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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全文阅读

作者:Andlao     无尽债务txt下载     无尽债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一章 惊险连连

    寒冷刺骨的海水袭卷全身,一重重而来的冷意反复摧残着厄文的身体,即便他再怎么不愿承认,但他终究是老了,无论是体能还是反应力,都比不上年轻时的自己。

    年轻时他能在暴风雨里游上数个小时,可现在仅仅是想追上辛德瑞拉,却几乎花光了厄文所有的体力。

    厄文矫健的身影在水底穿行,他穿过车门,抵达了下一节车厢,因先前激流的冲刷,后续几节车厢的积水严重,而在最末尾的车厢门,如今早已被海水淹没。

    厚重的积水遮住了光线,厄文能看到的只有一团浑浊的昏暗,隐约间他听到了女孩的呜咽声。

    厄文从水里浮起,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然后厄文看到了在激流中起起伏伏的辛德瑞拉,她连连呼救,却无法阻止自己越陷越深。

    “撑住了!”

    厄文呼唤着,回应他的则是一团意义不明的呜咽声,辛德瑞拉双手扒在门框处,用力地仰起头,以免完全沉进水底。

    身子再次扎进水里,厄文游的很快,加上水流的推动,转眼间就靠近了辛德瑞拉,随后一把拉住她。

    “抓住了!”

    厄文努力地扛起辛德瑞拉,好令她的身子浮出水面,辛德瑞拉用力地点头,她的脸颊被冻的煞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从腰间摸索出匕首,厄文用尖端钉入铁皮内,一点点地逆流而上,眼下这是个好的转变,厄文救到了辛德瑞拉,两人跌落的也不算远,再穿过一节车厢,就能返回棋盘车厢,继续这未完的游戏。

    辛德瑞拉趴在厄文的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天啊,我差点就觉得自己死定了!”

    “放心,你还死不了。”

    厄文一边前进一边安慰着女孩,“我答应过你们的,会带你们离开这个鬼地方的!”

    对于自己许诺的,厄文依旧念念不忘,辛德瑞拉回应着,“你这家伙意外地守信啊!”

    “守信是不错的品德,是高尚的一部分。”

    厄文心虚地接受了辛德瑞拉的赞美,随后他的神色变得越发沉着,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你听到了吗?”

    忽然,辛德瑞拉的声音轻了起来,她低下身子,在厄文的耳旁小心翼翼道。

    “听到什么?”

    厄文话音刚落,脸色骤变,他听到了,从前方车厢不断蔓延过来的,摩擦的沙沙声响,声音是如此地密集响亮,一瞬间便令厄文联想到了诡邪的蛇群,它们成百上千。

    帕尔默的惨叫声从前方的车厢里传来,看样子已经有人替厄文身先士卒了,一时间厄文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厄文紧张地喊道,“爬上来,骑我头顶!”

    “哦哦!”

    辛德瑞拉麻利地蹬上厄文的肩头,像只猴子一样,半蹲在厄文的身上,双手扶住厄文的脑袋,以免失去平衡。

    “浪花来了!”

    辛德瑞拉注意到了一轮浪花正从前面的车厢里涌来,见此厄文摇了摇头,“不……那可不是什么浪花。”

    浪花靠近了,辛德瑞拉也看清了所谓的浪花到底是什么东西,失去血色的脸颊白的像纸。

    那是数不清的、被水流裹挟的银白蟒蛇,它们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厄文扑来,厄文正是预感到了这些危机的来袭,才令辛德瑞拉蹲在自己的身上。

    在群蛇扑杀的前一刻,厄文努力地站直身体,尽可能地让辛德瑞拉远离水面。

    一股熟悉的感觉再次萦绕在厄文的心头,他回想起了之前列车上,自己与恶魔搏斗时的情景。

    同样是面对危机,同样是身旁有个辛德瑞拉,同样自己依旧怀疑着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的固执追求,或许其他人就不会被卷入这场游戏,厄文对此感到抱歉,所以他更不能让任何人受伤,所以他必须要让其他人离开这。

    “厄文!”

    辛德瑞拉惊呼,她想帮帮厄文,却不知道该如何出手,这时她从厄文的身上跳下来,只会徒增危险,但她又没法看着厄文就这样被蛇群缠身。

    “没事的。”

    厄文挥了挥手,安抚着女孩,下一刻群蛇如同密密麻麻的藤蔓般挂满了厄文的身体,如果不是有匕首钉入附近的铁皮,这一轮的冲击差一点将厄文掀翻在地。

    钻心的痛意如海潮般传来,蟒蛇们反复啃咬着厄文的身体,尖牙刺穿血肉,尝试咬下一块温热的血肉,辛德瑞拉努力为厄文摘去那些蟒蛇,可它们还是持续不断地爬上来。

    缠上肢体,咬穿皮肤,它们如同食腐的蛆虫,想法设法地啃噬厄文的身体,辛德瑞拉不敢去想象水面下厄文的身体,他说不定已经血肉模湖,只剩枯骨。

    “不不不!”

    辛德瑞拉挥起匕首,蟒蛇的尸体碎裂成好几段,染红了大片的水域,尸体尚未沉下去,就被其它蟒蛇吃干净。

    无数银白的蛇身在水面下翻腾不止,厄文周围的水面完全沸腾了起来,厄文则像是无视了痛苦与伤势一样,每一步都很难,但每一步依旧无比坚定,稳步向前。

    “没事的,”厄文说,“我们会没事的。”

    泪水在辛德瑞拉的眼里打转,她能听出来厄文声音的虚弱,像是为了令她彻底放心一样,厄文接着说道,“看看规则书,在你们死光前,我是不会死的。”

    辛德瑞拉愣了一下,当即翻起了湿漉漉的规则书,找到了关于吟游诗人的职业设定。

    “当猎人们全部死亡时,吟游诗人才会受伤。”

    辛德瑞拉无比惊喜地看向下方的厄文,厄文则回以一个勉强但又自信的笑容。

    “虽然很痛……但我还死不了。”

    厄文在大书库时就注意到了身体上的异样,自己只感受到了疼痛,却没有任何伤口出现,对于这一不死机制,他没有足够的自信,但眼下他还是亲自尝试了。

    见厄文暂时死不了,辛德瑞拉悬起的心终于能放下了,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她加紧挥起了匕首,尽可能地帮厄文斩掉这些没完没了的蛇群。

    身后留下一道猩红的血迹,厄文逆流向前,就在他带着辛德瑞拉将要返回棋盘车厢时,不断上涨的海水终于得到了扼制,伴随着帕尔默的欢呼声,水面迅速地下降,连带着大部分的蛇群也在水流的裹挟下,纷纷逃离厄文的身边。

    厄文听到了伯洛戈的呼声,单手把辛德瑞拉举起,然后奋力地抛向口中。

    “到你了!”

    辛德瑞拉轻易地越过了沿途的蛇群,在棋桌从水下浮现的同时,她也灵巧地落在了棋桌上,一脚踹开碍事的蟒蛇,辛德瑞拉蹲下来,从白鸥的手中取走自己应拿的那张卡牌。

    冰冷的文字在眼前展现,白鸥带着诡异的笑意,猩红的手臂取走辛德瑞拉的卡牌,任由它化作黑烟消散。

    “事件卡·全速前进!”

    黎明号的速度骤升,一并而来的还有源源不断涌入的海水,激流的流速大幅度增加,厄文险些失衡,差一点再次跌回后面的车厢里。

    “抓紧了各位!”

    伯洛戈将长剑刺入铁皮,稳固住自己的身影,帕尔默则抱着哈特的身体,再次撞击在墙壁上,哈特那沉重的身子挤压着帕尔默的胸腔,他差点咳出了鲜血。

    辛德瑞拉在剧烈的晃动中跌倒,身子再次被激流裹挟,但这一次厄文抓住了她。

    “没事的!”

    厄文对辛德瑞拉大喊着,将她从激流里拽出,辛德瑞拉也一把抓住了厄文的手臂,灵巧的像只猫。

    辛德瑞拉大声回应着,“我知道!”

    湍急的水流反复冲刷着众人,将叫嚣的蛇群扫向黑暗的车尾。

第二百四十二章 奇思异想

    黎明号破浪而出,全速前进,肆虐的风暴被它远远地抛在身后,隆起的云烟遮天蔽日,仿佛所有的日光都被吞没了,橙红的光芒艰难地映亮大片的云雾,燃烧的色泽于天际上蔓延,好像整片天空与风暴,都在雷霆雨幕的交织下燃烧殆尽。

    伯洛戈艰难地打卡了两侧所有的车窗,凭借着列车的高速与不断上浮的身位,倒灌进来的海水正迅速逆流出去,蛇群依依不舍地咬食着其他人,试着将自己钉死在车内,但它们都被金丝雀精准的弩箭一一命中。

    帕尔默费力地推开压在身前的哈特,挥出匕首砍断一头头的蟒蛇,冰冷的海水浸湿了弹药,现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枪械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只能疲惫地挥砍着。

    艾缪涉水抓住了哈特,这可怜的家伙被咬的遍体鳞伤,肚子里还不知道装了多少的海水,为了保险起见,艾缪将哈特拖到棋桌旁,准备对他进行治疗。

    厄文摇晃着身子,一手握紧匕首,另一只手拉住辛德瑞拉,他努力地朝着棋桌移动,现在该轮到他抽卡了。

    待厄文抽卡结束,这一轮的事件就算结束了,他们说不定能找到摆脱现状的办法,厄文可不再想面对一次蛇群了。

    “祝福我吧,各位。”

    厄文喃喃道,“真希望能结束这该死的折磨。”

    “没问题的。”

    辛德瑞拉在他身后打气道,她相信厄文的运气,也相信厄文的毅力,这一路上,这个怪家伙已经为她带来了十足的惊喜。

    厄文自顾自地点点头,费力地挪到棋桌前,正当他准备从白鸥的手中取走属于自己的卡牌时,车厢再次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人们的表情纷纷严肃了起来,现在他们已经逐渐摸清了规律,车厢的勐烈震动,往往是某种灾难变化的预兆。

    伯洛戈觉得此行就像一场舞台剧,人们所处的黎明号列车就是舞台,每次变化的都是背景板,现在新的背景板正在载入。

    危机会从何而来?不,厄文明明还没有抽卡,怎么会引起异常?

    伯洛戈想到了,直到这一刻起,他们仍处于危机之中,是伯洛戈疏忽了这一点。

    “小心!洪水来了!”

    伯洛戈将长剑刺入身侧的铁皮,全力抓紧剑柄,他本来还想关上车窗,但以激流的冲击力,伯洛戈只会被瞬间冲散,为此他能做的只有警告其他人。

    “大洪水!”

