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逃亡之路
首先,徹
伯洛戈是个非常优秀的搭档,各种意义上都是如此。
在遇到伯洛戈之前,帕尔默因为自己的运气问题,总是独行,但独行难免会出现些意外,这导致帕尔默的职业生涯已经无法用坎坷来形容了,只能说的多灾多难。
就在帕尔默觉得生活无望,要这样持续倒霉下去时,他的运气罕见地回升了一样,令他遇到了伯洛戈,与其成为搭档。
这是段不错的日子。
逐渐顺利起来的职业生涯,平易近人、相处起来没什么压力的搭档,而且这位搭档意外地在兴趣上和自己重合。
当然,最最最棒的事情是,这位搭档不会死。
身后传来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像是有头暴虐的怪物在肆意摧毁建筑,碾碎沿途的生命,又好像有台盾构机,正毫无束缚地在雾渊堡垒内钻来钻去,宛如一头巨大的蠕虫,将山石啃食的千疮百孔。徹
帕尔默相信伯洛戈的抉择,也不会怀疑什么,伯洛戈让自己跑,那么自己跑就是了。
只是逃离的过程并不顺利,帕尔默能清晰地感受到,层层墙壁后,一个接着一个的以太反应升起。
侍王盾卫的凝华者们一早就发现了自己,只是刚刚伯洛戈与自己同行,这些家伙很清楚,不是伯洛戈的对手,所以保持着隐匿。
现在帕尔默与伯洛戈分离了,这些游猎的狼群,在尝试狩猎落单的帕尔默,预计再有一段距离,帕尔默就会与这些敌人见面了。
帕尔默心神不由地紧张了起来,压低了呼吸。
交错的廊道内,两名凝华者率先杀了出来,他们的以太高涨,攥紧武器,按照模糊的感知,他们确定帕尔默就在这个位置,可看向幽深昏暗的廊道,帕尔默却不见的踪影。
正当他们困惑不已时,一重以太反应猛地在眼前乍现。徹
两人抬起头,只见帕尔默解除了以太遮蔽,从上方坠落而下,他一早就守在了这里,准备对敌人发动奇袭。
“可别小看我了啊。”
帕尔默自言自语着,以太迅速地流淌过他的周身,像是旋起的风暴,牵扯起每个人的心神。
两名凝华者握住剑柄,刚准备反击之时,一股强大的压力随着帕尔默的坠落降临,疾风轰鸣的啸叫填满了他的耳道,高频的震动乃至令鲜血从耳朵里缓缓淌下。
他们试着抽出剑柄,可剑刃刚刚抬起了些许,就被徒增的压力强行按回了剑鞘中。
秘能·怒风讨赦!
凭借着对气流的精密操作,帕尔默可以在一定区域内对气压进行增减,骤升的压力短暂地压制住了两名凝华者,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随即咆哮的风刃便将他们割的遍体鳞伤。徹
此时两人的以太已经狂怒暴涨,反击近在咫尺,同样的,帕尔默也已落入两人之间,风暴羽高高挥起。
“想当初,我也是年度最佳新人啊。”
帕尔默喃喃自语,话语带起了几分伤感。
这也算是一种后浪拍死前浪了,自从伯洛戈这个超有含金量的年度最佳新人出现后,就彻底没人记得帕尔默了,这下子,只剩下了他倒霉鬼的刻板印象,钉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该死!”
其中一人咒骂着,他迎着风暴羽挥剑,但帕尔默要比他更快,先是高于两者的阶位,然后是秘能·怒风讨赦所带来的加速效果。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在秘能的扭曲现实下,帕尔默的每一击都完美地符合空气动力学,迅捷无比。徹
猩红的血光乍现,握剑的手臂迅猛扬起,凝华者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断臂,脸上写满了震惊。
这两个家伙都只是一阶段的凝华者而已,他们并不具备过强的、现实扭曲能力,缺乏足够致命的直接杀伤手段。
帕尔默逼近敌人,匕首猛斩,血线沿着喉咙延伸,凝华者愣在了原地,紧接着他的视野开始变幻,重重地倒地,一具与帕尔默对峙的无头尸体映入眼中,画面定格。
惊恐的余音从身后传来,帕尔默能从气流的扰动里,察觉到了剑刃的落下,但就像帕尔默之前的动作一样,他比任何人都要快。
“意外吗?朋友。”
剑刃尚未落下之际,黑漆漆的枪口就已对准了敌人,扣动扳机,左轮轰鸣的声响后,炼金弹头将敌人的头颅打成了一团血雾,数秒后尸体直挺挺地倒下去。
帕尔默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两人,但这不代表他已经安全了,他能察觉到四周快速靠近的以太反应,他们人多势众,而且还有祷信者存在。徹
深吸一口气,帕尔默沿着廊道继续狂奔了起来,以太增幅与秘能的加持下,他的速度快如鬼魅。
涌动的以太逼近了,帕尔默一个向前翻滚,随后密集的弹头砸在了他刚刚所处的位置,咆哮的怒焰沿着走廊横冲直撞,快要追上帕尔默之时,他呼唤涌动的气流,迅猛贯通了过去,与盛焰碰撞在了一起。
滚滚浓烟后,帕尔默灵巧地腾挪了出来,倒霉久了,帕尔默在逃跑这件事上很擅长,遗憾的是,这项技艺如今有些生疏了起来,这一点要怪伯洛戈。
因伯洛戈这等猛将的存在,帕尔默几乎打的都是顺风局,就算逆风了,也有伯洛戈撑场,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溃逃过了。
“好吧,有时候得承认,”帕尔默继续自说自话着,“人和人之间的差距还是蛮大的。”
子弹从帕尔默的身侧呼啸而过,在手臂、腰腹、大腿各处都留下了深度不一的擦伤,帕尔默强忍着痛意继续狂奔。
每一个克莱克斯家人都十分厌恶封闭的地方,这并非什么幽闭恐惧症,而是因自身的力量,本能地产生的警觉感。徹
密闭的环境令帕尔默所能调动的气流很少,从而限制了他的能力,如果帕尔默能冲到外界,他完全可以凭借狂风之力,进行短暂的飞行,脱离这个鬼地方。
希望不大。
几个祷信者的以太反应出现在了帕尔默的前方,侍王盾卫比帕尔默要更加熟悉雾渊堡垒的地形,他被包围了。
“呼……真要命啊。”
帕尔默气喘吁吁,正当他为自己倒霉的运气抱怨不止时,骇人的以太波动从石厅的方向传来,一轮无形的以太冲击掠过建筑,可怖的强度冲击令每个人的脑海都一片空白。
强劲的气流从廊道内涌过,卷积着碎石与铁屑拍打在帕尔默的脸上,带来隐隐的痛意。
“荣光者……”徹
帕尔默低语,望向身后深邃的黑暗,奔涌的风声在建筑的回荡下,传来怪异的声响,像是有怪物在黑暗里张开了大口,渴求着血肉。
见鬼,雾渊堡垒内不止有守垒者,居然还有荣光者。
帕尔默觉得自己的血都冷了下来,自己居然把伯洛戈一个人留在了那样危险的地方,帕尔默想回过头去找伯洛戈,可步伐还未迈出,他就停了下来。
自己回去又能做什么?自己只是个祷信者而已,荣光者的随意一击就足以杀死自己了,说不定自己回去,反而是给伯洛戈拖后腿。
更不要说……自己能突破重围吗?
帕尔默这样想着,黑暗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侍王盾卫们包围了帕尔默,阶位不一的以太反应升起。
“条例一。”徹
帕尔默肯定道,他能猜到伯洛戈会做什么,伯洛戈没那么容易倒下的。
自己只需要完成责任内该做的事就好。
以太的辉光在黑暗里泛起,一个又一个的身影清晰了起来,他们有的举起枪械,有的拔出剑刃,讥讽似的笑声此起彼伏,嘲笑着帕尔默这头无处可逃的野兽。
“是时候证明克莱克斯家的荣耀了。”
帕尔默这样想着,风暴羽在他的手中分裂成两把,他双持起匕首,摆出进攻的架势。
气氛压抑至了极点,一抹火光迸发,盾卫们率先发动了攻势,呼啸的烈火朝着帕尔默燃烧了过来。
为了给自己壮胆,帕尔默高声咆哮了起来,紧接着更为响彻的咆哮声盖过了他的声音。徹
廊道的另一端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像是有辆推土机在高速逼近,伴随着惨叫声,几名盾卫被巨力撞飞了出去,然后一面熟悉的、沉重的巨盾在帕尔默的眼中迅速放大。
巨盾被猛地投掷了过来,砸在了帕尔默的身前,大片的砖石碎裂成齑粉,顺势挡住了狂怒的焰火,分割出一片真空区域。
“哈特!”帕尔默惊喜道,“你们怎么在这!”
按照伯洛戈的计划,他们应该守在雾渊堡垒外接应他们才对。
“随机应变!”
哈特大吼着挥出重拳,眼看着一位盾卫的头颅被他砸瘪了下来,鲜血四溢中另外两股以太反应升起。
雪莱尽其所能地散开感知,监控着所有盾卫的动向,坎普则握起以太刀剑,健步如飞。徹
专业人士做专业的事。
这是伯洛戈最常说的一句话,起初帕尔默只当做这是伯洛戈角色扮演的角色台词,而现在,帕尔默爱死这句话了。
哈特的奇兵天降极大程度缓解了帕尔默的压力,坎普的加入则令逃亡变成了反攻。
狭窄的空间内,外勤职员与盾卫们混战了起来,哈特最善于以太屏障与以太增幅,他扛起巨盾承接了盾卫们绝大部分的攻势,以太屏障上电弧闪灭不断,布满裂隙。
当哈特快要支撑不住时,他就会放弃防御,转而发起迅猛的进攻,如同一头蛮牛般,撞开沿途的盾卫,顺便挥出重拳,亦或是把巨盾当做武器,击打在敌人的身上。
不愧是几人之中资历最老的一位外勤职员,哈特的能守能攻,转眼间他身边就多出了数具尸体与数不清的断肢,鲜血浸透了灰白的制服,炽热的温度在体内飙升。
坎普问道,“伯洛戈呢?”徹
“他还在里面,”帕尔默一边扣动扳机一边后撤,“但不必担心他,他有办法逃出来。”
“你确定?”雪莱怀疑。
帕尔默肯定着,“我确定,他是我们之中最棒的了。”
“丘奇呢?”
哈特再次问道,他将巨盾竖起,沉重的盾面将走廊横断,犹如一面巨墙般挡住了敌人的去路。
“我不知道,但他应该没什么事,”帕尔默说,“我和伯洛戈……准确说,伯洛戈把所有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在自己身上,他在为我们争取机会。”
“好吧。”徹
听到帕尔默这样说,哈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不断高涨的以太下,巨盾的防御摇摇欲坠,高温侵袭金属,裂隙也布满盾面,即便是哈特的力量,也难以支撑住敌人连续不断的进攻。
“我受够了。”
哈特忽然震声道,他撕开了上衣,将面罩一把揭下,漆黑的毛发暴长了出来,散发着腾腾热气。
兽化之后,哈特一直为一件事困扰,那便是自身的散热问题。
厚重的毛发覆盖了哈特的身体,稍有剧烈运动,他的体温就会骤升,也如野兽一样,他的散热手段极为有限。
在高温的影响下,哈特的脾气会变得非常暴躁。徹
“走!”
哈特一把扛起巨盾,说是让帕尔默几人撤离,但他却朝着眼前的盾卫冲了过去。
盾卫们一时也慌了神,他们以为哈特是本源学派的,可举起巨盾后,哈特忽然兽化了起来,这分明是升躯学派的力量。
哈特力大无穷,沉重的盾牌直接压倒了一名盾卫,哈特骑在盾牌上,刚开始他还能感到身下的以太反应,但随着重拳的砸落,哈特硬生生隔着盾牌砸死了一名盾卫,鲜血汩汩地从与地面接触的缝隙里流出。
扛起盾牌,盾面下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哈特高举盾牌,替帕尔默他们抵挡攻击的同时,一步步地后撤。
四人汇合后,战斗明显顺利了不少,不出多少时间,四人成功地从雾渊堡垒内杀了出来,浑身浴血,升腾着热气。
“那些无言者不知为何,突然都返回了雾渊堡垒内,我们这样才闯了进来。”徹
坎普喘着粗气,对帕尔默解释刚刚发生的事。
“无言者吗?”帕尔默回想着,“你不会想知道里面都发生了些什么。”
伯洛戈宛如魔神一样,虐杀了不知道多少名无言者,又从他们的体内篡夺了多少的力量,有时候帕尔默觉得自己的搭档强的离谱,有时候又觉得他很是陌生。
“你确定他能逃出来?”
坎普犹犹豫豫,“我们刚刚察觉到……”
“察觉到荣光者的力量?”帕尔默问,“没错,我也感受到了,甚至比你们还清晰,那力量直接拍在了我的脸上。”
帕尔默大声抱怨着,但很快他的声音又坚定了下来。徹
“伯洛戈不会有事的。”
四人在雾气弥漫的回廊上狂奔,光是撤离雾渊堡垒可算不上安全地带。
雾海里传来尖啸声,四人停住了步伐,看向一翻滚的浓稠雾海,只见一抹刺眼的绿光急速上升,光芒是如此强烈,足以令这片区域内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到。
帕尔默愣了两秒,然后说道,“丘奇成功了。”
几人相视了一眼,眼中流露着惊喜,这次行动波折实在是太多了,他们都快忘记最初的目的了。
高亢的以太波动从雾渊堡垒内涌现,如同冲击波一样掠过几人,甚至令雾海震荡、泛起涟漪。
帕尔默紧张地看向雾渊堡垒的方向,冲击过后,惊人的震颤感传来,仿佛地震了般,雾渊堡垒剧烈震动了起来,大块大块的岩石碎裂,不断的崩塌中,像是山体滑坡一样,雾渊堡垒的一小部分直接塌陷进了雾海里。徹
隐约间,帕尔默看到了,在混杂的崩塌里,一道青色的影子高速疾驰,而他的目标是雾海之下。
“真是疯了……”
这时帕尔默才搞明白伯洛戈的自信从何而来,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潜入雾海之下,进行逃脱,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想必侍王盾卫们也懵了吧,作为不死者,伯洛戈把自身的不死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既然全员成功撤离,也没必要多做停留了。
崩塌逐渐向这里蔓延,像是山体滑坡般,岩石坠落,砸垮了沿峭壁而建的廊道。
“跑啊!”徹
帕尔默失控地大喊道,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坎普搞不懂,他们也没有停下来,帕尔默在这怪叫些什么,紧接着他察觉到了,一缕缕微风伴随他们左右,先前为了隐匿行踪,帕尔默还会进行以太遮蔽,现在他们快拆没了半个雾渊堡垒,帕尔默也不装了。
秘能完全展开,微风化作狂啸的怒风,伴随小队左右,沿途的雾海迷惘,尽数被其吹开,一行人的速度提升不少,在空中走廊上毫不保留地狂奔了起来。
浓雾被狂风荡开,视野逐渐清晰了起来,展露了逃亡的前路。
第七十章 狭间行走
阴暗的走廊内,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干扰衰败之疫的转运、与莫里森进行短暂的交锋后,丘奇的战斗仍在继续。昰
雾渊堡垒内回荡着激昂的以太反应,丘奇熟悉那些以太反应,是伯洛戈与帕尔默的力量,他们也与敌人交战了起来,从阵仗来看,那是敌人的主力力量。
他们不该与敌人交火的。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后,丘奇立刻意识到了伯洛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是在为自己打掩护,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作为富有专业素养的外勤职员,猜到这些事并不困难,同时一层层的期待与压力施加在了丘奇的身上。
伯洛戈与帕尔默如此卖命,仅凭两人之力,在雾渊堡垒内掀起了疯狂的混战,自己怎么能辜负他们的努力呢?
