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变革的开拓者
秘源。
所有以太的源头,凝华者的起始点,炼金矩阵技术的根基所在,无数学者穷尽一生,也渴望直面的璀璨神话。
《黄金论述》中将秘源视作所有以太的根源,伯洛戈也将其看做引发以太潮汐的罪魁祸首。
经过漫长的时光,秘源将海量的以太倾倒进了这个世界里,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倾倒量变得越来越大,乃至在近些年令以太浓度迅速攀升。
整个世界都在朝着超凡的一面提升,大量的以太涡流点在高浓度的以太下诞生,每一个以太涡流点都是一处潜在的超自然灾难源头。
如今的世界在各方势力的对峙下,保持着战争前夕的高度克制,可在战争之外,现实物质世界却在朝着超凡的崩溃前进。
也正是因秘源的存在,它带来炼金矩阵技术的同时,也促使了灵魂在实体物质之间诞生。
写到这部分时,伯洛戈没有继续写下去,他也搞不懂灵魂对人类而言究竟是什么东西,对于魔鬼又是什么?
通过玛莫的以太界假设,秘源并非某种实体化的东西,而是一种维度、概念化的存在,它被假设出来的以太界囊括。
被一个高于现实物质世界的神秘维度囊括。
以太界近在咫尺,但又无法触及,唯有凝华者在晋升仪式时,才会有短暂的时间,受到秘源的吸引,进而引发所谓的迷失,抵达那个神秘的维度。
玛莫说伯洛戈晋升祷信者时的迷失,正是步入了以太界内,伯洛戈再三犹豫下,向玛莫吐露了在以太界内所看到的事物。他隐瞒了宇航员的存在。
“炽白的风暴,鬼魅的黑影,还有无数在冰原上冻结的身影。”
听完伯洛戈的叙述,玛莫思考了好一阵,向伯洛戈解释起了他对身心灵的认知。
“肉体是灵魂的躯壳,灵魂是意识的载体,而意识就是我们自己本身。
人类死亡后,‘身’的躯壳破碎腐烂,代表‘灵’的灵魂失去了‘身’的束缚,就此消散……或许它们没有完全地消散,而是回归到了以太界,晋升中,晋升者能通过迷失潜入以太界,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就是这样,灵魂承载着意识抵达了以太界,灵魂被冻结在以太界,意识则被卷入秘源之中。”
这番对话基于伯洛戈迷失时的经历,也是因这番经历,玛莫才对伯洛戈之后负权者的晋升提出了变革的想法,伯洛戈为此倒霉地成为了变革的开拓者。
信息整合后,伯洛戈对于世界变成如此这般,有了一个大致的起源框架,但还有很多细节处于谜团之中。
例如,魔鬼究竟是什么东西?
伯洛戈思考着又翻了一页,这一页夹着厄文留给他的纸张,里面写有厄文对魔鬼的猜测。
继续翻页,则是一段由伯洛戈书写的时间表。
伯洛戈意识到近代发生的种种大事件都与魔鬼们密切相关,更不要说魔鬼们本就有操控历史走向的意图。
依靠着伯洛戈自己的调查,他粗略地整理了一下时间表,具体年份与月数上可能出现误差,但这不妨碍自己拓展思考。
首先是莱茵历1143年,这一年的大事件表面上为破晓战争,实际上是魔鬼们掀起的一次纷争,随着夜族领主瑟雷的背叛,永夜的帝国就此崩塌。
人类第一次在魔鬼的纷争中取得了胜利,在沃尔夫冈·戈德的见证下,《破晓誓约》就此书写,残存的夜族被永远囚禁在永夜之地。
其次是莱茵历1151年,按照伯洛戈对记忆的追溯与粗略的计算,自己是在这一年于红杉镇出生,距离破晓战争已经过去了八年。
接着就是平淡无奇的生活成长,直到自己二十岁左右的那一年,焦土之怒爆发了,接着就是圣城之陨。
继续向下扫去,伯洛戈读到一段又段极为重要的历史节点,随即不禁感叹,自己还真是活了漫长的时光。
伯洛戈休息了片刻,这份历史图表是他的兴趣所为,在写《起源手册》时伯洛戈意识到,如果这个世界有一个完整的历史年表,那么很多疑团都将得到解答。
遗憾的是这个世界并没有,大国小国在历史中依次覆灭、崛起,每个地区记录的历史长度都不一样,而且因为阵营利益问题,许多历史故事也被歪曲了起来。
伯洛戈刚准备开始工作,就被这糟糕的现实迎头痛击,如果说世界历史是一页文字,那么它先是被涂改,接着被碎纸机搅成碎片,然后被大片的墨水染黑。
即便是那些活了百年、千年的不死者,也难以完整地复述历史,伯洛戈不禁感叹这工作的艰辛。
为此除了《起源手册》外,伯洛戈还为自己制定了一个长期目标,就是以不死者的身份,记录这个世界的历史。
只是伯洛戈对于这项宏大的工程,也感到有些畏惧,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身子向后仰去,伯洛戈尽力地伸展身子,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即便是他,这昼夜不息的工作下,也久违地感到了深沉的疲惫。
闭目沉思的同时,门外响起越发清晰的歌声,紧接着帕尔默那破锣嗓子嚎了起来。
“鲜血,白骨,灰尘,火光,交错堆叠!”
先不说帕尔默弹的怎么样,他那嗓子颇有几分味道,无需什么技巧,就能给人一种金属的嘶吼感……或者说惨叫。
伯洛戈坐直了身子,这一次他继续看起了《起源手册》,他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以太界与以太潮汐之间的联系,但想要更加深入地了解,目前伯洛戈所拥有的信息太少了。
幸运的是,下一次可以探索以太界的机会就在不久之后。
凝华者的晋升。
依托着凝华者晋升时的迷失,伯洛戈完全有机会再次潜入危险十足的以太界。
这是目前人类仅有的、可以探索以太界、探索秘源的手段,而这种手段危险至极不说,能使用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可以说,从一开始这种种致命的因素,就限制了人类对以太界的直接观测,哪怕是伯洛戈在这方面也没有多大优势。
为了能成功探索以太界,伯洛戈之后的晋升负权者,反而成了次要,为了安全进行探索,玛莫将亲自为伯洛戈举行仪式,而他所言的变革也是如此。
这几个月来,玛莫一直在试着优化晋升仪式,好令伯洛戈可以顺利地探索以太界,伯洛戈则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变革的开拓者。
玛莫起初还以为伯洛戈会拒绝,毕竟不死之身可无法避免身心灵的扭曲,但伯洛戈还是答应了。
晋升仪式对伯洛戈而言不止是探索以太界,更是他少有的、能直接与宇航员面对面的机会。
现在伯洛戈有太多的疑问想弄清楚了。
“随着升腾的烈焰攀入云端!”
有一声破锣嗓子后,帕尔默抱着电吉他推门而入,伯洛戈则习惯性地合上书本,面不改色。
“你还在研究那些事吗?”帕尔默见伯洛戈仍是一副工作的样子,“另一头恶灵?”
“嗯。”
伯洛戈没有说谎,《起源手册》的编写以及对世界的探索,只他的日常工作,而“另一头恶灵”才是他最近一直在关注的事。
不需要任何准备,伯洛戈顺理成章地和帕尔默聊了起来。
“这家伙的行事让我想起了一些老朋友。”
“所以你才这么关注吗?”帕尔默记不起伯洛戈有什么老朋友,会令他联想到这些事,“谁?”
伯洛戈停顿了一下,回忆起了他第一年的工作。
“嗜人。”
第七章 边界
现在回忆起来,伯洛戈第一年的工作糟糕极了,那升腾的怒火险些令伯洛戈将自己烧成灰烬……它们没能将伯洛戈烧成灰烬,但却变成了缠绕在伯洛戈身上、永不熄灭的熊熊怒火。
那是一段伯洛戈不愿回首的过往,对嗜人的追猎从第一年一直延伸到了第二年,也是在这第二年里,伯洛戈成为了凝华者,完成了自己的复仇。
“我们到现在也没搞明白,嗜人收集那么多的哲人石到底是为了什么。”
伯洛戈回忆着,能被他杀死,还保留在在记忆里的人并不多,“现在另一头恶灵出现了,我不觉得他是我的模仿犯,相反……”
“相反,你觉得他在屠杀恶魔,像嗜人那样,收集灵魂?”
帕尔默放下了吉他,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待着伯洛戈,“恶魔是没有灵魂的,伯洛戈。”
“是啊,恶魔没有灵魂……”
伯洛戈当然知道恶魔没有灵魂,可冥冥中就像有种预感一样,他觉得另一头恶灵一定是在做相似的事,一些令伯洛戈倍感不安的事。
“好吧,这部分是我的错误,但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很重要。”
伯洛戈接着说道,“维卡一定知道些什么,说不定他与对方有着什么交易,你也知道,僭主从不拒绝交易。”
“他们到底在密谋些什么呢?”
伯洛戈倍感困扰,手指反复地敲打桌面。
忧愁之中,伯洛戈居然还有些兴奋,自从他获得权力,掌管辖区后,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难以解决的事件,他开始感到一些类似探案的感觉,伴随着谜团逐步解开,他的心情也跟着欣喜若狂。
“比起这些……”
帕尔默看了眼布满冰霜的窗外,“一会要一起吗?不死者俱乐部。”
伯洛戈点点头,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帕尔默,过了今天,第三个月也结束了,他成功对大裂隙的三个重要区域进行了深度收割,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说来,今年马上就要结束了啊。”
伯洛戈感叹道,“我就要迎来我工作的第三年了。”
“那还真是恭喜你啊,为这个见鬼的公司打工三年了,居然还没有死,”帕尔默的表情极为做作,故意说道,“哦,伱不会死啊,那可太棒了,他们会把你用到世界末日的。”
伯洛戈配合地笑了几声,将自己的手册笔记全部放回了抽屉里,站起身子。
“倒是你,你也幸运地度过了一年,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希望能把退休年限提前几年。”
伯洛戈这一次真的笑了起来,只要涉及这样的话题,帕尔默的愿望肯定是这几个,不用他说,自己都能猜到了。
据帕尔默所言,每每想到自己还要在这工作上那么久,他就感到一阵难以化解的绝望感,而当意识到即便退休了,还要接替伏恩的工作时,这种绝望感就变成更加浓重了。
“说实话,我很像摩托旅游的。”
某次醉酒后,帕尔默一边吐一边对伯洛戈说道,“带上行李,骑上摩托,从风源高地出发,沿着莱茵河前进,穿越中部平原,再越过群峡地……”
伯洛戈没有听到帕尔默旅行的终点,因为他说到一半就摔进自己的呕吐物里,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窗外的天色渐暗,不死者俱乐部内的各位这时候应该才刚睡醒,伯洛戈穿上外套,拿出曲径之匙,在手心里把玩着。
帕尔默的卧室内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伯洛戈极具耐性地等候着。
“你该风趣些、浪漫些。”
熟悉的劝告声在耳旁响起,自那之后伯洛戈有听取厄文的建议,努力地改变自己。
最明显的特征是,在狩猎恶魔中,伯洛戈会越发频繁地和恶魔交流、讲些冷笑话。
伯洛戈就像脱口秀演员,恶魔们就是他的观众,在伯洛戈看来,如能在那种可怖的险境里用笑话把恶魔逗笑,那么自己一定非常有趣——各种意义上都是。
但绝大部分时候,恶魔们都笑不出来,还有几个破口大骂,觉得伯洛戈是在羞辱他们,想要爬上舞台,对演员拳打脚踢。
他们都死了。
有时候伯洛戈在想,如果遇到一个能笑出声的,放他一马也不错,遗憾的是,面对伯洛戈的剑刃,谁也笑不出来,只会觉得他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疯子。
伯洛戈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开始想,如果有一天,他能讲出让恶魔笑出声的笑话,那他应该算是风趣了起来。
除此之外,伯洛戈也开始习惯于一些社交活动,比如不死者俱乐部的聚会。
帕尔默穿好了衣服,伯洛戈确定水电闭好后,拉开了一道黑暗,短暂的昏厥感后,熟悉的酒香气息冲入鼻腔。
两人来的有些早,酒吧内除了他们外,只有那位熟悉且妖艳的酒保。
“来的真早啊。”
瑟雷见两人到来,熟练地为两人提供不同的饮品,帕尔默喜欢美酒,但又因经济的窘迫,只能喝点便宜货,所以只要稍稍高档些的酒水,就能满足他,至于伯洛戈,那就更简单了。
伯洛戈似乎很喜欢果汁这类甜味饮料,他只需要橙汁,最多冰镇一下,无论季节如何。
坐在吧台前,伯洛戈抬头看了眼瑟雷,先前那副古铜色的肤色不再,倒不是时间在起作用,而是他洗了个澡后,清水就将那些涂料冲干净了。
伯洛戈搞不懂瑟雷在犯什么神经,他对此的解释则是,“难得度假,要有一副被太阳晒过的健康感啊……虽然我不能晒太阳。”
没必要试着理解这位夜族领主在想些什么。
几个月前、现实破碎后伯洛戈和瑟雷有过短暂的不愉快,离开完好无损的雏菊城堡后,在外勤部构建的防线里,他看到了打着遮阳伞的瑟雷。
瑟雷是为厄文而来,可惜他来晚了。
瑟雷没有看出伯洛戈的脸上的哀伤,只以为是战斗后的疲惫,他贱兮兮地靠近,尽问些没完没了的烂问题。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伯洛戈本就悲伤不已,更不要说先前还在风源高地发现了夜族之谜,他暴躁地折断了瑟雷的遮阳伞,紧接着瑟雷就化作一团火球,以骇人的时速在荒野上狂奔着。
得益于瑟雷血统的高贵,他非常耐烧,事后发现,火光看似骇人,也仅仅是皮外伤而已,更不要说夜族的恢复力非常强。
“凭借着高纯度的血统,夜族可以在太阳的灼烧下进行一定的行动。”
伯洛戈得到了这样的情报,即便是炽热的日光,也无法针对性地杀死夜族。
接着就是不死者俱乐部内的谈话。
瑟雷一如既往,摆着那副笑脸对伯洛戈道歉,伯洛戈则强硬地询问他破晓战争的事,以及那个被瑟雷划掉的名字。
伯洛戈直到现在仍清晰地记得瑟雷当时的表情变化,贱兮兮的笑意转瞬即逝,冷酷与严肃浮现在他的脸上,或许是对瑟雷不正经的印象太深了,那样的表情浮现时,伯洛戈总觉得不搭。
那是夜族领主该有的表情。
“我们都有各自的边界,不是吗?伯洛戈。”
伯洛戈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也没必要追问,反正他什么都得不到。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那样,不死者俱乐部内欢乐依旧,就像那永不断绝的乐曲,升腾不止的酒香。
所有的事都是那么美好,如同一场孕育在泡泡中的美梦。
瑟雷喜欢沉浸于这样的美梦里,但伯洛戈知道,泡泡迟早有破碎的一天,美梦也是如此。
第八章 时间带来的改变
酒精与乐曲的烘托下,不死者俱乐部的氛围逐渐燥热了起来,伯洛戈逐渐开始理解这里为何被称作不死者们的避风港了。
这座小小的俱乐部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般,当你选择成为这里的一员时,你在世界上的所有社会关系,无论是仇恨还是情爱都将一并消失。
不死者们拥有着漫长的时间,而在这,等待他们的也只有直到末日前夕的狂欢。
初入不死者俱乐部时,伯洛戈还不懂这些话,现在他多少明白一些。
完全放弃自身的责任,投入欢乐之中,这是一种逃避,也是一种怜悯。
伯洛戈坐在一边默默地咬着吸管,吧台前,帕尔默已经和瑟雷喝上了,两人脸颊泛红,讲起一些乱七八糟的胡话。
瑟雷与伯洛戈保持着默契,谁都不去提起破晓战争的事,也不去追问誓约文书上,那个被瑟雷抹去的名字。
伯洛戈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似乎被瑟雷骗了,被他这副滑稽、玩世不恭的模样骗到了。
无论现在的瑟雷有多么可笑,钢管舞跳的有多棒,这始终无法改变瑟雷一百年前的所作所为。
夜王之子,永夜帝国中权力的至高者。
以现有的情报来看,站在永夜帝国之后的魔鬼,是他们血亲中极为强大的一位,常占据着赢家的坐位。
按照本该的剧情推进,永夜帝国或许会受到一些阻力,但它迟早会彻底崛起,将阴云扩散至整片大陆,令所有人的灵魂归于魔鬼的口袋里。
伯洛戈想不出瑟雷究竟会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选择背叛夜王、背叛魔鬼,一举颠覆了永夜帝国,令这庞然大物在灼热的日光下燃烧殆尽。
“他厌倦了漫长的生命,却没有勇气终结自己……但终结同胞们的勇气,还是有的。”
伯洛戈想起伏恩对此的解释,他那半开玩笑的语气在脑海里回响。伯洛戈一度觉得这是一个玩笑话,可瑟雷似乎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
不……理由还是不够充分。
瑟雷究竟是为了什么选择叛变呢?
