正当伯洛戈准备拒绝这位研究员的好意,告诉他自己不是第一次来时,熟悉的声音从厚重的防护服下响起。

    “伯洛戈?你是来找艾缪的吗?”

    听到这个声音,伯洛戈愣了一下,他回忆了一下,紧接着在对方胸口的铭牌上,看到了一行熟悉的名字。

    “巴德尔?”

    巴德尔,泰达的学徒,拜莉的副手……虽然说拜莉是如今升华炉芯的部长,但准确来讲,拜莉只是负责研究而已,主要的行政管理等职能,都是由巴德尔承担。

    巴德尔才是真正的升华炉芯部长。頵

    因秘密战争时期霸主锡林的入侵,巴德尔似乎受到了难以治愈的伤势,因此他一直穿戴着厚重的防护服,如果不是以铭牌来辨认,伯洛戈真的很难从人群里分辨出他。

    伯洛戈感叹着,“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啊,巴德尔。”

    因拜莉的玩忽职守,绝大部分的工作压力都施加给了巴德尔,他几乎就没离开过升华炉芯,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怎么会?你负权者的晋升仪式时,我们才见过的,”巴德尔说,“我只是很忙,没来得及打招呼而已。”

    “哈?”

    伯洛戈一脸的不可思议,他试着回忆一下。

    他回忆不起来。頵

    晋升仪式现场里,有太多穿着防护服的家伙了,巴德尔就混在其中,这么来想的话,说不定自己每次来升华炉芯,他都在附近,还看到了自己,只是因工作的忙碌,没有与自己打声招呼而已。

    伯洛戈以为自己与巴德尔很久没见面了,实际上,在巴德尔的眼里,他隔一阵就能见到一回伯洛戈,每次伯洛戈来这里的目的也很明确,只是找艾缪而已,久而久之,巴德尔就很识趣地没有打扰伯洛戈,一直到了现在。

    “这种感觉真怪啊……”伯洛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巴德尔说,“我听说你成为了组长,虽然只是临时行动组。”

    临时行动组的组建并没有直接公布出来,许多人都不清楚这些事,但这瞒不过巴德尔,他每天要处理数不清的物资申请报表,关于临时行动组的事,一早就映入他的眼中。

    “嗯。”

    提及临时行动组,伯洛戈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頵

    这一次行动他们确实发现了侍王盾卫准备预谋的事,但也落入了魔鬼的陷阱里,甚至令丘奇负伤昏迷。

    从结果来讲,这次行动是成功的,可伯洛戈却觉得很失败,仿佛在伯洛戈的眼里,除了完美的成功外,一切都是失败的。

    “看起来行动并不顺利,”巴德尔能从伯洛戈的眼里读到那些信息,“走吧,她现在应该在休息,这一阵大家都很忙。”

    伯洛戈转移话题,暂时避免自己去想那些事,“研究还顺利吗?”

    “勉勉强强,毕竟时间太短,想要研究出成果,我们还需要一段时间。”

    巴德尔在前方带路,“但可以知道的是,我们正在进步,朝着更伟大的一面进步。”

    这一刻学者的狂热在巴德尔的心中有所体现,“真是令人激动,我们说不定正走在所罗门王曾走过的路上,探寻真理。”頵

    对于巴德尔的兴奋话语,伯洛戈的内心毫无波澜,他只觉得以太界疯狂诡谲。

    “表面上,升华炉芯一切正常,但实际上,学者殿堂已经接管了这里,项目相关的研究员都处于升华炉芯的深处,那里受到层层监管……这一点你应该明白是为什么。”

    巴德尔停了下来,示意伯洛戈原地等待。

    伯洛戈点点头,以太界的事情过于重要了,一旦探清那个神秘的维度,人类或许可以揭开秘源、乃至魔鬼们的真面目。

    起源之门。

    出自魔鬼之口的词汇这时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弹出,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正有一处以太界与物质界重叠的区域,那道“门”正源源不断地向物质界抛来海量的以太,以超凡之力,改造整个世界。

    就在伯洛戈与巴德尔谈话的间隙里,整个世界的以太浓度仍在攀升。頵

    “她来了,”巴德尔接着说道,“项目的研究很紧,她的休息时间并不多。”

    伯洛戈看向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逐渐显现了出来,她保持着钢铁之躯,在这机械躯体的加持下,艾缪会丧失肉体的疲惫感,这会令她更加专注于工作。

    肉体的脆弱可以弥补,但心灵的压力却难以缓解,经过一阵高强度的工作后,轮到艾缪进行休息了,现在她只想返回自己的房间,好好地睡上一觉。

    垦室是一个绝对封闭的空间,升华炉芯也是如此,在这里长久的工作下,人们经常会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劳累因此变成了永恒。

    行进的途中,艾缪切换回了血肉之躯,一瞬间强烈的疲惫感涌上心头,她险些摔倒了下去。

    血肉之躯有着诸多的限制,也无比脆弱,但艾缪喜欢保持这个状态,和钢铁之躯不一样,血肉之躯能令她感到诸多奇妙的体验,虽然劳累,但躺在床上的柔软感与舒适感令人难以忘怀。

    以血肉之躯进行休息,在艾缪看来是一件极其享受的事,她这样想着,路途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拦在那里。頵

    艾缪愣在了原地,多日、忘记时间般的工作下,再次见到伯洛戈,艾缪居然有种莫名的重逢感,疲惫的精神也随之清醒了几分。

    她想起临时行动组的事,这是工作时拜莉告诉她的,为了减轻压力,即便是她们俩这样的精英,也会在间隙里摸鱼闲谈。

    艾缪走上前去,打趣道,“伯洛戈组长?”

    听到这样的称呼,伯洛戈神色显得有些不正常,接着他无奈地笑了笑。

    “我该说些什么呢?”

    伯洛戈想了想,“早上好?”

    听到这样奇怪的回答,艾缪笑了出来。頵

    伯洛戈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讲笑话的高手,但好像无论自己说什么,艾缪总是会控制不住地笑出来。

第八十二章 尚未结束

    “你也知道,我们最近的工作非常忙,忙到这一阵,我们都是睡在实验室里,寸步不离。”倷

    瞭望高塔之上,伯洛戈与艾缪坐在长椅上,头顶是逐渐暗下来的天幕,深邃的夜空逐渐显现了出来,群星于黑暗里闪烁。

    在两人的下方,则是翻滚涌动的云海,城市所散发的光芒将云海映射出了些许的鲜红色,云层的缝隙里,密集的高楼隐约可见。

    伯洛戈坐在艾缪的身边,耐心地听着她的抱怨,脸上时不时地浮出微笑,表示致意。

    艾缪看起来工作压力积攒了很久,抱怨起来没完没了。

    “我倒好一些,钢铁之躯可以免去疲惫感,但师姐就很糟了,她每隔两小时就要喝一杯咖啡,休息了就把自己装进睡袋里,塞在桌子下。”

    共同工作的缘故,艾缪与拜莉的相处也变得越发融洽了起来,艾缪发现,在工作中,自己这个师姐还是很靠谱的,可一旦脱离了工作,在生活里,艾缪只想对拜莉敬而远之。

    想到这,艾缪犹豫了一下,她回忆起实验室内,拜莉一脸笑嘻嘻地拉开睡袋,邀请艾缪一起睡,感谢工作令拜莉体力不支,不然艾缪真的差点被她拖了进去。倷

    这些事还是别说了,虽然拜莉疯疯癫癫的样子已经深入人心了,可艾缪还是觉得,作为自己的师姐,哪怕为了师门的名誉,多少还是替她弥补一下。

    伯洛戈问,“你现在出来了,是工作告一段落了吗?”

    “算是吧,前期工作我们已经结束了,现在是学者殿堂那边负责。”

    想到那些年迈的学者们,艾缪心中只有敬意,在几人还可以忙碌偷闲,开开玩笑时,那些靠着药剂与机械维生的学者们,像是一具具血肉机器般,除了低沉的交谈声与粗糙的喘息声外,他们的工作氛围安静的可怕,令人倍感压抑。

    此刻柔软的血肉取代了钢铁,艾缪望向外界的景象,深深地呼吸新鲜的空气,接着长长地叹气。

    随着血肉的附着,疲惫感变得越发强烈了起来,如果现在不是傍晚而是午后,艾缪都想在这里晒着太阳懒懒地睡一觉。

    见艾缪这副疲惫的样子,伯洛戈开口道,“我打扰到你了吗?”倷

    “你是指什么?”

    或许曾是炼金人偶的身份,艾缪不喜欢人类之间那遮遮掩掩的对话,在那些弯弯绕绕的话语里,她的理解总是会出现歧义,接着令对话走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因此艾缪喜欢机械的高效,言语都是那样的直白,不会猜错任何想法。

    只是……

    只是尽管自己是这样觉着的,但随着彻底变成真正的人类,融入常人的生活里,艾缪发觉这种事并不绝对,她也有些迷恋上了人类的含蓄与遮掩,这令人们的相处与事实,多出了几分不真切与梦幻感。

    就像现在,按照自己的想法,艾缪很清楚自己应该对伯洛戈说些什么,但那股含蓄包裹住了她的内心,也令真实的想法难以挣脱出去。

    “他们说你成为了组长?”艾缪抛出又一个话题,以免让气氛陷入死寂,“真快啊……不愧是年度最佳新人啊。”倷

    如果是在之前听到艾缪这番话,伯洛戈可能还有些小得意,可现在他的内心只有苦涩。

    “是啊,成为了组长,”伯洛戈喃喃道,“我现在还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在外勤部内,每一位外勤职员有可能抵达的最高职位,也就是成为组长了,对于很多人而言,这是需要十几年时间才能做到的事,可伯洛戈才用了三年而已。

    伯洛戈知道不能这样比较,自己与普通的外勤职员相比,多了太多的特殊之处,不死者、选中者……是这一个又一个的身份令伯洛戈足以承担这一职位。

    至始至终伯洛戈都很清醒,没有令骄傲吞没理智,但他仍无法阻止那诡异的压力笼罩他的心神。

    “发生什么事了吗?”

    见伯洛戈这副低落的样子,艾缪内心涌现一股不安。倷

    “发生了很多事……很多很多事。”

    天空彻底暗了下来,皎洁的月亮高悬于空中,伯洛戈静静地向艾缪讲述第一次行动的经历,他几乎将全部的故事都讲述了出来,只隐瞒了关于锡林自杀式攻击垦室这一事。

    这才是秘密战争的真相,一场魔鬼的阴谋。

    伯洛戈不清楚自己说出这样的事实,会在秩序局内引发什么样的震动,他需要见一见众者,哪怕自己再怎么不喜欢那头怪物,但伯洛戈还是要承认,这种时候,他需要众者、需要秩序局历代局长、所有英杰的智慧。

    听完伯洛戈的讲述,艾缪疲惫的意识再度精神了起来,她低声呢喃着那个名字,“丘奇……”

    紧接着艾缪意识到一件事,“帕尔默呢?他还好吗?”

    伯洛戈眼前浮现起自己的搭档的模样,“帕尔默……”倷

    “帕尔默需要帮助。”艾缪说。

    伯洛戈迟疑了一下,接着他摇了摇头,“不,他会处理好这些的。”

    并不是伯洛戈不愿帮助帕尔默,给予其安慰之类的,而是伯洛戈很清楚,帕尔默不需要这种东西,虽然帕尔默平常看起来总是让人怀疑起他的心理年龄与智力是否健全,但伯洛戈很了解帕尔默的本质,更清楚这种情况下,帕尔默内心所想的事。

    “帕尔默不需要我的安慰,他知道谁会给他安宁。”

    伯洛戈接着说道,“我经历过与类似的事,我知道帕尔默在想什么,除了她人给予的安宁外,他还需要点时间。”

    “需要点时间来让自己冷静下来吗?”

    “不。”倷

    伯洛戈否定了艾缪的话,“我是指,他需要点时间磨炼自身的技艺,擦亮锋利的匕首,找到那个伤害了丘奇的敌人,然后亲手割开他的喉咙。”

    艾缪沉默了一阵,伯洛戈曾和她模糊地提及过关于阿黛尔的事,接着艾缪以一种极为复杂的语气问道。

    “你那个时候……就是这样?”

    “差不多,”伯洛戈想了想,“可能会更过分一些。”

    艾缪的表情更复杂了,她知道这是一件严肃的事,她没有什么资格评价伯洛戈与帕尔默,可她还是觉得这样有些疯狂。

    “你可能觉得这很畸形、甚至说有些变态,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做我们这一行的人,总是和死亡为伴,你说没点心理问题那是不可能的……准确说,如果一个人天天与死神共舞,他还没有心理问题,那么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扭曲了。”

    伯洛戈试着对艾缪解释他的生活与工作,虽然艾缪经常与伯洛戈一起行动,但绝大部分的时候,艾缪都只是负责辅助、力量的供给者。倷

    按照法律来裁决,伯洛戈是凶杀的主谋,艾缪只是从犯而已,如果辩护律师够好,艾缪还可以看做被胁迫的。

    “我们需要一些渠道来发泄掉心里这股扭曲的怒火,”伯洛戈接着说道,“打断敌人的四肢,听他们的哀嚎,就是一种很不错的解压方式。”

    艾缪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伯洛戈长呼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言语有些过于扭曲了,可话匣子一旦开启,他就是忍不住暴露自己内心最残暴的想法。

    想到这,伯洛戈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看向遥远的方向,以极低的声音轻语。

    “我的复仇尚未结束。”

    眨眼间,仿佛有道光柱拔地而起,它远在地平线的尽头之后,位于科加德尔帝国境内,那是国王秘剑的大本营,也是这百年来,盘踞于大陆之上的庞然大物之一。倷

    伯洛戈的复仇之夜里,他虽然阻止了火车的驶离欧泊斯,还亲手砸死了桑代克,但僭主赐予的力量依旧没有结束,一道象征着复仇之敌的光柱位于遥远的尽头,那是伯洛戈触及不到的地方。

    当第一缕晨光降临时,仇敌的光柱一并融入光芒里,消失不见。

    它消失了,但伯洛戈仍记得这一切。

    如果说要有什么,比一位热诚的复仇者更可怕的,那么唯有当那名复仇者是不死之身时。

    伯洛戈轻轻地摩擦着袖口,诡蛇鳞液构成的银蛇缠绕着他的手腕,冰冷的金属触感令伯洛戈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深沉地吐口浊气,复仇的欲望后,伯洛戈感到了一阵疲惫,随之而来的就是内心的苍白。

    伯洛戈隐约明白众者的话了,复仇确实是一把汹涌的烈火,可烈火终究会熄灭,而光芒不会,它会与烈阳一起永垂不朽。倷

    伯洛戈需要一些烈阳般的东西。

    “艾缪……”

    伯洛戈突然开口道,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备般,伯洛戈幽幽道。

    “我感到疲惫了。”

第八十三章 铁石之心

    艾缪从不质疑伯洛戈那铁人般的姿态,对于这位不死者而言,他像是没有疲倦、没有伤痛、没有休息一样,可现在这位铁人居然主动否决了自己的坚韧,表露了自己的脆弱。嚫

    “艾缪……这些事情我想了很久,我一直以为我找到答案了,但实际上没有,当丘奇以那副样子躺在我面前时,我才隐隐意识到了真正的解答。”

    伯洛戈双手不安地在身前握紧又松开,在艾缪看来,伯洛戈紧张的就像一位准备面试的毕业生。

    艾缪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伯洛戈。

    “嗯,我有在听。”

    艾缪倾听着伯洛戈的想法,能让这样的一位铁人对自己阐述内心的想法,可以见得,伯洛戈此刻的压力该凝聚成何等的模样了。

    自己需要帮帮伯洛戈,就像他帮助自己的那样。

    对,就是这样,艾缪一直有种做了错事的感觉,她想弥补伯洛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努力地替伯洛戈维护装备,不辞辛劳。嚫

    “我曾以为我是一位极具责任感的人。”

    伯洛戈说着又停顿了下来,他在思考该如何与艾缪讲述这些,讲述自己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我很少会承诺什么事,但只要我承诺了,我就一定会做到,这是我觉得,我负责的一点,可现在回想起来,我发现我很抗拒对他人的承诺,就像这次临时行动组的组建一样。”

    伯洛戈不知道该如何具体描述自己的情绪,“我很注重责任,我会强迫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做到,可我又抗拒这些……”

    “之前作为组员行动时,我能很轻松地胜任这一切,我要负责的只有工作,以及我自己……我自己是最不需要担忧的,可当临时行动组成立后,其他人将他们的命交由到我手中时,我感到了难以想象的压力。”

    伯洛戈回忆着,“我不是第一次这样握住别人的命了,战争时期,我看过太多的人在我身边死去,我对此毫无情绪,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他们成为了你生活的一部分,任何一人的倒下,都会令你补全的生活再次破碎。”嚫

    艾缪说着靠近了伯洛戈,两人的手臂紧紧地靠在一起,艾缪挨的很近,近到伯洛戈能感到她的呼吸。

    “是这样吗?”

    “或……或许吧。”

    伯洛戈抬头望天,有些话他没有说,不止是组员们的性命,在魔鬼的支配与众者的委任下,在未来,说不定世界的走向,都将落在他的肩膀上。

    决定世界的命运,这听起来太宏大了,和伯洛戈这样的小人物格格不入。

    “所以我想,我可能并非我想象的那样,是一个责任感极强的人,相反,我是个胆小鬼,我惧怕责任、逃避责任。

    每当责任降临时,我都会不择手段地完成它,然后摆脱它。”嚫

    伯洛戈捂住脸,声音低沉,“当我看到丘奇那副样子时,我忽然看到了许多人,这次是丘奇躺在我面前,下次可能就是哈特、帕尔默……你。”

    阵阵冷风掠过,发出了宛如笑声的音调,仿佛有人在嘲笑伯洛戈。

    “听起来很意外吗?”伯洛戈放下手,疲惫地看着艾缪,“实际上我居然是这样的人。”

    “不……我并不意外。”

    艾缪突然抓住了伯洛戈的手,恩赐·时溯之轴的存在,伯洛戈总会回归到最完美的姿态,为此他的手上没有疤痕,也没有粗糙的茧子,可艾缪还是能摸出一道道仿佛刻进灵魂内的裂隙。

    “你并不是害怕责任,伯洛戈。”

    艾缪强调道,她必须让伯洛戈认清这一点,“你真正害怕的是,是这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再次破灭。”嚫

    伯洛戈瞳孔微微紧缩,像是被人触及了心弦。

    “就像你曾遭遇过的那样……”

    艾缪的声音轻了起来,一个人如果对另一个人产生了好感,那么她一定会试着去了解另一个人的所有,艾缪是也是如此。

    从收集而来的信息里,艾缪能模糊地拼凑出伯洛戈曾经的生活,他历经苦难、漫长的牢狱,在他最心灵最黑暗的时刻,他受到了旧友的拯救,可不等他报答这一切,旧友便就此离去。

    伯洛戈的心再次冷了下来,如铁石一样,直到那个疯狂的雨夜里,直到他亲手处死了嗜人、砸碎了桑代克的头颅时,这份痛苦才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之后的生活里,越来越多的朋友软化了伯洛戈的内心,令他重拾了那份美好,也令他对再次失去这份美好感到无穷的恐惧。

    这样的恐惧伯洛戈已经遭受过一次,他实在是太恐惧这样的可能了,乃至他甚至误以为自己问题的根源是逃避责任。嚫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伯洛戈,你并不是一个害怕责任、逃避责任的人。”

    艾缪努力想出一个合适的语句表达,紧接着她意识到,对于伯洛戈这种宁顽不灵的家伙,他需要更猛烈的治疗,更强烈的词汇。

    “你只是……只是太爱其他人了。”

    “爱?”

    伯洛戈听到这个词汇,反问着,“你是认真的吗?”

    他觉得自己快被艾缪逗笑了,“你知道我的,无论是家里的聚会,还是不死者俱乐部,我总是坐在一旁的,从不试着融入其中的……”

    艾缪打断道,“你是在极力证明,你并不爱其他人吗?”嚫

    伯洛戈一时哑然。

    艾缪再次靠近了伯洛戈,那双精致瑰丽的眼睛是如此之近,浮动的泛光圆环在瞳孔的边缘徘徊,在微光的映衬下,伯洛戈看到了艾缪眼中倒映的自己,自己的表情是如此惶恐。

    “说啊,伯洛戈,”艾缪步步紧逼,“你是想说,你是个冷漠的、不爱任何人的人吗?”

    伯洛戈一言不发。

    艾缪知道自己赢了,她故作伤感道,“其他人,尤其是帕尔默听到,可会难过坏了,他可还是你的室友唉。”

    伯洛戈依旧沉默,艾缪的话对于伯洛戈而言有些太可怕了。

    爱,这怎么可能?嚫

    可是否决艾缪的话,伯洛戈又做不到,那太残忍了,无论对其他人,还是自己而言,都是如此。

    “就是这样,伯洛戈,因过往的经历,因你这该死的性格,因这世界糟糕的一切……你把爱意变得扭曲了,将它视作了某种畸形的责任感,而你居然还乐此不疲。”

    艾缪的话语把伯洛戈的脑海弄的一片空白,在艾缪提出这种可能前,伯洛戈从未想过这些事,他就像个俯身匍匐于地面的麻木之人,从未昂起头,看看天空。

    “你还没意识到吗?伯洛戈,想想那支撑你战斗的复仇怒火。”艾缪反问着,“你为什么会渴望复仇?”

    伯洛戈梦呓般地回答,“那些混蛋杀了阿黛尔。”

    “为什么阿黛尔的死,令你如此痛苦,令你暴怒复仇?”

    伯洛戈想说些什么,可任何声音都未能发出,嘴唇微微颤抖,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嚫

    “因为……因为我爱她。”

    伯洛戈怎么能不爱戴那给予了他温暖的人呢?

    “那丘奇呢?”艾缪继续追问着,“为何他也令你感到这样的情绪呢?”