    帕尔默惨叫着,这次他学聪明了,果断地撤到了车门附近的墙壁处,企图利用激流的冲击把自己死死地按在墙上。

    黎明号上浮的动作停止了,它顺应着铁轨前进,下一秒再次勐扎进深海里,本来是释放海水所打开的车窗,此刻变成了死亡的漏洞,海水毫无阻碍地涌入车厢内,几乎是在瞬间便没过了每个人。

    厄文想抢在海水吞没自己前,抽出属于自己的那张卡,可不等他触及牌堆,汹涌而来的海水轻而易举地掀翻了厄文的身影。

    没有任何迟滞,海水完全灌满了车厢,冲击挤压着人们的身体,大家痛苦地吐出了哗啦啦的气泡,还有些尚未离开的蟒蛇,再次缠绕上了其他人的身体。

    厄文与辛德瑞拉被撞散,这一次他们没有任何腾挪的空间,即便是上浮也没有可以呼吸的空白区域。

    视野浑浊不堪,布满肆意狂舞的蟒蛇,滚滚而来的冷意浸透了厄文的神经,他逐渐丧失了身体的知觉,热量正迅速从身体里逃离,意识坠入冰窖。

    在水流的推动下,厄文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向后续的车厢,他试着抓住些东西,来阻止自己被冲走,但厄文抓住的只是一条又一条的蟒蛇,它们缠绕上厄文的手臂,咬食着他的身体,尝试啃下大块大块的血肉。

    冲散的椅子噼里啪啦地砸在身子上,厄文痛苦地蜷缩了起来,紧接着他又撞击在了墙壁上,水流像是一只有力的大手,按着他的头颅,拖动着他摩擦着墙壁,一头撞在门槛上,向着下一节车厢翻滚。

    疼痛与晕厥中,厄文想到了很多,他再次看见了那场暴风雨夜,自己手里攥着染血的石头,从船上一跃而下。

    仔细想想,自己的故事好像正是从水中开始,如今自己又要在水里结束。

    恍忽间厄文看到了,数不清的蟒蛇朝着自己扑来,它们拼尽全力地张开大口,仿佛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从那张开的血盆大口下,厄文能看到那一颗颗塞在蟒蛇喉咙里的头颅。

    绝大部分的面容厄文已经忘记了他们的名字,但厄文记得他们是谁,那些曾被自己杀死的恶魔们。

    自己曾对他们严刑拷打、昼夜折磨,只为了从他们口中得到关于超凡世界,不……关于欢欲魔女的情报,那些裹尸袋在地牢的深处堆积成山。

    现在这些亡魂来找厄文了,它们挣扎着,想要从蟒蛇的口中爬出,誓要拖着厄文一起步入地狱。

    可厄文并不感到恐惧,相反,他倒欣喜地大笑了起来,厄文用力地做着笑脸,像是在嘲笑这些人一样。

    蟒蛇们扑了上来,将厄文团团包围,从外界看去,他现在就像一个被银白群蛇所缠绕的巨大肉团,伯洛戈抽出长剑,朝着厄文奋力游来,他尝试拯救厄文,但厄文在蟒蛇们的咬食下,根本无法维持自己的身影,此刻他已经越过了车门,落入了下一节车厢。

    伯洛戈痛苦地咳嗽着,大量的气泡在他身前浮现,现在没有氧气空间,伯洛戈也无法在水里撑太久,可能还不等他救援到厄文,他自己就会先窒息而死。

    其他人的状态也差不多,如果再没有什么转机,大家都会溺死于此……见鬼!哈特已经沉底了!

    疼痛在身上蔓延,溶入水中的血液也遮蔽了视野,厄文的处境变得及及可危,冰冷的死寂里,因缺氧他的眼前的幻觉变得越发严重了起来。

    厄文看到一双双手臂从蛇口里伸出,亡魂们大声叫嚣着,要令自己付出代价,与此同时那诡异的女声也在耳旁响起。

    早在乐土号的袭击中,厄文就听过女人的声音,此刻他再次听到了。

    声音被海水模湖,传入耳中带着低沉的杂音,像是意义不明的呢喃,好在这没能困扰厄文太久,他自言自语着。

    “我不会死……”

    海水灌入口鼻的感觉并不好受,更不要说任由它一点点地填满双肺了,缺氧带来的幻觉愈演愈烈,可厄文却没有死去,更怪异的是,厄文反而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一点点地撕扯掉了身上的蛇群。

    昏暗浑浊的水下世界里,厄文看到了正朝着自己赶来的伯洛戈,这家伙已经快抵达极限了,但还是固执地挥起长剑。

    厄文开始喜欢伯洛戈了,他和自己一样,都是个固执的家伙,这让厄文想起之前,他和伯洛戈尚未说完的那句话。

    其实厄文想对伯洛戈说,有时候理想并不重要,是的,这种东西并不重要,无论是谁都会有那么个名为理想的东西。

    真正重要的是,能将理想执行到最后的蠢劲。

    厄文就是一个这样固执的人,就像儿时那些孩子们形容自己的那样,一块固执的、令人生厌的石头。

    只有石头才能为了一个可笑的目标坚持三十三年,也只有石头才会固执地走到现在,要么被砸碎其他人,要么被砸碎。

    女人的歌声清晰了起来。

    “哦……她是谁?”

    “一个谜。”

    “一段奇思异想的梦。”

    厄文看到了,纠缠自己的蛇群逐渐散开,于水中起舞的身影在凋零的蛇群后展露,或许是缺氧所带来的幻觉正为现实增添色彩,仿佛是由鲜血染色的衣摆在水中扩散开,犹如盛开荡漾的睡莲。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熟悉的身影跨越了时光而至,似乎一切都尚未改变,正如当初厄文见到她时的那样。

    暗沉浑浊的世界里,酒红色的眼童里散发着奇异的光,厄文脑海里一片空白,任由辛德瑞拉靠近了他,女孩胡乱地挥舞手势,试着向厄文传达信息,可厄文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目光呆滞。

    辛德瑞拉只能让厄文抓住自己的脚踝,然后她双手握起匕首,像是攀岩一样,匕首反复地钉入地面,笨拙的、一点点地挪动着身体,以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将厄文拉回棋桌旁。

    每一次挥匕都大幅度消耗辛德瑞拉的体力,因为不会游泳,她暂时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如果能活着离开这,辛德瑞拉会好好考虑学游泳的事,她还会考虑要不要和厄文学两手,把自己路上这要么的旅途记录下来。

    想到这,辛德瑞拉觉得这样的念头还不错,这样等自己老的时候,她就可以招呼一堆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和他们讲讲自己的奇妙冒险,想必他们一定会露出膜拜的神色。

    辛德瑞拉甚至能想到他们震惊时的表情,这听起来实在是太妙了。

    弓起脚,辛德瑞拉伸手抓住了厄文,她身子蜷缩了起来,像只奋力起跃的兔子一样,一脚踹在了厄文的腹部,用尽全力将他蹬向棋桌。

    厄文像是恢复了神智般,他伸出手,抓向那本属于他的卡牌。

第二百四十三章 鲸歌

    鲜血染进了水中,像是一团不断扩散的黑雾,厄文没有力气去读卡牌上的效果了,拿到它之后简单地扫了一眼,厄文便将它掷向白鸥。

    猩红的手臂接过了卡牌,白鸥的声音透过浑浊的海水清晰地传入耳中。

    “事件卡·风平浪静!”

    白鸥的手臂狂舞着,兴奋地怪叫着,“恭喜各位!熬过这一轮!”

    他像是真心为几人庆幸一样,胡乱挥舞的手臂像是在编织某种奇怪的舞蹈,如果不是只有脑袋,白鸥此刻一定会站起来又唱又跳。

    话音落下的瞬间,黎明号破浪而出,铁轨像是浮于海面而建,沉重的武装列车克服了物理规律般,奇异地在海面上疾行,所有的车门也在这时一并打开,积水全部倾倒出去,就连蟒蛇也一条未留。

    几人狼狈地倒在地上,连续的事件下,大家都没什么力气了,帕尔默痛苦地倒在地上,紧接着弓起身子,大口地干呕了起来。

    帕尔默已经厌烦起了海洋,手指伸进喉咙里,反复地扣动着,然后又哗啦啦地吐了一地。

    艾缪起身来到哈特身旁,双手撑在哈特的胸口,努力为他做心肺复苏,每一次按压,都有大量的海水从哈特的嘴里呲出来。

    “风平浪静?”

    伯洛戈坐在角落里,长剑横在身前,低温使他的脸色惨白,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

    “我猜,水淹的戏码应该是结束了。”

    金丝雀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如果厄文再晚那么一步抽卡,她就真的溺死在了水里。

    失去了超凡之力的庇佑,现在她们都是一群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刀伤会杀死她们,水淹也能将她们轻易地溺死。

    伯洛戈疑惑地看向金丝雀,却只见金丝雀伸手指向车窗外。

    “真美啊……”

    艾缪顺着手指看去,只见车窗与车门一并敞开,外界那遮天蔽日的阴云与风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澄净蔚蓝的天空。

    整片海面清澈的像是蓝绿的大片宝石,人类的肉眼可以轻易地穿透水下数米的距离,颜色绚烂的鱼群在珊瑚丛中游弋,海鸟们紧随着黎明号,平行地飞在其身边。

    “我们是在做梦吗?”

    哪怕是伯洛戈此刻也不禁感叹风景的秀丽,仿佛黎明号刚刚的扎入深海,直接跨越了几百公里,抵达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海域。

    但当伯洛戈将目光落在棋盘上时,黎明号依旧处于海岸的区域内,并沿着原定的路线继续向前。

    辛德瑞拉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裙摆,走上前搀扶起厄文,厄文的状态要比其他人糟很多,仗着自己暂时不死的性质,他喝了不知道多少的海水。

    俯下身呕吐着,吐出的积水里还飘荡着蟒蛇尸体的碎片,散发的腥臭气息令厄文更加反胃了许多,紧接着再次大口呕吐。

    身体的异感与重新获得的新鲜空气,令厄文感官有些紊乱,辛德瑞拉则及时给予厄文治疗,以免他在缺氧的幻觉里越陷越深。

    “你刚刚在说什么?”

    辛德瑞拉顺势对厄文问道,刚刚在水里拖拽厄文前进时,她隐约地听到厄文在说些什么,但他一张口,海水就倒灌了进去,除了咕噜声外,辛德瑞拉什么都没听清。

    “说……说什么……”

    厄文头疼欲裂,但还是强睁眼去看辛德瑞拉,他在辛德瑞拉的身上看到了,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但厄文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如同在风中摇曳的风筝,自己差一点就抓住了那断裂的风筝线。

    “你还好吗?”

    辛德瑞拉觉得厄文的状态有些糟,刚准备关心一下厄文,却见厄文勐地抬起头,眼球里布满血丝。

    一股无名的惧意在辛德瑞拉的心底升起,忽然间她觉得厄文变得很陌生,厄文站了起来,双手一把扼住辛德瑞拉的脑袋,女孩惊恐地挣扎着,却逃不脱厄文的双手。

    “厄文……你怎么了!”

    厄文没有说话,他逐渐靠近了辛德瑞拉,浑浊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双眼,像是有股力量从他的躯壳下延伸,向着辛德瑞拉伸出魔爪。

    “不,没什么。”

    厄文突然松开了辛德瑞拉,他看起来疲惫了许多,默默地拿起一张翻倒的椅子,有气无力地坐在上面,目光茫然地看向敞开的车门外。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景色,黎明号在海面上快速掠过,激起一道道纯白的浪花,时不时还有鱼群从水面下起跃,澄清与蔚蓝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并模湖了天地间的分界线。

    厄文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目光里带着几分茫然。

    车厢内静悄悄的,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休息,即便是伯洛戈,这一次他也只是将骰子攥在手心里,而没有将其掷出。

    虽然没遇到什么强敌,但这接连不断的灾难,正消磨着几人的精力,在休息一段时间前,他们实在是没有力气继续这疯狂的冒险了。

    辛德瑞拉困惑地看向厄文,她觉得厄文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因为什么,这或许和刚刚在水中的遭遇有关。

    正当辛德瑞拉走上前,准备和厄文好好聊聊时,一阵悠扬的音律从远方的海底传来,像是响彻城市的深沉钟鸣,辛德瑞拉呆滞地站在了原地。

    她听过这个声音,在大书库的梦境里,辛德瑞拉双腿不受控制地走向车门处,目光望向远方,海面像是沸腾了起来般,一道道巨大的阴影正在海面下迅速浮现,直到它们的身体高高地隆起,撞破了海面。

    无尽的水花被抛入空中,阳光洒下,折射出绚烂的虹光。

    辛德瑞拉迷恋地目睹这一切,沉默的厄文则忽然暴怒了起来,他紧张地从椅子上站起,焦急地扑向辛德瑞拉。

    “不能看!”

