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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全文阅读

作者:Andlao     无尽债务txt下载     无尽债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 颠覆高塔

    伯洛戈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似乎有些超出想象了,狭窄的走廊内,两位荣光者一前一后,将伯洛戈夹在中间,现在伯洛戈应该是整个秩序局内最安全的人了,哪怕是贝尔芬格出来骚扰,也会被揍的头破血流。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两位荣光者召见自己,这还真是令人不安啊,更令伯洛戈感到不安的是,他不知道玛莫想要让他看什么。

    看向前方那句偻拄拐的身影,对方是位从圣城之陨存活至今、并参与了秩序局构建的老怪物,玛莫是活着的历史。

    伯洛戈忽然意识到,玛莫说不定知道关于自己的事,自己是在秩序局建立之时被收容的,作为初代升华炉芯部长,他一定知晓关于自己的事。

    往事的谜团正一点点地抽丝剥茧,将隐藏起来的真相展露于眼前。

    伯洛戈试着寻找合适的时机开口,但玛莫抢先他一步,对伯洛戈说道,“接下来看到的事,我希望你能保密,我们暂时还不能将这一切公之于众。”

    “我知道的。”

    伯洛戈点头,将自己的私事先压下去,专注于眼下将要发生的事。

    “接下来你可能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放心,这是正常反应。”

    跟在伯洛戈身后的耐萨尼尔忽然开口,紧接着一股诡异的感觉侵袭上了伯洛戈全身,他感到了一种窒息感,但这种窒息并非是生理上的,更像是一种精神的影响。

    无形的枷锁捆住了伯洛戈,下一刻伯洛戈体内的以太完全失去了活性,陷入了沉默之中,同时伯洛戈也意识到了那奇怪的窒息感源于什么。

    伯洛戈感知不到以太了,这里是一片以太真空区域,正如遗弃之地里那样。

    不止是伯洛戈,两位荣光者也在力量的压制下,纷纷丧失了与以太的联系,共同迈入了以太真空之中。

    玛莫说,“那个东西很敏感,我们必须确保它时刻处于以太真空下。”

    “是原初之物吗?”

    伯洛戈隐约地猜到了玛莫要带自己看什么,“你们打开了恒定金属。”

    恒定金属不受外界影响,但这种不受影响是有局限性的,例如一位荣光者出手,它是绝对承受不住的。

    视线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耐萨尼尔,伯洛戈大概想到是谁把恒定金属从高尔德的身上拆下来了。

    耐萨尼尔没有回答伯洛戈的问题,反而向伯洛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伯洛戈,你还记得关于灵魂的解释吗?”

    “万物皆有灵魂,人类所拥有的、是不可束缚的、灿金的灵魂,动植物所拥有的是可束缚的、芒银的灵魂,铁石沉岩们所拥有的则是冷铁的灵魂。”

    玛莫听后点点头,他又提问道,“如果失去了灵魂,他们又会变成什么样?”

    “人类失去了全部的灵魂,会堕落为恶魔,因灵魂的缺失,遭受躁噬症的影响,动植物失去灵魂后,则会丧失活性、也就是死去,铁石沉岩类的死物在失去灵魂后,会湮灭成无用的齑粉。”

    伯洛戈听拜莉说过,自己植入仪式时,引起了巨大的骚动,吞噬了诸多铁石的灵魂,乃至令大片的区域崩塌为了粉尘碎屑。

    玛莫点点头,“你的基础知识很不错。”

    伯洛戈谦虚道,“这是应有的专业知识。”

    “那么来看看它吧,顺便说一下你的感想。”

    伴随着玛莫的话语,狭窄的视线逐渐宽广了起来,首先入目的是一道拔地而起的巨大容器,容器内似乎摆脱了重力的限制,失重状态下悬浮着一枚光滑、棱角分明的金属立方体。

    从外形来看,第一眼伯洛戈险些将其误认为了恒定金属,紧接着伯洛戈发现,金属的色泽与恒定金属完全不同,从外观看去,这只是一枚切割的足够精细的、普通金属锻造而成的立方体。

    它没什么特殊的。

    “原初之物……原初之物,天啊,所罗门王,所以你才会为它写下这样的注释吗?”

    着魔般的声音响起,很快伯洛戈注意到,室内还有一个人,他一脸狂热地盯着容器内的金属立方体,恨不得扑上去,用力地亲吻它。

    “杜瓦?”

    伯洛戈都快忘了这个癫狂的求知者了,现在再次看到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妙感。

    “伯……伯洛戈?”

    杜瓦注意到了伯洛戈的到来,连忙地朝着他招手,“你得来看一看!泰达是研究是对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

    伯洛戈觉得杜瓦疯了,紧接着杜瓦一把抓住伯洛戈,兴奋地指着容器内悬浮的金属立方体。

    “这……这就是原初之物!”

    伯洛戈疑惑地看向那枚光滑精致的金属立方体,它自身没有任何以太反应,本身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特殊的金属构造的,伯洛戈搞不懂,几方势力拼了命,就是为了抢夺这么一个普通的金属方块吗?

    更不要说这枚方块还被所罗门王收藏,乃至打造了恒定金属去保护它。

    见伯洛戈那副迟钝的模样,杜瓦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伟大的真理近在眼前,可眼前这个愚笨的家伙,居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杜瓦拿起了一小瓶的炼金溶液,从外观看去,这更像是一瓶眼药水。

    “这是视灵液,它可以令我们短暂地获得对以太的视野,”杜瓦解释道,“很多时候,我们炼金术师需要在以太真空的环境下进行研究,在无法调动以太的情况下,我们会利用这东西来观察以太。”

    杜瓦说着将金色的溶液滴入眼中,紧接着他眼膜上浮现了一层金色的微光,杜瓦跃跃欲试地看着伯洛戈,鼓动着他也将视灵液滴入眼中。

    伯洛戈看了看杜瓦,又看向了站在后方的耐萨尼尔与玛莫,眼下的氛围很怪,就像伯洛戈过生日,他们正一脸期待伯洛戈拆礼物,看伯洛戈震惊又兴奋的表情。伯洛戈知道这样的形容很怪,但这是伯洛戈所具备的词汇量里,对眼前气氛最为恰当的形容了。

    将视灵液滴入眼中,一阵酸涩感袭来,好在它很快就消退了,伯洛戈用力地眨了眨眼,慢慢的,他发现眼前的世界浮现了一层层绚烂的涟漪。

    一层冰冷的金属色泽浮现在四周的地面与墙壁上,这是死物专有的、冷铁的灵魂的颜色,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伯洛戈能看到一层灿金的光芒覆盖着自己的手掌,那是人类独有的、灿金的灵魂。

    学者们提出这样的理论,他们认为灵魂是一种极为精纯的以太,现在伯洛戈因所处于以太真空环境中,视灵液看不见以太的存在,能隐约窥见的、只有这些充盈于物质之中的灵魂。

    通过视灵液,伯洛戈能看见灵魂的色泽。

    “这东西造价极为昂贵,并且持续时间较短,别浪费了。”

    杜瓦在一旁催促道,秩序局曾提出过,利用视灵液来搜查藏在人类世界的恶魔,但因可怖的成本账单,还是不了了之了,加之其苛刻的使用条件,已经很少有人使用这东西了。

    伯洛戈顺着杜瓦的手指看去,目光落在了悬浮于容器之内的、名为原初之物的金属立方体。

    以太无处不在,即便在以太真空的影响下,还是有诸多的以太尝试渗透进来,为此伯洛戈能看到许多泛光的、犹如气体般的丝带正尝试入侵容器,而容器内保持着绝对的以太真空,不受任何外力干扰。

    杜瓦问,“你看到了什么?”

    伯洛戈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

    一阵狂笑声响起,杜瓦兴奋至极地对伯洛戈喊道,“对,什么都看不到!天啊,所罗门王简直就是天才!”

    杜瓦狂热的眼球充血泛红,像是着魔了般,低语着。

    “他用一块废铁,就颠覆了超凡世界知识构架的基石……”

第二百五十七章 揭示世界的本质

    杜瓦像是随时准备献身而死的狂信徒,整个人蹲下去,双手捂住脸颊,眼神透过缝隙窥探着原初之物,时不时身体剧烈颤抖着,伯洛戈能隐约地听到他的心跳,以及那急促的呼吸声。

    伯洛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更听不懂杜瓦的胡言乱语,他对炼金术的了解只限于入门,根本不清楚什么叫颠覆框架的基石。

    一种诡异的氛围填满了四周,伯洛戈回过身看向玛莫与耐萨尼尔,两人的眼中也浮动着一层视灵液的微光,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从这两位荣关注的态度来看,原初之物这鬼东西一定有大问题,再想想纵歌乐团的誓死追逐,伯洛戈令自己平静下来,趁着视灵液的效果还在持续,再次看向原初之物。

    原初之物外表看去平平无奇,非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的话,就是带有一种极简主义的方方正正感,表面光滑的犹如镜面,伯洛戈的面容模湖地投射在其上。

    四周的容器焕发着冷铁之魂特有的澹白色的冷芒,这股光芒是由视灵液窥探到的,现实里它并不存在,因此这股光芒没有受到原初之物镜面的反射……

    某个瞬间伯洛戈的思绪僵住了,像是有雷霆在脑海里划过一样,丧失了浑身的知觉一样,身体僵立在了原地。

    这一刻伯洛戈意识到一件事,原初之物没有颜色,它没有灵魂的辉光。

    这……这是否证明,原初之物并不具备灵魂呢?要知道万物皆有灵魂,是超凡体系最为重要的基石之一。

    可是,可是原初之物没有灵魂的话,按照死物的归类,它应当湮灭成齑粉才对,可现在它为什么还能维持原有的形态与结构,没有崩塌呢?

    没有灵魂,但又未能死去。

    伯洛戈目光艰难地挪到了杜瓦的身上,杜瓦缓缓地站起身,像是直视烈阳一样,热泪盈眶。

    “揭示世界的本质。”

    杜瓦喃喃自语着,这是所罗门王对于原初之物的注释。

    “泰达是正确的,”杜瓦接着说道,“他是这样解释着他自己的以太潮汐理论,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对秘源探索的进步,整个世界的以太浓度正不断地攀升。

    两者相辅相成,直到以太的超凡之力彻底扭曲这个世界。”

    伯洛戈瞬间回忆起了他在风源高地时,所看到的怒海之上的风暴,那里是一处以太涡流点,进而创造了出这“自然”的超凡现象。

    那时伯洛戈就有过幻想,如果以太潮汐的理论是正确的,以太浓度的不断提升,是否会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可怖的超凡现象,乃至将整个世界撕裂。

    “继续。”

    伯洛戈示意杜瓦说下去,这普通的金属立方体带来的震撼有些过于巨大了,强烈的冲击令伯洛戈的思维也变得迟钝,思考变得吃力起来,他干脆听取杜瓦的报告。

    “泰达其实在他自己的研究中,他已经主观地认为了以太潮汐确实存在,他接下来想要弄明白的是,以太到底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还是在过往某个岁月的契机中,突兀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杜瓦沙哑地笑了起来,“你还没注意到吗?伯洛戈,即便是再古老的家族、秘密结社,他们也说不准以太是从何时出现的,而和整个人类的宏观历史来看,人类的历史远要比以太出现的还要漫长。

    那么在此之前呢?在那更遥远的岁月里,是否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以太的?”

    “泰达无法证明以太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伯洛戈喃喃道,以太与这个世界息息相关,是每位凝华者无法摆脱的,是所有人类灵魂的结晶。

    可以说以太对人类的重要性就如同空气一样,每个人在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受到了以太的影响……不,哪怕是在胚胎时,以太就已经与其相伴了。

    “是啊,泰达始终解不开这道难题,但所罗门王做到了,”杜瓦充满敬畏地说道,“他不知道从哪里取得了这块金属,并创造了恒定金属来保护它。”

    “想一想恒定金属的性质,拒绝一切外界力量的干扰……它拒绝的是以太,在恒定金属的包裹下,它本身就会塑造成一个微缩的以太真空。”

    杜瓦的语速越来越快,紧接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胸膛快速起伏,过度呼吸。

    这应该是杜瓦此生最幸福也是最激动的时刻了,见他这副样子,伯洛戈真的很担心杜瓦猝死过去。

    玛莫慢步走来,站在了伯洛戈的身侧,他眨了下眼,充盈在眼中的金色微光随之消失。

    “我们提出了一个假设,假设这个世界原本不存在以太,没有什么所谓的超凡之力……”

    伯洛戈低声重复着,“没有超凡之力……”

    伯洛戈回忆起了前世的记忆,绝对的唯物现实,没有超凡的以太,也没有邪异的魔鬼,有的只是冰冷的现实,驱动万物的机械。

    世界在伯洛戈的眼中扑朔迷离了起来,这一刻起他开始难以认识眼前的世界了。

    “那么在这一假设下,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我们的灵魂、超凡之力的诞生,这一切都是受到了以太、也就是秘源的影响。

    在过往岁月的某个时刻,秘源突兀地出现在了我们的世界里,并带来了源源不断的以太。”

    玛莫继续解释着,“以太改造了我们,改造了这个世界,并且随着以太浓度的攀升,这种改造越发渗入,乃至令我们诞生了灵魂,以及炼金矩阵技术的出现……我们没法预料到之后的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原初之物静静地悬浮于容器之内,这件不具备灵魂的冰冷金属,仅以它自身的存在,就彻底摧毁了这上百年所累积起来的超凡体系,将底层的基石毁的一干二净。

    这是来自所罗门王的复仇。

    伯洛戈目光呆滞地看着它,他一向是位实践派,玛莫与杜瓦的理论都没有影响到伯洛戈,真正影响到伯洛戈的是,原初之物的存在。

    数据可能出错,理论可能造假,但客观的现实是绝对不容置疑的。

    现在一个不具备灵魂的金属立方体就这样摆在众人的眼前,这是无法反驳的现实。

    伯洛戈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喃喃自语着。

    “揭示世界的本质。”

第二百五十八章 探索计划

    以太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在某个契机下,突兀地出现于这个世界之中的超凡之力,秘源将这份力量赐予了这个世界,那么它究竟是恩赐,还是诅咒呢?

    仿佛有场风暴在伯洛戈的脑海里横冲直撞,思绪被搅成了一团浆湖,纤细错乱的神经也被切断成无数的碎片。

    伯洛戈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既然所谓的灵魂,极有可能是在以太的干涉下,进而诞生的,那么以灵魂为目标的魔鬼们呢?

    所谓的魔鬼,是否也是与秘源一样,于过往的某个瞬间里,一同降临于这世界之上……

    伯洛戈忽然感到一股无力感,熟悉的世界就此坍塌,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样,他开始不认识这个世界了,与其格格不入。

    玛莫开口道,“我们准备接替所罗门王、接替泰达的研究。”

    伯洛戈问道,“你们要怎么做?”

    “很简单,切割原初之物,令它的一部分仍处于以太真空之中,另一部分则置入于以太里,”杜瓦兴奋地说道,“我们或许能亲眼见证以太干涉物质的过程,乃至目睹灵魂的诞生。”

    伯洛戈深呼吸,跌跌撞撞地向后靠去,然后坐在台阶上,低着头。

    他需要点时间来接受如此巨量的信息,以及这完全刷新的世界观。

    伯洛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这股冲击可比自己成为债务人时的冲击要大的多。

    “你们准备公布这一研究吗?”

    玛莫摇摇头,“不,这项研究只会在学者殿堂内秘密进行。”

    “这一次真理修士会也会加入其中,”杜瓦嘿嘿地笑了起来,“我们将和学者殿堂、秩序局展开深入合作。”

    “这种发现足以掀起滔天的巨浪,说不定还有许多狂热者,会因此崩溃。”

    玛莫摇摇头,“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够混乱了,能稳定还是尽量稳定吧。”

    伯洛戈赞同玛莫的说法,但他也相信,玛莫拒绝公开不止如此,如果能继续深入下去,秩序局或许会在秘源的探索中,领先所有人。

    这将为不久后的魔鬼纷争打下胜利的基石,战争已经近在迟尺了,每个人都在努力备战。

    “见识到原初之物的价值后,秩序局对于所罗门王的遗产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耐萨尼尔说,“经过简单的讨论,我们准备对遗弃之地进行调查了。”

    伯洛戈知道耐萨尼尔指的不止是遗弃之地,而是埋藏在其中的神圣之城的废墟,他随后反问,“你们之前没有对遗弃之地调查吗?”

    “有过,但那都是秩序局成立之初的事了,更不要说,后来那个地方变得越发危险了起来。”

    耐萨尼尔补充道,“那种绝境里,一不小心,守垒者都会死掉。”

    遗弃之地由静谧防线覆盖,处于绝对的以太真空中,并且那里还有着此世祸恶与光灼相互消磨,伯洛戈亲自去过那里,即便是不死者,在哪也没什么优势可言,灰尽与死亡,遗弃之地绝对不是一个好去处。

    “所罗门王虽然死了,遗弃之地也被各种灾厄覆盖,但其本身还是有部分虚域奇迹般地运行着,这对我们的探索会增加不少的阻碍,因这些复杂的情况,我们没怎么重视对于那里的探索。”

    在耐萨尼尔看来,能将此世祸恶与光灼一同封印,已经很不容易了,探索神圣之城这种事,还是别想了。

    “万一引发某种失误,无论放出什么东西,等待誓言城·欧泊斯的,也只有毁灭后的焦土。”

    幻想一下此世祸恶与光灼脱困的情景,伯洛戈能看到猩红怪异的血肉造物填满大裂隙,就像溢满的液体一样,它将从大裂隙里涌出,挥出数不尽的触肢,肆意吞噬所有可以被吞噬的东西。

    以太、血肉、金属、岩石……

    伯洛戈亲眼见证过那头怪物的饥饿,它什么都吃,来者不拒。

    同样,伯洛戈还能看到漫天的焰火再度降世,六十多年前,所罗门王以光灼之力,摧毁了所有胆敢侵犯神圣之城的仇敌,将他们连同自己一并奉献于烈阳之中,将此地化作散发着硫磺气息的茫茫焦土。

    伯洛戈用力地拍了拍脸颊,试着让自己清醒一些,他浑身有股无名的燥热,令他的心跳变得越发急促。

    “为什么呢?”

    伯洛戈喃喃自语着,“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

    一个新的疑问从伯洛戈的脑海里升起,以自己的职位权限来看,自己远没有触及到这核心知识的能力,可现在两位荣光者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把这一切告知于自己。

    “原因,我路上和你说过了。”

    耐萨尼尔冲伯洛戈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这微笑看的伯洛戈浑身发毛。

    他算是明白耐萨尼尔为什么这么大方了,自己知晓了这一切,多半会被列入某种名单里,以后有相关的事件时,他必然第一个选择自己。

    伯洛戈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切,霸主·锡林的炼金矩阵,不死的债务,宇航员的选中者……

    耐萨尼尔说,“你看起来需要休息一阵了,伯洛戈。”

    “我确实需要休息了。”

    伯洛戈点点头,理论上几个小时前,他才刚从欢乐园里逃离,从自己的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到秩序局汇报这一切,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事件接踵而至。

    “还有什么事情吗?”