    扭曲的心智见证了光芒的诞生,明明它离自己如此之近,自己却一直忽视着它的存在。

    伯洛戈惊恐地看着艾缪,惊恐之余,他的眼神里又浮现了许多从未有过的神色,那是艾缪从未看过的,也是伯洛戈一直压抑在心底,未曾浮现过的。

    “因为你也爱他们,爱所有人,你会因他们的苦痛而感到苦痛,你会因握住他们的生命而倍感压力。”

    艾缪不解地看着伯洛戈,像是搞不懂伯洛戈为什么会因为这种问题烦恼不已一样。嚫

    “这就是问题的答案,很简单的。”

    艾缪又补充道,“可对你而言,这又很难。”

    这一次伯洛戈沉默了很久,他时而喜悦,为自己真切的热爱感到欣喜,时刻痛苦愤怒,因丘奇的负伤与未来将至的战事。

    “这与责任心无关,而你是从未正视过你的情感,你是人,不是机械,扭曲的心智只会在这压抑的螺旋里窒息而死。”

    艾缪些许欣慰地看着伯洛戈,自言自语着,“很久之前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伸出手,抚摸伯洛戈的后背。

    “明明你才是血肉之躯,为什么你的内心会像铁石一样呢?”嚫

    久久的沉默,伯洛戈的眼神清澈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解脱与醒悟。

    “谢谢你,艾缪。”

    “不客气。”

    艾缪为伯洛戈重振精神感到高兴,随即她想到了一件事,一些小小的私心,一早埋下的陷阱。

    她靠在伯洛戈身旁,以极低的声音与温柔的语气道。

    “也就是说,你也爱我,对吗?”

    伯洛戈自然地回答道,“自然如此。”嚫

    话刚说出来,伯洛戈像是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一样,略显迷茫与惊讶地看着艾缪,艾缪则发出了一阵狡黠的笑声,弄的人摸不清头脑。

    长久的相处里,艾缪都表现的太过乖巧了,以至于伯洛戈忘记了,她其实也是个如狐狸般狡猾的家伙。

    伯洛戈愣在了原地,脑海里卷起思绪的风暴。

第八十四章 违背本性

    伯洛戈这一生杀过很多人,却很少去爱一个人,爱这个词汇对伯洛戈而言,陌生的就像遥远世界的彼岸,是他从未想过、奢望过的。

    他像个处于青春期的叛逆孩子,觉得自己是天选命定的救世主,是惩戒恶人的报应,追寻血仇的恶灵,可他却从未想过这贴近现实、近在身边的事。

    当这样的事出现时,伯洛戈只感到一阵惶恐与惊喜,随之而来的就是些许的惧怕。

    伯洛戈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将刀子送进别人的身体里,亦或是被别人的刀子插穿胸膛,这种残酷的日子他习以为常,就算一口气承受十年之久,对他也只是短暂间隙。

    可这件事不一样,它太不一样了。

    这令伯洛戈想起了辛德瑞拉曾讲过的故事。

    伯洛戈就像那头生活在深海的鲸鱼,他终其一生都漂泊在冰冷深邃的海洋里,所谓的陆地对他而言只是一片可望而不可及的禁地,至于那高山峻岭,更是无法想象的。

    现在,伯洛戈这头鲸鱼被艾缪狠狠地摔在了群山里,面对四周这陌生的景象,伯洛戈的内心充满陌生的情绪。

    伯洛戈惶恐于这可怕的改变,但他又心存欣喜……真是不可思议,伯洛戈曾以为自己的一生都将与其绝缘的……

    “嗯?”艾缪看着伯洛戈那副完全呆住的表情,她问道,“你是要想说什么吗?”

    “我……”

    伯洛戈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这副样子逗笑了艾缪,艾缪笑的快后仰了过去。

    “你好呆啊。”

    艾缪捂嘴笑道,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伯洛戈,表情完全僵住,眼神呆滞。

    伯洛戈想辩解些什么,“不是的我……我只是……”

    “不是什么?”艾缪忽然再度逼近,“嗯?说说看。”

    伯洛戈的话卡在了嗓子里,艾缪乘胜追击,这一刻艾缪重新找回了当初戏弄伯洛戈的感觉,重拾主动权的感觉很不错,这令艾缪感到了一阵充分掌控欲与胜负欲。

    “你想辩解又辩解不出什么,又不肯接受这一现实……伯洛戈,伱这家伙好顽固啊。”

    艾缪抬手搭在了伯洛戈的肩膀上,轻声道,“你不会害羞了吧?”

    伯洛戈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说来,我还没见过你害羞的样子,”艾缪好奇了起来,“你这家伙真的会害羞吗?”

    伯洛戈板着脸,僵硬地摇了摇头。

    艾缪见伯洛戈这副样子,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她想狠狠地揉一揉伯洛戈的脸,把他的头发弄成鸡窝,打碎伯洛戈这莫名的矜持。

    “真是不容易啊,你居然会和我聊这种事,我以为像你这样的铁人,是不会有烦恼与内耗的。”

    话题终于回到了掌控之中,伯洛戈松了一口气,他说道,“我并不是纯粹的铁人,至少我的内心依旧柔软。”

    “那为什么不和帕尔默聊这些呢?是他的状况也很糟吗?瑟雷呢?他可懂不少东西,也经历了不少事,而且还与你一样,同为不死者。”

    艾缪杀了个回马枪,“为什么不和他们说,而是我呢?”

    “是我有什么不同吗?”

    终结技出现了。

    伯洛戈觉得自己快窒息了,艾缪就像一只小鹿,绕着这头搁浅的巨鲸蹦蹦跳跳,时不时还用犄角顶他两下。伯洛戈无处可逃。

    “你……”

    伯洛戈想着该如何解释艾缪的特殊之处,随后他忽然意识到,艾缪是特殊的……先前伯洛戈从未想过这种事,就像趋近于本能的行事,而未想过为什么会这样。

    他太专注于工作了,乃至伯洛戈忽视了很多事,许多美好的事。

    “伯洛戈?”

    艾缪再次呼唤伯洛戈的名字,伯洛戈本能地看向他,回应道,“怎么了?”

    些许的温暖从伯洛戈的额头传来,这时伯洛戈才发觉,艾缪已将手抬起,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像是要做恶作剧一样。

    “伯洛戈,你是冷到了吗?”

    “啊?”

    艾缪眯起了眼睛,微光在眼底浮动,“在我们交谈的这段时间里,你的心率上升了不少,还有呼吸频次,体温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手冷感冒的话,你是……”

    “好了好了,停一下。”

    伯洛戈受不了了,自己就算板着一张脸,故作镇定,可艾缪仍能分析出自己的种种表现,甚至说,她可以发动秘能,窥探自己的内心。

    太糟了,伯洛戈再次从艾缪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无力感,她就像只狡猾的野猫,有时候会亲昵地蹭蹭你,有时候又会狠狠地咬你一口,然后逃之夭夭。

    “停什么?”艾缪一副无害的模样,“我们有进行什么吗?”

    伯洛戈别过头,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像是要揉碎凝固在脸上的一层薄冰一样。

    说到底,这种事对自己还是太陌生了,伯洛戈根本不擅长这些,因此被艾缪耍的团团转。

    当伯洛戈整理好心情,做好准备,和艾缪大战三百回合,彰显专业人士的英姿时,艾缪突然伸出手,像是要对伯洛戈索取什么。

    “嗯?”

    “你嗯什么啊?东西呢。”

    “什么东西?”

    “损耗的武器。”

    “哦哦哦。”

    这时伯洛戈才想起来自己找艾缪的主要目标,那就是委托艾缪维修一下这些受到衰败之疫影响的炼金武装,如果可以的话,伯洛戈还希望艾缪能以此强化一下。

    只是现在看来,这样的要求未免有些勉强艾缪了,现在她的工作是如此繁忙,自己再给她加工作量,只会累垮她。

    “怎么又坏成这样了?我不是刚修过吗?”

    艾缪接过幻影匕,在雾渊堡垒的战斗中,它是损耗最为严重的炼金武装。

    伯洛戈低声道,“抱歉。”

    艾缪摆弄了一下幻影匕,几分嫌弃地看着伯洛戈,对于炼金术师而言,炼金武装就是一件件的艺术品,需要细心保养,可在伯洛戈的手中,它们就和消耗品一样廉价。

    伯洛戈刚涌起的气势,在艾缪的切换话题下,再次萎靡了下去,毕竟这一点上,他确实理亏,而这时伯洛戈还没有意识到,艾缪用这种办法,再次压制了自己。

    “报酬呢?”

    “报酬?”

    艾缪收起了幻影匕,说道,“我总不能一直免费给你打工吧,这都第几次了啊。”

    “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是我就可以免费打工了?”

    艾缪微微捂嘴,一副惊叹伤心的样子,“天啊,我在你眼里到底算是什么啊?免费的劳动力吗?”

    这次艾缪装的太假了,也可能是她故意的,诱敌深入。

    伯洛戈快被弄昏了,高声道,“你正常一点啊!”

    “好吧,好吧。”

    艾缪收起了表情,摆摆手,但从她的眼底,伯洛戈还是能看出几分不屑的,像是自己太弱了一样,这么容易就招架不住了。

    伯洛戈头疼不已。

    “那报酬怎么说?”艾缪咬住不放,“我收费很贵的。”

    “需要多少?”伯洛戈补充道,“我存款很多的。”

    伯洛戈的日常开销非常小,日常三餐都在秩序局的食堂解决,仅有的娱乐活动,也是在不死者俱乐部进行,而作为会员的他,自然也不必为此付费。

    他唯一算得上大开销的,就只剩下了房租,以及购买影碟之类的,可就算这样,也有帕尔默替他分担一部分。

    于是在工作的第三年,伯洛戈累积出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你这些钱都够付首付的了啊,”帕尔默知晓后这样说道,“至于贷款就更简单了,反正你是不死者,慢慢还喽。”

    伯洛戈根本没有买房子的想法,先不说自己的职业性质,会不会导致敌人打上门,光是誓言城·欧泊斯这风起云涌的可怕局势,就不适合任何投资行动。

    反正不死者俱乐部有床位,实在不行去那里住就好了。

    “嗯……”

    艾缪想了想,语气忽然强烈了起来,“你觉得我是那种可以被钱打动的俗人吗?”

    “啊?”

    伯洛戈脑子完全被弄乱了,正当他试着缕清思路时,艾缪忽然站了起来。

    “那先就这样了,我帮你修好这东西,至于报酬,我想好了再说。”

    她根本不给伯洛戈任何说话的机会,接着向伯洛戈摆摆手,“回去上班了,走喽!”

    说完,艾缪就快步离开,消失在了瞭望高塔上,只留下伯洛戈一个人,在冷瑟的风里一脸茫然。

    伯洛戈此刻的感觉奇妙至极,这已经不是被晾晒在群山里那么简单了,而是刚躺了没多久,就有一群活泼的小鹿,踩着他的身子翻了过去。

    鲸鱼翻了翻身子,想一个甩尾抽翻几只扰人的小鹿,可当它回过神时,它们已经消失在了密林里。

    伯洛戈忽然觉得很憋屈,一身力气就连棉花也没打到。

    艾缪直到走入电梯里,脸上洋溢的笑意才收拢起来,她原地呆滞了几秒,紧接着将头顶在了电梯的角落里,喃喃自语道。

    “我……我都干了些什么?”

    自己脑子一热,居然做了这些事,明明知道不该这样,可看伯洛戈那副样子,艾缪说什么也控制不住自己。

    你很难忍住不去摸路过的一只野猫。

    像是为了控制情绪一样,血肉之躯更迭为冰冷的金属,但艾缪的体内还是传来止不住的嗡鸣声,几秒后机械裂出缝隙,炽热的蒸汽瞬间喷涌,填满了电梯间。

    当电梯抵达升华炉芯时,电梯门敞开,艾缪于涌动的雾气内走出,令几名路过的研究员倍感震惊,他们一边觉得艾缪这样的出场方式很帅,一边怀疑电梯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

    真奇怪,按理说,垦室不会出现这种问题的。

    ……

    帕尔默是个吵闹的家伙,就像一个害怕孤独的孩子一样,他会打开客厅的灯光,播放那些喧嚣音乐,又或者打开电视,总之一刻也不得安宁。

    当伯洛戈怀着复杂的心情返回家中时,屋子内一片昏暗,同时也静谧无比,吵闹的帕尔默并不在家,伯洛戈猜他应该在实战室里,昼夜不息地训练着自己。

    伯洛戈没有任何劝阻帕尔默的想法,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怒火与动力,帕尔默需要做些什么,消耗掉这些精力,令自己疲惫下来的同时,那暴躁的意识也会获得短暂的宁静。

    忘记那些触动心弦的事,伯洛戈坐在了沙发上,身子靠向柔软的靠垫,他试着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可艾缪的言语,像是魔咒一样,从脑海里浮现。

    这令伯洛戈感到有些羞愧……或许自己真如艾缪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害羞的、含蓄的人。

    有时候一个人是难以认清自己的真面目,伯洛戈需要来自她人的帮助,就像镜面一样,映射出自己真正的模样。

    一个问题在伯洛戈的脑海里浮现,自己为什么会抗拒、辩解呢?

    是那些东西对自己太过陌生了吗?

    作为专家,伯洛戈从不讨厌陌生的东西,只要接触、尝试并学习,任何陌生的事,都不会难到他自己。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伯洛戈陷入了久久的沉默里,直到这过于静谧的氛围,令伯洛戈感到有些不适。

    与艾缪的对话舒缓了伯洛戈的内心,但也带来了更多的问题,伯洛戈这样想着,打开了电台,等待了一段时间后,熟悉的声音于黑暗里响起。

    “各位听众好!我是杜德尔,您一天两播的忠实朋友,欢迎收听本栏目!”

    因工作的忙碌,伯洛戈有段时间没听到杜德尔的声音了,现在听闻那熟悉的话语,有种和老朋友重逢的感觉。

    杜德尔絮絮叨叨的声音赶走了孤独,伯洛戈走到了落地窗前,望着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

    伯洛戈想起记述之瞳里记录的最后画面,伯洛戈记得那个街道,也记得那家花店。

    先前伯洛戈一直困惑于,丘奇为什么会主动暴露出来。

    摧毁衰败之疫,拯救这座城市?

    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理由,可伯洛戈觉得理由还不够充,要知道丘奇只是一位情报人员,避免正面战斗这一条例已经刻进了他的本能里……这是伯洛戈该做的事,而不是他。

    这份不理解随着与艾缪的对话,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伯洛戈自我的思考,他理解了。

    想起他们发现丘奇时,丘奇身上所带的花…一个渺小、还有点可笑的理由。

    这样这份理由就变得充分了起来,意识到这些,伯洛戈甚至想为丘奇欢呼,赞扬他的疯狂之举。

    “你爱这座城市,这座城市里的人,为了这一切,你甚至违背了自己的本性。”

    伯洛戈感叹着。

    “天啊……”

    伯洛戈是个自认为理性的人,但所谓的爱意,却是反理性的,伯洛戈不喜欢反理性的东西,但他又不愿唾弃爱意。

    如同诱人的毒药一样,面对它,伯洛戈束手无策。

    每个人都是如此,无法避免,终将面对。

    有事,一更先。

第八十五章 弃子

    伯洛戈觉得自己休息够了,虽然说他实际上根本没有休息多长时间。

    拉上窗帘,室内完全黑暗了下来,只剩下电台内,杜德尔的声音依旧。

    伯洛戈坐回了沙发上,此时他的身前多出了一本笔记,这是伯洛戈所写的《起源手册》。

    在晋升为负权者、探索了以太界后,伯洛戈将对宇航员的种种猜测,乃至起源之门的存在,全部补充到了自己的《起源手册》里。

    可以说,目前这本笔记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知识,而且按照秩序局的条例,伯洛戈这种将绝密信息记录在载体上的行为,无疑是违逆的。

    伯洛戈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祈祷帕尔默尊重一下自己的隐私,不要乱翻自己的抽屉。

    黑暗里,伯洛戈看不清笔记上的文字,但这不妨碍伯洛戈按照自己原本书写的信息,继续思考下去。

    这次渗透雾渊堡垒的行动中,伯洛戈又获得了一些碎片,他就快将秘密战争的全貌彻底拼全了。

    “如果说……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宇航员的阴谋呢?”

    伯洛戈仰起头,黑暗里他喃喃自语着。

    从六十多年前,焦土之怒爆发之时起,宇航员就在谋划些什么,在所罗门王的帮助下,他几乎要成功了,同样的,其他的魔鬼们也察觉到了宇航员阴谋的可怕,他们在互相攻伐中清醒了过来,并团结在一起,向着神圣之城进攻。

    圣城之陨。

    宇航员所谋划的,最终还是失败了,魔鬼们操控着凡间的棋子,攻克了神圣之城的高墙,伟大的所罗门王不甘地焚灭于光灼之中,坠入大地的伤疤里……

    伯洛戈突然坐直了身子,以太的辉光在身前亮起,它映亮了身前的茶几,也映亮了玻璃盖板下,那张跟随伯洛戈已久的战场沙盘。

    诡蛇鳞液无声地渗透入了沙盘里,在神圣之城的粗糙模型里,银白的液体塑造出了两个微缩模型。

    一个是宇航员,一个是头戴桂冠的所罗门王,在高墙之后的战场上,一个又一个身着长袍的棋子出现,它们总数为六。

    圣城之陨是纷争的高潮,所有的魔鬼都齐聚于此……他们必须齐聚于此。

    “你究竟在谋划着什么呢?”

    伯洛戈凝视着代表宇航员的那枚棋子,心中满是困惑。

    “明明你在焦土之怒里,没有任何举动,仅仅是与所罗门王一起缩在高墙之后,可却因秘密的泄露,令正在交战的魔鬼们,甚至愿意放下厮杀,选择联合起来,优先解决你。”

    伯洛戈惊叹着,“你所谋划的事,足以威胁到所有魔鬼,没有任何人能置身事外。”

    漫长纷争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唯一一个的、真正的赢家。

    那么究竟是什么,能令宇航员做到这一切呢?

    伯洛戈的思绪一滞,他觉得自己的胸膛炽热了起来,像是有团烈火于心脏内燃烧,紧接着这股烈焰灼烧着他的喉咙,从嘴里喷涌而出的同时,一个快要被伯洛戈忘记的词汇于无形的烈火里显现。

    “七首十角,头戴王冠。”

    伯洛戈惊叹道。

    “红龙。”

    从耐萨尼尔与僭主曾和自己说过的话来看,这被称作红龙的、来自于所罗门王与宇航员的神秘之物,它并没有消亡于圣城之陨里,此刻它就埋葬在这座城市里的某处,所以这里才如旋涡一般,不断吸引着邪异的到来。

    伯洛戈越想越是头疼,最终他暂时停下了思绪,一身是汗地靠向沙发,电台里杜德尔那吵闹的声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舒心的旋律。

    摇滚乐并不总是吵吵闹闹的。

    伯洛戈揉了揉眼睛,慢悠悠地起身,走向落地窗边。

    艾缪说她很喜欢瞭望高塔,那里是秩序局唯一的观景点,在那里能看到很遥远的地方,远到有许多地方都是艾缪未曾涉足过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望着远方的风景,能令自己疲惫的双眼得到舒缓。

    升华炉芯就像一座复杂的机械工厂,炽热的熔炉流淌着滚烫的铁水,研究员们如铁匠般锤打着铁砧,就连艾缪也不例外,因为自身钢铁之躯的优越性,实验室内,很多需要力气的工作,都是由艾缪来做了。

    伯洛戈听着艾缪的话,学着艾缪的动作,他在窗帘里揭开一道缝隙,接着看向了窗外,视野越过楼群,缓缓地上移。

    伯洛戈发现深夜里,欧泊斯的夜空意外地晴朗,堆积起来的阴云塌陷了一个角落,令那皎洁的月光恰好地洒落了下来。

    每个人看到这般美丽的月亮,都会感到一阵欣喜欢愉,但伯洛戈不同,他去过月亮之上,更清楚月亮上有些什么。

    那片土地上并没有文学创作里所写的浪漫之物,有的只是一头魔鬼,以及他的露天电影院,还有一座巨大的天文台。

    听起来就像一个荒谬的黑色童话。

    这么多年里,那头魔鬼如同一位偷窥狂一样,他躲在月亮上,依靠着所罗门王的遗产,搭建着疯狂的机器,窥探着地面上的一举一动,在心底盘算着那些罪恶的阴谋,寻找着打败他的血亲,成为魔鬼之王的机会。

    伯洛戈注视着那枚月亮,一个莫名的想法从他心底升起。

    “当初是你与所罗门王创造了红龙。”

    伯洛戈对着月亮说话。

    “会不会……你已经找回了红龙呢?”

    窗户像是没关死一样,些许的冷风渗透了进来,擦过伯洛戈的体表,带来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伯洛戈跌跌撞撞地向后靠去,他被茶几绊倒,以伯洛戈那灵敏的身手,他本不会摔倒的,可这次他就这样直直地倒在地上,在月光的笼罩下,眼神空洞了起来。

    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自圣城之陨结束后,宇航员依旧没有放弃他那“宏伟阴谋”,所罗门王死了、神圣之城毁了又如何,他们本就是被宇航员利用的棋子而已。

    宇航员已经榨干了所罗门王的价值,从他的手里得到了足够的技术、足够的遗产,就算被其他魔鬼摧毁了,他完全有能力凭借这些遗产,再次尝试。

    红龙。

    那头可怖的、灭世的红龙。

    庞大的危机感笼罩住了伯洛戈,他想起影王对自己所说的话。

    宇航员图谋的事,或许就是旧日的重演,所以他才如此警惕,哪怕霸主·锡林,在他的手里,也只是为了达成阴谋的一枚弃子、牺牲品。

    想一想,锡林那充满坎坷、璀璨的一生,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在秘密战争中死去,从而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将如同诅咒般的炼金矩阵交付到自己的手中。

    再想想自己悲剧的开端。

    伯洛戈正是在所罗门王死去、神圣之城毁灭之时,于那漫天的焰火与硫磺、无数耸立的盐柱里成为了不死者。

    在阴谋败露的那一刻起,宇航员就已经准备好了新一轮的谋划,所以他找到了自己,令自己成为了不死者,继续补全起了他的阴谋。

    “我不是特殊的,”伯洛戈喃喃道,“我只是恰好地出现在了那里,恰好地被选中了,恰好地成为了他的债务人。”

    伯洛戈并非命定的救世主,他只是恰好地出现在了那个时间节点,甚至说,自己是宇航员走投无路下的选择。

    那么自己“前世”的记忆又该如何解释呢?