    辛德瑞拉完全没有在意厄文的话,准确说当鲸歌响起时,她的脑海里就空无一物了。

    那是只属于辛德瑞拉的愿望,而现在这份愿望近在迟尺。

    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过,这份愿望会以这样的形式达成。

    悠扬的鲸歌临近海面,编织成震耳欲聋的宏伟乐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 愚蠢的鲸鱼

    厄文并不愚蠢,只是绝大部分的时间里,他懒得去计较些细枝末节的事,也懒得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精于算计的人,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对于将要发生的一切也早有预感。

    是不愿面对吗?还是刻意的逃避?厄文也说不清楚,但这一刻起,他意识到自己有些舍不得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他觉得这次突如其来的旅程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可结束依旧要到来了,正如不断翻页的小说,它不会因你的不舍,而凭空多出那么几页。

    时间仿佛是凝固了般,每个人都聆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鲸歌,在这静谧宁和的世界里,一切都陷入了某种久远的意味里。

    辛德瑞拉站在敞开的车门前,目睹着海水的沸腾,随后一头又一头的庞然大物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它们奋力拍打着海水,激起的浪花在半空中破碎成漫天的彩虹。

    这是辛德瑞拉一直渴求的一幕,如今它以这种奇特的方式于眼前展现,鲸鱼们嬉笑打闹似地相互碰撞,巨大的阴影从列车下掠过,随即浮出海面,激起的水花打在了脸上,带来一阵清凉的触感。

    深沉悠远的鲸歌也变得越发洪亮,音律交织在一起,旋律变得越发宏大神圣,辛德瑞拉伸出手,像是所有的愿望都将得到满足一样,身前的海水涌动,鲸鱼浮出水面,轻轻地蹭着辛德瑞拉的手,然后它再度沉入水中,鲸群们紧随着列车,浪花与彩虹齐至。

    辛德瑞拉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一股说不上来的满足感填满了她的胸膛,没有留下丝毫的空间。

    她转过头,蔚蓝的天海犹如墙纸般映衬在辛德瑞拉的身后,厄文沉默无言地凝望着她,辛德瑞拉则露出甜蜜的微笑。

    “厄文,我好像明白查尔当时的心情了。”

    辛德瑞拉深呼吸,这股怪异陌生的情绪在她的脑海里横冲直撞,她觉得自己的躯壳现在布满了裂痕,有什么东西就要钻出来了。

    其他人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厄文眼里藏着悲伤,伯洛戈则不知何时起,攥紧了手中的飞刀,只待合适的时机暴起伤人。

    厄文问道,“它是什么心情?”

    辛德瑞拉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回想那头反复冲上海岸的鲸鱼,它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最后在渔民们的屠刀下,被拆解成了数不清的肉块,提炼成燃烧的鲸油……或许现在它的鲸油,还在某个提灯里静静地燃烧着。

    “查尔可能是在海上见到了某个人吧,比如一个溺水的倒霉鬼?”

    辛德瑞拉幻想着查尔的故事,说着笑了起来,“没错,一个溺水的倒霉鬼,查尔救了他,一人一鲸度过了短暂且愉快的时光。”

    “倒霉鬼不是鲸鱼,他没法生活在海里,所以他还是离开了,回到了陆地上,查尔以为倒霉鬼会回来找它,可自他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声音停顿了一下,辛德瑞拉沿着车门坐下,双脚伸进海里,踩着水花。

    “我猜查尔应该很想念那个倒霉鬼,它并不能理解国家、城市、楼群这样的概念,它只是觉得倒霉鬼在岸上,或许越过了那道草丛,就能看见他正躺在树下……”

    海面开始凹陷,海水逆流了下去,紧接着巨鲸破浪而出,庞大的躯体此刻居然带上了一股难以置信的轻盈感,它带着一道道彩虹越过疾行的黎明号,从辛德瑞拉的头顶掠过,从另一边重重地砸入了海里。

    飘荡的水丝随风打在身上,像是一场淅淅沥沥、难以窥见的小雨。

    “是啊,可能查尔就是这样想的,因为一个足够愚蠢的想法,反复地冲上海岸,”辛德瑞拉直勾勾地盯着厄文,“就像你一样,厄文。”

    辛德瑞拉说着站了起来,一股难以言明的陌生感充斥在她的身上,仿佛短短的几句言语后,辛德瑞拉完全变了一个人。

    “为了一个足够愚蠢的想法,这漫长的时光里,对欢乐园固执地追逐……”

    辛德瑞拉声音逐渐变得严厉了起来,她朝着厄文大步走去。

    “你就是那头愚蠢的鲸鱼,反复地涉足死地,你究竟想要些什么呢?”

    面对辛德瑞拉的斥责,厄文不为所动,伯洛戈此时迅速地起身,手中的飞刀全部掷出,精准地命中了辛德瑞拉的身体,贯穿了她的胸口。

    这突然的异变令所有人都反应不及,除了厄文与伯洛戈,他们俩人都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有想过事实如此,”厄文摇了摇头,“但事实真的摆在眼前时,还是让人有些接受不能。”

    辛德瑞拉看了眼插在胸口的飞刀,伯洛戈朝着她狂奔了过来,手中的长剑泛起致命的冷芒,在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中,狰狞的伤口从辛德瑞拉的胸口绽放,挥洒的鲜血涂染了地面与墙壁。

    伯洛戈转身再度挥剑,尝试一剑砍下辛德瑞拉的头颅,但纤细的手掌轻易地握住了下落的剑刃,染血的脸庞斜视着伯洛戈,下一秒她轻易地攥碎了坚固的金属。

    金属碎片割伤了伯洛戈的身体,他果断地舍弃了断剑,迅速后撤,金丝雀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选择跟上伯洛戈的步伐,一连串的弩箭射出,钉穿了辛德瑞拉的膝盖、大腿,箭头没入腹部。

    伯洛戈从剑袋里抽出又一把剑刃,警惕地横在身前。

    辛德瑞拉疑惑地转过头,“厄文能猜到,在我意料之中,可你……我应该没有什么失误吧?”

    “我看过你的房间,”伯洛戈另一只手抽出匕首,“为什么你的房间会是一片空白的毛坯房呢?难道说你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吗?”

    厄文叹息道,“还是说,这一切只是某个虚假的身份?”

    从一开始厄文对于女孩便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知,厄文从未了解过这个奇怪的女孩,就连她的真名也不清楚。

    如同一团不可知的幽灵。

    女孩无视了身体上的伤痛,她再次看向厄文,并在厄文的注视下,将插在身上的飞刀与弩箭一个接一个地拔下来。

    狰狞的伤口之下没有鲜血流出,甚至说在几秒后,就连身体上的伤口也一并愈合了起来。

    厄文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女孩时,她对自己所说的话。

    “所谓的‘辛德瑞拉’,也只是你的身份卡而已,对吗?”

    厄文早有预感了,他追逐这一切是如此之久,当异样出现时,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现在身份卡所代表的角色愿望已经达成,所以这张身份卡的使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你花费了如此之大的代价,便是将我们凑在一起,陪你玩这场该死的桌游。”

    伯洛戈此时打断了厄文的话,他已经猜到辛德瑞拉这层身份下,对方的真容了,这一可能令伯洛戈又惊又喜,愤怒不已。

    “看着别人玩游戏最无聊了。”

    伯洛戈接着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加入游戏之中,就例如现在这样。”

    女孩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某种看不见的裂纹变得越来越多,直到坍塌成一地的粉末,她迈开步伐,伴随着前进,她的形态也开始了变化,矮小的身体变得挺拔,脚踩着细长的高跟鞋,火红的裙摆如莲花般散开。

    别在伯洛戈胸前的卡牌剧烈颤抖了起来,藏身于卡牌中的高尔德认出了她的身份,难以压抑的悲鸣交织着恐惧与怒火。

    酒红色的眼底燃起了瑰丽的光芒,她带着吟吟笑意和厄文擦肩而过,厄文却目光失焦地看着她刚刚所处的位置。

    在那里辛德瑞拉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就此厄文再也看不到她了。

    不……一开始辛德瑞拉就从未真正存在过,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一场供以取乐的游戏。

    她走到棋桌旁,伸手摘下了白鸥的头颅,伴随着白鸥凄厉的哀嚎声,白鸥的头颅开始扭曲、变形,血肉与颅骨诡异地延展,乃至变成了一本蒙着皮肤的方正书籍,而白鸥的面容则成为了书籍的封面。

    女人的笑容摄人心魄,她变幻出了一张卡牌,卡牌里刻画着辛德瑞拉的模样,在下方还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描述了辛德瑞拉的故事。

    她将这张身份卡插进书页的缝隙里,翻页的瞬间,能看不到数不清的卡牌位于书页里,每一张卡牌都代表着一个身份。

    “我该如何称呼你?”

    伯洛戈对女人质问道,“是继续叫你辛德瑞拉,还是……欢欲魔女?”

    “阿斯莫德。”

    女人轻声唤出了自己的真名,她难掩脸上的笑意,继续说道。

    “来让我们把游戏变得更有趣些吧。”

    话音未落,列车外的风平浪静不再,它再度变回了那副风暴肆虐的毁灭光景,橙红的光芒犹如燃烧的焰火般,接天触地,连绵在一起的灰黑雷云裹挟着呼啸的风浪,犹如索命的死神,紧随在黎明号之后。

    他们仿佛行驶在末日的边缘,每迈出一步,都有大片的世界,于身后崩塌、湮灭。

第二百四十五章 燃烧祭品

    在这个令人意外的时刻,局势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的迅速发展,帕尔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搞不懂辛德瑞拉怎么突然变成了这副样子,更搞不懂厄文与伯洛戈之间那诡异的默契。

    “辛德瑞拉……”

    帕尔默疑惑地张开口,这时金丝雀拦住了帕尔默,举起弓弩,警惕地指向前方。

    “她不是辛德瑞拉,”金丝雀说,“辛德瑞拉从未存在过。”

    艾缪反应了过来,心有余季地说道,“这只是欢欲魔女用来伪装的身份而已,她众多身份之一。”

    帕尔默的脸色变得惨白,莫大的危机感笼罩在他的心头,回忆一下这一路上的种种,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厄文。

    “从一开始,我们就被盯上了吗?”

    “我不清楚。”

    厄文摇摇头,他是几人之中,最先遇到辛德瑞拉的人,现在回顾起来,厄文也说不清这一切究竟是场巧合,还是一次蓄谋已久的阴谋。

    但无论如何,最初的目的已经不重要了,摆在几人眼前的现实是,辛德瑞拉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她身份卡的发展得到了圆满,就此被欢欲魔女再度收藏。

    一种奇怪的想法从厄文的心头升起,他不清楚过去的某一分某一秒,辛德瑞拉是否真实的存在过,还是说一直以来都是层虚伪的假象。

    厄文有很多话想质问对方,但厄文知道,对方应该不会给与自己答桉,正如自己曾经询问辛德瑞拉秘密时那样。

    “这一切是巧合吗?”厄文知道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地发问道,“还你是故意制造的!”

    面对厄文的问话,阿斯莫德笑而不语,她的笑容是如此迷人,怎么能有人对着她发怒呢,可厄文心底就是涌向一股无名的怒火,越烧越烈。

    厄文想起了辛德瑞拉与自己的言语,这一切是如此地真实,可最终也只是过分逼真的假象而已。

    “比起这些,还是先在意一下你们自己吧。”

    阿斯莫德取代了白鸥的身份,成为了新任的主持人,更加任性、无视规则的主持人。

    她问道,“轮到谁了?”

    伯洛戈攥紧了手中的骰子,他没有顺从地掷骰,而是更加警惕地看着阿斯莫德,“我以为作为大反派的你,会在之后的环节里出现,而不是现在。”

    “没错,”伯洛戈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样的出场,戏剧性还不够,不够符合你的想法,不是吗?”

    在伯洛戈的计算里,她应该有一个更为戏剧性的出场方式,而不是在一个女孩完成愿望后,诡异地接替了她的存在。

    “是什么加快了你的出现呢?”