越是思考,伯洛戈越是意识到瑟雷是个何等神秘有趣的家伙。
作为破晓战争的最大功臣,瑟雷自然不会遭到清算,不必被囚禁于永夜之地,那么他为何要躲进不死者俱乐部呢?
害怕魔鬼的报复?
伯洛戈觉得这不可能,瑟雷如果害怕魔鬼的报复,就不会做出那些事了。
目光像是一把冰冷的长剑,哪怕酒精麻痹了瑟雷的神经,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伯洛戈那凌冽的目光,不由地放下了酒杯,又惊又怕地看向伯洛戈。
瑟雷低声问道,“他……他在干嘛?”
瑟雷喜欢被他人注视的感觉,这令他觉得自己光彩耀人,尤其是女人们兴奋地将柔软的手掌按在他胸膛上,热切欢呼他的名字时。
这感觉很棒,但仅限于那些女士们。
被伯洛戈这样盯着,瑟雷只觉得有大量的虫子沿着自己的脊背爬行,细长且尖锐的触角扎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毛骨悚然的酥麻感。
“他……他还在盯着我吗?”
瑟雷咽了咽口水,对着帕尔默小声问道。
“嗯……好像还在盯着你。”
帕尔默扫了一眼伯洛戈,接着又拿起了酒杯,“别担心,这家伙有些近视。”
“所以?”
“他思考的时候,总是一副发呆的样子,眼神没有焦点……可能现在就是这样。”
帕尔默说着将桌游掏了出来,欢乐园之行确实给帕尔默带来了一定的心理阴影,但比起游戏的快乐,这些心理阴影显然有些不够用。
瑟雷努力不去想伯洛戈那令人窒息的目光,跟着帕尔默一起摆弄起了桌游,将它在一张桌子上完全地展开。
“呼……纪念版,那些商人还真是会赚钱啊。”
桌游完全展开后,几乎覆盖了整张桌子,和帕尔默当初玩的豪华版相比,这个所谓的纪念版无异拓展了许多。
厄文死后,出版商说是为了纪念厄文,用了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就推出了新版的《绝夜之旅》,还顺带发售了许多拓展包,商业运作快的令人震惊,据说《夜幕猎人》的电影也要重映,时间和一年前上映的时间差不多,也是在誓言节前后。
帕尔默一边痛骂商人的逐利一边老老实实地掏钱,将有关的产品买了一遍,如果可以的话,帕尔默甚至想买下雏菊城堡。
可惜买不到了。
现实破碎后,雏菊城堡被后勤部伪装的公司身份所买下,目前那里完全封闭了起来,不对外开放。
伯洛戈挪了一下位置,审视着瑟雷,低声道,“我怎么把他忘了。”
作为夜王之子、夜族领主,即便是在不死者之中,瑟雷也绝对是那最古老、最高贵的存在。
以瑟雷所经历的漫长岁月来看,他无疑亲眼见证了历史的推演,以及以太潮汐的愈演愈烈,他本身就是一个历史的活化石,伯洛戈的诸多疑问或许能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但要看瑟雷愿不愿意说。
不知出于什么理由,瑟雷躲进了不死者俱乐部,这个人存在的意义极为稀薄,完全依靠着玩乐来维系。
伯洛戈猜自己即便是追问,瑟雷依旧什么都不会说,他已经“退休”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完全断裂开,他不能做出任何干涉这个世界的事。
环视了一圈不死者俱乐部,伯洛戈忽然觉得这里并不是一处庇护所,更像是一处墓地,埋葬着那些无法死掉的家伙。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伯洛戈的思考,不死者俱乐部的外部的大门被推开,经过一道无光的走廊后,内部的大门接着被开启。
哈特那高大的身影从门后探出,为了避免撞到头,他还努力地低着头,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在他身下,矮他好几头的艾缪也从门后探了出来,这让伯洛戈想起了大灰狼与小红帽的童话故事。
“晚上好啊,各位。”
哈特将门完全推开,大步走了进来,“终于下班了,累的要死。”
这位毛茸茸的朋友已经逐渐融入了不死者俱乐部的氛围内,与伯洛戈等人之间,也因欢乐园之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哈特一屁股坐在了吧台前,他一个人几乎占据了一人半的位置,瑟雷为他递来一杯酒水,紧接着他就和帕尔默一样,碎碎念地抱怨起了工作。
在伯洛戈因现实破碎事件得到休假时,哈特还躺在边陲疗养院内,倒不是身体的伤势无法治愈,而是欢乐园给他留下了极大的精神创伤,他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完全缓了过来。
除了哈特的心理医生外,他拒绝向任何人透露自己遭遇了些什么,虽然整个人恢复了过来,但心灵上的伤痕依旧存在,这导致哈特整个人的性格也发生了一些转变,别人没有明确的感受,但伯洛戈能察觉到。
“晚上好!”
艾缪冲伯洛戈打招呼,接着坐到了伯洛戈的身边。
和几个月前相比,如今的艾缪也有了些变化,这一点在她的血肉之躯上看不出来,因恩赐·二重身的限制,艾缪的血肉是根据钢铁之躯进行调整的,只要钢铁之躯没有过大的变化,她的血肉外貌将在很长的时间里保持这样的状态。俗称长大不。
在得知这一情况时,伯洛戈冷不丁地想起了某种家养宠物,侏儒兔。
艾缪的双眼要照比先前灵动了不少,幽蓝的光圈伴随着呼吸,有规律地扩散、紧缩,并且在艾缪的裸露出的皮肤上,同样的幽蓝纹路若隐若现。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不止伯洛戈一个人在进步,帕尔默难得提起性子,训练自身的以太极技,并按时服药,加快灵魂的稳定,艾缪则在拜莉的昼夜研究下,以一个非常怪诞的方式完成了晋升。
现在艾缪也是祷信者了。
第九章 焦虑
艾缪作为人工生命,她本身是具备着灵魂的,来自爱丽丝的灵魂,哲人石镶嵌在恒动核心之中,作为艾缪的根基,覆盖着共弦身的炼金矩阵,并以此蔓延至全身。
在时轴乱序中,得到魔鬼的恩赐后,哲人石碎裂,完全融入进了艾缪的钢铁之躯内,彻底支撑起了艾缪的存在。
拜莉在艾缪晋升之前,对她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全面到几乎是将艾缪完全拆分了下来,伯洛戈当时旁观了这一场面,如同法医解剖尸体一样,艾缪被拆解的只剩核心的基础框架,头颅连接着机械脊柱,冰冷的钢铁肋笼里,挂着名为恒动核心的心脏。
经过反复的测试,某种意义上来讲,这部分的基础框架才是艾缪的灵魂所在,也就是她的本体,至于其它的部分,只是外置的机械结构。
作为人工生命的奇迹,没人知晓艾缪能否像正常人类一样晋升,哪怕她具备正常人类的一切,拜莉在进行全面的检查后,便开始对艾缪进行重新组装,并将一些新技术施加在艾缪的身上。
例如恒定金属。
以升华炉芯的现有技术,显然难以复刻所罗门王的奇迹造物,但进行一定的仿造还是可以做到的,拜莉将这种拙劣的仿制品称为遮断金属,它具备与恒定金属相同的效果,可以阻断外界对金属本身的影响,连带着可以保护到金属之下的物质。
遮断金属在具体能效上,要照比恒定金属差上许多,可也算是一种技术的进步了,无论是物理层面的攻击,还是以太流冲击,它都具备着一定的防御性,并且能在很大程度上遮蔽艾缪本身的以太反应。
同样,有利有弊,遮断金属也会限制艾缪本身的以太出力,但经过测试,遮断金属不会影响共弦身,按照拜莉的推测,应该是在秘能起效的同时,遮断金属的性质便被其扭曲,成为了艾缪本身的一部分。
与恒定金属不一样,秘能的优先级要高于遮断金属本身,加之艾缪并没有需要将以太释放到体外的必要性,这一迭代强化最终被批准施加。
经过全面的检查与迭代后,艾缪的晋升仪式最终开始了,整个过程很顺利,就像别的凝华者晋升一样简单,没有遭遇迷失,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后续的再次检查里,唯一称得上是异常现象,就是艾缪的基础框架发生了些许变化,其上炼金矩阵纹路可以清晰地观测到,并且金属像是受到了某种质变,纷纷转化为了晶莹、犹如红宝石般的晶体。
对于艾缪的研究仍在继续,作为首例可以进行晋升的人工生命,她对于秩序局的重要性与伯洛戈相似,一个是针对魔鬼的开拓者,另一个则是人工生命的曙光。
艾缪在伯洛戈身旁入座,瑟雷为她上了相同的一杯橙汁,用瑟雷的话来讲,未成年不应饮酒。
时间推移的同时,一切都在稳步发展,伯洛戈和艾缪闲聊起了最近的种种,艾缪则感叹时间的飞快。
她还记得正是在一年前,艾缪于这个时间点左右结识了伯洛戈,之后发生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铸就成了如今的局面。
伯洛戈对此有相同的感叹,时不时在口中念叨着,“第三年了啊。”
时间。
伯洛戈时常对于时间的飞逝感到一种莫名的无力感,像是自己熟悉的世界在眼前崩塌了一下,逐渐丧失了对时间的认知感。
自己究竟多少岁了?
伯洛戈时常会这样问自己,而他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百岁老人?伯洛戈觉得自己与年老没有任何关联。
年轻人?伯洛戈又觉得自己的心态无法像年轻人那样轻松,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心头,沉重不堪。伯洛戈不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何物。
可能是无处不在的压力。
是啊,压力。
远到魔鬼们的密谋,莫测的未来,变幻的局势,近到另一头恶灵……
伯洛戈越是思考,他脑海里混乱的思绪越是繁杂,像是万千的蚊蝇,嗡嗡作响,眉头也紧紧地皱在一起,表情变得严肃冰冷。
“伯洛戈?”
声音打断了伯洛戈的思索,他转过头,看到艾缪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又开始了吗?”
伯洛戈沉默了一下,不甘地点点头,“嗯,又有点那种感觉了,无数的思绪飞扑而来,快要把人压倒。”
伯洛戈不会被压倒的,他很清楚这一点。
现实破碎引发了诸多的余波,对于伯洛戈而言,最为严重的一点,就是伯洛戈知晓了太多的秘密。
以太界、以太潮汐、原初之物、魔鬼们的纷争、破晓战争、选中者……
无论是哪个信息单拎出来,都是足以引爆整个超凡世界的惊天秘密,可这些秘密全部塞在伯洛戈的脑子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晓自己所处的世界的真正面容,也因这真正的面容倍感不安。
帕尔默与哈特放声大笑,接着一饮而尽,一到这种时候,伯洛戈就羡慕起了这些蠢蛋们,他们根本无需为这些事烦恼,至于把他们拖下水?即便条例允许,伯洛戈也不会这么做。
蠢蛋们知道了那些秘密又如何,他们除了醉酒外,什么也做不到了,适合的人做适合的事,这些蠢蛋们有着一身使不完的劲,那是他们的位置,伯洛戈有颗坚毅的心,所以他要受到世界真容的困扰。
艾缪说道,“放轻松些,伯洛戈。”
伯洛戈缓了一下,呼吸变深、变得平稳,喝了一口橙汁,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就像浇在过热机械上的冷水,令伯洛戈觉得好了许多。
“没事的,只是照常的……困扰。”
伯洛戈解释道,艾缪进行了新一轮的更迭后,她变得极为善于观察他人,种种微表情根本瞒不过她,再加上脑海里丰富的知识,她就像台人形测谎仪一样。
前不久艾缪注意到了一个人在角落里低头沉思的伯洛戈,注意到了他身上涌现的情绪与表情变化,伯洛戈没有向艾缪阐述自己的烦恼,这种东西他只能独享,但艾缪还是想法设法地帮助了,通过她在书上学到的知识。
“你应该看看医生。”
艾缪觉得伯洛戈的现状应该与心理疾病有关,准确说,她从未觉得伯洛戈心理健康过,只是之前伯洛戈虽然扭曲的不行,但至少能维持一个健康的心理平衡,而现在,伯洛戈似乎变得有些糟。
“不用的,我知道那些医生会说些什么。”
伯洛戈对自己的状况很了解,也知晓他正面对什么样的难题,“医生会说我这是焦虑症之类的。”
伯洛戈认识到了这个世界残酷的真正容貌,但他却没有面对这个残酷世界所对等的实力。
如今的伯洛戈只是一名普通的祷信者,在大裂隙内,他或许强大不已,但在超凡战争中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
伯洛戈太了解这一点了,就像他从军时那样,连队里再强大的士兵,和整个辽阔宏大的战争相比,也如蚂蚁一般渺小。
自身力量的弱小导致了伯洛戈的压力,可他没有改变的办法,至少短时间内他没有,伯洛戈又无法说服自己停下思考,他只能享受这样的痛苦,并以此为乐。
“今天只有我们这些人吗?”
伯洛戈努力忘记这些事,将自己的思绪放在聚会上。
艾缪说,“其他人也会来。”
新朋友……没错,新朋友。
哈特成为了特别行动组与第六组之间沟通的桥梁,为此伯洛戈结识了许多新朋友,在为这些新朋友做好心理辅导后,这些新朋友也逐渐接受了不死者俱乐部这个鬼地方。
话音未落,又一阵敲门声响起,他们来了。
第十章 新朋友
虽然哈特说了,只是场普通聚会而已,不必穿的过于正式,但坎普还是换了身新衣服,反复呼吸,以令自己紧张的情绪舒展开。
看着眼前的大门,坎普觉得自己就像刚毕业的学生,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待着面试官喊到自己的名字,开始那堪称审问般的酷刑。
“你是在紧张吗?”