    伯洛戈想不通这一切,但在这般思考下,伯洛戈明白了一件事。

    既然自己并非红龙,那么自己会不会如锡林一样,仅仅是宇航员阴谋里的一环,一枚将在未来舍弃的弃子呢?

    怎么不会呢?

    就连锡林都是牺牲品,伯洛戈又算是什么呢?

    像是为了寻求安全感般,伯洛戈无力地站了起来,他拿起了怨咬,将它横在自己的身前。

    黑暗里,漆黑的剑刃上浮动着黯淡的微光,指肚拂过刃锋,金属的冰冷刺入骨髓,令伯洛戈清醒了过来。

    伯洛戈感到了些许的嘲讽,就算自己是不死者又如何,终究还是要受此困扰。

    “你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呢?宇航员。”

    伯洛戈这般想着,脑海里浮现起了遗弃之地内,焰火与灰烬所覆盖的废墟之城。

    像是冥冥之中的召唤般,伯洛戈想要深入其中,抵达那被光灼环绕的黄金宫内,他要亲眼看看过往历史内曾上演过的那一幕。

    伯洛戈想亲眼面见那坐在王座上的尸体。

第八十六章 工作日

    阳光打在伯洛戈的脸上,晨光的温暖融化了伯洛戈身上的冷意,他缓缓地睁开,然后从床上坐直了起来。馧

    新的一天。

    对于新的一天,伯洛戈没有太多的期待,他不清楚会更好,还是会更糟,也许两者都有,就像昨天一样。

    昨夜与艾缪的交流,令伯洛戈的内心躁动不已,像是有鹿群撞倒了自己,再用那坚硬的蹄子,在自己的身上乱踏。

    还算美好,至少伯洛戈觉得这很美好且温暖,虽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怪异,可这样的美好没能持续太久。

    回到家中,寂静下来后,伯洛戈的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工作上的事,进而想到魔鬼们的阴谋。

    伯洛戈总是如此,思绪的内耗将艾缪带来的美好彻底击垮,种种的可能弄的伯洛戈苦不堪言。

    看向自己的枕边,漆黑的剑刃近在咫尺。馧

    握起武器,可以令伯洛戈获得些许的安全感,与武器睡在一起也是如此,这能有效治愈伯洛戈因压力产生的失眠。

    早在战争时期,伯洛戈就这样做了,堑壕虽然恶臭难忍,可随着疲惫感的加剧,伯洛戈终将会在生理的极限下昏迷过去。

    但伯洛戈是个昏睡也不安稳的人,他会时不时地惊醒,可只要枕着武器,伯洛戈的睡眠就会变得格外安宁。

    这么看,武器也算是伯洛戈的陪睡布娃娃了。

    起床,推开房门,伯洛戈简单地看了一眼,正如他想的那样,帕尔默一夜未归,现在他应该正睡在活动室的沙发上。

    打开电台,等待杜德尔晨间播报的时间里,伯洛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卫生,然后去厨房做早餐。

    作为一名从战场归来的老兵,伯洛戈可以适用诸多恶劣的环境,这也包括饮食这一部分,再加上伯洛戈本就没有过多的欲望,还有他的高效主义,可以说伯洛戈做起饭来格外简单。馧

    平常有帕尔默在,他还能提一些复杂的要求,让伯洛戈做的食物,至少看起来美观可口些,现在帕尔默不在了,只解决自己的饱腹之欲,伯洛戈坐起来格外随意。

    加热平底锅,放入少许油,简单的加热后,打入数枚鸡蛋,没有任何多余的佐料,几分钟后热腾腾的鸡蛋饼出锅,再从冰箱里拿出几根香肠,切片、加热,将它们倒在鸡蛋饼上,再抹点肉酱。

    这就是伯洛戈的一餐,再加一杯冰镇的橙汁,全程用时不超过十分钟,伯洛戈吃起饭来也快,用不上五分钟的时间,他就清扫一空。

    将餐盘放进水槽里,准备换上制服时,杜德尔的声音才慢悠悠地从电台里响起。

    “各位听众好!我是杜德尔,您一天两播的忠实朋友,欢迎收听本栏目!”

    听到杜德尔的声音,对着镜子系领带的伯洛戈,他的动作忽然停了一下。

    按照以往的生活节奏,当伯洛戈做好两人的早餐,刚准备用餐时,能恰好地赶上杜德尔的电台开播,然后伯洛戈会与帕尔默一起在杜德尔的絮絮叨叨里,吃完早餐、穿衣系带,然后出门上班。馧

    今天帕尔默不在家,一切的行程都加快了不少,完全打乱了,这时伯洛戈才实际地感受到了,帕尔默对自己生活的影响。

    更不要说,丘奇对帕尔默的影响了。

    伯洛戈试着去理解其他人,从他们的角度去体验这些,接着他感到情绪的浪潮翻江倒海。

    了解他人的感受后,伯洛戈注意到一些现实问题摆在了眼前。

    前往不死者俱乐部的曲径之匙已损坏,新钥匙瑟雷一直没有给自己,帕尔默又不在家,没有人开车,伯洛戈自己又没有驾照。

    现在上班成了一个问题……其实以负权者的速度来讲,伯洛戈全速奔跑下,不比汽车慢多少,而且他的耐力与以太量储备十足,可以支撑很长时间,但问题是,直接在公众面前暴露超凡之力,可是违反公约的。

    伯洛戈苦恼了片刻,叹了口气,将怨咬套上了一层黑色的布袋。怨咬笔直狭长,没有护手剑格,在长条布袋的包裹下,它就像一根被包装过的手杖。馧

    半小时后,当伯洛戈从拥挤的公交车内走下,晃晃悠悠地朝着垦室走去时,他又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帕尔默对自己生活的影响。

    今天的秩序局明显要比往日忙碌了不少,外勤部也是如此,平常这里非常冷清,只有零星几个人走动,可现在外勤职员随处可见,数个行动组被调动了起来,奔走不停。

    伯洛戈想这应该与自己带回来的情报有关,一向沉默的僭主忽然搅动起了风云,彷徨岔路仿佛将要脱离秩序局掌控一样,一旦事实如此,危害将影响至整个大裂隙,整片大裂隙极有可能变成失控地带。

    除此之外,就是来自侍王盾卫的直接威胁了。

    在伯洛戈的报告里,影王、也就是第二席,他仍具备着荣光者阶位的力量,但具体能发挥出多少实力,伯洛戈尚不清楚,其次是守垒者阶位的第三席,以及更加神秘的无言者军团。

    从最后的战斗里,两名无言者的力量都具备了守垒者阶位,也许只要再倒下一位无言者,另一位就会抵达荣光者阶位。

    这是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如今他们就隐藏在大裂隙的浓稠雾气下,还有的就是那些致命的衰败之疫。馧

    没人知道侍王盾卫究竟掌握了多少的衰败之疫,但可以知晓的是,这些致命的气体一旦在城市内泄露,将引起一场疯狂的大屠杀。

    还有一些就是只有伯洛戈知晓的隐秘信息了。

    僭主利用了自己,胁迫了影王,从他的口中知晓了宇航员的谋划,一旦僭主将这一信息告知给其他魔鬼们,他们就算不清楚宇航员阴谋的全貌,但以宇航员曾经的所作所为,他们也一定会施以重击。

    誓言城·欧泊斯如同旋涡一般,将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吸引于此。

    高耸的垦室将成为新的神圣之城,伯洛戈不清楚它究竟会继续屹立,还是如这片土地上曾发生过的事一样,就此陨灭。

    伯洛戈停住了步伐,不由地攥紧拳头,自言自语道。

    “它将一直屹立……一如既往。”馧

    与丘奇一样,伯洛戈也有着守住这座城的理由。

    在活动室内,伯洛戈找到了躺在沙发上的帕尔默,他窝成一团,呼呼大睡,即便是睡觉了,他的脸上仍有着化解不开的忧愁与憎恨。

    伯洛戈没有吵醒他,而是默默地离开,办公室内只有尤丽尔在帮忙处理文件,杰佛里与列比乌斯不知所踪。

    他们应该也忙碌了起来,除了内部的问题外,外部还有国王秘剑虎视眈眈,现在秩序局这台机器正全力开动,轰鸣作响。

    按照正常条例,一次行动后,伯洛戈将迎来一个短暂的假期,也就是说,现在没什么工作会委托给伯洛戈,他完全可以在家躺着,而不是来垦室报道。

    换做平常,伯洛戈会享受这短暂的平静,现在伯洛戈可没心情休息。

    本以为成为负权者后,伯洛戈内心对力量的渴求会得到一定的缓解,结果守垒者的力量给予了伯洛戈迎头痛击,让他不可停歇半刻。馧

    伯洛戈来到了宽阔的实战室,其他人都忙碌了起来,实战室倒空了下来,在伯洛戈的统驭下,一道道石柱拔地而起,变成密集的石林。

    站在其中的一根石柱之上,伯洛戈仔细感受自身力量的涌动。

    以太极技是凝华者对以太精密操控的一种运用,进而变成了一种战斗之中的技巧,当对这一技巧进行足够深入的研习后,有少部分人对以太极技的掌控,可以达到“极境”这一阶位。

    从资料里来看,当一项以太极技研习到极境之时,这项以太极技将发生质变,甚至说可以看做成一份延伸而出的“秘能”,就像魔鬼的加护与恩赐。

    作为负权者的伯洛戈,如今也掌握了复数的以太极技,分别是以太增幅、以太遮蔽,还有以太感知。

    其中以太感知还较为生疏,以太增幅则最为擅长,如果伯洛戈想要研习到极境之一类别,他最优的选择,便是以太增幅。

    伯洛戈攥紧拳头,繁琐的光轨闪动,随着以太的流淌,可怖的力量汇聚于伯洛戈的拳头之上。馧

    他好奇起,极境的力量会是何等的模样,能否如恩赐与加护一样,为自己带来质变。

第八十七章 精进

    学习并精进一门技巧,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反复的练习,伯洛戈觉得也是如此,虽然说他在平常的战斗里,经常使用以太增幅,但战斗时为了高效杀敌,伯洛戈很少去仔细感知以太的涌动的轨迹。??

    “就像电路图一样。”

    艾缪曾这样评价以太在炼金矩阵内的运转,“炼金矩阵就像一块复杂的集成电路,秘能体现的效果,则是运行在其上的程序。”

    按照这样的类比形容,伯洛戈觉得自己要做的,自己编译出一套名为“极境”的程序了。

    听起来很复杂,但伯洛戈觉得没那么难,只要掌握其中的技巧就好。

    以最高的效率运行以太,令力量的传递变得更加精准迅速,减少运行中以太的损耗,以最小的力量引起最大的效果。

    伯洛戈深呼吸,以往他使用以太增幅时,会毫不顾忌地释放以太,以寻求最大的力量输出,很少去考虑效率类的事。

    现在他有很多的时间,来训练自己在效率上的掌控。??

    压低以太输出,力量浓缩再浓缩,化作精纯的、近乎实质的力量完全包裹住拳头。

    朝着脚下的石柱猛地挥拳,一记猛砸之下,轰鸣的爆破声响起,涌动的气浪朝着四周扩散,随即一道道裂隙布满身下的石柱,在一阵咿呀的震颤里,高大的石柱开始崩裂。

    碎石混合着烟尘坠落,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上。

    伯洛戈本以为自己的力量足以完全震碎石柱,可在压低以太输出后,伯洛戈仅仅是锤碎了三分之一的石柱,还有一大截的石柱安然无恙。

    如果配合上秘能·统辖敕令,伯洛戈倒是能在重击石柱的同时,令涌动的以太入侵石柱,并下令使其崩溃,但这与伯洛戈要训练以太增幅的目的相违背了过来。

    伯洛戈禁用自身的秘能,专注于以太增幅的训练,他向着另一根石柱跃去,思考着自己上一击的不足,以及如何优化下一次。

    实战室内,轰鸣的爆破声以固定的间隔响起,每一次爆破声后,都有一根石柱布满裂隙,摇摇欲坠,但始终没有任何一根石柱,会在伯洛戈的重击下彻底倒塌。??

    它们顽强屹立着,伯洛戈坐在一根完好无损的石柱上,思考自己是哪里不足,该如何改进。

    伯洛戈花了一上午的时间训练自己的以太增幅,他能明显地感到,以太增幅的效率正在变高,只要以少量的以太,伯洛戈就能发动起可怕的攻击,可这还不够,不足以令伯洛戈满意。

    在伯洛戈感觉来看,如今自己的力量,距离所谓的极境,还有着不小的距离,在无法继续晋升的情况下,伯洛戈对力量的渴求转嫁到了对以太极技的研习上。

    拍掉身上的灰尘,伯洛戈有些饿了,过于心急只会适得其反,他决定休息一阵,去食堂弄些吃的,下午再研究以太增幅的事。

    以往拥挤的食堂今天反倒变得冷清了起来,堂食的人少之又少,大家都是打包好些食物,然后带回工位上,以此可以看出,今日秩序局事务的繁忙,这样的繁忙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伯洛戈这副清闲的模样,在人群之中反倒显得格格不入,随便弄了些食物,伯洛戈端着餐盘坐在了角落里,一边吃饭一边思考自己该如何精进以太增幅。

    伯洛戈从不缺少训练,一上午的训练所带来的提升也有着局限,伯洛戈觉得一味的训练下去,自己已经很难有所进步了。??

    这种时候就不该一味地训练了,除了令自己劳累外,进度会变得非常缓慢,伯洛戈觉得是时候去请教别人了。

    只靠自己从头研究,鬼知道多久才能达到极境,虽不清楚秩序局内有谁抵达了极境,但总有人尝试过,可以从他们身上吸取经验。

    思考片刻后,伯洛戈想好了请教的目标。

    ……

    时间临近下午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办公桌后的亚斯头也不抬地说道,“进。”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对方很自觉地走了过来,搬过椅子,坐在了办公桌前,正在批改文件的亚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抬起头,一个出乎意料的家伙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伯洛戈?”??

    “下午好,亚斯组长。”这次伯洛戈格外尊敬亚斯。

    亚斯眯起了眼睛,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按理说伯洛戈应该处于休假中,他怎么会来找自己。

    “有什么事吗?”

    “想向你讨教一些技巧。”伯洛戈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

    亚斯好奇了起来,伯洛戈居然会向自己讨教东西,“讨教什么?”

    伯洛戈说,“关于以太增幅,以及极境。”

    亚斯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他放下手头的文件与笔,接着追问道,“你确定?”??

    “我确定,”伯洛戈解释起了自己的目的,“我需要力量,但很显然,短时间内,我可没法以晋升仪式这种手段,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了。”

    守垒者的晋升可不如负权者这般容易,它消耗的资源会非常庞大,并且危机重重,伯洛戈还未熟悉负权者的力量,就贸然晋升守垒者,哪怕他自己的条件符合,决策室也会否决伯洛戈的申请。

    “炼金武装确实能带来不错的助力,但我总觉得这只是外物,一旦炼金武装受损,乃至被夺去,我就丧失了这一力量……”

    亚斯打断道,“所以你想从以太极技上入手。”

    “没错。”

    “你还想尝试迈入极境?”

    “是的……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贪心,甚至有些痴心妄想。”??

    伯洛戈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离谱,自己连负权者的以太化都没弄明白,就在想极境的事,已经不是眼高手低可以形容的了。

    亚斯抬起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示意伯洛戈闭嘴。

    伯洛戈安静了下来。

    “首先,我理解你对现状的布满,以及对力量的渴求。”

    亚斯揉了揉太阳穴,眼前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结果又来了个伯洛戈,他还没法直接赶伯洛戈走,毕竟伯洛戈也帮他不少忙,还保护了他的组员。

    “你要知道一件事,以太极技的掌握,不止和熟练度有关,还与我们自身的阶位息息相关,”亚斯说,“哪怕你再怎么熟练这项技艺,如果没有足够的阶位来支撑,依旧是徒劳的。”

    “你是说……我现在的阶位,对于极境仍遥遥无期。”??

    “准确说,是这样的,你可以把极境理解为,凝华者对以太的极致操控,这种操控近乎完美,不损耗一丝一毫的力量,达到近乎百分百的效率。”

    亚斯继续解释道,“可这需要极强的以太亲和度,除了极少数具备天赋的人外,绝大部分人,只有抵达守垒者时,才有能力触及极境。”

    听着亚斯的话,伯洛戈微微点头,他之所以来找亚斯,主要是因为亚斯是本源学派,这一学派本就善于各式各样的以太极技,具备对以太极高的亲和度。

    伯洛戈问,“那么你抵达极境了吗?”

    亚斯沉默了一下,他说道,“抵达了,但又没抵达。”

    “什么意思?”

    “我说了,少数人的天赋,可以忽略阶位的限制,很幸运,我在以太极技方向有点天赋,再加上我本就是本源学派,在以太亲和度上,远超其它秘能学派。”??

    亚斯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掌,“我能发动极境级别的以太极技,但发动的次数与强度受到很大的限制,不如守垒者那样轻松,除非必要,我很少那样做。”

    伯洛戈听到这,眼神亮了起来,亚斯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他说道,“你觉得你是具备天赋的?”

    “我不知道……我喜欢实践,我觉得我可以试一试。”

    伯洛戈又接着说道,“我遇到了一些问题,像是抵达了瓶颈一样,很难有所精进。”

    “所以来找我吗?”

    亚斯头疼极了,但又没什么办法,伯洛戈帮了他很多事,面对伯洛戈的请教,他只能说道。

    “把你的问题说出来,我看能不能教教你。”??

    亚斯长呼一口气,“我还没教过不死者呢。”

第八十八章 阴云

    因本源学派的特殊性,很长时间里,亚斯不止担负着组长的职能,还兼职教官、老师等职位。軻

    第六组内,许多组员的以太极技都是亚斯教的,等这些组员变成老组员时,再由他们去教新组员,其中哈特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他是由亚斯教出来的,之后哈特又教导起了坎普、雪莱。

    可以说,每个行动组,根据其负责的职能不同、构成的不同,他们彼此之间有着截然不同的文化与特点。

    第六组就是如此,比起职员间的关系,他们更像是一种奇怪的师徒团体。

    “以太增幅吗?简单粗暴的力量,还蛮符合你的。”

    亚斯身子向后仰,趁着伯洛戈的打扰,他短暂地从繁忙的工作里脱身,享受片刻的平静,让自己的大脑休息一下。

    “说来,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只有抵达负权者了,才有资格成为一名组长。”亚斯突然说起了题外话。

    伯洛戈不解道,“为什么?”軻

    “因为负权者就能以太化了啊,怎么折腾都死不掉,这样就能没日没夜处理这些要命的工作了。”

    亚斯低声抱怨,紧接着他好奇道,“伯洛戈,你也成了组长,不是吗?”

    “嗯。”

    伯洛戈点点头,因临时行动组这特殊的性子,唯有执行任务时,伯洛戈才记起自己还有组长这一职位,平常他只觉得自己是特别行动组的普通一员而已。

    “为什么你没有这些没完没了的工作呢?”亚斯说着举起了厚厚的一叠文件。

    “可能是我刚执行完任务,处于休假期,”伯洛戈补充道,“还有临时行动组这个特殊的性质。”

    亚斯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长吁短叹,对伯洛戈清闲的工作羡慕不已。軻

    “走吧。”

    亚斯忽然站了起来,拿起外套披在身上,“我们最好快点,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

    伯洛戈问,“去哪?”

    “实战室啊,你不会是想在这里使用以太增幅吧?”亚斯难得幽默起来,“虽然垦室能自愈,但破坏公物,还是要扣钱的。”

    伯洛戈脸上浮现些许的喜色,点点头,紧跟在亚斯的身后。

    尽管伯洛戈已与亚斯同为负权者,但伯洛戈对亚斯依旧抱有十足的敬意,他是个好学的人,对于那些能教导伯洛戈的人,他从不缺乏谦逊。

    亚斯看待伯洛戈的想法则有些复杂,早在伯洛戈刚出狱那一阵,亚斯可是极力反对伯洛戈这个危险分子的。軻

    魔鬼的债务人,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想,伯洛戈的身上都充满了不可控,但在之后的日子里,伯洛戈用行动搏得了亚斯的信任。

    有时候亚斯都快忘记了,自己最初居然曾那样看待伯洛戈的。

    抵达实战室内,伯洛戈统驭起一道道石柱作为靶子,亚斯看了一眼,说道,“演示一下。”

    伯洛戈点点头,神情严肃地面对石柱,积蓄力量,然后挥出重拳。

    轰鸣的爆破声后气流滚滚,密集的裂纹布满石柱,碎石纷纷脱落,同时一道巨大的裂隙沿着石柱的中断裂开,倒塌下来。

    伯洛戈的攻击对比早晨的水平,无比猛烈了许多,但仍未达到伯洛戈的目标。一击彻底摧毁石柱。

    亚斯不愧是第六组组员们的导师,他一眼就看出了伯洛戈的问题所在。軻

    双手抱胸,走到伯洛戈的身边,“你看起来很熟悉这项以太极技了,在我的感知下,你的以太流动,效率极高,在炼金矩阵内运行时,几乎没有过多的损耗。”

    伯洛戈点点头,仔细回忆一下,自己自成为凝华者后,一直是自己摸索着前进,很少请教过他人,这也算是自己超凡之路的第一门课了……居然发生在负权者阶位。

    “以太极技是对以太的精密运用,而它不止在你的体内涌动,外溢时同样需要操控,不然只会徒增浪费。”

    亚斯回忆书本上的知识,想要谱写超凡知识的教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种种限制,至今凝华者的教育体系,依旧属于古老的学徒制,而非现代全面的教育。

    “你的倾向是什么?”亚斯问。

    “狭锐,极端的狭锐。”

    “那么当以太扩散至体外时,不要放弃对它们的控制,也不要将它们像炮弹一样挥出,试着将它们想象一把尖锐的刀锋,以太增幅所附着的躯体,就是刀柄,你要挥舞这把剑刃,砍断敌人的头颅。”軻

    亚斯向伯洛戈讲解技巧的妙诀,“即便以太脱离身体,仍要继续掌控它们,对于你这种统驭学派而言,应该不是问题吧?”