    阿斯莫德眯起了眼睛,缝隙里闪烁着与外界风暴类似的橙红光芒,她好像是在看向伯洛戈,又好像看向了那位站在车门处的不速之客。

    “我就说他很敏锐的,”贝尔芬格倚靠着墙壁,微笑地看向阿斯莫德,“你无法掌握所有人的心。”

    贝尔芬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列疾行的黎明号上,更加诡异的是,这一次似乎只有阿斯莫德能看见他,他完全地独立于尘世之外,犹如一位看客。

    “我更喜欢顺其自然的发展,只有不受干涉的创作,才能孕育出完美的作品。”

    贝尔芬格说着抬起手,他把厄文的初稿带了出来,并读了一路,他就快读完了,正好厄文也将用现实为他描绘出最后的结局。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阿斯莫德开口道,她像是在对贝尔芬格说话,又像是对所有心有欲望的人们扬言。

    厄文面无表情,他虽然是位作者,但此刻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仿佛自己所学、所知的所有词汇与语句,都难以完全地将自己此刻的内心诠释出来。

    伯洛戈反问道,“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传说中的欢欲魔女,一早就潜伏在我们身边,营造这场疯狂的游戏……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伯洛戈猜不到,和自己遇到的其他魔鬼不同,那些可憎的家伙们是为了某种利益而奔行,可到了欢欲魔女这,利益对她而言反而是次要的,她真正想要的是能激荡起情绪起伏的东西。

    “我只是想和各位玩一场游戏,”阿斯莫德坦言道,“而这场游戏关乎某个赌局。”

    阿斯莫德忽然起身,她几乎是飘的方式来到了厄文身边,宝石般瑰丽的眼童里倒映着厄文的模样。

    “我记得你,厄文·弗来舍尔。”

    纤细白皙的手掌落在厄文的脸上,她轻轻地扒开了厄文的眼睑,苍老浑浊的眼童完全地暴露在了空气中。

    “我们曾经见过的,没想到你居然老成了这副样子。”

    厄文呆滞地盯着她,在阿斯莫德的身上他看到了辛德瑞拉的影子,还有那深埋在记忆深处里的模样。

    仿佛是重新认识了一般,阿斯莫德露出困惑的表演,招了招手,血肉的书籍飞入她的手中,带血的书页哗啦啦地翻弄着。

    阿斯莫德一边翻页一边自言自语着,“是哪张卡来的,抱歉,我有些记不清了,应该是这张吧?还是这张?”

    她像是在衣柜前挑衣服般,数不清的身份卡在阿斯莫德的手中闪回,或许是时间过于久远了,阿斯莫德没能找到厄文所熟悉的那张身份卡,为此她再次取出了辛德瑞拉的身份卡,在厄文的注视下,她再度变回了那副熟悉的模样。

    “找不到了,用这张可以吗?”

    阿斯莫德微笑着取出另一张,“还是这样?如何?”

    少女的轻盈与妇人的雍容在她的身上重叠交替,每一次更迭她都带起惊人的美感,像是欲望这一概念的现实具现化。

    厄文直愣愣地看着她,待她的表演彻底激怒厄文时,厄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吼质问着,“你在做什么?”

    怒火在心底高涨,厄文有想过魔鬼的扭曲,可当她真正出现在眼前,肆意玩弄自己的记忆与情感时,厄文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魔鬼的邪恶。

    “哦?我只是在满足各位的欲望而已啊,你难道不喜欢这样吗?”

    阿斯莫德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甚至抬头看向伯洛戈,对伯洛戈大声质问着,“你难道不想吗?”

    在她叙述的同时,伯洛戈惊奇地发现了阿斯莫德的变化,她的眉目变幻成另一个熟悉的模样,伯洛戈知道她要变成谁,可那是伯洛戈不容亵渎的记忆,比起厄文的低吼,伯洛戈一向喜欢付诸实践,所以他无声地挥起长剑,誓要砍下阿斯莫德的头颅。

    伯洛戈无声暴起,长剑逼近了阿斯莫德,而阿斯莫德在被长剑命中的前一刻,化作无数燃烧的蝴蝶消散,随后在棋桌前重组,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翘起雪白的大腿,搭在棋桌上。

    “真搞不懂,我明明是在好心满足你们的欲望,为什么你们会对我愤怒不已呢?”

    阿斯莫德说着看向了帕尔默,冲他微笑,“你觉得呢?”

    在帕尔默惊恐的目光中,阿斯莫德变化成了沃西琳的模样,这一刻起帕尔默才知晓厄文与伯洛戈,在阿斯莫德的脸上都看到了些什么。

    帕尔默喃喃道,“大反派登场了……”

    “哈哈!大反派!”

    阿斯莫德捧腹大笑了起来,随着她笑声的响起,车外呼啸的风声也变得越发响亮了起来,金属断裂的悲鸣声不止,紧随黎明号的风暴正撕碎触及的所有铁轨,将它们扯断碾碎,抛入狂风之中。

    “既然大家这么抗拒,那么让我们换个游戏方式吧。”

    阿斯莫德伸了个懒腰,然后打了个响指,她身后的车门轰然开启,但从其中滑出的却是一台造型扭曲的绞肉机,无数尖锐致命的刀片相互摩擦着,发出威胁性十足的摩擦声。

    绞肉机一直连接向车首的列车头,像是通过它能为列车供能一样。

    “现在它需要祭品才能前进。”

    阿斯莫德轻声叙说,与此同时黎明号像是丧失了动力般,车速骤减,狂怒的风暴一把抓住了尾部的车厢,剧烈的晃动中,几乎要将整列列车掀翻、沉入海底。

第二百四十六章 献身考验

    迷人的身姿位于棋桌之后,燃烧般的眼童在人们的身上飘忽不定,她像是在注视着人们,又好像在看向远方……你永远搞不清楚,自己是否会在她的眼中。

    伯洛戈攥紧了手中的骰子,近在眼前的是交错高亢的巨型绞肉机,别说是血肉了,哪怕是将钢铁掷入其中,多半也会在瞬间被碾碎成铁渣。

    黎明号逐渐失去了动力,尾随的狂风呼啸肆虐,它掀起漫天的砂石,像是无数箭雨般,叮叮当当地击打在车厢上,并如大手般拧动着车身,将坚固的钢铁团成一团畸形的麻花。

    崩塌声转瞬即至,在伯洛戈犹豫的片刻时间里,已有一节车厢被碾碎,有些部分被卷入风暴之中,有些则连同着铁轨一并沉入水中。

    阿斯莫德笑而不语,伯洛戈已经开始讨厌她那副迷人的样子了,恨不得挥拳把她砸的粉碎,伯洛戈觉得阿斯莫德不会拒绝自己的施虐,这些魔鬼都是如此,你就算砸烂她们的脸,撕碎她们的身子,她们也不会感到愤怒,反而会笑个不停。

    “掷骰吧,伯洛戈。”

    一直沉默的厄文开口了,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糟,像是一瞬间老了许多岁一样,眼底那股年轻的活力不再,转而是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与惆怅。

    “除了把这场游戏玩下去外,我们没有什么多余的选择了。”

    厄文接着说道,胸膛隆起又落下,他像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一样,催促着伯洛戈。

    “别犹豫了。”

    伯洛戈沉默片刻,再又一节车厢将要被狂风巨浪吞没前,他朝着棋盘掷出骰子。

    掷骰轮换,这一次游戏进行的很迅速,厄文最后掷出骰子,点数重叠在一起,新一轮的事件卡凭空浮现。

    在抽取事件卡的同时,伯洛戈还不忘捡起地面上的蟒蛇尸体,将它们投进绞肉机里,血肉被刀片切割成碎片,绞肉机像是有生命力般,肆无忌惮地吞食着蟒蛇的血肉,将它们吮吸干净,在血肉的加持下,黎明号减缓的速度居然提升了几分。

    正如阿斯莫德所说的那样,现在它需要更多的祭品。

    “你是能因此感到乐趣吗?”轮到伯洛戈抽卡了,他对阿斯莫德质问着,“就像水淹蚂蚁,看着这些可怜的家伙们奋力挣扎,但又无力死去的过程,这会触动你的内心吗?”

    事件卡在阿斯莫德的身前排列悬浮,她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随口回答道,“谁知道呢?我可能只是在打发时间而已。”

    伯洛戈翻开卡牌,他希望能抽到恶性的事件卡,最好来一大批的魔怪让他杀,这样绞肉机才能有足够多的祭品,好令黎明号继续狂奔下去。

    事件卡·平静时光。

    伯洛戈头一次诅咒起了自己的运气,搞不懂自己这算是好运还是倒霉。

    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减员,失去辛德瑞拉后,他们缺少了一个人掷骰,也少了一次抽卡的机会。

    在伯洛戈之后就是帕尔默,大家紧张地伸出手,拾取卡牌,将希望寄托于下一张卡牌上,以此扭转眼前的局势。

    阿斯莫德眯起眼睛,她总是一幅没睡醒的样子,带着模湖的笑意,“比起这些……你还在等什么呢?厄文。”

    话题被引到了厄文身上,他麻木地抬起头,像是能识破阿斯莫德的伪装般,那惊人的魅力丝毫影响不到厄文。

    “嗯?你不是为了追寻我而来吗?”

    见厄文迟钝地站在原地,阿斯莫德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他一样,“现在我就在这,你还在等什么呢?”

    阿斯莫德玩味地望着厄文,厄文深呼吸,他避免自己的目光与其对视,然后伸出手,去拾取本该属于自己的那张卡牌。

    回想起路上的种种,自己与辛德瑞拉所讲的故事,厄文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深藏的秘密一早就暴露在了魔鬼的眼中,甚至说早在一切开始之前,自己就步入了某个陷阱之中。

    厄文鼓起勇气和阿斯莫德对视在了一起,在女人的眼中他再次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色彩,即便过了这么多年,这抹色彩依旧是如此地惊艳,仿佛是将宝石镶嵌进了眼眶里。

    阿斯莫德伸出手,像是让厄文亲吻她的手背一样,她再次问道,“你在等什么呢?厄文。”

    所有的光、声音、温度,正迅速远去,漆黑的世界一瞬间将厄文包裹,黑暗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向他招手的阿斯莫德,以及另一个于黑暗中展露的身影。

    厄文没有回头去看,但他知道另一个人是谁,早在这一切开始之前,厄文与其的联系就已经达成。

    低声的呢喃宛如梦呓,厄文说道,“贝尔芬格……”

    贝尔芬格依旧一言不发,他和阿斯莫德遥望对视,厄文夹在两者之间,然后……抉择。

    没有人告诉厄文该如何去做,但就像有股力量在冥冥之中引导他一样,他需要在两人之间做出抉择,而这一抉择将引发自己意想不到的事。

    “厄文,我就在这。”

    阿斯莫德站了起来,她向厄文张开怀抱,“你不是一直在想念我吗?”

    阿斯莫德知道厄文想要什么,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所以她总是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想要得到厄文的心很简单,只要自己朝他走去就好。

    目光挑衅着远处的贝尔芬格,阿斯莫德一早就占据了优势,所以她才敢与贝尔芬格设下赌注,贝尔芬格则没有理阿斯莫德,他凝视着厄文的背影,期待着厄文的所作所为。

    厄文不解地质问着,“你们到底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

    “灵魂。”

    回答厄文的是贝尔芬格,这位藏身于黑暗的旁观者,于这一刻起真正地干涉起了游戏。

    “我和她打了个赌,看你究竟会投向谁的怀抱。”

    贝尔芬格朝着厄文走去,轻声劝解着,“厄文,你已经看到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了,你应该知晓她的本性……她只会消减所有的故事性,但我不同,我们之前聊的很愉快不是吗?难道你不渴望窥见那《无尽诗篇》吗?”

    贝尔芬格等待这个机会很久了,他觉得经历了这一切,厄文应当没有理由拒绝自己才对。

    厄文没有回头,所有的阴谋都被串联了起来,他感到一阵惶恐,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引起两位魔鬼的重视,紧接着他又感到荒诞,脸上挂着诡异的笑意。

    厄文在黑暗里伫立良久,某个瞬间他厌倦了等待,他朝着阿斯莫德走去,可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了他,刹那间黑暗消退,伯洛戈的声音近在迟尺。

    伯洛戈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厄文愣了两秒,他眨了眨眼,回过头他看不到贝尔芬格了,而阿斯莫德依旧在前方,正如自己久远记忆里那样美丽。

    “你爱我,厄文,短暂且廉价……但我就在这,你想要的触手可及。”

    阿斯莫德站在原地等待着厄文,她没有主动靠近,而是等待厄文的主动迎来。

    “你是在害怕吗?你在怕些什么?”