想到这,丘奇快步狂奔,随着他的前进,他的体形样貌也在迅速改变,几步之内就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存在感也在迅速降低,犹如一团模糊的黑暗。
丘奇能听到前方传来的脚步声,是携带衰败之疫离开的士兵们,丘奇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摧毁所有的衰败之疫了,但他还是要尽其所能,尽情多摧毁一些。昰
他每解决掉一罐衰败之疫,无形之中,就是在拯救一些素未谋面的人们。
拯救他人。
在这支离破碎的人生里,这是丘奇少有的,能令他感受到满足的事,也是他一直从事这份职业的目的。
丘奇想起帕尔默和自己提过的一个人,那个人总是自诩为高尚者,但实际上,他只是想以高尚的行为,获得他人的认可,来满足自己扭曲的内心需求而已。
高尚者常纠结自己是否纯粹……丘奇觉得这太蠢了,他是个看重实际的人,只论行为,不论想法,想法这种事复杂且毫无意义,一念之间就会有无数的思绪升腾,可真正落实的又有几个。
快步的奔袭里,丘奇已经追上了队伍的末尾,他看到了几名士兵正拖动着推车,他们没有看到丘奇的身影,甚至没有听到丘奇的脚步声。
在秘能的认知扭曲下,他们会把丘奇视作一团蝇群,脚步声也是嗡嗡作响的噪音而已。昰
像是地震了般,剧烈的震荡覆盖了整座雾渊堡垒,士兵们前进的步伐停了下来,稳定住推车,避免密封气罐脱落。
昏暗里,一抹明亮的金属光泽映亮了他们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
丘奇的身影短暂地显现,随即再次扭曲成了一群飞逝的蝇群,他掠过之处,一道又一道致命的伤痕从士兵的喉咙处爆裂而出,割开喉咙的同时,伤口位置的血肉也在迅速腐烂,血液变成诡异的墨绿色。
短暂的痛苦后,猛毒麻痹了士兵们的神经,随后是肌肉,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了下去,他们有的死于大出血,有的死于窒息。
丘奇用袖口擦伤了一下自己的匕首,黯淡的莹绿色光芒流过金属的锋刃。
卑鄙之匕。
就连帕尔默也不知道,丘奇随身携带的这把匕首,居然是一件炼金武装,不过也是,丘奇很少在帕尔默的眼前杀敌过,他从来都不需要双手染上鲜血。昰
这把匕首由特殊的炼金金属打造,经过炼金矩阵的植入后,这件金属宛如活化了般,能自行分泌毒素。
在杀伤目标时,会轻易地侵入敌人的体内,强腐蚀性会破坏受伤处的血肉,强麻痹性的能力,则可以麻痹躯体,乃至令目标丧失呼吸能力,窒息而死。
只是这种毒素依旧受到了阶位的限制,对于高阶位凝华者的影响有限,更不要说莫里森这种已经具备以太化的负权者了。
袭杀完士兵们后,丘奇继续追击,与推车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后,他才掏出手枪,转身一枪引爆了推车上的密封气罐。
衰败之疫缓慢地扩散,几秒后又一声爆炸声响起,另一个密封气罐被侵蚀穿透,其中的衰败之疫泄漏了出来,随后更多的爆鸣声响起,它们一个接着一个,高浓度的衰败之疫填满了走廊,将这里变成了一处死域。
气体向着外界缓慢扩散,没有外力下,它们扩散的速度很慢,暂时追不上丘奇,但爆鸣时产生的高速气流,还是掠过了丘奇的身体,稀薄的衰败之疫擦过以太构筑的防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隐约的痛意从体表传来,丘奇留意自己的衣服正迅速腐烂成灰尘,皮肤也开始发黑,终究有那么一缕衰败之疫穿透了以太,与肉体接触的瞬间就杀死了大片的生机。昰
丘奇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正当他准备继续向前追击时,骇人的以太反应从填满衰败之疫的走廊后传来,以太的辉光于黑暗里迸发。
丘奇愣住了,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追上了,但事实已近在眼前不容辩解,狂躁的以太掀起疾风,沉寂的衰败之疫受到气流的影响,纷纷朝着丘奇咆哮而知,宛如挥舞刀枪的幽魂鬼魅。
逃不掉的。
裹挟满衰败之疫的啸风在瞬间便完全覆盖了丘奇的身体,以太的辉光在丘奇的体表闪烁,大量的以太被衰败之疫迅速消耗,像是电路受损的灯光般,辉光也开始黯淡、闪灭,直到以太的防线被侵蚀干净,彻底凿穿。
丘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衣袖荡成尘埃,整只手臂的皮肤开始发黑、溃烂,变成污秽的齑粉散去,露出猩红的血肉。
死亡的飓风中,莫里森的身影逐渐显现了出来,他身负光铸的羽翼,也正是这双羽翼掀起了啸风,吹散了衰败之疫的同时,还以此重伤了丘奇。昰
气流裹挟着衰败之疫冲入了走廊的深处,丘奇艰难地撑了过去,而代价是以太量急速消耗,遍体鳞伤。
丘奇痛苦地喘息着,有几缕衰败之疫涌入了他的口鼻,他鼻腔与喉咙里被血污填满,鲜血止不住地溢出,双肺传来刀绞般的剧痛与一连串溺水般的窒息感。
失去了以太的保护,丘奇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而这就是他们在面对衰败之疫时,所体验到的苦痛。
丘奇努力地抬起头,他搞不懂莫里森是怎么找上自己的,以自己的认知扭曲程度来看,他应该忘记了自己才对。
些许的银光映入了丘奇的眼中,不知何时起,一道银白纤细、没有重量的锁链缠绕在了丘奇的手臂上,它向着走廊的尽头延伸,一直没入了莫里森的剑刃之中。
“找到你了,该死的贼。”
莫里森的言语里充满了怒意,他平举起秘剑,锁链一圈圈地缠绕在其上。昰
丘奇挥起卑鄙之匕,试着斩断锁链,金属轻易地穿过了锁链,像是劈砍到了一条虚妄的幻影。
目光沿着锁链一直追溯到了那把秘剑之上,丘奇意识到这是秘剑的能力,也是因这把秘剑,自己的秘能没能完全扭曲掉莫里森的认知,令他发觉了自己的存在。
光翼震动,数不清的羽毛如箭矢般朝着丘奇激射而至,丘奇强忍着剧痛提起力量,朝着走廊的尽头狂奔,羽毛擦过他的身体,割开一道道的伤口,有的命中了身体,深深地钉入其中。
这些羽毛皆是以太铸就的,它们没有重量,轻盈且致命。
莫里森握紧手中的秘剑,虚幻的锁链激荡,那些没能命中丘奇的羽毛纷纷倒转方向,宛如千把交错的剑刃,誓要将丘奇剁成肉沫。
丘奇只能加快自身的速度,可身负伤势,以太也逐渐枯竭的他,根本榨取不出多少的力量,而羽毛像是受到指引般,无论丘奇逃往哪个放下,它们都会精准地追上他,割开他的血肉。
虚幻的锁链牢牢地锁住了丘奇与秘剑。昰
莫里森快步跟在丘奇之中,他察觉不到丘奇的存在,但他能通过锁链探查到丘奇的方位,而这正是这把秘剑的力量。
追锁之剑。
剑刃吮吸敌人的鲜血后,便能铸造出一道追踪锁链,它不止能探查敌人的方位,也能起到引导的作用,令莫里森释放的攻势得到制导,间接地做到“必中”的效果,配合着密集的光羽,少有人能撑过莫里森的一轮齐射。
丘奇此刻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死亡的羽刃越来越近,他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撑过这一轮攻击,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会死在这光羽之下。
他还不能死!
逃出死境的唯一办法,便斩断这道追踪锁链,丘奇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做到这些,但他可以令锁链找不到自己。
彻底从这个世界里剥离出去。昰
丘奇的沿着卷起辉光的风暴,他自身的存在感迅速降低,可视的形态也在快速稀薄,朦胧的光晕覆盖满了他的视野,就在光晕完全吞没世界的那一刻。
秘能·狭间行走。
丘奇的存在开始抽离,迈入世界与世界的间隙之中,化身不为人知的幽灵行者,彻底消散、藏匿踪迹。
他消失了。
锁链失去了目标般,垂落、消散,肆虐的羽翼风暴也胡乱地钉在了墙壁上,密密麻麻一片。
莫里森站在走廊的尽头,他的表情由愤怒转为平静,接着他的眼里充满了迷茫,莫里森有些记不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拔出了秘剑。
他记得自己好像在与某人战斗,可关于那个人、还有战斗的一切,莫里森完全忘记了,他如雕塑般站在原地,直到扩散的衰败之疫接触到了他,带来隐隐的痛意时,他才能勉强回忆起什么。昰
可那也只是支离破碎的片段,而那狭间的行者早已逃离此地。
第七十一章 遗忘之伤
“丘奇,作为波顿家的孩子,这是你应当的责任。”姈
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熟悉又陌生。
“对不起,丘奇,我很抱歉。”
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她倍感歉意,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伤感。
丘奇行走于阴暗的走廊内,随着秘能的发动,那些久远陌生的记忆,像是水流冲击河床掀起的尘埃,泛起翻滚,划过丘奇的脑海。
这么多年以来,丘奇早已习惯这些诡谲的幻觉幻听了,他也清楚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那应该是自己母亲的声音。
很遗憾,丘奇对于自己母亲的记忆并不多,甚至说极为陌生,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除了时不时的幻听外,就只有深刻进记忆里,“母子”这一社会关系了。姈
起初丘奇很难接受这种事,他脑海一片空白地醒来,然后一个男人说是自己的父亲,又拿起一张女人的照片,说那是自己的母亲。
那种感觉很微妙,除了自己的名字外,丘奇不记得自己的童年,也没有丝毫的家庭回忆,他觉得自己就像电影里忽然剪切进来的、一个突兀的角色。
茫然的自己没有丝毫的情绪……因为自己没有丝毫的记忆,自然对这一切感不到丝毫的起伏。
丘奇记得男人的脸,他努力装作一副亲切的模样,毕竟自己是他的儿子,可在他眼底,丘奇能看到一丝冷漠与痛苦。
那时丘奇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过了许多年,又经历了许多事后,某个瞬间里,丘奇忽然理解了男人的神情。
丘奇记得那个瞬间。
那时自己刚刚经历了深度潜行,外界对自己的认知纷纷产生了扭曲,这种扭曲甚至蔓延了丘奇自己身上。姈
自己站在病床前看着那个叫做帕尔默·克莱克斯的家伙。
从日记里丘奇知晓,这个倒霉鬼是自己的搭档,帕尔默神情略带陌生地看着自己,但过了一阵后,帕尔默居然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但遗憾的是,自己却因深度潜行,忘记了关于帕尔默的事。
面对这个真诚热情的家伙,丘奇提不起半点的情绪,结束深度潜行后,对于那时的自己而言,帕尔默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没错,陌生人。
丘奇感到一种莫名的痛苦,也是在那个瞬间,他理解了那个自称为自己父亲的人,为何会以那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帕尔默对自己的热情,日记本上一页页漆黑的文字,这无一不代表了,两人关系的密切。
可自己却不曾记得这一切,甚至难以对其产生情绪波动,丘奇为此感到莫大的恐惧与悲伤,这样冷漠麻木的自己,令自己感到难以言语的痛苦。姈
就像父亲对待自己的情感,就像自己对待母亲的情感。
漠视与痛苦。
这是波顿家的诅咒。
如今关于母亲的容貌、名字,与她有关的所有事,丘奇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那个自称父亲的人留下了一箱子的笔记,据说这是母亲完全剥离前留下的,从这些笔记里,可以回顾起母亲的一生,但丘奇从未打开过那个箱子。
为什么要打开这箱子呢?是要去了解一个陌生的人吗?这或许会徒增悲伤。
即便知晓了又如何?或许在未来的某一日里,这会被再次遗忘。姈
按照普世价值下的情感观念,对于母亲这一存在,丘奇应该落泪感怀才对,但绝大部分的时候,他的内心都毫无波澜,少有具备情绪的时候,也是源自于对自己的怨念。
丘奇时常会怨恨自己,那是自己的母亲,可自己对于她居然产生不了任何情绪,就像在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
就像怨恨现在……自己居然记不起与帕尔默奋战的过去,对于他人回应自己的情绪,丘奇无法回应半分。
这样的自己,令丘奇想起了纵歌乐团的人们,那些受到加护,进而情绪麻木的人们,他们与自己何其相似,但不同的是,他们可以将错误归咎于加护,而丘奇却不知所措、原地茫然。
“这是波顿家的命运。”
一到这种时候,丘奇就会嘟囔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丘奇只能这样做了,就像所有波顿家的人一样,丘奇最终将会变成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未来也会变得扑朔迷离,他所能抓住的,只有眼下的现在。姈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丘奇机械式迈步前进,嘴里重复地呢喃着,像是巫师诉说着神秘的咒语。
从很久之前,丘奇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没有什么值得抱怨与悔恨的。
就像他的母亲一样,丘奇只是与母亲一样……与波顿家的所有人一样,走上了相同的道路而已。
成为一名狭间行者。
秘能·狭间行走完全包裹住了丘奇,整个人存在的基石被一点点地撬动,乃至从这个世界里剥离出去。
已经没有人能感知到了丘奇的存在了,他化作了真正的幽魂,大步前进,轻而易举地越过层层防线,朝着雾渊堡垒外逃去。姈
同样的,因存在被剥离,丘奇脑海里的记忆也在随之崩塌。
秘能·狭间行走是一份极为独特的秘能,它源自于波顿家对于债务人恩赐的古老研究,这份秘能具备多重效果的表达。
秘能维持在第一阶段“潜行”时,仅仅是消耗以太,降低自身存在感,但在秘能进行的第二阶段“深度潜行”时,这份力量的诡谲之处便展现了出来。
狭间行走会呈现一种粗糙的逆模因效果,越是了解丘奇真实信息的人,越是会遗忘他的存在,乃至令外界的观察者,对丘奇产生认知扭曲。
比如将丘奇错认为其它的事物,对他产生的所有影响,都以另一个奇怪的逻辑链进行解释,例如丘奇踢翻了一个瓶子,观察者只会认为是风吹倒了它。
这样的秘能,令丘奇不得不将自己完全隐藏了起来,以避免自己的朋友们忘记自己的存在,而这也令他无法以真面目示人。
狭间行走的第三阶段被称作“完全剥离”,这算是深度潜行的强化力量,可以令丘奇自身的存在彻底从世界剥离出去,这不止是认知的扭曲,而是令丘奇物质形态抵达另一个维度,以投影的方式在物质界行动。姈
狭间行者们完全剥离后所抵达的维度,处于一个未知世界与物质界的间隙里,如今那个未知世界被学者殿堂们称作……以太界。
以完全剥离的方式行动,丘奇可以避免物质界内的所有攻击与影响,同样的,他的存在也会迅速稀薄下去,他自身的记忆会因完全剥离而被吞噬。
为了抵御这种记忆丧失,丘奇记录下了许多的日记,用以之后的回忆,但经历时的情绪与感动,是文字无法弥补的。
丘奇还会定时阅读大量的书籍,用这些记忆来填满自己的脑海,好在完全剥离所带来的记忆丧失中,增加自身的记忆量。
处于完全剥离的状态越久,丘奇忘记的事情越多,直到像自己的母亲那样,彻底丧失自我,迷失于狭间世界里。
莫里森的追锁之剑仍在狩猎着丘奇,丘奇只是靠着完全剥离暂时躲避掉了而已,他必须尽快逃到安全地带,要在自己丧失全部的记忆,彻底忘记自己的责任前,结束这一切。
丘奇冲出了雾渊堡垒,跃入雾海的空中走廊时,丘奇解除了完全剥离,他的脑海一阵浑噩,似乎有很多事情被他忘记了,可糟糕的是,人们往往记不得,自己究竟忘了些什么。姈
好在有一些事,是不会忘记的。
丘奇举起信号枪,扣动扳机,一抹明亮的绿色继续上升,向着所有人表明自己的安全,以及撤离战场。
“然后……然后该做什么来的?”
丘奇脑海里萦绕着种种话语,剧烈的头疼令他生不如死。
溃散的锁链再度凝结了出来,雾渊堡垒内,莫里森狐疑地看着秘剑上延伸的锁链,尘封的记忆再次撬动了起来。
丘奇受伤过重,加之完全剥离带来的影响,他的脑海卷起了碎片的风暴,意识迷惘之际,忽然又一个想法从他的脑海里升起。
一个自私且奇怪的想法。姈
可能是重复了太多次了,这件事已经刻进了丘奇的本能里,在意识浑浊,记忆破碎之际,他本能地做起了这件事。
丘奇这样想着,再度进入潜行,凝实的锁链变得虚幻,他的身影越过廊道,朝着大裂隙之上狂奔而去。
第七十二章 需要与被需要
雾渊堡垒内的厮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僭主·玛门的刻意遮蔽下,这里的异样甚至没能引起彷徨岔路的异常,更不要说整个大裂隙,乃至大裂隙之外的誓言城·欧泊斯了。瑓
每天都有无尽的雾气从裂隙里喷涌而出,其中还夹杂着温热的灰烬,像是黑色的雪,又像是有毒的雾霾。
有学者说,这些雾气与灰烬来自于公司们向大裂隙内排污的后果,他们举起标语,沿着大裂隙游行,要求注意环境保护,禁止向大裂隙排污。
也有冒险家们,他们装备齐全,将大裂隙之底视作尚未有人触及的处女地,誓要探索这雾海之下的未知,找到这种种异象的源头。
许多冒险者都折损在了浓稠的雾海里,官方的刻意遮掩下,也无人再提及大裂隙的神秘,至今只有少数人依旧在意这些,绝大部分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存在。
至于大裂隙从何而来,雾海因何而起,灰烬又是什么,对于普通民众而言,这依旧是个未解的谜团。
谜团并不重要。
如今人们已经习惯了大裂隙的存在,也将雾海与灰烬,视作一种奇特的自然景观,朦胧虚幻的雾气囤积在城市的上空,形成一层巨大的雾气罩,将大半的城市笼罩,也将阴影一并投放了下来。瑓
欧泊斯少有晴朗的日子,阳光对于这里的每个人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东西,尤其是对于阿菲亚。
阿菲亚走出门店,抬头望向天空,比起平常阴郁的日子,今天的厚重的云层稀薄了不少,有金色的阳光垂落下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在欧泊斯这个环境恶劣、工业污染严重的城市里,鲜花可是个珍惜的东西,像阿菲亚这家花店,更是稀有中的稀有。
一清早,阿菲亚就忙碌了起来,她推开窗户,拉开天窗的遮罩,让阳光穿过玻璃,迈入室内,同时她还不忘搬起几盆鲜花,堆积在了花店的门外。这种晴朗的日子,就该让花朵们开在花店外。
简单的处理过后,阿菲亚换上园丁服,拿起水壶浇花,时不时拿起剪刀对枝条进行修剪,在她忙碌没多久后,花店内的其他员工也陆续到来了。
人们忙忙碌碌,像是盛开的花朵般,他们的到来,也令这花店鲜活了起来。
外面的街道也逐渐繁忙了起来,车辆堆积在十字路口,每个人都在抱怨着塞车,百无聊赖地按着刺耳的喇叭,更多的人匆忙走过,进入地铁站,被车厢带至城市的另一端。瑓
每到这种时候,阿菲亚会静静地站在花店门口,望着这般繁忙的景象。
这是誓言城·欧泊斯最为朴素平常的一幕,在这座极度发达的城市里,它没有什么独特的风土人情,但非要说有什么特点的话,阿菲亚能想到的只有机械式的忙碌,与日新月异的疯狂发展。
这座城市像头巨兽一样,吞噬着那些平庸之人的生命,将他们视作一个个血肉之躯制成的机械元件,拼凑在一起,变成疯狂挺进的机器。
自六十多年前开启之际,它至今没有停下。
发展到如今,誓言城·欧泊斯依旧在扩张,一座座新楼拔地而起,在百米之上的高空,工人们坐在简易铁架搭建的横梁上一起吃着早餐,俯视着宏伟森严的城市。
有许多人讨厌这里,觉得这座城市在吞食每个人的生命,阴郁的天气直令人感到窒息,也有人憎恶这座城市的发展,它以钢铁与水泥支配了每一处,自然的风景早已被工业的废气摧毁。
“咳咳,这里的空气越来越差了。”瑓
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捂了捂鼻子,一脸厌恶地看向阴郁的天,在她眼里,笼罩在城市之上的雾气气罩就是一切的罪恶之源,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抛出污秽的灰尘。
“我真怀念家乡的日子,”老太太低声诉说着,“那里可没有这么多高楼,也没有这堆满街头的汽车,有的只是绿野森林,那里不需要花店,因为到处都是鲜花。”
老太太不解地看向阿菲亚,“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里呢?”