    “不止如此,你要尽力压缩力量带来的冲击,减少不必要的损耗……就像这样。”

    亚斯攥紧拳头,以太的辉光附着在他的拳锋上,他接着向前踏步,一拳命中了身前的石柱。

    与伯洛戈那暴戾的攻势不同,亚斯引发的冲击很平淡,只是一节沉闷的闷响,些许的微风激荡,就连烟尘也没有掀起。

    以太的力量被死死地束缚在了一起,没有外泄分毫,全部灌入石柱之中,如同四散的激流,冲碎了石柱的内部结构,下一刻石柱轰然崩塌,彻底粉碎。

    亚斯甩了甩手,“看到了吗?你的每一步都需要消耗以太,将以太集中起来,才能达到杀伤性的最强。”

    他接着又说道,“我擅长的并不是以太增幅。”軻

    伯洛戈了解这一点,亚斯最拿手的还是缄默与禁绝,这是本源学派的招牌技能,也是他用来镇压敌人的杀招。

    亚斯说,“你应该向部长讨教的。”

    “耐萨尼尔部长?”

    伯洛戈记忆里,能被亚斯称作部长的,也应该只有他了。

    亚斯点点头,肯定道,“部长对于以太增幅的掌握,应该已达到了极境。你有见过他杀敌吗?”

    不等伯洛戈回答,亚斯接着说道,“我有幸见过一次,但那是秘密战争时期的事了。”

    此时伯洛戈的思绪因亚斯的话陷入了回忆里,他记得耐萨尼尔出手的姿态,正是在封闭大楼内,他出手解决了无言者。軻

    也正是那一刻,伯洛戈才直观地了解到,荣光者的力量有多么可怕,身为守垒者的无言者,就那么随便地被杀死。

    结合亚斯的话,伯洛戈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可能并非是阶级之间的可怕差距,而是源自耐萨尼尔对以太的精密掌控。

    “我见过部长是如何斩杀敌人的,他只是命中了对方,对方便如灰烬般,散作齑粉。”

    对于那股宏伟的寂灭之力,亚斯充满敬畏。

    “别人可能看不懂,但我明白,在以太增幅的加持下,洪流般的以太钻入了敌人的体内,将他的血肉一寸寸地粉碎掉,最终化作血雾尘埃。”

    无言者死亡的一幕在伯洛戈的眼前重演,在耐萨尼尔的一击下,黑甲的士兵化作尘埃散去,除了地面铺撒的刺眼血迹外,他仿佛从未存在过。

    “秘密战争对部长的影响很大,”亚斯被勾起了回忆,怀旧道,“曾经部长是个像你一样的家伙。”軻

    伯洛戈觉得不可思议,“像我?”

    “嗯,一位热爱工作的优秀职员,严肃中还带着些许的风趣,他也并非极端的敬业,在必要时,也会变得通情达理……他简直就像一位天生的领导者。”

    亚斯叹息道,“秘密战争改变了他。”

    他接着看了伯洛戈一眼,“那场战争几乎改变了所有人。”

    秘密战争后,列比乌斯负伤,深居于办公室内,杰佛里调去了后勤部,琢磨着退休生活,耐萨尼尔变成了随意挥洒部门经费的蛀虫,不见往日任何的风采。

    一切皆因秘密战争。

    秘密战争对于这些战争的归还者而言,有种极为特殊的意义,越是意识到这一点,伯洛戈越是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軻

    如果……如果说……

    如果他们知道,这惨痛的秘密战争,只是魔鬼的一次把戏呢?

    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厮杀毫无意义,一切只是为了将这该死的炼金矩阵传递到自己的身上呢?

    一种莫名的负罪感笼罩在伯洛戈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第八十九章 虹吸

    秘密战争是自秩序局建立以来,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痛,这场战争引发了太多后续的矛盾,彷徨岔路的诞生,僭主的盘踞,局势的变革,乃至艾缪的诞生。癇

    这一切都源于秘密战争延续至今的回响,如今这久久不散的回响还将引发新一轮的事件,来自国王秘剑的谈判,对锡林尸体的寻求。

    先前伯洛戈只以为自身的力量,是国王秘剑花费了巨大代价所研发而出的先进炼金矩阵,可随着影王的解答,一切都不一样了。

    自己的力量来源于宇航员,甚至说,这炼金矩阵正是由所罗门王的打造的,为了将这份力量交付到自己手中,宇航员不惜谋划如此之久,就连锡林也是他的弃子,才达到这样的效果。

    一旦将锡林的尸体交还给国王秘剑,无疑是将这份可怕的力量分享回去。

    伯洛戈不清楚这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但他清楚地知晓,与其猜测会引发什么,不如从源头扼杀这一切。

    锡林的尸体绝对不能交还给国王秘剑。

    “你再多尝试几次吧,这种事不能着急,”亚斯畅想着,“说不定,你可以将所有的以太极技,掌握到极境的程度。”癇

    伯洛戈谦虚道,“你太高看我了。”

    “不是高看你,而是事实,这是你身为不死者的优势,时间的优势,”亚斯解释道,“许多不死者都是如此,他们的炼金矩阵可能落后于时代,但凭借着时间优势,他们对以太极技的掌握,精湛的令人感到可怕。”

    亚斯顿了顿,“还有不少不死者,在漫长的时间里,创造出了新的以太极技。”

    伯洛戈意外道,“新的以太极技?”

    “说到底,以太极技只是一种‘技巧’,鬼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技巧没有研发出来,”亚斯略显羡慕地说道,“我们终究是凡人,受到寿命的制约,而不死者们可以将大把的时间,用在这类的研究上。”

    “在掌握全部的以太极技同时,还在尝试创造出新的力量。”

    伯洛戈的内心泛起了波澜,接着说道,“可能是瑟雷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准确说,不死者俱乐部内的所有不死者,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癇

    “在这些家伙的影响下,我潜意识地觉得,不死者都是一群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心灵完全麻木,每天除了想办法作乐外,什么也不在乎的家伙。”

    “也不能这样说,”亚斯解释道,“不死者俱乐部那些人,曾经都是一个个的传奇,只是厌倦了而已。”

    亚斯强调道,“你要知道,无论一位不死者给你的感觉有多么荒谬,他本身都是一位博学者。”

    “博学之人吗?”伯洛戈很难将瑟雷与博学联系在一起。

    “历史上,有几项以太极技就是由不死者创造出来的,”亚斯继续说道,“还有一些以太极技,因学习起来太过困难,还没有被正式列入以太极技的行列,仍在不断的补全中。”

    “就像一门学科,就像炼金矩阵本身,在我们研究进步的同时,也会有越来越多的能力,被开发出来?”

    伯洛戈一边说,一边感知着周围的以太,它们的流动是如此清晰,如同清水一样划过身体。癇

    他突然想到,以太极技的掌握,应该也与以太浓度的高低有关。

    以太极技是一门技巧,就像一门玩水的技巧,在过往的时代里,以太浓度过低,整个世界的以太,就像一盆浅浅的清水,就像你善于游泳,也难以在盆子里施展,可现在以太浓度节节攀升,整个世界如同以太的汪洋,给予了技巧发挥的基石。

    伯洛戈好奇道,“仍在补全的技巧?那是什么?”

    “有很多,这种东西需要不断地试错,才能一点点地补全至完美,就像开辟一门剑术流派一样。”亚斯回想了一下,“我记得的一个目前暂被称作‘虹吸’的技巧。”

    “我只是大概了解了一下它的性质,还没有投入学习中,毕竟我的工作很忙,我可没时间帮他们补全这门技巧……等我退休了,我倒考虑去当一位老师,专门研究这些东西,说不定我还能开发出几门技巧,亲自为它们命名。”

    聊起退休生活,亚斯眼里一片美好,对于外勤职员而言,安宁的日子可是十分珍贵的。

    “我想想,那个技巧是专门用来应对以太枯竭的,一旦陷入以太枯竭,凝华者的战斗力会大幅度削弱,炼金矩阵也会因缺失以太陷入停摆。”癇

    亚斯对伯洛戈讲解道,“为了解决这一难题,几年前有人开始钻研,如何令凝华者在战斗中快速补充以太。”

    “嗯……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一点,哪怕在战斗中注射芒银的灵魂,消化起来,也需要一段的时间。”伯洛戈说。

    亚斯说,“以太虹吸。”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一项名为以太虹吸的技巧被提了出来。

    凝华者向着周边区域的以太发布号令,将它们大规模地集结起来,灌输进自身的炼金矩阵内,以此迅速补充以太。”

    伯洛戈微微挑眉,这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加护·吮魂篡魄,但不同的是,魔鬼的加护是从他人的体内夺取以太,削弱敌人的同时强化自身。

    亚斯所讲述的以太虹吸,是掠夺周围的以太,补充自身。癇

    “简单来讲,就是加快炼金矩阵吸收周围以太这一过程,乃至达到一种虹吸般的效果。”亚斯说。

    凝华者每时每刻都在向着外界吸取以太,补充到自身的炼金矩阵内,使炼金矩阵内的以太时刻保持一种充盈的状态,而这就是凝华者自身存储的以太量,在发动秘能、操控以太时,只要以自身少量的以太为消耗,与外界的以太进行共鸣,便可以对现实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扭曲。

    消耗虽少,但随着战斗强度的升级,凝华者自身的以太量终究会消耗至枯竭,这时凝华者除了使用外物、例如芒银的灵魂来补充自身的以太外,就只剩下随着时间流逝,缓慢从周围吸取以太来补充了。

    伯洛戈意识到了这项以太极技的重要性,“这对凝华者而言,简直是就再战之力。”

    “是的,但缺陷也很大,这种快速补充以太的技巧,受到环境的限制,如果周围的以太稀薄,那么也恢复不了多少以太,而且这种粗暴的吸取以太,会对炼金矩阵产生损伤。”

    亚斯解释道,“就像一个小水管,你突然要将整片泳池的水都灌进去,只会令水管爆裂,炼金矩阵也是如此,短时间大量以太冲刷过炼金矩阵,这跟突破了矩魂临界,对炼金矩阵直接发动攻击,没有太大的差别。”

    “它确实赋予了凝华者再战之力,但也使凝华者身负伤势,除非绝境,这项以太极技没有使用的必要,”亚斯说,“同样,也因它这致命的缺陷,现在仍在补全中,没有公布出来。”癇

    “我想总会有人摸索出这样的力量的。”伯洛戈说。

    “我也是这样觉得,但个人的效率,与整个部门的研发效率,是完全不一样的。”

    亚斯拍了拍伯洛戈的肩膀,“我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至于这些技巧,你不必过于心急,反正你有着无限的时间。”

    “可事态不会等我,”伯洛戈无奈道,“它就像车轮一样,滚滚向前,我或许能幸免,但其他人呢?”

    亚斯沉默了下来,他经历过相同的事,体会过的情绪远要比伯洛戈还要撕裂、痛苦,丘奇只是昏迷、不清楚能否醒来,可亚斯的朋友们,他们永远留在了过去。

    “那就抓住机会吧,”亚斯说,“别让自己留有遗憾,在过往某个瞬间回忆起来,去抱怨自己本能做的更好。”

    亚斯离开了,实战室内又只剩下了伯洛戈一个人。癇

    伯洛戈深呼吸,攥紧拳头,调整着对以太的控制,对着林立的石柱发动攻击,轰鸣的碎裂声不断。

    随着高频的出击,每一次的爆破声都变得更加轻微起来,直到无限趋近于亚斯演示的那样,而伯洛戈眼前的石柱也变了。

    另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取代了石柱,那是莫里森的身影。

    伯洛戈低吼着,不再试着控制自身的以太,而是将它们全部宣泄出去。

    大地震颤,林立的石柱纷纷倒塌。

    待烟尘散去后,伯洛戈坐在一块碎裂的巨石上,眼神低垂。

第九十章 往事

    一想到那个重创了丘奇的敌人,伯洛戈就心生愤怒,好在这样的怒意通常不会持续太久,它就会自行熄灭。

    伯洛戈没有释然,只是他意识到,有一个人比他还要愤怒,随后所付诸的行动,将要比他更加残暴。

    伯洛戈开始为莫里森祈祷,祈祷他最好不要落入自己的手里,伯洛戈会打断他的四肢,然后将他像礼物一样,赠送给帕尔默,至于帕尔默会如何处置他,那就与伯洛戈无关了。

    伯洛戈从不是一个仁慈的人。

    训练又持续了一阵,伯洛戈觉得今天的训练量已经到位了,再继续下去,除了徒增劳累外,没有任何意义。

    走出实战室,看向走廊的另一端,门牌上的灯光散发着红色,这表示有人在使用这间实战室。从伯洛戈向亚斯请教起,那间实战室便一直处于占用中。

    伯洛戈想,应该是帕尔默在里面。

    凡是能抵达极境的以太极技,都会呈现质变般的效果,例如耐萨尼尔那可以将敌人化作齑粉的勐击,伯洛戈开始好奇,其它以太极技抵达极境时,会是什么模样。

    伯洛戈准备去档桉室看一看,以自己负权者的权限,应该能阅览不少机密文件,说不定其中就有自己想要的。

    但在此之前,伯洛戈准备回列比乌斯的办公室一趟,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推开办公室的门,伯洛戈在原地愣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以为你又会消失一段时间。”

    伯洛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段时间,我看杰佛里办公,已经看习惯了。”

    “这样吗?他办公起来,应该很吃力吧。”

    列比乌斯头也不抬地说道,他一如往常那副模样,处理着堆叠起来的文件。

    说实话,行动组组长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他们不仅要与敌人作战,还要处理繁琐的事务,即便秩序局委派了助手过来,可这仍无法减轻组长们的工作压力。

    伯洛戈开始庆幸,因临时行动组的特性,除了行动后的报告外,他无需处理任何麻烦的事务。

    “还好,杰佛里好歹也是在后勤部工作了那么久,这对他不是难事。”伯洛戈说道。

    “那看起来,以后我可以让他忙这些事了。”列比乌斯低着头,嘴角微笑。

    伯洛戈问,“你都去做什么了?”

    “晋升,我在负权者这一阶位逗留的够久了,也该晋升了。”

    列比乌斯以一种极为平澹的语气,说出了令人震撼的消息。

    晋升?

    伯洛戈觉得嗓子有些干,“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守垒者了?”

    “你之前不是已经察觉到了吗?”列比乌斯说,“还是我想多了。”

    列比乌斯指的是之前的会议,那时起伯洛戈就察觉到了列比乌斯气质的微变,伯洛戈有想过晋升守垒者一事,但当列比乌斯肯定这一消息时,伯洛戈还是不由地心神震荡。

    伯洛戈喃喃道,“我还以为我能追上你了……”

    伯洛戈第一次与超凡之力交手,便是与列比乌斯的刃咬之狼作战,虽然那仅仅是列比乌斯的一件支配物,但仍给伯洛戈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这算得上他迈入超凡世界的第一战。

    “我有什么好追赶的,”列比乌斯说,“而且,组员都晋升为负权者了,我再逗留负权者,到时候你是组长,还是我是组长。”

    伯洛戈笑了笑,“我们都是组长,职位上来讲,这没错。”

    写字的笔停了一下,列比乌斯才意识到,伯洛戈指的是他临时行动组组长的身份。

    列比乌斯低声道,“这听起来真古怪,自己的组员成了组长……”

    “这有什么奇怪的,等你退休了,我就取代了你的位置,要知道我是不死者。”伯洛戈觉得这像是一种传承。

    “嗯……退休、取代吗?”

    列比乌斯停下笔,他身子向后靠,舒展了一下筋骨,眉头间尽是疲惫。

    伯洛戈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晋升?”

    不等列比乌斯回答,伯洛戈继续追问着,“是因为国王秘剑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太凑巧了,”伯洛戈说,“你已经在秩序局内工作了很多年,参与过秘密战争,而且还是不可撼动者的一员,这说明你的资历完全够用了,可你却一直没有晋升。”

    伯洛戈说,“如果是想等着退休,这倒说的通,可这时你却突然选择了晋升……这很难不令我多想。”

    停顿了一下,伯洛戈补充道,“我一闲下来,就会想很多事,思绪不受控制地蔓延。”

    列比乌斯点点头,“看得出来,你的精力仿佛是无限的一样,除了杀敌,就是在筹备如何杀敌。我能理解。”

    见列比乌斯没有过分抗拒,伯洛戈继续诉说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你从未和我讲述过,关于你在秘密战争时的具体经历,但从其他人的言语里,我能幻想出来,秘密战争时,你一定十分出色,甚至说挽救了战局,可你从不提这些,仿佛那不是你的荣誉,而是不堪回首的耻辱。”

    想要击垮敌人,首先你要了解他,伯洛戈想知道宇航员到底要做什么,他需要知道过往的谜团,不止是圣城之陨的谜团,还有秘密战争。

    列比乌斯揉了揉眼睛,“你怎么想问这些了。”

    “突然想到了,加上之前就很好奇,”伯洛戈语气软了下来,“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嗯……”

    列比乌斯沉吟片刻,忽然笑了出来,“如果是之前,我肯定会闭口不言,但现在……我倒想讲讲了。”

    伯洛戈感到有些意外,随后他意识到一件事,“也因为国王秘剑吗?”

    “大概吧?”

    列比乌斯犹豫了一下,解释道,“也可能是我自己想讲一讲了,把这些故事憋在肚子里,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和你聊聊也不错,就当是开解自己了。”

    “这么多年里,你都不曾开解自己,结果今天就忽然转性了?”伯洛戈觉得一阵怪异,“这可真奇怪啊,组长。”

    列比乌斯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他发现伯洛戈太聪明了,聪明的有些过头了,自己只是想说说漂亮话,把话题引出来而已,可他却剥光了言语的伪装。

    站起身,列比乌斯看了一眼伯洛戈,冷不丁地问道,“你接下来有事吗?”

    “没有,我算是休假中,怎么了?”

    “跟我出去走走吧,这里太闷了,”列比乌斯说,“就算待了这么久,我还是不习惯。”

    伯洛戈一头雾水地被列比乌斯带出了垦室,现在正是下午,些许的阳光穿透了阴云,落在地上暖洋洋的,路上的人也不多。

    秩序局外,两人并行前进。

    “组长,你有点不对劲。”

    伯洛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列比乌斯,藏满了心事,这好像也是自己第一次与列比乌斯一起漫步在街头。

    列比乌斯拄着手杖,像是在进行某种激烈的心理斗争一样,最终列比乌斯做出了决定,他对伯洛戈说道。

    “伯洛戈,我不同意决策室的抉择,我们不该与国王秘剑进行任何交流,就连谈判也不行。”

    列比乌斯的声音变得越发严厉。

    “锡林的尸体绝对不能交给国王秘剑,无论如何!”

    连番的言语像是重锤一样,砸在了伯洛戈的头上,伯洛戈一时间觉得有些昏眩,然后他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国王秘剑的到来,令列比乌斯下定决心晋升为守垒者,现在列比乌斯冒着极大的风险成为了守垒者,誓言城·欧泊斯的局势又变得如此混乱。

    伯洛戈隐约间嗅到了硫磺的味道,仿佛圣城之陨时的硫磺味已渗透进了这片土地里,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无法散去。

    列比乌斯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他少有这种情绪失控的状态,掏了掏口袋,他从怀里取出了皱皱巴巴的烟盒,这东西一看就很有年头了,不过令伯洛戈更加惊讶的是,列比乌斯熟练地点燃了香烟,大口抽吸了起来。

    这是伯洛戈第一次见到列比乌斯吸烟,他本以为这个工作狂,是不会有这种不良嗜好的。

    列比乌斯说着伯洛戈听不懂的话,“说来,真是令人怀念,伯洛戈。”

    “很久之前,我的组长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走到街边的长椅旁,列比乌斯停了下来,坐在其上,这里离垦室并不远,参天的巨柱投向可怖的阴影。

    伯洛戈坐在列比乌斯的身旁,仔细地聆听他的话语。

    列比乌斯幽幽道,“她对我说,等她晋升守垒者,调职去别的地方了,我就可以接替她,成为第二组的组长了。”

    伯洛戈表面保持着镇定,可内心里已经掀起了波涛,在他的记忆里,秩序局里可从未有过什么第二组。

    不,或许曾经有过第二组,只是因为某事,整个行动组就此解散了。

    比如秘密战争。

    “然后呢?”伯洛戈问,“秘密战争爆发了,是吗?”