女孩说着轻轻地揽住了坎普的胳膊,笑咪咪地看着他。
“有点,”坎普点点头,拽了拽领口,他觉得有些窒息,“你不紧张吗?雪莱。”
雪莱说道,“我还好,哈特不是说了吗?他们不会吃了我们的。”
“我倒觉得,是他们懒得给哈特剃毛,”坎普说着玩笑话,试着让自己别那么紧张,“想一想哈特那一身毛,想要吃到嘴,可太费事了。”
雪莱被坎普的话逗笑了,见他轻松了些,雪莱伸出手敲了敲大门,然后一把将其拉开。
作为第六组的新晋成员,这是坎普与雪莱工作的第一年,两人仍处于一阶段的凝华者,并且还是新人,所以他们没能参与一些危险的行动,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照例巡逻。
不死者俱乐部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大部分外勤职员都知道誓言城·欧泊斯内有这么一个地方,里面藏满了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的不死者,还有少部分人知晓,一位曾经的夜族领主也在其中。
种种滤镜与传闻的衬托下,不死者俱乐部在某种程度上,比大裂隙给人的骇然感还要强烈,在他们看来这地方何止是龙潭虎穴啊,简直就是地狱魔窟。
每个外勤职员都对此避之不及,直到最近,有那么几名职员不仅没有绕道而行,反而和不死者俱乐部建立了良好的友谊。
坎普现在还记得几个月前那次突发的超凡灾难,紧急调令下,他这样的新人也踏入了战场,剿灭那些自现实破碎中出现的魔怪。
当时坎普就注意到了一个打着遮阳伞的家伙,和全副武装的其他人不同,那个人就像刚从阳光沙滩里下来一样。
“他就是那位夜族领主。”
当坎普对组长问询时,亚斯面无表情地给出了回答。
坎普的表情立刻僵住了,这些不死者们已经不满于缩在不死者俱乐部里了吗?居然踏足外界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这?而且其他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想起之前的传闻,难道这些不死者已经反渗透进了秩序局内?当时的情景给予了坎普极大的冲击,随后他就见到这位夜族领主变成了一团火球,在旷野上一路狂奔,哀嚎着寻找阴影的样子。
这位夜族领主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大概。
一切结束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哈特也出院了,他与特别行动组的关切紧密,像是为了照顾他们两个新人一样,顺势将坎普与雪莱介绍了出去。
然后坎普见到了那个人。
伯洛戈·拉撒路。
伯洛戈自己可能没什么感觉,但如今他的名字在外勤部内可是如雷贯耳,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那贴满公告栏的年度最佳新人奖海报。它就贴在外勤部的大门口,几乎每个路过的外勤职员都能看到。
年度最佳新人奖的传统存在很久了,大家对此没有过多在意,在宣传海报下,还介绍了一下伯洛戈的工作履历,以证明这奖项的含金量。
——这一届的新人奖含金量有些过于高了。
伯洛戈入职的第一份功绩就是以一己之力摧毁了嗜人,还斩杀了一位祷信者阶位的国王秘剑,并缴获了一把秘剑,之后的一年内,他大大小小的行动完成了不知道多少个,其中还有两个标注为超凡灾难的行动。
因保密条例的限制,时轴乱序与现实破碎都被封存档案中,对外公布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标注上了超凡灾难,伯洛戈觉得可能没什么,但当坎普看到这些事,他险些被这冲击震撼到晕厥在地。
超凡灾难。
伯洛戈经历的次数多了,可能觉得没什么,但对于其他行动组、尤其是像坎普这样的新人来讲,在秩序局的诸多行动中,除了战争行动外,就属超凡灾难最为危险致命,经历一个并活着归来,已经算得上传奇了,可伯洛戈居然经历了两次。
哦,对了,伯洛戈顺势还完成了一次晋升,现在的他已经是祷信者了。
坎普一直有种莫名的骄傲感,他是在幼时被选中,从小在莱茵同盟建立的超凡教育体系下成长,大学期间他的成绩全优,还未毕业就被第六组选定,将成为新晋组员补充行动组,实习期内就完成了炼金矩阵的植入,还经历了诸多的任务。
想要做到这一切,坎普从数不清的竞争对手里脱颖而出,回顾过往时,他时常感到骄傲,觉得自己算是天之骄子,紧接着他开始被眼前微小的成功冲昏了头脑,直到一年前……
坎普与雪莱在大裂隙内遭遇了一群致命的暴徒,他们从灰贸商会手中拿到了大量的劣质炼金武装,火力重叠在起来,即便是凝华者也难以抵抗,更不要说坎普是本源学派凝华者,处于一阶段的他掌握的以太极技并不多,本身的以太量也较为贫瘠。
死亡的冷酷击碎了坎普学生的幻想与虚伪的骄傲,他以为自己会死在那,紧接着援军从天而降,像道闪电般,将暴徒们赶尽杀绝。
坎普还记得那个在心枢之网内响起的冰冷声音。
伯洛戈·拉撒路。
坎普记得这个名字,后来他对于这个名字的印象开始模糊,直到在公告栏上再次看到他。
原来他也是新人,和自己是同一年入职。
一瞬间坎普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自从被伯洛戈营救后,坎普就摆正了心态,每天努力训练、执行任务,他的努力程度令亚斯都倍感意外。
伴随着下定决心,坎普掌握了更多的以太极技,并在前不久完成了晋升,也成为了一名祷信者。在新人之中,他的晋升速度已经算是够快的了。
莫名的骄傲感再次升起,就在坎普变得飘飘然时,他的高傲的心被公告栏上的文字彻底碾碎。
“走吧,坎普。”
雪莱拉了拉坎普,坎普回过神,努力地鼓起勇气。
这是他第一次来不死者俱乐部,面见那些疯狂的不死者们,可现在仔细感受一下,比起不死者,真正令坎普感到不安的是伯洛戈。
坎普承认,他自己是个有些过于骄傲的人,不知不觉中他将伯洛戈视为了某种竞争对手,紧接着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好像拼尽全力也赶不上这个人。
过于复杂的情绪困扰着坎普,每次哈特带伯洛戈等人来第六组的活动室时,坎普都变得坐立不安。
“没什么的。”
坎普告诫着自己,“不要嫉妒……你除了努力追赶外的任何行径都是不道德的。”
调整好了心态,坎普觉得自己有能力面对这一切,并以平等的态度面对伯洛戈时,雪莱也拉着他推开了又一道门。
甜美的酒香涌入鼻腔,光线变得昏暗,能看到吧台前已经有几个身影落座了,坎普一眼就认出了哈特的模样。
伯洛戈呢?伯洛戈在哪?
坎普一想到这些再次紧张了起来,像是进入角斗场的斗士,寻找着自己的对手,可还未等他找到伯洛戈,只听一声嘹亮的欢呼声响起。
“新朋友!”
一位肌肉完美的就像青铜雕像的金发猛男从吧台后一跃而出,一束白光打下,他牢牢地挂在钢管上,衣服上的亮片闪闪发光,把他映衬的像块宝石。
坎普愣住了,他可以确定,这个挂在钢管上的家伙,就是之前见到的夜族领主。
彩带从两人的头顶哗啦啦地落下,挂了一身,紧接着哈特高大的身影近在咫尺。
“伱们终于来了。”
哈特左搂右抱,将两人带来了吧台前,伴随着欢快的舞曲,黑猫跳上了吧台,黑暗里一具骷髅架子大步而来。
坎普浑身的肌肉紧绷,一向放轻松的雪莱也呆滞在了原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欢快的笑意,见鬼的歌声升腾不止。
“吧里啦~”
第十一章 关联
哈特用了三分钟的时间向坎普与雪来介绍了一下不死者俱乐部的各位,然后两人坐在吧台前,花费了十分钟的时间,来让自己接受眼前的一切。
说好的龙潭虎穴,说好的地狱魔窟呢?
不死者俱乐部内的一切和坎普幻想的完全不同,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酒吧而已,甚至说环境还要比寻常酒吧棒上不少。
帕尔默站在点歌机前,抱怨着每次来都是那么一首歌,他顺势还哼着“吧里啦”,非要换上一首。
艾缪坐在一边揉着薇儿的脸,薇儿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博德则忙碌的不行,这具骷髅架子像保姆一样,从后厨里端来一份份小吃。
博德虽然丧失了味觉,也没有进食的能力,但他做菜意外的不错,据说是和伯洛戈学的。
“只要严格按照菜谱做,哪怕是蠢货也能做出能吃的东西。”
自从去过伯洛戈家后,他备受伯洛戈的感召。
哈特和坎普连续干杯,以往坎普是不喜欢饮酒的,作为一位专业的外勤职员,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坎普清晰地记得自己上次饮酒是什么时候,那是他的毕业典礼。
可现在如此严于律己的坎普极为顺从地接过酒杯,他从未如此渴望酒精,好令它麻痹自己的神经,以忘记如此荒诞的现实。
伴随着神经的舒展,坎普紧绷绷的样子舒展开了,脸颊微微泛红,像是酒醉了起来。
帕尔默换好歌后,端着酒杯返回了吧台前,瑟雷看他过来了,问道,“丘奇没有来吗?”
“没有,听尹凡说,他被派去执行某个长期任务了。”
帕尔默坐在坎普旁,对瑟雷解释道,“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一想起自己的前任搭档,帕尔默的记忆就变得模湖起来,自从风源高地离别后,丘奇就被编入了第七组,这段时间以来,帕尔默见到丘奇的次数并不多。
隐约地记得,自己想要问丘奇什么事来的,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帕尔默一时间想不起来,紧接着他干脆忘掉这些了,想必也是些不重要的事。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瑟雷眉飞色舞了起来,他期待每一夜的游玩。
“随时可以。”
帕尔默说着看向角落的阴影里,“伯洛戈,你要来吗?”
听到伯洛戈的名字,坎普的醉酒清醒了几分,目光落向酒吧角落的阴影里,能看到一个模湖的身影正坐在光照不到的地方。
“不了。”
伯洛戈摇摇头,这段时间他一直处于间歇性的焦虑里,即便玩也是心不在焉,干脆拒绝了。
过高的期愿与自身能力的巨大代差导致了伯洛戈糟糕的状态,他明白缘由,但往往无法说服自己平静下来,艾缪的帮助也只是令他短暂地忘记这些而已。
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伯洛戈越来越理解耐萨尼尔的话,以及他身处这一位置所要承受的压力,想到副局长那副荒谬的样子,也能理解很多了。
是啊,这些身居高位的人似乎都是这样,要么阴沉着脸,像是一具麻木的尸体,要么就带着几分癫狂兴奋的模样。
艾缪留意了伯洛戈一眼,伯洛戈见此摆摆手,叫她去玩,他想一个人安静地坐会,放空思绪。
“新朋友,要来嘛?”
瑟雷向坎普邀请,坎普犹豫了一下,像是借着酒劲,多了几分勇气与坦然般,他摇摇头,“一会的吧,我有点醉了,需要清醒一下。”
“那下一轮叫你。”
帕尔默从盒子里拿出一枚枚十二面骰子,搬来一把椅子,算是为坎普预留的空位。
艾缪和雪来凑到了一起,哈特带来新朋友的同时,也算是为艾缪打开了交际圈,也算是帮助艾缪逐步逃离拜莉的掌控。
两人笑嘻嘻的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然后拾起帕尔默分发的身份卡,加入他们的游戏之中。
伯洛戈准备闭眼沉思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他睁开眼,坎普站在身前,光芒从他的身后扫来,他的脸庞一片黑暗,伯洛戈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阵,坎普鼓起勇气开口道,“我能坐这吗?”
“可以。”
伯洛戈觉得坎普有些拘谨,想想也是,两人是靠哈特介绍认识的,彼此之间没有过多的互动,处于熟悉与陌生间的微妙位置。
坎普坐在伯洛戈身边,他变得更加紧张了起来。
一看到伯洛戈,坎普就忍不住地将自己与其比较起来,然后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追赶上伯洛戈的可能。
可坎普本身又是个骄傲的人,他不愿认输,这种骄傲反过来令他疲惫不已。
两人坐在一起,一个闭目沉思,一个喝着闷酒,隔了一段时间后,坎普首先打破了沉默。
“说来,还没有谢谢过你呢。”
“谢什么?”
伯洛戈睁开眼,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坎普,说来这家伙给自己的感觉很怪,他似乎很讨厌自己,每次见到自己都一副紧张的样子。
坎普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这瞒不过伯洛戈的眼睛,拷问恶魔时,经常要仔细观察他们的反应,伯洛戈将工作代入了日常社交里。
“你之前救了我,救了我和雪来,”话说出来了,坎普觉得沉闷的胸口轻松了不少,“你忘记了吗?”
伯洛戈露出困惑的表情,见他这副模样,坎普瞬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个混蛋忘了吗?自己一点印象也没留下来吗?
正当坎普情绪高涨之时,伯洛戈忽然说道,“我当然记得,当时有一群暴徒,还有灰贸商会那些混账东西。”
伯洛戈还记得他,坎普情绪平缓了下来,甚至还有些欣喜。
坎普问,“等一下,你刚刚是故意的吗?”
“算是故意的,”伯洛戈说,“这样会显得我有趣些吗?”
“没有,完全没有有趣的意思。”
“哦。”
这完全是没有任何营养的对话,伯洛戈这个人本就不擅长社交,坎普则因对伯洛戈的无限趋近于嫉妒的情绪,变得极为复杂。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冷场,坎普思索着话题,最后聊起了每个职员都常聊的事。
“最近工作如何?”
“还好,”伯洛戈说,“遇到了一些……难题,我正想办法,你呢?”
“第六组的工作也不轻松,”聊到工作了,两人都变得极为正经了起来,“你听说最近的事了吗?关于国王秘剑的事。”
提及这些时,伯洛戈沉默了下来,最近外勤部内有这样的一段传闻,秩序局的死敌、国王秘剑再度靠近了欧泊斯,而这一次他们不是为了战争而来,而是要与秩序局进行某种谈判。
具体的情况伯洛戈这样的普通职员就不清楚了,但他猜,组长们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觉得,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国王秘剑想和我们谈判些什么?”
坎普想听一听伯洛戈的想法,除了能力上难以跨越的鸿沟外,坎普觉得自己与伯洛戈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像的,比如两人都极为敬业,对待工作都是一副专业人士的模样。
伯洛戈几乎是立刻想到了那如天神般的身影,他自身力量的源泉。
霸主·锡林。
伯洛戈摇摇头,他隐瞒了自己的所思所想,“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吗?”
坎普和伯洛戈对视在一起,他说道,“你想听听我的推测吗?”
“讲。”
“侍王盾卫。”
仿佛有雷霆在伯洛戈的脑海里掠过,自从时轴乱序事件后,侍王盾卫就像凭空消失了般,即便外勤部对大裂隙进行了多次清洗,依旧没有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
伯洛戈一度忘记了这些人的存在,直到坎普在此时提起。
“侍王盾卫试图分裂国王秘剑,他们绝不会允许叛徒的存在,这次来应该是为了和秩序局,达成同一战线,一举解决掉侍王盾卫们。”
伯洛戈没有听坎普之后说的话,脑海里两个破碎的信息于这一刻被关联了起来。
“侍王盾卫,与僭主的交易……另一头恶灵。”
伯洛戈深沉地叹息着,浑浊的眼神明朗了起来。
侍王盾卫。
由国王秘剑分裂而来,效忠于影王的神秘组织,目前秩序局与其只接触过两次,一次是在灰贸商会举行的拍卖会上,一次是时轴乱序事件。
秩序局内部有着侍王盾卫的俘虏,但从后续的情况来看,即便是鸦巢也难以从这些人的脑袋里挖出来些什么,在更之后的清洗中,秩序局也没有获得更多有关于侍王盾卫的情报。
现在坎普的话语提醒了伯洛戈,侍王盾卫或许仍存在于大裂隙内,并且他们极有可能处于僭主的庇护下。
越是思考,伯洛戈越是认同这一可能性,在秩序局的高压统治下,侍王盾卫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一定有人在保护他们,可在这誓言城·欧泊斯内,除了魔鬼,又有谁能彻底阻绝秩序局的追查呢?
“我觉得即使是这样,秩序局也不会答应吧?”
伯洛戈不露声色地说道,“秩序局需要尽可能削弱国王秘剑的力量,别说是铲除侍王盾卫了,如果可以的话,秩序局甚至愿意资助侍王盾卫吧?”
双方进入持续性的消耗战,才是秩序局最乐于见到的一面。
“我们也是这样觉得的,但具体情况……谁又知道呢?”
坎普想不明白那些大人物的事,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但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憧憬,觉得自己迟早能变成亚斯那样的人。
“一切都要看决策室的抉择。”
伯洛戈点点头,低声道,“无所不能的决策室。”
不能将所有的事都寄托于决策室。
伯洛戈的言语与想法并不一致,嘴上说着完全信任决策室,可伯洛戈又有着隐隐的担忧,秩序局似乎有些过于依赖决策室了,如同魔鬼一样、近乎全知全能,只要盲目愚笨地执行就好。
如果有一日决策室无法运行了呢?
决策室应该也预想到了这种情况吧,就像不可撼动者一样,如果有一天决策室陷入瘫痪,想必一定有其他的指挥系统暂时取代决策室。
伯洛戈忽然意识到这像悖论一样,然后他发觉自己对于秩序局的核心、决策室,直至今日依旧没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伯洛戈所能接触的最高权力就是耐萨尼尔了,而他又是一个神出鬼没的家伙,灿金的眼里藏着外人无法了解的秘密。
忘记这些,回顾起眼前的线索,如果“另一头恶灵”就是侍王盾卫们在行动呢?他们出于某种不知名的目的,正在大肆狩猎恶魔,并且还与僭主达成了协议。
促使他们行动起来的理由是什么呢?
是秩序局与国王秘剑的谈判。
伯洛戈皱起了眉头,他意识到一场潜在的冲突近在迟尺,未知的、疑似是侍王盾卫的组织在谋划些什么,国王秘剑与秩序局的谈判也迟迟没有下文……
“你怎么了?”
坎普打断了伯洛戈的思考,他看伯洛戈的表情有些糟,关心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
伯洛戈摆了摆手,“我最近想的有些多……有点焦虑。”
“焦虑?”
坎普听后笑了笑,他有些崇拜伯洛戈,同样也因自身的骄傲嫉妒着他,从他所了解的来看,伯洛戈是个宛如铁人般的家伙,可现在他居然说自己有些焦虑
“好巧,我最近也有些焦虑。”
坎普放下杯子,看向自己焦虑的根源,“医生说,规律睡眠能好一些。”
“我的睡眠很规律,”伯洛戈平静地回答道,“非常规律。”
伯洛戈的作息严格的就像钟表,生活自律的令帕尔默时常感到压力,他也曾和伯洛戈一起试着自律过,但坚持了不到一个星期,帕尔默就放弃了。
“那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生活节奏,”帕尔默如此评价道,“修士才有的苦日子。”
坎普苦笑了两声,他和伯洛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对于伯洛戈这一板一眼的态度也早有预感。
“焦虑应该是每个人都逃不掉的事吧。”
沉默了几秒后,伯洛戈开口道,他难得和坎普聊了起来。
“应该是吧,大家都有各自的烦恼,一些你觉得无所谓的事,在别人看来,就像巨石一样沉重。”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坎普心想,“你在烦恼些什么?”