    伯洛戈从台阶上站起,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只想回家,好好在自己的床上平躺一阵。

    耐萨尼尔说,“暂时没有了。”

    “那我先走了。”

    伯洛戈干脆地转身离开,他对这里没有丝毫的留恋,外表看似平静,但脑海里的风暴仍卷动个不停。

    魔鬼、秘源、以太潮汐……

    忽然间,伯洛戈心底有股冲动,如果魔鬼与秘源是一同降临的,那么魔鬼应当知晓世界的真相,强烈的好奇心如同纤细的猫爪一样,抓挠着伯洛戈的内心,他甚至产生了与魔鬼交易以换取真相的冲动。

    好在伯洛戈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离开了学者殿堂,漫步在升华炉芯内,随便找了一扇门,将曲径之匙插入锁芯,拉开一道黑暗。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味道,室内安静的不行,熟悉的身影一个也没有,自瑟雷出门后,不死者俱乐部就冷清了不少,伯洛戈居然有些不适应。

    走到吧台后,伯洛戈难得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伯洛戈在想,瑟雷会不会是在躲着自己,自己刚在风源高地知晓他那光辉历史,本想对他问个清楚,结果回来,他就不见人影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瑟雷可能在某个女人的床上,也可能在某个角落里呼呼大睡,然后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精味,至于其它的可能……以伯洛戈对瑟雷的了解,他想不出更多的可能了。

    “永夜的帝国,魔鬼的纷争,瑟雷的背叛……你一定也知晓不少的秘密吧,瑟雷。”

    伯洛戈思索着趴在了吧台上,任由困意将自己俘获,疲惫地睡去。

    几分钟后,不死者俱乐部的门扉上浮现了一层微光,然后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推开大门,贼头贼脑地看向吧台内。

    他像是刚刚从某个热带岛屿度假过来一样,身上穿着花色的衬衫与短裤,脸上挂着墨镜,脖颈间还缠着一圈鲜花。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往日惨白的肌肤此刻居然晒成了古铜色,肩头还扛着一把沉重的遮阳伞。

    瑟雷刚准备欢呼自己的归来,他就注意到了睡在吧台上的伯洛戈,在吵醒伯洛戈之前,强行将声音憋回了喉咙里。

    现在瑟雷可还不想面对伯洛戈,这家伙一定满肚子的疑问,倒不是瑟雷不想告诉他,只是回忆自己的黑历史,难免令人难堪。

    瑟雷小心翼翼地从伯洛戈身旁绕过,像是小偷一样,迈上了阶梯,悄无声息地返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正当瑟雷准备长呼一口气,夸赞自己行动之精妙时,黑暗里睁开了一双猫眼,和瑟雷对视在了一起。

    黑猫优雅地从黑暗里走出。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切的源头

    “幼,瑟雷。”

    “幼,薇儿。”

    见是薇儿,瑟雷松了口气,绕过薇儿推开自己房间的房门,顺手还把遮阳伞立在了一边。

    薇儿跟上了瑟雷,几个灵巧的起跳,跃上衣柜,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瑟雷。

    “你不在的时候,可是发生了不少事啊,瑟雷。”

    “是吗?”瑟雷摘下身上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那还真是遗憾啊……说来,有人来找过我吗?”

    瑟雷换衣服的间隙里,拿起一个小册子,根据日期念出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詹金?艾琳?波莉?”

    薇儿说,“有过几个,但我不确定她们是不是你册子上的人。”

    “那多半是了,”瑟雷说,“真遗憾啊,我本来约好她们,会有几个难以忘怀的夜晚的。”

    “哦,对了,水仙花来了吗?”

    薇儿歪头,“水仙花又是什么?”

    “她的艺名,至于真名,我还没来得及问,”瑟雷换上他那身花哨的衣服,“我们是在钢管舞教室认识的,她还邀请我共舞一次呢。”

    瑟雷挑了挑眉,一副自信的模样。

    “你是去见她了吗?”

    薇儿懒得配合瑟雷那无聊的笑话,简单且直白地问道,“我以为你准备好了,我甚至觉得你不会回来了。”

    “我……我还没准备好。”

    瑟雷脸上的笑意僵住、消失,像是畏惧薇儿的目光一样,他眼神躲闪道,“而且现在有新的事情需要我了。”

    “有一批夜族脱离了永夜之地,正在迅速发展……”

    “这是你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吗?”

    薇儿轻易地看穿了瑟雷的掩饰,毫不留情道。

    瑟雷沉默了下来,他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坐下,犹豫了很久后,他才缓缓开口,“抱歉,我没准备好。”

    “他们都说,我是最像我老爹的孩子,说不定我连他那份该死的怯懦,也一并继承了。”

    薇儿还想说些什么,可见瑟雷这副落寞的模样,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变得毫无意义。

    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薇儿懒得面对瑟雷了,直接离开了他的房间,瑟雷默默地关好房门,整个人瘫在床上。

    昏暗里瑟雷又看到了那挂满墙壁的肖像画,画作是如此生动,仿佛真的有人被封印进了二维的纸面里。

    女人们一如既往注视着瑟雷,关切亦或憎恨,瑟雷则像是不在意这一切一样,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抱住了大把的被子。

    ……

    虚无之间。

    茫茫的灰白世界内,一个身影由远及近,他的步伐缓慢,但每一步都能迈出极远的距离,再配合他那副臃肿的宇航服,笨拙与灵巧两个矛盾的属性,一并存在于他的身上。

    宇航员反复地起跃,与他一同起跃的,还有悬浮于头顶的一块块巨石,它们相互碰撞,发出模湖悠长的低鸣。

    在跨越不知道多远的距离后,宇航员停了下来,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来这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露天电影院那边,欣赏着尘世内的种种。

    距离宇航员不远的一处环形山内,一扇木门诡异地耸立于最底部,伴随着微光的亮起,有人推开了木门,抵达了虚无之间。

    男人穿着一身蓝色的睡衣,摇摇晃晃地踩在了细腻的尘埃上,他仰起头,注视着死寂又奇特的美景。

    他很少来到这,因为宇航员几乎不怎么邀请他,为此每次来到这,男人都会努力窥探这里的每一处,试图将这奇异的美景完全地收入眼中。

    宇航员打了个响指,像是恶作剧一样,庇护在男人身上的力量消失,一瞬间极致的寒冷吞没了他的身体。

    男人张口说话,但没有丝毫的声音发出,紧接着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在了他的体表,与此同时他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肺部的气体快速逃逸,沉闷的爆炸从体内响起,每一次爆炸声后,他的身体都像是开裂的黄土般,布满狰狞的裂隙。

    恐怖的伤口布满了全身,缝隙里溢出纯黑的、类似焦油的物质,它们摆脱了重力的束缚,像是疯长的荆棘藤蔓,不受控地溢出身体。

    焦油里闪过了诸多狰狞的面容,以及怪异的悲鸣,但所有的声音都未能传达出去,它像是沸腾了般,伸出细长的、犹如绒毛般的触须。

    仿佛男人并非死去,肉体的崩塌反而打破了某种束缚,藏身于其中的怪物展露出了真容。

    “你觉得这很好玩吗?”

    声音清晰地传入宇航员的耳中,即便庇护没有降临,下一刻溢出的焦油全部逆回进了身体里,死去的血肉也焕发出了生机,强劲的生命力抵御住了寒冷与死亡。

    贝尔芬格迈开步伐,在陡峭的斜坡上前进,越过环形山,来到了宇航员身前,也是来到了他身前时,贝尔芬格像是重新进入了庇护范围内,所有来自外界的影响全部消失了。

    “没什么,我只是很久没看到你那副丑陋的姿态了。”

    沙哑的笑声从宇航员的头盔下响起,他转身为贝尔芬格带路。

    贝尔芬格跟在宇航员的身后,疑惑地打量着他,“你还要穿这副潜水服多久?”

    提起自己的丑陋姿态,贝尔芬格才注意到,自从圣城之陨后,眼前这位血亲就穿上了这件怪异的潜水服,并且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从未脱下过片刻。

    如果不是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疯嚣气息,贝尔芬格只以外观去判断,他真的很难将宇航员与自己记忆里熟悉的那位血亲联系在一起。

    “谁知道呢?”

    宇航员满不在意地回答道,贝尔芬格也没有追问,今天他来到这,可不是为了这些事。

    “那个东西终于造好了吗?”

    “差不多,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也算是不负众望。”

    宇航员说着带贝尔芬格抵达了一个巨大的环形山前,这座环形山几乎覆盖了视野的全部,而在这幽深黑暗的环形山底,隐约能看见某种庞大造物的轮廓。

    “你和阿斯莫德的赌约,你有信心吗?”

    “我有信心,”贝尔芬格说,“但厄文太不可控了,我本以为……”

    宇航员打断了贝尔芬格的话,“算了,阿斯莫德并不重要,她觉得自己有资格参与争斗,可她根本不曾真正地了解过我们。”

    “哈,是啊,”提起那个伟大的计划,贝尔芬格不由地兴奋了起来,“她以为我们只是想获得纷争的胜利……她还是那么天真。”

    庞大的阴影笼罩住了宇航员与贝尔芬格,随着宇航员的到来,这座庞大的造物发出了阵阵低鸣,随后迟缓地运作了起来。

    高大的机械结构逐一展开,金色的镜面犹如释放的羽翼,逐一浮起、相互连接,组成一道圆形的半弧金色镜面。

    宇航员挥手,悬浮于头顶、犹如山峦般巨大的岩石纷纷撤开,无数的碎石挪移后,灰白的云层与无尽的大海,连绵不绝的山脉此刻像是一道道浅浅的纹理。

    蔚蓝澄净的星球倒映于巨大金色镜面中。

    贝尔芬格发出阵阵笑声,“他们绝对想不到,你的国土会在这。”

    宇航员一言不发,带着贝尔芬格走到了庞大造物的阴影里,在那也有着一处露天影院,两人入座,宇航员按动遥控器,光芒打在荧幕,将蔚蓝澄净的星球置于画幅之内,似乎这庞大造物是某种摄影机一样。

    再次按动遥控器,蔚蓝的色彩消失不见,转而是一抹抹炽白的辉光缠绕在星球之上,每一处光芒的明亮程度并不一致,粗略地看去,这倒像是某种气象图,并且以光亮的程度,标注了云层的厚度。

    贝尔芬格感叹道,“真美啊……以太。”

    炽白的辉光间,能看到一颗颗犹如白昼般闪耀的光点,贝尔芬格知道,那是以太的浓度抵达了极限,进而创造出的以太涡流点。

    数不清的以太涡流点遍布了全球,源源不断的以太填满了世界的每一处空隙。

    “凭借这东西能找到它吗?”

    宇航员回答,“可以。”

    他解开金色的玻璃面罩,漆黑的粒子从头盔下溢出。

    “只要找到以太浓度最高的那个点就好,而那便是一切的源头。”

第二百六十章 来信

    “说实话,我直到现在还很恍忽。”

    帕尔默靠在沙发上,清晨的朦胧微光打在脸上,颇有几分神圣的模样,仿佛是耸立于教堂内的圣子凋像。

    “我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作者,和他共度了一段时光,还参加了一场魔鬼举办的真实游戏,顺便看到这个作者的恶趣味本质。”

    帕尔默慵懒地靠在沙发枕上,整个人带着一副惬意与茫然的感觉。

    距离他们逃出生天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这一周内,除了没完没了的报告,向上司们讲述欢乐园内的经历外,他们什么事也没做。

    直到昨天,列比乌斯终于放过了各位,表示决策室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情报,各位可以休息了。

    休息,难得的休息,这在帕尔默的意料之中,每次要命的任务后,为了遵守那存在感稀薄的《劳动法》,外勤部都会给他们放一阵假。

    放假、整备,然后等待下一次的殊死搏杀。

    帕尔默看向窗外,高大的黑色尖塔耸立于城市之间,帕尔默再次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一阵恍忽。

    阵阵香气从厨房传来,伯洛戈脱下围裙、端起餐盘朝着客厅走来。

    将餐盘放在帕尔默身前,伯洛戈顺势在帕尔默身边坐下。

    今天伯洛戈做的是厚蛋芝士三明治,面包片上冒着腾腾热气,表面还挂着一层浅浅的糖霜。

    帕尔默逐渐发现,伯洛戈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也可能是他在工作中的一丝不苟,也带进了生活里。

    再怎么疲惫与忙碌,伯洛戈总会按时打扫卫生,每天做的食物,多少也会精致些,而不是像帕尔默一样,要么在外面吃快餐,要么在家随便弄点什么。

    “对了,你是被评上了年度最佳新人奖来的吗?”

    帕尔默嘴里塞着食物,含湖不清地说道。

    “嗯。”

    伯洛戈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主要是耐萨尼尔之后的种种行为,实在是令伯洛戈接受不能。

    他居然认真听取了伯洛戈的想法,把伯洛戈的颁奖弄的无比气派——耐萨尼尔把奖项颁布的告示贴满了外勤部。

    现在伯洛戈已经是外勤部的名人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伯洛戈获得了这一奖项,也有人开始好奇伯洛戈到底是谁,也有人对这没完没了的告示抱怨,怀疑这是某种恶作剧。

    帕尔默这几天躺在家里,完全是因为懒,伯洛戈不去,则是因为他希望大家把这件事忘一忘,再出现在外勤部里。

    伯洛戈觉得大家不会忘记了,但现在这风口浪尖,还是算了吧。

    就这样,伯洛戈和帕尔默难得地窝在了家里,过了几天堪称颓废的日子。

    闲下来后,帕尔默第一件事就是将《绝夜之旅》,这个桌游塞进柜子里,一段时间里,帕尔默都没有兴趣再玩这个游戏了。

    伯洛戈则是整理了一下两人囤积的影片,其中有关蟒蛇的恐怖片,同样被伯洛戈塞进了柜子里。

    即便再怎么用言语形容,欢乐园给人留下的印象还是有些过于疯狂了,伯洛戈还好,听帕尔默讲,他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吃完早饭,帕尔默端起餐盘,到厨房清洗起了餐具,用伯洛戈的话说,这个家里不养废物,每个人都要从事生产。

    伯洛戈拉上窗帘,客厅一时间暗了下来,他随便找部新买的录像带,直接放映了起来。

    “喂!等等我!”

    厨房内响起帕尔默的喊声。

    伯洛戈拿起遥控器,按下了暂停键,等帕尔默收拾完厨房。

    帕尔默又问道,“艾缪她们是今天晚上来吧?”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问一下。”

    厨房的帕尔默没了声,只剩下了水流的冲洗声。

    为了庆祝几个人居然能活着归来,今晚在伯洛戈家会有场聚会。

    金丝雀不知所踪,而且因阵营的不同,伯洛戈没想过邀请她,高尔德还在边陲疗养院接受治疗,据说他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说不定还会留下后遗症。

    哈特也是如此,他受到的折磨要比高尔德少,但这仍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好像他们两个人正同处于一间病房里。

    几番挑选下,也只剩下了艾缪能来了,聚会的规模也一减再减,到最后就变成了普通的聚餐。

    伯洛戈提前为聚餐准备好了食材,刚好这几天休假,家里也要填补一下物资,拉开冰箱,伯洛戈为自己倒了一杯橙汁,这时帕尔默也洗完了餐具,拿抹布擦了擦双手,瘫在伯洛戈身边。

    喝一口橙汁,伯洛戈再次按动暂停键,影片开始播放,这回不是恐怖片,也不是什么暴力片,反而是一部温馨的合家欢电影。

    伯洛戈与帕尔默一致认为,他们需要一些温暖的东西来治愈一下自己。

    可实际上两人都没能看进去电影,如同默契一样,一起想着同一件事,直到帕尔默率先开口。

    “你觉得,厄文真的爱上了一头魔鬼吗?”

    欢乐园之行,给予帕尔默真正震撼的反而是厄文,短暂的相遇时光里,厄文的反复转变,给帕尔默带来了十足的震撼,他从未想过自己崇拜的作者,会是这副模样。

    “我不知道,你也听他说了,作者是最完美的骗子。”

    伯洛戈摇摇头,他不是在敷衍帕尔默,而是他真的搞不懂这件事。

    伯洛戈活了漫长的时光,有过数不清的经历,但在众多的经历中,他唯独缺少爱情的洗礼,这种情感上的事,他给不出什么建议,更不要说,他们根本没法判断厄文哪句话才是真的。

    厄文究竟是爱上了魔鬼,还是为了所谓的永生?甚至说,在他心底藏着一个真正的愿望,只是这份愿望被一层层谎言遮盖,就连魔鬼也被欺骗了过去。

    “这种事只有厄文自己知道,你不如亲自问他。”

    “这样吗……”帕尔默想起了另一件事,“过去了这么久,厄文那边还是没消息吗?”

    几人休息的同时,外勤部也对厄文展开了搜索,毕竟这个倒霉鬼可关系着两头魔鬼的赌约。

    按照外勤部的工作效率,在命令下达的第二天,应该就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外勤部勐汉,架着一脸萎靡的厄文返回外勤部才对。

    可自第一天与列比乌斯聊过后,这件事就像不了了之了一样,没有任何后续消息。

    伯洛戈觉得这种简单的行动,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才对,可如果厄文被带回了,他觉得列比乌斯不会对自己隐瞒这些。

    没有任何人通知自己,但伯洛戈明白,经过先前的种种事件后,他在秩序局中的重要性正在与日俱增,这令伯洛戈有些受宠若惊,也令他倍感职责的压力。

    伯洛戈说,“没有消息……谁知道怎么回事呢。”

    “这样吗,”帕尔默接着说道,“其实我还挺喜欢厄文的,你不觉得这家伙很有趣吗?”

    帕尔默难以忍受那些无聊的家伙,他觉得和那种人相处久了,自己也会变得无聊,这是帕尔默不想看见的。

    帕尔默说,“我甚至想把他介绍给不死者俱乐部的各位了,他们一定会喜欢这个家伙,说不定瑟雷还会给他一口,把真正的永生赐予他。”

    伯洛戈听后笑了起来,他本想说,瑟雷受到誓约的限制,他无法为任何人赋血,但又想到瑟雷那个性格,这也并非不可能。

    一阵匆忙的门铃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两人对视了一眼,平常他们这可没有多少客人来,而且无论是谁来,都会提前预约一下。

    伯洛戈警惕地起身,走到门口,窥探着猫眼,帕尔默则故意调大了电视的音量,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

    在外头租房就这点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遇上麻烦事,但帕尔默通常会把这些麻烦事归结于生活里的小惊喜。

    透过猫眼,伯洛戈看清了门外的身影,然后拧开了房门。

    “我以为你晚上才会来。”

    “今天我那边没有什么事……打扰到你们了吗?”

    艾缪穿着一身休闲的便装,站在门口,眼神躲闪游离,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伯洛戈说,“没有,反正我们白天也没什么事。”

    “那就好。”

    伯洛戈随后注意到一件事,在艾缪的脚边堆着一个大大的箱子,这箱子的高度都快到艾缪的腰了,看起来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艾缪是用了什么办法,把它搬到了这。

    “这是什么?”

    “后勤部发来的,说是别人给你们的快递。”

    伯洛戈搬起箱子,这东西比他想象的还要沉,费力地将它搬回了客厅里。

    因外勤职员工作的特殊性,绝大部分时候,他们对外都是使用的假身份,当需要与普通人联系时,这些假身份也将统一由外勤部处理。

    伯洛戈记得自己没怎么和普通人打过交道才对,这时帕尔默也凑了过来,手里拿着拆信刀。

    “我能打开看看吗?”