    列比乌斯大口地吞吸了一下,接着他痛苦地咳嗽了起来,香烟的味道并不好,感觉就像在抽一堆腐烂的树枝。

    “那一天如往常一样,很平静,没什么要命的突发事件需要处理,”列比乌斯看了眼街角的便利店,将还在燃烧的半截香烟丢到了垃圾桶里,“在那里我买了包烟,和杰佛里开玩笑说,抽完这包,我就要戒烟了。”

    翻开怀表,看了眼时间。

    “我记得那个时刻,”列比乌斯说,“大约半小时后,锡林入侵了垦室,秘密战争爆发了。”

    “那个混账夺走了我的一切。”

    列比乌斯这一次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伯洛戈开始有些坐立不安时,他却转过头,对着伯洛戈开着玩笑。

    “往好了想,至少我戒烟成功了。”

第九十一章 死循环

    秘密战争对于许多新入职的外勤职员而言,只是一个略显遥远的、归类于历史内的词汇,但对于这些活跃在一线并拥有一定权力的组长们而言,秘密战争是足以刻进他们灵魂深处的疤痕。罎

    如今外勤部内绝大部分的组长,都经历过了秘密战争,在血与火里磨砺着自己,铸就成更加锋利的剑刃。

    明明身处于宽阔的街头,伯洛戈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整个人像是被囚禁在了狭窄的禁闭室内一样。

    伯洛戈说,“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我觉得也是,”列比乌斯赞同地点头,“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都难以学会什么是幽默了。”

    “你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吗?关于过去的那些事。”伯洛戈追问,他总是这样敏锐。

    “我想想啊……我很久没回忆这些事了,明明觉得没过去多久,记忆却变得斑驳起来。”

    列比乌斯接着对伯洛戈问道,“你听说过所谓的第二组吗?”罎

    “完全没有。”

    伯洛戈摇摇头,外勤部的行动组分类有很多,按照着序列号排列,但在战斗序列里,他从未听说过什么第二组。

    “第二组、捍序之刃,这曾是秩序局的主力行动组,构成人数极多,最高峰时,足足有上百名凝华者待命,你可以把它视作秩序局的凝华者军团。”

    列比乌斯的话语使伯洛戈的内心微微震颤,早在很久之前,伯洛戈就幻想过大规模编制的凝华者,那将是何等可怕的超凡部队,现在看来,这不止是幻想,早在很久之前,秩序局就曾这样做了过了。

    “我当时也是第二组的一员,锡林入侵时,作为主力行动组的我们,被全面调动了起来,与国王秘剑展开交锋。”

    列比乌斯的语气非常平静,仿佛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完全与他无关。

    “之后的事,就像你知晓的那样,我们在阴影里展开了全面战争,数不清的尸体倒下,有的躺在阴暗的小巷里,有的倒在繁忙的街头,还有的坠入大裂隙里。”罎

    “更详细的呢?”伯洛戈试探地问道,“关于你的那部分……促使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那部分。”

    伯洛戈很赞同这样的一句话,人是过往经历的总和。

    正是因为焦土之怒、圣城之陨等等疯狂之事,这才使如今的伯洛戈·拉撒路诞生了,任何一环的缺失,伯洛戈都不会成长成如今这副模样,列比乌斯也是如此。

    伯洛戈想知道那改变了列比乌斯一生的一部分,使他走上人生歧路的那部分。

    列比乌斯看了伯洛戈一眼,神情矛盾道,“说实话,我并不想聊这些。”

    “但你却开了这样的头,”伯洛戈说,“你在犹豫些什么?”

    “可能是怕人发现我的脆弱的一面。”罎

    伯洛戈发自真心这样觉得,“我觉得你并不脆弱,组长,说实话,有些时候,我觉得你比我还要固执疯狂。”

    伯洛戈知道,列比乌斯会对自己讲述那一切的,现在他只是还不适应与人敞开心扉。

    想到这,伯洛戈不由地感到一阵荣幸感,列比乌斯信任自己、接纳了自己,所以他才会对自己讲述接下来的事。

    被人认可的感觉很不错,伯洛戈的心神轻飘飘的。

    列比乌斯听后笑了出来,笑意没有持续太久,他的表情再次冷漠了下来。

    “我和杰佛里很久之前就认识了,远在任职工作之前。”

    随着他的讲述,伯洛戈眼中的列比乌斯逐渐真实、全面了起来,他不再只是一个标签单一的工作狂,而是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罎

    “我对我的父母没什么印象,他们可以忽略不谈……我和杰佛里从小生活在同一家孤儿院内,孤儿院表面上在照顾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但背地里,是在为秩序局挑选新鲜血液。”

    列比乌斯解释道,“你可以将它理解成一个从幼儿就开始培养的军事学院。”

    “我能理解。”这对伯洛戈并不陌生,然后他意识到一件事,“当初你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你说你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那是我对外的伪装宣称,就像你说的,没有人想被他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列比乌斯接着说道,“经过一轮轮的筛选,我与杰佛里具备一定的以太亲和度,被选入了名单里,在我们长大一些后,他们找到了我们,询问我们的意向,经过深思熟虑的考虑,我和杰佛里一同决定加入秩序局,就此迈入了这超凡的世界。”

    列比乌斯继续说道,“我起初很懊悔,觉得这是个错误的决定,超凡的世界,可比我想象的要艰难的多了。”

    “他们最开始没和你讲述其中的利弊吗?”伯洛戈问,这听起来像是秩序局在哄骗这些孩子。

    “讲清楚了,他们说我们会迈入另一个奇异瑰丽的世界,但代价是,我们说不定就会死在某处……当时我才十几岁而已,正是荷尔蒙爆表,脑子缺根弦的年纪,我觉得打打杀杀什么的,酷毙了。”列比乌斯仍没有放弃他的幽默。罎

    伯洛戈的表情略显复杂,很难想象列比乌斯有着这样的过往。

    “好吧,开玩笑的,我没蠢到那种份上,像我们这种无依无靠的孩子,总是会成熟的很快,讲清了利弊后,我意识到了其中的危险,本想拒绝,可杰佛里却同意了。”

    “我问他,你是疯了吗?这些神经病,说不定会把我们送上战场,杰佛里却说,他很好奇那样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他还对我说,就算不和这些人走,等自己长大了,还是要被赶出来,去找一份平庸的工作,度过碌碌无为的一生,说不定连平庸的一生也没有,就死在了街头。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这样说道。”

    伯洛戈说,“杰佛里改变了你的想法?”

    “没有,我们这样的人都很固执,不是吗?他怎么可能说服我呢?只是我一想到,如果杰佛里跟着他们离开了,我就没有朋友了。在那里,我的朋友并不多。”

    列比乌斯自嘲道,“我没有因荷尔蒙的爆棚与愚蠢的想法,跟着他们离开,反而怕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孤独度日,最后我选择和他们一起走。”罎

    “之后的事呢?”伯洛戈好奇道。

    “懊悔之后,生活意外地好了起来,超凡的世界确实很奇妙,每一天都在刷新我的认知,而且除了杰佛里,我交到了更多的朋友,就像电视剧里播放的成长故事一样,我们一起学习、训练、成长、入职,乃至成为了同事,一起在第二组任职。”

    “我、杰佛里、亚斯、伊凡……我们几个都是同一期的职员,也都曾是第二组的一员,秘密战争时,我们并肩作战,和国王秘剑厮杀。”

    美好的回忆结束了,列比乌斯的言语沉重了起来。

    “通常,秩序局是不会撤销一个行动组的编制的,除非这个行动组遭到了重创,难以重建,这时秩序局就会解散该行动组,序列封藏当做纪念,剩余组员分散至其它行动组,亦或是建立新的行动组。”

    列比乌斯流出了伤感的情绪,表露了自己的真心,“第二组在秘密战争中被打散了,我的组长战死,我的朋友们也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到最后只剩我们几个活了下来。”

    伯洛戈意识到谈话的微妙,他直接问道,“为什么要在这时和我说这些呢?应该不只是我令你回忆起了从前吧?”罎

    看待列比乌斯的目光逐渐严肃了起来,伯洛戈再次想起自由港时,自己对于列比乌斯那禁忌的猜想。

    秩序局与魔鬼之间的牵连,比伯洛戈想象的要复杂太多,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思绪,朝着那黑暗的一面去幻想。

    “组长,你……”

    列比乌斯打断了伯洛戈的话,“伯洛戈,你还记得,我们特别行动组招募组员的条件吗?”

    “债务人。”

    列比乌斯与伯洛戈对视在了一起,从列比乌斯的眼中,伯洛戈看到了从未熄灭的怒火,可他的表情又是如此平静,令人不寒而栗。

    活动了一下手指,列比乌斯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喃喃道。罎

    “有时候我也分不清,到底是秘密战争的伤痛,令我支撑到了现在,还是魔鬼的加护,令我无法倒下。”

    伯洛戈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秘密,他虽有预感,可当它从幻想变成真实时,伯洛戈的内心仍变得一片空白。

    “杰佛里知道这些吗?”伯洛戈问。

    “不知道,只有决策室知道这些事,”列比乌斯无奈道,“没办法,红犬是个极为麻烦的家伙,为了针对他,我索取了魔鬼的力量,可还是令他逃过了一劫。”

    列比乌斯继续说道,“就像艾缪那样,我觉得我算不上明确意义上的债务人。”

    伯洛戈此时已明白了所有,他紧张地问道。

    “是贝尔芬格吗?”罎

    看着列比乌斯的眼睛,伯洛戈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接着问道,“你都与他交易了些什么?”

    列比乌斯沉默了片刻,他摇摇头。

    “我没和他交易。”

    他补充道。

    “我和魔鬼打了个赌。”

    ……

    与魔鬼的交易,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其中也有些人想要规避掉自身的代价,他们进而选择了更加危险的行为。罎

    赌约。

    秘密战争期间,列比乌斯曾与贝尔芬格打赌,赌约的输赢将决定列比乌斯灵魂的归属。

    伯洛戈问道,“你都赌了什么?”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躁动不安中带着隐隐的怒意,伯洛戈太清楚魔鬼们的诡诈了,而且他怎么也想到,列比乌斯居然做过这样的事。

    “秘密战争中,我被卷入了时轴乱序里,我起初没有意识到这些,直到那头魔鬼主动找上了我,告知了我国王秘剑们的阴谋。”

    伯洛戈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绝对不会和魔鬼交易的人。”

    列比乌斯一直给予伯洛戈一种非常可靠的感觉,仿佛有他在,无论什么样的难题,都会被轻易地化解。罎

    可就是这样的人,他实际上也与魔鬼有所牵连。伯洛戈没资格说些什么。

    “那时我的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里冷静下来,”列比乌斯深吸一口气,“我很清楚魔鬼是一群什么样的东西,我别无选择。”

    “你没有献出灵魂,而是与贝尔芬格进行了赌约,你获得了在循环里保留记忆的能力,尝试打破循环,阻止国王秘剑的计划。”伯洛戈幻想着当时的情景。

    “差不多,你也见过了贝尔芬格,你知道那头魔鬼在想些什么,他给予了我保留记忆的能力,并针对红犬的力量赐予我了加护,而赌约则是,他要亲眼见证我杀死红犬……为此他拿走了我的视线。”

    列比乌斯学着那时贝尔芬格的话,“复仇剧,真是令人期待。”

    听到这,伯洛戈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盯着列比乌斯的眼睛,问道,“他在看着我,对吗?”

    “不清楚,他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的……要和他打个招呼吗?”列比乌斯面无表情地说道。罎

    伯洛戈摇了摇头,他开始讨厌列比乌斯的幽默感了,他根本不懂幽默是什么。

    “他会知道你和我的谈话。”

    “没关系,这影响不到什么的,至少决策室是这样觉着的。”

    列比乌斯曾以为,与魔鬼进行了交易的他,会被秩序局开除,甚至被监禁起来,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憎恨自己没能杀死红犬。

    当列比乌斯准备迎接审判时,他受到了决策室的召唤,成为了少有的,能抵达决策室的人。决策室默许了他的行动。

    “贝尔芬格喜欢旁观他人的人生,如果那个人的人生足够精彩,他就会为此付出代价。”列比乌斯说,“就像喜欢电影的观众,为此付出票钱。”

    “可如果不够精彩呢?”罎

    “那我就输了,”列比乌斯说,“我已经输过一次了,即便有了贝尔芬格的帮助,我依旧没能杀掉红犬。”

    “但他没有对此失望,而是再给了我一次机会,我当时还以为是魔鬼的仁慈,可现在看来,他就像知晓命运预言一样,他知道我会与红犬再度会面,贝尔芬格期待我之后的行为。”

    提及这些时,列比乌斯深刻意识到了魔鬼的邪异与可怕,仿佛万物的运行,都处于他们的窥探中。

    “红犬做了什么?”伯洛戈意识到了红犬与列比乌斯之间有着极深的仇怨。

    放弃了所有的遮掩般,列比乌斯将事情向伯洛戈全盘托出。

    “根据现有的情报来看,当初袭击我们的只是第二席派系的主力,但随着战争的白热化,第一席派系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机会,把第二席与我们一同斩杀。”

    列比乌斯复述起了当时的情景,以及这一切的缘由。罎

    “在我们与第二席派系战斗中,我任职的第二组,在战局上处于略微的优势,只要继续维持下去,凭借着主场作战的优势,我们可以战胜对手,但在这时,红犬率队突袭了我们,他们选择与第二席派系对我们进行合围,第二组死伤惨重,但这还不足以彻底打垮我们。

    真正令第二组陷入崩溃的,是后续在大裂隙内的混战,我们的队伍被冲散了,到处都是敌人,红犬则是头阴险狡诈的怪物,他选择躲藏在暗处,对组员们进行精准的刺杀。”

    列比乌斯补充道,“那时他就已经是守垒者了,普通组员面对他的刺杀毫无反抗的能力,我们的组长也是位守垒者,而且除了她之外,组内还有几名守垒者在,他们试着阻击红犬,但红犬凭借着秘能的优势,与他们周旋了起来,并且在途中继续着杀戮。”

    “红犬是位天生的战士,他毫无荣耀、也毫无尊严可言,他忠诚地履行了战士的天职,以效率最高的方式杀伤敌人,不择手段。

    他当着组长的面,残杀了一位组员,成功引起了她的怒火,将她带进了国王秘剑所设下的陷阱里,接着就是守垒者之间全力以赴的死斗。”

    列比乌斯尽可能地简略地讲述那段过往,似乎这会刺痛他的内心。

    “结局是红犬一个人回来了,至于组长,我们没能找到她的尸体,或许是坠入了遗弃之地,或许是被那头怪物当做养料吞食殆尽……许多组员的尸体,我们都没能回收,他们的结局差不多和组长一样。”罎

    “组员大量死亡,组长也战死了,我们撤回秩序局后,决策室一边应对战局,一边考虑该如何处理我们,是进行紧急补员,还是就此解散。”

    列比乌斯顿了顿,“也就是在这时,时轴乱序开始了。”

    伯洛戈沉默了下来,根据当时的记录来看,第二席为首的派系主力,在锡林的战死后,他们反复发动了几次对垦室的冒死突袭,大量减员后彻底丧失了主导战争的能力,这时第一席派系的力量加入战场,以红犬为首的秘剑们,接替了第二席派系的力量,继续着战争。

    “之后的事就很简单了,组员们很信任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溯中,我带领着他们反抗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时轴乱序临近崩溃的那一刻,我成功了。

    我与杰佛里阻止了红犬的计划,还险些刺杀掉了他,战争进入了尾声,而我的朋友们也死的差不多了。

    我目睹了他们数次的死亡,遗憾的是,我无法救任何人,少任何一人的牺牲,结局都将改变。”

    列比乌斯保持着那副冷漠的姿态,不让自己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罎

    “在时轴乱序之后,第二组彻底丧失了做完一个独立行动组运行的能力,因此被解散,剩余组员被分配至了其他行动组,亦或是转去其它部门。”

    列比乌斯讲述的内容并不多,但对于伯洛戈了解那段时光所发生的事,已经足够了。

    沉默再一次席卷上了两人,隔了很久之后,列比乌斯喃喃道。

    “我不同意与国王秘剑的谈判,他们一定还在密谋着什么,就像当初那样,”列比乌斯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我也要杀了红犬,这不只是为了赢下赌约,更是为了复仇。”

    说完这一切,列比乌斯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坐在长椅上,伯洛戈则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伯洛戈好像明白了列比乌斯的意思,“你觉得你会死吗?组长。”

    “谁知道呢?我只是一位组长而已,我无法扭转决策室的意志,我也不知道,我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出格的事。”罎

    列比乌斯说,“我在深夜里幻想过,我可能保持着克制,服从命令,我也可能被复仇的火焰没理智,在谈判时,选择再次刺杀红犬,而这无疑是对秩序局的背叛。”

    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用力地揉捏着,“我以为我是个理性的人,但还是难免陷入失控……我已经有些分不清对错了,伯洛戈,就像我不知道,我到底该如何抉择一样。”

    “你希望我来警醒你吗?”

    “大概吧,我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但我还有理智尚存,可这点理智还不够,鬼知道我见到红犬时,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所以我需要你的存在。

    如果我错了,就阻止我,如果我是对的……那就接替我吧。”

    列比乌斯对伯洛戈称赞道,“你会是一位好组长的。”

    伯洛戈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面对列比乌斯了,列比乌斯将自己视作了一道保险。伯洛戈抬头望着天,自言自语道。罎

    “每个人都渴望他人知晓自己的内心,但又害怕表露自己内心脆弱的一面,矛盾的心理下,害怕他人目光的审视,仿佛这会令自己蒙羞、愤怒。我之前也是如此。”

    “所以?”

    伯洛戈赞扬道,“所以我觉得你离我近一些了,组长,之前你一直在办公桌后,远的无法企及,现在我觉得你就在我身边,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完美,但也变得有血有肉了起来。”

    列比乌斯听后笑了笑了,不再多言,他表现的很平淡、克制,但只有列比乌斯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已被何等的怒火占据。

    加护·永世劳行不只给予了列比乌斯永恒的清醒,也令他那些强烈的情绪如此清晰可见,哪怕发生在数年前的事,也仿佛是昨天一样。

    杰佛里曾说过,他说自己是一个软弱的人,明明在秘密战争中失去了那么多,可在许多年后,杰佛里心中的恨意却因时间的流逝衰减了,他怨恨自己是这样的人。

    一想到这,列比乌斯就感到一阵庆幸,这份诅咒令列比乌斯不可休止,但也令列比乌斯从未削弱恨意。罎

    杰佛里从秘密战争里走了出来,但列比乌斯没有,他仍被困在那死循环般的时轴中,唯有杀死红犬才可解脱。

第九十二章 避风港

    伯洛戈坐在长椅上,目送着列比乌斯走入街头的人群中,返回那座压抑封闭的高楼内。陱

    列比乌斯正处于激烈的矛盾中。

    在与列比乌斯的对话里,伯洛戈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列比乌斯无法容忍决策室与国王秘剑的谈判,但他又无法违背自己的天职,因此列比乌斯陷入了私情与职责间的矛盾里。

    列比乌斯罕见地迷茫了起来,他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所以他才会对伯洛戈说这些,作为一个深陷旋涡的人,列比乌斯已经很难分辨对错了,唯有旋涡之外的人,才能看清他身处的困境。

    伯洛戈在犹豫,是否要将众者的本质告知于列比乌斯。

    之前伯洛戈也对决策室充满了怀疑,但目睹了众者的真相后,伯洛戈因《荣光牺牲》协议的伟大,深感震撼,对决策室的怀疑也变为了信任。

    也因这一先决条件,伯洛戈一直觉得,决策室与国王秘剑的谈判没那么简单,众者一定在谋划着更加可怕的事,只是真正的目的被阴云覆盖,在阴谋得逞前,无人知晓它的本质。

    国王秘剑绝对不会是唯一的赢家。陱

    列比乌斯为了打赢时轴乱序,与贝尔芬格产生了联系,为了杜绝魔鬼们的干扰,他自然也被《荣光牺牲》协议排除在外。

    伯洛戈感到一阵头疼,列比乌斯说不定会在谈判里做出失控的举动,那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荣光牺牲》协议仅仅是无数掩护的其一,秩序局内知晓众者本质的人少之又少,伯洛戈意识到,除了列比乌斯以外,一定有其他职员,也对于国王秘剑的谈判,深感不满,他们会不会如列比乌斯一样,做出失控的举动呢?

    意识到这一点后,伯洛戈发觉,在秩序局的内部,潜藏的矛盾也逐渐浮现了起来,决策室太神秘了,神秘到无人知晓,而它又是这般无所不能,令职员们无比信服。

    可当决策室做出令所有人不解的行动时,怀疑便会在裂隙里滋生,陷入了猜忌的死循环。

    面对这样的局面,伯洛戈也深感无力,他只能祈祷,内部矛盾的涌现,也在决策室的推算之中。

    伯洛戈从不怀疑众者的睿智,说不定这也在众者的推算中。陱

    深吸一口气,伯洛戈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太阳渐渐隐于楼群之后,天空也暗了下来,夜幕将要降临。

    伯洛戈没有返回垦室,现在那里对于伯洛戈而言有些太过压抑了,至少今天以内,他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沿着街头一路直走,不久后,伯洛戈抵达了不死者俱乐部,推开门,挥之不散的酒香味一如既往,吧台内空无一人,就连瑟雷也不在。

    雾渊堡垒的渗透行动后,哈特几人也在休假,但没有人来到这里放松,大家都因丘奇的负伤情绪低落,没心思想这些事。

    伯洛戈到了吧台后,自己给自己倒杯橙汁,选了一首安静悠扬的歌,在乐曲的陪伴下,他坐在熟悉的角落里,放松着精神。

    第一次来到不死者俱乐部时,伯洛戈只觉得这里是疯子的乐园,一处醉鬼的坟场,他从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这个地方,可现在,这里就像伯洛戈的第二个家一样。

    在这里伯洛戈可以令自己融入酒精的氛围里,令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伯洛戈曾思考了很久,为什么不死者俱乐部会给自己这样特殊的感觉,后来他逐渐意识到,不死者俱乐部是一个没有“变化”的地方。陱

    百年、千年?没有人知道不死者俱乐部存在多久了,但从瑟雷的言语来看,从他入住不死者俱乐部起,这里就没有过太大的变化,这里的成员也是如此。

    “我喜欢这里,伯洛戈,”某次宿醉中,瑟雷满嘴酒气地对伯洛戈讲道。

    “这里是凡世之中,最接近永恒的地方。”

    瑟雷的话像是点醒了伯洛戈一般,他忽然明白了此地的魅力所在。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高楼立起又坍塌,世界不断变化着,可唯独不死者俱乐部独立于其中,它像是完全脱离于世界的影响一样,永恒不变。

    无论伯洛戈何时来到这,这里总是记忆里熟悉的那副模样,这里的人也是如此。

    不死者们一同构建了这永恒的乐园。陱

    任何人都会担忧变化的出现,不清楚它会将生活变好,还是变得更糟,可这里没有这样的烦恼,不死者俱乐部可能会因此变得死气沉沉,但它也将变成一处避风港,永远如记忆里鲜活的那样。

    伯洛戈不必担忧自己会失去不死者俱乐部内的一切,毫无变化的安定,为他带来了罕见的安全感。

    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穿着睡衣的慵懒身影显现了出来,瑟雷揉了揉眼睛,上一秒还是一副困倦的模样,下一秒他就变得精神了起来,对着伯洛戈打着招呼。

    “来的真早啊。”

    瑟雷晃晃悠悠地走到吧台后,这是瑟雷的专属位置,瓶瓶罐罐互相碰撞,清脆的声响后,瑟雷为自己调制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如果说瑟雷是一台引擎,那么酒精就是他的燃料。

    酒水下肚,整个人就像完全活过来了一样,带着十足的活力,抬脚踩在吧台上,紧接着一跃而出,精准地踩在了伯洛戈身前的桌子上,然后像条鱼一样,滑进座位里,顺便伸出手,搭在伯洛戈的肩头。陱

    瑟雷露出一副知心老大哥的模样,声音带着诡异的磁性。

    “遇到了什么烦恼吗?”