    见厄文不为所动,阿斯莫德皱起了眉头,这剧情的推进和她想象的有所不同,按照她的计算,当自己展现真容,向厄文发起邀约时,厄文就该兴高采烈地靠过来才对,就像曾经很多爱慕自己的人一样。

    只要自己招招手,没有人能拒绝。

    “这是一场考验,伯洛戈。”

    厄文轻声道,“她想要的是扭曲、是矛盾、是冲突下的崩溃。”

    伯洛戈听不懂厄文的话,更搞不懂厄文与阿斯莫德之间的恩恩怨怨,伯洛戈的想法很简单,他要把其他人活着带离这里。

    “考验吗?那么她考验的应该不是我吧?”

    诸多坏消息里,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好消息的,例如伯洛戈已经发现,阿斯莫德的目标是厄文,具体为了什么,他就不清楚了。

    真见鬼啊,仿佛从遥远过去的某个时光里,魔鬼们的陷阱就已设下,而自己倒霉地被卷入其中……伯洛戈一开始甚至觉得是自己害了厄文。

    在厄文无奈微笑的同时,伯洛戈举起手,准备用匕首在手掌上开一道口子,还不等他划下,厄文伸手拦住了伯洛戈。

    “它需要血祭,”伯洛戈解释着自己的行为,“我可能会死……但我又是不死者。”

    这一轮事件卡抽的很不顺利,伯洛戈已经将所有蟒蛇的尸体都丢进绞肉机里了,可这还不够,远不够。

    伯洛戈准备利用自己的血液来滋养绞肉机,虽然说自己可能会失血而死,但自己本身又是不死者,即便死亡,应该也只是假死状态,更不要说自己还是宇航员的选中者。

    这种想法很糟糕,但现在伯洛戈必须利用上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万一自己沉沦于欢欲魔女的手中,说不定宇航员会出手救下他。

    伯洛戈不想把命运托付给魔鬼,可现在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是场针对我的考验,”厄文强调道,“我知道她的目的。”

    厄文说着看向张开怀抱的阿斯莫德,就像知道厄文的所思所想一样,阿斯莫德反问着厄文,“厄文,你会为你的高尚付出多少?”

    “你是在质疑我吗?”

    “我质疑所有人,”阿斯莫德忽然靠近了,她如一阵风般,出现在厄文的身前,“我质疑人类所有的品性……人类只不过是一群欲望的野兽,你们之所以能保持着礼节,也只是在克制、压抑自己的欲望而已。”

    “何不释放本性呢?”

    纤细的手指按在厄文的胸口,她想要勾出厄文的欲望,看着他把所谓的高尚粉碎一地。阿斯莫德喜欢这样的游戏。

    厄文看向绞肉机,“这是某种赌约吗?”

    “嗯?”

    “不止是你和他之间的赌约,更是你我之间的一种赌约?”

    厄文说着推开了阿斯莫德,“我不清楚你和他之间的矛盾,但你……你和我,你是想亲眼看见我的崩塌吗?”

    阿斯莫德笑吟吟的,“或许吧,在压力面前,你还能否保持优雅与高尚呢?”

    “我很好奇,厄文,我很好奇当一切溃败后,你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我想知道你所谓的高尚又能支撑多久,我更想知道,你如此苦苦追求的愿望,明明已经近在眼前,你为何要停步不前呢?”

    阿斯莫德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怪异的人了,她知道厄文想要的是什么,可事到如今,厄文却不张口向她索取。

    “让我想想,一份许诺?一段美好的人生?”

    阿斯莫德说着牵起了厄文的手,她轻轻地摩擦着厄文那粗糙的皮肤,“厄文,这是对你苦苦追求的奖赏,只要你开口,你就将获得一切,你为何不索取呢?”

    一连串的话语让厄文略显呆滞,他像是终于获得勇气了般,和阿斯莫德对视在了一起,厄文知道,眼前的女人并不是他所追逐的那一个,只是她的身上有着自己熟悉的影子,这一事实令厄文感到莫大的悲哀。

    “把你的愿望说出来吧,厄文。”

    阿斯莫德从厄文的眼里读到了数不清的情绪,她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不……从一开始她就不存在,她是你的影子,你众多面容的一面,无数碎片的一角,她是你,但你不是她,你是我所能触及,最为接近她的介质。”

    厄文很难过,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爱上的不止是头魔鬼,还是一段虚无缥缈的幻影,一个从未真实存在过的人。

    肌肉紧绷了起来,一股暴戾的气息在厄文的身上萦绕回荡,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大声斥责着阿斯莫德。

    “你不是想考验我吗?来看看啊!魔鬼!”

    厄文甩开了阿斯莫德的手,在其他人震惊的目光中,厄文一脚踩在了棋桌上,正如他之前所做的那样。

    伯洛戈来不及阻拦厄文,只见厄文毫无惧色,伸手触及绞肉机,任由锋利的刀片切断了他的手指,将整只手臂碾碎成漫天的血沫,紧接着他大半的身子都被扯进了无数的刀刃中,切断搅碎。

    艾缪惊恐地闭上了眼,不忍去看厄文的惨状,金丝雀也移开视线,但预想中的死亡与惨叫声没有发生,帕尔默在短暂的震惊后,回忆起了规则书上所言的。

    “吟游诗人不会死去……至少在我们之前。”

    厄文的身影没有在绞肉机里倒下,身体被碾碎的同时也开始了重组,他的血液像是无穷无尽般倒灌进机器里,庞大的痛苦冲刷着他的神经,却不足以令他松开双手。

    从厄文第一眼看到绞肉机时,他就明白阿斯莫德所言的献祭是什么,她想挤压自己的极限,那么就由自己证明给她看。

    扬起的血沫与断裂的肢体中,厄文压抑着自己的声音,黎明号也在他鲜血的浇灌下,速度骤升。

    伯洛戈愣在了原地,直到温热的血沫打在脸上时,他才从震惊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像是在为自己打气、为厄文振奋一样,伯洛戈怒吼地投出骰子。

第二百四十七章 怨咬

    即便知晓自己暂时具备着不死之力,可做出这样的抉择,依旧需要十足的勇气,厄文不清楚自己是因被戏弄而产生的怒火,失去理智从而做出这样的抉择,还是说经过深思熟虑后,所行的高尚之举。

    总之,无论驱使厄文的理由是什么,铁律的事实就这样残酷地摆在眼前,厄文深陷无数交错的刀锋之中,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冰冷锐利的金属划过身体,它们撕扯开自己的皮肤,斩断骨骼与筋腱,将自己的内脏撕碎成一片血污。

    海潮般的痛意往复冲刷着厄文的神经,像是有尖锐的钢针沿着太阳穴刺入脑中,金属之间的摩擦高亢摩擦声,仿佛有幽魂们在耳旁惊声尖叫。

    厄文的身体分崩离析,但又迅速地重组在一起,高速转动的刀刃不断地将他向外推去,很快厄文的半个身子就被绞肉机挤了出来。

    “我是个固执的家伙……我是个愚蠢的家伙……”

    厄文低声念叨着,面对这样的危难,人总需要一些可笑的谎言来欺骗自己,从而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去做那些蠢事。

    他像是不知痛般,努力地伸直了手,即便绞肉机将他推开,他还是奋不顾身地折返回去,目睹着自己的肢体再度化作一团肉泥,被贪婪的机械大口吞食。

    隐约间厄文觉得眼前的绞肉机活了过来,在鲜血的滋养下,它以金属奏鸣出诡异怪诞的笑声,大口吞食着不死的祭品,以血肉化作燃料,驱动着黎明号轰然向前。

    贯天彻地的风暴近在迟尺,可它再也追不上这列列车了,它疾行于海面之上,犹如幻想中的画面,一刻不得停息。

    阿斯莫德旁观这一切,腥臭的血气溢散在空气里,其他人嗅到这股强烈的味道,生理本能地呕吐,再想到这些来自于厄文,扭曲的恶心感变得越发强烈起来。

    鲜血被打成了澹红的血雾,阿斯莫德深呼吸,她能品尝到厄文的痛苦与悲伤,强烈的情绪犹如蜜糖般填满她的喉咙,犹如盛开的玫瑰般,她的身姿变得越发妖艳美丽,就连眼童也于此刻燃烧了起来,化作瑰丽的宝石。

    阿斯莫德喜欢强烈且直白的情绪,这与她信徒所能带给她的欢愉不同,厄文并没有受到孽沌唯乐的加护,他无法将痛苦转换为快感,只能直接地承受着这一切。

    “很痛吧,厄文。”

    阿斯莫德朝着厄文走来,她开始明白贝尔芬格违和倾心于他,厄文的抉择总是如此地有趣,令人想要完全地掌控他。

    “你可以避免这些的。”

    阿斯莫德朝着厄文伸出手,只要厄文愿意,她随时能将加护赋予给厄文,到时候绞肉机所带来的苦痛便再也无法影响到他。

    厄文强忍着痛意,反问道,“那么代价呢?”

    阿斯莫德再一次地被拒绝了,但她并不愤怒,脸上反而洋溢起了笑意,她忽然转过头,看向车厢的尾部,贝尔芬格正静静地站在那,注视着她们的一言一行。

    “这样游戏才有趣啊。”

    “是啊。”

    贝尔芬格难得地赞同起了阿斯莫德,“我们无所不能,却又无法征服一颗可怜的灵魂。”

    厄文确实是个固执的家伙,阿斯莫德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愿望近在眼前,厄文却止步不前,他是在珍惜自己的灵魂吗?还是在犹豫一些别的东西?

    这样的游戏阿斯莫德经历过无数次了,她也见过了许许多多的灵魂,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可到最后,事实证明,他们也不过是平庸的一个而已。

    厄文也是如此,他也只是平庸的一个而已,只是现在厄文尚未被压垮,没有被逼迫至极限,当他濒临崩溃时,阿斯莫德将轻而易举地获得胜利。

    “我会得到他的。”

    阿斯莫德说着摇了摇头,“他是不会拒绝我的,不然他也不会蠢到登上这列列车。”

    “那么展示给我看吧,”贝尔芬格并不急于参赛,“你究竟是太阳,还是北风呢?”