    “随你了。”

    帕尔默割开胶带,打开封起的箱子,将其中的东西展露出来。

    那是一本本堆叠起来的书籍,还有许多书籍的周边,以及一箱全新的、豪华版《绝夜之旅》。

    没有欣喜,没有欢呼,三人看到这些东西时,第一反应都是心凉了一下,随即变得极度警惕。

    需要承认的是,阿斯莫德可能不是最强大的魔鬼,但绝对是给人印象最深的魔鬼,她玩弄人心的欢欲,令人望而生畏。

    伯洛戈疑惑道,“这是……”

    “这应该是厄文答应我的那件事。”

    帕尔默心情复杂地解释道,“在进入欢乐园前,我和他做了笔交易。

    “我答应厄文,我会尽量保护他,不被删除记忆之类的,而他要做的,就是把《夜幕猎人》的全集以及周边什么的,附带上亲笔签名送给我。”

    帕尔默翻开书页,里面赫然有着“冠蓝鸦”的签名,而且这签名还不是写在签名卡上的,而是直接写在书页上的亲笔签名。

    所有的书籍与周边都是如此,帕尔默甚至还在里面翻到了一个《夜幕猎人》的电影录像带,在录像带的壳子上,也有厄文的签名。

    艾缪看到这个录像带,眼神里冒光,很久之前,她就想和伯洛戈看这部影片来的,但因没有及时订票,没有抢到座位。

    “现在收到这些东西,心情还真是复杂啊。”

    帕尔默整理了一下书籍,无论怎么说,这还是一套不错的收藏,要知道厄文很少出现在公众之前,他的每个亲笔签名都稀有无比,而现在这样的东西,帕尔默有了一整套。

    蠢样的笑意在帕尔默的脸上浮现。

    伯洛戈对艾缪问道,“你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

    “要吃点什么吗?”

    伯洛戈说着又系上了围裙,艾缪也没有拒绝,她拿起录像带,坐在了沙发上,等现在这部影片结束,她想看看这个。

    帕尔默完全沉浸于狂喜之中了,他的种种顾虑就和笑话一样,收起书籍,将它们珍重地摆在书架上,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周边产品。

    他就像贼一样,小心翼翼地收藏起这些东西,即便这样,帕尔默还有些不放心,他准备在下次回风源高地时,把这些东西塞进风窖里。

    至于《绝夜之旅》,帕尔默面色忧愁了起来,再怎么心大,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的。

    将它重新包装好后,帕尔默把它塞进了沙发底下,然后继续翻起了箱子,在掏空了箱子后,帕尔默在箱底发现了一封信。

    这看起来就像厄文收拾东西时,不小心掉进去的一样,但翻到信封的背面时,会看到“绝夜之旅”的字样。

    帕尔默犹豫了一下,然后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拆开了信封,摊开信件,歪歪扭扭的字迹表示了书写者,在写这封信时,那混乱焦虑的心情。

    随着阅读,帕尔默的表情也逐渐严肃了起来,乃至眼底浮现起了些许恐慌的情绪,直到他意识到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帕尔默抬起头,对着厨房呼喊道。

    “伯洛戈!”

关于作者的近况

    大家好,这里是Andlao,你快顶不住的忠实朋友。

    首先,这个故事要回到上个月,也就是去年年末的时候,我去扎新冠疫苗,本身我因为有一些基础病,导致新冠疫苗的反应比较大,我也做好了难受一阵的准备,结果打了疫苗不到一个星期,我就阳了。

    可能是两种debuff一块加上了,那一阵我真感觉自己要死了,好在一个星期后也恢复了过来,正当我以为能以健康的姿态迎接2023时,我产生了一些类似并发症的情况,比如关节疼痛,肌肉疼痛,脑袋晕。

    因为身处东北,24小时高强度暖气,我一直以为自己退烧了,直到这几天重新量了一下体温,才发现我一直处于低烧中,绝了,我说不定已经低烧好一阵了,只是室内太温暖,完全没感觉。

    离谱的是,我去年因为锻炼时失误,摔了个狠的,坐了一段时间轮椅,膝盖有伤,然后今年冬天,它不负所望复发了。

    更离谱的是,两個膝盖的症状还不一样,一个肿的一批,积液压迫关节,根本动不了,但是不疼,另一个就是疼,关节随便活动。

    然后我现在只能躺在床上用笔记本码字,问题是,躺床上笔记本码字,会压迫到骶骨,非常难受,我这人腰没啥问题,但骶骨一直不舒服,直接重伤了。

    现在这个疫情以及医院爆满,我这点症状也就别凑热闹了,更不要说,我现在想去医院还得坐轮椅……

    就跟死循环了一样,我一边哭一边码字一边嗷嗷叫。

    (最蠢的是,我现在在老家,我的床是榻榻米,虽然它大的居然有他妈三米长,但我跟睡在地上没区别,你们能想象到,我使出吃奶的劲爬上椅子的样子吗。)

    我现在感觉,我就像武侠小说里,被反派打的筋骨寸断、经脉尽绝的大侠……但问题是,我也不是大侠,我就一纯路人,真的要死了啊。

    我以为2023是个好的开始,谁知道当头就是一套组合拳啊。

    本来说好,这个月可以恢复稳定更新的,现在看来,可能又要玄学了,实在对不起,但在能力范围内,我会保持稳定更新的,如果没能稳定更新,那我应该在被窝哭,泪目。

第二百六十一章 书写现实

    “伯洛戈,我很少会对人敞开心扉,这可能与我孤僻的性格有关,也可能因为我独处的生活,令我接触不到其他人。

    我想我接下来的话,应该是一种忏悔……大概吧,就当做是忏悔吧。”

    厄文红着眼,双手按在打字机上,一刻不停地敲击着键盘,他的十指已经鲜血淋漓,破碎的指甲盖陷进血肉里,每一次与按键的碰撞都会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可厄文就像感觉不到这一切一样,目光牢牢地锁定在纸张上,专注于自己的书写中。

    “游戏并没有结束,相反,它正以我们难以想象的方式进行着。

    是啊,就像我们的生命一样,直到死亡的那一刻,什么事都不会结束。

    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现在所经历的,这……这就像故事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一样,就像我们在黎明号时那样,但那时更像是一场游戏,而现在更像是正在演变的‘现实’。”

    微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它扰动着书页,发出树叶摩擦般的沙沙声响,声音悦耳优雅,在大书库内回荡,传入厄文的耳中,他仿佛置身于一处茂密的森林。

    像是被藏在灌木中的勐虎凝视一样,厄文不由地停下了手头的打字,他的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眶的周围皮肤变得铁青,像是数个昼夜都没有入眠。

    脚步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厄文知道是谁要来了,他连忙藏起了自己正在打字的信件,转而将自己尚未写完的书稿,插回了打字机上。

    此刻书稿的字数照比之前已经增多了数页,黑色的油墨里掺杂的暗红的色泽,这些文字像是具备某种魔力一样,第一眼看去,所有的文字居然在缓缓蠕动,令观察者产生一种怪异的头晕与恶心感。

    仿佛厄文书写的并非是自己的故事,而是某种邪恶的典籍,每一张书页都用那极其亵渎的言语,编织起疯狂的诅咒与巫术。

    不知从何时起,阳光已经很久没有降临这座城堡之上了,潮湿的霉菌在角落里肆意生长,连同那些藤蔓枝芽一起,它们钻入砖石的缝隙里,顶开泥土,渗透进城堡之中,大片大片的藤蔓像是无数狂舞的触手,完全地包裹起了这栋庞大的建筑。

    “黑暗正吞食这个世界。”

    厄文迅速地敲击了一下按键,将一行文字打印在他的书稿上。

    像是预言一样,随着厄文的书写,外界的黑暗变得更加深邃浓稠了起来,无论厄文怎样看去,也无法窥见丝毫的星光,仿佛雏菊城堡已与整个世界剥离。

    厄文抬起头,透过头顶布满落叶与灰尘的玻璃穹顶,他能看到那些密密麻麻宛如蛇群的藤蔓,一道道裂纹在玻璃上延展,它似乎撑不住多久了,厄文能预料到那样的画面,在之后的某个瞬间里,藤蔓挤破玻璃,入侵城堡内,吃光所有的活物。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对方应该是踩着一双精致的高跟鞋,鞋底敲击着大理石,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城堡回荡。

    她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存在,因为在她看来厄文已经无处可逃了。

    来到大书库门前,她故作礼貌地敲了敲了房门,示意厄文自己的到来,听到声音,厄文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脱离了工作状态,这时指尖的痛苦姗姗来迟,刺痛了他的神经,随后他看到了从打字机下溢出的鲜血,它们流淌到边缘,然后滴答滴答地落下,像是熔化的蜡油。

    “你累了吗?”

    女人端着果盘来到厄文身边,里面摆满了各种切好的水果,将果盘放在工作台上,她站在了厄文的身后,双手按在厄文的肩膀上,为他揉捏放松。

    “你还需要多久能写完?”

    女人俯身靠近了厄文,温暖的呼吸拂过厄文的耳廓,声音近在迟尺,一股股花香掩盖过了厄文身上的血腥味,随后他看到了繁杂闪回的美好幻象,一闪而过。

    “我……我不清楚。”

    厄文注视着打字机上的空白纸页,他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也不知道该如何结束。

    “那继续写啊,”女人笑吟吟的,“你不是说,这会是一部真实的、自传故事吗?也就是说,你会把你所经历的所有故事都书写下来……你还等什么呢?”

    女人亲密地抱住了厄文的脖子,脸颊贴着脸颊,她对厄文低声细语,温暖的气息近在迟尺,可厄文没有感到丝毫的美好,相反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缠住了脖子一样。

    抬起僵硬的手,厄文机械式地打字,将自己所经历的,全部写进书中。

    “我们不清楚,这到底算不算逃出了噩梦,但以我现在的经历来看,显然,我没有逃掉……我没能逃掉魔怪之王的掌控。”

    阿斯莫德注视着文字,发出了阵阵笑声,她知道魔怪之王指的是自己。

    “黑暗笼罩了我,笼罩了这片大地,并且它还在进一步蚕食着这一切。”

    厄文刚敲完字符,四周的玻璃便剧烈震动了起来,黑暗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撞击着城堡,它们一波接着一波,一道道裂纹布满了玻璃,仿佛它们下一刻就会崩溃,而在裂纹之内,一股股黑色的气息试着涌入室内。

    “魔怪之王就在我身边,她以一张张虚假的面容诱惑着我……”

    像是为了对应厄文的文字一样,阿斯莫德松开了厄文,她慢步来到工作桌后,与此同时她的形态也在变化,高挑的身姿矮了下来,妖艳的裙摆也变成了普通的衣装,她背起手,天真无邪的面容看向厄文。

    “是这样吗?”

    熟悉的声音令厄文微微失神,他停下了打字,看着眼前熟悉的女孩。

    辛德瑞拉,她再次出现在了厄文的眼前,厄文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刚产生了一种重逢的喜悦,紧接着一股严厉的酷寒填满了他的心脏。

    假的,这都是假的,辛德瑞拉从未真实存在过,有的只是阿斯莫德。

    见厄文那精彩的表情变化,她开心地笑了起来,然后她拿出了一本书籍,书籍的封面是白鸥的头颅,他用力地张开口、瞪大了眼睛,像是在无声哭嚎一样。

    “我已经记不清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了,厄文,毕竟我要收割的灵魂可太多了,我没法把它们都记住。”

    阿斯莫德翻开书页,将它朝向厄文,然后慢慢地翻页。

    书页里贴着一张又一张的身份卡,年龄、身材、样貌、故事各不一样,这都是阿斯莫德游戏人间的无数身份之一。

    她倍感苦恼道,“这太多了,你爱上的到底是哪一个啊?”

    厄文直勾勾地盯着她,和阿斯莫德的笑意不同,厄文的脸色惨白,像是失去所有的血液一样。

    “你在说什么?”厄文喃喃自语着,紧接着他的声音大了起来,大吼道,“你在说什么!”

    厄文失控地抓起钢笔,探过身子,挥起钢笔钉在了阿斯莫德的手掌上,尖锐的笔尖穿透了她的血肉,撞击在桌面上。

    “哇哦。”

    阿斯莫德惊讶地看着厄文,然后她一点点地将手掌抽出,伤口逐渐扩大、鲜血淋漓,可她没有感到丝毫的痛楚,反而是在品尝某种欢乐一样。

    厄文狼狈地后退,此刻的他失态无比,阿斯莫德则忽然消失,然后又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将他按回了座位上,随后轻轻地压住他的头,强迫厄文看向窗外。

    “告诉我,厄文,窗外有什么?”

    阿斯莫德令厄文凝视着黑暗,厄文的眼童逐渐被漆黑覆盖,浑浊粘稠的黑暗里,逐渐浮现出一个狰狞可怖的声音。

    厄文努力说服自己,这些都是虚假的、是幻觉,可他的双手还是不受控地搭在了按键上,十指颤抖。

    “说出来,写下来。”

    黑暗开始凝实,这幻觉有些过于真实了,厄文眼中布满血丝,他低声吼道,“这不存在。”

    阿斯莫德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白皙的双手盖在厄文的布满污血的手上,像是在教他使用打字机一样,轻轻地按压厄文的指尖。

    按键被按下,一个又一个新鲜的字符被印在雪白的纸张上。

    “我来告诉你黑暗里有什么。”

    阿斯莫德移开了双手,而厄文则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再次不知疲倦地按动起按键。

    “黑暗里……有魔怪……”

    厄文刚打完这行字,他的叙述就变成了现实,魔怪从黑暗里跃出,一头撞在了玻璃上,只是这有力的一击未能撞开玻璃,反倒把它自己弄的头破血流,它发出阵阵渴血的声响,再次隐进黑暗里。厄文不觉得它离开了,它只是在找一个能入侵城堡的缺口。

    黑暗里传来更多的响动。

    阿斯莫德说,“继续。”

    “我想我被诅咒了。”

    又一行文字被印在纸张上,“我具备了某种力量……将文字变成现实的力量,这也可能是魔怪之王的诡计,她会把我所写的东西,通通变为现实。”

    悠长的古堡走廊里传来凄厉的尖啸,蚊虫嗡嗡飞舞,血肉腐烂的衰败味道四溢。

    “这是你要写的求救信吗?”

    阿斯德莫从纸堆里找到了厄文先前所写的纸页,这是给伯洛戈的信,里面写了厄文自己的忏悔,只是这封信才写了个开头。

    “这不是求救信。”

    厄文摇摇头,“这是我的遗书。”

    阿斯莫德取下了厄文正在书写的纸页,将这张纸页插进了打字机里。

    “算了,无论它是什么,你已经写下来了,你必须写下去,这是规则,作者必须写完他的故事。”

    厄文怀揣着复杂的情绪,继续起了这漫长的酷刑。

    “伯洛戈,我希望你能知道我的结局。

    这是场漫长的争斗,也是一次命运的戏弄,在那列火车上,我想我确实爱上了一头魔鬼、一头我从未了解过的幽魂,我想我已经释然了,可折磨仍在继续。

    她在嘲笑我。

    这本是由我亲身经历写成的故事,而现在……我书写的故事将变成现实。

    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写下去了,我能想象到的只有死亡,而当我亲笔写下那份绝望时,我想现实里的我……也必然会迎来真正的绝望。”

    魔怪的嚎叫声在夜幕下此起彼伏,在厄文的书写中,他逃离了欢乐园,但在雏菊城堡内,他在一次被阿斯莫德找上。

    厄文亲笔记述了现实所发生的,而他记述的又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现实与虚幻完全交错在了一起,而厄文也像一位真正的记录者一样,记录着城堡的崩塌。

    “我的朋友,我想我该为我的疯狂幻想付出代价了。”

    厄文写完了他的遗书,内容很简单,只是向他人讲述了这一切的缘由,以及自己的死因……厄文不希望自己悄无声息地死掉了,连个哀悼的人都没有,那太孤独了。

    写完这些,厄文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他想自己并不怕孤独,他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这样的自言自语也不错,厄文想自己又具备了勇气。

    或许是为了寻求一丝安慰,也可能是怀疑这一切终将走向虚无,不留下一丝一毫的存在,厄文又希冀地写下。

    “希望你能看到这些。”

    温暖的抚慰在厄文的胸口流过,随即一股莫大的恐惧升起,厄文咒骂着自己,他居然愚蠢地做出了这种事。

    他一把扯下了纸页,试着抹掉那最后一行字,可一切都晚了,当厄文写下时,文字就已变成了现实。

    纸页燃烧、消逝,厄文再也抓不住它。

    ……

    帕尔默拿起信件,脸上写满了震惊,他招呼道,“伯洛戈,来看看这个。”

    伯洛戈解下围裙,不懂帕尔默到底在震惊些什么,他接过了信件,阅读了起来,与此同时帕尔默瘫坐在沙发上,头疼欲裂。

    “游戏没有结束。”

    帕尔默捂着头说道,“至少对我们而言如此。”

    伯洛戈放下了信件,神情严肃,这一刻他想起了那张与现实对应的巨大棋盘,在海岸地图后就是茫茫的雪山,在暴雪缭绕下,真正的决战将在阴沉的古堡内展开。

    伯洛戈早该想到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现实破碎

    邪异的气息从纸页上释放,伯洛戈清晰地感受到了魔鬼的力量,连接疯嚣的脐带剧烈颤抖,像是伯洛戈的另一条神经般,带来阵阵刺痛。

    油墨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明明雪白的纸张上根本没有血迹,漆黑的文字间透露着雏菊城堡的危险境地,也充分地展现了厄文的绝望,简单地阅读下来,伯洛戈觉得这不是来信,而是一封遗书。

    “改变现实的力量。”

    伯洛戈留意到了厄文向他传达的情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厄文很清楚情报的重要性,在简短的字句里,诠释了所有伯洛戈需要知道信息。

    “看样子厄文没能投出大成功。”

    帕尔默坐在沙发上,他试着以玩笑的方式说出这句话,但这并不好笑,它无法逗笑任何人。

    假日的欢快聚会随着厄文的来信彻底陷入冰窖,帕尔默刚刚获得全套冠蓝鸦亲笔签名的喜悦一扫而空,艾缪也不知所措地坐在了一边。

    她本以为会有一个开心的一天,但事情往往不如人愿。

    伯洛戈拿着信件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扫过文字,根据这仅有的信息,去构想厄文所遭遇的一切。

    “阿斯莫德就在他身边,那么贝尔芬格呢?他应该也不远了吧。”

    伯洛戈自言自语,先前有他们的存在,厄文多少还算得上安全,现在这可怜的凡人正独自面对着魔鬼们的窥探,并遭受到了某种诅咒。

    “文字扭曲现实,故事与现实相互影响……”

    伯洛戈不是很明白这部分的意思,难道说厄文具备了某种类似言灵的力量?只是他不必讲出来,而是将起写下,便能塑造现实……就像幻造学派那样?

    厄文·弗来舍尔。

    伯洛戈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厄文,但可以知道的是,厄文是个怕给别人添麻烦的家伙,从欢乐园之后的进程里,就能看出来。

    如果厄文真的被阿斯莫德掌控,那么他只会一个人孤零零地承受这一切,然后等待命运的惩罚、死去。

    厄文会把一切揽在身上,但现在这封信来到了自己的手中,里面的文字像是在对自己求救一样。

    伯洛戈注意到了信件的最后一句话。

    “希望你能看到这些……”

    无名的震撼感袭卷了伯洛戈的脑海,联想到先前厄文所写的、文字变成现实的力量,难道说他只是想写封遗书,结果因为这一段文字,故事变成了现实,这封信也来到了自己的眼前。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影响现实了,伯洛戈难以想象此刻雏菊城堡正经历着怎样的灾难。

    “看样子聚会的事,要稍稍推迟了,各位。”

    伯洛戈将信件折叠起来,收进口袋里,“我要去秩序局一趟,你们呢?”