    伯洛戈嫌恶地看了瑟雷一眼,一言不发。

    “好吧,好吧,”瑟雷坐正了身子,正常了起来,“我听帕尔默说,你成了组长,虽然只是临时的。”

    伯洛戈略感意外,“他来过这了?”

    “昨晚来的,就他一个人,”瑟雷顿了顿,“他看起来有心事,还是很严重的那种,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只是讲了些没用的话,然后就是在喝酒。”

    “所以发生了什么?”瑟雷问。陱

    伯洛戈犹豫了一下,接着将行动里发生的事,全部告知给了瑟雷。

    瑟雷一边听一边点点头,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很平淡,就像这些故事无法触动他的内心一样。

    想想也是,瑟雷可是一个超级不死者,鬼知道他到底活了多久,在他的漫长一生里,生离死别这种事,简直不要太正常了,就连妻子,瑟雷都送走了不知道多少任,更不要说朋友了。

    看看柜子里堆叠起来的杯子,许多人与瑟雷共饮欢乐过,但他们都化作了尘土。

    相比之下,伯洛戈就显得幼稚许多了。伯洛戈觉得这样的幼稚没有错,这证明伯洛戈的内心依旧充满活力,而不是像瑟雷这副模样,外表光鲜亮丽,内心早已麻木不已。

    伯洛戈问,“新钥匙配好了吗?”

    习惯了曲径之匙的便捷性,没了曲径之匙,伯洛戈倍感不适。陱

    “哦,弄好了。”

    瑟雷掏了掏睡衣,变魔术般掏了枚钥匙出来,金属崭新无比,表面上还有切割时留下的细小纹理。

    “不死者俱乐部内,还有锁匠吗?”伯洛戈好奇道。

    “准确说,我们有许许多多的会员,每个会员都擅长不同的事。”瑟雷说。

    “说来,除了你们几个,我还从未见过其他不死者。”

    “我们的寿命过于漫长了,为此许多不死者厌倦了尘世,选择沉睡,前往未来,所以你通常看不到他们,他们都在楼上呼呼大睡呢。”

    “前往未来?”伯洛戈留意道。陱

    “这是什么意思?”

    伯洛戈好奇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对于不死者俱乐部的了解,似乎还不够多。

    “这是大概一百多年前,不死者们提出的想法,当时工业革命刚开始,机器逐渐取代了人力,生产力大幅度解放,新兴科技一个接着一个涌现,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新事物出现……你知道,对于我们这些活了百年、千年的不死者们而言,这究竟有多刺激吗?”

    瑟雷兴奋地说道,“我们麻木的内心被拯救了,在旧时代,我们的消遣是如此之少,可现在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电影、文学、游戏诞生,这个时代太棒了。”

    “听起来你们像是一群以现代文明所诞生的精神粮食维生的寄生虫。”伯洛戈精准地评价道。

    “不死者是这样的,我们太熟悉这个世界了,需要一些新鲜事物,来让自己乐呵乐呵。”瑟雷接着说道,“狂欢过后,有些不死者觉得眼下的事物,还不够棒,那是一群贪心的家伙,他们幻想着,按照这样的轨迹发展下去,几百年后,人类的文明该是何等的璀璨。”

    瑟雷看向楼梯口,在那无限延伸的走廊里,沉睡着数不清的旧友。陱

    “不死者们等不及了,他们选择沉睡,睡上个几百年,待人类文明更加璀璨时醒来,从这短暂瞬息的梦境里,抵达百年后的未来。”

    伯洛戈略感震惊,没想到这就是瑟雷口中的抵达未来。

    “不死者俱乐部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庇护所,睡个几百年,也不是问题。”伯洛戈说。

    “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睡的那么死,比如我,我想亲眼见证世间的发展,”瑟雷说,“除了亲眼见证外,我还承担了守夜人的职能,如果出现一些必要的事情时,我会强行把他们叫起来。”

    伯洛戈说,“所以你才当上了酒保?”

    说是酒保,但在一定程度上,瑟雷是如今不死者俱乐部的控制者,伯洛戈一度怀疑瑟雷这个家伙,是怎么担任这个职位的,现在看来,是大量不死者的沉睡,才令他捡到了这样的职位。

    “别这么说啊,我好歹也曾是夜族领主,这点管理能力还是有的。”瑟雷抱怨道。陱

    伯洛戈眯起了眼睛,上一个由瑟雷管理的永夜帝国,可是在他的操作下,于烈日下覆灭,他说这些可真是不够靠谱的。

    “嗯……你成为酒保时,是有人给你任职吗?”伯洛戈打听道。

    “你是想问,有没有高于我们的、不死者俱乐部的创始者吗?”瑟雷听出了伯洛戈的言下之意。

    “我记得这个事,我们之前讨论过的。”瑟雷觉得相同的对话,在很久之前,曾发生过一次。

    “我知道,只是经历了一些事,又想到了这些了。”伯洛戈说。

    上次两人聊起这些时,还是因赛宗的离开。

    伯洛戈和不死者俱乐部内的各位已经混的很熟了,就连那块不可损毁的雕塑,还有犹如干尸般的“老不死”,伯洛戈也熟悉了不少。陱

    至于他们熟不熟悉伯洛戈,伯洛戈就不知道,至少每次他都有好好打招呼。

    可赛宗不同,伯洛戈与赛宗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加上赛宗那明显神经质的扮狗姿态,令伯洛戈倍感不适,直到赛宗离开时,伯洛戈也没和他有过多少交流。

    在他离开后,伯洛戈曾与瑟雷猜测,赛宗的资历要比瑟雷还要老,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更多的猜想,则因不死者们的漫长寿命,时间跨度变得无比遥远。

    伯洛戈觉得自己能搞清楚不死者俱乐部里的秘密,但以这些不死者的时间观念来看,他至少得用上几十年。

    “我说过的,没有人给我任职,当我意识到时,我就已经成为了酒保。”

    瑟雷环视着不死者俱乐部,“就像秩序局的垦室一样,你应该也有过类似的错觉吧,垦室仿佛是活着的、具备生命力的。

    有时候,我觉得不死者俱乐部也是如此,它是一个扭曲畸形的生命体,它给予我们这些不死者庇护,而我们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当它需要我成为酒保时,我就会像是潜移默化一样,不知不觉中成为一名酒保,为维持不死者俱乐部而服务。”陱

    “这听起来怪吓人的。”

    “还好,就当房租了。”瑟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等你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了,你也可以住进来,”瑟雷接着以一种微妙的语气说道,“抵达未来。”

    伯洛戈见此笑了笑,他觉得瑟雷这副表情非常蠢,“我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只能说,你对这个世界还有着新鲜劲,等新鲜劲没了,就好了。”

    伯洛戈抬起脚,搭在桌子上,和瑟雷聊天也蛮有趣的,就像和一个更加恶劣的帕尔默对话一样。

    “瑟雷,你有想过,不死者俱乐部的主人是谁吗?”陱

    “想过,但我想不出来,”瑟雷说,“不死者俱乐部像是能影响我们一样,令我们各司其职,因此真正的主人,从不需要露面。”

    瑟雷的语气逐渐严肃了起来,“你养过仓鼠吗?”

    “没有,怎么了?”

    “有时候,我觉得,说不定我们这些人,就是他养的仓鼠,这间不死者俱乐部就是仓鼠笼子,他躲在暗处,看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所经历的事,就像……就像一个现场直播的情景剧一样。”

    “听起来就像一个偷窥狂,但确实是不死者能干出来的事。”

    为了打发无聊,不死者仿佛什么蠢事都会做,同时瑟雷的形容,也令伯洛戈想起了贝尔芬格。

    瑟雷再次看向楼梯间,“我不知道不死者俱乐部到底有没有主人,如果有的话,他一定在这无限长廊里的某个房间内。”陱

    “你有试过去找他吗?”

    “没有,楼梯间几乎是无限延伸的,你只有拿到对应的门牌钥匙,你才能找到属于你的房间,不然只是无穷无尽的盲目前进而已,这和曲径之门的性质很像。”

    瑟雷停顿了一下,一脸难堪道,“好吧,我曾尝试过,看看这楼梯间到底有没有尽头,结果就是我走了几个月,依旧找不到终点,但只要我想转身离开,我几乎是一瞬间,就回到了起始的位置。”

    “听起来真诡异。”

    “还好,只要你不在意这些,这里就和普通的旅店没区别。”

    瑟雷接着说道,“不死者就这点好,很多事都无所谓的,反正就当睡在鬼屋里了。”

    伯洛戈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随着对过往隐秘的探究,伯洛戈逐渐意识到了许多事,这些事甚至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仅仅是凭借着表象就能一点点地推断出来。陱

    “我换个说法问,瑟雷。”

    伯洛戈一脸严肃地问道。

    “你觉得,谁有能力创造出不死者俱乐部。”

    瑟雷猜透了伯洛戈的小心思,苦笑了一下后,他问道,“一定要我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吗?”

    “一定,一个肯定的答复,”伯洛戈说,“我相信你一定早在几十年前,就想过这些了。”

    “嗯……不死者俱乐部,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一个足以容纳所有亡命徒的避风港。”

    瑟雷感叹着。陱

    “除了魔鬼外,我想不出谁能创造出这样的地方。”

    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伯洛戈的心神微微荡漾,紧接着他问出了更加深入的问题。

    “你觉得会是哪头魔鬼创造了不死者俱乐部?”

    伯洛戈是个喜欢思考的家伙,更重要的是,伯洛戈往往能在思考中,根据已有的信息不断迭代递进。

    就像瑟雷说的那样,足以庇护所有亡命徒的避风港……

    伯洛戈轻声道。

    “这里会是哪头魔鬼的国土呢?”陱

    癫狂的谜团,最终在伯洛戈的眼前显现。

第九十三章 无家可归

    为了在物质界立足,被物质界排斥的魔鬼们,想尽办法在物质界内开辟出了一小片可以容纳自身的领域,这片领域可能与以太界重叠,进而容纳起了他们的力量,成为了他们在凡世内的国土。哋

    伯洛戈目前已经见识过数个魔鬼的国土了,诡异多变雾气缭绕的彷徨岔路,永行与铁轨之上的欢乐园,位于垦室深处、容纳诸多灵魂的日升之屋。

    这些国土都有着几个相似的特点,它们能完美地融入凡世内的一环,第一眼看去,你很难发现有什么异常,但在这完美的伪装下,它们都各自有着其独特的规则。

    在彷徨岔路中,你可以用玛门币来取代灵魂许愿,欢乐园内则以游戏的胜负获得力量,日升之屋内更是简单,只要将自身的视线与贝尔芬格分享就好。

    那么不死者俱乐部呢?

    从瑟雷讲述自己是怎么变成酒保里,伯洛戈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与怪异,接着他开始思考,这说不定就是不死者俱乐部的规则呢?

    凡是寻求庇护者,必需为不死者俱乐部献出价值。

    瑟雷放松的神情紧张了起来,全身的肌肉也紧绷着,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下,接着平缓了下来,整个人再次松弛了下去。哋

    “伯洛戈,我才起床,别说这些令人心率狂飙的话,好吗?”

    “你早就意识到了,对吧?”

    “只能说,勉强猜到了,但我又没有证据,”瑟雷伸了个懒腰,“想那么多干什么呢?这里的安宁来之不易,何必打破。”

    “况且,就算是魔鬼的国土又如何?这头魔鬼我觉得还不错的,住了这么长时间,他一次面也没露过,就像一位和蔼的房东,从不打扰租客们的生活。”

    见伯洛戈依旧是那副严肃的模样,瑟雷继续说道,“没有绝对的邪恶与绝对的正义,你应该知道这一点的。”

    “就像、你能想象到,我曾经是个无恶不作的夜族领主吗?”

    “确实很难想到,但魔鬼不一样。”哋

    “不不不,伯洛戈,我指的不是说,魔鬼之中也有好魔鬼的,我的意思是,有时候我们的利益或许会与魔鬼在一定上重叠。”

    瑟雷知道伯洛戈要说什么,连忙打断道。

    “你确定,你们和他有所重叠?”伯洛戈说着,抬头看了眼不死者俱乐部。

    “至少这么几百年来讲,是这样的,”瑟雷说,“光是以外表看去,你会将这里与魔鬼的国土联系上吗?”

    伯洛戈沉默了一下,“不会……这里更像是一处故意奢华装修,然后赚一票跑路的无良酒吧。”

    “这家酒吧的年龄可比你还大!”

    瑟雷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忧郁起来。哋

    “我们所讨论的这些,都只是猜测,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一切,你明白吗?”

    伯洛戈点点头,他们不止没有证据,就连魔鬼的影子也找不到。

    “我觉得,如果这里真的有所谓的主人的话,我多少能理解他的心情。”瑟雷又说起了别的。

    “理解什么?养仓鼠的乐趣吗?”

    “不,是孤独。”

    瑟雷羡慕地看着伯洛戈,“你还年轻,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活的太久了,孤独感缠绕着我们,漫长的寿命也带来了无尽的纷争,我们都累了,渴望一个安宁的归处。”

    “我想这里的主人,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创造了这么个无比安宁的地方,召集起我们这些不死者们,大家一起抱团取暖。哋

    我们付出的代价也很廉价,只是帮他维持一下俱乐部的运营就好。”

    伯洛戈凝视着瑟雷,他说道,“你是在劝说我,不要将纷争扯到不死者俱乐部上吗?”

    “是的,我希望不死者俱乐部可以一直这样安宁下去,”瑟雷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伯洛戈,“我想那头魔鬼的想法也是如此,要知道,我们这群不死者可能落后于时代,但仍有一定的力量,就像一把布满锈迹,但仍能捅死人的利剑。

    可他没有让我们去征战,而是龟缩在这个地方,终日饮酒作乐,又或是呼呼大睡。”

    “真是仁慈啊……”伯洛戈说。

    “是啊,仁慈的,就算是我,也想为他而战了,”瑟雷进一步解释道,“为了这个安宁的俱乐部而战。”

    瑟雷的气势没能强硬太久,随后再次虚弱了下来,像是认输了般,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哋

    “这个地方并不完美,但它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容纳我的地方了,我爱这个地方,这里就是我的家。”

    瑟雷喃喃道,“没了这,我都不知道我该去哪。”

    所以瑟雷会捍卫这个地方,无论他是不是酒保。

    “蛮令人意外的。”伯洛戈说。

    “怎么了?”

    伯洛戈说,“只是觉得很有趣,曾经你拥有一座庞大的帝国却不珍惜,如今为了这间俱乐部,却要献出一切。”

    瑟雷没有应答,过了一会,他才慢悠悠地说道,“你以后会知道的。”哋

    他接着笑了起来,“我们的寿命长的很,故事要慢慢讲,不然一口气说完了,之后的几百年里,我们要做什么,趴在酒桌上,看对方吐白沫吗?”

    伯洛戈将橙汁一饮而尽,接着起身、准备离开。

    “放心,关于这里的猜想,我不会和秩序局汇报的。”

    听到伯洛戈的应答,瑟雷松了口气,这么多年里,伯洛戈无疑是他遇到最为棘手的一个家伙,杀也杀不得,说也说不过,如果伯洛戈认定了道理,瑟雷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而且……”伯洛戈再次环视了一圈熟悉的酒吧,“而且我觉得秩序局已经猜到了,猜到不死者俱乐部的本质。”

    瑟雷神情紧张了起来。

    “不然,他们怎么会留你们这群神经病在这座城市里,这座城市的牛鬼蛇神已经够多了。”哋

    伯洛戈时常告诫自己,要保持谦逊,他也确实如此履行着,当自己能从支离破碎的线索里,察觉到了不死者俱乐部的异常时,伯洛戈相信,汇聚了历任局长智慧与记忆的众者,也一定能猜到这些。

    众者就像一座由人类脑组织构成的超级计算机,过量的运算下,少有事情能瞒过它的眼睛。

    伯洛戈的心思一沉,一个未解的答案从他脑海里浮起。

    那么众者有算到,自己、秘密战争、锡林的炼金矩阵,都只是宇航员阴谋的一环吗?

    “下次见,瑟雷。”

    伯洛戈抛开思绪,朝着门外走去。他已经拿到新钥匙,也没必要留在这了。

    瑟雷冲他挥了挥手,但没有说什么,看样子伯洛戈的猜忌给他带来的压力不小。哋

    见伯洛戈终于离开了,瑟雷才松了口气,呆滞了一阵后,他收起了酒桌上的杯子,拿起抹布简单地擦一下,然后用沾水拖把,清理着地面。

    扫除蛮解压的,至少对瑟雷而言是这样的。

    清扫到楼梯口时,瑟雷停了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地面上的带土脚印,根据他的记忆检索,这个脚的大小和不死者俱乐部内常驻的几人,可完全不一致。

    抬起目光,看向昏暗延伸的台阶上,脚印逐渐变浅,直到再无踪迹。

    瑟雷困惑了一阵,甩起拖把,将它们擦干净。瑟雷并不担心有人入侵,如果真的有入侵者的话,他反而会很高兴。

    那家伙该多倒霉,居然入侵到了这里,仅仅是一念间,瑟雷就想到了许多玩弄对方的手段。

    瑟雷也知道,是入侵者的可能性不大,更有可能的是某位会员归来了,他懒得和自己打招呼,拖着疲惫的身体,直接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呼呼大睡。哋

    他可能睡上几天,也可能是几年,反正没关系,再漫长的时间,对于不死者而言,都跟一秒钟没有任何区别。

    瑟雷只是好奇,到底是谁回来了。

    不死者俱乐部的空间结构十分扭曲,它如同没有尽头一样,向着黑暗无限延伸,在所有的尺度拉扯至极限之时,门廊的终点出现了。

    那是一道与其它房门毫无差异的门扉,铜制的门牌上刻着怪异的铭文,像是用已经失落的文字所雕刻的。

    门内传来阵阵鼾声,那人睡的很熟,深陷于梦乡之中,与其对应的,则是门外汩汩的流血声,痛苦的呻吟伴随着喘息响起,其中夹杂着些许的笑意。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将弥漫在走廊内的血气全部吞入肺中,凝腥的气息令他的血液有所躁动,但很快他就将这股躁动压制了下去,内心再度归于平静。

    看向脚下的地毯上,如同一场残酷的虐杀般,一具人体像是麻花般被大角度拧碎,皮肤在拉扯下破裂,肌腱完全断裂,骨骼也碎成了粉末。哋

    内脏散落一地,染血的肠子缠绕着躯干,像头可怖的巨蟒正在尸体上爬行,他的头颅几乎被完全拧断了下来,只剩些许的血肉和颈椎有所粘连。

    肋笼纷纷弯折、抬起,像是盛开的骨花般,在花蕊的中心,是仍在诡异跳动的心脏。

    按理说,常人遭受到这样的伤势,早已死了千百回了,可这具扭曲的人体仍具备着十足的生命力。

    血肉缓慢地粘合在了一起,千疮百孔的身体试着爬起来,在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里,男人向前走了一步,没有刻意施加任何力量,只是轻轻地踩在了对方的身上。

    接触的瞬间,暴虐屠戮的力量扩散,所触及的血肉纷纷爆裂成血沫喷洒,并且这种毁灭如病菌般迅速向着其它肢体、血肉蔓延。

    眨眼间,碾碎的血肉彻底浸透了这具扭曲的身体,可在一声声仿佛是笑声的呻吟后,这具身体仍未死去,相反,躯体剧烈颤抖了起来,血像是流不尽一样,从其中涌出,如同鲜血的泉眼,喷发的血液逐渐浸透了的地面,没过了男人的双脚,形成了一片浅浅的水洼。

    剧烈的沸腾后,血水平静了下来,犹如一道精致的镜面,其中倒映的着男人的身影,紧接着在某个瞬间里,倒映的身影发生了改变,一位优雅的女士取代了男人的身影。哋

    她朝着男人伸出了手,那只手没有破开镜面而来,而是直接出现在了男人的眼前,他抬起头,只见这位女士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的面前,血水里的身影,仅仅是她的倒映而已。

    “你越界了,别西卜。”

    面对这位女士,男人的声音冷漠,充满压抑的杀意。

    他已经很多年没这样愤怒过了,如果不是自己恰巧在此时归来,说不定别西卜此刻已经敲开了身后的大门。

    别西卜的声音充满魅惑,“我要见的不是你,赛宗,是门后的那位。”

    听闻这些,赛宗的表情微微颤抖,这并非是恐惧,而是在极力压制怒意。

    此刻的赛宗看起来狼狈不已,身上尽是泥土与灰尘,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归来,至于他身上那套可笑的狗狗装扮,早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哋

    别西卜的僭越引起了赛宗的怒火,而这满地的鲜血,无疑正加减催化着赛宗的意志,他极力保持冷静,牙齿间艰难地开口道。

    “闭嘴。”

    “你应该知道,他……你不能继续躲下去,你是纷争的一员,你无法置身事外。”

    别西卜看似正与赛宗对视,可她的眼神实际上落在了赛宗身后的房门里,她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打开那道门而已,可现在赛宗拦在了这里,犹如高墙般,无法翻越。

    “离开这,别西卜,别让我重复第二次。”