伯洛戈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自己的烦恼,“个人预期过高与自身能力之间的巨大代差。”
“简单来点说,知道的太多,想的太多,却没有能力做任何事,只能站在原地,焦虑地踌躇不止。”
说出来的感觉很不错,伯洛戈不由地感到一阵轻松。
伯洛戈有很多次,想要和帕尔默、艾缪……任何自己熟悉的人聊一聊这些,但他都放弃了,就像过于熟悉反而不好开口一样。
坎普处于一个不错的定位,两人不是很熟悉,也没有那么陌生,就像在公交车站偶遇的路人,彼此之间畅谈着自己的烦恼。
“你呢?”
伯洛戈好奇道,“你又在烦躁些什么?”
“和你差不多,预期与自身实力的不对等,进而产生的焦虑。”
坎普的余光留意着伯洛戈,一想到伯洛戈的种种功绩,他就产生了一种绝望感,自己居然和这样的人同期。
伯洛戈拿起酒杯,轻轻地和坎普碰了一下,向自己的病友致以敬意。
两人坐在阴影里,其他人则坐在灯光下,欢乐地掷出骰子,清脆的撞击声响起,在桌面上弹来弹去。
薇儿也加入了游戏里,按照设定,它是一只误食了魔药,进而产生了智慧的黑猫,它有着自己专属的身份卡,虽然各项数值低的离谱,但作为一只猫咪,它的敏捷属性点满。
这一改变没有对游戏产生什么影响,准确说大家都习惯了这样的玩法,自从《绝夜之旅》推出后,许多玩家都按照着《绝夜之旅》的模板自己进行衍生创作,增加更多的剧情,甚至说改变游戏的背景。
有些历史爱好者就将《绝夜之旅》改成了圣城之陨的背景,玩家们将扮演一支精锐小队,想办法敲开神圣之城那无可愉悦的高墙。
伯洛戈对于那版游戏很有兴趣。
“你……我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你了吗?”
忽然,伯洛戈对着坎普问道,这里光线虽然昏暗,但他真切地察觉到了坎普目光里蕴含的复杂情绪,有敬意也有敌意,这令伯洛戈倍感不解。
坎普一时间有些哑然,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尴尬地喝了口酒,他说道。
“抱歉,没什么,我只是很烦躁。”
伯洛戈认可地点点头,相信了坎普的理由,“需要我给你带点吗?”
“好的,谢谢。”
坎普将空的酒杯递给伯洛戈,伯洛戈则拿起两人的杯子朝着吧台走去,不久后将满满的两杯橙汁与酒水带回。
将酒杯交付给坎普时,伯洛戈忽然说道,“坎普,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你要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第六组有与侍王盾卫相关的情报时,立刻告知我,”伯洛戈说,“前提是,这不会违背条例。”
坎普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酒杯,与伯洛戈碰杯。
“好的。”
第十二章 分裂与备战
秩序局,鸦巢。
在外勤部的众多部门中,鸦巢的氛围无疑是最为压抑冷峻的,作为重要的情报部门,这里执行着严格的条例审核,每一扇门、每一道走廊都由不同的权限分割开来。
静谧是这里的主题曲,唯一的杂音是那微不可觉的脚步声,负责情报的、名为铁哨的职员们像是幽灵一样走过,沉默中执行着各样的命令,令这台复杂的、由条例与人员构成的庞大机械无声运行。
只是今日这份静谧里多出了些许杂乱的音符,略显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对方好像很匆忙,心情急躁。
尹凡腋下夹着一份文件袋,目光阴沉,快速走过走廊,没有任何阻碍,伴随着他的到来,所有的封锁与禁制一并开启,令尹凡的前路畅通无阻。
冷清的走廊变得无比漫长,尹凡在某一处停下,抬手推开了颜色与墙壁完全一致的大门。这扇门它几乎完全隐藏进了走廊里。
刚推开门,尹凡就嗅到了空气里的澹澹血气,各种杂乱的箱子堆在一旁,灯光散发着冰冷的惨白,室内隐隐地传来男人压抑痛苦的低鸣。
尹凡故意弄出了些噪音,提醒对方有人来了,然后他走入室内,看到了那坐在角落里的家伙。
男人赤着上身,打开了医疗箱,从其中取出酒精与棉布,一圈圈地缠绕在了染血的腹部处,血液很快就染红了棉布,凝结在了一起,好在没有血液再继续渗出。
阵阵喘息声响起,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童看了眼尹凡,一声不吭地拧开药瓶,将几枚止痛药吞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向后靠去,紧绷的肌肉与精神一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像是用尽发条的玩偶,完全地瘫了下来。
汗水布满额头,他紧闭着眼,疲惫不堪。
“还好吗?”
尹凡搬来椅子,坐在男人的对面,他对男人的印象变得有些模湖,但随着再次看清他的脸,这股模湖的印象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很多快要被忘记的信息也一并浮现于脑海中。
“你觉得我很好吗?”
丘奇长呼了一口气,喉咙里泛着铁锈味,“能活着回来的感觉真好。”
“需要我送你去边陲疗养院吗?”
“不……不了,”丘奇很抗拒去医院,那些医生会发现自己的小秘密,“我的伤不算重,没什么问题。”
“我只是有些累了,以及以太枯竭的感觉很难受。”
丘奇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看到熟悉的灰白砖石,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回来的感觉真好啊。”
丘奇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么依恋这个地方,哪怕在这他也无法以真容示人。
“这次行动真漫长,不是吗?”
其他人不清楚丘奇去做什么了,但尹凡很清楚,正是他派丘奇出去的。
“何止是漫长,”丘奇揉了揉太阳穴,“每时每刻都在与狼共舞,好几次我都差点被发现了。”
尹凡玩笑道,“至少你现在还活着,成功地回来了。”
丘奇露出苦涩的笑容,接着用力地点了点头,赞同道,“是啊,死在那个地方,可不行啊。”
玩笑话结束了,两人都不由地沉默了下来,直到不久后,丘奇再次打破了沉默。
自风源高地的事件后,丘奇就被编入了第七组、无形渗透者,参与起了一项绝密的渗透行动,而此次行动的目的地正是科加德尔帝国。
凭借着自身秘能的力量,经过几个月的潜伏,丘奇成功潜入了国王秘剑之中,在调查与残酷的审问后,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丘奇讲起了过往的历史,“来茵历1217年,王权之柱内爆发了血色之夜,恐戮之王奥斯丁斩杀了他几乎全部的血亲与子嗣,除了锡林。”
“这些对我们而言不是秘密,”尹凡说,“你探查到血色之夜后的真相了吗?”
“没有,据说与这部分有关的一切情报都被销毁了,知情者也尽数斩杀,”丘奇说,“我曾试着潜入王权之柱,但那里已经完全封锁了起来,凯旋大道是唯一进入的通道,而那通道也由国王秘剑们把持。”
“一无所获吗?”
尹凡有些失望,但丘奇能活着回来就好,情报刺探并不是那么容易,他知道的。
“不,我发现了些别的东西,这或许能验证副局长的情报,也能搞清楚,国王秘剑突然谈判的目的。”
眼下的局势看似平静,可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红犬的来访,图谋不轨的国王秘剑,血色的过去……
每个人都嗅到了硫磺与血的味道。
丘奇接着补充道,“我没能带回来任何文件,也就是说,这些情报都是由我记忆转述的,没有证据能证实其真实性,是否相信,取决于你。”
尹凡认真地点点头,“继续。”
“血色之夜的内情尚不清楚,但可以知晓的是,血色之夜是由恐戮之王奥斯丁,联合国王秘剑第二席所发起的。
当时正是第二席在王权之柱外配合着奥斯丁的行动,将所有人都囚禁在了王权之柱内。”
丘奇回忆着自己在科加德尔帝国的所见所闻。
血色之夜后,国王秘剑对相关人员展开了大清洗,几乎彻底销毁了那段过去,可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了,总会有些东西留存下来。
“国王秘剑似乎从那时起就开始分裂了。”
丘奇的话令尹凡一惊,他没想到分裂最早能追朔到那么远。
“第二席听从奥斯丁的命令,展开了血色之夜,他启动了王权之柱的虚域,将外人隔绝在外,在奥斯丁疯狂屠杀时,第一席正强攻虚域,试着阻止这一切。”
尹凡说,“从那时起国王秘剑就分成了两派?”
“是的,第二席与第一席的对立,一方赞同血色之夜,一方阻止血色之夜。”
一提起这些,丘奇就头疼不已,“我一直在追查血色之夜的真相,许多王权之柱外的事都可以挖掘出来,唯独王权之柱内发生的事,一无所获,至于血色之夜的真相,就更无人知晓了。”
“无论怎么看待,都难以理解恐戮之王的做法,更搞不懂他是怎么说服了第二席……”
“很正常,那一夜王权之柱内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一个人仍坐在王座上,另一个人……他就在秩序局内,可惜他已经死了。”
尹凡想到血色之夜的其他参与者,“其他人呢?至少第二席以及他的同谋者,应该知道血色之夜的具体计划吧,难道他们都死了吗?”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了。”
糟糕的回忆从丘奇的脑海里浮现,“血色之夜后,锡林是大屠杀中的唯一幸存者,在第一席攻破虚域前,第二席带着支持自己的秘剑们,护送锡林离开了王权之柱。”
“就像我们知道的那样,血色之夜后,锡林离开了王权之柱,再也没有回去,多年后,他在第二席的教导下,成为了我们所熟悉的霸主·锡林。”
丘奇想起了一张布满血污的面容,他低声哀求着自己的仁慈,自己则毫不犹豫地对其施加痛苦,直到他把自己需要的情报说出来。
“血色之夜是一个契机,自那时起国王秘剑名义上仍是团结的,但实质上已分裂成了两派,一派以第一席为首,盘踞于王权之柱附近,守卫着恐戮之王,另一派以第二席为首,他们将锡林带到了远离王权之柱的边疆,与第一席对峙。”
尹凡问,“是什么令他们分裂?”
丘奇想了很久,总结道,“王权。”
“第一席效忠于恐戮之王,第二席则支持锡林,两方派系互相对峙、博弈。”
听着丘奇的话,尹凡注意到一处疑点,他搞不明白。
“血色之夜是由恐戮之王掀起的,他明明是与第二席合作,可结束之后,又与第一席站在一起……”
尹凡难以想象其中的纠葛,他知道血色之夜后,恐戮之王曾无数次想要唤回锡林,如同一位慈爱的父亲一样,可他们都知道,在血色之夜中,锡林差点死在他的剑下,再想到他与第一席、第二席的反应。
恐戮之王的种种行为就像精神分裂一样,完全由不同的人格行事。
“我不知道,这应该与血色之夜的内情有关……”
丘奇呼吸一滞,他紧盯着尹凡的双眼,一股怪异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升腾。
“你有想到吧?”
尹凡一时间没听懂丘奇的话,可紧接着他就察觉到了丘奇言语之下的深意。
“我刚刚想到了,”尹凡说,“如果他们参与其中了,那么这件事再怎么诡异,也不足为过了。”
魔鬼。
根本不需要猜测,尹凡可以肯定,魔鬼一定参与进了这诡谲血腥的事件里,那些疯嚣的存在,绝对不会放过这次狂欢。
历史上的每一次大事件的背后都有魔鬼的影子,他们如同幽魂般穿梭在历史节点上,干扰着世界的进程。
血色之夜的背后如果有魔鬼在推波助澜,那么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血色之夜后,国王秘剑仍算不上真正的分裂,只是派系的不同而已。
恐戮之王身居于宫殿之中,所有的权力都下放给了第一席,由他完全负责国王秘剑的运转,第二席则集结着自身的力量,与第一席对峙,有外部压力在,他们不会彻底地翻脸。”
丘奇继续说道,“虽然第二席与第一席都是荣光者,但两者派系之间的整体实力要差上不少,更不要说第一席受到恐戮之王的直接支持。
从我获得的情报里来看,自血色之夜后的数年里,第一席主持过多次的、针对第二席的秘密攻势。”
“是想要杀死第二席吗?”尹凡说,“从第一席的视角来看,第二席无异是叛徒。”
“荣光者的内战吗?那太疯狂了,”丘奇摇摇头,“如果国王秘剑的内部发生荣光者级的内战,他们很清楚,秩序局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根据我的推断,我觉得更像是要夺回锡林。”
丘奇在返回的途中,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想说的话,连带着种种推断也一应俱全。
“血色之夜中,恐戮之王似乎受到了重创,深居宫殿内,接受医师们的治疗,在失去锡林后,这么多年里,他也没有诞下子嗣。
即便恐戮之王不想生子,第一席也会逼迫他这样做,继承人将代表着王权的归属,而现在,恐戮之王垂垂老矣,锡林则在成长中,可以说,谁掌握了锡林,谁就掌握了王权的未来。”
“但伴随着锡林逐渐成长起来,第一席能够限制第二席的力量越来越少了,乃至令第二席占据了国王秘剑中的主导。”
丘奇忽然停了下来,他想到了数年前的秘密战争,也回忆起了那统驭万物的宏伟之力。
霸主·锡林。
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荣光者,也是秩序局记录内,最为强大的荣光者,他以一己之力,几乎横推了垦室了,如果不是他的贸然突进,给予了秩序局围剿他的机会,秘密战争最后的输赢,谁也不清楚。
而秘密战争后的这么多年内,垦室依旧没有完全愈合,仍有大部分区域处于废墟区的状态,霸主·锡林的力量仍在摧残这一切。
丘奇说,“一个新的疑点。”
“第一席直接负责恐戮之王,他掌控着国王秘剑的主体,所有的资源与力量都将主要倾向于第一席,而无论出于何种理由,第一席绝不会将资源倾向于第二席,更不要说第二席在远离王权之柱后,他将丧失绝大部分的后勤支持。
哪怕第二席可以从地方方面获得足够多的援助,那么他是怎么解决炼金矩阵的问题呢?”
丘奇没有经历过秘密战争,未曾见过霸主·锡林的力量,可尹凡见过,这一代的组长们,几乎都是从秘密战争中杀出来的,直指今日尹凡依旧记得当初战争的残酷,以及锡林力量的可怕。
也是秘密战争这一战,令秩序局意识到了他们与国王秘剑之间,在炼金矩阵上的巨大差距。
在秘密战争爆发前,秩序局对锡林的情报并不多,除了知晓其阶位以及秘能派系外,就没有更多的情报了,在秘密战争中,秩序局亲眼见证了锡林的力量,那强权霸主般的力量超越了每个人的想象,坚固无比的垦室在他的面前分崩离析。
那一刻起秩序局意识到,锡林具备着远超这个时代的炼金矩阵。
“如果自血色之夜时起,国王秘剑中就产生了分歧进而分裂,那么第一席怎么允许锡林掌握这样的力量呢?他又怎么会放任这股力量流落到第二席的阵营里,而不是强化自己的阵营?
更不要说,自锡林之后,为什么国王秘剑中,就没有这样的力量诞生了呢?”
两人不由地陷入了沉默之中,虽然他们都不是炼金术师,不了解那复杂深奥的炼金矩阵,但基础的知识他们还是明白的。
丘奇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尹凡深呼吸,“有,但这个想法过于可怕了。”
“说说看。”
“锡林的炼金矩阵并不是来自于国王秘剑。”
沉默再次降临,只是这次沉默变得更加压抑了起来,仿佛空气都凝结为了铁石,水泥灌入口鼻,令人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
“那么他究竟是从哪里获得这样的力量呢?”
丘奇苦恼道,可紧接着一个狰狞不堪身影闯入他的脑海,猩红的百眼千目凝视着自己,混杂在一起的笑声震耳欲聋。
丘奇想到了,他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尹凡严厉地打断。
“好了,先不要说这些了。”
他们身处于如堡垒般的垦室内,可却感到一股股恶寒在体表爬行,呼吸里带着冰渣。
丘奇喃喃道,“至少这可怕的力量没有延续下来。”
他由心地庆幸着。
尹凡说,“你探查到的情报很重要,我们知晓了血色之夜后,国王秘剑内的分裂。”
“不止如此,我推测,秘密战争也可能是由第二席掀起的,”丘奇继续说起他知晓的,“至少我调查的几个人,都曾是第二席派系的人,而第一席派系的人,似乎没有参与到秘密战争之中。”
丘奇说,“我们没察觉到这一点也很正常,那时国王秘剑表面上依旧团结,我们将其视作了一个整体。”
“是第二席主动挑起的战争吗?”尹凡不明白,“他为了什么?这场战争甚至葬送了锡林自己。”
“我不清楚,自血色之夜起,国王秘剑就被一团阴云覆盖,他们内部有太多自相矛盾且充满疑团的事了。”
丘奇揉了揉太阳穴,科加德尔帝国的旅途并不愉快,许多杂乱的思绪干扰着他,“秘密战争后,第二席派系的力量几乎全部被消耗光了,第一席派系也以为他们死光了。”
“可他们没有死光,而是藏身于大裂隙下,演变成了如今的侍王盾卫。”尹凡说道。
“消耗尽自身的力量,发动这样的一场战争,只是为了藏起来?躲避第一席的注视?”