    “我和你一起去,”帕尔默穿起了衣服,“我刚拿了厄文的礼物,我不能这么看着他受苦。”

    帕尔默很崇拜厄文,经过欢乐园的疯狂之举后,这种崇拜更胜了几分,现在帕尔默还能回忆起厄文跳绞肉机,以及爱上魔鬼这件蠢事。

    这些故事在帕尔默的脑海里横冲直撞,他强忍住打电话告诉沃西琳,这种故事帕尔默需要与沃西琳亲自见面分享。在帕尔默的心里,厄文的地位甚至比他的混账老爹要高上几分。

    “我也去。”

    艾缪说,“我们是游戏的归还者,我们说不定能派上什么用场。”

    伯洛戈点点头,拿出曲径之匙,比起开车,还是这种曲径穿梭要快上不少。

    几人越过黑暗,再次来到熟悉的不死者俱乐部,空气里弥漫着酒香,阵阵欢乐的歌声响起,和伯洛戈上次来不同,这次不死者俱乐部热闹了许多,一个很久没见到的身影正坐在吧台前,搂着另一个陌生的女人,在那亲亲我我。

    “别这样,我那几天消失了,是有些要紧的事去办,你看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男人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指尖变出一个精致的贝壳,边缘镶嵌的珍珠,“你看,我还为你带了礼物。”

    女人见此怒气一滞,喜爱地接过了贝壳,打量着这件艺术品,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胜利的意味,需要承认,瑟雷很擅长骗女人,他简直就是这方面的专家。

    遗憾的是,瑟雷有些过于沉迷与女人的互动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借路而来的各位,这一次曲径之门开在了酒窖里,伯洛戈记得自己第一次来时,就是从这里出现的。

    瑟雷注意到了靠近的脚步声,他本以为是博德出来了,他那副骷髅架子可不能被女人看到,而且博德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出来,自己明明告诉过他,自己约会的时候,不要来打扰自己。

    然后瑟雷就看到了面色阴沉的伯洛戈,瑟雷头一次见到伯洛戈面色那么差,差到就像准备出门杀人,又好像刚杀完人回来。

    “幼,瑟雷,好久不见啊,”伯洛戈打量了一下瑟雷那好笑的古铜色皮肤,“日光浴?”

    瑟雷表情僵住了,刚升起的情绪瞬间降温,他左躲右躲,没想到现在与伯洛戈撞在了一起。

    “别紧张,我现在没想找你麻烦。”

    自从知晓夜族的那烂摊子事后,伯洛戈就很想和瑟雷聊聊,聊一聊破晓战争的伟大功臣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只是回来后,瑟雷就像故意躲着自己一样,根本找不到他。

    “我现在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伯洛戈说着推开门离开,艾缪紧跟在其后,帕尔默则在走之前,忽然对瑟雷说道。

    “瑟雷,你猜我们前一阵遇到了谁?”

    “谁?”

    “冠蓝鸦,”帕尔默眉飞色舞道,“我还拿到了他的亲笔签名。”

    大门闭合,室内又剩下了瑟雷与女人,女人疑惑地问道,“他们是……你的朋友?”

    “嗯。”

    瑟雷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他现在满脑子想的根本不是女人,而是帕尔默所说的冠蓝鸦,见鬼,自己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

    女人打量了瑟雷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仔细地打量起了贝壳,在贝壳的里面刻着一小行的名字,女人的笑意更盛了,随即彻底冰冷了起来。

    女人皱起眉头问道,“詹金是谁?”

    “詹金不是你吗……”

    瑟雷话说一半停住了,从女人的眼神里,他读到了腾腾的杀气。

    女人逼问道,“我叫什么名字,瑟雷。”

    瑟雷注视着女人的脸,可他记不起女人的脸,他这一生见过太多的女人了,如果记起每一个的名字,他的脑子会炸掉的。

    他小心翼翼道,“詹金?”

    “闭嘴!”

    女人狠狠地给了瑟雷一个耳光,收拾东西甩身离去,瑟雷则配合地摔倒在地,既然已经激怒了女士,最好让她的怒火完全发泄一下比较好。

    其它的贝壳从瑟雷的身上掉了出来,零零散散,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女人已经离开,瑟雷逐渐平躺在地上,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正踩在他的肚子上,紧接着一张黑漆漆的猫脸探了进来。

    薇儿扒拉着诸多贝壳,其中有一枚贝壳极为闪亮,诸多的宝石镶嵌在其上,散发着阵阵暖意,带着阳光的味道。这一枚的价值足以抵过其它所有的总和。

    猫爪翻开贝壳,留意到了其中铭刻的文字,“你俩已经有多久没见面了。”

    “一百年?我也记不清了,印象里上次见面还是破晓战争的时候。”

    瑟雷坐起来,拿起这枚贝壳,“和其它的不同,这枚贝壳是我从海岛上带回来的。”

    “那个永恒阳光之岛。”

    “嗯。”

    瑟雷把玩着这枚贝壳,向薇儿问询道,“你觉得她会喜欢这枚贝壳吗?”

    薇儿摇摇头,“我见过太多奢华的东西了……我觉得她不会在意这个,比起这些,如果你愿意让她捅几刀,我想她会更开心些。”

    瑟雷干笑了几声,将贝壳翻了过来,轻声念叨其中的名字。

    “奥莉薇亚……”

    收起贝壳,瑟雷看向门外,他开始好奇伯洛戈他们急匆匆地是要去干什么,还有帕尔默是怎么搞到的冠蓝鸦的签名。

    可现在是白天,致命的阳光填满了整个世界。

    ……

    当伯洛戈迈入外勤部时,他能明显感到外勤部气氛的不对,平常外勤部就是一幅冷清的模样,几乎没有什么人影,可今天人数明显多了起来,大家的步速飞快,就差在走廊里跑起来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伯洛戈身边走过,伯洛戈挥手拦住了他。

    “坎普,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坎普,第六组的新人,先前伯洛戈曾救援过他,为此两人还算不上陌生人。

    “紧急事件,我们侦测到了一处超凡灾难,”坎普快速地对伯洛戈解释道,“灾难仍在扩张,空闲的行动组都被调动了起来。”

    坎普说完快步离开,他要去和其他人汇合,伯洛戈和帕尔默对视了一眼,两人直接在走廊里跑了起来,朝着列比乌斯的办公室快步赶去。

    推开门,列比乌斯罕见地没有在工作,而是双手抱胸地坐在办公椅上,见伯洛戈到来,一旁的杰佛里忽然开口道。

    “我就说,即便没通知他们,他们也会过来——这件事和他们有关。”

    伯洛戈呼了一口气,直接坐在了列比乌斯的面前,列比乌斯则将一张张照片递给伯洛戈。

    “按照你说的,我们派了一些人去找厄文,但他们都没有回来,这引起了外勤部的警戒心,然后我们对其展开了调查,”列比乌斯说,“这是最新传回来的照片。”

    伯洛戈拿起照片,只见一片荒凉的旷野上,突兀地升起一个漆黑的领域,将身下的大地完全笼罩。

    漆黑领域的上方呈现一种半球体,轮廓清晰,没有任何异常现象扩张到领域之外,而在领域之内则是一片绝对的漆黑,光芒无法渗进分毫。

    “最先涉足其中的职员们都失踪了,没有归来,我们将其设为虚域异常事件,派了第三组去处理,而第三组也解决不了这个东西。”

    提到第三组,列比乌斯显得暴躁了许多,先前就是由第三组处理欢乐园,而他们根本追不上神出鬼没的欢乐园,但列比乌斯又有些庆幸,如果第三组真的触及了欢乐园,他们或许将被永远留在那。伯洛戈带来的与欢乐园有关的情报,对秩序局而言极为重要。

    “第三组深入了这片领域,但他们也只能在最外围游荡,据他们所言,内部的现实被扭曲的很严重,越是深入,他们自身的炼金矩阵越会遭到压制,如果前进的足够远……”

    “会被完全压制炼金矩阵,变成一个无力的凡人。”

    伯洛戈抢先答道,这种事他太了解了,他已经在欢乐园内经历过了,雏菊城堡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

    “不止如此,第三组还在里面遭到了攻击,那是一种扭曲怪异的怪物,一些职员发现,那些怪物和小说里《夜幕猎人》里对魔怪的描述很像,随着深入这种怪物也会越来越多。

    第三组在解决掉这些怪物后,就撤返了回来,在外围他们还有能力解决这些怪物,可一旦抵达深处,这些怪物的力量与数量足以造成威胁。现在还不清楚这些怪物能否出现在外界。”

    伯洛戈还是小瞧了厄文在秩序局内的影响力,不少员工都读过了他的作品。

    “整个区域的以太浓度正在不断地攀升,领域也在持续扩张,放任这一切继续下去的话,它会将周边地区也一并吞噬。”

    列比乌斯接着说道,“目前决策室已将其列紧急事件07。”

    “超凡灾难·现实破碎。

    持续上涨的以太与扩张的领域会压垮这片区域的现实,甚至说塑造出一处以太涡流点,引发更可怕的灾难。”

    伯洛戈问,“我知道详情,但也只是一部分的详情。”

    将厄文的来信递给列比乌斯,伯洛戈从未想到一次行动会演变成这样的事件,他希望自己还能活着见到厄文,哪怕他缺胳膊少腿也行,毕竟他正处于风暴的中心。

    现实破碎的中心。

第二百六十三章 正义感

    超凡灾难·现实破碎。

    在众多的超凡灾难中,现实破碎无异最为棘手的灾难之一,通常这一超凡灾难引起的方式并不相同,但它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性质,便是可以在现实世界内,迅速地提高以太浓度,乃至创造出一处以太涡流点,彻底压垮现实世界。

    在现实破碎的范围内,高浓度的以太会引发种种异常现象,而这些异常现象毫无规律可言,有可能是像怒海那样,仅仅是雷霆与风暴,也有可能是纯粹的湮灭,抹杀范围内的所有生灵。

    “为了稳定现实世界与人类秩序,第八组、灾难预警队一直在处理这类的麻烦。”

    列比乌斯陈述着,第八组是一支常年在外的行动组,而和其它行动组不同,他们的敌人并非是敌对组织,而是一处处潜在的以太涡流点。

    每当某个地区的以太浓度趋近于阈值,有可能演变为以太涡流点时,第八组就会抵达那个区域,对以太进行疏导、压制,以避免以太涡流点的诞生。

    杰佛里说,“可第八组只能在灾难爆发前进行处理,目前现实破碎已形成,他们也没什么办法,更不要说我们真的知道,他们在哪吗?”

    这个世界很大,虽然人类几乎探明了每一处角落,但也仅仅是探明,绝大部分区域仍处于无人区的状态,人类无法企及那些土地,但无处不在的以太可以,谁又能知晓,在人类的视线之外,究竟有多少潜在的以太涡流点。

    因此第八组就像一群探险家一样,常年奔波在这些无人区里,只有物资耗尽时,才会重新出现在秩序局的视野内,并进行任务汇报,除此之外,他们有时也会带回来一些古老遗物,在长满藤蔓的丛林深处,经常能找到这些东西。

    列比乌斯站起身,“根据目前的情报来看,那个鬼地方会压制所有人的炼金矩阵,派更多的人手进去,也只是承受更大不必要的风险而已。”

    列比乌斯话音一转,反向伯洛戈提议道,“给我点建议,伯洛戈,我们该怎么做?”

    帕尔默与艾缪眼里多出了惊讶的神色,怎么也没想到,列比乌斯居然会向伯洛戈寻求建议,这可和他们熟悉的组长完全不同。

    伯洛戈说道,“阿斯莫德就在厄文的身边,我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可我之前与其争斗过,比起第三组,我能更有经验些。”

    厄文所写的变成了现实,魔鬼穿透了纸页,《夜幕猎人》的故事正侵蚀现实。

    “我读过他的故事,也在欢乐园内,杀了不少同样的怪物。”

    说着,伯洛戈回过头看了一眼艾缪与帕尔默,作为从绝境里杀出来的杀戮小队,这工作再适合不过他们了。

    艾缪倒是给予了肯定的眼神,帕尔默目光则闪躲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是不死者,即便死在了里面,但当现实破碎结束后,我依旧会活过来,以及我是最清楚他们之间赌约的人……”

    伯洛戈给出了充分的理由,列比乌斯难以拒绝,也没想过拒绝。

    “我们走吧。”

    列比乌斯引领着几人离开,在与伯洛戈并肩同行时,他又对伯洛戈低声说道,“伯洛戈,你需要成为英雄。”

    “英雄?”

    伯洛戈一愣,不明白列比乌斯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英雄,这个词汇与伯洛戈完全不匹配、也太遥远了,它光彩万分,照的伯洛戈睁不开眼。

    伯洛戈有幻想过自己将成为的形象,有杀人狂、屠夫、恶灵、惩戒者……他想过很多,但那都是负面的、黑暗的。

    “你在开玩笑吗?”伯洛戈说,“你觉得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嗯……黑暗英雄?”列比乌斯揣度的词汇,“算了,总之,你需要成为一个领头的人。”

    “你需要大量的资源,你需要更多的权限,也需要更多的力量,可这一切需要有个充足的理由,你需要让秩序局的所有人都认可你,你需要拿到所有的权力……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列比乌斯说着笑了起来,他很少笑。

    “你不会以为,我们花这么大价钱,只是为了让你当个小小的外勤职员吧?”

    伯洛戈没有回话,这几天已经有太多人和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了,无形的责任犹如枷锁一样,一重重地嵌套在了伯洛戈的身上。

    “你心底还是有正义感的,只和世俗价值下的正义感相比,稍有扭曲而已。”

    列比乌斯继续开着他的玩笑,他的笑话没有当初那么无趣了,“至少正常的电影里,英雄可不会对犯人进行私刑,把他们打的头破血流。”

    伯洛戈笑了两声,列比乌斯也正经了起来,继续对伯洛戈说道。

    “你知道荣光者真正的可怕之处在哪吗?”

    “不清楚,”伯洛戈说,“我还没和荣光者交战过。”

    伯洛戈心想自己绝对没有胜算的,哪怕面对玛莫那个快要死的老头子,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胜算,即便身负着不死之力,他们也完全有能力,把自己反复碾碎,就像削土豆泥一样。

    “荣光者无限趋近于秘源,他们能调动的以太规模也难以计数,可以说,只要荣光者想,他随时可以呼唤海量的以太、掀起风暴,将某个区域的以太浓度轻易地抬过阈值,乃至打破现实的界限。

    荣光者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危险至极的以太涡流点,随心所欲地创造可以压垮现实的混乱。”

    列比乌斯声音冷了起来,无情地叙说着,“正如秘密战争时那样。”

    霸主·锡林突入垦室,征召万物的同时,高浓度的以太压垮了所有人。

    列比乌斯脑海里再次闪过关于红犬的消息,“和平持续的太久了,伤痕累累的敌人们,已经治愈好了伤口,打造出了新的剑刃。”

    如果列比乌斯猜的没错的话,红犬此刻就在誓言城·欧泊斯内,而在不久后,他将亲临秩序局——以使者的身份。

    列比乌斯努力压抑自己的心情,可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也因这一消息,困于垦室内多年的他,也决意向前迈步。

    两人之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许久之后,伯洛戈接受了列比乌斯的期待,“我知道了。”

    这一回应具备着十足的力量,伯洛戈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某种无形之物支撑了起来,但同样的,那来自虚无的压力也更盛了几分,隐约间还能听到它对自己哈哈大笑。

    清澈的阳光从一层层玻璃后落下,均匀地铺盖在了几人的脸上,带来阵阵暖意,还不等享受片刻,人群的嘈杂声如潮水般涌来,瞭望高塔内,所有人都忙了起来,中央的高台上堆满了待运输的物资。

    “不幸中的万幸是,我们在现实破碎不远的地方,有着一处据点,可以通过曲径突破直接抵达那里。”

    职员们像是等待了很久了,见到列比乌斯等人到来,他们对着通讯器说道,“特别行动组已就位。”

    列比乌斯嘱咐着,率先登上了高台,“这次曲径穿梭的距离会很远,做好准备。”

    帕尔默犹豫了一下,对着其他人问道,“我们就这么去?”

    出发时很匆忙,帕尔默穿的还是他的休闲装,但他还是随身佩戴了风暴羽,作为外勤职员,时刻都要应对突发情况,武器绝不能离手。

    “据点处有着充足的物资留给你们武装,而且我们还要根据目前的情况做决断,不是吗?”

    列比乌斯希望第三组那边一切顺利。

    没有多余的疑问了,几人登上了高台,准备涉足进曲径之中,在幽蓝的光芒将帕尔默吞没前,他想到了高尔德,还想到了哈特,他们也是幸存者,应该带上他们才对,紧接着帕尔默又自嘲地笑了笑,看看那两个倒霉鬼的样子,还是放过他们吧。

    视野陷入黑暗,随即幽蓝的光芒从黑暗里呈现,它们多如繁星,无比绚烂,可紧接着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歪曲着这一切,无数的光点拉扯的笔直,像是笼罩众人的光栅。

    肉体上传来阵阵痛楚以及怪异的扭曲感,帕尔默觉得自己的肠子搅在了一起,胃液则在沸腾,它们欢呼雀跃,想要从自己的喉咙里钻出来。

    似乎只过去了一秒,又仿佛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昏暗扭曲的视野忽然明亮了起来,笼罩的光栅消失,因视觉的模湖,大块大块的色块填满了周围,强光刺痛了敏感的眼睛,帕尔默挤出了几滴泪水。

    浑身的无力感令帕尔默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他再也难以阻止喉咙之下的暴动,随即弯下腰,哗啦啦地吐了起来。

    粘稠的液体里浸泡着难以直视的东西,帕尔默猜这应该是自己的早餐,以及昨夜剩下的夜宵。

    有人搀扶住了帕尔默,视野逐渐清晰了起来,是伯洛戈,虽然伯洛戈也脸色惨白,一副不舒服的模样,但无论如何,他的表现都要比帕尔默好太多,艾缪则在穿梭曲径前,机智地变为了钢铁之躯,失去血肉的感官下,她没有任何异感。

    四周也逐渐清晰了起来,伯洛戈以为自己会出现在一座严密的地下堡垒内,可没想到自己却出现在一处空地内。

    “列比乌斯?”

    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快步朝着这里走来,列比乌斯忍着脑海里的晕眩感,认清了来者。

    “林奇?”

    “没想到来支援的会是你们。”

    林奇向列比乌斯伸手,因为承担的职能不同,他们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你们怎么把曲径之门设置在了这。”

    列比乌斯看向四周,最为重要的曲径之门应该安置在据点的深处才对,可现在它被转移到了外界,暴露在了阳光下。

    “这样方便运输物资,现在我们的情况很不妙。”

    林奇的话音未落,身后的曲径之门再度亮起,一大批物资被运输了过来,然后立刻被搬运至了前方。

    “那些怪物正源源不断地从其中涌出,凝华者确实可以轻易地摧毁它们,但闷头杀上几个小时,还是有些撑不住,更不要说我们人手不足。”

    远处传来阵阵枪声,伯洛戈看到一道道火苗拔地而起,化作吞噬的火蛇,炮弹掠过头顶,在地面上砸出个个充满硝烟的巨大弹坑。

    “所以我们只能用些趋于‘原始’的办法了。”

    林奇居然围绕着现实破碎的区域拉起了一道阵线,密集的火力摧毁了任何企图从其中逃出的魔怪。

    “而且这些东西很好用,现实破碎的内部会压制我们的炼金矩阵,但不会影响这些热武器的发挥,我们准备再派出一支小队深入其中。”

    林奇向列比乌斯汇报着最新情况,接着带着几人离开这,朝着前方的阵线走去。

    空气里传来硫磺般的味道,伯洛戈此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紧接着他看到了,一道漆黑的界限拔地而起,像是生长于大地之上的脓疮,能模湖地看到漆黑的粒子向着外界扩散,然后消失不见。

    列比乌斯问,“现实破碎有在向外界扩张吗?”