很久之前,老太太就想返回家乡了,但她不放心把阿菲亚留在这里,在她看来阿菲亚仍是个孩子,需要人照料。
“嗯……”
阿菲亚停下了手头的忙碌,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有人喜欢这里,也有人厌恶这里,老太太本以为,阿菲亚不会喜欢这个地方,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个喜欢鲜花的女孩,居然格外地喜欢这座布满阴霾的城市。瑓
她觉得阿菲亚的归宿应该是那布满绿野的地方。
“该怎么说呢?”
阿菲亚看向街头的车水马龙,“这座城市确实有着很多令人生厌的地方,但也有不错的地方,比如它很进步。”
她一脸惊喜地看着老太太,“我想考上这里的大学,这里能学到最棒的知识。”
老太太沉默了下来,这一点她无法否认,欧泊斯内有着最先进的知识,最高等的学府,她知道阿菲亚不能一直卖花,她迟早要走上别的路。
“唉……”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感叹着,“这座城市死气沉沉,但又生机勃勃。”瑓
整座城市单调的不行,每个人都在忙碌,忠诚地履行螺丝的职责,但它又生机勃勃,在这里你能看到新兴的艺术作品,前卫的音乐作品,电影的海报贴满了高楼。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外乡人而来,将新鲜的血液注入这座城市之中。
老太太至今还记得,前些年从家乡的小镇里,带着阿菲亚来到这座城市里时的感受。
仿佛穿越了时光般,她来到了一座百年之后的城市里,到处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事物,比较之下,家乡的小镇落后的就像一处原始部落。
再怎么厌倦,老太太也明白,阿菲亚留在这里是个正确的抉择,这座城市里充满了未来,阿菲亚在这里有着无限的可能。
阿菲亚说,“更重要的是,这座城市需要我。”
“需要你?”老太太笑了起来,“你对这座城市一文不值的,孩子。”瑓
老太太见过太多人迷失在了这座城市里,边缘人在这座城市里随处可见,城市就像一位冷漠的神明,毫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
“不,我是指,我的鲜花,这里的存在。”
阿菲亚继续说道,“这座城市缺少鲜花的色彩,而我们的存在,填补了这些。”
“他们大可从外面运进来,”老太太轻轻地捏了一下花瓣,“这里永不缺那些有钱人。”
在金钱的攻势下,没有什么事能难倒那些人。
“我又不是为了他们,”阿菲亚低声说,“而是那些需要我的,以及我需要的……一点点存在的意义。”
走到花店的角落里,阿菲亚拿起一束已经包装好的花,她看了眼日期,阿菲亚知道那个人今天会来拿这束花。瑓
阿菲亚知道的,自己这么一个独立的个体,对于这座庞大的城市而言毫无意义,这间小小的花店也是如此,但对于她的顾客们,那些常拿起一支鲜花的人们,这间小小的花店是被需要的。
被需要,这一点很重要,这令阿菲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变得有意义了起来,尤其是对于那个奇怪的客人。
存在的意义。
这仿佛是人类哲学的终极难题,可在这间小小的花店里,它被一束鲜花就这样简单地解决掉了。
需要与被需要,这就是一切。
阿菲亚将包装好的花束放到了门口,她期待那位客人的到来,阿菲亚知道,他会来的,就像某种仪式一样。
这样想着,阿菲亚觉得自己的思绪中断了一瞬,她有些记不清那个奇怪的客人是谁了,一股不真切的感觉涌上心头,看着花束,阿菲亚甚至怀疑起,自己为什么要包装这么一束花,好像没有客人预订来的……瑓
空气里弥漫开了些许的血气,阿菲亚警觉地看向门外,一位熟悉又陌生的客人站在门口。
过了好一阵,被埋葬的记忆从砂石路露出,阿菲亚隐约想起了这位客人是谁,但无论如何,她都叫不出他的名字了。
第七十三章 徒增困扰
丘奇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大裂隙里离开的了,更记不清自己现在在干些什么,他的意识趋近于无,眼下所有的行动,比起意志的操控,更像是来自于潜意识行动的本能。岟
行尸走肉。
为了尽可能地摧毁密封气罐、阻止灾难,丘奇近距离与衰败之疫接触,被其严重消耗了自身以太,侵袭了血肉,在这之后他又遭到了莫里森的攻击,致命的羽翼掀起啸风,伴随着衰败之疫的侵袭,丘奇险些死在了那致命的走廊里。
如今丘奇的血像是流干了般,腐烂发黑的伤口血痂凝结在了一起,变成一个个狰狞可怖的疤痕,他的眼睛无神,数不清破碎的思绪在脑海里游离着,始终无法团在一起。
恍惚间,丘奇再次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这感觉很奇妙,就像在做梦一样。
是谁和自己提过的……哦,那个自称为是自己父亲的陌生人。
他说自己的母亲是一位优秀的狭间行者,她总能完美地把握潜行的深度,以确保自身不会迷失在狭间世界里。
可在一次行动中,她落入了无法抵御的险境里,为了完成任务,她进行了一次完全剥离。岟
对于狭间行者们而言,每多进行一秒钟的完全剥离,都会增加自身迷失的风险,而那一次,她完全剥离太久了。
久到她彻底迷失于其中……
丘奇能幻想到母亲是怎样死去的,她彻底沉沦于狭间的世界里,完全忘记自己是谁,自我意识湮灭消散,肉体则倒在某个角落里,在认知扭曲下,人们会将她的身体看做一块顽石?还是一具动物的尸体?
没有人知道。
唯一能知晓的是,外界的观测再也无法看到她分毫,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直到肉体腐坏,归于尘土。
丘奇不希望自己变成这副样子,他还有事情要做,一些固执的、刻进本能里的。
机械式地迈步在欧泊斯的街头,丘奇依靠着最后的清醒意志,从完全剥离里脱出,回归于第一阶段的潜行里。岟
他的存在感急速降低,行人与他擦肩而过,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狼狈的家伙,只有少部分人会短暂地停步,好奇空气里为何有股鲜血的味道。
为了完美地隐藏自身的信息,以及避开敌人的视线,丘奇的衣服是一件可以改变着装与体型的炼金武装,配合着紧贴脸庞的“无面人”面具,丘奇即便不使用秘能,也可以随时变化成另一个人。
上一秒丘奇是臃肿的商人,下一秒丘奇就变成了消瘦的学者。
但现在,这些炼金武装饱受创伤,衰败之疫不止腐蚀着以太,也在腐蚀这些炼金武装,丘奇的衣物变得破破烂烂了起来,并且伴随着他的前进,自身的着装与形态也开始了类似故障的变化。
丘奇的脸庞也是如此,面部肌肉微微抽搐,像是患有某种疾病,而这是无面人的外在表现,实际上这件面具已经出现了多处的破损,衰败之疫像可怖的毒虫般,啃食着它本身。
呼吸变得低沉急促,丘奇脑海里垃圾无用的记忆被完全剥离吞食的差不多了,虽然及时从完全剥离的状态里脱出,但他的记忆还是随之破碎朦胧了起来。
可至少有件事,丘奇还隐隐记得。岟
“我们需要一些东西,来确定我们自身的存在……我们就像风筝,位于疾风呼啸的高空中,而那个东西便是将我们拉扯回地面的丝线,稳定船只的锚。”
男人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
很长时间里,丘奇并不清楚自己该用什么东西锚定自己的意志,毕竟所有人对于他而言,都是陌生人而已,在这个世界上,他所拥有的似乎只有自己的责任。
直到有一天。
朦胧的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
当丘奇回过神时,他已经来到了记忆熟悉的地方,阵阵芳香从室内传来,抚平了丘奇的伤痛。
或许是上天的眷顾,错乱的炼金武装短暂地平稳运行了起来,丘奇的衣装变成了常见的职员制服,面容也变成了对方所熟悉的那个丘奇。岟
“早上好啊,阿菲亚。”
丘奇和对方打着招呼,他的声音很正常,肉体的疼痛被他完美地压制了下去。
“丘奇?”
阿菲亚在阳光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显得有些兴奋,“我就知道你会来!”
丘奇是个古怪的客人,但就是这样一位古怪的客人,却给予了阿菲亚从未有过的感觉。
被需要的感觉。
接下来的事重复太多次了,两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阿菲亚拿起了为丘奇准备好的花束,将它交到丘奇的手中。岟
丘奇礼貌地接过花束,将它抱在身前,按照以往,再闲聊几句就该分别了,可这次两人都没有挪动步伐。
阳光下,阿菲亚盯着丘奇的眼睛,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觉得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
该告别了,阿菲亚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次之后丘奇就要真的离开了,再也不会来了。
阿菲亚感到了一阵慌张,她有些手足无措,到最后笨拙地引出话题,希望将告别的时间向后推迟。
就像来到分岔路的朋友们,彼此之间不断地聊着些无聊的事,妄图打败注定的分别。
阿菲亚问,“矾根养的怎么样?”
“还不错,”丘奇说,“我有在看书,关于怎么养绿植的书……距离开花应该还有段时间。”岟
丘奇的话语断断续续,像是一个又一个片段随意拼凑在了一起,秘能对他的影响还在继续,身体的伤势也在刺激他的神经,能保持正常的交流能力,对丘奇而言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样吗……”
阿菲亚接着又说道,“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毕竟书是死板的,我可以亲手教你。”
丘奇犹豫了一下,他说道,“有机会的吧。”
“怎么了?”
面对阿菲亚的疑问,丘奇再次迟疑了起来,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阿菲亚对于自己正变得陌生起来,秘能所带来的余波,已经影响到了他近期的记忆,许多与阿菲亚有关的事情都变得模糊,摇摇欲坠了起来。
丘奇的时间不多了,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多少也明白了帕尔默那时逼迫自己的意思。岟
原来是这样。
“我……我要离开这了。”
丘奇随口便讲起一段谎言,对于情报人员的他,这是最擅长的事不过了。
“因为工作调动,我可能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这段时间谢谢你的花了,它们很鲜艳,也很芳香。”
鲜花宛如一抹惊艳的色彩,令丘奇那苍白的生活不再那么单调。
“我觉得我应该来和你告别一下。”
丘奇越是讲述,越来越多的情感从他的心底涌起。岟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所谓的锚,非要说有一个的话,那就是自己的名字。
他的生活是如此单调,又因自身秘能的副作用,丘奇与任何人都不会缔结真实的联系,他以为自己将会永远独行,却在这样的时刻,丘奇意识到自己早已具备了所谓的锚。
正是如此,丘奇才会鬼使神差地做出那样的抉择,一反常态,从一位冷漠的旁观者投入故事之中。
丘奇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想明白了所有,在这么个荒谬的时刻。
“你的花很不错,我不希望它枯萎掉。”
所以衰败之疫必须全部销毁在雾渊堡垒内。
“我有想过直接离开,”丘奇说,“但我又觉得,不该这样,希望我没有自作多情。”岟
说到底,丘奇与阿菲亚的联系并不多,很多时候只是丘奇自己想入非非而已,他总是这样,像只躲藏在潮湿阴暗泥沼中的蜥蜴。
说的太多,太深入,也只是徒增困扰而已……但说出来的感觉真好。
“没有……怎么会呢。”
阿菲亚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混乱,她反过来感谢丘奇,“我倒是要谢谢你。”
“怎么了?”
“说实话,这是座繁忙冰冷的城市,我一直觉得没有人会喜欢这种东西,”阿菲亚看了眼丘奇怀里的花,“我当时在想要不要去做些别的事,谢谢你让我有种被需要的感觉,我做的事是有意义的,而不是徒劳无用的东西。”
阿菲亚接着说,“你的眼睛很漂亮,我之前见过一个,和你有相似眼神的人。”岟
“这样吗?”
听摆,丘奇笑了笑,是时候离开了,他刚准备转身离去,阿菲亚又喊道。
“你还没付钱呢!”
丘奇愣了一下,摸了摸口袋,除了一把染血的匕首外,他什么也拿不出来。
他说,“抱歉,我没带钱。”
“那就下次吧。”
阿菲亚像是阴谋得逞了一样,她对丘奇说道。岟
“下次再把钱还给我吧。”
……
急速的坠落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手中的剑刃也不知道劈断了多少的岩石,高频震动令整只手臂都失去了知觉,就连疼痛也模糊了起来。
站在堆满灰烬的岩石凸起上,伯洛戈疲惫地将怨咬抽出碎石堆,他能感到四周传来的怪诞吸力,像是有数不清的幽魂,正不断啃食自身的以太。
以太真空永远是这么令人难熬,将视线投向远方,漫天的灰烬里,隐约间能看到一座被灰烬覆盖的城市屹立其中。
纷争的根源,所罗门王的墓地。
第六十二章 莫名其妙
“怎么搞的!”
莫里森咒骂道,他反复强调过这些密封气罐的危险性,结果还是出现了这种愚蠢的错误。
“该死的商人!”
他接着斥责起了灰贸商会的商人们,因衰败之疫的侵蚀性,它极难被存储,所有的存储罐对它而言,都只是消耗品而已,需要定时更换,而转移运输衰败之疫,本身就需要难度极高的操作。
灰贸商会非常乐于将它们交给侍王盾卫,一大原因便是,灰贸商会每年都要花费大量的财富,用在维护存储这些气体上,而且因条约的限制,几乎没有客人会需要这样的武器。
他们急于将衰败之疫出售给侍王盾卫,这些疯子不止敢与国王秘剑为敌,也不惧怕秩序局订制的条约,他们是一群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做出什么疯狂之举,也不令人感到意外。
莫里森必须加快行动,一旦衰败之疫侵蚀到了其他密封气罐,这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到时候还不等投放,雾渊堡垒会首先毁灭在衰败之疫的侵蚀里。
他拿起准备好的密封条,它由特殊材质构成,虽然无法阻止衰败之疫的侵蚀,但能极大程度上,减缓它侵蚀的速度。
莫里森屏住了呼吸,全身的以太释放了出来,虽然他没有掌握以太屏障,但仍凭借着高强度的以太外泄,在自己的体表处,构建出了一道宛如气罩般的以太防御。
高浓度的以太流迅速掠过体表,与触及的衰败之疫互相抵消,这种诡异致命的气体,处理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它就像无形的焰火,只要令衰败之疫充分地侵蚀后,它自己就会逐渐消耗殆尽。
莫里森将密封条贴合在漏气处,衰败之疫停止了扩散,莫里森完全释放自身的以太,扩散的以太纷纷与气体接触在了一起,空气中传来噼里啪啦,宛如电流般的声响。
伴随着凭空乍现的些许火花,莫里森的以太与衰败之疫接触、反应,将这些致命的气体消耗一空。
莫里森喘了喘气,消耗这些衰败之疫需要的以太量可不少,哪怕他可以呼唤周围的以太,这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毕竟衰败之疫本身就会与以太的反应,进而创造出一片以太真空区域。
建筑的深处再度传来以太的冲击,入侵者已与侍王盾卫们交战在了一起,莫里森不清楚是谁在迎敌,但从这扩散的以太强度来看,莫里森推测,对方一定是位负权者。
想到这,莫里森的手忍不住地垂落到了剑柄上,自从国王秘剑里叛变,加入侍王盾卫后,莫里森一直在期待着与秩序局的交手。
莫里森渴望的是刀剑的拼杀,而不是在这里,像一个后勤总管一样,负责这些衰败之疫的转移。
他反复地呼吸,压抑住自己焦躁的内心,莫里森明白,自己眼下的工作,可要比迎敌重要多了,他必须确保这些衰败之疫的安全……
莫里森忽然愣住了,他呆滞地站在密封气罐之间,一种莫名的感觉在他的身旁流淌,像是有某人正从自己身边走过。
涌现的衰败之疫干扰了丘奇的秘能,他的身影开始蠕动,绝对的隐匿难以维系。朦胧模湖的虚影凭空出现。
丘奇感到一阵不安,随即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莫里森察觉到了自己,他看向了那道幽魂。
一瞬间丘奇的肌肉完全紧绷了起来,他眼看着莫里森朝着自己走来,这位负权者察觉了异样所在,与丘奇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他把丘奇逼入了死角里,手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剑。
还真是不妙的局面,溢散的衰败之疫干扰了所有人的秘能,也阻碍了每一个生灵的意志。
自己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了,犹豫片刻后,丘奇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莫里森跟随着直觉看向那无形的幽魂,只见到一只蝇虫缓缓地飞过身边。
蝇虫?