    掷出的骰子叠加在一起,新一轮的事件卡排列在眼前,伯洛戈果断地抽卡,这场残酷的游戏正朝着越发扭曲的方向发展,他想赶快结束这一切,鬼知道继续拖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压力,只有面临压力与抉择时,才能展露一个人真正的价值。”

    在伯洛戈要拾取卡牌的前一刻,幽魂般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伯洛戈记得那个声音,贝尔芬格的声音。

    伯洛戈勐地转过头,他什么都看不到,随后他的目光挪向金丝雀。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伯洛戈大声质问着金丝雀,他不觉得那是自己的幻觉,眼下不止一头魔鬼在这场游戏里,而且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贝尔芬格主动联系起了自己。

    邪异的脐带连接起了所有人,犹如毛线团一样,团团纠缠在了一起,共同漂泊。

    “我……我不知道。”

    金丝雀摇摇头,她不清楚贝尔芬格的计划,至始至终她得到的命令,也只是狩猎白鸥而已。

    伯洛戈停顿了一下,正当他准备追问时,手中的卡牌仿佛燃烧了起来般,灼烧了伯洛戈的手掌,火烧火燎的痛意后,伯洛戈还没看自己抽到了什么,卡牌就化作一股黑烟消散。

    与此同时沉重的脚步声从一节节车厢之后响起。

    伯洛戈直勾勾地看向逐一敞开的车门,更加浓重腥臭的血气随风而至,阿斯莫德此时也转过身,饶有兴趣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可爱的宠物。”

    伴随着阿斯莫德的轻声笑意,臃肿可怖的身影费力地挤压着狭窄的车厢,粗壮染血的手臂胡乱地挥舞攀爬,虫卵般密集的眼球窥视着棋盘车厢内的众人。

    阿斯莫德的藏品之一,先前伯洛戈所见过的断肢者出现在了列车上,这并不是原版《绝夜之旅》内所存在的怪物,而是在阿斯莫德的影响下,逐渐扭曲魔幻的现实怪异。

    帕尔默咽了咽口水,目前他们遇过最可怕的怪物,也只是恐噬魔,而现在断肢者无论是从外观,还是实际的力量,想必都要远超于恐噬魔。

    尖锐且高亢的吼叫声震耳欲聋,断肢者像是嗅到了活人的气息般,挥舞着数不清的手臂,犹如一头巨大的、断肢拼凑而成的血肉蜘蛛,发狂般地朝着棋盘车厢冲来。

    车门根本无法阻碍它,在它的撞击下崩坏,就连车厢也开始扭曲,金丝雀当即射出一连串的弩箭,可箭头叮叮当当地撞在断肢者的身上,根本无法杀伤它分毫。

    伯洛戈果断地拔剑迎敌,他需要在下一节车厢拦住断肢者,一旦它冲入了棋盘车厢,那么他们就再无回旋的余地。

    “你听过北风与太阳的故事吗?”

    几人生死搏杀时,阿斯莫德就像在下午茶一样,悠闲地和厄文闲聊着。

    “你想说你是北风吗?”

    强烈的痛楚反复绞杀着厄文,他踏入绞肉机过去了才几分钟而已,他却觉得有几年那样漫长,每坚持一秒,对于厄文而言,都是极强的考验。

    “你以这些苦难折磨着我们,企图依次让我们跪拜在你的身前?”

    厄文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忍耐痛苦的同时,还保有理智对话,对于厄文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为什么不呢?”阿斯莫德依旧是那副高傲、游戏人间的姿态,“只要你向我屈服,这一切都会结束的,厄文。”

    “你想要些什么呢?”

    阿斯莫德思量着,“那份藏匿于心底的爱意?还是结束这漫长的痛苦?哦,对了,你不是想要永生吗?

    只要你屈服,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你唯一要付出的,也仅仅是虚无缥缈的灵魂而已。”

    阿斯莫德说着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如记忆里那样优雅,随着阿斯德莫的靠近,刀片的搅动也慢了下来,像是给厄文时间以思考一样。

    阿斯莫德露出困惑的表情,“想一想,厄文,灵魂对于你们而言有什么意义吗?看不见,也摸不到。”

    “还是说……你依旧要拒绝我?”

    阿斯莫德沉默了片刻,她的身影虚幻了起来,迈入了绞肉机中,去观察厄文那藏起来的表情。

    纠结、痛苦、沉默、悲伤……无比复杂的情绪在厄文的眼中闪回,仅仅是嗅到这股复杂的情绪,便能给阿斯莫德带来巨大的满足感,她越来越喜欢厄文这件有趣的玩具了。

    “那么换个说法,厄文,如果你拒绝我,你将永远处于这漫长的痛苦里,你所珍视的一切都会毁灭,你救不了任何人,而你所谓的高尚,也会被我一点点地碾碎。”

    阿斯莫德见过很多人,很多自以为高尚的、不会屈服于魔鬼的人,太多太多的例子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可以战胜欲望,但他们终将成为自己的藏品之一。

    厄文咳出了大量的血沫,刀片切断了他的喉咙,他需要等待上几秒,来让自己的喉咙自愈,他的声音变得沙哑。

    “要打个赌吗?阿斯莫德。”

    厄文努力地仰起头,不屑地看着她。

    轰鸣的撞击声从下一节车厢里传来,伯洛戈被断肢者拍在墙上,胸口传来阵阵钝痛,伯洛戈觉得自己被敲断了几根肋骨。

    手中的剑刃布满豁口与裂痕,即便伯洛戈能矫健地躲过断肢者的攻击,但他的剑刃依旧难以杀伤到断肢者,无论伯洛戈怎么奋力挥砍,都只是在为它挠痒痒而已。

    一道道浅浅的伤口在断肢者的身上浮现,哪怕伯洛戈将剑刃完全地刺入了断肢者的身体里,以剑刃的长度与杀伤面积,根本影响不到这头怪物。

    相反的是,只要断肢者的随意一击命中了伯洛戈,这一击就足以击断伯洛戈的骨骼,夺走他大半的性命。

    伯洛戈痛苦地咳嗽着,鲜血染红了嘴角,漆黑的影子再度罩住了他,伯洛戈试着起身腾挪,但身子刚站直了一半,腿部传来的剧痛令他不受控地坐了下去。

    致命的黑影覆盖了头顶,断肢者兴奋地挥下重击,渴望肢解伯洛戈的身体,伯洛戈这一刻能做的,也只是疲惫地架起长剑。

    另一道高大的影子罩住了伯洛戈,沉重的盾牌和锐利的尖爪碰撞在了一起,密集的火花后,他倒撞向车厢的另一侧,还顺势撞开了车门,险些跌落了下去。

    “你们是在我身上跳舞了吗?”

    哈特一边呕吐出大量的海水一边捂着胸口抱怨着,在这极为关键的时刻,哈特终于摆脱了他的噩梦。

    如此戏剧性的一幕,伯洛戈震惊的说不出话,他一向以最糟糕的方向去幻想事件,在伯洛戈的眼里哈特和死人已经没区别了,但他又站了起来。

    “你在愣什么呢?”

    哈特狼狈地起身,再次扛起沉重的盾牌,他搞不懂眼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自己昏迷前还是普通的列车之旅,现在怎么就行驶在了风暴与大海之上。

    “猜猜我抽到了什么!”

    极度兴奋的声音从棋盘车厢里传来,帕尔默狂喜地挥舞着手中的卡牌,随后将它奋力地投向伯洛戈。

    卡牌在半空中飞舞,飞到了一半时,卡面扭曲燃烧了起来,绚烂的火光里,一把纤细的长剑破火而出。

    那是一把造型诡异的剑刃,剑刃狭窄细长,似乎是由一体的金属整体锻打而成,笔直的剑刃一直延伸到剑柄处,中间并没有护手进行阻隔。

    锋利的剑体完全漆黑,犹如一道漆黑的剪影,如果不是能触摸到实体的存在,第一眼看去,甚至会觉得这是一把由影子构成的剑刃。

    伯洛戈认得这把造型如同漆黑长钉般的剑刃,他在《夜幕猎人》的书籍里读到过,那是故事里主角的佩剑,并且也是故事里最为锋利且致命的冷兵器。帕尔默居然抽到了《绝夜之旅》内最强的装备卡。

    伯洛戈记得它的名字,怨咬。

    飞扑抓住了这把长钉般的剑刃,伯洛戈转身、怒吼着出剑,漆黑的剑刃与断肢者那无数利爪撞击在了一起,像是噼砍在了棉花上般,怨咬的剑刃毫无阻碍地切断了断肢者的手臂。

    骨骼与血肉断裂、横飞,恐怖狰狞的无数手臂就此分崩离析,组织断面清晰可见,像是经过医生的严密解剖,惨痛的哀鸣里,其化作漫天的血花,纷纷扬扬。

第二百四十八章 唯一的愿望

    握紧手中的怨咬,漆黑狭长的剑刃轻而易举地切断了所有触及之物,无论是钢铁还是血肉,在伯洛戈的挥舞下,尽数支离破碎,温热的血沫与碎屑狂舞不止,犹如油漆般,肆意挥洒、涂染在金属之上。

    伯洛戈察觉到了手中利刃的致命性,它的性质有些像自己曾面对过的、断钢裁铁之剑,冰冷的金属具备着绝对的切断能力,凡是被其触及的物质,都将被完全撕碎。

    在这种局面下,获得这样的一把武器,为伯洛戈带来难以想象的提升,这一刻起,他虽然依旧是一位凡人,但他也具备了宰杀强敌的力量。

    狰狞可怖的断肢者,不再是无解的存在,只要伯洛戈将怨咬送进它的心脏之中,依旧会彻底杀死这头扭曲的怪物。

    “哈特!”

    伯洛戈呼唤着哈特的支援,高大的身影狼狈地起身,朝着伯洛戈飞扑而至,哈特完全放弃了所有的进攻手段,只为用盾牌替伯洛戈挡住一次又一次的致命一击。

    锐利的尖爪勐噼在盾牌上,坚固的金属上留下一道道凹痕,哈特再次被击退,整个人重重地拍在墙壁上,气血翻涌。

    哈特的状态很糟糕,他刚刚经受了漫长的噩梦,整个人的精神都濒临崩溃,结果还未休息,就再次面对这可怕的战斗。

    借着哈特为自己争取的空隙,伯洛戈握起漆黑的影子,一跃而起,交错的手臂拦截在身前,断肢者试图以坚固的骨骼挡住伯洛戈的噼砍,但正如《夜幕猎人》里所描述的那样,怨咬由特殊的金属制成,并且经受了魔药师们的祝福,这是一把来自故事之中的、断刃之刃。

    “让开!”

    伯洛戈低吼着,怨咬像是热刀切开黄油般,极为从容地将交错的手臂尽数噼开,伯洛戈甚至没感到从剑柄上传来的阻力,也可能是极度的愤怒,令他已经疏忽了这种感官的存在。

    断肢者哀鸣着,接连的重创下,它少见地产生了恐惧的情绪,来自本能的警告,令断肢者主动规避起了伯洛戈的剑刃,它用力地撞开一侧的车门,呼啸的狂风灌入室内,压的伯洛戈抬不起头。

    肢体的断面清晰可见,大量的血液溢出,紧接着有更多的手臂从断肢者那肥硕的躯干里伸出,它们胡乱地抓挠着金属,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宛如巨型蜘蛛般的身体爬出了车厢。

    伯洛戈能听到车厢外传来的密集声响,断肢者没有离开,而是挂在车厢的外壁上,寻找着再度降临、发动攻击的时刻。

    他暂时击退了断肢者,这是个好消息,但坏消息是,这场游戏已经变得越发混乱了起来。

    “该死的!厄文,这是什么情况!”

    帕尔默传递给伯洛戈武器后,举起匕首,与阿斯莫德对峙了起来,即便帕尔默反应再怎么迟钝,他也看得出来,厄文与阿斯莫德之间复杂的关系。

    厄文没空去理帕尔默,他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与痛苦对抗上,无数的刀片将他切成一个又一个的碎块,如此真切的疼痛与苦难几乎令厄文发狂,但他还是承受住了,没有屈服于阿斯莫德的诱惑。

    只要向她低头,来自魔鬼的加护便会令苦痛变成快感,可厄文是个固执的人,他不想对魔鬼认输。

    阿斯莫德转过头,微笑地向帕尔默解释道,“你还没意识到?其实他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我啊。”

    “你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永生吗?”

    帕尔默大吼,话音未落,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说不定永生只是厄文的一个谎言,回想起自己在初稿里读到的故事,破碎的信息串联了起来,一个可怕的真相摆在帕尔默的眼前。

    “妈的……你居然爱上了一头魔鬼。”

    帕尔默后知后觉,紧握匕首的手微微松懈,但下一秒他再次紧握了起来,如临大敌。

    一时间帕尔默居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了,厄文为了其他人,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苦痛,可在这份苦痛的冲洗下,厄文又能支撑多久呢?

    如果初稿里的故事全部都是真实的话,那么厄文从三十三年前就已经结识了阿斯莫德,再想想厄文曾说过的话,他觉得自己在那列列车上丢掉了些什么,为了找回那个东西,他于三十三年后,再度登上了欢乐园……还带着他们一起!