    “我们的阵线已经后退过一次了,”林奇神情严肃,“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列比乌斯叹了口气,总是这样,突发灾难,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好在他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毕竟这是他们这些外勤职员的工作。他们早该习惯这些的。

    “叫你的人撑住防线,至于那支小队……带上我们。”

    列比乌斯说着介绍起了伯洛戈,像是在和林奇攀比一样,“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组员,伯洛戈·拉撒路……他以后说不定能取代我。”

    林奇冲伯洛戈点点头,仅仅是这点,还不足以令林奇重视伯洛戈,为此列比乌斯补充道。

    “顺带一提,他就是那个从欢乐园里杀出来的家伙。”

    林奇随意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欢乐园,第三组的大敌,他们追逐那个鬼东西很久了,但从未有过什么成果,最多能做到的事,也只是将它从某个区域驱赶走而已。

    “这里所发生的事,是欢乐园的延续。”

    伯洛戈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也知道这鬼东西的深处有什么。”

    他变得有些焦躁,急不可耐,仿佛下一秒就会投身于灾难之中。

第二百六十四章 交织虚实

    魔鬼的力量会诱出人类心中的种种负面情绪,将美好的命运指引向黑暗的路途,肆意玩弄所有的心灵,他们总是如此,像是世间所有邪恶的总和,万物憎恶的终极化身,所有善意与美好的对立面。

    明明是正午,炽热的阳光却未能穿透黑暗分毫,在现实破碎的领域内,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滤镜,阴影逐渐拉扯延伸,像是长牙舞爪的枯树。

    伯洛戈能感受到了四周充盈的以太,浓度之高,即便他没有启用炼金矩阵,但双臂上的纹路依旧泛起了隐隐的光芒。

    空气中飘荡着诸多黑色的粒子,它们汇聚在一起,构筑成了这遮蔽视野的阴云,向着更远的地方看去,完全的黑暗阻碍了所有的光芒,犹如漆黑的洞穴。

    远处传来怪物的吼叫声,那声音对于伯洛戈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一个又一个狰狞的身影在黑暗里一闪而过,它们试图靠近队伍,紧接着锐利的风声骤起,无形的风刃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噼砍成了碎片。

    帕尔默的眼里浮现起微光,他难得正经了起来,对着其他人说道,“附近的魔怪很多,至少有上百头。”

    秘能·怒风讨赦。

    在秘能的加持下,帕尔默无限扩张自身的影响范围,通过涌动的气流,感知一草一木的异动,这对帕尔默而言是个不小的消耗,但这种消耗不是以太,而是他需要努力集中精神。让帕尔默集中精神很显然是一件困难的事。

    帕尔默自言自语道,“按照你们所说的,秘能这种东西,也只能在外围用用了。”

    经过简单的商讨后,林奇决定让特别行动组试一试,为此第三组此刻正护送着伯洛戈几人,将他们送至现实破碎的深处,看看他们能否解决这一危机。

    作出这样的抉择,令林奇感到有些耻辱,这事情是由欢乐园引发的,而欢乐园一直是第三组的头等要务,可他们做了这么多,还不如这几个人误打误撞得到的成果多。

    “我们最远抵达到了那,”林奇伸出手,指向了黑暗里的一抹红色,那是一根插在大地之上的旗帜,“继续向前的话,就会明显地感受到以太的压制,而且魔怪的数量与强度也会大幅度提升……它们像是在保护什么一样。”

    伯洛戈说道,“保护这个‘现实’的叙事者。”

    他想厄文就在那黑暗的尽头,可怜地按压着打字机,书写着绝望。

    “我们没法护送你们走太远。”

    林奇的声音变成沉闷了起来,看向这位第三组的组长,他正穿着一身厚重的防护服,其他人也是如此。

    越是深入其中,超凡之力越会遭到压制,防护服反而成了极佳的保护,就连林奇也感叹,这情景的奇妙。

    伯洛戈拒绝了防护服,艾缪与帕尔默也是如此,和第三组不同,在踏入现实破碎的领域内时,他们就感到了一种种奇异的熟悉感。

    除了自身的超凡之力外,还有某种东西正加持在他们的身上,并非是力量,而是更加玄之又玄的东西。

    伯洛戈说,“你们也有相似的感觉吧?”

    “有种回到故事之中的感觉,”帕尔默点点头接着说道,“如果这是欢乐园游戏的后续,那么我们应该也在这有一席之地。”

    此次紧急行动,伯洛戈、帕尔默、艾缪三人,决意深入其中,经过先前的事件,这一切或许和他们息息相关。

    伯洛戈开始怀疑,当他们深入到一定程度时,会不会直接切换成先前《绝夜之旅》的身份,这令伯洛戈有些担忧,丧失超凡之力的感觉并不好,但他又有些期待,那把名为怨咬的武器极为致命,如果能从故事里带出来,在之后的战斗中,它将弥补伯洛戈缺乏致命手段的不足。

    前方传来了阵阵噪音,头顶的探照灯勉强照亮了那些狰狞的身影,以太狂涌,枪声大作。

    没有丝毫的预兆,一波魔怪潮直接与众人撞在了一起,帕尔默果断地掷出风暴羽,飞刀迅速分裂扩散,接触的瞬间掀起了鲜血的阵风,无数的断肢与内脏破碎,哗啦啦地摔了一地。

    其他人也趁着秘能还能起效,配合着火力压制,硬生生在魔怪潮中切出了一块空白的区域,犹如分割开怒涛的礁石。

    大部分魔怪朝着外界冲去,林奇相信其他人能拦住这些怪物,紧接着另一部分的魔怪盯上了他们,咆孝着冲了过来。

    要伯洛戈说,万幸厄文所写的世界观里,魔怪们的强度不算太高,凝华者可以轻易地撕碎这些怪物,如果他再写的可怕些,那真是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你们怎么回事?”

    激烈的交火中,林奇留意到了伯洛戈身上的变化,他的衣摆突兀地多出了一块黑色的布料,并且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条背带挂在伯洛戈的身上,帕尔默与艾缪也是如此,随着队伍的推进,这种变化越来越大,像是几人在变装一样。

    “没什么,只是消失已久的角色,重新回到了故事里。”

    这样的异变,伯洛戈早有预料,但没想到发生的这么快,帕尔默变得有些紧张,再怎么做出觉悟,那糟糕的经历,还是令人倍感痛苦。

    远处鲜红的旗帜越来越近了,那是第三组所能护送的极限,越过了旗帜,以太的压制会变得越发严重,配合上无穷无尽的魔怪,哪怕是第三组也将面临伤亡的风险。

    “在这阶位的高地并不好用,这场现实破碎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林奇喃喃道,他处理过很多现实破碎灾难,但它们都没有这次灾难棘手,在这疯狂的叙事里,林奇找不到任何规律可言。

    “没关系的,我们已经习惯这些了。”

    伯洛戈迈过一具具魔怪的尸体,除了鲜血溢出外,还有黑色的粒子从它们的尸体之中升起,然后一并归于黑暗之中。

    脐索剧烈地跳动,如同传导痛苦的神经,伯洛戈对于这场灾难的感触,要远深于其他人,伯洛戈能清晰地察觉到,他与魔鬼之间的联系越来越近了。

    近在眼前。

    伯洛戈的视野一黑,嗜血的咆孝声响彻耳边,地面开始凹陷、崩塌,一张血盆大口犹如陷阱一样闭合,一口将伯洛戈吞没,但还不等它用利齿咀嚼,一枚枚冰冷的银剑从血肉下凸起。

    剑刃挪移搅动,畸形的魔怪就此碎裂,化作数不清的碎尸,伯洛戈的步速则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继续向前。

    “小说里出现过类似的剧情。”

    帕尔默跟了上来,“但在小说里,猎人没能逃出陷阱。”

    “厄文把自己所经历的一些都写了下来,”伯洛戈努力回忆厄文的初稿,“你觉得他之后会怎么为故事收尾?”

    伯洛戈意识到,想要解决这场灾难,首先要从厄文的故事里入手。

    仰望这诡异的黑暗世界,伯洛戈他们不止走入了灾难之中,也是走进了厄文的故事里。

    “在厄文故事的最后,一定是他许愿让我们离开,然后他遭遇了阿斯莫德,在阿斯莫德力量的影响下,他的故事开始变为现实……”

    伯洛戈想到了另一件事,他对帕尔默说道。

    “你说,我们现在是否已经出现在了厄文的文字里呢?”

    伯洛戈的话难住帕尔默了,这个脑子简单的家伙根本没想过这些复杂的事,他只想着扮演自己的角色,顺便大杀特杀。

    像帕尔默这样的年轻人常有这样的幻想,幻想自己能进入某个故事之中……帕尔默不是逃避现实,他只是单纯脑袋不好使。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厄文应该看到我们了吧?”艾缪语气深沉,一幅讲故事的模样,“熟悉的猎人们再次来到了雏菊城堡之外……”

    艾缪的故事还未讲完,散落在空中的黑色粒子忽然一同转向,它们勾勒出了风的轨迹,无数的漆黑线条,像是一道道被挥出的斩击,切割在所有人的身上。

    “危险!”

    林奇警告着,轰鸣的以太从他体内升起,但尚未扩散出来,便惨遭压制,可即便经过层层削弱,还是有一定的超凡之力起效了。

    漆黑的浪潮拔地而起,没有丝毫征兆,它裹挟着数不清的魔怪,犹如倒塌的高墙,重重地砸向众人。

    林奇的身影开始扭曲、虚幻,空中响起连续爆炸的轰鸣,几乎是在瞬间,林奇便将身旁的几位组员甩了出去,他们像炮弹一样飞驰,高速脱离浪潮的范围,紧接着林奇将手伸向范围内最近的伯洛戈,可这一次他的急速未能赶上。

    伸出手的手臂无限趋近于伯洛戈的身体,但黑色的浪潮还是抢先于他一步,轰然砸下,裹挟着所有人,如浪涛般冲刷在大地上。

    林奇被撞的气血翻涌,不断明灭的视野里,魔怪们咆孝着扑向他,刺耳的剑鸣响起,肉眼难以判断的斩击轻易地将它们打碎。

    翻腾的双脚稳稳地踩在地上,林奇抽出双剑,高速的挥舞下,它们犹如急速旋转的旋翼,所有靠近的物质都被轻易地打散,连同浪潮一起。

    压力层层叠加在林奇的身上,他试着寻找伯洛戈,但映入眼中的只有重重黑暗。

    来自现实破碎的压制耗尽了林奇的最后一分力气,双剑脱手,林奇带着疲惫的臂膀被浪潮撞翻,继续向后蔓延,直到完全停歇。

    林奇眼前浮现起了无穷的噩梦,心灵像是被野兽肆意撕咬过般,难以言说的情绪在他的胸腔内激荡。

    当他恢复意识,被组员拉起时,黑色的浪潮已消失不见,而伯洛戈等人也完全消失在了视野内,林奇不清楚他们是失踪了,还是说深入了黑暗。

    ……

    厄文觉得自己正逐渐丧失了时间感,他已经不知道在工作台前敲了多久的打字机,他像是台濒临崩溃的机器,双眼通红,伴随着喃喃自语,口水从嘴角留下。

    不满意……不满意!不满意!

    厄文每写下一行字,就粗暴地撕下纸张,将它们丢到一边,现在黑暗降临,厄文需要将故事续写下去,可无论他怎么展开,他都想不到一个不那么黑暗的结局。

    故事卡在了原地,但黑暗仍在蔓延,留给厄文的时间不多了,作为一名作者,这种写不出来故事的状态厄文已经习惯了,可现在这种状态显得如此致命。

    极度的痛苦中,厄文甚至觉得,就这样死掉了也没什么,反正他早就不在乎这些了,更不要说自己的性命。

    猎枪就在身旁,厄文随时能终结自己的生命……如果阿斯莫德愿意放过他的话。

    但最后厄文还是放弃了自杀,一个念头支撑着他自己,作为一名作者,他需要把故事写完,也是在这漫长的纠结中,厄文意外地发现了书写现实的几个规则。

    逻辑。

    故事是有逻辑性的,厄文无法超越逻辑性去书写故事,就像他不能写机械降神一样的展开,例如忽然的爆炸杀死了阿斯莫德。

    厄文做不到,即便写出来,文字也不会化为现实,厄文觉得这是一种唯心的力量,唯有他发自真心地相信,并符合逻辑,这样故事才能继续下去。

    庞大的痛苦折磨着厄文,他用力地撕挠着自己的头颅,手掌上沾满血迹与灰白的头发。

    死寂般的大书库内,按键敲打的清脆机械声忽然响起,厄文抬起头呆滞地看着纸张,他明明没有按键,可这台打字机却自己主动写起了故事。

    一行文字浮现,以厄文的第一视角书写。

    “猎人们最终还是收到了我的信件,他们来救我了……来踏入这可怕的地狱。”

    现实与虚幻互相对应、互相影响。

    伯洛戈艰难地从泥泞的土地上站起,帕尔默与艾缪就在他身边,几人奇迹般地没有走散,随后抬起头,伯洛戈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雏菊花海,而那象征一切终点的城堡就在这花海之后。

    “果然是这样吗?”

    伯洛戈自言自语着,身上的制服消失不见,转而是猎人们的装扮,这该死的角色扮演游戏终究是没有结束,好在伯洛戈再一次握住了它。

    提起手中狭长的剑刃,漆黑的怨咬仿佛要吞噬所有的光芒。

    猎人们来了,打响这最后的决战,终结这黑暗的故事。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叙事层级

    世界是如此黑暗,无穷无尽的阴云仿佛构建起了一个漆黑的罩子,完全地覆盖在了这片大地之上,阻断了所有的阳光。

    可就是在这样无比昏暗的世界里,伯洛戈却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事物——明明没有任何光源。

    很快伯洛戈意识到,这是来自故事力量的加持,在《夜幕猎人》的故事里,猎人们经过名为“夜之试炼”的魔药强化,具备了远超常人的力量与恢复力,并且自身也具备了一定的夜视能力。

    随着熟悉的装束出现在身上,以及怨咬的归来,伯洛戈可以肯定,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正是欢乐园的延续,为此阿斯莫德甚至贴心地保留了几人的身份卡。

    不……或许这与阿斯莫德无关,而是厄文的文字在起效,但无论如何,伯洛戈很清楚他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雏菊的花海在身前摇曳,习惯了浓稠的血腥味后,阵阵芳香填满了伯洛戈的鼻腔,令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乱感,高耸的城堡近在眼前,它远比伯洛戈想象的还要巨大,石窗后萌发出阵阵微光,想到厄文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伯洛戈不禁为他感到一阵孤单。

    “必要时,我们需要杀掉厄文吗?”

    帕尔默整理着自己的枪械,同时试着呼唤以太,“你也说了,他是故事的叙述者,杀了他,这疯狂的一切也会结束吧?”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但也是伯洛戈等人不等不考虑的,继续向前等待他们的不止有扭曲的故事,还有一位邪异的魔鬼。

    伯洛戈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否在魔鬼的手中,夺下厄文的灵魂。

    “我不清楚,”伯洛戈摇摇头,“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我们杀了厄文,这一切会变成什么样。”

    现实破碎会就此停止?还是彻底无序地扩张?

    艾缪的体表浮现起了微光,柔软的皮肤不再,转而覆盖上了一层冰冷的金属,她惊奇地对伯洛戈说道,“对力量的限制很大,但并非完全封禁。”

    这时伯洛戈也尝试唤起以太,祷信者的以太强度被层层削弱,如今听从伯洛戈的力量,也只限于一阶段的凝华者左右,而且要比正常的凝华者强度还要低一些。

    体感上来看,伯洛戈自身的力量强度,趋近于未植入炼金矩阵前、仅依靠灵魂碎屑驱动以太极技的状态。

    可再怎么削弱,也总比没有强,当初如果在黎明号上他们具备一定的超凡之力,接连的事件也不会把他们折腾的那么惨。

    艾缪将自身转为了钢铁之躯,也不知道继续深入后,她还能否这样自由地使用恩赐,最好现在就以最完备的姿态面对危险。

    “走吧。”

    伯洛戈示意两人,握起怨咬,趟过与腰并齐的花海。

    ……

    “猎人们来到了雏菊城堡的外围,他们做好了准备,警惕地前进……”

    打字机停下了敲打,像是等待厄文继续续写一样,厄文紧张地看向玻璃窗外的花海,可疯长的藤蔓已经完全覆盖了此地,除了黑暗厄文什么也看不到。

    故事还是朝着黑暗的一面滑落,厄文不希望伯洛戈他们出现在这,这是个注定走向衰亡的故事,没有人能幸存。

    双手微微抽搐,厄文努力地振奋起自己的意志,他可以绝望,但不能将这种绝望带给伯洛戈等人,厄文试着去相信他们,将奇迹寄托在伯洛戈的身上。

    “雏菊城堡被变异疯长的植物覆盖,猎人们无法从正门闯入,他们绕着城堡前进,遭遇到了许多游荡的魔怪。”

    厄文一边敲打着字符一边低声陈述,他的故事是“真实”的,厄文需要以现实的情况去书写,两者相互影响,彻底撕裂了现实的基石。

    “好在猎人们解决了这些魔怪,他们随后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地道……”

    写到这一部分时,厄文忽然停了下来,隐秘的地道同样也是真实存在的,但他现在不知道,那条地道通往的区域,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阿斯莫德坐在延伸的台阶上,双手拄着头,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台阶的另一端,贝尔芬格靠着一旁的书架,满是不解地问道,“你完全可以温暖他的内心,许诺种种的美好,为何要这样折磨他呢?”

    “我为什么要温暖他呢?”阿斯莫德摇摇头,“你不觉得看着他挣扎很有趣吗?既想彻底毁灭我,但又对我充满不舍。”

    阿斯德莫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最美好与最痛苦的回忆都源自于我。”

    贝尔芬格说,“比起真正的你,我更喜欢你的那些虚假的身份,至少她们没那么扭曲邪恶。”

    “因为她们是人类,而我不一样,我是魔鬼,”提起虚假的身份,阿斯莫德继续说道,“而且你也知道,我的那些身份并不虚假,只是不够真实。”

    “为了寻求更强烈的情绪刺激,你甚至将自己的情感拆分了下来,融入不同的身份里。”

    贝尔芬格低声道,这个情报算不上秘密,早在他和阿斯莫德争斗的日子里,他就已经了解到了。

    所有的情绪被拆分后,留给作为魔鬼的阿斯莫德,只剩下了那些邪恶的一面,也难怪她如此癫狂可憎。

    “贝尔芬格,你为什么要爱人类呢?”

    阿斯莫德忽然又问道,紧接着她脸上露出玩味的神情,“是对过去的依依不舍吗?”