莫里森很快意识到,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蝇虫?在接触衰败之疫的瞬间,所有的虫子都将死去。
在他发觉异样的同时,蝇虫掠过一旁的密封气罐,下一秒它们纷纷破裂,致命的气体喷涌而出。
没有任何躲避的时间,致命的气体擦过莫里森的身体,体表的以太泛起激烈的弧光,随即衰败之疫吞食光了以太,腐蚀穿了他的衣服,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迅速腐烂的伤痕。
与此同时,丘奇打破了自我近乎完美的循环,与外界产生了互动与联系,认知扭曲不再,莫里森眼看着那只蝇虫扭曲、变化成了丘奇,而他正举起匕首,朝着另一个密封气罐狠狠刺下。
作为一名专业的情报人员,丘奇很少犯错,更不要说做出超出职能外的工作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此时丘奇只需要离开,将侍王盾卫准备了衰败之疫这一情报带出去就好,可这一次,或许是伯洛戈与敌人的交战,又或者是因为一连串的巧合,总之,丘奇违反了自己一向的准则,做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决定。
丘奇意识到自己不能在当一位冰冷的旁观者,他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就算自己把情报带回了秩序局又如何,无论侍王盾卫想要做什么,这短暂的时间都已足够他们将那阴暗的计划实施了……更不要说丘奇已经隐隐猜到了他们要做什么。
衰败之疫固然可怕,可以秩序局的能力,它也难以对秩序局产生什么重大的创伤,但对于整座城市、誓言城·欧泊斯而言,就完全不一样了。
丘奇已经看到了士兵死状的惨烈,只要有那么一缕气体渗透而出,普通人与其接触的几十秒内就会被致死,更不要说这里囤积了如此之多,一旦外泄,这将会是场大屠杀。
“随机应变。”
丘奇喃喃自语道,这个词汇对于外勤职员而言并不陌生,每个人在入职培训时,都会被教导这样的知识。
优秀的外勤职员,要根据局势的变化,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哪怕这会与原本的使命相违背。
记忆里,这应该是丘奇第二次“随机应变”。
对,第二次。
丘奇一直是个有些死板的家伙,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自身秘能的性质,他必须“死板”地认定某些事。
打破“死板”的感觉很不错,丘奇觉得自己久违地兴奋了起来,像是与狼共舞一样。
这令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打破“死板”“随机应变”的时候。
那正是那改变丘奇与帕尔默命运的一次战斗,仅仅是凝华者的丘奇,违背了波顿家的教条,他没有施展秘能,坐视帕尔默的死亡,随后无声地离去。
那一次丘奇挺身而出,尽其所能地释放秘能,犹如鬼魅般,刺杀了一个又一个癫狂的信徒。
那次战斗令帕尔默接受了恩赐,成为了背负债务的债务人,也令丘奇成为了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来自于波顿家的渗透者。
也是那场战斗,丘奇过于深度潜行,战斗结束后,帕尔默几乎快忘了丘奇。
丘奇还记得那一幕,病床上的帕尔默看着自己,他想要念出自己的名字,脑子里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帕尔默知道自己是他的搭档,可关于自己的事却一个都记不住,帕尔默很懊恼,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这不是他的错,是丘奇自己的错误。
丘奇不喜欢被遗忘,更不愿见朋友的死去,正如此刻此地所发生的一切一样,衰败之疫一旦扩散开,普通民众会最先遭到侵害。
丘奇并不喜欢这座城市,但这座城市里有他喜欢的人,这就足够了。
衰败之疫不能离开雾渊堡垒,它必须在此地毁灭。
丘奇这样想着,在莫里森的怒吼声中,他再次挥下匕首,扎爆了又一个密封气罐。
莫里森是负权者,丘奇不确定自己一击能否杀死他,他只能选择一个最为稳妥的办法。
死亡的雾气迅速扩散,转眼间就横扫了大半的区域,气体快速腐蚀着金属表面,一个又一个尖锐的气鸣声响起,一缕缕气柱从气罐表面升起,连锁爆炸。
作为情报人员,丘奇从不喜欢什么英雄主义,可眼下的他必须这样做,将一场超凡灾难扼杀在源头处。
“来啊!”
丘奇朝着莫里森发出战吼,过量的以太囤积在身体的表面,与衰败之疫碰撞,跳跃的电弧闪灭不止。
死亡之雾的另一端,莫里森唤起庞大的以太流,负权者的力量暴怒喷发。
……
丘奇深知自身能力的局限性,因此从一开始,他就是一道掠夺情报的幽魂,而非正面厮杀的战士。
他总是尽其所能地避开战斗,可如今丘奇避不开了。
伴随着莫里森的怒吼与以太的暴虐扩散,丘奇全面展开了他的秘能,就算无法完全隐匿起来,只要一定程度上遮掩自己的踪迹就好。
在莫里森的眼中,丘奇的身影蠕动、消散了起来,但隐约间,莫里森仍能看到人形、宛如幽魂般的轮廓。
“混账!”
莫里森大步向前,硬生生以自身浑厚的以太流噼开了衰败之疫,以太与其碰撞在一起,迅速消耗掉这些剧毒气体,同时更多的以太汇聚在莫里森的手中,纯粹的以太塑造出一道如同雷铸的剑刃。
以太刀剑。
莫里森举起以太刀剑再度噼开汹涌而至的衰败之疫,对于丘奇这样鬼鬼祟祟的盗贼,他还不配令莫里森拔出秘剑。
朝着丘奇施加压力的同时,莫里森继续指示道,“回收衰败之疫!”
丘奇出手的时间还是晚了,绝大部分的衰败之疫已经收容、转移了起来,存放在这里的只是极少数的。
以及莫里森的以太进一步稀释了衰败之疫,回过神的士兵们,努力克服恐惧返回了雾气里,依靠着身上的防护服,他们强忍着身上传来的灼烧感,将其余的密封气罐拖到安全地带。
至于丘奇与莫里森所处的区域,那里已被浓度不一的衰败之疫完全覆盖。
灰色朦胧的雾气中,莫里森的以太辉光明亮的宛如白昼,丘奇的则极为暗澹,两道光芒相互追逐,明亮的电弧四散击打。
丘奇甩出钩索,迅速从浓雾里脱离出来,他喘着粗气,落在了层层台阶之上。
抵御衰败之疫的侵蚀并不是一件轻松时,它急速消耗着自身的以太,一股股疲惫感涌上心头,丘奇觉得自己的眼皮变得极为沉重,意志也浑浑噩噩了起来。
莫里森紧随其后,大步踏出浓雾,凭借着负权者的以太量,在抵御衰败之疫上,他要比丘奇轻松不少。
士兵们已经将余下的密封气罐运输走了,剩下的衰败之疫正向着四周缓慢扩散,从这浓度来看,用不了多久,它们就能渗透大半的雾渊堡垒,将它们变成死域。
丘奇深呼吸,新鲜的空气灌入肺中,减轻了些许的压力,随即他的神情凝重了起来,他还是失算了,他只摧毁了少量的衰败之疫,仍有大部分的衰败之疫被转运了出去。
“随机应变……”
自言自语中,丘奇右眼明亮了起来,另一端莫里森也察觉到了这一异常。
人们说,眼睛是灵魂的窗口,所以在引导铭刻于灵魂之上的炼金矩阵时,那映亮灵魂的以太辉光,也将从人们的眼中升起。
可不知为何,丘奇的窗户似乎闭合了一个,只有右眼散发着微光,左眼则彻底熄灭了下去。
莫里森没有想太多,以太增幅覆盖莫里森的身体,他一个虎跃,挥起以太刀剑,宛如坠落的雷光,瞬息间抵达了丘奇的身前。
丘奇只能防备地向后跃去,随即他身前的地面彻底崩碎炸裂,不留任何喘息的机会,以太刀剑撕开烟尘,明亮的辉光在丘奇的眼前迅速放大。
“抓到你了!”
莫里森高呼着,他誓要杀死这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可噼出的以太刀剑却未能触及丘奇,只是斩中了一片迅速溢散的烟尘而已。
丘奇消失了。
不……他没有消失。
短暂的接触下,莫里森隐约察觉到了丘奇的力量,他应该具备着某种认知扭曲的力量,丘奇就在自己眼前,只是自己看不到他了,本能地将他扭曲成某种不会在意的事物。
莫里森的思绪中断了一瞬,他接着意识到了,自己对于丘奇的印象在急速减少。
换做普通人,在窥见丘奇一眼后,就会迅速遗忘掉他,但莫里森是高于丘奇的负权者,丘奇的秘能无法完全影响到他。
记忆的崩塌慢了下来,而这给予了莫里森足够的反应时间。
“给我出来!”
莫里森对着眼前的走廊怒吼着,以太尽数扩散,掀起一轮冲击,崩碎了沿途的墙壁与地面,翻滚碎裂的石块与烟尘间,莫里森仔细地观察,却没有看到任何异样,仿佛丘奇的身影只是一段幻觉。
阴冷的风掠过他的后颈。
莫里森勐地回头,与此同时一把匕首凭空乍现,孕育着锐利的以太,划过他的喉咙。
轻微的锐痛在脖颈间蔓延,莫里森噼出以太刀剑,粗暴的以太乱流绞杀着眼前的所有物质,他接着后撤了几步,抬手捂住了喉咙,点点的鲜血沿着指尖的缝隙溢出。
莫里森弓起身子,双眼愤怒充血,他缓缓地挪开了手,只见他喉咙处多了一道纤细的伤口,匕首划开了他的皮肤,却没能完全地割开喉咙。
在莫里森的另一端,本该隐匿起来的丘奇再度现身,他将匕首横在身前,气息紊乱,密密麻麻的细长伤口遍布他的手臂,莫里森的以太乱流如破碎的弹片,划伤了丘奇的身体。
“我开始后悔了。”
丘奇在心底念叨着,他觉得自己不该逞英雄的,如果刚刚选择离开的话,丘奇现在多半已经逃出了雾渊堡垒。
但偏偏鬼使神差般,丘奇打破了自己的“死板”,刺出了那一匕首,选择将衰败之疫销毁在这里。
他失败了。
就算刺出匕首又如何,丘奇只解决掉了一小部分衰败之疫而已,更多的衰败之疫已经被转移,自己还被一位负权者盯上了。
丘奇懊恼自己的不专业,可仔细去想,如果让他重新作出抉择,丘奇觉得自己还是会选择摧毁衰败之疫。
是啊,就算伯洛戈在这,他应该也会选择这样做吧?
丘奇不能一直当一位冷漠的旁观者。
莫里森凝视着丘奇,丘奇遮蔽起了自身的以太反应,但从刚刚一连串的交手来看,莫里森大概推断出了丘奇的阶位。
祷信者而已。
在莫里森的猜测下,他已经意识到了丘奇的秘能应该与认知扭曲有关,这还是莫里森头一次遇到这样诡异的秘能,他不清楚这是否算是虚灵学派的秘能。
但无论如何,莫里森没有时间和丘奇闲扯了,他必须尽快解决掉丘奇。
莫里森想着,抽出了腰间的秘剑。
以太注入剑体之中,朴素的剑刃散发出了幽蓝的光芒,将剑刃横在身前,莫里森摆出进攻的架势,下一刻更加高亢的以太附加在身体之上,他一脚踏碎了地面,朝着丘奇疾驰而至。
在莫里森对丘奇进行种种推断的同时,丘奇也在揣摩着莫里森,从莫里森对以太的精妙操控来看,丘奇怀疑他应该是本源学派。
这个想法刚从丘奇的脑海里冒出来,莫里森便击碎了这一猜想。
高速的疾行中,莫里森的身影忽然再次加速,他的躯壳也在此时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背部的肌肉蠕动了起来,随即惨白的骨骼破开了血肉生长而出。
以太转化为血肉,覆盖在了白骨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铸这具延伸的肢体,纯粹的以太披挂在其中,最终塑造出一双展开的、以太为羽的巨翼。
不是本源学派,莫里森的秘能是升躯学派。
丘奇没有丝毫的犹豫,果断地甩出钩索,身体腾空而起,以太充盈在体表之上,直直地坠入了滚动的死气之雾内。
在阶位的差距下,丘奇只能借用这些外物来帮助自己作战,一阵火烧火燎的灼烧感穿透以太的保护,抵达了丘奇的体表。
不等丘奇进行更多的行动,莫里森已抓紧秘剑,砸入了雾气之中,经过升躯学派的强化与以太的保护,衰败之疫暂时还杀伤不到莫里森,更不要说经过短暂的扩散,衰败之疫的浓度已经降了下来。
纯白的双翼震动,掀起怒号的啸风,轻而易举地吹开了衰败之疫,飓风里混合着毒素,掠过岩石的表面,像是经过百年的风吹雨打般,呈现出一种迅速风化的腐朽感,尘埃茫茫。
借着双翼,莫里森的机动性达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程度,宛如闪电一般疾驰,不给丘奇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直接出现在了丘奇的身前。
秘剑高举,随之噼下。
丘奇的心几乎冷了下来,他很少与敌人进行正面作战,更不要说高于自己的负权者了。
这或许就是逞英雄的代价。
丘奇撞出了毒雾,狠狠地砸在了一侧的墙壁上,他缓缓地半跪在了地上,点点的血迹落下,胸口多出了一道染血的伤口。
清晰的痛楚刺激着丘奇的神经,他像是缺氧了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丘奇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了。
对,自第一次随机应变,与帕尔默大杀特杀后,丘奇就变得更加小心了,他选择独自行动,不与任何人产生联系。
就像丘奇在日常生活里那样。
可无论丘奇怎样努力,人终究是社会性的动物,你很难控制自己不去与他人产生联系,就像丘奇这一次鬼使神差地出手一样。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完全可以逃掉的啊……”
丘奇问着自己,有时候他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猜这也是秘能带来的影响。
这份该死的秘能把丘奇的人生搞的一团糟,把整个波顿家的命运也搞的一团糟。
可丘奇还是这样做了。
莫名其妙的……
莫里森架起剑刃,摆出刺击的动作,双翼震动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剑刃转瞬即至,可却刺中了一片虚无。
不是莫名其妙。
丘奇站了起来,致命的剑刃距离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的存在感迅速稀薄了下去,就连他自己也隐约间忘记了自己是谁。
但丘奇仍记得他要做的事,以及他为何要这做。
丘奇转身,朝着离开雾渊堡垒的通道跑去,以他仅有的力量已经无法摧毁这些衰败之疫了,他需要将这里发生的事去告诉更多的人。
莫里森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莫里森随后发觉自己为何发动秘能、为何拔出秘剑也忘记了。
好在这样的迷茫没有持续太久,莫里森注视着自己手中的秘剑,幽蓝的光芒暴涨,剑刃像是活了过来般,吞食掉了剑锋上的血迹,紧接着一道血色的锁链自剑刃上延伸,延伸进了通道尽头。
本该遗忘的记忆,随着锁链的延伸,由模湖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第七十四章 重返旧地
这已经不是伯洛戈第一次坠入遗弃之地了,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联系上了驻守在此的第四组、深渊守望者。鬣
办法很简单。
属于负权者的力量尽情释放,爆发力量的同时,埋葬在灰烬之下的沉睡血肉,像是受到了惊扰般,纷纷暴起,朝着伯洛戈卷击而去。
在静谧防线的影响下,遗弃之地完全被以太真空覆盖,一丝一毫的以太都无法在这里存在,因此极大程度上削弱了此世祸恶的力量,令它饱受饥饿之苦。
伯洛戈力量的涌现,就像落入禁地的一条肥硕大鱼,此世祸恶饥饿地朝着伯洛戈发动攻击,而这大规模的力量爆发,也引起了绝境前哨站的注意。
上次他们之所以那么难以发现伯洛戈,主要因为那时的伯洛戈过于弱小,还处于以太枯竭的状态,现在的伯洛戈不一样了,负权者的力量如同火炬一样耀眼。
不等伯洛戈与祸恶交战在一起,朦胧的黑暗里便射来疾驰的巨箭,一箭便钉穿了此世祸恶的血肉,隐约间能听见怪物的悲鸣,随之而来的便是炽热的焚风与狂涌的灰烬,无数的星火从废墟之城的高墙后升起,像是有座活火山孕育其中。
待喧嚣过后,伯洛戈已经疲惫不已了,以太真空的影响下,他已经趋近于以太枯竭,好在他彻底倒下前,他看到了那些从朦胧灰烬里走出的身影。鬣
“又是他,怎么没完没了啊?”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抱怨着,“他拿我们这当什么了?超市吗?说来就来。”
“组长,看他的情况,应该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我记得他不是不死者吗?即便遇到强敌,反正也死不了,没必要往我们这来吧?”