    赛宗的声音颤抖,隐约间能听到刀剑碰撞的铿锵之音。

    “你不在乎纷争,可以,那么‘新世界’呢?”哋

    别西卜将自己的筹码全部推了出去,她知道,赛宗留给她说话的机会不多了。

    新世界这个词汇像是有魔力般,令赛宗上涌的震怒冷却了一瞬,见到这般情景,别西卜知道自己的筹码押对,她继续说道。

    “来自玛门的情报,他怀疑利维坦仍在谋划着新世界的计划,以此赢过所有人,成为唯一的赢家……我们必须阻止他,就像圣城之陨时的那样。”

    赛宗沉默了下来。

    “你在犹豫什么?一旦他成为了唯一的赢家……”

    赛宗低吼着,打断了别西卜的话。

    “那么就让他赢!”哋

    粗壮的手臂一把扼住了别西卜的喉咙,轻微的碎裂声在血肉内响起,接触的瞬间,赛宗就扭断了她的脖子。

    将别西卜拉到身前,赛宗凝视着别西卜尚未熄灭的目光,他低声道。

    “滚出去,别再回来了。”

    彻底灭杀别西卜的瞬间,别西卜在赛宗的眼里看到了无穷的焰火。

    地狱般的烈火如海啸般涌起,它以愤怒与鲜血为燃料,升腾的火光中,无数的武器挥舞,一颗又一颗的颅骨闪动,它们堆叠在一起,塑做高塔。

    别西卜的身体化作了一团血水,赛宗脚下的血池也开始迅速蒸发,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待血水消逝干净时,一具破碎的不成样子的尸体裸露了出来,从撕成布条般的衣装来看,他应该是国王秘剑的一员,被别西卜当做行动的化身,抵达了此地。哋

    赛宗挥了挥手,尸体彻底崩塌,化作一抹尘土散去,而他则背靠着房门坐下,不知何时鼾声消失了,转而成了阵阵毫无意义的梦呓,像是某人受到了惊扰,将要苏醒般。

    擦了擦皮鞋上的泥土,赛宗的目光无神,接着他哼起了久远歌谣,像是安眠曲般,安抚着门后的存在。

    渐渐的,梦呓消失了,轻微的鼾声再度响起,隐约间还能听到翻身的声音。

    此时赛宗紧绷的表情才舒缓了下来,些许的笑意在嘴角浮现。

    “我会解决他们的,”赛宗侧过身,轻轻地抚摸门板,“我不会让任何人吵醒你的。”

    ……

    平静的血湖忽然翻涌沸腾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水里挣扎翻滚,阵阵惨痛的声音伴着水花声传来,紧接着沉重的心跳声压倒了一切的杂音。哋

    这道声音变得沉重、压抑,像是不受阻碍般,轻易地穿透了厚重的岩石,传递到了层层阻碍之后。

    传入白仆们的耳中。

    自血色之夜后,王权之柱内除了恐戮之王外,就只有白仆被允许长期存在于这里,没有人知道这些身披白袍、沉默不语的家伙从何而来,更不懂白袍之下,他们究竟是什么模样,唯一可以知道的是,白仆们总是保持着沉默,并绝对忠诚于恐戮之王。

    守在回廊内的白仆们也听到了这股微弱的心跳声,他们本不该有任何情绪,可那股心跳声犹如魔咒般,在他们的脑海里回响,从起初的微弱之音,逐渐加强了起来,像是渐进的鼓点,带动着他们的心脏一并有力地跳动着。

    空白平静的脑海里传入了一缕躁动的情绪,傀儡般的白仆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心脏的跳动声此刻是如此清晰,双方都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剧痛从胸膛爆发,心脏像是受到了诅咒般,它跳动的幅度是如此之大,就连胸口都有了明显的起伏,大量的血液急速运输至全身,白仆身体的温度开始上升,在又一声的、宛如战鼓般的心跳声后,这枚可怜的血肉之心不堪重负,彻底爆炸成一团污血。

    那般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哋

    白仆无力地倒了下去,变成了一具尸体。

    另一名白仆呆滞地站在原地,他承受住了战鼓的敲击,可随之而来的,便是燥热血液里涌动的暴虐情绪。

    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他的心头,仿佛要将一切都摧毁般,他抽出了腰间的剑刃,与此同时,阵阵脚步声从回廊的另一端传来,一名浑身是血的白仆正握着剑刃,搜寻着对手,他的眼中有着与自己一样的疯狂。

    两人对视了一眼,纷纷发出嘶哑的战吼,挥舞着剑刃冲向了对方,誓要将剑刃送进对手的心脏里,熄灭那扰人鼓声。

    此刻这样的杀戮与死亡在王权之柱内随处可见,所有听闻了那鼓声之人,都像是被诅咒了般,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疯狂,直至死亡。

    王权之柱的深处,沸腾的湖面逐渐平静了下来,从湖底传来的战鼓声也衰落、平静下去。

    一位女士狼狈地从血水里浮起,她的面容疲惫、憔悴。哋

    “他拒绝参战,想要保持中立,”女士忽然笑了出来,“他还真是天真啊。”

    别西卜像是在对某人说话一样,她坚定道。

    “我们得不到他,就只能毁掉他了。”

    像是回应别西卜般,不久后沙哑的笑声响起,回荡在这地下溶洞内。

    ……

    瑟雷趴在酒桌上,呼呼大睡着,伯洛戈的到来打扰了他的精致睡眠,他决定直接在这补一觉,鼾声渐起之时,瑟雷像是做噩梦了般,猛地惊醒,身子瞬间挺直,膝盖也随着弹了一下,狠狠地顶在了桌板上。

    “啊……”哋

    瑟雷捂着膝盖,发出了一阵痛苦的悲鸣,可很快,瑟雷留意到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

    “怎么回事?我睡眠质量一直很不错的啊。”

    瑟雷揉着自己的胸口,惊醒之后,心悸一般,他的心脏剧烈起伏着,一时半会居然缓解不了,浑身也随之渗出一身冷汗,像是在他睡梦时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反复地深呼吸,用了好一阵,瑟雷的心脏才平复了下来,正当他准备长呼一口气时,脚步声从楼梯间响起。

    瑟雷整个人再次紧张了起来,因这诡异的心悸,他的精神时刻紧绷着。

    正当瑟雷如临大敌之时,一个滑稽的身影从楼梯间走出。

    准确说他是爬着出来的。哋

    对方换上了一身橘黄色的玩偶服,头戴着猫咪玩偶头,见到瑟雷,他挥了挥巨大的猫爪。

    “喵~”

    瑟雷快吐出来了。

第九十四章 诸恶云集

    当伯洛戈再次见到帕尔默时,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

    伯洛戈一身疲惫地窝在沙发上,这一阵他白天就在实战室内训练,练习以太极技,增强对以太的亲和度,晚上就这样坐在客厅里,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聆听着城市的喧闹声。

    孤独的静谧里,伯洛戈感到一种莫名的满足感,他想起了自己与瑟雷的对话,瑟雷热爱不死者俱乐部,哪怕它有可能是一头魔鬼创造的,他也甘愿如此。

    在不死者的漫长人生里,不死者俱乐部如同避风港般,收留了他,瑟雷以为自己不会理解他的想法,但伯洛戈能理解的……誓言城·欧泊斯、秩序局、行动组、这间房屋,它们对于伯洛戈而言,何尝不是一处容身之所呢?

    “哈……”

    伯洛戈打了个长长的哈气,训练带来的劳累令他产生了些许的困倦感,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躺着后,微凉的触感沿着伯洛戈的手腕爬行。

    一条银白的小蛇从伯洛戈的袖口里钻了出来,身体扭动的同时,细小的鳞片也随之闭合、张开,眼眸里闪烁着微光,张开口,细长的信子摇晃。

    银蛇是如此地灵动鲜活,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很多人都会把它错认为真正的蛇类,可实际上,这只是在伯洛戈精密操控下,由诡蛇鳞液塑造出的冰冷死物而已。

    从银蛇的神态动作里,就可以看出伯洛戈如今对以太操控的精密程度,银蛇在游动中开始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密密麻麻的蛇群缠绕在了伯洛戈的身上,可紧接它们迅速地汇聚在一起,又变回了那唯一的银蛇,随后钻进伯洛戈的袖子里,消失不见。

    诡蛇鳞液,由艾缪打造的炼金武装,因其特殊的性质,陪同伯洛戈参与了诸多的战斗,但随着伯洛戈的成长,如今诡蛇鳞液的强度有些跟不上伯洛戈了。

    负权者阶位的伯洛戈,已打破了诸多的桎梏,他的统驭不再需要直接接触物质,也没有了固液态的限制,这直接取代了诡蛇鳞液固液转换的重要性质。

    在攻击性上,诡蛇鳞液虽然可以不断增生红水银,进行可怖的引爆杀伤,但在面对高阶位敌人时,它的攻击性显然已经不够用了,更不要说,在攻击性上锐利的怨咬已经取代了它。

    将诡蛇鳞液视作防具,它也显得过于脆弱些了,塑造的铁甲很难挡住同阶位、乃至高阶位敌人的攻击。

    现在的诡蛇鳞液,在伯洛戈看来,更像是一个钢铁制造器,只要有它在,自己随时随地可以统驭起一道道钢铁,对敌人展开攻势。

    从原本的攻击性武器,变成了辅助类武器,至少有诡蛇鳞液在,伯洛戈从不担心,自己陷入没有统驭物的情况里。

    正当伯洛戈困恼于该如何进一步武装自己时,门外传来了阵阵声响,接着是钥匙插入锁芯的金属声响,拧动门把手,帕尔默推开门,走了进来。

    昏暗里两人对视了一眼,即便光线暗淡,但伯洛戈仍能看出帕尔默的颓废感与疲惫感,他走了过来,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伯洛戈能嗅到洗发水的味道,帕尔默将实战室当成了健身房,爆练一天后洗澡回家。

    平静里,伯洛戈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平常永远是帕尔默在活跃气氛的。

    “莫里森。”

    帕尔默突然开口,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莫里森·布兹。”

    伯洛戈的眼神锐利了起来,“继续。”

    “他的阶位为负权者,曾是国王秘剑的一员,在一次行动中叛变到了侍王盾卫那一边,至于具体的秘能能力,我们还不清楚。”

    从记述之瞳的最后影像里,鸦巢根据从国王秘剑里窃取的信息,进行逐一比对,最终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我记住这个名字了。”伯洛戈说。

    “我离开时,听杰佛里讲,秩序局已经开始行动了,午夜之前,大裂隙将被完全封锁,并且明日起,我们将以有毒废料泄露为理由,疏散起了大裂隙周边的居民。”

    帕尔默继续说道,“我猜,之后谈判的地点,就会设立在大裂隙内。”

    诸恶云集、混乱伊始。

    伯洛戈低声道,“这地方选的,怎么想都不像是要好好谈判的样子。”

    “我不知道决策室在想些什么,也可能是我太蠢了,看不到那么长远的事。”帕尔默说。

    伯洛戈留意了一眼帕尔默,他说自己蠢,但眼睛里却没有蠢感,反而充满了杀意,帕尔默就像一条饥饿的鲨鱼,现在他终于嗅到了敌人的血气。

    “你之后想怎么做?”伯洛戈问。

    “看情况,如果能遇到那个莫里森,我就想办法杀了他,遇不到,我以后也有的是时间去追猎他。”

    “他可是负权者。”

    阶位的差距摆在这里,可不是帕尔默的几句狠话就能抹平的。

    帕尔默沉默了一下,看向伯洛戈,死板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抹熟悉的笑意,他开玩笑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去吧。”

    伯洛戈愣了一下,露出无奈的笑意。

    看起来帕尔默虽然没有变回自己熟悉的那副样子,但多少也重拾了理智,没有变得偏执、癫狂,见到自己的搭档好起来,伯洛戈松了口气。

    “丘奇也是我的朋友,这也是我的仇,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去,”伯洛戈接着说道,“但我会把最终的裁决交给你,足够了吗?”

    “足够了。”帕尔默点点头,对此他满意至极。

    “所以你算是冷静下来了吗?”伯洛戈问。

    “我不清楚,”帕尔默语气复杂,“我的情绪比之前,确实安定了许多,但一闭上眼,我又会感到止不住的怒意。”

    丘奇的面容再次浮现在了帕尔默的脑海里,“我一直以为他在骗我的。”

    “但他没有骗你,他确实是以真面目面对你。”

    “是啊……令人又惊又喜。”

    帕尔默低声道,“我一直怀疑,丘奇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真的拿我当过朋友,毕竟他满嘴都是谎言。”

    “他就连阿菲亚都骗过去了,但唯独没有骗我……”

    帕尔默攥紧了拳头,抬头看向伯洛戈,忽然说道,“抱歉。”

    “你在道歉什么?”伯洛戈不明白。

    “有段时间里,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神经病,你为了阿黛尔的复仇,做了那么多的暴行,有时候我都快受不了了……我现在理解你了,伯洛戈。”

    帕尔默喃喃道,“这就是感同身受吗?”

    伯洛戈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对于阿黛尔的事,随着血与死亡,还有时间的推移,伯洛戈已经能坦然面对这些了。

    从柜子里拿起碟片,伯洛戈打开电视机,昏暗里,光芒映亮了彼此的脸。

    “这是什么?”帕尔默问。

    “《叉子杀人狂》的续集,前天刚出的,但你不在家,我觉得一个人享受这个东西,可能有点自私了。”

    一个人看电影是种享受,但也有几分无聊。

    帕尔默想了想,他起身去了厨房,拿了两个杯子,一大瓶的橙汁,还有几袋薯片。

    伯洛戈将脚搭在茶几上,接过帕尔默递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橙汁,此时电视内,一个家伙神神秘秘地走进了小巷里,拿起叉子,一击插爆了一个人的眼球。

    ……

    正当伯洛戈与帕尔默欣赏电影之际,大裂隙内风起云涌,数不清的身影在雾海里穿行,他们望向下方那扭曲生长的诡异建筑群,面露出嫌恶的神情,可他们没有贸然出击,而是在大裂隙的最外围,建立起无形的防线。

    即便秩序局再怎么庞大,但凝华者的人数终究也只有那么一些,仅靠这些人,根本无法支撑起这庞大机器的运转,为此普通人为主导的后勤部诞生了,他们不只负责绝大部分的后勤事务,也在必要时,会协助凝华者们行动。

    例如在数个行动组包围大裂隙时,来自外勤部的士兵们也出动了,装甲车横在路口,拉起警戒线,装满弹药的枪口低垂地面,封死了大裂隙周边的路口。

    紧急通知已通过欧泊斯广播电台向着全城居民播报,因某公司的违规操作,致命的工业废料泄露,市政厅正在紧急处理。

    通过这种欺瞒的手段,后勤部为外勤部的行动扫清障碍,创造出了一片任由他们厮杀的战场。

    全副武装的亚斯从士兵们之间走过,他能感到其他人士兵投来的眼神,羡慕、敬畏、惧怕……

    士兵们协同凝华者参与过许多战斗,他们很清楚凝华者具备何等的力量,甚至有许多士兵,将他们视作某种神力的化身。

    亚斯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神力的化身,他也是凡人的一部分。

    说到底,凝华者就像凡人军事力量的精锐而已,他们看似强大,但真正的基石仍是数量庞大的凡人们。

    只是随着以太浓度的攀升,炼金矩阵越发先进、强大,凝华者与凡人之间的平衡,正无法挽回地朝着一侧倾倒而去。

    亚斯通常不会想那么遥远的事,手轻轻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他走到峭壁的边缘,朝着下方的雾海投去视线。

    “诸恶云集……”

    亚斯的声音很低,融入了四周的风里。

    另一个身影走了过来,他站在了亚斯的身边,感慨着,“说实话,我真有种秘密战争重演的感觉。”

    “当初为了在大裂隙内的战斗获得优势,我们向那头魔鬼许下了诺言,结果仅仅是几年而已,他就把这里变成了一处剧毒的脓疮。”

    那人继续说道,“我很好奇决策室接下来的行动,到底是与国王秘剑谈判,还是打着谈判的幌子,把这块毒瘤切下来。”

    “好久不见,林奇。”

    迷雾从来者的身上散去,亚斯看清了对方的模样,打着招呼。

    “感觉也没多久。”林奇露出微笑。

    “你们第三组也被调遣过来了吗?”亚斯看向身后,迷雾笼罩住了绝大部分人的身影,他什么也看不清。

    “嗯,可能是怕封闭大楼的事件重演,善于攻坚虚域的我们,也被调动了过来。”

    林奇点点头,接着说道,“除了我们,第十组、第九组也在。”

    站在峭壁的边缘,林奇的身子探了出去,仿佛他下一秒就会坠落下去。

    “我猜,第四组应该也被调动了起来,他们就位于遗弃之地内,而且那里还有霍尔特,如果我们对彷徨岔路展开攻势,配合着霍尔特里应外合,说不定真能毁掉这个地方。”

    听着林奇的分析,亚斯感到一阵疲惫,“这感觉真奇妙。”

    “什么感觉。”林奇转过身。

    “就像你说的那样,秘密战争的重演,”亚斯停顿了一下,“但我感觉,这算不上重演,对于我,对于我们而言,这场战争从未结束过,只是中场休息而已。

    现在它回来了,我们要彻底终结它……或者被它终结。”

    林奇知晓亚斯的过去,也明白他正承受的情绪。林奇也参与过秘密战争,但幸运的是,他在当时就已经隶属于第三组了,而不像亚斯等人,是在第二组解散后,被分配过去的。

    第三组在秘密战争期间,负责攻克国王秘剑临时搭建的虚域,这些虚域就像一座座堡垒般,他们要想办法破坏掉。在其它行动组的掩护下,第三组很少与国王秘剑正面作战,为此伤亡不大。

    掏了掏口袋,林奇从兜里拿出一枚金灿灿的硬币。

    “他们说,只要向僭主纳税,就可以被实现愿望。”

    玛门币在林奇的指背上翻滚,接着弹起,被林奇握在手中。

    “那么我就许愿……”

    林奇将玛门币丢入雾海之中。

    “诸恶尽绝。”

    硬币穿过雾海,摔打在空中走廊上,它在锈迹斑斑的金属廊道上滚动了一段距离,接着再次落入下方,直到落入了一处扭曲生长的怪异建筑里。

    这样的建筑如常青藤般,沿着峭壁爬行生长,硬币跌跌撞撞,最终停在了阴暗的角落里,它是如此锃亮光洁,与此地的污秽格格不入。

    雾气缓缓地淹没了硬币,当雾气再度散去时,金灿灿的硬币已消失不见。

    昏暗的空间内,一枚硬币凭空浮现,接着向下坠落,摔进了如汪洋般的灿金之海里,在它之后,有更多的硬币零星地浮现、下坠,如同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无穷无尽的硬币堆积在黑暗里,金灿灿的光芒铸就起了黄金的海洋、高山,在这耸立的财富之堆的边缘,邪异诡诞的身影忙碌在他的办公桌前。

    玛门拿起器具,精心细致地雕刻着眼前的硬币,为它设计新的图案。

    阵阵音律在玛门的耳旁响起,那是硬币与硬币之间互相碰撞时,所发出的奇异低语,那是一个又一个由人们轻声诉说的愿望。

    其中一个愿望引起了玛门的注意。

    “诸恶尽绝?”

    玛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震颤的笑声令灿金的海洋翻滚、咆哮。

    他站了起来,身影遮天蔽日,闭上眼,再度睁开时,他已出现在了熟悉的房间内,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数台电视机堆叠在身前,犹如监控器一样,将行动组们的动向全部暴露了出来。

    玛门像是在期待着什么、谋划着什么,敲门声响起,格雷推门走了进来。

    “你找我?”格雷问。

    玛门惊喜地回过头,他挪了挪身子,在沙发上腾了一个位置出来,接着示意格雷过来,并坐下。

    格雷没有拒绝,他的身心都已交付给了玛门,如同奴隶一样。

    坐在玛门的身旁,格雷也看到了行动组们的动向,这次秩序局的声势浩大,格雷一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侍王盾卫而来,还是说……为了这里。”

    即便成为了玛门的债务人,格雷依旧很不愿用“我们”来称呼这些。

    伯洛戈在雾渊堡垒内的战斗,在彷徨岔路内不是什么秘密,因伯洛戈暴虐的统驭,雾渊堡垒这座历史建筑,几乎坍塌了大半,地质的变迁也引起了彷徨岔路的震动,许多建筑都在后续的震荡中倒塌,还有的直接与峭壁脱离,坠入了下方浓稠的雾海深处。

    “他们为谁而来不重要。”玛门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

    不只有宇航员在谋划阴谋,玛门也在预谋着什么,他已经知晓了伯洛戈的特殊性,并将这一情报传递了出去。

    玛门目前不知道有多少血亲会响应自己的号召,但可以知道的是,平静依旧的纷争,如今将会再起波澜。

    “见到他时,你的心情如何?”

    电视内的画面再度闪动,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格雷的眼前。

    黑袍衬托出佝偻的体型,银白的面具紧紧地贴服在面容之上,当影王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时,他身上萦绕的死意,总会让人将其误认为是一具尸体。

    面对影王,格雷沉默不语。

    玛门知道,影王曾是宇航员阴谋的一部分……说不定他现在仍处于那一部分的阴谋中,只是和那时相比,影王的重要性无疑降低了许多,现在的主角是伯洛戈。

    那么该怎么做呢?

    玛门能隐隐猜到,宇航员的图谋,可能仍是圣城之陨时的“新世界”。

    也有可能不是……

    但没关系的,玛门不需要知道他在谋划些什么,只要将他所有的谋划打乱就好,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格雷,说些什么,才过去多久啊,怎么?你内心的仇恨就已经熄灭了吗?”

    玛门抬起手,按压在了格雷的脸颊上,他明明没有用力,却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感。

    “想一想,那个改变你命运的雨夜,你信任的队友背叛了你,还杀死了她……你其实对她有所好感吧?她是那么的优秀,待你又那么的善良。”

    玛门的言语轻易地找到了格雷盔甲的缝隙处,狠狠地刺入其中。

    在那场背叛之夜里,队长贾蒙早已归属于侍王盾卫,他杀死了米兰莎,又重伤了格雷。其实格雷也本该死去的,但他得到了妄想家的救助活了下来,并以献出灵魂为代价,从玛门口中知晓了第二席的身份。

    格雷本该是把复仇之剑,但当他知晓自己的仇敌是谁时,格雷又迷茫了起来,摇摆不定。

    “你在犹豫吗?还是说,没有勇气杀了他?”