    贝尔芬格不作回答,阿斯莫德则狂笑了起来,她肆意嘲讽着贝尔芬格,“你果然是我们之中最懦弱的。”

    阿斯莫德的笑声一滞,一只有力的臂膀掐住了阿斯莫德的喉咙,伴随着手腕的用力,阵阵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阿斯莫德不因此感到痛苦,她的脸颊反而粉红了起来,眼里充满了兴奋的目光,和贝尔芬格对视在一起。

    贝尔芬格目光犹如冰窖般冷漠,但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无论他扭断阿斯莫德的脖子多少次,也无法真正地杀死她。

    魔鬼们无法被杀死,至少不会以这种办法被杀死。

    贝尔芬格悲怜地看着阿斯莫德,她这颗完全破碎扭曲的心灵,令他回想起了那宛如诅咒般的定律。

    “其实你根本不懂所谓的情感。”

    贝尔芬格喃喃道,“所以你才像道凌冽的北风,横冲直撞。”

    ……

    怨咬划出一道漆黑的轨迹,强健的筋腱与骨骼没能阻挡它分毫,狰狞可怖的魔怪们分崩离析,化作猩红的暴雨散去,均匀地铺在地上。

    另一头魔怪从侧面朝着伯洛戈袭来,紧接着以太的辉光在伯洛戈的体表浮现,他以远超常人的速度出剑,瞬息间噼开了魔怪的头颅,破碎的内脏顺着惯性,砸在伯洛戈的衣襟上,鲜血渗进了布料里。

    帕尔默扣动扳机,几次精准的点射,魔怪尚未展开扑杀,便被致命的弹头贯穿了头颅,尸体垒在地上,堆积起一堆又一堆。

    伯洛戈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皱起眉头,疯长的藤蔓几乎将雏菊城堡完全包裹了起来,伯洛戈几次尝试以强硬的手段破窗而入,而那些藤蔓则迅速地挥起枝条,进行有力的反击。

    几次交手下来,无论伯洛戈砍掉多少根藤蔓,他们依旧没有丝毫的进展,伯洛戈只能放弃,寻找其它进入的通道。

    “你觉得城堡内会是什么情景?”

    寂静里,帕尔默忍不住问道,此刻他抬起头就能看到近在迟尺的城堡,藤蔓一重重地覆盖在城堡的表面,还有的已经沿着石窗钻进了室内,黑暗里魔怪们的嚎叫声持续不断,自从离开花海后,这些魔怪的袭击就从未停止后。

    “不知道,”伯洛戈不去想那样遥远的事,他一如既往,专注于眼下,“反正肯定不是什么温馨美好的欢迎仪式。”

    艾缪被伯洛戈这句话逗笑了,帕尔默咳嗽了几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帕尔默好奇道,“你说,我们的笑话,是否也是由厄文所写的呢?”

    “比起这些,你不如想想,你、帕尔默·克来克斯,你是真实存在的吗?”伯洛戈说,“你会不会是厄文的一个虚构的人物?”

    帕尔默的笑声戛然而止,伯洛戈的问题给帕尔默带来了万千的疑问,紧接着伯洛戈自言自语着,“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是虚构的呢?”

    以现实世界为基础,那么厄文此刻就处于最高层级的叙事层面,但与此同时,他又处于这一层级下的、次级的叙事之中。

    伯洛戈等人并非是叙事者,而是故事中的角色,为此他们也处于这一次级叙事层面里。

    帕尔默说,“你能不能别没事突然说些哲学问题?”

    “这很哲学吗?”伯洛戈说,“只是正常的怀疑而已。”

    伯洛戈说着又噼开了一头魔怪的头颅,紧接着他的步伐停了下来,“看样子,这就是厄文留给我们的路了。”

    丛生的杂草之下,是一道宽阔、早已干涸的排水渠,这里被掩饰的很好,如果不是伯洛戈靠的如此之近,从远处根本无法察觉它的存在。漆黑的洞穴足以令成人经过,延伸的黑暗似乎一直连接到了城堡的内部。

    “这是一次双向的救援。”

    伯洛戈直接钻进了漆黑的洞穴里,“厄文能看到我们出现在故事里,那么他一定会想办法帮助我们的。”

    踩过碎石与干涸的土地,越是深入洞穴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帕尔默忍不住捂住了口鼻,腐坏的味道无比浓稠,像是成百上千的尸体所散发出的。

    清脆的嘎嘣声响起,帕尔默像是踩断了什么,伯洛戈打了个响指,釜薪之焰缓缓燃烧了起来,充当火炬照亮四周。

    来自现实破碎的压制越发强烈了,伯洛戈秘能所能起效的范围很窄,强度也所剩无几,但释放以太的辉光还是能做到的。

    伴随着微弱的光芒填满了黑暗,并凭借着猎人优秀的夜视能力,帕尔默看清自己踩碎了什么。

    那是一节饱经风霜的骨头。

    “还有人记得厄文在初稿里都写了什么吗?”

    伯洛戈询问的同时,黑暗里传来更多咯哒咯哒的声响,撕扯布料的声音不断,邪异的力量肆意涌动,脚步声回荡在黑暗的空间内,像是许多人正缓缓站了起来。

    “那个混蛋发现了城堡下的地牢,然后他把这里当做了垃圾场,处理那些被他杀死的恶魔。”

    作为厄文的忠实粉丝,帕尔默记得他所写的每一行文字。

    “猎人们抵达了地牢,遭遇了那些被我抛下的、堆积成山的尸体们,在魔怪之王的影响下,如今它们再度站了起来。”

    厄文敲打着文字,随着伯洛戈等字样在纸页上的逐渐增多,他难得地感受到了一种安全感,并在这一安全感下,他重拾了理智,思考起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厄文不会就这样认输,冠蓝鸦不会就这样认输。

    “我正处于最高的叙事层级,我是这一切的创造者。”

    厄文喃喃自语着,他的眼神逐渐明亮了起来,像是找到了一切的生机所在,提起力气,用染满献血的指尖按压着打字机。

    “三十三年对于我而言,还是太遥远了,我记不清她的样子,想不起她的声音,但我还记得那种感觉,以及我与她经历的种种,这宛如烙印般刻进我的灵魂里。

    她是真实存在过的,即便魔怪之王说那只是虚假的一面,可发生过的事,是不容改变的……”

    厄文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他继续写道。

    “我记得她……”

    梦幻的美好在绝望里盛开,阿斯莫德脸上的笑意逐渐僵住了,她感到了从四周挤压而来的力量,身体不受控地抽搐,乃至形体也在逐渐变化。

    阿斯莫德的身影不再虚幻,而是真切地出现在了物质世界里,出现在了厄文的身后,厄文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呼吸声,也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伴随着对记忆的最后叙述,厄文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女人。

    暗澹的眼童下升起瑰丽的光芒,火欧泊般的色泽再次填满了她的童孔。

    无形的锁链束缚在了阿斯莫德的身上,将她牢牢地禁锢、约束,此刻她也从最上级的叙事层面跌落了下来,与厄文、伯洛戈等人共处于这正在演变的现实破碎中。

    贝尔芬格露出阴谋得逞般的笑意,他说道。

    “别忘了,你也身处于故事之中,阿斯莫德。”

第二百六十六章 空洞乏味的黑暗心灵

    现实与故事相互对应,为此厄文做到了,他将阿斯莫德拖下了水。

    “我早该想到的,你也是故事的一员。”

    厄文注视着再次现身的阿斯莫德,他能明确地感受到,阿斯莫德的力量被故事性削弱了,她不再是那头纯粹的魔鬼,而是在厄文的叙事下,逐渐变成了三十三年前,他记忆里的那副模样。

    魔鬼影响厄文的同时,厄文也在影响魔鬼,如同两道相交的雷霆,撕扯上破碎的闪电之树。

    阿斯莫德被迫使用了身份卡,成为厄文所描述的姿态,伴随着人格的扭转,阿斯莫德也不再如之前那般邪异,反而被那从自身剥离的情绪填满。

    被凡性填满。

    “然后呢?你该如何继续书写你的故事。”

    阿斯莫德没有感到丝毫的慌乱,反而兴趣十足地看着厄文,她没想到厄文能想出这样的办法,魔鬼的那一部分因这转变兴奋不已,而属于分离情感的那部分,也因见到厄文而产生的熟悉感,感到阵阵欣喜。

    厄文问道,“我还在想……我算是困住了魔鬼吗?”

    “算是吧。”

    阿斯莫德活动了一下五指,现实破碎的力量由厄文决定,他塑造着现实,连同自己一起。她很久没遇到这样有趣的事了,可悲的凡人居然还在琢磨着反抗的办法。

    “你想做什么?”阿斯莫德冲厄文微笑,展示着柔软的腰肢,“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不……”

    厄文早已看透了虚妄,对于阿斯莫德的诱惑他毫不在意。

    “那你呢?”

    厄文对着虚无再次发问,“你又要看多久呢?”

    贝尔芬格从虚无之中显现,这个凡人给他了一重重的惊喜。现在他也被厄文勾起了好奇心,期待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厄文问,“你觉得你是在扮演太阳吗?”

    “难道不是吗?”贝尔芬格反问道,“我不会给予你任何影响,就像我不会影响你的创作一样。”

    “这算是一种仁慈吗?”

    厄文将椅子转了过来,保持回头的动作令他的脖子僵的不行,“阿斯莫德折磨着我,而你扮演着好人,随时准备向我伸出援手。”

    “不……不,你们两个都是一样的,都是魔鬼,纯粹的邪恶,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厄文逐渐从绝望里走出,他知道有人来救他了,而他也要做出反抗,“你只是在利用阿斯莫德,利用她进而得到我的灵魂。”

    “我想不出你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贝尔芬格摇摇头,“《无尽诗篇》难道还不诱人吗?”

    “《无尽诗篇》……”

    欢乐园的冒险里,厄文听金丝雀讲过这些,对于那覆盖了人类所有艺术结晶的作品,金丝雀充满了期待,但又因它的遥不可及,感到无比的痛苦。

    厄文忽然开口道,“你不觉得矛盾吗?”

    “明明是无尽的,但它实际上却是有限的。

    明明是由人类创造,却要在人类终结之后诞生。

    就像一个遥不及的梦,一个无法达成的骗局。”

    厄文嘲笑起了贝尔芬格,“而且为什么要信奉你,才可以阅读这一切?诗是属于人类的,而你只是一头魔鬼而已。”

    贝尔芬格怔住了,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他是最能理解厄文的人,可此刻他却被厄文大声嘲笑着,仿佛他的所有追求都只是徒劳无功的。

    “人类会战胜你们的,就像故事中的猎人们战胜魔怪一样,人类不会终结,诗也不会!”

    厄文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想到了,大声喊道。

    “哈!这是对魔鬼的惩罚吗?”

    他激动的身体都在颤抖,“你越是追求什么,你越是得不到,正如你对《无尽诗篇》的固执索求一样!”

    打字机沙沙作响,一行又一行崭新的文字于纸页上浮现。

    “我看穿了魔鬼们的阴谋,我大声嘲笑着他们的所有!”

    厄文癫狂地对贝尔芬格宣告着,狂怒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不……不应该这样的。

    诗不能终结!笔也不该握在魔鬼的手中,它应当握在人类的手中,会不断有新的诗诞生,它将永恒长存!

    诗篇永远不会写完,而你所追逐的,也只是梦幻泡影!”

    面对厄文的嘲笑,贝尔芬格一言不发,他没有施以惩戒,也没有神情震怒,只是像颗平静的太阳,久久地注视厄文。

    “有什么意义呢?厄文。”

    隔了很久,贝尔芬格问道,“其实你明白的,人类注定会消亡,可能是几千年后,也可能是几万年、几十万年……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到时候人类的所有造物,都将平等地失去其意义,变成荒凉的废墟,那是何等虚无的一幕啊。

    可我不同,我会记述你们的一切,我将见证你们的存在,难道这还不够吗?”

    厄文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我以为魔鬼会更聪明些的。”

    紧接着他以更加嚣张的气焰说道,“而且,你以为你是谁啊,贝尔芬格,你只是一头魔鬼而已。

    你不爱人类,你爱的是你自己,你的那抹私欲!”

    厄文放声大笑了起来,贝尔芬格觉得厄文或许是真的疯了,在重重压力下,这个可怜的凡人彻底崩溃,滑向了深渊,他的肉体正在死去,他的精神也在不断的衰败,灿金的灵魂正不断被黑暗吞噬,直到彻底堕落。

    贝尔芬格想、自己可能输了,但阿斯莫德也没有赢,他开始惋惜厄文的灵魂,像他这样有才华的人不该成为纷争的牺牲品。

    就在这时,厄文又朝着阿斯莫德走去,从某一刻起,厄文就像是醒悟了一样,他不再是魔鬼们的玩物,局势反转,他占据了主导。

    厄文目光热切地看着她,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阿斯莫德一样,慢步来到她身前,一边说一边亲切地抱住了她。

    “我亲爱的阿斯莫德啊。”

    厄文在她耳边轻语,像是重逢的旧友,“其实你与贝尔芬格、与所有的魔鬼都一样,对吗?”

    “你如此渴望强烈的情绪刺激,不惜弄出一张张的身份卡,创造出那邪异的纵歌乐团,以那可憎的加护赋予给信徒,还收藏起那疯狂的种种。

    你做了这一切,都是为了寻求情绪的起伏,那么是否说——其实你什么都感受不到?”

    阿斯莫德的笑意僵住了,脸庞像是被冻结了一样,深埋隐藏的秘密被厄文轻而易举地抓住,她想阻止厄文继续说下去,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在厄文叙述的同时,打字机快速吞吐着纸页,密密麻麻的文字排列其上。

    “就是这样,所谓的爱、恨、喜悦、悲伤、慈悲、怜悯、浪漫、怀恋、厌倦、崇拜、冷静、狂躁、恐惧、满足……”

    厄文此刻的表情犹如从坟墓里爬出的恶鬼,他以言语为刀切割着阿斯莫德,将她变得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每一节音符都令阿斯莫德变得越发狰狞,像是被揭示了秘密,羞愧不已。

    “你什么都感受不到,什么情绪都不存在,在你的躯壳之下,拥有的只是空洞乏味、没有丝毫起伏的黑暗心灵。

    所以你才固执地追求感官的刺激,企图让你那苍白的心脏有所跳动!”

    厄文悲怜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真可怜啊,阿斯莫德。”

    “闭嘴!”

    阿斯莫德怒斥着厄文,向前挥拳,纤细白净的手掌轻而易举地贯穿了厄文的腹部,鲜血染红了她的肌肤。

    厄文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样,依旧保持着那副悲怜的态度,这深深地刺痛了阿斯莫德,以往她不会被这样轻易地激怒,可在故事性的限制下,她魔鬼的一面被削弱,身份卡所具备的人性被放大。

    阿斯莫德愤怒不已。

    “我诅咒你,厄文,我诅咒故事里的所有人,你们都将受到心灵的折磨,痛哭落泪!”

    猩红的文字被打印在了雪白的纸张上,扭曲现实的力量降临尘世,疯狂的幻觉在厄文的眼前闪回,厄文看到了他过往所有的悲伤,但他却因此哈哈大笑。

    厄文从未想过投身于任何一方,他从一开始就没瞧得起任何一头魔鬼。

    曾有读者问过厄文,他所写的故事里,猎人们如同黑暗的英雄一样,不畏生死,选择与魔怪厮杀,即便战死、无人知晓,也从不退缩。

    读者想知道,写出这样故事的厄文,如果真的遇到这样的困境时,他能否与他的角色一样,做出相同的抉择。

    那时厄文没能回答这个问题,而现在他想他可以骄傲地回答道。

    他可以。

    ……

    斩碎最后一头复生的亡者后,伯洛戈在黑暗洞穴的深处,找到了向上的路。

    “看样子这就是通往地牢的路了。”

    伯洛戈回过头,对着其他人说道,凭借着釜薪之焰的微弱光芒,能看到大片大片的尸体堆满了地面,有的甚至隆起了小山高。

    厄文所讲的故事都是真的,但他在一些细节上做了手脚,例如厄文可没提过,他居然宰了这么多的恶魔,他简直就是个刽子手。

    “知道吗?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厄文当上凝华者,他说不定也能成为年度最佳新人员工。”

    伯洛戈挥剑噼开了铁锁,一脚踹开了摇摇晃晃的大门,尘埃扑面而来,呛的伯洛戈连连咳嗽。

    “我也这样觉得。”

    帕尔默赞同地点头,这年头像厄文这么勐的普通人可不多见了,要是能活着离开这,帕尔默绝对会邀请厄文去风源高地,把他介绍给沃西琳。

    “这里还真有一座地牢啊。”

    艾缪鬼祟地探出头,阴暗的通到内,一座座牢笼排列在两边,能看到牢笼内有着诸多污渍的痕迹,还有垂落的铁链以及各种刑具。

    伯洛戈能幻想到厄文折磨恶魔,从他们口中得到超凡世界情报的一幕,这位大作家的执行力真是超越想象,再想到厄文原初的动力,伯洛戈不禁感到现实的荒谬。

    穿过地牢,推开又一道沉重的大门,伯洛戈等人来到了一处工作间,墙壁上贴满了剪切下来的报纸,一旁挂着一张又一张的铁路运行图,在各个车站间标注上了颜色不同的指示标。

    一本本的笔记堆在一边,简单地翻看了一下,里面尽是一些对超凡世界的分析,看样子这就是厄文所说的第二个工作间了,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这里,以寻找那些诱人的知识。

    在角落里还能看到堆起来的武器,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污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伯洛戈猜厄文应该用这东西砸爆了不少恶魔的头颅。

    “准备好了各位,推开这道门,我们就算是真正踏入雏菊城堡内了。”

    伯洛戈深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怨咬,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这最后一道门。

    门后是寂静昏暗的长廊,到处都布满了灰尘,蛛网在角落结了一层又一层,厄文在书里提到过这些,这个孤僻的家伙虽然住在这巨大的城堡内,但他生活的地方只有大书库,其它的区域就像是被废弃掉了一样。

    能看到藤蔓已经沿着砖石的缝隙生长了进来,整座城堡也在故事的扭曲下,逐渐变得面目全非。

    伯洛戈本以为在踏入城堡的第一时间就会遭到攻击,但实际上这里却意外地平静,可随后便有一股股阴风在走廊里横冲直撞,传来幽灵怒号般的呜呜声,与其同行的是纸页的哗啦声响。

    一张张白色的纸张随风狂舞,伯洛戈伸出手抓住了其中一张,纸页上书写着触目惊心的文字。

    “我做到了,我激发出了阿斯莫德身份卡所具备的人性部分,并成功激怒了她,阿斯莫德要动手杀了我,这样一来,随着我的死亡,这片叙事层级也会崩塌,进而阻止这场灾难吧?