“组长,你要知道,不死者不会死,但不代表不会被收容,就像我们现在关押的这个怪物。”
那个声音沉默了下来,片刻过后,他又问道,“他还活着吗?”
伯洛戈感到有人扒开了自己的眼睑,刺眼的白光填满了视野。
“还活着,有一定的意识,”那人继续说道,“他可能有些过于疲惫了,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鬣
“真见鬼,我要向决策室投诉!”
短暂的压抑后,声音变得激动了起来,“这鬼地方我受够了,除了那头怪物就灰烬、灰烬,还是灰烬,我们到底要守到什么时候?”
“嗯……组长,这里我要强调一下,当初是你申请说,想要一个清闲的职位的。”
“你闭嘴!”
朦胧溃散的意识里,伯洛戈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声音很熟悉,伯洛戈好像在哪见过他们,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忆了。
与守垒者的接连作战下,伯洛戈全程仗着自身出众的力量才撑过去的。
来自锡林的秘能,不死的恩赐,嫉妒的加护,三者缺少一个,伯洛戈都无法这样顺利地从雾渊堡垒内逃脱,但说是顺利,其实也是惨败而归。鬣
这是一次魔鬼的阴谋,玛门不止在针对自己,也在针对影王,针对侍王盾卫。
没人清楚他要做什么,但可以知道的是,魔鬼们的所有行为,最终都将导致摧毁现有的秩序,将世界拖入疯狂无序的混沌里。
伯洛戈这样想着,意识陷入了昏迷。
……
当伯洛戈再次苏醒时,四周皆是由漆黑岩石打造墙壁,模糊间能感受到以太的流动。
伯洛戈确信自己已经不在遗弃之地内了,他自言自语道,“绝境前哨站?”
根据种种推断来看,自己还没有离开大裂隙,但又不处于静谧防线的笼罩下,那么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鬣
这时另一个声音肯定了伯洛戈的话。
“没错,这就是绝境前哨站,”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家伙出现在了门口处,他继续说道,“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来了,只不过上次你直到离开都处于昏迷之中。”
“你是?”
埃文自我介绍道,“你可以称呼我为埃文。”
“我昏迷了多久?”
“大约一个小时,”埃文看了眼手表,“如果你再晚一会,你可以直接在边陲疗养院醒来。”
“也就是说……我不该醒来是吗?”伯洛戈说,“我知道这里的保密等级很高,尤其是下头关押的那些东西?”鬣
哪怕是如此憎恶的此世祸恶,也仅仅是封印的其中一环,真正令人感到恐惧的,是所罗门王留下的诅咒,那团永不熄灭的光灼。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光灼依旧在燃烧,每分每秒都在灼烧掉此世祸恶的血肉,抛出成吨的灰烬,将神圣之城的废墟完全掩盖。
就像在刻意隐藏什么一样。
伯洛戈问,“需要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吗?”
“不,完全不需要,”埃文说,“你有知情权。”
“什么?”
“你看起来很意外,决策室没有通知过你吗?”埃文示意伯洛戈跟上他,“你的权限等级被上调了,加上你负权者的阶位,秩序局内很多的秘密都将对你开放,就比如遗弃之地的这些事。”鬣
“我没留意过这些事。”
伯洛戈跟在埃文的身后,现在他可以肯定,自己就身处于那神秘的绝境前哨站内,沿着螺旋的楼梯一路向上,能看到台阶上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烬,空气也变得浑浊了起来,令人忍不住低声咳嗽。
“除了工作外,我很少关心其它的事。”伯洛戈说。
“能感觉出来。”
埃文停了下来,他站在台阶上,回过头俯视着伯洛戈,像是能看穿伯洛戈的所有伪装般,他开口道。
“专注、高效、固执、严谨……你是一位优秀的外勤职员,更不要说,不死之身可以令你忽视很多会影响你工作的因素,好让你以更好的姿态投入工作。”
埃文顿了顿,无奈道,“如果组长能有你半点的职业精神,那可太好了。”鬣
伯洛戈觉得自己听到了某些重要的消息,关于第四组组长的。
两人继续向上,猛烈的风声填满了四周,伯洛戈来到了一处瞭望台上,正如他想的那样,绝境前哨站沿着峭壁而建,位于静谧防线的上方,它犹如一座小型堡垒一样,守望着遗弃之地。
从这里伯洛戈刚好能看见那座被灰烬掩盖的废墟之中,城市之中燃起不息的火光,宛如有座巨大的熔炉建立在那里,巨人的工匠昼夜不息地锤打铁砧,溅起群星般的火花。
炽热的灰烬从高墙之后抛起,间歇性的气浪的裹挟着这些灰烬与火花,形成了致命的焚风,它们冲刷着悬崖峭壁,在这地底深处,令四周的岩石形成了峡谷才会出现的诡异风蚀特征。
在瞭望台的下方,架设着一具具巨大的巨型弓弩,上面备满漆黑的弩箭,伯洛戈记起,自己之前就险些被这东西命中,也是这些弩箭的齐射,居然能短暂地压制此世祸恶的力量。
“你们可真幸运啊……”
伯洛戈低语,接着看向埃文,“对于许多人而言,神圣之城是赴死也要亲眼见证的朝圣地,可对你们而言,这只是一个日常风景而已。”鬣
埃文问,“朝圣地?对你而言也是如此吗?”
伯洛戈思考了片刻,释然地摇摇头,“之前是,现在不是了。”
“在我从军的日子里,我的长官对我说,只要攻陷了神圣之城,战争就会结束,为此我一直期待着那一战的到来……直到它真正降临了。”
埃文静静地聆听着,伯洛戈不死者的身份,在外勤部内已经不算是秘密了,毕竟伯洛戈的能力是如此出众,许多资历较老的职员,都无法与这个新人比较。
伯洛戈向前走了几步,试图从这堆满灰烬的大地上,找到过往的一些印记,遗憾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它们都被灰烬掩去了。
“那是场疯狂的战役,火炮将坚硬的地面掀开,又再次将它夯实,血染透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土壤变得暗红,发出一股股恶臭的血气。
我们每推进数米,都要抛下数不清的尸体,直到推进那道高墙下。”鬣
伯洛戈伸出手,指向那耸立的高墙,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它依旧屹立不倒。
“真遗憾啊,那时我没能征服这道高墙,如今也显得无力起来。”
曾经伯洛戈是征伐者,试图推倒高墙,如今伯洛戈却变成了捍卫者,他要确保高墙的耸立,以避免光灼的逃逸。
岁月流转,回想一下,伯洛戈只觉得讽刺。
第七十五章 诅咒之地
在埃文的引领下,伯洛戈继续前进,最终在绝境前哨站的深处,伯洛戈见到了第四组的诅长、霍尔特。剽
对于霍尔特这个人,伯洛戈脑海里有些许的印象,在上一次从遗弃之地归来后,出于对神圣之城的好奇,以及其它方面的种种,伯洛戈查阅了与第四组相关的事,也是从中知晓了霍尔特的信息。
在秩序局内,霍尔特是个传奇人物,他和列比乌斯、杰佛里、亚斯等人都是同一期的外勤职员,他们也一同参与了秘密战争。
在学生时代,霍尔特就极为出众,在成为凝华者后,他更是向所有人展现了他的天赋,像是与生俱来一样,霍尔特与以太有着超高的亲和度,就像一位天生的本源学派凝华者。
他被秩序局列为重点培养对象,在其他人还是凝华者时,他就已率先晋升为祷信者,自那之后,他总是快人一步。
在秘密战争期间,霍尔特与敌人在大裂隙内展开了一连串的交火,接着就像伯洛戈一样,他误入了遗弃之地。
当时正是秘密战争最激烈的时候,没有人知道霍尔特坠落遗弃之地内,大家只以为他失踪了,亦或是战死在了某个角落里,还有不少人惋惜,这么一个天才就这样陨落了。
霍尔特没有不死之身,更没有魔鬼的加护,在当时也只是负权者,他没法撑过静谧防线的以太真空,也难以在此世祸恶的捕食下存活下来。剽
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霍尔特活着回来了,在这可怖的疯狂之地里,凭借着出众的意志支撑了下来。
据霍尔特后来的报告所说,他在坠落遗弃之地后,凭借着负权者的以太化,没有受到太多的致命伤,虽然以太真空环境正一点点地榨干他的以太,但在以太枯竭前,他斩杀了不少祸恶的触肢,前进不少的距离。
之后的事就很简单了,霍尔特艰难地在遗弃之地内前进,他的目标和伯洛戈一样,寻找那神秘的第四组,寻求他们的帮助。
在快要逼近神圣之城的废墟时,霍尔特再也支撑不住了,他扣动了扳机,发射了身上携带的最后一枚信号弹。
霍尔特之所以能撑这么久,就是这枚信号弹给予了他无限的希望。
于是守在绝境前哨站的职员们,就看到一枚信号弹见鬼地从灰烬里迅速升起,当时他们一度怀疑国王秘剑发觉了遗弃之地的秘密,入侵到了最深处。
霍尔特的归来,振奋了士气,经过短暂的休整后,霍尔特叫嚣着要向国王秘剑复仇,然后他就开始了晋升守垒者的仪式。剽
在当时霍尔特是秩序局内最年轻的守垒者。
各种信息都说明了,霍尔特是一位天之骄子,但在秘密战争结束后,这位天之骄子却被发配至了第四组,守望遗弃之地。
在许多人看来,霍尔特这是被发配边疆了,遗弃之地固然重要,但这里已经许多年没有发生过异动了,霍尔特除了每天被灰烬拍脸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霍尔特居然也没有异议,年纪轻轻地就进了这个鬼地方,过上了跟退休一样的日子,一直到现在。
这就是伯洛戈对霍尔特的全部认知,在脑海里简单的复习过后,伯洛戈一脸严肃地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喧嚣的歌声传入耳中。
伯洛戈以为门后会是一位像列比乌斯一样严肃的家伙,也有想过,对方说不定一副郁郁不得志,终日酗酒的模样,但无论如何,伯洛戈没想过会是这副情景。剽
映入伯洛戈眼中的,与其说是办公室,倒不如说是一间私人娱乐室,两排书架堆在房间的两侧,一面堆满了书籍,另一面堆满了唱片与碟片。
音响里播放着暴躁的乐曲,那位神秘的组长则将双脚搭在办公桌上,一边哼着歌,一边翻看手中的书籍,如果伯洛戈没认错的话,那是厄文的新书《诗无尽头》。
伯洛戈猛然想起,一次偶然中,他见到了后勤部给第四组运输的物资,里面就有成堆的书籍,一切好像合理了起来。
“咳咳。”
埃文用力地咳嗽了几声,试图提醒霍尔特,霍尔特放下书本,看了眼伯洛戈,抬手拧动旋钮……他没有把音乐关了,只是将他调低了一些。
伯洛戈拉开椅子,坐在霍尔特面前,霍尔特收起双脚,坐正了身姿,伸出手。
“你好啊,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伯洛戈,但对于你而言,应该是第一次。”剽
伯洛戈也伸出手,友好地与霍尔特握手,低声念道他的名字,“霍尔特。”
“组长他在一些方面有些古怪。”
埃文在伯洛戈的耳边小声道,伯洛戈对此倒不在意,他见过更怪的家伙,霍尔特在他眼里完全算得上是普通人。
“你比我想象的要镇定的多,”霍尔特说,“看资料上写,你是个工作狂。”
“你觉得我会很惊讶?”伯洛戈环视了一圈霍尔特的藏品,这里简直就像自己家的客厅,“我觉得还好,这没什么,我和我的搭档兼室友都很喜欢这些东西。”
伯洛戈说着留意了一眼霍尔特的书架,熟悉的作者名映入眼中,他肯定道,“你的品味不错,我也很喜欢。”
霍尔特像是遇到了知己一样,高声道,“哈!埃文,我就说年轻人能理解我。”剽
年轻人?
伯洛戈面不改色,他习惯被这样称呼了。
霍尔特随后抱怨着,“那些老东西只会告诫我,让我有点组长的样子,我没有组长的样子吗?”
“这个该死的地方,”他诅咒这个地方,“除了那头怪物,就是没完没了灰烬,我觉得我快得呼吸道疾病了。”
“组长,以你守垒者的以太化程度,你几乎无法患上呼吸道疾病。”埃文适时地解释道。
霍尔特完全没有理会埃文的话,继续自己的抱怨,“这里太无聊了,我需要些东西来打发时间。”
“希望你能理解,”霍尔特接着说道,“伯洛戈·拉撒路先生。”剽
伯洛戈默默地点点头,就像之前想的那样,他见过更怪的家伙们,已经很少有事情能令伯洛戈感到震惊了。
“我需要离开这……尽快离开,”伯洛戈接着说,“可以的话,我还需要一些物资援助,比如芒银的灵魂。”
伯洛戈虽然复活了,但自身的以太尚未补充完毕,他需要快点回到巅峰状态,然后重返上层的雾海里。
现在伯洛戈并不清楚,这次行动是否算是成功,其他人又是否安全,作为临时行动组组长的他,内心无比焦急。
“重归战斗?”霍尔特就像知道伯洛戈在担忧些什么一样,他接着说道,“战斗已经结束了,伯洛戈。”
“在你昏迷期间,我们收到了来自决策室的消息,你的组员们全部撤离了雾渊堡垒,现已返回垦室内,至于你行动的成败,这我倒不清楚了。”
霍尔特顿了顿,“至少你的组员们安全了。”剽
听到这,伯洛戈长呼了一口气,整个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抬头看了眼霍尔特,伯洛戈接着说道,“希望你能理解。”
“我也是一位组长,我自然能理解你的心情。”
霍尔特说着站了起来,邀请道,“需要我带你参观一下这吗?有些东西我想让你看看。”
伯洛戈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道,“好。”
伯洛戈对于此地充满好奇心,这里藏着一切的开端、所罗门王的神圣之城。
“何不亲自去探索、见证呢?”
鬼魅的声音在伯洛戈的耳旁响起,他在诱惑着伯洛戈去重返旧地,越过那道他从未逾越过的高墙。剽
伯洛戈一直记不清是谁对自己说过的这番话,可如今,他隐约地记起了那个人。
“僭主……”
伯洛戈轻声呢喃,攥紧了拳头。
第七十六章 高墙之后
临时行动组的第一次行动,因僭主的搅局,完全陷入了失控之中,直到最后一刻,伯洛戈才意识到,自己被僭主利用,成为了他要挟影王的筹码。穉
如今的誓言城·欧泊斯布满了阴云,秩序局、国王秘剑、侍王盾卫、僭主……一个又一个可怖的力量加入了这场狂欢之中,而风暴的中心,便是那具天神般的尸体。
伯洛戈随着霍尔特走出办公室,再次来到绝境前哨站的瞭望台上,伯洛戈眺望着那座位于灰烬与火焰中的废墟之城,内心莫名地涌现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眼下所有的纷争,皆是来源于那高墙之后,紧接着一段禁忌的回忆在伯洛戈的眼前闪回。
在以太界内,伯洛戈跨越了时间与空间,亲眼见证了所罗门王的加冕,还有那潜藏在阴影里,与伯洛戈一同见证的魔鬼。
嫉妒的利维坦。
他玩弄了希尔的人生,又见证了所罗门王的加冕,在之后的时代里,他又操控了锡林的人生,直到这强权统驭之力来到了伯洛戈的手中。
伯洛戈有想过自身炼金矩阵的诡异,但他没想过,就连这炼金矩阵居然来自魔鬼的手中。穉
真的是魔鬼的手中吗?
所罗门王是如此伟大,他创造了诸多的伟大造物,直到他死后的如今,这些伟大造物仍在散发余热。
架设于天穹之上、位于月坑之内的全视之目,潜伏于颠倒厅堂内由“合众”技术打造的众者。
联想起他与所罗门王之间的神秘联系,伯洛戈不由地想到,自己所身负的炼金矩阵,是否也是来自于所罗门王的创造呢?
那么自己又会在这宏伟乐章里,扮演什么样的音符、角色呢?
伯洛戈觉得自己面对的谜团越来越大了,可同样的,他也越发深入谜团的核心,自己就快找到一切的答案了。
“很美吧?”穉
霍尔特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令伯洛戈从沉浸的思绪里挣脱。
“在那高墙之后,此世祸恶的再生与光灼的烧毁达成了一个完美的平衡,新生与毁灭、光耀与邪异……这是难以想象的美景,独属于极少数人。”
霍尔特发出阵阵感叹,接着他将目光投向伯洛戈,见伯洛戈刚刚那副沉思的模样,他以为伯洛戈与自己一样,都陷入这样的奇异的景色里。
“可一想到这美景的本质,说实话,我觉得这根本不美好,反而像是一座随时准备喷发的活火山,当它苏醒时,咆哮的熔岩会率先填满这里,接着吞没彷徨岔路,溢出大裂隙……”
伯洛戈诉说着毁灭,言语里充满担忧。
“呼……确实如此,这般美丽,但也危险重重。”
霍尔特为之着迷,同样也为其感伤,“多看几眼吧,伯洛戈,这样的美景持续不了多久了。”穉
“怎么了?”伯洛戈警觉了起来,难道这里将要发生某种变化?