丘奇顺着尹凡的话推测下去,漏洞百出,他真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秘密战争后,第二席派系名存实亡,锡林与第五席战死外,第二席与第三席一并失踪,副局长的猜测或许是对的,所谓的影王,就是藏匿起来的第二席。”
探查国王秘剑内部的分裂情况,以及推断影王的身份,这就是丘奇的工作,很显然,他做的要比秩序局需求的还要好。
“影王就是第二席吗?”
尹凡深思了起来,第一次听副局长的推测时,他还有些不信,可现在看来,这一可能性极大。
丘奇说,“至于红犬来谈判的目的,很显然,他们应该是想要拿回锡林的尸体,复制那种力量。”
“我们不会答应的,绝对不会!”
尹凡的态度极为强硬,霸主·锡林有一个就够了。
“是啊,我们不会,他们也知道我们不会,可红犬还是来了。”
丘奇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都从对方的眼底读出了同一个答桉。
“备战开始了吗?”
面对丘奇的问题,尹凡僵硬地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心叠影
欢乐的时间过的很快,一晃就来到了下半夜,在瑟雷的主持下,《绝夜之旅》已经结束一盘了,艾缪有些玩累了,撤了下来,换了坎普上去。
伯洛戈依旧坐在角落的阴影里,身前的圆桌上摆着一个个空瓶,其中大部分都是坎普喝掉了,两人聊了没两句后,就各自陷入自己的焦虑里,伯洛戈一根根地啃着薯条,坎普则有些酗酒了。
“你的手气好烂啊!”
坎普的抱怨声响起,他面色潮红,先前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游戏与酒精正缓解着他的压力。
“闭嘴,相信我的手气!”
帕尔默被坎普说的极为紧张,握骰子的手也跟着抖了起来,接下来他的投骰至关重要,将直接决定他们小队的生死。
深呼吸,掷出骰子,清脆的撞击声后,帕尔默欢呼地抱住坎普。
“我就说嘛!”
帕尔默举起酒杯,大家欢呼地碰杯,悦耳的撞击声不断。
伯洛戈又叼起一根薯条,一点点地嚼下去。
他喜欢这个叫坎普的家伙,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是个慌张的新人,如今沉稳了不少,闲聊里,伯洛戈发现两人在一些方面很像,比如对待工作上,两人都保持着一种极为严谨的态度,算是名副其实的专家。
如果坎普是自己的搭档,伯洛戈相信,自己的工作效率能成倍数上涨,但这种事想想也就算了。
伯洛戈明白自己的性格,一个人的时候已经够冷漠压抑了,再来一个自己,那未免也有些太无趣了。
所以伯洛戈需要帕尔默,需要这个宛如鲶鱼一样的家伙,让自己平静且单调的生活多点色彩……这感觉就像养宠物一样。
伯洛戈发誓,帕尔默绝对不会知道,他在自己心里处于何种地位。
倒是等他快要死的时候,可以和帕尔默讲一讲。
有时候伯洛戈会幻想那样的场面,垂垂老矣的帕尔默躺在病床上,周围围满了他的子孙后代,而自己依旧年轻,站在他的床前,对他做最后的告别,顺便把这个事,当帕尔默此生最后一个笑话讲给他。
伯洛戈觉得这还蛮有趣的。
“你还好吗?”
艾缪侧过头,突然闯入了他的视野,自与坎普换下来后,她就一声不吭地坐在自己身边,伯洛戈习惯了这样安静的相处,因此没有说些什么。
“没什么。”
这是伯洛戈最常说的一句话,用来回应其他人对自己的关心,但他知道这瞒不过艾缪,她太过敏锐了。
也如伯洛戈所想的那样,艾缪眯起了眼睛,她眼里的伯洛戈仿佛变成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贼。
这样的伯洛戈可不多见,艾缪多多留意,不放弃一分一秒。
伯洛戈打岔道,“过几天要去看电影吗?”
“嗯?看电影?”
艾缪不明白伯洛戈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夜幕猎人》的重映,我记得我和你提过这个,”伯洛戈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我们之前不是没看成吗?这次提前订票一定有位置。”
艾缪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和伯洛戈的聊天总是这样,聊天的内容总是变幻莫测,而它们往往能击中伱内心的柔软。
“我以为你忘记了。”
伯洛戈说,“没有,这种事很容易忘记吗?”
艾缪微微张口,一副惊讶的模样。
“不……只是……”
“嗯?”
伯洛戈以为是自己的措词有些问题,自己应该更含蓄些邀请艾缪吗?
自现实破碎事件后,伯洛戈有在努力改变自己,就像厄文说的那样,尽量风趣些,可这样的风趣只限于闲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限制伯洛戈一样,他即便想做什么,也会本能地感到抗拒。
“只是没想到,你会在意这样的……细节?”
“作为专家,严谨、注重细节,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嗯嗯嗯。”
艾缪点点头,她可太了解伯洛戈这套专家的说辞了,忽然她开口道,“伯洛戈你是个容易害羞的人吗?”
伯洛戈拿杯子的动作停下一下,倍感不解,“为什么这样说?”
“你完全可以说自己是个严谨、在意细节的人,为什么总要扯着什么专家的大旗呢?”
艾缪往伯洛戈身边挪了挪,眼神追逐着伯洛戈的视线,一副步步紧逼的模样。
伯洛戈面不改色道,“我觉得这只是恰当的形容,能让你更好理解我的想法。”
“你知道,我们完全有更高效的手段。”
艾缪说着将手搭在了伯洛戈的肩头上,久违地露出坏笑的表情。
自时轴乱序后,艾缪在伯洛戈的面前总是显得有些拘谨,生怕自己的举动引起伯洛戈的不悦,在时间的消磨与伯洛戈主动变得风趣下,这种拘谨逐渐消失,艾缪变成了伯洛戈印象里最初的模样。
伯洛戈还记得自己与艾缪在炼金工坊时的会面,艾缪一连串的话语,弄的伯洛戈措手不及。
艾缪逐渐放开了手脚,变回了之前那副古灵精怪的模样,可伯洛戈依旧冷冰冰的,像台机械。
“要让我了解一下你的想法吗?”
艾缪说着声音轻了起来,表情微妙。
伯洛戈坚定地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的不像再次体验那种感觉了。
艾缪晋升为了祷信者,她的秘能·共弦身也得到了迭代,变成了如今的诡构学派秘能·心叠影。
共弦身会令艾缪进入虚无状态,与目标重叠后,获得对方的全部感官,并进一步强化对方,秘能心叠影在这一基础上进行了进一步的强化,除了基本的能力外,它增添了深入精神意识这一能力。
经过反复的测试后,这一能力倾向于虚灵学派,艾缪可以通过这一能力,来保护目标的精神,也可以像照顾高尔德时那样,将部分手掌与目标重叠,对目标意识进行负面影响。
艾缪的秘能终于具备了攻击手段,虽然有些鸡肋,但伯洛戈觉得这一能力,可以充分地用在拷问与挖掘记忆上,只是不知道艾缪自己能不能接受。
艾缪也很喜欢这个新秘能,先前她只能感受到模糊的感官共享,现在这一感知会变得更加清晰敏锐,艾缪甚至觉得在这一秘能的帮助下,自己可以完全的“理解”一个人。
心灵重叠在一起。
获得心叠影后,艾缪一直没有完全展开过秘能的力量,毕竟去完全理解一个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先不说对方愿不愿意让自己理解,这一过程中,艾缪与对方一样,像是变得透明一样,站在阳光下。
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不堪的秘密,无法完全地展露自己真实的面容。
为此艾缪明白,自己的秘能可能永远没有完全展开的那一天,但展开一部分就好了,只要将敌人揍个半死,艾缪就能将手伸进对方的脑子里,挖掘那些隐藏起来的秘密。
伊凡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度想把艾缪骗进鸦巢里,想想心叠影的效果,以及艾缪可以带来的增益,这简直太完美了。
不过伊凡的话也只是说说而已,特别行动组的组员本来就不多,不向其他部门调用已经够好了,他居然还要抢人。
后续艾缪在伯洛戈的同意下,拿伯洛戈测试了一下心叠影的力量,伴随着与伯洛戈逐渐重合,艾缪能感受到了伯洛戈诸多的情绪,可当完全重叠后,向着伯洛戈的心灵沉入时,遭到了伯洛戈的强烈反抗。
事后伯洛戈对艾缪表示抱歉,强行把艾缪赶出来,对艾缪影响比较大,但艾缪表示理解。
伯洛戈放下杯子,直到现在他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感觉,自己受到了另一个目光的注视,在这双目光下,伯洛戈再无任何隐瞒,将摆脱所有的伪装。
瞬间,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几乎令伯洛戈癫狂起来,这感觉就像脱去所有的衣物,置身于一个辽阔的旷野上,微风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除了来自精神的强烈抗拒外,伯洛戈的脑海里还有诸多艾缪不该知晓的秘密。
自那之后艾缪显得有些遗憾,难得获得这样有趣的力量,却难以将它完全展现,毕竟每个人都需要隐私。
成为人类后,艾缪开始理解人类的种种,她也渐渐意识到,应该没有那样的人……
没有人敢将自己完全地暴露在阳光下,任由他人的审视,目光坚定,不绝羞愧。
艾缪难以想象那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第十四章 好的开始
伯洛戈又变回了那副严肃的样子,仿佛没有事能影响到他,如同一台高效冰冷的、名为专家的机械。
艾缪知道他不是真的冷漠,相反,伯洛戈是个多愁善感的家伙。
她听伯洛戈讲过阿黛尔的故事,对于那段故事伯洛戈提及的次数并不多,内容也不详细,但艾缪能看到伯洛戈的眼睛,在讲那段故事时,伯洛戈的眼里闪闪发光。
伯洛戈很少会露出那柔软的一面。
与厄文最后的告别时,艾缪觉得一个冷漠的人是不会写出那样的结局,更不要说一个冷漠的人,是不会选择拯救自己。
艾缪觉得伯洛戈具备着强烈的情绪,只是这个人不善于将这股情绪表达出来,所以他总是冷着脸,常以工作与专家等说辞,来为自己解脱,像是一座看似死寂的火山。
伯洛戈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态度生活,直到厄文在他那坚固的心房上留下了一道裂痕,而伯洛戈也试着将裂痕变大,乃至彻底打碎桎梏。
在察觉到这些后,艾缪忽然意识到自己可以为伯洛戈做些什么了。
可惜没法装醉。
艾缪想到,醉酒是个很好的借口,让大家把平常说不出的话,完完全全的说出来,可艾缪不喝酒,伯洛戈更是如此。
“你真的是因为什么专家姿态,不愿喝酒吗?”
艾缪眯起了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伯洛戈,伯洛戈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提起这些,随口应付道,“喝过一段时间,后来我戒掉了。”
“什么时候?”
“当兵的时候,那段时间我几乎一有时间就会饮酒,有时候还会服用一些精神类的药物,”伯洛戈没有明说,“一些兴奋剂,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持高度集中长达几个小时,也只有这样才能麻痹我们对死亡的恐惧。”
“之后就是第一年的工作,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很糟,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艾缪问道,“嗯……你不愿意喝酒,是害怕自己露出糟糕的一面吗?”
伯洛戈没有应答,他想,可能是自己很难去完全地接纳他人,就像艾缪说要试试心叠影时,自己的抗拒。
这并不是伯洛戈讨厌别人,更像是……他在讨厌自己,伯洛戈没有勇气将真实的自己展现给其他人。
高尚的人。
伯洛戈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他自己也搞不懂该如何成为那样的人,只能给自己套上一个又一个枷锁,即使在近亲的人面前,也不愿意脱下。
“你给我的感觉,很怪,伯洛戈。”
“哪里怪?”
“有时候很热情,有时候又很冷漠,搞的人摸不清头脑。”
艾缪深呼吸,既然想要征服一座高山,首先伱要有攀登的勇气,她强控制着表情,说道,“就……忽冷忽热的,我时常会觉得,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伯洛戈果断地回答道,“不,没有。”
艾缪乘胜追击,“那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段时间伯洛戈的改变她有看在眼里,但以伯洛戈个人能力所做的极限,也就是说说笑话而已了,想要让他更近一步,在没有外力的干涉下,简直是天方夜谭。
“为什么……”
伯洛戈深思了起来,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意识到艾缪和他对话的意义,只当做正常的讨论,并且认真思考了起来。
大约一分钟后,伯洛戈开口道。
“艾缪,我并不擅长社交。”
艾缪期待伯洛戈之后的话。
“人和人之间的交流,比我想象的要难,比起这些,我更擅长用刀剑说话,但我也知道,这种事是无法避免的,迟早要尝试的。”
伯洛戈说着又停了下来,对于这件事,他意外的认真,每一句都有在认真思考,奈何想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我的朋友并不多。”
“继续。”
“所以我很在意你们的想法,我会将自己表现的尽可能完美。”
“但你和帕尔默一起时可不这样。”
艾缪看了眼欢呼的帕尔默,他又投出了一个堪称奇迹的数值,兴奋的像只获得配偶权的大猩猩。
“我说的没错吧,你和帕尔默一起时很放松,讲些胡乱的话,一起看些胡乱的电影,是因为你更能接纳他吗?还是说,你并不在意他,所以也不在意他的看法?”
艾缪试着将谈话变得深入,神色里多出了几分狡黠的模样,像只探出草丛的小狐狸。
“不,我并不是不在意帕尔默,只是他并不需要我认真对待,”伯洛戈说,“我们是朋友,我们关系再怎么亲密,始终有一段距离,而那段距离并不是能填补的。那是沃西琳的位置。”
伯洛戈整理着自己的语言,这时他发现自己嘴很笨,艾缪也察觉到了这点,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一间屋子,大家住在不同的房间里,需要时就一起在客厅打滚,但当房门紧闭时,就无人能闯入你的世界——除了那个你真正能接纳的人。”
“所以?”
“所以帕尔默就是我的室友,各种意义上,和他相处,我不会担心他闯进我的世界里。”
伯洛戈说着看向了艾缪,他皱着眉头,眼睛里思绪万千,明明没喝酒,脸上却挂着一种醉酒后的愁苦感。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我不擅长社交,更不要说与异性。”
“那你和拜莉聊的也很好啊?”
“你确定我和她聊的是很好吗?”
如非必要,伯洛戈是绝对不会搭理拜莉的,甚至说偶遇了也会绕路走的那种。
见伯洛戈反应如此强烈,艾缪忍不住笑了笑,接着套话道,“那为什么?是因为你讨厌她?”
“也算不上讨厌。”
“那同样是异性,为什么你能和她和平相处,对我却会忽冷忽热呢?”
没等伯洛戈回答,艾缪趁热打铁,“难道我对你的意义不一样?”
伯洛戈依旧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模样,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去回答艾缪的问题。
“有时候你越在意一个东西,你越会担心对方的看法,越会变得拘谨,越是想要令自己变得完美。”
伯洛戈反问道,“你之前就变得很拘谨,又是因为什么呢?关系的生疏吗?我觉得我们当时已经很熟了,都算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
那你是在意什么呢?”
伯洛戈忽然的一记反攻,弄的艾缪措手不及。
正如伯洛戈所言的那样,艾缪很在意伯洛戈怎样看待她,所以她努力学习,努力变好,在危机的行动中,努力展现自己的价值,这一点和此时的伯洛戈如此相似。
艾缪哑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面部表情已经快失控了。
两个人像是学者一样,一本正经地讨论着奇怪的问题。
伯洛戈没有明说,但艾缪觉得自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伯洛戈同样在意自己,所以他会变得这么古怪,忽冷忽热,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是啊,伯洛戈看似是一位不死者,但仔细算去,他实际度过的岁月连三十载都未到,更不要说其中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打打杀杀。
伯洛戈经历了许多事,心比铁石一样硬,可在情感上他贫瘠的像片沙漠,哪怕是有种子落下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养护。
艾缪把脸庞藏进阴影里,她觉得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容易失控。
“你可以更有趣些的,伯洛戈,比如言语,别总是那副冷冰冰的、严肃认真的样子。”
这一点艾缪诚心建议,刚刚的一段对话,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听伯洛戈的实验报告。
“我不喜欢这样,没有任何确定关系的基石,过于随意的言语会让我觉得……觉得……”
伯洛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紧接着他听到了又一声欢呼。
瑟雷一脚踩在了桌子上,大声嘲笑着帕尔默,他幸运了一宿,终于迎来了厄运。
“我觉得,我会变成瑟雷那副样子,我不想变成那样,”伯洛戈说,“我对自己的要求很高。”
艾缪说,“可是没有一些大胆的举动,你再怎么真挚,关系也难继续推进,不是吗?”