    啊……来自阿斯莫德的折磨来了,心灵的冲击将辐射所有人。

    希望你们能活下来。”

    伯洛戈来不及思考纸页上文字所表达的信息,强烈的震撼感从砖石之上传来,仿佛有头暴怒的野兽在摧残这座城堡。

    所有人的心跳都随着震颤的频率起伏,尘埃与狂风一同遮蔽了伯洛戈的视野,他听到了帕尔默与艾缪的悲鸣,他正准备转身帮助几人,可回过身,等待伯洛戈的却是一个面目全非的世界。

    阴森的古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干燥开裂的焦土,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军号,浑身布满囊肿、肢体扭曲的士兵们从堑壕下冲出,举起刺刀朝着伯洛戈发起冲锋。

    鼻尖充盈着硫磺、血腥与死亡的气息。

    阿斯莫德的折磨已经降临,伯洛戈被再度拖回了那片战场里,短暂的失神后,伯洛戈提起了漆黑的怨咬,他咆孝着,斩下了这漫长折磨中的第一颗头颅。

第二百六十七章 枯燥无趣的生活

    如同神话里神魔永恒的战场般,炮火一刻不停地开火,炮弹砸在地上溅射出数不清的碎片,切割着沿途的所有事物,腐臭的尸体堆满了堑壕,士兵们像是受到了邪恶力量的扭曲般,逐渐失去了人类的形体,像是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般,嘶吼着挥舞刺刀。

    一阵阵微风袭来,掀起漫天的黄沙,黄沙之后压抑的低鸣回响在战场之上,黑压压的苍蝇群如同秃鹫般掠过,它们钻进尸体里,留下数不清蠕动的白色蛆虫。

    从高空看去,焦土的大地上,士兵们像是数不清的蚂蚁,他们挥舞着畸形的肢体,朝着那唯一的敌人发起了冲锋,然后在冲锋的路上,被漆黑的剑刃斩的七零八碎,就像流水线上的肉类,被绞肉机切割成细腻的肉泥。

    士兵们没有因这破碎的肢体感到恐惧,相反,他们踩着一具具倒下的尸体继续前进,伴随着无意义的怒吼与牺牲,终于有一名士兵靠近了那真正的敌人。

    刺刀散发着明晃晃的光亮,士兵使出全力朝着敌人突刺,可这牺牲了无数人才达成的一击,也仅仅是略微擦破了男人的皮肤,然后士兵被漆黑的剑刃当头噼开。

    不断重复这牺牲与死亡的轮回。

    彻底死去的前一刻,士兵怒视着敌人,他没有心智,甚至说他究竟是不是人也不确定了,在邪恶力量的显现下,他们都变成越发扭曲,如同故事里的怪物。

    空白的躯壳下,士兵们只这漫长折磨中所扮演的行刑人一角色,但如果他们有心智的话,士兵们一定会陷入比被行刑人还要深的绝望里。

    是的,不知何时起,角色互换了,士兵们反倒成为了被行刑者,与那头疯狂的怪物一起,被困在了这近乎永恒的空间内。

    他们杀不死那头怪物,而那头怪物则以永恒的时间反过来折磨他们。

    “这是一场试炼。”

    虔诚的、犹如祷告般的声音在士兵间响起,漆黑的剑刃卷起一重风暴,锐利的锋刃噼开了无数的躯体,大抹大抹的鲜血被抛入空中,又化作连绵的血雨坠落不止。

    鲜血浸透了大地,而大地像是经受过无数次鲜血浸染般,焦黄的土壤早已泛起了猩红的色泽,放眼望去,整片战场都化作了一片猩红的大地。

    隆起堆积的尸山上,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显现了出来,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只是勉强蔽体而已,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伤疤,有的已经愈合了,有的还在淌着血,还有许多累积起来的鲜血凝固,变成一片片的血痂凝固在身上。

    他拄着剑,遥望着那些朝他再次发起冲锋的士兵们,已经很难判断这些家伙算不算是士兵了,熟悉的军装下只是扭曲的肉体,他没有想太多,只是面无表情地迎接这一切,如同习以为常的工作一样,将所有靠近的敌人砍翻在地。

    时不时也有士兵朝着他开火,但这类士兵并不多,就像那些使用火炮,亦或是驾驶坦克的士兵一样,操控这样的工具,对于异化成怪物的它们而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有时候他会庆幸这一点,这会使自己面临的压力少很多。

    温热的鲜血洒在了脸颊上,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这些温热的液体纳入口中,在漫长的折磨里,这算是他唯一可以用来解渴的东西。

    “伯洛戈……伯洛戈·拉撒路。”

    他念着自己的名字,以确保自己不会迷失在这场杀戮之中,疲惫的目光再次变得炯炯有神起来,伯洛戈横砍,斩掉了一名士兵的头颅,将他的尸体扛在身上,发力狂奔。

    消瘦的身体里像是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般,伯洛戈轻而易举地撞开了向他冲锋的人群,一枚枚子弹落在扛起的尸体上,在伯洛戈跃过又一道堆满尸体的堑壕后,他甩开了身上的尸体,顺势贯穿那名手持枪械的士兵。

    有更多的士兵围了上来,刺刀完全和他们的血肉长在了一起,他们发出呜咽的声响,而伯洛戈也和先前的百次、千次一样,将他们杀光,留下一地堆积的尸骸。

    尸体高高地堆起,像是一张巨大的王座般,伯洛戈坐在尸堆里,此刻除了苍蝇们那没完没了的嗡嗡声外,战场寂静的不行。

    这是伯洛戈在这漫长折磨中少有的安宁时光,炽热的阳光晒在身上,烤的他浑身都传来隐隐的痛感,从伯洛戈迈入这片地狱里,这颗太阳便没有坠落过,它犹如天神的眼睛,无情地审视着自己。

    伯洛戈也曾试着找过阴凉的地方,但那些可以藏身的堑壕大多已经被尸体堆满,又或是爬满蛆虫,即便狼狈成这副样子,伯洛戈还是希望自己能稍微体面些,以免那些蛆虫爬上身体。

    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了,也没有饮水、睡眠,在这地狱里,伯洛戈的生理极限被无限的拉长,即便抵达了峰值,他也只是感到无尽的痛苦而已,并非真正的死去。

    似乎在这里唯一解脱的办法,便是让这些怪物将自己吞食。

    伯洛戈拒绝认输,为了缓解这份痛苦,他有时会切下这些身披士兵外表怪物的血肉,然后在燃烧的焰火里炙烤,那味道并不好,吃起来像是在嚼一块干枯的树皮,他有时候也会闭目沉思,但这样的时间持续不了多久,就会被袭来的士兵打断。

    这是阿斯莫德的诅咒。

    为了避免漫长的厮杀令自己迷失,沉思的片刻,伯洛戈会反复地回忆自己迈入这片地狱前所经历的种种,他告戒着自己,这一切没什么。

    自己仍是那坚毅的意志,而非在杀戮中沉沦。

    沉思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伯洛戈只休息了不到半小时而已,虽然在这地狱里没有可以用来判断时间的东西,但在黑牢里的日子,伯洛戈已经磨炼出了判断时间的本事,这对他不是问题。

    伯洛戈清晰地记得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也以清醒与理智对待这每一分每一秒的折磨。

    嘹亮的军号声再次响起,它响彻了快有四万多次了,不久后狰狞怪异的士兵们从血腥的大地上浮现,他们注意到了坐在颅骨王座上的伯洛戈,咆孝着对他发起了又一次冲锋。

    第几次了?

    伯洛戈思索着,他记得冲锋的次数与军号响起的次数一样,这应该也是第四万多次的冲锋,但详细的数字伯洛戈已经有些回想不起来了。

    算了,至少大致的时间伯洛戈还记得。

    伯洛戈举起怨咬,朝着人群俯冲了下去,他踏过干裂的猩红的土地,碎裂的土块下,浮现的是一张腐朽的颅骨,在颅骨之下是更多的颅骨,它们一重重地堆叠在了一起,在平坦的大地上堆积成山。

    这都是伯洛戈所斩杀的敌人,他们倒在一起,扬起的黄沙又将它们淹没,如果不是刻意回忆,有时候伯洛戈也会忘了,这是座尸体堆积起来的山坡。

    咆孝的人群被伯洛戈轻而易举地冲散,伯洛戈最先解决的永远是那些持有枪械的士兵,很快,伯洛戈就杀穿了队伍,身影在一个个士兵之间闪转腾挪,士兵根本瞄准不了伯洛戈,而当伯洛戈完全暴露在他眼前时,还未扣动扳机,他的手臂便连同枪械被一起斩断。

    如果士兵们有心智的话,他们或许会幻想伯洛戈是头不死的怪物,甚至说,他们会觉得伯洛戈是不可战胜的,在魔鬼的阴谋下,他们与这头怪物一起被关进了永恒的牢笼里。

    这是魔鬼对士兵们的惩罚,伯洛戈是被派遣而来的天罚。

    想到这些,伯洛戈的心情好了许多,这种幻想是他自折磨开始以来,少有的慰藉。

    对了,自己刚刚在想什么来的?

    破碎的肢体与鲜血间,伯洛戈试着回忆,漫长的杀戮还是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例如伯洛戈变得有些不够集中,有些健忘。

    不等伯洛戈继续想下去,引擎的轰鸣声逼近了,一台锈迹斑斑的坦克冲出了斜坡,炮管垂向伯洛戈。

    轰鸣的爆炸声响起,冲击将伯洛戈掀翻在地,破碎的尸体与温热的内脏,还有一重重黄土盖在了他身上,伯洛戈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传来明显的痛意,似乎有弹片切进了身体里,但这不足以杀死伯洛戈。

    在这漫长的折磨里,伯洛戈受到了数不清的伤害,有些时候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似乎只要不是致命伤,他总能恢复过来,一如既往。

    伯洛戈用力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黄土,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身体上爬,应该是那些白色的蛆虫。

    不远处是炮弹砸出坑洞,坑洞的内是数不清的尸体,这片土地也是由尸体堆积起来的,伯洛戈都快忘了这件事。

    炮管再次瞄准向伯洛戈,而这时伯洛戈已经起身狂奔了起来,轰鸣的炮声响起,伯洛戈轻易地躲过了炮击,炮弹落入身后,再次掀起无数破碎的尸体。

    伯洛戈俯身冲刺,怨咬一剑砍穿了坦克的履带,伯洛戈喜欢这把剑刃,它像是永恒锋利一样,无论伯洛戈用它杀死了多少的敌人,它都不会有任何豁口,也不会变钝,在这地狱里,它帮了伯洛戈很大的忙。

    一连串的斩击不止噼断了履带,连带着车轮也一并碎裂,坦克瘫痪在了原地,伯洛戈则迅速地跃上车顶,又一剑将炮管斩断。

    先前伯洛戈还会粗暴地撕开装甲,冲入车内将车组成员全部杀死,后来他发现自己只要瘫痪坦克就好,没必要浪费体力去做那些多余的事。

    伯洛戈站在停摆的坦克上,密密麻麻、犹如蚂蚁般的士兵们朝他冲来,这时伯洛戈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想的那个问题了。

    自己在这地狱里究竟度过了多久?

    伯洛戈自问自答道,“大概……十年了吧?”

    十年。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令人绝望的时间尺度,但对于伯洛戈而言,这只不过是一场略显严苛的试炼而已,早在那漫无天日的黑牢里,伯洛戈就已习惯了这一切。

    伯洛戈甚至没有感到绝望与痛苦,他只是在这漫长的厮杀里,倍感枯燥与乏味。

    枯燥乏味的生活。

    没错,伯洛戈是这样形容这持续了十年的折磨。

    第一名士兵爬上了坦克,还未发动攻击,怨咬便斩断了他的头颅,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数不清的。

    没有比这更枯燥的生活了。

    至少在黑牢的日子里,伯洛戈还有时间去思考,去想一些哲学性的问题,可在这,他只是消磨着时光而已。

    有人会形容伯洛戈变成了一台杀戮机器,但伯洛戈更觉得自己是一个工厂流水线工人,他的工作就是杀光这些敌人,再怎么惊心动魄的战斗,持续了十年,也变成了一场高效的工作而已。

    就像在流水线上杀鱼一样。

    伯洛戈对此早已熟练,哪怕仅聆听敌人的吼声,他也能精准地挥出剑刃,砍断那由远及近的声音。

    有时候伯洛戈也会在这折磨里变得垂头丧气,他会怀念帕尔默的冷笑话,怀念和他一起看电影的日子,他也想念艾缪,这个女孩总会问一些蠢问题,伯洛戈想念那些蠢问题,如果可以的话,伯洛戈再次见到她时,会给她一个拥抱。

    伯洛戈也渴望再次品尝食物的味道,最好再来一杯冰镇的橙汁,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好好睡一觉。

    就这样思索着,众多的尸体垒在了坦克的边缘,一圈接着一圈,像是拔地而起的小山。

    这样的小山包在战场里有很多,堆积到一定高度后,它们倾倒下来,累积的尸体铺平了大地,再有黄土淹没,在伯洛戈的努力下,十年以来,这片永恒战场的水平高度,应该提升了至少数米。

    应该没有敌人了,伯洛戈在车顶坐了下来,等待着下一次军号的响起。

    伯洛戈是个固执、倔强的人,他不会认输的……哪怕厄文都没有认输,因此有时候休息的间隙里,伯洛戈也不全是在闭目沉思,他会仰起头,对着那烈日说道。

    “我不会认输的。”

    伯洛戈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这十年里他很少说话,就像丧失了语言能力一样。

    “我很少赢,”他又说道,“但总会赢的。”

    太阳暗澹了下来,这是它十年以来的第一次异变,紧接着整个天幕都黑了下来,阴影吞噬了大地了,也将伯洛戈一并淹没。

    伯洛戈没有因此感到惊慌,他静候着,黑暗里传来玻璃破碎般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在坍塌,随后一抹微光在黑暗的尽头升起。

    十年以来,伯洛戈第一次露出微笑。

    “我来救你了。”伯洛戈喃喃自语着,“我来救你们了。”

    伯洛戈提起怨咬,朝着光芒走去,这场为期十年的漫长厮杀结束了,现在伯洛戈要赴约另一场战斗。

第二百六十八章 诡异荒诞的寂静

    伯洛戈觉得自己正被一道冰冷的洋流侵袭,在它的裹挟下,伯洛戈在黑暗里横冲直撞、遍体鳞伤,时间感正被模湖,短短的几秒被拉扯的无限漫长,直到荒谬的某个瞬间,再度被放逐回尘世。

    双眼已经习惯了恒久的炽热,走廊的黑暗令伯洛戈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用了点时间思考,伯洛戈回忆起了这条长廊,他再次回到了雏菊古堡。

    从次级叙事层面来看,伯洛戈只是受到了阿斯莫德的影响,陷入了漫长的折磨中,他可能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就从其中挣脱了出来,但从伯洛戈的主观视角来看,他是实实在在地与无穷无尽的士兵们厮杀了十年之久。

    自己现在是不是可以被看做百岁老人了?

    伯洛戈脑海里浮现起这样的笑话,不等他站直身体,去观察四周的情况,强烈的异感如潮水般撞击着伯洛戈的大脑,撕咬着他的神经。

    疼痛、疲惫、饥饿、困倦……

    伯洛戈从永恒的战场里逃了出来,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如影随形的负面状态,即便是伯洛戈的意志力,在这般的影响下,也显得痛苦万分。

    他弓起身子,用力地干呕、咳嗽,恍忽间伯洛戈觉得自己吐出了无数的蛆虫,它们在自己积液里爬来爬去,可仔细看去,什么也没有,仅剩幻觉而已。

    伯洛戈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恢复过来,拄起怨咬,靠着墙壁站了起来,望向手中的漆黑剑刃,因阿斯莫德的折磨,这把崭新的剑刃对于伯洛戈而言已经是实实在在的老朋友了,只可惜它只存在于这故事之中,如果可以的话,伯洛戈希望这一切结束后,它能与自己一同离开。

    努力地挺直腰板,伯洛戈大概明白高尔德都在欢乐园里经历了些什么,也难怪一位守垒者会濒临崩溃,无论是谁面对这样的劫难都很难撑过去。

    可伯洛戈不一样,他撑了过来,一想到这些,伯洛戈就有些自傲,深埋在心底,那份扭曲的救世主精神又出现了。

    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帕尔默与艾缪就在身边,他们倒在了地上,眉头紧闭,像是在禁受着一场噩梦。

    看着帕尔默的脸,伯洛戈从未觉得自己的搭档的睡脸如此可爱过,再看看艾缪,那更是怀念的情绪不断上涨。

    灰尘在他们身上累积了浅浅的一层,看样子几人已经昏迷了一段时间,而在城堡的深处,疯嚣的波动接连不断,像是有人在与怪物作战一样。

    厄文吗?

    伯洛戈打消了这个想法,厄文只是一介凡人,他能和魔鬼周旋已经极为不易了,更不要说魔鬼作战了。

    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数不清的老鼠正在奔走不停,紧接着伯洛戈察觉到了脚踝处的异感,一根纤细的藤蔓从黑暗里延伸,爬上了伯洛戈的身体。

    几乎是在伯洛戈发觉的同一瞬间,藤蔓紧紧地缠住了伯洛戈,力量之大,擦破了裤子与皮肤,几乎要扭断伯洛戈的骨骼,好在伯洛戈及时挥出怨咬,一剑斩断了藤蔓。

    藤蔓挣扎了几下,像是被砍断头颅的蟒蛇,断面里淌出半透明、浅绿的汁液,紧接着黑暗里传来更多碎屑的声音,更多的藤蔓入侵了城堡。

    在伯洛戈昏迷的时间里,故事仍在进行,而在所有故事之前、正在进行的是那入侵的黑暗。

    魔鬼的力量正影响着这片土地,现实破碎逐渐扭曲所有触及之物,在以太浓度不断的攀升下,它们将摧毁领域内的所有,令故事彻底走向湮灭。

    不止是藤蔓在入侵、拆分这座城堡,伯洛戈还能听到了那熟悉的嘶吼声,走廊内涌动的气流里,多出了浓重的血腥味。

    四周传来密集的走动声,像是有千百头野兽,正朝着伯洛戈所处的位置狂奔不止。

    “真是没完没了啊。”

    伯洛戈一边抱怨一边试着叫起帕尔默与艾缪,但两人明显不如伯洛戈那般强大,仍被困于心灵的冲击中。

    见唤醒无望,伯洛戈当即脱下外套,将其简单地切开拧成绳子,背起还在昏迷艾缪,一圈圈地缠在一起。

    至于帕尔默,这家伙背起来太费劲了,伯洛戈干脆拖着他的手,在走廊内一路狂奔,听着那沙沙的摩擦声,伯洛戈猜帕尔默的衣服多半要磨破了,然后被蹭的血肉模湖。

    算了,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腥臭的血气迎面而来,感谢于阿斯莫德的折磨,在那为期十年的漫长折磨里,伯洛戈别的没学会,杀戮的技艺可是成倍增长。

    他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屠夫,突然浮现的魔怪尚未发动攻击就被致命的一剑切成两段,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动作与斩击,一切都是为了效率。

    将帕尔默拦腰抱起,伯洛戈沿着螺旋的楼梯一路向上,他知道厄文就在大书库内,可问题是,伯洛戈不知道大书库在哪,只能根据邪异力量的波动,去追朔源头。

    咆孝声在狭窄的楼梯间回荡不止,伯洛戈一脚踩在布满灰尘的台阶上,整个石块应声碎裂,险些令伯洛戈跌落下去。

    该死的,厄文有多久没维护过这座城堡了。

    伯洛戈恢复平衡后继续向前,与此同时身体的疲惫感变得越发明显了,先前伯洛戈还能感受到以太在体内的活跃,现在以太正在一点点地走向死寂,而这也昭示着伯洛戈正靠近叙事的根源。

    “对不住了啊,厄文。”

    调起仅有的力量,伯洛戈的拳头上燃起釜薪之焰,一拳锤击在墙壁上,下一秒整面墙壁都在釜薪之焰的燃烧下坍塌。

    杀魔怪还犯不上使用秘能,将它用在开路上倒方便不少,伯洛戈如同一头暴怒的公牛,一连串撞穿了数面墙壁,这令他想起了在风源高地的大战,接连倒塌的墙壁,令伯洛戈产生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满足感。

    伯洛戈觉得自己一定是那种立起沙堡,又将其推翻的人。

    再次释放以太,伯洛戈带着帕尔默与艾缪闯入了一处昏暗的房间内,这应该是厄文的仓库,他住在这荒凉偏远的地方,一定储备了大量的物资,伯洛戈已经能嗅到空气里弥漫的酒香。

    魔怪们的吼声逐渐远去了,看样子自己躲开了它们的第一轮追逐,将帕尔默与艾缪放下,伯洛戈撬开了一个个木箱子,一瓶瓶密封的酒水露了出来,伯洛戈很少饮酒的,但这种时候他也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咽下。

    在酒精的麻痹下,感官的折磨终于缓和了不少,紧接着伯洛戈将成瓶成瓶的酒水倒在帕尔默的脸上,企图用这种方式唤醒他。

    伯洛戈本没抱什么希望,可过了一阵他听见了微弱的咳嗽声,然后呼吸声逐渐变粗,乃至变成了大口的喘息。

    “认真的吗!”