遗弃之地最厌恶的便是变化,任何变化都有极大的可能,打破这里近乎完美的平衡,而平衡一旦失控,等待这里的就只剩毁灭。
“我们第四组的工作不止是守望这里,还有一定的科研性质,比如记录各种数据,以观测高墙后的状况,在前几次对高墙之后的探索中,我们这里还被作为补给点。”
霍尔特望着远处继续说道,“经过我们近些年的观测,光灼的强度正在缓慢下降,也就是说,那团致命的火焰在燃烧了快七十多年后,它终于有了熄灭的迹象。”
伯洛戈愣在了原地,他不清楚光灼究竟是什么,但他知晓,正是这可怖的力量,令自己在黑牢里内痛苦不堪,也是这股力量将大地化作焦土,万物皆为盐柱。
光灼撕裂了大地,令神圣之城坠入地底。
“决策室知道这件事吗?”穉
伯洛戈紧张了起来,一旦光灼熄灭了,那么此世祸恶也将失去制衡,一旦那头怪物脱离束缚,完全苏醒了过来,不止是神圣之城这仅存的废墟也将毁灭,大裂隙也将迎来浩劫。
“几个月前我们就通知过决策室了,决策室方面的反应很冷淡,看起来他们已经有计划了。”
霍尔特感叹着,“只可惜了这片废墟……多么美丽的一片废墟啊。”
“我们先前组织过几次探索,每一次探索结束后,我们都会得到巨量的收获,并且这么多次探索下来,我们依旧没有勘明高墙之后的一切。”
霍尔特反问着伯洛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伯洛戈回答道,“光灼熄灭,此世祸恶苏醒,它会毁了这一切,连带高墙后的知识、秘密、技术,所罗门王遗留下来的最后一点遗产,都将被它吞食。”
如今的伯洛戈,已经深知这些隐秘,也清楚高墙之后的价值,“高墙之后藏着所罗门王的遗产……那会是一份价值惊人的宝藏,说不定能再次推动这个世界的进展。”穉
“它就要毁了,”霍尔特眯起了眼睛,“我讨厌这个地方,这个鬼地方什么都没有,我只能自己想办法自娱自乐,但对于高墙之后的东西,我心存狂热的向往。”
霍尔特说着沉默了下来。
光灼与此世祸恶燃烧产生的热气流汹涌向上,将遗弃之地变成疾风骤起的峡谷,这股气流会蔓延至彷徨岔路,最终拖拽着灰烬与雾气抛入誓言城·欧泊斯的上空。
遗弃之地的平衡不止影响着大裂隙之内,也影响着大裂隙之外。
“我向决策室申请了一次探索行动,在光灼彻底熄灭、此世祸恶完全苏醒前,我们要进行最后一次高墙之后的探索。”
霍尔特对伯洛戈说道,“先前我们的探索遇到的最大阻碍,便是光灼的影响,它完全覆盖了神圣之城的核心区域,熊熊烈火拒绝任何人的窥探,趁着它几近熄灭,我们或许能闯进去,拿到所罗门王的遗产。”
听到霍尔特的计划,伯洛戈震惊不已,稍有不慎,整支探索小队都将覆灭在神圣之城内,可一旦他们活着回来,那将是惊人的财富。穉
所罗门王,他几乎与人造的奇迹划上了等号,从他的遗产里发现什么样的伟大造物,伯洛戈都不会感到惊讶。
“神圣之城的核心区域……你是指黄金宫吗?”
霍尔特点头肯定,“根据记录,秩序局最深入的一次,就是来到了黄金宫之前,他们还想继续前进,但光灼包裹住了黄金宫,所有进犯者,都将变成盐柱。”
他的话语停顿了一下,“根据记录,在黄金宫的烈焰前,耸立着数不清的盐柱。”
圣城之陨时,攻破黄金宫的士兵们,都在所罗门王引发的光灼下,化作了盐柱,像是受刑般,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伯洛戈感到一阵莫名的庆幸,似乎自己是这残酷毁灭里,唯一一个幸存者,而这还是依靠着魔鬼所赐予的不死之身。
真是令人感不安。穉
抛开霍尔特的计划与所罗门王的遗产,真正对伯洛戈产生影响的是,遗弃之地的平衡将在不久后彻底崩溃。
没有人能保证,秩序局能否再次掌控这一切,将所有的危机,按压在大裂隙之内。
“这感觉就像城市的地下有座将要爆发的火山,”伯洛戈开着玩笑,“幸亏我没在誓言城·欧泊斯内买房,不然房贷都没还完,房子就要跟着整个城市上天了。”
霍尔特被伯洛戈逗笑了,“你比我想象的要幽默许多。”
“还好吧,”伯洛戈耸耸肩,“我在努力改变自己,变得平易近人些。”
听完这些,伯洛戈觉得有点头疼,他不解道,“你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呢?”
每个行动组都是独立运行的,因此伯洛戈没有向霍尔特阐述自己到底在上头做了些什么,霍尔特也没有去追问伯洛戈。穉
两人都保持着默契,直到霍尔特开始聊起神圣之城。
霍尔特说,“哦?这件事啊,决策室同意了我的提案,他们正在筹备行动中。”
众者通过这个提案在伯洛戈的意料之中,它本就是诞生于所罗门王的技术,按照它运行逻辑的推断,它会渴望更多所罗门王的技术,来对自己进行优化迭代。
“然后呢?”
“决策室让我拟一份行动名单。”
听到这,伯洛戈有种不安的感觉。
“我推荐了你,伯洛戈·拉撒路,圣城之陨的归还者,不死者。”穉
看着伯洛戈那逐渐扭曲的表情,霍尔特继续说道。
“你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第六十三章 盾构机
两道身影在昏暗的走廊内一路狂奔,像是灾难片的拍摄现场般,随着两人的前进,身后的走廊一节节地坍塌下去,巨石坠落不断,烟尘紧跟着两人的脚步,仿佛他们只要稍慢一步,就会被废墟吞没。
“我记得这只是一次渗透行动吧!你在搞什么啊!”
黑头罩跑的格外卖力,领先另一个人后,他回头鬼叫道。
“这是随机应变!随机应变你懂不懂!”另一个大喊着。
“你的随机应变就是把这里拆了吗?”黑头罩尖叫着,“你这种渗透行动,放在鸦巢里是会被辞退的!”
“你这种被从鸦巢里踢出来的家伙,没资格指责我。”
“我没在指责你,”黑头罩说,“我是在教你如何成为一名情报人员好吧!”
两人沿着螺旋长梯下降,刚走出台阶,又一阵崩塌声响起,整个螺旋长梯都被碎石淹没。
黑头罩停了一下,看了眼身后还在冒烟的废墟,又看了看还在散播灾难的搭档,他摇了摇头,喃喃道,“我感觉你这辈子都学不会,什么叫做潜入了。”
伯洛戈完全没有理会帕尔默的话,抬手挥舞了一下,一侧的走廊传来剧烈的震动声,紧接着一阵惨叫声响起,那些敌人尚未见面,便被从墙壁里凸起的尖刺贯穿钉死。
“帕尔默,有时候你需要换一下思路。”
看着伯洛戈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帕尔默问道,“什么思路?”
伯洛戈说着他的歪理,“只要没有活人见过我们,不正是完美的潜入吗?”
“哈?”
伯洛戈来到了岔路口,他正犹豫着该朝那个方向去走,这时帕尔默在一旁低估着。
“反正我们打探情报,也是为了解决侍王盾卫,干脆直接把潜入行动,变成突袭行动,是吗?”
帕尔默感叹着,“这是你最擅长的事了。”
“我也不想,但没办法,”伯洛戈摇摇头,“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直到现在伯洛戈也搞不懂,侍王盾卫是怎么发现自己的,明明自己的每一步都很严谨,他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也没必要搞懂是哪里出问题了。
帕尔默停顿了一下,他想问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像是忘记了一样。
这样尴尬的情景持续了几秒钟,帕尔默才努力地回想起那个名字。
“丘奇怎么办?”
“丘奇?”
伯洛戈也愣了一下,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居然忘记了丘奇。
这感觉太古怪了……越来越古怪了。
明明自己清楚地记得丘奇,可在某个瞬间里,自己仿佛再次遗忘了他。
是丘奇吗?是丘奇做了什么吗?
“丘奇会隐藏好他自己的,”伯洛戈对于丘奇的神秘隐匿很是信任,“我们要做的就是搞出更大的乱子,然后想办法突围出去。”
丘奇的谜团太多了,这次行动结束后,伯洛戈希望能明白这是为什么。
伯洛戈总是这样,有着不该有的好奇心。
“不止如此吧?”帕尔默并不蠢,“你从刚刚起就是了,一副在寻找什么东西的样子……你到底在找什么?”
伯洛戈略显意外,“你注意到了?”
“你觉得我很蠢吗?”
“有时候是这样的。”
“啊?”
伯洛戈没有给帕尔默反应的时间,他抬起手,在腹部比划了一下。
“你能看到吗?”
帕尔默觉得伯洛戈莫名奇妙的,“看到什么?”
“一道黑色的脐带,它就在我腹部,不断向外延伸,”伯洛戈说,“这是与魔鬼有所牵连,才会产生的脐索……它第一次如此明显,我想知道它的尽头是什么。”
提到了脐索,帕尔默显得有些紧张,“尽头?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我想也是,”伯洛戈向帕尔默阐述他的内心,“但这一次不一样,我内心有种奇怪的季动,像是脐带的尽头,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
帕尔默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质问道,“你是认真的吗?伯洛戈。”
伯洛戈沉默了片刻,他点点头,可紧接着,他又否决道,“不,你是对的。”
即便帕尔默什么话也没说,可伯洛戈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是组长,我要为行动组负责,为整个行动负责。”
伯洛戈不能因自己的私事,去扭转整个行动组的意志。
“走吧,”伯洛戈留意了一眼脐带,“想办法离开这。”
帕尔默低声抱怨着,“真是诸事不顺啊。”
临时行动组的第一次行动,就遭遇了接连的事变,帕尔默都开始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运气有问题,但好在伯洛戈对此没有说什么,仿佛就算他们走运,也好不到哪去一样。
习惯就好。
正当帕尔默觉得伯洛戈要在岔路中选择一条路走时,伯洛戈抬起手,一阵轰鸣的崩塌声后,头顶的岩体破碎,一道石阶延伸了下来,伯洛戈还故作绅士一样,对帕尔默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着这副见鬼的情景,帕尔默一时反应不过来。
伯洛戈说,“愣什么!”
“哈?这里没有虚域吗?”帕尔默连忙走上阶梯。
“有虚域,但很显然,侍王盾卫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的虚域比起垦室差太多了。”
伯洛戈谦虚了几分,“但毕竟有着虚域笼罩,我统驭起来有些吃力,不然我完全可以把这里弄塌。”
因虚域的存在,伯洛戈的统驭速度与统驭歪曲程度,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每一次摧毁建筑,都需要伯洛戈消耗大量的以太,哪怕他是负全责了,也不能如此放肆挥洒。
帕尔默问,“你确定你是狭锐倾向吗?”
“我是狭锐倾向,”伯洛戈继续开路,“但只要你的阶位够高,以太量够支撑就好。”
“见鬼!”帕尔默形容着,“你真成盾构机了啊!”
在帕尔默的尖叫声里,伯洛戈又撞开一道墙壁,朝着上层突围,而那些守在拐角处的敌人们,完全想不到,伯洛戈根本不走寻常路。
又穿透了几面墙壁后,伯洛戈与帕尔默来到了一处空旷的空间内,伯洛戈环视了一圈,像是幻视般,布满划痕与裂隙的墙壁蒙上了一层火光,在这石厅的中央燃起篝火,许多人围绕着篝火取暖、畅饮。
伯洛戈眨了眨眼,篝火与人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布满灰尘的空荡,充斥着寂冷的意味。
碎石在伯洛戈的脚边翻滚,碰撞声在空旷的石厅内回响,伯洛戈长呼了一口气,吹散了那些充满历史与沧桑的灰尘。
“我来过这,这里是雾渊堡垒的石厅,”伯洛戈像导游般,为帕尔默介绍着,“当时我们就是聚在这展开了庆祝,庆祝我们攻陷了这座堡垒,珍贵的酒水与香烟被发放了出来,人手一个……”
“既然你来过这,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嗯。”
伯洛戈点点头,当初他就是从这里离开,然后开赴神圣之城的战场。
对帕尔默而言,这是少有的好消息了,经过一连串的横冲直撞,他们终于找到了出去的路。
就在两人动身,准备穿过石厅前的大道,推开那道沉重破旧的大门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石门外响起,像是有支军队在门外行进,一致的声音令伯洛戈产生了一种时空的错位感,可在短暂的恍忽后,他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机。
“看样子是躲不掉了啊。”
伯洛戈低头看了眼自己腹部的漆黑脐带,不知何时起,有另一道脐带缓慢地浮现了,它一直连接向了石门之后。
仔细地辨认去,伯洛戈还能看到,一道几乎完全不可见的脐带,将他与帕尔默连接在了一起。
所有与魔鬼有关的事物,都将由漆黑的脐带连接于一体。
石门轰然推开,黑压压的军团近迟尺。
望着队列整齐的无言者们,帕尔默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瞬。
第六十四章 默剧
帕尔默有在认真反省,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恩赐,导致了如今这糟糕的局面,危难接连不断,一重跟着一重,刚解决了银骑士的突袭,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去的路,却又遭遇了无言者军团。
这何止是出师不利啊。
“好消息,我们离出口很近,”直到这种时候,帕尔默依旧坚持他那无聊的笑话,“坏消息,我们与自由之间只隔了一支无言者军团。”
在窥探雾渊堡垒时,帕尔默就见过这群无言者们,很显然,这些在外围巡逻的无言者们,都注意到了堡垒内部的混乱,与逃亡的两人正面相撞。
帕尔默开始后悔,为什么不留在之前所处的地方,以伯洛戈的能力,从废墟里再凿一个出去的路,并不是件难事。
逃亡不是难事,但这势必会放弃丘奇。
与银骑士的战斗已经引起了侍王盾卫的注意,伯洛戈与帕尔默就像两条鲶鱼一样,要尽可能地将水搅浑,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帮助到丘奇,好令他浑水摸鱼,搜集情报的同时,逃离此地。
对,逃离此地。
“呼……第二回合。”
伯洛戈说着,举起怨咬,摆出架势,没有任何避让,与无言者们针锋相对。
见他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一旁的帕尔默慌张了起来。
“什么第二回合,你能不能不要自说自话啊!”
帕尔默本想拉着伯洛戈跑路的,可这家伙怎么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出去,和无言者军团厮杀一团。
“我们就这么离开了,丘奇怎么办?”
伯洛戈目视前方,反问着帕尔默,“一旦我们逃离了,这些无言者们一定会对整个雾渊堡垒进行搜查,我不清楚丘奇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但我不觉得他能在这里躲下去。”
帕尔默沉默了下来,伯洛戈说的对,目前已知的力量,就已经有两位守垒者了,更不要说潜伏在水面之下的力量。
两人目前无法确定丘奇的位置,如果就这么离开了,丘奇就被关在了雾渊堡垒内。
“我会想办法联系丘奇的……以我的方式。”
伯洛戈继续说道,“只要丘奇能靠近我们,处于哨讯的通讯范围内,我们就可以想办法突围了。”
“至于眼下……”
伯洛戈看向大步靠近的无言者们,他深吸一口气,“我们得想办法拖延时间。”
帕尔默鼓起勇气,一手攥紧了风暴羽,一手举起了左轮枪,弹巢里填满了炼金弹头,“你还意外地富有责任心啊。”
“大概吧,我不能容许自己的失败,更不要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带队,”伯洛戈调动起全身的力量,精神保持着高度集中,“在这一点上,我很高傲,也很固执。”
“这么看来,你确实适合成为一名组长,”帕尔默感叹,“我就不一样了,我会被压力压垮的。”
伯洛戈的一举一动都关联着组员们的生命,厮杀时,敌人的生命是如此廉价,可握住组员的生命时,它又是如此地沉重,宛如山岳磐石。
“我也有压力,”伯洛戈说着挥起怨咬,“但我已经习惯了。”
看伯洛戈挥出剑刃,帕尔默也激励着自己,扯着嗓子怒吼了出来,试着冲刷掉脑海里的压力,可正当他准备掷出风暴羽、扣动扳机开火迎敌时,伯洛戈的剑挥了一半就收了回来,随后他一把按住了帕尔默的肩膀。
在帕尔默的一脸错愕中,一道道石墙拔地而起,层层阻拦在了两人与无言者之间。
帕尔默升腾起来的热血情绪勐地低落了下来,与此同时,在伯洛戈以太的入侵下,头顶的巨石开始了崩塌。
自从伯洛戈晋升为负权者后,他的统驭变得随心所欲了起来,不再需要任何直观的介质进行操作,为此他发动的攻击总是出其不意,令敌人防不胜防。
帕尔默大声抱怨,“我以为你要决一死战!”
“一位优秀的外勤职员,要利用手头所能利用的一切。”
对于自己的巨大转变,伯洛戈毫不在意,面不改色。
大量的以太汇聚到了高墙之后,无言者们的以太连携在了一起,伯洛戈可不觉得仅凭两个人,就能轻易击穿这支军团的以太屏障。
伯洛戈说,“留意哨讯的信号,收到丘奇的消息,就立刻突围!”
“我知道!”
无言者向前推进,一声声石墙坍塌的爆响填满了帕尔默的耳朵,他接着大喊道,“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伯洛戈尽其所能地进行统驭,艰难地分出心思应对帕尔默。
“哈特他们呢?他们肯定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变,他们会原地待命吗?”