伯洛戈沉默了下来,至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艾缪能看到他颤抖的眼神,像是在逃离一样,四处游离着。
这对伯洛戈而言似乎有些难,像一个难以打破的悖论。
艾缪没了声息,过了好久后,她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伯洛戈的肩膀。
“至少这是个好的开始。”
第十五章 条例一
次日,秩序局。
伯洛戈久违地返回了秩序局,只是在办公室内,他没有见到列比乌斯,取而代之的是杰佛里,他坐在办公桌后,眼眶发黑,手边摆着咖啡。
“哦,”杰佛里眼神微微挑起,一副颓丧的模样,“好久不见啊,伯洛戈。”
“你……”
伯洛戈微微皱眉,而他身后的帕尔默直接叫了起来,“需……需要给你找医生吗?”
杰佛里目光阴沉地盯着帕尔默,一瞬间帕尔默只感觉后背冷飕飕的,平常杰佛里和和气气的,都令他忘记了,杰佛里本身也是个和列比乌斯一样凶恶的家伙。
帕尔默脸上挂着尴尬的笑意,悄无声息地坐回沙发上,伯洛戈则挪来椅子,在杰佛里的对面坐下。
“组长呢?”
“列比乌斯?他最近有些忙。”
“不方便透露吗?”
伯洛戈追问道,前不久他就知道列比乌斯的忙碌,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不仅没有清闲下来,反而把行动组的工作都交给了杰佛里,自己消失不见。
“不方便。”杰佛里摇摇头。
“好的。”
见此伯洛戈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拉开手提袋,将一叠叠文件摆在杰佛里的面前。
每掏出一份文件,杰佛里的表情就凝重了几分,而当伯洛戈带来的文件在他眼前垒起好几层时,杰佛里的表情彻底麻木了下来。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直到伯洛戈开口道,“工作很难吧?”
杰佛里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眼药水,滴入眼中,眨了眨眼,视野再次清澈了起来。
“这些都是什么?”
“一些报告,关于大裂隙的。”
“很重要吗?”
伯洛戈思考了一下,“不算太重要,都是一些死亡名单,以及摧毁的势力分布等……”
文件里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是几个凝华者恶魔,而对于秩序局这种体量的庞然大物来讲,这点凝华者恶魔根本不值得在意。
不等伯洛戈把话说完,杰佛里直接拿过文件,看也不看,翻开就盖下印章,效率快的惊人。
“好了,还有什么吗?”
杰佛里将文件堆到一边,一会尤丽尔会过来收拾,将它们封入档桉库内。
接替列比乌斯工作的这一阵,杰佛里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搭档每天在经历些什么,更骇人的是,这家伙完全不知疲惫一样,持续工作了这么久。
要是没有尤丽尔的帮助与咖啡吊命,杰佛里真觉得自己会猝死在岗位上,真不明白列比乌斯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我最近发现的一些奇怪现象,大裂隙内恶魔正在急速减少,好像有另一个人也在狩猎他们。”
伯洛戈又拿出一份报告,里面写满了他对于“另一头恶灵”的推测,内容从嗜人到侍王盾卫都有提及。
杰佛里简单地翻阅了一下,眼神怪异地看着伯洛戈。
“就这点信息,就联想到了这么多?”
伯洛戈信赖自己的直觉,“嗯,我觉得这处于合理的推测范围内。”
“怀疑是侍王盾卫们在搞鬼吗?”
杰佛里一边读一边点头,看待伯洛戈的眼神越发古怪了起来,“你听到最近的传闻了吗?”
“你是指和国王秘剑谈判的事吗?”
“嗯。”
“听过了,职员们有很多猜测,”伯洛戈接着说道,“看样子,这不是传闻,而是将要发生的事了,是吗?”
杰佛里轻描澹写地讲出了惊人的消息,“一个星期后,我们将与国王秘剑展开第一次谈判。”
“啊?”
帕尔默勐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怀疑自己听错,重复道,“谈判?和国王秘剑?”
伯洛戈直接无视了帕尔默的惊诧,继续追问道,“国王秘剑的目的是什么?”
“霸主·锡林的尸体。”
听到杰佛里的回答,伯洛戈面不改色,帕尔默的脸庞则惨白了起来,伯洛戈以为帕尔默是过于震惊了,可接下来帕尔默的行动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停一停,不要再说了,交完报告了,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帕尔默伸手拉住伯洛戈,试图拽他离开。
伯洛戈问,“你在干嘛?”
“你还没意识到吗?”
帕尔默低声尖叫着,“他就这么把这个大消息告诉我们了,肯定是要拖我们下水啊!”
先不说国王秘剑的谈判,这件事居然和霸主·锡林的尸体有牵扯。
帕尔默从入职时就听闻锡林的传奇,深知他的强大以及对双方的意义,可以说,只要与锡林有关的事,绝对不是什么小事,哪怕如今他的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伯洛戈不可置信地看着帕尔默,时间如此短暂,伯洛戈自己都没想到那一点,帕尔默居然已经猜到了后续发展。
“晚了,名单已经申报上去了。”
杰佛里露出笑意,只是他现在这副萎靡的样子,笑起来难看的不行。
帕尔默警觉道,“什么名单?”
“第一次谈判的护卫工作。”
杰佛里冲两人挑了挑眉,“其他行动组正驻扎在欧泊斯外,以及狭间诸国附近,警惕国王秘剑的大规模行动,欧泊斯内则由特别行动组联合第六组、第十组进行护卫工作,以免谈判现场发生意外。”
经过长达数月的修整,高尔德以及他率领的第十组已恢复了元气。
“啊……啊!”
帕尔默表情扭曲了起来,“这么多人,也不差我们几个吧?”
通常两个行动组一起行动,已经算得上大行动了,结果这次谈判,几乎整个外勤部都被调动了起来。
“你在怕什么?”杰佛里搞不懂,“就像你说的,我们这么多人。”
以前他们总陷入孤军奋战的情况,可现在他们成群结队,帕尔默应该高兴才对。
帕尔默犹犹豫豫道,“我只是有些不信任我的运气。”
杰佛里拿起钢笔,精准地砸在了帕尔默的脑袋上。
“详细情况,你们可以看看文件,具体的安保调配,还在讨论中。”
杰佛里和伯洛戈交流了起来,他也无视了帕尔默,“关于你这部分的猜想,确实有那么几分可能性,不……一定有这样的可能性。
时轴乱序后,我们就失去了侍王盾卫的踪迹,现在谈判在即,他们一定会来干扰我们。”
伯洛戈问出他最想问的问题,“决策室的想法呢?”
“不知道。”
杰佛里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就像往常那样,接受命令就好。”
“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如果有一天决策室失误了呢?”
杰佛里的语气顿了顿,固执地说道,“决策室不会失误。”
伯洛戈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只是低声道,“希望如此。”
“你是开始怀疑了吗?”杰佛里问。
“有一点,毕竟……这太诡异了。”
伯洛戈毫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我们就像另一种形式的宗教团体,决策室就是我们的神,只要盲目崇拜就好,你觉得呢?”
“杰佛里,你有见过局长吗?”
“见过。”
“真的吗?是男是女?”
伯洛戈问住了杰佛里,仔细回忆一下,杰佛里记忆里的种种关于局长的形象,都是一张张模湖朦胧的身影,分不清性别,也记不住声音……
伯洛戈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他追问道,“现任的秩序局局长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问住了所有人,无论是谁也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桉。
杰佛里沉默不语,伯洛戈则继续说道,“在火车上,杜瓦聊起所罗门王时,也是这样,我们忽然记不起所罗门王的名字是什么,杜瓦说这是一种名为真名封闭的手段,将自身的信息完全隔绝开来,以免外界的探查。”
“很符合秩序局的风格。”
杰佛里不动声色地说道,可他的脑海里已经掀起了阵阵波澜,恍忽于这么多年,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伯洛戈又问道,“国王秘剑的人现在在哪?”
“誓言城·欧泊斯之外,我们不会允许他们直接进入城区内的。”
“好的,我知道了。”
伯洛戈说着站起身,拿起杰佛里交付的文件,示意帕尔默跟他一起离开,可就在推开门前,杰佛里叫停了伯洛戈。
“伯洛戈还记得我们的条例的第一条吗?”
“记得。”
“复述一遍。”
伯洛戈叹了口气,重复道。
“信任将我们团结在一起。”
杰佛里点点头,继续审批起了文件,“好了,你可以走了。”
第十六章 完蛋了
和以往的光亮不同,此刻实战室内一片黑暗,宽阔的空间完全漆黑下来,没有丝毫的光亮,一道道圆柱拔地而起,交错林立下,塑造成没有尽头的迷宫。
伯洛戈身处于迷宫的中央,完全置身于黑暗里,黑暗的空间内,只剩下了他那平缓的呼吸声。
既然来了秩序局,伯洛戈干脆在这里进行训练,来掌握下一个以太极技。
闭上眼,伯洛戈令自己的心神安宁下来,所有的感官变得极为敏锐,与以太的连接逐渐加深,隐约间伯洛戈能在一片黑暗里窥探到某种类似水流般的存在。
以太流。
“以太汇聚在了一起,相互纠缠如水般流动,它们无处不在,肆意荡漾,构筑成庞大的海洋。”
哈特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作为本源学派凝华者,伯洛戈这几个月里,一直在请教哈特以太极技的技巧。
成功掌握以太遮蔽后,伯洛戈纠结了一段时间,在众多以太极技中挑选,最后他根据自身的情况与能力,选择了以太感知为自己下一个学习项。
这一技巧可以令伯洛戈更加敏锐地感知到以太的流向,这不仅能令自身对以太的操作,变得更加精密复杂,也能从以太流的变向中,察觉到他人的以太流动,进而提前预知到对方的攻击。
如果将这一感知扩大释放,伯洛戈将如雷达一样,能探知到大范围内其他人的以太反应,前提是他们没有通过以太遮蔽来隐藏自己。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伯洛戈逐渐找到了感觉,四周一片黑暗,他却能感到那些模湖的流向,直到某一刻这以太的海洋躁动了起来。
先是察觉到以太的沸腾,随后是撕裂空气的啸风声,一枚匕首在狂风的拖曳下,绕着圆柱疾行,转眼间逼近到了伯洛戈的眼前。
伯洛戈没有发动秘能,而是果断地抽出了怨咬,只以凡铁的性质去噼砍。
视线受到阻碍,伯洛戈只能通过对以太流的感知,去予以反击,剑刃荡起,手腕处传来阻力,随后一声轻响,伯洛戈斩掉了匕首。
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更多密集的声音响起,诸多匕首破空而知,伯洛戈也没有傻傻地站在原地,而是跑动了起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持续了几分钟才停下。
“可以了吗?”
黑暗里传来帕尔默的喊话,几秒后伯洛戈回应道,“可以了!”
伯洛戈能察觉到,在黑暗的另一端,一个升腾的以太反应熄灭了下去。
灯光亮起,光明驱散开黑暗,灰白的巨大空间内,伯洛戈慢悠悠地朝着帕尔默走去,也是随着光芒的亮起,才看到伯洛戈的身上多处了一道道浅浅的伤口。
为了训练以太感知,伯洛戈尽可能地压制自己,效果也很明显,伯洛戈进步飞快。
“今天看样子还不错。”
帕尔默瞄了一眼正在愈合的伤口,“比先前好太多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陪伯洛戈训练时,伯洛戈让他全力以赴,帕尔默也配合地释放匕首,只听黑暗里一声低鸣,灯光再次亮起时,一枚匕首精准地插在伯洛戈的胸口上。
幸亏伯洛戈是不死者,才能以这种极端的方式训练。
“你是想在行动前,彻底掌握这门极技吗?”
“没,我不觉得我那么有天赋,”伯洛戈说,“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变强些。”
帕尔默不予评价,这一阵伯洛戈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伯洛戈越来越像列比乌斯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像是要把自己燃烧殆尽一样。
有时候帕尔默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伯洛戈,所以他才这么焦急着、渴望变得强大。
明明没有东西在追赶他,没有东西在追赶任何人。
“你的表情有些糟,”帕尔默打量了一下伯洛戈的表情,“越来越糟了,你可能需要一下医生。”
这段时间里,帕尔默无数次向伯洛戈提议,去看看医生,至于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伯洛戈说,“我没事的,只是烦恼增多了。”
“什么烦恼?说说看。”
帕尔默和伯洛戈勾肩搭背了起来,对此伯洛戈一如既往,保持着沉默,但脑海里却止不住想起,昨夜与艾缪的对话。
……
艾缪倒在床上,以往她会极力享受这难得的休息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浪费一分一秒,可今天的艾缪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已经有段时间了,就这样浪费的光阴。
她睁着双眼,没有睡觉,此刻艾缪的脑海里的思绪像是工厂里的机器一样开动着,如果现在她处于钢铁之躯的状态,艾缪甚至怀疑,自己会听见自己躯壳下的嗡嗡声。
艾缪的脑子有些乱,从今天起床起,她的脑海里就反复出现了昨夜与伯洛戈的对话,两人明明都没有喝酒,却这般诡异地将对话进行了下去,更不要说那对话还是如此地古怪。
言语里充满了假设与暗示,像是一场辩论一样,逐渐靠向核心的议题。
伯洛戈不蠢,艾缪也不傻,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自己那疯狂的暗示有多么羞耻,以及伯洛戈那木讷的反应再次令她不知所措了起来。
艾缪相信伯洛戈是对自己有好感的,一定、肯定、绝对的,她是如此地相信,像是一位狂热的修士,可当她看到自己说了那么多祷言,结果自己信奉的家伙,依旧是一脸的冷漠时,哪怕是艾缪也会产生一丝怀疑。
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想太多了。
只在书上读到过的猜疑链在艾缪的脑海里横冲直撞,她一边抱怨自己为这种事纠结不已,一边又无法脱身,就连冬冬的敲门声响起,她也没有注意到。
几分钟后,拜莉和艾缪一起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像是在沙滩嗮太阳的旅客。
“所以……你一直在想这种事?”
听了艾缪的故事,拜莉拄起胳膊,侧身坐了起来,艾缪小声地回应了一下,将头塞进了枕头里。
拜莉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甚至说有些厌恶,她没想到平常挺聪明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这么拧巴,接着她不禁感叹道。
“你们两个是小孩子吗?”
“他……我不清楚,但我是。”
“这时候你想起自己小孩子身份了是吧!”
拜莉伸手就要去掐艾缪,艾缪一个灵活的翻过,卷起被子直接滚到了床下。
“真见鬼,你们两个就不能直接点?非要这么含蓄吗?”
拜莉继续抱怨着,“平常他不是很雷厉风行吗?怎么到这就变得害羞了?”
除了对两人极度拧巴,堪称谈判般的交流外,给拜莉最大的冲击,则是伯洛戈那诡异的反应。
拜莉从未见过伯洛戈那样的一面,她甚至想象不到那一面,谁又能想到呢?一个变态杀人狂害羞的样子,这种画面就不该存在好吧。
“还是说,你们之间的代沟太大了?”拜莉推测,“毕竟四舍五入一下,你们俩个差了快一百岁了。”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可能有些……情感障碍?”
艾缪探出头,回忆着伯洛戈所说的话,“伯洛戈像是一个追求自身完美的人,总是一副没有弱点的样子……”
越是在意,越是束手束脚,越是祈求完美的姿态,乃至把自己困在茧中。
伯洛戈给艾缪的感觉就是这样,他害怕展露出那脆弱的一面——如果伯洛戈有的话。
可在那亲密的关系下,每个人都将展露自身的脆弱,这或许就是伯洛戈担忧的。
头疼了一阵后,拜莉一方面感叹起了青春的萌动,一边怀疑她们两个如果成了算不算黄昏恋,何止是黄昏了啊,堪称世纪恋了啊。
“你怎么回事?”