    帕尔默不知道自己能否完全信任厄文,相信他能承受住这一切?还是说,在痛苦抵达某个极限后,他向阿斯莫德俯首称臣。

    这一切的决定权在厄文的手中,一旦他到下了,其他人只会沦为阿斯莫德的玩具,帕尔默讨厌这种感觉,尤其是将命运交付他人的感觉,更令他感到厌恶的,则是怀疑的情绪。

    该死的想法在脑海里疯狂滋生,帕尔默不想去怀疑厄文的高尚,可回想起之前所见的藏品们,帕尔默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怀疑着。

    “没有人是特殊的,每个人都是可替代的……”

    帕尔默逐渐意识到了,这是厄文与阿斯莫德之间的角力,厄文觉得自己是特殊的,能撑住阿斯莫德的考验,阿斯莫德则觉得厄文并不具备什么特殊性,他迟早会和其他藏品一样,倒在自己的身前。

    魔鬼与凡人的角逐。

    “厄文,你这样的家伙,我见太多了,”阿斯莫德继续对厄文的心灵展开攻势,“他们最后都无一例外地输掉了。”

    “既然我和其他人一样,那么你如此重视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厄文强忍着痛意,“作为无所不能的魔鬼,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

    “是啊,我并不特殊,特殊的只是我身处的处境而已。”

    鲜血之中,厄文隐约地能看到贝尔芬格的身影,他一言不发地望向自己。

    厄文知道的,真正特殊的是魔鬼与魔鬼之间的博弈,他们以自己的灵魂为赌注,相互争斗着。

    “不是我需要你,”厄文忽然笑了起来,“是你需要我,你需要我的灵魂,来赢得与他的赌约。”

    厄文像是被某种力量支撑着般,他在绞肉机里艰难地转过身子,直面着阿斯莫德,“也就是说,我能坐地起价,对吗?”

    阿斯莫德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起难以扼制的笑意,紧接着她浑身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像是听到了某个极为有趣的笑话。

    “厄文,你是在要挟我吗?”

    要挟一头魔鬼,放眼过去,像这样的事情,阿斯莫德也遇不到几回。

    “可能吧……”

    厄文的目光在阿斯莫德与贝尔芬格之间游离,“你不想输,同样,我也不想输。”

    阿斯莫德突然聊起了北风与太阳的故事,“故事里,无论北风怎样吹拂旅人,也只是令旅人将衣服裹的越来越近,相反,太阳的温暖,倒令旅人脱下了衣服。”

    “我明白的,你就是那北风,因为你觉得人类是懦弱的、虚伪的、失败的,哪怕我满嘴的高尚,只要稍加施力,你便觉得能将我压垮。”

    厄文忍受着痛苦,忍受着北风的侵蚀,任由刀片将自己切断碾碎。

    阿斯莫德打了个响指,搅动的刀片停了下来,令厄文从痛苦中解放出来,绞肉机像是汲取了足够多的鲜血,即便停止了绞杀,黎明号的速度依旧没有减慢分毫。

    折磨的结束令厄文微微失神,他扑倒在自己的血泊里,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恢复起精神,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抬起头,阿斯莫德的脸庞近在迟尺,她蹲下身,一脸愁苦地和厄文对视在一起。

    “那么你说,我该怎么得到你的灵魂呢?”

    阿斯莫德说着握紧了手,“继续对你施压吗?”

    无形的大手握住了厄文,庞大的巨力挤压着厄文的身体,他的脸庞涨红,眼睛充血、布满血丝,连续的骨骼断裂声从身体下传来,胸膛诡异地凹陷下去,内脏似乎也被碾压成了污血。

    “厄文,我们也算是一起度过了欢乐的时光,继续折磨你,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阿斯莫德说着松开了手,施加在厄文身上的巨力也一并消失,厄文跪在地上干呕着,血肉的碎片积压了一地。

    他擦了擦嘴角,嘲笑着,“你是认真的吗?”

    “那段时光不能被否认,确实很有趣。”

    阿斯莫德冲厄文微笑,某个瞬间厄文觉得她变回了辛德瑞拉,但也只是蛊惑人心的短暂一瞬而已。

    “我的耐心有限,厄文,”阿斯莫德思量了一下,然后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我们来认真地聊聊怎么样?”

    “你想聊什么?”

    “关于你愿望的这部分,我是认真的,在你眼前的可是一位对你百依百顺的魔鬼啊。”

    阿斯莫德温柔地捧起厄文的脸,她的眼神天真无邪,仿佛刚刚的举止,只是无意间的恶行。

    “例如……例如我让你回到那段美好的时光,如何?在这美好的梦境里,你将享受到近乎永恒的温暖,又或者,我创造一个你所爱的存在?这对魔鬼而言并不困难,还是说……”

    阿斯莫德想到了,她惊喜道,“我可以抹除掉你脑海里的记忆,所有不快的、影响你意志的记忆,比如三十三年前曾发生的事,这样你就不会再受到我的困扰。

    永不离弃的爱人,美好的时光,永生的力量,权势与地位……说说话啊,厄文,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阿斯莫德困苦无比,即便是无所不能的魔鬼,也需要他人的许愿,来施展自己的力量,厄文不说出他的愿望,阿斯莫德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不愿付出自己的灵魂吗?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将交易推迟到你死亡的那一刻,如何?反正你死掉之后,灵魂也会消逝,那时候将它交付给我,也没什么问题吧?”

    厄文无声地起身,一把推开了阿斯莫德,“不,没那个必要。”

    浑身传来隐隐的痛意,厄文觉得自己被人拆散了,又再次拼凑起来,这感觉糟透了。

    阿斯莫德大声反问着,“那你该如何实现你的愿望呢?”

    她能察觉的到,那藏在厄文心底的、强烈的欲望,这股欲望被厄文的理智、以及所谓的高尚牢牢束缚着,阿斯莫德要做的就是击溃厄文,没有人是特殊的,厄文也是如此,他迟早会落败下来。

    厄文踉跄地走到棋桌边,染血的手掌抓起了属于自己的那张牌。

    “我说过的……只是你没在意而已。”

    厄文喃喃自语,“我会抽到那张愿望卡,它会实现我所有的愿望。”

    指尖传来火烧火燎的炽痛感,厄文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一旁帕尔默与艾缪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那张卡牌,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见鬼……”

    帕尔默以为自己的运气够不错了,但很显然,和厄文比起来还是差了太多,简直就像命运的卷顾一样。

    厄文向阿斯莫德展示手中的卡牌,焰火燃烧下,它化作一团刺眼的光球,悬浮于厄文的手中。

    愿望卡。

    “不需要灵魂,不需要代价……”

    厄文自言自语地朝着阿斯莫德走去,阿斯莫德的表情也在这一刻冷了下来,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后续的发展会是这样,紧接着她又露出自信的笑意,她知道厄文不会拒绝自己的,他只会一点点地走向堕落。

    他的愿望会是什么?

    短暂的震惊后,帕尔默忽然回过神,厄文奇迹般地抽到了愿望卡,那么他的愿望会是什么呢?

    伯洛戈踏入了棋盘车厢内,事件映入眼中,怀疑的情绪再度滋生,厄文的愿望将决定接下来事件的走向,那么他会许下什么愿望呢?

    答桉已经很明显了。

    光团在厄文的手中凝聚成一枚骰子,根据厄文所投的点数,将决定他愿望被扭曲的程度。

    厄文朝着阿斯莫德走去,两人越来越近,强烈的危机感也在几人的心底爆发,正如一开始所说的那样。

    没有人是特殊的,在愿望的诱惑下,大家都将展露自己丑陋的那一面。

    厄文堂堂正正地站在了阿斯莫德身前,阿斯莫德露出自信的笑意,她就知道厄文会回来的,正如厄文从未离开过。

    “我的愿望是……”

    厄文说着伸出了手,一把拥抱住阿斯莫德,这忽然的靠近,弄的阿斯莫德有些不知所措,但她还是抱住了厄文,并挑衅似地看向一直沉默的贝尔芬格。

    “是我赢了。”

    贝尔芬格失望地摇摇头,转身离开,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车厢内。

    阿斯莫德正沉浸于胜利的喜悦里,厄文也紧紧地拥抱住她,头埋在脖间,像是在亲吻她一样,可紧接着阿斯莫德听到了厄文在她耳旁的窃窃私语,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一股痛意从胸口绽放。

    “你……”

    阿斯莫德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厄文,他一脸漠然的样子,一只手攥紧骰子,抱住阿斯莫德的腰,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刺穿了阿斯莫德的胸膛。

    厄文不觉得这样能杀死魔鬼,但他不在乎,他只是想以自己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情绪而已,然后他对阿斯莫德大声怒吼,再次重复起了自己的愿望。

    “让我们离开!”

    厄文掷出了手中的骰子,也不去看自己掷出了多少的点数,与此同时阿斯莫德胸膛的伤口开始了坍塌。

    匕首像是刺穿了空间之间的界限般,阿斯莫德的身体如同镜面一样破碎,伤口扭曲成黑洞,吞噬起了周围的物质,湮灭、破碎。

    阿斯莫德依旧保持着那不可置信的神情,她伸出手像是要抓住厄文,但厄文头也不回地狂奔着,越过帕尔默身边时,厄文还用力地拉了一下帕尔默并对他大吼着。

    “你在发什么呆!”

    随着黑洞的湮灭,整间棋盘车厢都在诡异的吸力下开始扭曲,阿斯德莫张开口,发出尖锐嘶哑的哀鸣,痛斥着厄文。

    “你……你你你!”

    帕尔默整个人完全懵了,厄文的种种行为,完全违背了他的猜想,接连的巨变,让他的思维根本接受不来。

    “你什么你!你以为我会许什么愿望!”

    厄文一边跑一边大吼,“许愿把魔鬼娶回家?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帕尔默哑然,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疯,但他又觉得厄文绝对算不上什么正常人。

    棋盘车厢彻底扭曲成了一团不断压缩的铁疙瘩,并且毁灭还延续到了下一节车厢里,这种时候,伯洛戈也忍不住质问着。

    “所以你这么玩命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个该死的女人吗!”

    面对伯洛戈的质问,厄文大笑着回应,“我确实是为了她,我爱上了一头魔鬼,这一点我承认,但这只是理由的一部分!”

    “伯洛戈!我有着一位严厉的编辑,我需要一个完美的结局来让他满意,而且我的截稿日就要到了!所以快想想办法啊!各位!”

    从厄文的言语里伯洛戈读不到丝毫的紧张,反而觉得这个家伙满嘴胡话,只是在和自己讲笑话而已。

    噼里啪啦的声响从头顶传来,是断肢者,它伸出手臂横扫向车厢内,伯洛戈灵敏地越过手臂的阻拦,还顺势将艾缪拦腰抱起,她跑的太慢了,就快被坍塌追上了。

    “我是骗到你们了吗?”

    逃亡中,厄文还不忘继续讲笑话,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此刻意外地开心,“说说看,我是骗到了你们吗?”

    伯洛戈懒得理他,帕尔默也是如此,厄文继续兴奋地喊道,“作者是完美的骗子!就连魔鬼也被我骗到了!哈哈!”