原地待命?帕尔默刚说出来,自己就跟着笑了,怎么可能,这种情况下,每一位外勤职员,都会选择入职培训时,被反复强调过的一个抉择。
随机应变。
伯洛戈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眼前划过些许的阴霾,他忍不住地叹气,在心底抱怨第一次行动的不顺。
“我不清楚,但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蠢到直接正面强攻。”
伯洛戈凿出的秘密通道,已被银骑士率先摧毁,破开的虚域防护,多半也已愈合。
长呼了一口气,伯洛戈专注于眼下的事情,换作以往,他早已狂欢着挥舞剑刃,杀入敌群之中,可这一次不一样了,伯洛戈知晓无言者们的诡异的力量,自己杀的太快,只会加速另一个守垒者的诞生。
伯洛戈只能想办法与其周旋,不断统驭四周的建筑,石墙耸立挪移,塑造出复杂诡异的迷宫,以此拖延时间。
可无言者们显然不想与伯洛戈的浪费时间,他们的以太团结在了一起,像是冲锋的骑兵,复杂迷宫被他们轻易地踏倒,一层接着一层,两者之间的距离正不断地缩近。
伯洛戈深吸一口气,和无言者们周旋的这种想法,无疑太傲慢了,果然还是要刀剑相向。
屏住呼吸,精纯的以太覆盖在了怨咬之上,剑刃化作模湖的光影,就在眼前的墙壁将要破裂之际,伯洛戈抢先一步挥出了剑刃,随即一道狰狞的伤疤撕碎了墙体,连同墙体后的无言者也一并撕碎。
恐怖的伤势击碎了以太屏障,贯穿了无言者的黑甲,在他的胸膛掏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伯洛戈的力量是如此有力,怨咬没入血肉之中的同时,暴虐的以太进而粉碎了他的内脏,冲击贯透了嵴背,能清晰地看到无言者的嵴柱弯折了起来,随后嵴背破裂,化作血沫的内脏喷发而出,染红一片。
随着无言者的推进、包围,短暂的周旋后,伯洛戈还是迫不得已地与无言者交战了起来,他压低了呼吸,荡起怨咬,挥起一道致命的半圆,随即数颗头颅高高地抛起,无头尸体缓缓跪下。
无言者挥起以太刀剑,伯洛戈提剑格挡,诡蛇鳞液适时地延伸挥舞,犹如伯洛戈生长的崭新手臂般,凝聚成数把剑刃,噼砍向周遭的敌人。
心神一动,就连大地也为伯洛戈效命,一道道石戟拔地而起,从护甲的缝隙里,刺穿无言者的关节,限制他们的行动。
地面勐地凸起、堆高,伯洛戈刻意修改着地形,使其变成一对一的狭路、角斗场,这极大程度减轻了伯洛戈迎敌的压力,他如同怪物一样,以一己之力迎击整支无言者军团。
相比之下,帕尔默能做的事并不多,只能协助伯洛戈压制军团,并在必要时,替伯洛戈减轻压力,阻击那些试图发动奇袭的无言者。
这并不是一场军团的混战,至始至终,只是三个人之间的纷争。
血气充盈满了四周的空气,呼吸起来能感到一种诡异的甜腻与腥臭,血液浸透在了伯洛戈的皮肤上,像是有毒的药剂般,唤起了伯洛戈内心的杀戮欲望。
伯洛戈并不像那些癫狂的疯子,发了疯似的挥舞剑刃,相反,他在血腥的屠戮中往往能保持着高度理智,像具无魂的傀儡般,沉默无言地砍杀。
说实话,每次见到伯洛戈的沉默杀伐,帕尔默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对于伯洛戈的恐惧。
和在杀戮里发出阵阵怒吼与戾气的人不一样,伯洛戈的沉默带着一种阴冷深邃的寒意,无声无息地释放着令人难以承受的压力。
与这残酷情景截然相反的态度。
在此之前,帕尔默还能稍加忍受,可随着伯洛戈的沉默杀戮,无言者们也保持着同样的沉默,像是不知苦痛的行尸走肉,一个接着一个迎上了伯洛戈的剑刃。
一方无声地挥下剑刃,一方无声地倒下。
令人骇然的死寂里,有的只是剑刃挥舞的呼啸风声,以太迸发、宛如电流穿行的刺耳噪音,还有铁甲被噼开、血肉斩断的、令人战栗不已的低鸣。
伯洛戈与无言者是舞台上的主角,帕尔默则是见证血与死亡的观众。
尸体越垒越高,血液越积越多,这里是如此地安宁,宛如一场无声的默剧,鲜血的大戏。
第七十七章 结束
见面的第一眼,伯洛戈觉得霍尔特是一个和伏恩、耐萨尼尔较为相似的人,他们有着可靠的能力与充足的责任心,但在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他们又显得极为随意,不合规矩。禒
伯洛戈喜欢这样的家伙,相处起来,就像在和不死者俱乐部的那些家伙一样,可伯洛戈忘记了一件事,他遇到的这些性格的家伙们,看似随意平和,但一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砍出来的。
他们以友善的外表,藏起了那充满刀剑的思想。
伯洛戈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一旦决策室决定正式展开对神圣之城的探索行动,你将会是名单上的一位。”
霍尔特说着笑了起来,他反问着伯洛戈,“我以为你会开心些、兴奋些的……难道你不好奇黄金宫里到底有什么吗?”
伯洛戈保持沉默,没有应答。
至今秩序局的官方记录里,对于圣城之陨的最后之时依旧是一片空白,没有人知道黄金宫的内部情况,就连所罗门王是怎样死的,也没有人清楚,大家只是保持着一个绝对的共识。禒
所罗门王已死。
伯洛戈和他们不一样,他能隐约猜到黄金宫内发生了什么事。
所罗门王是宇航员的上一任选中者,凭借着所罗门王的知识,宇航员在密谋着些什么,一个足以打破平衡,赢过所有魔鬼的阴谋。
可惜的是,宇航员的阴谋败露了,魔鬼们齐至,在彼此攻伐的纷争里,选择优先解决掉所罗门王。
在光灼缭绕的黄金宫内,伯洛戈相信那里一定耸立着一个又一个盐柱,他们生前都极为强大,甚至说有其他魔鬼的选中者在内。
他们想法设法杀死了所罗门王,但也迎来了他的报复。
霍尔特见伯洛戈一直沉默,以为伯洛戈对于自己的行为感到了厌恶,毕竟探索黄金宫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哪怕是伯洛戈这样的不死者,沾上了光灼也极为麻烦。禒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个计划的,”霍尔特带上了歉意,“弥补自己当年的遗憾,你将越过高墙,亲自攻占黄金宫。虽然这一天迟到了许多年。”
“不……我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想到了许多事。”
“圣城之陨时的事?”
“差不多吧。”
头顶传来一阵呼啸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急速下潜,撞开了层层雾气,掀起风声,随后机械轰隆隆的噪音清晰了起来,伯洛戈抬起头,升降仓从雾海里沉下,沿着峭壁上的垂直轨道降落向了绝境前哨站。
“它下来了,你可以离开了,”霍尔特对伯洛戈挥挥手,“下次见。”
“下次见。”禒
伯洛戈向霍尔特告别,快步走向升降仓。
他在想自己的组员们,伯洛戈只想尽快与他们见面,确认他们的状态,伯洛戈不确定这是否算是一种责任心,还是说,不敢承担责任,所产生的焦虑感。
伯洛戈觉得自己就快明白,自己究竟在苦恼些什么了。
……
返回秩序局的路途很顺利,绝境前哨站的垂直升降仓如同一座大型电梯,直接将伯洛戈送至了秋伤镇附近。
对于绝境前哨站而言,这应该算是一种货梯,他们绝大部分的物资,都是通过这个升降仓送达。
抵达秋伤镇后,一切就简单了起来,伯洛戈熟练地找到了秩序局的隐藏据点,在无人的站台上等待地铁的到来。禒
以前伯洛戈是没有能力单独申请一班地铁来带自己离开的,现在他成为了负权者,多少还算一位组长,这样的权力也下发给了他。
几分钟后,地铁疾驰而过,停靠在了站台旁,它只有伯洛戈这么一位客人,接着以惊人的速度,将伯洛戈带回深巣之庭内。
获得权限的感觉很不错,之前伯洛戈是服务于秩序局,现在换成秩序局在一定程度上服务于他。
伯洛戈觉得自己产生了些许的虚荣,好在这样的情绪刚刚升起,就被他掐灭。
很长时间里,伯洛戈的生活方式都如同一位苦行僧,不止保持着生活上的苦行,也追求内心的安宁。
抵达深巣之庭后,伯洛戈一刻不停,直接动身前方外勤部。
停留在绝境前哨站的短暂时间里,埃文还贴心地为伯洛戈配了一套外勤职员的制服,以替换掉伯洛戈身上那破破烂烂沾满血迹的衣服。禒
伯洛戈对埃文还不熟悉,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埃文倒觉得没什么。
“每一位外勤职员都有好几件备用的制服,大家很少能不流血地回到垦室内。”
埃文是这样说的。
伯洛戈在外勤部内很有名,可他的行事较为孤僻,朋友就那么多,同行的人最多只有帕尔默与艾缪,许多外勤职员们习以为常的事,伯洛戈因自身过于狭窄的社交圈,完全不清楚。
伯洛戈丧失了许多交友娱乐的机会,但他觉得无所谓,这样伯洛戈就能将更多的精力用在工作之中了。
步伐匆忙地返回了外勤部内,伯洛戈按照他人的指示,找到了他的组员们。
伯洛戈气息略显紊乱地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他的出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组员们纷纷抬起头,只是和伯洛戈预想中惊喜的重逢不同,每个人的眼里都带着阴郁。禒
“伯洛戈。”
站在最外围的哈特见到了伯洛戈,他轻声呼唤伯洛戈的名字,并点头示意。
伯洛戈同样予以回应,视线简单地扫过,伯洛戈留意到哈特的身上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大多只是擦伤而已,之后的雪莱与坎普皆是如此,这令伯洛戈放心了不少。
两人也纷纷向伯洛戈示意,雪莱轻轻地点头道,“组长。”
组长?直到现在,伯洛戈依旧不习惯被这么称呼。
向前的步伐停滞了一下,伯洛戈来到最后一人的面前,他的组员、他的搭档、也是他的室友。
帕尔默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头颅低垂着,注意到伯洛戈的到来,他缓缓地抬起头,伯洛戈从他的眼里没有见到任何欣喜,反而满是悲伤。禒
伯洛戈头一次见到帕尔默是这样的眼神,紧接着他猛地意识到,他的组员们少了一个人。
“丘奇呢?”
伯洛戈勉强回忆起这个名字,再看向其他人那副低落的样子,一个糟糕的想法从伯洛戈的脑海里升起。
“不……这怎么可能呢?”伯洛戈在心底低语着。
丘奇是他们之中最善于潜行的人,可以说他那降低存在感的诡异力量,足以欺瞒过任何人……只要他想。
伯洛戈有想过有人会受伤、会死去,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丘奇,他应该是最安全的那一个才对。
帕尔默艰难地站了起来,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每动弹一下,都疲惫不已。禒
帕尔默推开门,对伯洛戈说道,“他在里面。”
伯洛戈一进屋内,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与消毒水味,几名医生像是刚刚结束忙碌了般,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再看向室内,一个伤痕累累的身影躺在了病床上,推车上的金属器皿里,放置着许多带血的金属碎片。
伯洛戈走近了病床,揭开隔帘,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颊映入眼中。
短暂的迷茫后,伯洛戈记起了这张脸,这是丘奇经常出示给两人看的一张面容,能从无面人的身上记住一张脸,可太不容易了。
医生在一旁说道,“他受伤很严重,我们只是对其进行了基本处理,接下来他需要被转送到边陲疗养院,在那他才能得到全面的救治。”
伯洛戈看着丘奇那布满伤疤的身体,还有那微弱的呼吸声,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慢了下来。禒
作为一名外勤职员,身边的同事受伤乃至死亡,都是件很平常的事,伯洛戈也曾以为自己不会被这样的事撼动内心,要知道在战争年代,他已经见过无数战友的死亡了。
或许是温暖的生活令伯洛戈的心再次软了下来,见到这样的丘奇,伯洛戈的内心先是死一般的平静,接着卷起了滔天巨浪。
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心头升起,伯洛戈知道,某个人将要付出代价。
急匆匆的脚步声这时从门外响起,紧接着一个人推开门,闯了进来。
伯洛戈眼神冰冷地看向来者,一位许久未见的家伙出现了。
“让开。”
伊凡·克莱克斯说着推开了一动不动的帕尔默,站在病床前,面无表情地看向双眼紧闭的丘奇。禒
第七十八章 记述之瞳
伊凡·克莱克斯,隶属于情报部门鸦巢,帕尔默在被踹出去前,就曾在伊凡的手下做事,丘奇自然也是如此。俛
除此之外,伊凡还与帕尔默之间有着另一重联系,他们彼此之间是血亲,都拥有着克莱克斯家的姓氏,从关系上来讲,帕尔默是伊凡的侄子。
两人因为之前曾发生的事,还有性格等问题,很少会凑到一起,更不要说交流些什么,如今他们被丘奇联系在了一起。
“他还活着吗?”伊凡问,“我是指有抢救过来的可能吗?”
“这一点没问题,他的伤势虽重,但我们已经稳定了他的生命体征,只要接受后续治疗就可以了。”
医生拍着胸脯保证道,随即他的声音变得犹豫起来,“但我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帕尔默的声音高了起来,他很少会这么紧张。俛
“按理说,他的意识这时应该能清醒过来了,就算没有自主思考能力,至少也能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可现在……”医生没有再说下去。
伊凡接上了话,“可现在就像一具活着的尸体?”
医生沉默地点头。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伊凡说着看了眼帕尔默,最后看向伯洛戈,以严厉的语气质问道,“发生什么了?”
伯洛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与伊凡一样,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伯洛戈本以为自己做的足够好了,摧毁石厅、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时,他的组员们应该能安全撤离才对的。
“起初,他被接入了我们哨讯的通讯范围,可无论我们怎么呼唤,他始终没有反应……后来雪莱找到了他,雪莱很擅长找人,辨认出丘奇的以太反应,并不困难。”
沉稳的声音响起,哈特走了进来。俛
“我们是在欧泊斯的街头发现他的,一处巷子里,他就倒在垃圾桶旁,跟死了一样。”
哈特想起了现场的异样,“他的怀里有束花,不知道是谁送给他的,也可能是谁怜悯这可怜人,塞在他身上的。”
“我们在执行一次渗透行动,目标是雾渊堡垒。”
伯洛戈这时接上了哈特的话,将临时行动组的行动内容,粗略地告知了一下伊凡。
伯洛戈、哈特、帕尔默,在三人的叙述下,这场混乱的行动逐渐清晰了起来,伊凡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到最后只剩下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次行动的故事仍然缺少了一角……缺少丘奇的叙述,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吧?”俛
帕尔默靠近了伊凡,他变得格外强势,眼白里布满血丝。
这已经不是丘奇第一次倒在帕尔默眼前了,自那之后,帕尔默以为这种事不会重演,可他还是发生了。
“别再试图隐瞒了,我知道的!”
帕尔默怒视着伊凡,“丘奇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会莫名其妙地忘记关于他的事,为什么除了这个该死的名字外,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帕尔默的表现出人意料,似乎所有人都把他当做了蠢蛋,可实际上,帕尔默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懒得计较。
伊凡说,“这是为了你们考虑。”
帕尔默反问,“考虑什么?”俛
“你们知道的越多,越会容易忘记他!”
伊凡高声怒斥着,火气瞬间上涌,但又迅速消散,伊凡反复地深呼吸,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向了伊凡,伊凡知道这件事没法再继续隐瞒下去了,他示意了一下。
“其他人离开,你们两个留下。”
哈特点了点头,就连医生也默默地退去,室内只剩下了他们这三人。
伊凡问道,“帕尔默,伯洛戈,你们两个对波顿这个姓氏,有印象吗?”
伯洛戈说,“丘奇的姓氏。”俛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伊凡见此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人们还是将他们遗忘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波顿……波顿家是秩序局的创始家族之一,锁链与剑里,有那么一把剑属于他们。”
听到伊凡这样讲,伯洛戈与帕尔默都愣在了原地,秩序局发展至今,创始家族们的影响力在日益衰减,秩序局……不,决策室把控了几乎所有人的权力。
人们在淡忘这些家族,可因一些活跃人员,还是有那么一些家族,无法令人彻底遗忘,例如克莱克斯家。
伊凡讲起这隐秘的故事,“因波顿家研究的那些东西,这个世界已经很少有人能记得他们了,就连秩序局的官方记录里也少之又少,甚至说,有许多是波顿家的人,都忘记了,自己是波顿家的一员。”俛
“他们研究的是什么?”
帕尔默问,问完后,他又看向病床上的丘奇,自己的这位前任搭档总是如此神秘,帕尔默以为对他有些了解了,可那也只是假象。
无面人。
帕尔默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诞感,自己真的了解过丘奇吗?在他的眼里,自己真的算是一位朋友吗?