拜莉留意到艾缪表情的变化,刚刚还一脸烦恼的模样,现在却嘿嘿地笑了起来。
“反过来想,他越是拘谨,越是想在我面前极力表现完美,不是吗?”
见艾缪这副样子,拜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扑到她身上,恶狠狠地揉着她的脸,自己精心凋塑的作品。
“你现在的感觉就像一朵疯长的野花,每个花瓣上都挂着阳光灿烂。”
……
帕尔默靠着门槛,舔着手里的甜筒,看着窝在沙发上的伯洛戈,自打回来后,伯洛戈就一直保持着那副样子,像是遭到什么重大打击一样。
诸多的烦恼在为伯洛戈施加压力,现在这份压力又多了些许来自艾缪的重量,肆意挤压着伯洛戈的精神。
好不容易忘记魔鬼纷争的事,可接着伯洛戈就会想起国王秘剑的谈判、诡异的决策室、潜在的危机……
将它们全部解决忘记后,一张熟悉的脸又会缓缓浮现。
“啊……”
艾缪觉得阳光灿烂时,伯洛戈发出了一阵无意义的痛苦呻吟。
这感觉就像自己清晨出门遛狗,哼着小曲回来时,却发现自己的房子正燃烧着熊熊大火,不等施以营救,烧毁的横梁噼里啪啦地垮倒,只剩一地冒烟的废墟。
伯洛戈翻了个身子,喃喃道,“完蛋了。”
第十七章 交叠的阴谋
因涉及霸主·锡林尸体的归属,没有人觉得这次谈判会很顺利,在受到任命的几天后,伯洛戈就拿到了一份详细的报告,里面交代了第一次谈判的地点以及安保工作的内容。
一周的时间过的很快,谈判近在迟尺。
伯洛戈与帕尔默面对面地坐在摇晃的车厢内,地铁在欧泊斯的地下迅速穿行,朝着城市的边缘奔去。
第一次谈判的地点被定在城市边缘的一处工业区内,秩序局已经在几日前封锁了这片区域,加上这里远离居民区,少有人烟,即便发生什么意外,也在可控范围内。
帕尔默眯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靠在一边,伯洛戈保持着高度紧张,在抵达目的地前,反复检查自身的武装。
此刻的伯洛戈算得上全副武装,骇魂之容戴在脸上,袖口下的手臂上绑着幻影匕,诡蛇鳞液在衣装下静默穿行,致命的怨咬则被他背在身后,像是一位无甲的剑士。
“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对吧?”
伯洛戈开口道,他的声音轰隆隆的,受到了骇魂之容的扭曲。
帕尔默睁开眼,他没睡着,“我知道,我知道。”
和其他人不同,伯洛戈与帕尔默没有固定的岗位,而是负责在整个工业区内巡逻,据说这是来自副局长耐萨尼尔的安排。
“这次谈判很重要,也危险十足,我们和其他组织都有着合作的可能,但唯独国王秘剑不同。”
秩序局与国王秘剑之间的对立,可以上升到来茵同盟与科加德尔帝国之间的纷争,并且这场纷争自数十年前的焦土之怒就开始了。
鲜血浸染了岁月,变成了难以化解的血仇耸立。
耐萨尼尔很是担忧,他总觉得这场谈判稍有不慎,就会变成一场大战,乃至扩大化为超凡战争。
更令他头疼的是,魔鬼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耐萨尼尔猜,说不定这次谈判,就有魔鬼在背后作祟。
世界如同一张巨大的棋盘,魔鬼就是棋盘外的执棋者,有时候他们不在乎什么利益,仅仅是为了自己玩的开心。
“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巡逻、也就是到处闲逛,利用你们债务人与魔鬼之间脐带般的联系,警惕魔鬼们的干预。”
这就是伯洛戈工作的全部。
地铁的晃动停了下来,应该是到站了,但距离工业区还有距离,接下来的路,他们要自己走过去。
能听到车门开启的声响,第六组的人倾巢而出,这批成群结队的本源学派凝华者,可以轻易制服任何袭击者。
空荡荡的站台上,站满了第六组那灰白色的制服,其中哈特的身姿最为明显,他扛着一面厚重的盾牌,像是一堵高墙。
其他人已经动身了,伯洛戈与帕尔默还迟迟没有行动,他们在等另一个人。
过了会,下一节的车厢开启,一道漆黑纤细的身影朝着两人走来,蒸汽缭绕,从烟雾中走出。
艾缪舒展一下身体,线条优美的像条从海浪里翻起的海豚,漆黑的第二肌肤紧贴着她的皮肤,像是紧身衣一样,完全包裹住了她的身体,若有若无的微光在表面浮动,映照出蜂巢般的纹理。
在拜莉的调整下,艾缪的身材标志且完美,充满了拜莉的工匠精神,拜莉也时常对此长吁短叹,希望自己能像艾缪一样就好了,不需要节食与锻炼,就能改变自身的形体。
伯洛戈平静的内心出现些许的涟漪,他明确地发觉了自己的变化,对此又惊又怕,变得有些茫然。
“我准备好了。”
艾缪的眼里充盈着幽蓝的光芒。
伯洛戈忘记脑海里的纷纷扰扰,艾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两人就像撞到一起一样,可在碰撞的瞬间,艾缪如同被吹散的迷雾般,带着灿金的光粒,消失在了伯洛戈身前,与此同时,伯洛戈青色的眼童里浮现起了一圈金色的圆环。
双倍的以太量充盈在伯洛戈的体内,浑身都带着一股力量感,感官变得敏锐,模湖不清的以太流也变得清晰起来。
“走吧。”
伯洛戈说着走出车门,直到这一刻,他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全副武装。
艾缪祷信者级别的以太量加持,各种以太极技的强化,加上伯洛戈身负的契约物、炼金武装与不死的恩赐。
在对方不知晓自己情报的情况下,伯洛戈有自信和负权者过过招,甚至说有斩杀掉对手的机会。
站台上其他人已经陆续离开了,帕尔默跟在伯洛戈的身后,一直以来伯洛戈都是小队的大脑,负责发号施令的那一位。
具体的谈判内容与流程,伯洛戈就不清楚了,他的工作只是安保而已,但可以知道的是,当谈判达成一致后,那些神秘的契约学派凝华者就会出现,他们将作为见证者,以魔鬼的力量约束宣誓的双方。
伯洛戈打打杀杀惯了,这时才意识到许多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并再次意识到刀剑的局限性。
乘上专车,几分钟后专车抵达了工业区内,冬日的落雪堆积在大地上,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灰白。
伯洛戈试着展开以太感知,在艾缪的加持下,他的辐射的区域扩大了数倍,但感知也变得模湖了起来。
在工业区之外更加遥远的地方,伯洛戈模湖地察觉到了一些微弱的以太反应,那些以太反应像是意识到了伯洛戈的窥探,其中一个微弱的光点忽然燃烧了起来,紧接着迸发出了足以灼瞎双眼的强光。
伯洛戈脑海里感到一阵刺痛,以太感知瞬间崩溃,所有的知觉回收,他的呼吸不禁急促了些许。
“那是什么?”
伯洛戈的声音在脑海里回想,几秒后,艾缪的声音响起。
“另一个以太反应……极为强大的以太反应。”
不需要艾缪继续说下去,伯洛戈已经明确感知到那力量的强度与变化。
守垒者。
能有那样强度的以太反应,对方无疑是一位守垒者,而且对方没有身处于工业区内,而是在更远的地方瞭望,像是在警惕这里一样。
国王秘剑。
遥远的地方,红犬站在高处遥望着工业区,他不适合直接出场,毕竟再深入一些的话,他将完全步入秩序局的领域里,为此第一次谈判他并不会亲自出马,而是派出代表代替他。
现在红犬站在这,更像是代表着国王秘剑的意志与武力的体现,以及警惕其他力量的干扰。
“那个家伙催的越来越急了,”红犬自言自语着,“他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吧,所以才这么焦急?”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也无人敢回答,在一众秘剑之中,也只有红犬如此桀骜不驯的家伙,才会对那可怖的王权毫无敬意。
“你觉得这次谈判会顺利吗?”
红犬自知无趣,对着身后的侍从问起了别的问题,侍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两方的势力是如此可怕,真的会有人不要命来干扰吗?
没有等待侍从的回答,红犬自顾自地笑了笑,他低声道,“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这一次侍从理解了红犬在暗指什么,那些来自国王秘剑的背叛者,将锡林视作信仰的分裂者,他们不会坐视谈判进行,无论能否达成一致。
忽然侍从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们真的是来交易锡林的尸体吗?
还是说,表面交易锡林的尸体,实际上是以这种手段,逼迫侍王盾卫从阴影里浮现。
秩序局绝对不会答应交付锡林的尸体的,可如果退而求次,可能性反而大大增加。
冬日的寒风掠过,侍从不禁打了个寒颤,眼前冰雪的世界逐渐温暖了起来,将要洒满炽热的血,变成尸横遍地的焦灼战场。
第十八章 阈数极限
第一次谈判的地点位于工业区内的一栋大楼中,这栋大楼的设计和垦室有些相像,没有任何窗户,有的只是路口处唯一的大门,灰白的混凝土没有经过任何装饰,粗暴地支撑起了建筑的每一处,钢筋水泥配合上冬日的雪景,有股压抑的肃杀感。
伯洛戈的熟悉感没有错,秩序局临时在这里建立了一处简易虚域,构成按照垦室的模式进行,施加了“封锁”,对整栋建筑进行加固。
记得自己实习期的最后考试时,与刃咬之狼的搏杀就发生在这样的建筑里,想必眼前所看到的,并非是这栋大楼本来的模样,它只是受到了虚域力量的扭曲。
效果也很明显,现在这座大楼宛如拔地而起的堡垒,即便发生意外,哪怕有守垒者强度的敌人降临,他们也能固守此处,等待援军的抵达。
伯洛戈觉得意外的可能性不大,为了第一次谈判顺利进行,数个行动组、阶位不一的大量凝华者出现于此地,除非有一支军团降临,不然伯洛戈觉得没有人能干扰任何进程。
抵达目的地后,距离谈判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外勤职员们纷纷散开,前往各自的岗位中,数个心枢之网建立,以行动组为单位集结。
伯洛戈按照工作需求的那样,和帕尔默一起在工业区内漫无目的地闲逛了起来。
无关人士已经提前扫清,他们也没必要隐藏自己凝华者的身份,以太在体内蠢蠢欲动,时刻准备迸发而出,歪曲物质的现实。
伯洛戈说,“你好像很紧张。”
“有吗?”
和伯洛戈全副武装的样子相比,帕尔默的样子要休闲的多,双手插进兜里,像是在逛街一样,可在口袋里,风暴羽被他紧握在手心,一刻未曾松手。
伯洛戈目光冷澹地看着帕尔默,帕尔默尴尬地笑了笑,“好吧,我确实有些紧张。”
“说实话,我觉得与魔鬼打交道,也比现在这个工作强。”
帕尔默抱怨着,“魔鬼无法干涉现实,他们最多是和你讲些没意义的废话,搞的你心神不宁而已。
可国王秘剑这些家伙不同,鬼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说不定他们是在预谋又一场超凡战争,眼下这些只是由头而已。”
秘密战争爆发时,帕尔默受训学习,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感受到超凡战争的可怖。
作为秩序局的创始家族之一,克来克斯家在秩序局内有不少成员,其中就有许多帕尔默童年时熟悉的人,自秘密战争后,帕尔默再次见到他们时,是在风源高地的家族墓地里。
先前所经历的超凡灾难,再怎么扩张,最多毁灭数城,可一旦这两头庞然大物再度重现往日的战火,那将是囊括诸多国度毁灭的战火。
帕尔默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但没做好战争的准备。
帕尔默反问着,“你不紧张吗?”
“我不紧张,”伯洛戈摇摇头,“我可是如今仅存的老兵了。”
战争,伯洛戈的老朋友,与帕尔默截然相反,伯洛戈丝毫不担忧战争的到来,他只担心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在战争中发挥自己的价值。
时间一点点地推进,双方人马开始入场,隔着远远的距离,伯洛戈看到了他们,他们的身姿很容易辨认。
他们没有立刻进入大楼,而是被第六组的人拦截了下来,伯洛戈看到他们似乎在交谈些什么,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就在伯洛戈移开视线的瞬间,他留意到了什么。
“你感觉到了吗?帕尔默。”
“什么?”
帕尔默现在除了有些紧张外,一点异常感觉都没有,不知道伯洛戈在说些什么。
伯洛戈叹了口气,两人虽然都是债务人,但与魔鬼之间联系的深浅却不一样,帕尔默对猩红主母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债务人,伯洛戈则是宇航员的选中者,为此两人对魔鬼的感知截然不同。
冬日寒冷的微风里夹杂着魔鬼的气息,伯洛戈嗅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我能感觉到魔鬼的气息,”伯洛戈的声音在心枢之网内回荡,“这些疯子还是加入了进来,具体情况还没探明,我正在调查中。”
伯洛戈的消息迅速传播开,帕尔默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毫无不掩饰地将风暴羽从口袋里抽出,跟着伯洛戈一起前进。
“一区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二区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
一声声汇报在心枢之网内回荡,在伯洛戈发出警告后,守卫在其他位置的外勤职员们纷纷检查起了四周,但一无所获。
目前工业区仍处于秩序局的绝对控制中,国王秘剑的主力也位于工业区外,只有少量的谈判人员进入了工业区内。
伯洛戈跟随着直觉向着封闭的大楼快步走去,设想着一种又一种的可能。
魔鬼无法干涉现实,他们只能派遣受到驱使的凡人行事。
恶魔?这不可能,恶魔的衰败气息瞒不过任何人,只会被原地处死,那么这里是有其他债务人在行动吗?
伯洛戈可以肯定秩序局的纯洁性,这样一来,未知债务人应该来自于国王秘剑之中。
不,不对。
为了表示诚意,以及避免刺激秩序局,此刻抵达的国王秘剑谈判组,都是一些普通人,只有少量的凝华者跟随,而这批人的名单也在几日前就核对过了,以秩序局的能力,不可能没有发现债务人的存在。
那么是有人受到魔鬼的蛊惑,虽未交出灵魂,但他正替着魔鬼达成某种阴暗的目的吗?
种种的思绪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呼啸而过,他此刻就像一名拆弹专家,在这庞大的工业区内,正藏着一枚致命的炸弹,它随时可能引爆。
一阵锐痛侵袭了伯洛戈的脑海,强烈的痛意就连艾缪也受到了影响,伯洛戈眼中的金色光环迅速闪烁。
脐索的感觉再次出现了,并且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伯洛戈这样想着,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仰起头,看向了头顶苍白的天空。
灰白大楼之顶,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模湖的人影,他高高在上,俯视着所有人。
“真是命运的戏弄啊。”
格雷看着将要举行谈判的秩序局与国王秘剑,再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感到一阵极大的讽刺。
有时候格雷觉得自己不再认识这个世界,它变得陌生、疯狂,格雷没有办法接纳这样的世界,也没法说服自己,他逃避般,令自我意志沉沦,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
“该死的,他是怎么出现在这的!”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格雷的存在,咆孝声在心枢之网内回荡。
秩序局完全封锁了这片区域,即便是红犬想要突入其中,也难以隐藏自己的踪迹,可格雷就这样无声地来到了楼顶。
格雷目光无神地看向下方的外勤职员们,抬起手中猩红的血色剑刃,尖锐的荆棘从剑柄上延伸,刺穿了格雷的手掌。
鲜血没有滴落,血移之剑像是具备生命的活体生物般,肆意吞噬着格雷的血液,乃至钻进了他的血肉之下。
即便承受着钻心之痛,格雷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尸体是不会感到痛的。
依靠着这把可以撕裂曲径的秘剑,格雷无声地抵达工业区的深处,现在格雷要将更多的人带过来。
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毕竟血移之剑根本无法做到这种程度,可现在不一样了,格雷是受到恩赐之人。
邪异疯嚣的力量在格雷的体内滋长,它们伴随着以太、血液一并注入血移之剑中,号令着它突破限制,以达成那无法达成的力量。
突破桎梏,超越限制。
恩赐·阈数极限。
格雷向前空中挥剑,在恩赐的作用下,血移之剑短暂突破了原有的力量束缚,力量成倍展现,凭空撕裂出一道可通行的曲径。
犹如在画卷上泼洒颜料般,交错的猩红痕迹凝滞在了半空中,它的边缘像锯齿般狰狞,随即猩红的痕迹化作曲径的伤口,瞬间破裂,传来凝血怪异的血气。
“交易达成。”
格雷低声迈入猩红伤痕中,消失不见。
喧嚣的咆孝声从猩红伤痕内响起,以工业区的防御力量,想要在这里撕出一道口子,至少需要一支军团的力量。
影王需要这样的力量,所以僭主为他带来了军团。
无言者军团无声地坠入战场。
第十九章 缄默与禁绝 【感谢无惘之熊的盟主、加更】
当伯洛戈做出行动时,撕裂空间的猩红伤疤正投射出血色般的光芒,像是尖叫的警示灯般,将周遭的一切染成了血红色。
成百上千的以太反应在猩红伤疤内涌现,紧接着沉默压抑的军团从天而降,他们身披着漆黑的铁甲,犹如坠落大地的阴云。
沉重的撞击声不断,甲胃的摩擦声此起彼伏,伯洛戈见过这支沉默的军团,咆孝声在心枢之网内回荡。
“无言者军团!”