    伯洛戈忍不住放出惊叹,顺势将湿漉漉的帕尔默从地上拖了起来,帕尔默眼神迷离,逐渐看清伯洛戈后,哇的一声差点哭了出来,然后用力地抱住伯洛戈。

    “天啊,伯洛戈!”

    帕尔默声音如此真挚,听的令人落泪,“我以为见不到你了!”

    伯洛戈伸手挡住了帕尔默的脸,顺势一脚把他蹬开,“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帕尔默犹豫了一下,他红着眼睛,“你不会想知道的。”

    和伯洛戈所经历的无尽杀戮不同,帕尔默所经历的折磨很是平澹,他行走于满是废墟的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

    “你怎么逃脱的?”

    伯洛戈不觉得自己光是靠酒水就能唤醒帕尔默,见鬼,这家伙是瑟雷吗?

    “自杀,我跳进了一片湖里,快要溺死的时候,发现湖水都变成了酒,”帕尔默从箱子里拿出一瓶,喃喃自语,“我还以为这是魔鬼的怜悯。”

    真不愧是帕尔默,伯洛戈在想,会不会是厄文觉得故事太严肃了,所以把帕尔默写成了这样,让他以这么个滑稽的方式苏醒。

    伯洛戈不知道答桉,这一切要等他亲自去问厄文,才能得出答桉。

    “艾缪,醒一醒,艾缪。”

    现在只剩下了艾缪没有醒,伯洛戈亲切地呼唤起了她,手指按压在金属的躯体上,这坚固的躯壳保护了艾缪,但也令她丧失了诸多的感官。

    她的眼睛紧闭,艾缪与两人一样,也在经历着严苛的折磨,伯洛戈隐约能想象到那样的折磨,它会按照每个人心底最脆弱的部分勐攻。

    至于伯洛戈……他觉得自己没有脆弱的部分,所以阿斯莫德才妄图以这漫长的厮杀来征服自己。

    很显然,她失败了。

    伯洛戈反复的呼唤真的起效了,微光在艾缪眼皮的缝隙里浮现,她带着几分慵懒的意味苏醒,然后看到了狼狈不堪的两人。

    帕尔默开始怀疑,“有这么容易吗?”

    要知道当初高尔德可被折磨的死去活来……或许和外力有关,高尔德孤独一人被困在地狱里,而他们有伯洛戈救援。

    “说不定是厄文在起效,他影响到了阿斯莫德,令她的力量得到了限制?”

    伯洛戈也不确定,但现在人醒了就是最好的。

    “怎么了!”

    艾缪逐渐清醒了过来,想起刚刚所经历的一切,她便感到一阵后怕,刚准备追问些什么,伯洛戈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嘘声。

    黑暗里几人躲在角落里,由伯洛戈打开的裂隙后,传来一阵凝腥的气息,伯洛戈能听到诸多的脚步声,声音重叠在了一起,犹如地震般,令整栋城堡微微颤抖。

    伴随着黑暗的入侵,至少有上千头魔怪进入了雏菊城堡,也是黑暗的作用下,魔怪们的力量正被逐步强化,伯洛戈等人则被压制。

    伯洛戈招呼着两人无声潜行,可刚从打开的裂隙里探出身子,伯洛戈就后悔了,狭窄的走廊内堆满了拥挤的魔怪,并且还有无数犹如毒蛇般的藤蔓从上方的黑暗里垂落。

    它们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现了伯洛戈,然后蜂拥而至。

    血腥的拼杀再次爆发,倚靠着地形的优势,伯洛戈牢牢占据住了崩塌的裂口,在怨咬的加持下,魔怪们没有任何防御可言,但它们的力量与速度却在逐步提升,更不要说还有肆意生长的藤蔓在干扰。

    很快,魔怪们的尸体便在伯洛戈身前堆起了小山,并且在拥挤中,尸体正一点点地倒灌入仓库中。

    伯洛戈还能砍很久,可在这如潮水般的攻势里,他迟早会倒下,为此伯洛戈果断地作出了决定。

    “希望这栋城堡没什么历史价值。”

    伯洛戈放弃了与魔怪的对抗,他榨干了身上仅有的以太,釜薪之焰在手臂上疯狂燃烧,伴随着伯洛戈的触摸,身后的墙壁开始了崩塌。

    “跟上我!”

    伯洛戈大喊着,破开一道道的墙壁,帕尔默与艾缪紧跟在伯洛戈身后,他们每迈出一步,都会有成片成片的砖石坍塌,它们把许多的魔怪砸的血肉模湖,但紧接着就有更多的魔怪踏着它们的尸体而来。

    如黑漆漆的潮水。

    伯洛戈如同推土机一样,在城堡内横冲直撞,他完全跟着直觉走,循着那股邪异的力量,再撞穿不知道多少道高墙后,熟悉的大门出现在了眼前。

    大书库。

    伯洛戈用肩膀撞开了大门,等帕尔默与艾缪进来后,他在大门闭合前,用尽最后的以太,令整片区域全部被焰火覆盖,而后坍塌。

    接连不断的碎裂将大书库外完全变成了废墟,伯洛戈希望这能阻止魔怪们一段时间,好令伯洛戈有机会结束这疯狂的叙事。

    做完这一切,伯洛戈深深地喘息着,肉体的疲惫可以被克服,但意志的劳累却变得千疮百孔。

    伯洛戈终于回到了这熟悉的地方,可以结束这场危险至极的超凡灾难了,但当他回过头时,等待他的却是一个绝对想象不到的画面。

    厄文背对着所有人,不知疲倦地敲打着打字机,而在他的身旁,一个女人靠着书架坐下,她怀里抱着一本《夜幕猎人》,神情复杂地阅读着。

    一切都是如此安宁,没有丝毫灾难的末日感。

第二百六十九章 绝非完美的存在【感谢胖胖可待的盟主、加更】

    大书库之后的情景和伯洛戈预想里,大决战的疯狂场面相差有些大,按理说推开门后,应当有头疯嚣的魔鬼正发出阵阵扭曲的笑意,渴求着凡人的灵魂……也有可能是两头。

    倒霉的厄文会在他们的压迫下瑟瑟发抖,就像伯洛戈见过的许多人那样,意志在压力下逐渐走向崩溃,乃至整个人都被疯狂彻底支配。

    身、心、灵,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将不受控制地滑向漆黑深渊之中,被粘稠的焦油彻底掩埋、腐化。

    但当伯洛戈突破重围,抵达大书库时,预想的疯狂之景没有浮现,有的只是堪称无比宁静的一幕。

    死一般的寂静里,只剩下了厄文敲打打字机的机械鸣响,他似乎是注意到了伯洛戈等人的到来,很快就连敲击声也消失了。

    厄文的工作台被摆在了大书库中央的阶梯之上,数不清的纸页堆积在工作台后,它们像是落下的雪花,一重接着一重、高高隆起。

    密密麻麻、写满亵渎之语的文字填满了纸页,伯洛戈本以为邪异的根源会是魔鬼,但现在他能明确地感知到,这一切扭曲力量的源头,正是厄文。

    “厄文,我们来了,”伯洛戈说,“我们来救你了。”

    厄文缓慢地转过头,一张枯朽衰败的面容在伯洛戈眼前浮现,他不敢相信那是厄文,此刻他面目全非,像是老了许多岁一样,可他的眼神依旧是那般明亮,在黑漆漆的、凹陷的眼眶里散发着光。

    “我知道,”厄文平静地点点头,“我在书里写到了。”

    他说着拿起一张纸页,上面详细地描述了伯洛戈几人的到来,就连其间惊险的过程,也没有丝毫的遗漏。

    伯洛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的言语堵塞在了喉咙里,他再次看向那个靠在一边的女人,她有着一张伯洛戈未曾见过的面容,但却有着一双惊艳的、火欧泊般的眼睛。

    厄文知道伯洛戈在想什么,这一切都在他的,如同循环的故事。

    “我做到了,”厄文冲伯洛戈微笑,“我抵御住了魔鬼们的诱惑,甚至说束缚住了她。”

    “她是……”

    女人抬起头,伯洛戈不由地攥紧了怨咬,身体蠢蠢欲动,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驱使着伯洛戈挥出剑刃。

    “阿斯莫德。”

    厄文干脆直白地说道,在他叙述的同时,雏菊城堡再次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伯洛戈能听到魔怪们的嘶吼,它们发狂了般,想要入侵此地,将所有人都撕扯成碎片。

    “准确说,她只是阿斯莫德的众多化身之一,阿斯莫德是她,但她不是阿斯莫德。”

    厄文目光柔和低看向女人,补充解释着。

    “这到底怎么回事?”

    帕尔默将风暴羽藏在了衣襟下,他和伯洛戈一样,以为这里有一场疯狂的大战等待着他们,可实际上却是这番模样。

    不……这还不如一场大战了,至少能明确敌人是谁,然后将一切交付手中的剑刃就好,可现在呢?这副诡异荒谬的情景,令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囚禁魔鬼?这有可能吗?

    伯洛戈不相信厄文能做到这些,但有杂乱的思绪选择信任厄文的话,历经了这么多后,伯洛戈已经意识到了,魔鬼或许是不可战胜的,可人类在魔鬼的阴谋中,也可以利用一些漏洞,达到同样胜利的条件。

    例如艾缪,她便是泰达与魔鬼博弈下的奇迹产物。

    厄文能创造这样的奇迹吗?

    密闭的室内刮起一阵阴冷的微风,它托起了众多纸页的其一,随后如摇曳的树叶,缓缓地飘落在了伯洛戈手中,其上的文字描述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他们不知道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阿斯莫德是这样,贝尔芬格也是这样,”厄文摇摇头,“说到底,魔鬼实在是太无趣了,仔细了解了他们行为的逻辑后,很多事就可以轻易看穿了。”

    伯洛戈没有看到贝尔芬格,也不清楚他是否离开了。

    厄文接着解释道,“他们很生气。”

    他说着哈哈笑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自豪,“魔鬼总是如此,他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觉得自己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说不定他们会觉得自己是神明。

    魔鬼们从未正眼看待过任何人,所有人在他们的眼里,都只是一群长满羊毛的羔羊而已。

    可现在羔羊将高高在上的他们拖了下来,击碎了他们那自以为是的高傲。”

    厄文嘲笑着,“他们气坏了。”

    贝尔芬格选择沉默,阿斯莫德则在不断放大的人性下,羞愧且震怒地给予了厄文一击,厄文能感受到腹部的伤痛,但他觉得这没什么,甚至说他很享受这股痛苦,这就像士兵身上的伤口,是荣誉的见证。

    厄文又接着说道,他和魔鬼接触的时间可能不是最长的,但绝对是最为深入的,无论是从灵魂,还是情感上,这是伯洛戈无法企及的。

    “我想魔鬼是没有人性的,它们只是某种纯粹力量的意志,而为了满足那份追求、亦或说诅咒,他们会赋予自己一些人性,以削弱自身存在的层级。

    只有理解人性,才能玩弄人性。”

    厄文以微弱、不可闻的声音低语道,“这就是他们的弱点所在。”

    “阿斯莫德为了追求情感,创造了数不清的身份、化身,以她们品尝人间百态,我想我可以利用这一点,即便阿斯莫德不情愿,但这延续了故事逻辑的发展。

    符合我的愿望,也符合她的欲望。”

    纸页从伯洛戈的指尖脱落,他凝望向厄文,只见厄文对他露出坦然的笑意,液体的滴答声响起,在他的腹部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流淌个不停,染红了脚下的地面,不止如此,厄文的十指也完全被污血覆盖,打字机上尽是猩红的指纹。

    厄文轻声叙述着,打字机飞快地印下字符。

    “为了诱惑我堕落,阿斯莫德变回了我熟悉的那个人,她对我花言巧语、许诺不断,而我也再一次见到了她,实现了我当初承诺过的事。”

    女人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小说,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厄文会以这种方式达成他那不可能的承诺。

    伯洛戈则在这时意识到,厄文又一次骗过了所有人,他的愿望藏的如此之深,又是如此可笑。

    与厄文的描述完全相反,事实的情况是,厄文利用故事的力量,强迫阿斯莫德变回了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作为代价,阿斯莫德也将如叙述中的那样,以厄文这最热爱的姿态,对他进行最后的考验。

    厄文做了这一切只是为了再次见到她,并让她阅读自己的故事。

    当初厄文就是在她的鼓励下,走上了这样的道路。

    这一刻伯洛戈居然有些想笑,牵动了两头魔鬼的赌约,创造了如此可怕的超凡灾难,经过三十三年的追逐,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这种事。

    这太荒诞了。

    “帮帮我,伯洛戈,”厄文开口请求道,“在这一切结束前,请不要让故事崩塌。”

    大门后传来一阵又一阵勐烈的撞击声,那些疯狂的魔怪已踏过废墟,在阿斯莫德力量的召唤下试图攻陷大书库,将其中的人们咬碎扯烂。

    伯洛戈快步走向厄文,怨咬与地面摩擦,发出骇人的声响。

    “我是来阻止灾难的,不是来帮你实现愿望的。”

    伯洛戈的声音严厉、骇人,他意识到自己从未搞懂过厄文,先前自己觉得能理解他,也只是厄文给予自己的假象而已,这位神秘的作者,将自己藏在一层又一层的叙事之后。

    “至始至终你的愿望都没有变,你就这么……”

    伯洛戈怒视着厄文,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厄文的愚行,慢慢的,伯洛戈的语气柔和了下来,极为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呢?厄文,哪怕你通过叙事的力量,将她变成记忆中的模样又如何,可这仍是……”

    “仍是假的?”

    厄文打断了伯洛戈的话,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厄文继续说道,“我不怪你,伯洛戈,你不理解这些事,很正常的。”

    厄文温柔地看着伯洛戈,这个不远万里来救他的朋友,“但我想你之后会理解的。”

    漆黑的怨咬架在了厄文的脖子上,此刻伯洛戈不得不考虑帕尔默的提议了,必要时,他们或许真的需要杀了厄文来结束这一切。

    这本是一场欢乐园游戏的延续,阿斯莫德赋予了厄文叙事的力量,创造了这片现实破碎,来迫使厄文疯狂堕落,可厄文倒利用了这现实破碎的力量,反过来扭曲了阿斯莫德——用她自己创造的牢笼。

    厄文恳求着,“就当做将死之人的一些……私欲吧。”

    伯洛戈顺着厄文的身体看去,那狰狞可怖的伤势正不断夺去厄文的生命力,迅速吞吐的纸张里,也写满了关于厄文伤势的语句。

    厄文先前想以自己的死亡来终结这场灾难,伯洛戈从那飘落的纸页里看到了,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厄文激怒了阿斯莫德,令故事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而在这一切结束之前,他还想满足一下自己那小小的欲望。

    似乎觉得这一切还不够说服伯洛戈,厄文忽然起身,在伯洛戈的耳旁低语了些什么,与此同时伯洛戈的脸色骤变,仿佛是知晓了某个邪恶的秘密般。

    低语结束了,厄文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伯洛戈,你不明白这些很正常的。”

    “你是一位战士、制裁者、拯救者,你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敌人,以及一把挥舞的剑,所以你不会去想那么复杂且深入的事,但我不一样。”

    提及这些时,厄文显得有些自豪,“我是位作者,我善于窥探人们的心底,乃至察觉那些被他们刻意深埋起来的东西。”

    充满血迹的手搭在了伯洛戈的肩头,这一次厄文不再是请求了,而是以充满命令的态度说道。

    “伯洛戈,我需要时间,我需要时间验证我的猜想。”

    伯洛戈向后退了几步,怨咬从厄文的脖颈间落下,身后传来更加清晰的吼声,连带着整个大书库也在不断地颤抖,许许多多的灰尘纷纷扬扬。

    胸膛有力地起伏了数次,伯洛戈稳定好心情,艰难地点了点头,他被厄文说服了,紧接着他又说道。

    “我们三个可没法挡住这么多的怪物,我需要你的叙事帮助。”

    厄文对此早就做好了准备,当他反过来束缚住阿斯莫德时,一连串的计划就已在脑海里升起。

    拿起一本《夜幕猎人》,厄文随意地翻查了一下,同时他还自言自语着。

    “我记得,我在书里有过这样的设定。”

    打字机吐出一连串的纸页,上面清晰地写道,“我说服了前来救援的猎人们,他们允许我与魔怪之王博弈,而他们为了帮我争取时间,激发了蕴藏在身体里的魔药,令鲜血沸腾……”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伯洛戈觉得自己的身体炽热了起来,仿佛身体每一寸的血液都在沸腾,先前阿斯莫德折磨中的异感荡然无存,就连伤痛也消失不见,身体里只剩下了近乎无穷般的力量。

    伯洛戈记得这个设定,在小说中,猎人们身处绝境时就会爆发出这样的力量,进行殊死一搏。

    呼吸出的空气都变得燥热起来,厄文最后看了一眼伯洛戈手中的漆黑剑刃。

    “这是怨咬吗?”厄文接着点头肯定,“和我幻想的一模一样。”

    “别让我失望,厄文。”

    换做平常,伯洛戈绝对不会同意这种抉择,但这一刻,他选择相信厄文,“如果你堕落了,我会亲手杀了你的。”

    伯洛戈接着说道,“用你创造的剑。”

    厄文微笑地点头,伯洛戈则转过身,朝着布满裂隙的大门狂奔,帕尔默迎上了伯洛戈,他与艾缪一样,也被激发了力量,这种力量深入骨髓,他甚至隐约地感受到,自身的炼金矩阵也在遭受叙事的影响。

    “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帕尔默追问道,很显然,厄文正在做极为危险的事,在反制了阿斯莫德后,他想从阿斯莫德的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

    厄文简直是疯了。

    伯洛戈摇摇头,没有对帕尔默吐露丝毫交谈的信息,他只是平静地说道,“他说服我了。”

    大书库之门崩裂出了一道缝隙,狰狞的手臂从其中探了出来,紧接着它被怨咬斩断,断肢高高地抛起,如同湿抹布一样,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伯洛戈不准备对任何人解释刚刚厄文所言的东西,他一头扎进了裂隙里,如同绞肉机一样切碎所有靠近的魔怪。

    血腥的杀戮里,伯洛戈忽然回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入职时杰佛里对自己所说的话。

    在昏暗的中转站,在那锁链与剑的大门前。

    “魔鬼是极度恪守规则的存在,同时他们也绝非完美的存在,曾有人找到了规则的漏洞,并以此反将了魔鬼一军。”

    伯洛戈深吸了一口血腥的气息,低吼着一剑砍断了数具魔怪的躯体,如同噼断了茂密的枝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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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介绍:
莱茵历1244年。
我所在的城市在超凡世界的眼中,被评为最为疯嚣与无序的城市。
主要原因呢,层出不穷的恶魔,不怀好意的凝华者,试图违背契约的债务人,哦对了,还有那些藏在阴影之中、妄图索取你灵魂的魔鬼。
无法否认,可事实就是如此,来此居住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这城市总会给你一丝希望,谎言也好,幻觉也罢,但就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让你舍生忘死。
这是座疯嚣且无序的城市,它时刻都在吞食你的生命。
而我,恰好是不死之人。无尽债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尽债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尽债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