“恩赐,债务人的恩赐。”
伊凡对两人没有隐瞒,“波顿家自很久之前,就盯上了恩赐的力量,他们想尝试复制这种魔鬼之力。”
“越是强大的力量,越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得到什么,必然也会失去些什么……这一点你们两个应该都很清楚。”俛
伯洛戈与帕尔默不约而同地点点头,他们太了解这部分的事了,尤其是伯洛戈,他甚至觉得将恩赐形容为双刃剑有些不够恰当,在伯洛戈看来,真正意义上的双刃剑,应当是魔鬼的加护。
“波顿家便研究出了这样的炼金矩阵,效果极为独特且强大,但相应的,运行这样的炼金矩阵,势必会反噬自身,而这就是波顿家独有的、也是丘奇所身负的秘能。”
伊凡吐露那个令波顿家陷入万劫不复的、炼金矩阵的名字。
“狭间行走。”
帕尔默沉默了片刻,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我就知道丘奇骗了我,他的秘能根本不是什么无面人。”
该说是意料之中吗?
“狭间行走的效果很简单,降低自身存在感,乃至扭曲外界的对自身的认知,他将会是真正意义上的幽魂,足以躲开所有人的视线,但代价也极为高昂。俛
人们会真正意义上的忘记他,不止是敌人,朋友也是如此,发挥至极致时,他甚至会忘记他自己。”
伯洛戈开口道,“也就是说……丘奇忘记了他自己吗?”
“应该是了,忘记自己是谁,乃至失去了自我意识,变成了一具真正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伊凡继续说道,“这也是他醒不来的原因……我不知道他能否醒来。”
“狭间行走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历代波顿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植入并掌握了这份力量,他们被力量冲昏了头脑,越来越多的人忘记了家族的事,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一个古老的家族,就这样内部瓦解。”
伊凡的眼神里带起了几分悲怜,“波顿家没有绝嗣,他们的血脉仍流传在这个世界上,但已经无人记得他们……就连他们自己也是如此。”
“丘奇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伯洛戈分析道,“他遇到了什么极度重要的事,为了这件事,他甚至甘愿冒险。”俛
伊凡说,“可现在没人能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不……还有人知道。”
帕尔默走到了病床边,俯视着丘奇,他自顾自地说道,“原来你当时是这个意思吗?丘奇。”
很久之前,丘奇与帕尔默之间曾进行了一场对话,当时帕尔默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现在看来,丘奇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哪怕不是现在,在某个未来里,他也会如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如一具尸体一样。
帕尔默伸出手,扒开了丘奇紧闭的眼皮,用力地扣出了丘奇那枚假眼。
“记述之瞳,一件不具任何攻击手段的炼金武装,它的效果是电影胶卷那样,能记录最近两小时的画面。”俛
帕尔默将记述之瞳丢给了伊凡,“解析它,我们就能知道丘奇到底遭遇了什么。”
伊凡接过了记述之瞳,本该轻飘飘的东西,在他手中变得沉甸甸的,他看向帕尔默,帕尔默只是平静地说道。
“我们都是专业人士,做专业的事。”
平常略显有趣的话语,此刻显得无比沉重。
第七十九章 真面目
伊凡拿着记述之瞳离开,前往鸦巢进行解析,伯洛戈与帕尔默则留在丘奇身旁,等待着医生们将丘奇转运至边陲疗养院。稬
气氛死一般的沉寂,伯洛戈与帕尔默谁都没有说话,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伴随着丘奇那微弱的呼吸声,在狭窄的室内疯狂酝酿。
一种莫名的感觉在伯洛戈的心里升腾,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了,可以往他的心情没有太大的起伏才对……
伯洛戈知道为什么了。
在那疯狂的战争里,每个人的心都麻木了起来,许许多多人在伯洛戈的面前死去,他们虽是伯洛戈的战友,可他们相处的时间,可能只有几个小时而已,甚至说,伯洛戈就连他们的名字、样貌也不清楚。
宏观的叙事下,每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一个。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
伯洛戈内心的那股诡异焦虑感,就像一只阴冷的毒蛇、邪异的鬼魅,细长且锐利的尖爪抓挠着伯洛戈的内脏,扯断他的肠子,敲断骨头,吸食骨髓……稬
“抱歉,”伯洛戈抬起头,神情疲惫道,“第一次行动弄成了这样。”
“没什么好抱歉的。”
帕尔默摇摇头,“我们都是外勤职员,我们很清楚我们在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为此负责,如果我能做的更好些,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伯洛戈知道自己做的再好,也无法阻止这一切,这本就是魔鬼的陷阱,凡人又该如何抵抗呢?
可伯洛戈就是忍不住地朝那个方向去想,他不断地思考,如果自己做的更好些、更好些……
“你不是在追求完美。”稬
“什么完美?”
“所有事,你极力要求自己成为无可挑剔的专家,对所有事情都极力做到完美……其实你也在害怕,对吗?”
帕尔默此刻完全抛掉了原本那玩世不恭的态度,他像是一位洞察的智者,看清了那困扰伯洛戈结症所在。
他自然能看懂,帕尔默是与伯洛戈朝夕相处的搭档、室友,一个人是无法认清自己的,可他的同伴或许能做到。
长久的相处下,帕尔默了解伯洛戈是什么样的人,也清楚他的痛苦所在。
这并不是一个讨论这种事的好时机。
帕尔默艰难地站了起来,他能听到走廊外传来的脚步声,医生们来了,他们将带丘奇离开。稬
最后看眼丘奇那布满伤疤的脸,帕尔默发现了些许的端倪,也是在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刚刚伊凡所讲述的那一切。
所谓的无面人是假的,那么丘奇是如何做到面容的变幻呢?
在帕尔默的仔细打量下,他发现了丘奇面容上的一丝瑕疵,按理说他是无法发现这些的,可在衰败之疫的侵蚀下,丘奇全身的炼金矩阵都遭到了损耗,故此露出了破绽。
手指微微颤抖地按在了丘奇耳后,帕尔默摸到了一个翘边,正当他想掀开这张面具时,帕尔默犹豫了下来,以狭间行走的能力来看,一旦帕尔默见到了丘奇的真容,当他再度进行完全剥离时,帕尔默便会迅速忘记丘奇的一切。
还有下次完全剥离吗?帕尔默都不清楚丘奇能否醒来。
“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啊……”
帕尔默自顾自地笑了出来,控诉这位前任搭档的阴险狡诈。稬
最终帕尔默还是揭开了丘奇的面具,他很好奇自己搭档的真容,这个家伙浑身都是谎言,帕尔默希望能找到些许真实的东西。
面具之后,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帕尔默愣住了。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确认了丘奇的真容后,又看向手中那张诡异的面具,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涌上心头。
伯洛戈也走了过来,他看到了帕尔默手中的面具,同样也看到了丘奇的真容,接着他与帕尔默一样,愣在了原地。
“他……他没有骗你。”
伯洛戈喃喃道,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稬
只见丘奇的真容正是他们所熟悉的那张脸,那张平平无奇,仿佛丢入人海里,就会被人迅速忘记的脸。
与面具一模一样的脸。
帕尔默发出无力的感叹,“天啊……”
他想起自己之前与丘奇的对话,他总是好奇丘奇的真容,丘奇则表示,帕尔默已经见过真正的自己了,只是帕尔默并不相信。
帕尔默确实不相信,任何人都难以相信丘奇这个完全由谎言构成的人,也因此,当丘奇向他人表露真实时,也少有人意识到,这一刻的丘奇是真实的。
丘奇常用来展示给几人的面容,就是他真正的面容,像是找到了规则的漏洞般,他利用面具幻化成自己真实但又有瑕疵的一面。
虚假的面容与真实的面容一致,早在认识的第一天起,帕尔默就见到了丘奇真实的本质。稬
房门被推开,医生们匆忙地走入,地铁已经在深巣之庭就绪,边陲疗养院那边也准备完毕,丘奇将得到最好的救治,紧接着丘奇就在两人的注视下,被医生们带离。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着,直到某个瞬间起,重重怒意从帕尔默的心底引爆。
他攥紧了拳头,直接冲出了房间,伯洛戈紧跟在他身后,“你要去哪?”
帕尔默头也不回地说道,“去找伊凡,我要知道丘奇到底遭遇了什么。”
伯洛戈快步跟上他,走廊内其他临时行动组的组员见到两人出现,他们试图跟上两人,伯洛戈犹豫了一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跟来。
帕尔默一直是个随性、平易近人的家伙,你很少见到他愤怒的样子,可越是这样的人,当他愤怒起来时,怒意的支配下,他越是疯狂。
伯洛戈因丘奇的真容陷入莫名的震撼里,他试图代入丘奇的角度,去体会他的情感,可狭间行走的力量太过于扭曲,伯洛戈只是想想,那种无力的感觉便令他感到窒息。稬
有那么几个瞬间里,伯洛戈觉得是自己的错误。
两人很快就抵达了鸦巢,伯洛戈来这里的次数并不多,帕尔默对这里倒是轻车熟路,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他们找到了伊凡。
室内一片昏暗,一台放映机摆在室内中央。
破解记述之瞳并不是一件难事,丘奇使用的加密是鸦巢内的常规加密,这种东西对伊凡而言,熟悉的就像办公室的座机号,他几乎没费任何力气就启动了这件精密的炼金武装。
记述之瞳被塞在放映机内,经过投影,丘奇眼中的最后画面投放在了幕布之上。
“我不是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来吗!”
有人进入了室内,伊凡站了起来,冲着门口大吼道,这一刻他的怒意也显现了出来。丘奇是伊凡的下属,而伊凡也不如表面的那样,总是一副冷酷的模样。稬
见到是伯洛戈与帕尔默,伊凡升腾的怒意停滞了一下,他的鼻息很重,眼神低垂,像是避免两人看到他的表情一样。
压抑的氛围如影随形。
伊凡知道,自己是赶不走两人的,尤其是帕尔默,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个侄子是个什么性子。
“一起看看吧……你们也有知情权。”
伊凡坐了下去,伯洛戈与帕尔默站在他左右,放映机开始了运作,熟悉的画面映入眼中,而这正是行动开始前的画面。
伯洛戈凝聚精神注视着画面,他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丘奇的临时组长,他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稬
然后施以报复。
伯洛戈相信,在这一点上,他与自己的搭档,意见会格外的一致。
第八十章 宁静难忍
昏暗的房间内,伴随着放映机的运行,记述之瞳内的影片投射在了幕布之上,丘奇所经历的一切,也映入了几人眼中。樒
在丘奇的第一视角下,伯洛戈看到丘奇无声地潜入雾渊堡垒的深处,接着他找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些堆列起来,一个接着一个的密封气罐,丘奇尝试引爆了其中一个,致命的气体瞬间外泄。
画面有些模糊、失真,但伊凡还是从那气体对周围环境的影响里,判断出了这气体的本质。
“衰败之疫……”
伊凡倒吸了一口凉气,雾渊堡垒内竟有这种东西,这样的密封气罐如此之多,一旦彻底引爆,那将会是一场衰败的浩劫。
丘奇接下来的行动,令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以他们对丘奇的了解,他完全可以当一位旁观者,只带着情报离开,可在踌躇片刻后,丘奇做出了与他本性截然相反的抉择。樒
丘奇引爆了这些密封气罐,尽其所能地摧毁这些衰败之疫,令它们永远地留在这里,不可外泄一丝一毫。
看着那些溢散的雾气,伯洛戈这才明白,自己在接连的战斗中,所遇到的那些诡异雾气,究竟是从何而来。
丘奇摧毁了大半的衰败之疫,它们之间又产生了连锁反应,致命的气体填满了狭窄的空间,丘奇费力地穿行在毒雾里,自身的以太量迅速消耗,狭间行走的能力也难以继续维系。
如果仅仅是这样,丘奇还不足以受到如此重伤,就在这时,另一道以太辉光升腾而出。
记述之瞳只能传递影像,它无法复制以太的威压,但伯洛戈还是从现实扭曲的程度,判断出了敌人的阶位。
负权者。
丘奇在摧毁衰败之疫的同时,还遭到了负权者的追猎,经过一连串的厮杀,丘奇最终负伤逃离了雾渊堡垒。樒
离开大裂隙后,从摇晃的画面里,几人能感觉到丘奇状态的糟糕,他本可以返回秘密据点的,这样的据点在欧泊斯内有很多,里面有紧急医疗物品,可丘奇没有去那里,而是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这时他的意识已经逐渐消亡了,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伊凡的声音低哑,他很了解狭间行走是一份什么样的力量。
“他要去哪?”
伯洛戈心想着,很快他发现四周的街景变得熟悉了起来,伯洛戈隐隐想到了什么,直到那间花店在街道的尽头逐渐显现。
画面黑了下去。
伊凡转过头,只见帕尔默不知何时起身,摘下了记述之瞳,将画面截断在了这里。樒
“你在做什么?”
面对伊凡的质问,帕尔默满不在意道,“我们得到的信息够用了。”
他知道这不足以打消伊凡的疑虑,帕尔默接着说道,“那是丘奇的小秘密,和这次事件无关。”
伊凡目光凝重,但最终他还是同意了帕尔默的行为,呼出了一口深沉的浊气。
“也就是说,侍王盾卫们准备了大量的衰败之疫,孕育着袭击……袭击第二次谈判。”伊凡说。
“不止如此,他们还与僭主达成了交易,”伯洛戈说,“这次行动,我们被僭主利用了,僭主以我们对侍王盾卫进行要挟,在魔鬼的加持下,侍王盾卫实力大大增加了。”
伯洛戈说出他最担忧的一点,“现在,彷徨岔路极有可能已脱离了我们的掌控。”樒
伊凡问,“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利用衰败之疫?”
伯洛戈思索了一下,回想起誓言城·欧泊斯内那独有的景观。
疯狂的、人造的气象景观。
“灰潮雾霾……将衰败之疫混入汹涌的雾气里,再从大裂隙内喷发而出,即便衰败之疫经过千百倍的稀释,但仍可以造成大量的伤亡,”伯洛戈说,“侍王盾卫完全可以以此要挟我们,又或者,在灰潮雾霾的掩护下,对谈判发动袭击。”
伯洛戈总结道,“在彻底解决侍王盾卫这个问题前,我们必须停止第二次谈判。”
“根本就不该谈判。”伯洛戈心想着。
伯洛戈的心声代表了秩序局内绝大部分职员的想法,大家都不想与国王秘剑谈判,尤其是涉及了锡林的尸体,这是赢家的战利品,血肉的丰碑。樒
现在锡林的尸体对于伯洛戈而言,有了更深一层的意义,从更加宏大的视角看去,锡林终究也只是一个棋子,他掀起秘密战争,只是为了答复与宇航员立下的血契,在不引起任何魔鬼的注意下,将这强权统驭之力的炼金矩阵,交付给未来的伯洛戈。
这太可怕了,更加可怕的是,伯洛戈在这之后忽然想到的一种可能。
为什么宇航员会断定,自己一定能植入锡林的炼金矩阵呢?难道说,他就连众者的运算也猜到了吗?可众者又为什么会选择自己来植入呢?
以众者那可怖的运算能力,伯洛戈觉得以自己这复杂的身份,根本无法通过众者的层层审核才对。
伯洛戈搞不懂,但他有种预感,一切的谜团就要揭晓了,随着魔鬼之间纷争烈度的激增,所有的秘密都将公布在烈日之下。
在伯洛戈思索万千之时,帕尔默没有想那么多,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
“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伊凡,”帕尔默说,“那个伤害了丘奇的人。”樒
伊凡说,“这需要一段时间对比,但应该不是问题。”
侍王盾卫的信息,对于秩序局而言不是问题,这些背叛者同样被国王秘剑追猎,信息经过简单的比对,就能探明。
帕尔默点点头,不再多言,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家伙终于认真了起来,可却是因为这样的事,令人心情复杂。
两人没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了,便起身离开,到达走廊的岔路前时,帕尔默忽然停了下来。
以往帕尔默一直跟在伯洛戈身后,不问目的地是哪,也不问去做什么,这一次他有了自己的想法。
帕尔默说,“我需要让自己安静一阵。”
伯洛戈猜到了,他说,“我也是。”樒
“一会见。”
“嗯,一会见。”
帕尔默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伯洛戈不知道他要去哪,又或者做些什么,伯洛戈帮不了帕尔默什么,就像帕尔默帮不了自己一样。
伯洛戈思索着,走入电梯内,从腰间拾起一把匕首,刚刚修复没多久的幻影匕,此刻又变得破损起来,锋刃上布满豁口,金属上也出现了点点锈迹。
除了怨咬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外,伯洛戈身上的炼金武装,都受到了程度不一的侵蚀。
即便是超凡之物,也是有耐久度的,刚刚修复没多久,伯洛戈又需要将它们重新保养一下,以应对之后的战斗。
按动按钮,电梯向着未知的方向移动,伯洛戈也不清楚这到底是向上,还是向下,垦室内很少有准确的空间感,仿佛每个空间并不相连一样。樒
当电梯门再次敞开时,升腾的热气迎面而来,机械的喧嚣声打破了伯洛戈内心的平静。
升华炉芯近在眼前。
伯洛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他希望艾缪不会抱怨自己,明明她刚刚修复过这些炼金武装了,结果自己又把它们搞的一团糟。
伯洛戈还在想,自己该如何对艾缪讲述自己的经历,幸运地当上了组长?接着又把第一次行动弄成这样……还有丘奇。
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这一刻,伯洛戈觉得自己冷冻已久的心理年龄,得到了些许的成长,迈向了更加苍老但又睿智沉稳的一面。
“小子,你必须承受这一切。”
伯洛戈哼着旧时的歌。樒
“承受这一切,无论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