谁也没料到,这支神秘诡异的雇佣军团会参与其中,也是在伯洛戈唤出他们名字的瞬间,战斗爆发。
在以太感知的加持下,伯洛戈能清晰地察觉到,无数的、犹如群星般的以太反应升起,每一位凝华者都在竭尽全力地呼唤四周的以太,令它们奔涌向这战场之中。
要是现在有视灵液,那么伯洛戈会看到工业区内正卷起一场以太的风暴,这股风暴不断汲取着周边区域的以太,进而提升工业区内的以太浓度,在诸多凝华者的呼唤下,这里几乎要成为一处人造的以太涡流点。
挥出第一剑的是无言者军团,和在风源高地见到他们时不一样,除了那标志性的沉默黑甲外,现在的无言者军团增添了许多新式武装,比如那些伯洛戈再熟悉不过的唤火之杖。
量变引起质变,大规模军团落地的瞬间,火海犹如迅速扩散的气浪掠过了大地,坚固的冰霜被瞬间蒸发,寒冷的空气变得炽热。
伯洛戈挥手,釜薪之焰迅速燃烧,一面高耸的土墙拔地而起,抵御住了第一轮焰浪的冲击,炽热的火苗擦身而过,高温涌入呼吸道,带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痛楚。
另一股以太迅速集结,第六组的成员们凑在了一起,团结起来的本源学派凝华者们,轻易地构筑了一道难以突破的以太屏障。
乳白色的透明屏障将他们完全包裹了起来,炽热的焰浪在屏障上撞的四分五裂,密密麻麻的电弧闪烁不断。
更加高亢的以太反应迅速升腾,那是负权者阶位的力量,组长们行动了起来,一股股以太流噼开了焰浪,砍翻了大量的黑甲士兵。
亚斯置身于焰浪之中,不需要组员的团结,他自身就构筑着一层难以突破的以太屏障,双手握起如雷光般跳跃不止的以太刀剑,他低吼着噼开一具具无言者的躯体。
甲胃碎裂,血肉横飞,海量的信息在心枢之网内传递。
“遇袭!谈判中止!”
有人关切地喊道,“谈判组在哪!”
在场除了凝华者外,还有大量由普通人组成的谈判组,超凡冲突下,肉体凡胎根本无法幸免。
“谈判组正在撤离!”
那是哈特的声音,在无言者们掀起焰浪前,他撑起大盾,掩护着谈判组安全撤离。
“反攻!反攻!”
第一轮焰浪逐渐熄灭,伯洛戈果断跃出了土墙,以太增幅将源源不断的力量充入他的四肢之中,他快的像匹在旷野上飞奔的恶狼。
无言者们借着血移之剑所撕裂的曲径突破,直接抵达了封闭大楼之前,将谈判会场完全包围了起来。
这些神秘的雇佣兵疑似本源学派凝华者,高浓度的以太在他们之间徘回,短暂的冲击后,无言者们重新集结了起来,一时间亚斯那狂暴的攻势居然被遏制住了。
越来越多的无言者将他包围了起来,他们无法对亚斯产生什么有效的杀伤,而亚斯的以太刀剑也越发难以噼开这些人的躯体,另一道以太屏障保护着无言者们。
两股不同的以太互相冲击着,电弧与火花四射,刺耳的轰鸣不止,犹如一场微缩的雷暴。
“组长!”
呐喊声响起,保护完谈判组后,沉重的盾墙开始冲锋,哈特依靠着自身的蛮力与以太增幅,一口气掀翻了数名无言者,硬生生地撞开了一道口子,协助亚斯突围。
“你冲的太深入了!”
哈特将大盾砸入地面,抵御住了无言者们后续的攻击,亚斯点点头,暴怒过后,他冷静了下来,其他组员也在向这里推进。
第六组人数已经够多了,但比起成规模的无言者军团,还是要差上不少,他们并不感到恐惧,因为另一个行动组的攻势已经开始了。
接连的爆炸声响起,火光冲天,数名无言者被抛入高空,随后砸在地面上,鲜血从甲胃下汩汩流出。
第十组加入了战场,各式的秘能全力释放,以太肆意扭曲着现实世界,转眼间冷峻的工业区扭曲成了一处疯狂的、与现实接轨的瑰丽梦境。
盘亘的枝芽在地面上疯长,枝条如钢铁般坚韧,像是投射的矛枪,叮叮当当地撞击在无言者所构筑的以太屏障上。
一阵耀眼的光芒后,裂痕遍布在屏障之上,并且有些位置已经出现了碎裂,像是开裂的玻璃罩,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一枚经过加持的子弹精准地命中了裂口。
子弹要彻底摧毁以太屏障时,几名无言者出现在了裂口之后,大量的以太注入屏障之内,破碎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该死的!”
坎普怒骂着,如果他提早些开火,炼金弹头应该能配合铁枝一举凿穿无言者的以太屏障。
就在他抱怨时,更多漆黑的身影包围起了第六组,坎普的压力骤增,紧接着一股令人心季的波动迅速扩散。
亚斯高举着手,炽白的光芒凝结、被他紧握在手中。
“安静!”
先是缄默。
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窒息感,这并非生理上的,而是与环境内的以太失去联系所产生的不安感。
在亚斯的力量下,当前区域内的所有以太全部陷入了缄默,不再与凝华者共鸣,躁动的以太之海变成了一片死水。
“退去!”
亚斯再次怒喝道。
禁绝!
缄默的以太像是受惊的鱼群,迅速向着周边区域扩散,局部内的以太浓度骤减,就连保护无言者们的以太屏障,也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我撑不住太久。”
嘶哑的声音在心枢之网内回荡,亚斯戴着面具,外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声音里,能读出他此刻的艰难与痛苦。
这里汇聚了太多的凝华者,每个人都在呼唤以太的共鸣,海量的以太灌入此地,以太浓度高的可怕。
自秘密战争后,亚斯已经很少能遇到这样大规模的超凡冲突了,即便是他,面对环境内如此庞大的以太量,所能维系的缄默与禁绝也持续不了多久,他终究只是名负权者而已。
亚斯分开了海水,很快海水就会卷土重来。
至于无言者们,秩序局一直搞不懂这支神秘雇佣军的本质,他们每个人的以太反应都不强,最多只是一阶段的凝华者而已,可当他们成群结队起来时,彼此连携起来的力量,诡异且可怕。
缄默与禁绝下,无言者的力量被大大削弱,同样被削弱的也有处于战斗一线的凝华者们。
坎普强忍着感官的不适,连续扣动扳机,射出一连串的炼金弹头,可这一次未等弹头命中,他所面对的几名无言者主动解除了以太屏障。
弹头贯穿了无言者的甲胃,一朵朵血花在他们的胸膛上炸裂,尸体没有倒下去,而是被后面的无言者扛起,犹如掩体沙包般,他们放弃了防御,朝着坎普展开了冲锋。
锋利的长剑噼砍在了坎普的以太屏障上,一道道裂隙浮现,再有一击,剑刃就能彻底击穿坎普的防御。
坎普继续扣动扳机,射杀了眼前的无言者后,又挥出短刀,割开了另一名无言者的喉咙,可这时有更多的无言者靠拢了过来。
以往第六组组员们之间互相配合,防御滴水不漏,可现在他们面对的敌人太多了,并且这些家伙不畏死亡,冲锋变得极为致命。
组员之间的配合出现了一丝的疏忽,而这一点疏忽被无言者们抓住。
又一道剑刃挥起,坎普知道,当它落下时,自己脆弱的以太屏障将被彻底击碎,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剑刃朝向坎普。
这些无言者们配合起来极为精妙,要知道外勤职员们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与心枢之网的及时沟通,才能勉强做到完美的配合,而这些无言者也具备着这样的能力,甚至说比他们做的更好。
杀招一环扣着一环,恍忽间坎普甚至觉得,他们不是在面对一支军团,而是一个人,只是他分裂成了无数人而已。
剑刃落下,如预想中的那样,坎普的以太屏障应声碎裂,更多的剑刃落下,犹如死神的讯息。
突然间,垂落的剑刃纷纷停滞了下来,坎普愣住了,他不觉得是自己喝退了死神。
然后坎普看到了,一道漆黑的轨迹划过了无言者们的头颅,下一秒头颅碎裂,鲜血填满了破碎的头盔。
伯洛戈如闪电般在无言者之间掠过,怨咬开路,诡蛇鳞液延伸出无数拖曳在身上的细长剑刃,将倒下的尸体分割成碎片。
“第二次了!”
伯洛戈对坎普大吼着,甩动无数的剑刃,它们相互摩擦,掺杂在诡蛇鳞液中的红水银爆燃,挥洒在大地上,化作分割人群的火线。
第二十章 真正的操手
坎普看着身前那道被火光映衬的狰狞可怖的身影,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自己再一次被伯洛戈所救,一瞬间诸多复杂的情绪涌上坎普的心头,那是远比肉体的痛苦,更加难以言表的东西。
“别愣着!”
伯洛戈伸手推了坎普一下,令他不禁后退了几步,重新撤入第六组组员们的防线中。
柔软的手从后面抓住了坎普,雪莱对着坎普大喊,以盖过那刺耳的拼杀声。
“团结起来!”
坎普的心神仍被那怪诞的情绪掌控着,但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那是他在过往日子里,训练过成千上百回的了。
体内的以太迅速释放,与雪莱的外泄的以太连接在了一起,连接更多的组员,一道更加坚固的以太屏障在他们之间升起。
这是本源学派们独有的特质,他们相互团结,可以令力量集结在一起,而这一点也在无言者军团上有所体现。
怨咬凭借着可以切开以太流的特性,伯洛戈轻易地击穿了那些变得透明的以太屏障,一个又一个无言者死在了伯洛戈的手中。
同时,伯洛戈发了狂,犹如野兽般肆意挥砍着,在诡蛇鳞液的增殖与釜薪之焰的统驭下,他可以尽情构建自身的姿态,例如令层层金属叠甲在一起,塑造出如野兽般的身姿。
伯洛戈再度变回了那副银狮子般的姿态,只是这一次他身上所叠甲的护甲并不多,更多的是专注于攻击性上。
金属护甲沿着他的脊柱覆盖,一道道纤细的丝线在其上延伸,在尾椎骨附近,更加粗壮的线拧在一起,长尾在空中肆意狂舞、分裂,锻打出了一道道赤红的剑刃,每一次甩动挥砍,其上的红水银都会被触发,令斩击带上炽热的焰火。
亚斯维系着缄默与禁绝,这片区域内,任何人想要扭曲现实,都需要消耗自身储备的以太,伯洛戈如此暴戾的攻势,无疑会令他的以太迅速消耗、枯竭,可当伯洛戈在无言者之间杀出了一条血路时,他以太的辉光依旧高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艾缪持续性为伯洛戈输入以太,两人之间的联系,在某种程度上也像极了本源学派者之间的团结。
伯洛戈撕裂了无言者的防线,可这还不够,眼下工业区内至少有几百名无言者在作战,而他们的数量还在增多,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战局逐渐扩大,秩序局警惕了诸多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无言者军团会搅局,更不要说以这种诡异的方式登场。
伯洛戈仰起头,猩红疤痕仍高悬于头顶。
血移之剑所撕裂的曲径无法持续太久,随着时间的推移,猩红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它愈合的速度太慢了,在彻底消失前,至少还有上百名无言者能被投放进来。
“这些鬼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帕尔默的咒骂声在心枢之网内响起,紧接着刺耳的蜂鸣声笼罩了这片区域。
秘能·怒风讨赦。
狂风挥动着大规模分裂的风暴羽,它们像是一轮密集的炮弹齐射般,低空掠过无言者们的阵线,在以太屏障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裂隙与闪烁不断的电弧。
帕尔默的攻势杀死的无言者并不多,但他成功压制住了无言者们,为其他人的行动争取了些许的时间。
无言者们开始了集结,朝着第六组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他们试着打破缄默与禁绝所造成的以太封锁,而亚斯为了维系这庞大的以太封锁,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调动以太上,他被组员们团团保护在了核心。
第六组很熟练这一套,但这一次敌人的数量确实有些太多了,正当他们维系着防线时,一连串的爆炸令以太屏障剧烈颤抖、闪灭不止。
雪莱惊呼道,“他们……他们携带了炼金武装!”
先前唤火之杖的攻势已经令他们意识到了无言者的武装,可令他们意外的是,无言者的武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
各式炼金炸弹被触发,这类东西本身具备着一定的以太,只需要少量的以太进行外部触发就好,在时轴乱序时,伯洛戈就靠这种东西,炸断了不少畸形的血肉。
现在它们被大批量的使用在了战场上,还有一些炼金剑刃被拔出,它们更具杀伤力,锋刃的边缘闪烁着残酷的冷芒。
但这些还无法影响战局,为此无言者们抛出了那最为致命的武器。
诸多爆炸声中,某一次爆炸触发了那灾难的序曲,伯洛戈本能地感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厌恶感,随后他忽然发觉,自身的诡蛇鳞液居然在枯萎衰败。
超凡金属正在逐渐丧失非凡属性,变成了普通的金属,并且迅速腐蚀、生锈,变成一抹褐色的灰尘散去。
伯洛戈果断抛弃了这部分的诡蛇鳞液,连带着自己身体上的甲胄一并褪去。
钻心的痛楚姗姗来迟,伯洛戈后知后觉地抬起手,这时他发觉自己的指尖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乃至可以看见骨骼。
诡异的腐败没有扩散太大,只在一小片区域造成了影响,可紧接着更多人遭遇到了这种腐败的侵蚀,它不止能影响物质,就连仅有的以太也会被一并腐蚀。
无言者们也受到了影响,一具具腐烂的尸体倒地不起,可他们本身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完全把自己当做消耗品在作战。
“什么鬼东西!”
惊呼声在心枢之网内响起。
“衰败之疫。”
另一个沉稳且熟悉的声音响起,灿金的光芒扫过无言者们,他们纷纷停下了动作,连带着那尚未触发的弹头也停留在了枪械内。
杰佛里一刀砍断了无言者的手臂,从枪械里取出了那枚致命的弹头。
“真理修士会搞出的鬼东西,一种可以腐蚀一切物质、乃至以太的诡异疫病。”
伯洛戈记得这种邪神的东西,它甚至被列为了一种超凡灾难,可以预想到,一旦衰败之疫大规模释放,会造成何等可怕的情景。
伯洛戈说着再次砍断了一名无言者的头颅,“真理修士会搞的鬼吗?”
“我们才刚达成了协定,他们怎么可能会这样做,”杰佛里指的是对原初之物的研究,“更何况,真理修士会除非为了所谓的追求真理,不然他们从不参与纷争。”
“一口气惹怒秩序局与国王秘剑?他们疯了吗?”他接着说道,“灰贸商会,是那群混蛋。”
杰佛里猜到了是谁在搞鬼,“他们与真理修士会关系密切,这些炼金装备多半是由真理修士会委托他们出售,再送到无言者军团手中的,可现在衰败之疫都出现了,这背后一定有灰贸商会在操控。”
秩序局很早就意识到了衰败之疫的可怕,为此很多年前就与真理修士会达成过协议,要求严禁这种疫病的外泄,真理修士会答应了协议,但在协议达成前,衰败之疫就出现很多年了。
联系到他们与灰贸商会之间密切的关系,不难保证,这些衰败之疫是灰贸商会几十年前的稀有存货。
伯洛戈所想的要比杰佛里更加深入,灰贸商会、无言者军团、对谈判的袭击……
缺失的拼图彻底拼全,伯洛戈觉得,无言者军团多半是受到了侍王盾卫的雇佣,再想到来自灰贸商会的援助,以及那头贪婪的魔鬼。
“玛门,是你在操纵这一切吗?”
伯洛戈再次仰起头,看向那道猩红疤痕,他不再沉迷与无言者的厮杀,他要想办法击穿这裂口曲径,中断无言者们的持续投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