    玛门问询着,格雷依旧没有回应,只是呆滞地看着屏幕中的影王。

    “嗯……”

    玛门思考了片刻,继续说道,“我赐予你恩赐·阈数极限,赋予你打破限制的力量,贾蒙的血移之剑,给予你了穿梭曲径的力量。

    至于它……”

    玛门说着摸上格雷的另一把佩剑,来自米兰莎的秘剑。

    “我知道你需要些什么。”

    在玛门的轻声诉说中,他拔出了这把精心保养的秘剑,手掌用力地握住剑刃,锋利的金属割开了他的掌心,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声响。

    那声音听起来并不像割开血肉,反而像是费劲力气,切开一层枯朽的树皮。

    缓缓地移动手掌,剑刃也进一步切开了血肉,更诡异的是,没有鲜红的血液流出,从伤口里渗出的只有炽热的黏腻焦油,令人作呕的气息吐露,像是世间污秽的总和。

    刺耳的腐蚀声响起,这把被格雷仔细珍藏的秘剑,在焦油的腐蚀下,光洁的金属表面布满了坑坑洼洼的腐蚀洞,原本银白的颜色,也蒙上了一层灰黑,充斥着衰败的死意,仿佛凡是被它割伤的生命,都将在瞬息间死去。

    “先前,你没有抹杀他的力量,那么现在,我赋予你屠灭的力量,虽然仅有一次。”

    玛门将秘剑交还给了格雷,好奇地打量着格雷的表情。

    “你会怎么做呢?格雷。”

    邪异的话语填满格雷的脑海,无数的嘲笑声重叠在了一起,变成骇人的啸叫。

    “是像个懦夫一样,任由复仇之火熄灭,还是说舍弃一切、宰了他,为了米兰莎报仇呢?”

    格雷沉默不语,只是冷漠地注视着那把千疮百孔的剑,仿佛那正是他千疮百孔的心。

    这几天更新时间很阴间,是因为我发现,我在阴间时间里,码字会意外地迅猛,注意力专注的不行,所以近期尝试在这个时间段码字,但代价就是白天会睡的像具尸体一样。

    老样子了,调整一下作息,明天请一天假。

    然后预计这个月,结束这一卷,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九十五章 血之手斧

    工作日,伯洛戈所热爱的工作日。

    昨夜他与帕尔默看完《叉子杀人狂》后,紧绷起来的精神终于松弛了下来,在伯洛戈看来,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开始好的有点过头了。

    帕尔默的本性始终还是那个烂仔,这几天的高强度的怒意令他疲惫不堪,他向伯洛戈邀请,来一次电影马拉松,伯洛戈看了眼时间,直接回绝了他。

    电影马拉松,这是一种独属于伯洛戈与帕尔默之间的活动,指的是挑一部系列电影,一口气将它的几部全部看完。

    印象里,两人之间最长的一次电影马拉松,看了整整十八小时,到最后两人都有点支撑不住,完全瘫在了沙发里。

    “下次吧,”伯洛戈没有拒绝的那么彻底,“在这次事件后,我们可以邀请其他人一起,一起电影马拉松。”

    伯洛戈甚至想好了举行地点,“不死者俱乐部如何,应该能坐下不少人。”

    制定好计划后,帕尔默就埋在被子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累坏了,伯洛戈早上叫帕尔默时,他倒在床上一动不动,要不是能隐约听见他的呼吸声,伯洛戈都准备检查一下帕尔默的生命体征了,看看他是不是因为不良的生活作息与嗜好原地猝死了。

    伯洛戈没有吵醒帕尔默,整理好自己后,独自一人动身前往秩序局,今天的秩序局冷清了不少,看样子为了封锁大裂隙,以及接下来的行动,许多的职员都被派遣了出去。

    压抑匆忙的氛围里,伯洛戈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在伯洛戈制定的日程里,他准备先去办公室,看看列比乌斯如何,自那天的街边对话后,伯洛戈就很关心自己组长的精神状态。

    进入办公室,列比乌斯不在熟悉的办公桌后,伯洛戈内心感到不安,正当他准备进行进一步的行动时,尤丽尔解释了这些。

    “组长?组长他应该在休息。”尤丽尔说。

    伯洛戈愣住了,“休息?”

    尤丽尔指了指办公室内,那扇极少打开、容易被人忽视的门。

    伯洛戈这时才想起来,列比乌斯就住在办公室,这扇门后就是他的卧室,身体力行地表现什么叫工作狂。

    虽然很大程度上,他这副工作狂的模样,是受到了加护·永世劳行的影响。

    顺着尤丽尔的示意,伯洛戈留意到在门把手上挂着标牌,列比乌斯没有把标牌翻过来,这表示他仍在卧室内。

    作为列比乌斯的助理,尤丽尔很清楚列比乌斯在生活上的一些细节,就比如说,列比乌斯不喜欢苦咖啡。

    伯洛戈到底是没有勇气去敲门,倒不是害怕什么,他只是觉得太尴尬了。伯洛戈尽量维系列比乌斯在自己脑海里的冷酷形象。

    离开办公室,伯洛戈的下一步准备去升华炉芯,距离伯洛戈交付给艾缪幻影匕也有段时间了,不知道艾缪的进度如何。

    换做平常,伯洛戈是不会去催艾缪的,但随着大裂隙的封锁,伯洛戈心底总是有种不安感与紧迫感。

    谁也不清楚侍王盾卫的攻势会在何时爆发,伯洛戈必须时刻令自己处于巅峰状态,那么获得更加强大的炼金武装,便是必要的一环。

    伯洛戈有时候都在想,要不要向决策室申请一些契约物来作战。

    契约物上附着着魔鬼之力,它们通常会具备极为强大且诡异的力量,但相应的,也会令使用者付出相应的代价。

    伯洛戈的骇魂之容就是一个标准的契约物,它会向目标精神施加惊骇的压力,但这样的压力也会施加回给使用者。

    至于怨咬,它在归类上也算作契约物,但没有明显的代价索求,伯洛戈全当做这是自己从魔鬼里赢来的奖励,以及厄文的祝福。

    按照秩序局的庞大体量,伯洛戈相信在它的仓库内,一定存放着不少难以在实战中使用的契约物,伯洛戈觉得可以让自己挑一挑,反正不死者最不怕付出的就是代价了。

    可能是无言者、影王这些高阶凝华者给予伯洛戈的压力过大,激发起了伯洛戈略显扭曲的力量索取感。

    伯洛戈有时候在想,自己可以弄一些炼金药剂来用,也不用担心什么对身体的损害,反正死一次,一切都重置回原样了。

    宛如开悟了般,伯洛戈意识到不死者的身体,就该往这种要命的方向折腾,付出的越多,获得的力量越是强大。

    短暂的畅想后,伯洛戈冷静了下来,控制起了自己的欲望,以免陷入力量的圈套里。

    几分钟后,伯洛戈在升华炉芯内找到了艾缪,实验室那边的工作好像结束了,她没有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而是在升华炉芯的一处设备上,敲敲打打。

    伯洛戈看了眼这宛如熔炉般的设备,他不是研究员,搞不懂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但根据别人的指引,听他们讲艾缪就在上面。

    犹豫了一下,伯洛戈喊道,“艾缪!”

    过了一阵后,上方敲敲打打的声音停了下来,一个熟悉的面孔从上面探了出来。

    “伯洛戈?”

    对方的声音充满了意外与惊吓,像是没想到伯洛戈会在这种时候来找她一样。

    艾缪看起来有些慌乱,退无可退般,她沿着梯子,一脸无奈地降了下来,也是在这时,伯洛戈注意到了艾缪和以往的不同。

    平常见到艾缪时,她要么是日常的休闲装束,要么就是快要没过膝盖的白色大褂,配合着她那多变灵动的眼眸,总之,无论她再怎么忙,都能保持一定的优雅与体面。

    今天的艾缪有些过于狼狈了。

    艾缪摇摇晃晃地从梯子上下来,每动一下,身上都传来了一阵叮当的响声,伯洛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现在艾缪穿着带背带的工装裤,大口袋里插满了扳手、螺丝刀之类的东西,上身是白色的背心,汗水浸透了布料,双手上也布满了汗水。

    因工作环境的恶劣,机油蹭的到处都是,裤子、背心、手套,就连艾缪的脸颊上也蹭到了一些。

    她就像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野猫,又像一位被人打断工作、刚从车底下爬出来的修车工。

    伯洛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设备,“出了什么问题吗?”

    “啊……有点小问题,但问题不大。”

    伯洛戈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艾缪,这把艾缪弄的有些不好意思,显然,伯洛戈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是在害羞吗?”

    伯洛戈很难将现在的艾缪,和那个在瞭望高塔上,打的自己节节败退的艾缪联系起来。

    “没有。”

    艾缪摇摇头,经过一系列高强度训练,她已经善于控制面部表情了。

    伯洛戈狐疑地看着她,然后比了个拇指。

    “还不错。”

    “不错什么?”

    “这样看来,很有力量感,很有生命力,比之前那副过度加班的模样好多了。”

    “哈?”

    伯洛戈摆摆手,他还有正事,不开玩笑了,“幻影匕如何了?”

    “哦,这件事啊。”

    艾缪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伯洛戈来找自己,肯定是为了这类的事情。

    瞄了伯洛戈一眼,艾缪招呼着其他人过来,简单地交接一下工作,她擦了擦身上的机油,随便找件白大褂披上,努力让自己的学者气质回来些。也只有一些了。

    “跟我来。”她示意道。

    “幻影匕经过多次损伤,它的炼金矩阵已经不再稳定了,再怎么修修补补,也难以延长它的使用寿命与能力表现,更不要说对它进行进一步的强化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伯洛戈神情略显失落,幻影匕是他从敌人的手中缴获而来的,虽然是敌人的武器,但伯洛戈用起来还蛮顺手的。

    “如果是别的炼金武装,还有着一定的使用价值,但幻影匕的能力涉及曲径,你应该明白曲径的诡异与复杂,任何的误差,都会令它失控。”

    这一点伯洛戈同样清楚,曲径可以跨越空间的限制,它的功能性极为强大,但复杂性与稳定性的要求也随之提升。是一种难以掌控的力量。

    “所以……”

    “所以我在尝试复制幻影匕内的炼金矩阵,也就是进行逆向工程,这需要一点时间。”

    伯洛戈低声道,“这应该很难吧?”

    “我觉得还好,只是有点耗时间而已。”艾缪的言语充满了自信。

    就算伯洛戈不懂炼金术,此刻他也意识到了艾缪在研究方面的天赋与能力,也难怪她会被纳入对以太界的研究中。

    “我把幻影匕简单修缮了一下,但你要知道,它的使用寿命可不多了,一旦再遇到衰败之疫那样的损伤,极有可能失控崩毁,到时候会伤到你自己。”

    艾缪想了想,“幸好你是不死者,倒不必担心这些,反而可以把这当做攻击手段。”

    “这攻击手段听起来有些奢侈啊。”

    “反正也要坏掉了,就当物尽其用了。”

    伯洛戈问,“那我今天是要无功而返了吗?”

    “谁知道呢?”艾缪向伯洛戈露出微笑,接着拿出一串钥匙,“如果你贿赂我一下,说不定有惊喜。”

    伯洛戈诚心问道,“那我要怎么贿赂呢?”

    艾缪想了想,“说点赞美的话?”

    赞美的话,伯洛戈还很真没怎么说过这类的话,但奈何有求于人,他也没什么办法。

    “艾缪非常好,非常厉害,研究一级棒。”伯洛戈面无表情地说道。

    艾缪皱着眉看他,“先不说你的表情管理问题,这赞美太苍白了吧?”

    “那……”

    伯洛戈思考了一下,接着说道,“你打造的武器,是我用过最趁手的,就像我肢体的延伸。”

    银白的游蛇从伯洛戈的袖口里爬出,它上下起伏,像是在对艾缪打招呼一样。

    “这还差不多。”艾缪双手抱胸。

    “尤其是它将敌人撕裂时,脏器的破裂、血液的翻涌、骨骼的碾碎,你真该听听他们的惨叫声……”

    “好了,停一停!”

    艾缪高声打断了伯洛戈的话,这个家伙的形容太古怪了,自己居然还指望着从他嘴里听什么好话。

    “我这算贿赂成功了吗?”伯洛戈问。

    艾缪沉默了一下,接着义正言辞道,“好啊!伯洛戈,亏我以为你是恪尽职守的优秀职员啊,你居然公然行贿!”

    伯洛戈就知道,他就知道会这样!

    艾缪像是抓住机会一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伯洛戈倒不是讨厌这些,只是在这样的对话里,他很少能占据优势,可以说是全程落入下风,但伯洛戈又是个好胜心很强的人。

    伯洛戈只能用些别的办法,从言语的争斗里赢得胜利。

    他单手把艾缪拎了起来,双脚离地,艾缪的控诉声越来越低,直到如蚊蝇呓语一样。

    “你这是暴力胁迫啊……”

    伯洛戈直接忽视了艾缪的话,他发现就不该听艾缪的话,你听了只会被她带进陷阱里。

    “清醒点了吗?”

    艾缪点点头,伯洛戈接着把她放了下来。

    双脚落地,勇气重回高地,艾缪抱怨道,“你这人真的很无聊啊。”

    伯洛戈坦言道,“我只是意识到在言语的争斗上根本赢不了你。”

    “所以算我赢了?”艾缪的眼睛闪闪发光。

    “算你赢。”

    伯洛戈觉得自己就像在哄小孩子,搞不懂艾缪哪来的这样奇怪的胜负欲。

    艾缪蹦蹦跳跳,打开走廊一侧的房门,这是一间临时仓库,里面存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各式各样的标识贴满了铁箱。

    伯洛戈站在门口处,看着艾缪在铁箱间翻翻找找,不久后她就拿起一个小盒子,将它递给了伯洛戈。

    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熟悉的幻影匕,只是这把匕刃不再有当初那般精致亮丽,反而出现了许多划痕与难以剔除的锈迹,诸多的裂隙布满刃体,金色的金属填补了这些缝隙,像是粘合剂一样,暂时治愈了这把武器的伤痛。

    匕刃在手中舞动了几圈,伯洛戈将它插回腰间,衣摆遮过,隐蔽性十足。

    “除此之外,我在检索仓库时,发现有件东西很适合你,”艾缪背起手,神神秘秘道,“申请的很顺利,没用几天,它就被批准了下来。”

    “什么东西?”伯洛戈好奇道。

    艾缪没有回答,反而昂着头,一副得意的样子。

    伯洛戈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说道,“我已经贿赂过你一次了啊。”

    “嗨呀,好吧。”

    艾缪知道,她今天无法从伯洛戈这里得到更多了,这家伙是个有些容易害羞的家伙,需要循序渐进,不能急功近利。

    将那神秘之物从身后拿出,艾缪一把剑揭开了蒙在上面的黑布,一把血迹斑驳的手斧出现在了艾缪的手中。

    “当当当!”

    艾缪拟声,像是彩票中奖了一样。

    和艾缪一脸的惊喜不同,伯洛戈在看到手斧的瞬间,眼神便凝重了起来,他能从手斧上感到到浓稠的血气与杀意,像是能影响人精神般,注视久了,伯洛戈甚至能隐约听到无数人死前的哀鸣声。

    “这是什么?”伯洛戈问。

    “一件契约物,因其索取的代价过于苛刻,很少有职员能顺利使用它,久而久之它就被收容了起来,直到我再次发现它。”

    艾缪将手斧放在一边的铁箱上,短暂的欢喜后,她也从手斧上感到了阵阵的杀意,不安感从内心里丛生蔓延。

    伯洛戈拿起手斧,它的整体外形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唯一算得上奇怪的,就是金属表面的无数划痕与斑驳的血迹,伯洛戈试着用黑布擦拭一下,可当他擦拭掉一处的血迹后,另一处就会浮现起另一道干涸的血迹。

    “有意思……”

    伯洛戈举起手斧,借着头顶洒落的灯光,仔细打量着它的模样,与此同时,艾缪也为伯洛戈讲解起了这把诡异的武器。

    “这是把高等级收容契约物。”

    高等级代表着这件契约物会造成重大的伤亡,因此需要高规格的收容保护,在没有明确等级分类的契约物里,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分级制度,例如伯洛戈的骇魂之容,它就属于低等级收容,只要没有人疯了,把它戴在脸上,它就安全的不行。

    “它的来历有些特殊,据说它本是百年前,在破晓战争时期打造出来的一件炼金武装,但因战斗的疯狂与惨烈,它的使用者向着魔鬼寻求杀尽敌人的力量,魔鬼回应了呼唤,并将这股力量赋予给了这把手斧,令它的使用者大破敌军。”

    艾缪回忆着资料,继续讲解道,“使用者利用它的力量,战无不胜,可逐渐的,使用者也被手斧所索取的代价,逐渐拖入了疯狂之中,乃至展开了无差别的杀戮,最终死在了战友们的刀下。

    自那之后,这件强大的契约物又经历了数任主人,但每一任主人都无法长期驾驭这把契约物,有些人保持理智,主动舍弃了这把武器,有些人则沉沦于狂怒之中,被武器所控制。”

    艾缪说,“秩序局在十几年前在一次行动中收容了这把契约物,也有人尝试过驾驭这把武器,但他们都失败了,随后它被收容了起来,直到现在。”

    伯洛戈反复检视这把手斧,他留意到了一些有趣的细节。

    两侧的斧面上,重叠的划痕构成了类似铭文的图案,遗憾的是伯洛戈读不懂这东西,也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不是某种失落的文字。

    除此之外,在斧柄处的缠带具有着和骇魂之容相似的触感,皮革上不断地出黏腻的油脂,无论伯洛戈怎擦拭,它就像斧刃上的血迹一样,始终无法消除。

    “它的名字是什么?”伯洛戈问。

    “伐虐锯斧。”

    一个暴虐的名字,想想也是,它本就是为了杀戮而生,沐浴鲜血而行。

    伯洛戈的指尖轻轻地蹭过斧刃,它看起来如此锋利,但抚摸起来,却有一种锯齿状的摩擦感,略微的痛意在伯洛戈的指尖传来,抬起手,自己的手指居然被这粗糙的质感割伤了。

    手斧上传来一股诡异的吸力,血液硬生生地从这微小的伤口里挤出了那么一滴,落在了斧刃上,紧接着血液消失不见,像是迅速蒸发,又像是被这手斧吮吸干净。

    伯洛戈觉得不对劲,问道,“它的力量与代价又是什么?”

    “只要触及鲜血,就会发挥出可怖的攻击性,斧刃会像是活过来般,啃食对手的甲胄。”

    在伐虐锯斧出现的时代,科技技术远没有现代这样发达,那是骑兵与盔甲主宰的战场。

    “它还会令使用者获得诸多的加持,充满力量、不知疲惫,乃至不知伤痛。”

    艾缪讲道,“它的许多使用者,就是在战斗中被它完全支配,失去痛觉的情况下,遭受了诸多的致命伤,可就算这样,他们就像一具具活尸般,仍具备着作战能力,直至战斗结束。”

    伯洛戈心底嘀咕着,“听起来就像纵歌乐团那些人。”

    那些自残的疯子,给予了伯洛戈极深的印象。

    “那么它的代价呢?”

    伐虐锯斧的正面效果比较宽泛,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这需要伯洛戈的实战来验证。

    “它的代价很简单,伐虐锯斧需要鲜血的献祭,越多越好。”

    艾缪顿了顿,继续道,“你可以理解为,献祭的鲜血、死亡、颅骨越多,它给予你的力量越强大,可一旦你无法满足它对鲜血的渴求,它就会从你的身上索取血液,并且伴随着加持的逐渐增强,使用者也会遭到狂怒幻象的折磨,乃至失去理智,变成了暴虐的杀戮机器。”

    伯洛戈点点头,他大概明白了自己手中所握持的,是一件什么样的武器了。

    杀戮越是残酷,给予的力量越是强大,但无法满足它的渴血,那么自己便会成为它的粮食,随之而来的狂怒幻象也是如此。

    这么听来,这把武器和自己还真是契合,不死之身令伯洛戈可以从容地承受代价,至于狂怒的幻象,伯洛戈觉得它影响不到自己,至少在一定的阈值内,它还无法支配自己。

    “对了,有件事你要注意,”艾缪提醒道,“它一旦沾染鲜血,就会自行启动,要么不沾血迹,要么就是一场大屠杀,想要摆脱它,会非常困难。”

    伯洛戈迟疑了一下,随即他听到了低沉的呢喃,刺骨的剧痛从手臂上传来。

    低下头,斧柄上居然刺出了密集的金属尖刺,刺穿了伯洛戈的掌心,皮革的缠带也纷纷散开,犹如蛇群般,爬上了伯洛戈的手腕、手臂,将他的肢体与手斧完全地衔接在了一起。

    鲜血汩汩地从伯洛戈的体内压榨而出,在艾缪惊愕的注视下,它们尽数灌溉进斧刃之中,与此同时伯洛戈再次听见了那低沉的呢喃声。

    声音随着鲜血的献祭,逐渐清晰了起来,像是野兽在震颤着喉咙,发出充满威胁的声音,又像是无数的蚊蝇在腐烂的尸体上飞过……

    又好像染血的引擎正蠢蠢欲动,轰鸣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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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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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介绍:
莱茵历1244年。
我所在的城市在超凡世界的眼中,被评为最为疯嚣与无序的城市。
主要原因呢,层出不穷的恶魔,不怀好意的凝华者,试图违背契约的债务人,哦对了,还有那些藏在阴影之中、妄图索取你灵魂的魔鬼。
无法否认,可事实就是如此,来此居住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这城市总会给你一丝希望,谎言也好,幻觉也罢,但就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让你舍生忘死。
这是座疯嚣且无序的城市,它时刻都在吞食你的生命。
而我,恰好是不死之人。无尽债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尽债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尽债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