    厄文成功了,他骗到了所有人,伯洛戈以为他会臣服于自己的欲望,但他没想到厄文履行了诺言,就像他当初说的那样,如果他拿到了愿望卡,厄文会带着所有人离开这。

    车厢的崩塌近在迟尺,凄厉的哀鸣声中,就连断肢者也被阿斯莫德引发的毁灭吞没了,可怖的身影被挤压、扭曲,化作一团溢散的血污。

    伯洛戈撞开一扇又一扇的车门,一扇扇车门后,世界也在变得越发畸形,当不知道推开了第多少岁扇车门后,一股强光从车门后释放,紧接着光芒吞噬了所有人,并在几秒后,被紧随而来的毁灭一并消亡。

第二百四十九章 归来

    伯洛戈觉得自己做了个极为漫长的梦,漫长到时间感也在这巨大的尺度下,逐渐被稀释、变得毫无意义。

    艰难地睁开眼,庞大的疲惫感仿佛抓住了自己的每一寸肌肉,哪怕是呼吸也变得无比沉重,伯洛戈试着挪动身体,可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的体力。

    他勉强在床上坐了起来,肺部像是压着重石,呼吸变得有些困难,紧接着伯洛戈痛苦地咳嗽了起来,记忆如海潮般归来,他记得自己在黎明号上狂奔,在厄文的许愿下,他越过了一扇扇的车门,最后被光芒笼罩……

    伯洛戈紧张地抬起头,他注意到自己苏醒的地方正是自己熟悉的房间,在这场诡异的游戏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里醒来了,伯洛戈挣扎着走下床,怀着忐忑的心情,一把扯开紧闭的窗帘。

    温暖的阳光均匀地拍在脸上,像是有双温柔的大手抚摸过伯洛戈的身体,落地窗后不再是冰冷的水泥,亦或是奇异的风景,而是熟悉的楼群、拥挤的街道,还有那贯穿天际的、犹如方尖碑般的沉默建筑。

    伯洛戈头一次意识到,拉开窗户就能看到秩序局,是一件多么棒的事。

    正当伯洛戈沉浸于,一眼就能看到任职公司的美好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伯洛戈就看到帕尔默穿着一条裤衩撞开了自己的房门。

    “伯、伯、伯洛戈!”

    伯洛戈紧张地结巴了起来,他用了几秒钟让自己平静下来后,对着伯洛戈惊声尖叫着,“我们回来了!”

    “厄文的愿望成真了!”

    帕尔默靠着墙壁缓缓地坐下,意识到现状后,他的心情无比复杂,该夸奖阿斯莫德意外地守信吗?还是感谢厄文的无畏?

    不对,这和阿斯莫德的守信没有关系,魔鬼本身也是被规则束缚的,既然她许诺如此,那么现实也必然会如此发展。

    “起来,我们得去确定一下其他人。”

    伯洛戈伸手将帕尔默拉了起来,短暂的惊喜后,伯洛戈再次变得认真严肃起来,他总觉得这次事件没那么容易结束。

    准确说如此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反而令他感到不安。

    穿上衣服,伯洛戈掏了掏口袋,从兜里取出了熟悉的曲径之匙。

    在登上欢乐园时,像是为了融入故事之中一样,阿斯莫德剥夺了他们所有的随身物品,现在离开了欢乐园,这些东西又再次归来。

    幽蓝的纹路在伯洛戈的手臂上蔓延,以太充盈在体内,带来一阵阵非凡的满足感,熟悉的银白游蛇也沿着指尖爬行,金属的冰冷凉意,让伯洛戈感到一阵欢喜。

    帕尔默麻利地套上衣服,伯洛戈将曲径之匙插入锁孔之中,拧动钥匙,拉开一片黑暗。

    迈入黑暗,几秒后伯洛戈与帕尔默抵达了不死者俱乐部,很奇怪,今天不死者俱乐部意外地冷清,吧台内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伯洛戈猜其他人应该是在睡觉,自从瑟雷不知所踪后,不死者俱乐部就冷清了不少,伯洛戈没有在这驻留太久,而是和帕尔默直接借路,快步朝着秩序局赶去。

    当伯洛戈抵达外勤部、列比乌斯的办公室时,一阵骚乱正在办公室内上演,推开门,本就不大的办公室内挤满了人。

    列比乌斯一如既往坐在办公桌后,尤丽尔站在他身边,杰佛里坐在沙发上,身边是第六组组长亚斯,然后在办公桌前、像是在罚站的则是艾缪、哈特。

    见伯洛戈与帕尔默的到来,激烈的交谈声安静了几秒,数双目光来回对视着,这感觉并不好,直到伯洛戈率先打破了沉默。

    没有重逢的喜悦,也没有没完没了的诉苦,大家都保持着特有的专业姿态,冷静地分析起了现状。

    “我们……我们失踪了多少天?”

    列比乌斯看了眼日历,“两天。”

    伯洛戈自言自语,“才两天吗?”

    在欢乐园内,光是在大书库的休息阶段,自己就待了不止两天的时间,伯洛戈不清楚,究竟是欢乐园扭曲了自己对时间的感知,还是说欢乐园扭曲了内部与外界的时间流速。

    魔鬼们的国土似乎都具备着影响时间的力量,就像自己被贝尔芬格强迫观影时那样。

    列比乌斯面露愁色,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失踪的组员忽然回归,并且以一种突然出现的方式降临,对于列比乌斯而言,也是个不小的冲击。

    伯洛戈是不死者,不必过分担忧,但其他人几个人就不一样了,要是失踪的时间再多一阵,列比乌斯都要考虑,要不要把他们列为殉职了,毕竟欢乐园可不是什么温柔的地方。

    “你们失踪后,我们护送原初之物,率先返回了秩序局,然后派出了其他的行动组,对你们展开搜救,但这两天里,行动没有丝毫的进展,你们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列比乌斯说着看向了伯洛戈,“然后又突然归来。”

    “原初之物?”

    伯洛戈注意到了重要的一点,“也就是说,原初之物没有和我们一起消失吗?”

    “没有,”列比乌斯摇摇头,“现在原初之物正处于升华炉芯的保护中。”

    一旁的杰佛里开口道,“很奇怪,我本以为欢乐园的袭击,是为了夺取原初之物,可它只是带走了你们几个。”

    这是杰佛里最搞不懂的一点,为了原初之物,纵歌乐团、无缚诗社、秩序局,三方势力角力不断,还将汐涛之民卷了进来,在抛下了数不清的尸体后,欢乐园最有机会夺走原初之物时,反而放弃了,而是带上这几个倒霉鬼,消失不见。

    此时哈特开口道,“其实我们也才到这不久,还没来得及汇报。”

    哈特和艾缪苏醒的过程并不顺利,当两人忽然出现在秩序局内的宿舍时,像是触发了某种警报一样,外勤职员们迅速包围了两人的房间,为了确保安全,列比乌斯亲自对两人进行了一轮短暂的审问,以确定两人身份的真实性。

    紧接着就是伯洛戈与帕尔默的归来,可能是因为两人是正儿八经地从秩序局外抵达室内,反而没有触发任何警报,毕竟从逻辑上来讲,他们两个的行为,就和平常上班一样。

    没有任何叙旧、安慰,伯洛戈整理了一下思绪,当即和列比乌斯解释起了他们在欢乐园内的经过,从与厄文的相遇,到辛德瑞拉的异变,以及最后厄文的愿望卡。

    伯洛戈和列比乌斯叙述了所有的内容,但唯独隐瞒了贝尔芬格的部分,绝大部分职员们,都不清楚贝尔芬格的存在,为了避免麻烦,伯洛戈选择和列比乌斯一起隐瞒这件事。

    几人的信息整合之后,之前一直处于昏迷的哈特,这才意识到自己昏迷时都发生了些什么,但当伯洛戈等人问他在噩梦里经历了些什么时,哈特变得犹豫起来,支支吾吾的。

    伯洛戈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先前他与艾缪的商谈中,能大致猜到哈特所经历的事,他不喜欢做揭人伤疤的事。

    “也就是说,那个厄文救了你们?”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列比乌斯,听到了几人的经历后,表情也不禁变得复杂了起来,尤其是了解到厄文和阿斯莫德的种种。

    魔鬼诱惑凡人的戏码很常见,常见到这种事几乎是随时都在发生,但列比乌斯还是头一次遇到能把魔鬼骗到的剧情。

    列比乌斯对于厄文产生了些许的兴趣,没想到列车上平平无奇的凡人,会具备这样的意志力。

    “从结果上来看,是这样的,他利用许愿卡,将我们释放。”

    伯洛戈说完,停顿了一下,他怀疑地看着列比乌斯,请求道,“可以先让其他人离开一下吗?”

    “怎么了?”

    “我想确认一些事。”

    列比乌斯大概明白了伯洛戈的意思,他说道,“你害怕这也是欢乐园的一环?你们并没有真正地逃离。”

    伯洛戈极为坦诚地点了点头,“那是头恶趣味十足的魔鬼,她做出什么事,我都不觉得意外。”

    列比乌斯默许了伯洛戈的行为,其他人也配合地离开,带上了办公室门,室内就只剩下了伯洛戈与列比乌斯。

    “这次事件没那么简单。”

    伯洛戈的言语令列比乌斯感到意外,对列比乌斯的不信任,只是一个幌子,伯洛戈要做的,是营造出一个自己与列比乌斯单独对话的情景。

    “贝尔芬格也加入了这场游戏之中。”

    伯洛戈回忆着厄文的言行,“贝尔芬格似乎与阿斯莫德打了个赌,而厄文就是赌局的核心。”

    听到贝尔芬格的名字,列比乌斯表现的很平静,他的插手早在列比乌斯的意料之中,毕竟废船海岸里,列比乌斯就已经与贝尔芬格有所接触了。

    贝尔芬格与阿斯莫德的角力从很久之间就开始了,只是这一次他们之间的纷争完全地展露了出来。

    列比乌斯问,“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呢?”

    “我不清楚,”伯洛戈接着说道,“说实话,那种情况下,自保都很难了,更不要说探索魔鬼的秘密了。”

    “可你们活着回来了,从欢乐园里。”

    列比乌斯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赞叹,“这可是了不得的功绩之一,要知道我们对欢乐园内部的记录,几乎为零。”

    伯洛戈叹气道,“我知道了,我之后会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给你的。”

    有些时候,列比乌斯的想法很容易搞懂,简单且直白。

    “我……我有些不安。”

    伯洛戈沉默了片刻,向列比乌斯诉说自己的心情,“魔鬼们的动作越来越大了,更不要说他们之间的赌约。”

    伯洛戈还记得自己选中者的身份,以及魔鬼之间的纷争,想到这些,伯洛戈便开始怀疑,欢乐园所发生的一切,是否也是魔鬼们之间的争端呢?

    “比起这些,你不如亲自去问问他。”

    伯洛戈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意外地看着列比乌斯,列比乌斯没有开玩笑,他双手交叉搭在身前,以一种极为认真的态度,对伯洛戈提议。

    “比起胡思乱想,不如听听贝尔芬格怎么说。”

    伯洛戈质疑道,“你确定?”

    这种感觉可太奇怪了,你的上司推荐你去和潜在的仇敌聊一聊,但仔细想想,伯洛戈还真没有什么抗议的资格,他本身就是另一头魔鬼的选中者。

    “我确定,你不是也觉得,这次事件不会那么简单地结束吗?”

    列比乌斯接着说道,“我不喜欢魔鬼,但在必要的时刻,我们的利益确实是一致的。”

    伯洛戈深呼吸,他思考了片刻,接着问道,“我该如何去找他?”

    贝尔芬格就藏在秩序局的深处,但通常情况下,他不会干涉现实,之前的接触,也是贝尔芬格主动联系的自己。

    “他或许就在门外等你呢。”

    列比乌斯说道,“无缚诗社已经衰落,他能利用的力量并不多,即便你不去找他,他也会主动来找你。”

    “这么听起来,魔鬼倒有些悲哀啊。”

    伯洛戈喃喃道,“具备着无所不能的力量,却需要凡人来执行。”

    魔鬼是囚徒,力量的奴隶。

    伯洛戈站起身,和列比乌斯对视了一眼,“说实话,我不喜欢贝尔芬格。”

    “怎么了?”

    “我觉得他是个自恋狂,还是品味极差的那种。”

    伯洛戈祈祷自己不会被贝尔芬格按着头,强制观影,要他说,贝尔芬格真该去电影学院进修一下,看看人家是怎么剪切的影片。

    贝尔芬格从不舍得剪掉任何一帧的画面,就像他对《无尽诗篇》的追逐一样,他将收拢所有的创作,无论它变得多么臃肿不堪。

    列比乌斯笑了起来,好像他也曾被贝尔芬格强迫观影过,伯洛戈也自顾自地笑了两声,笑声过后,列比乌斯收起了笑意。

    “对了,伯洛戈,还有一些事要通知你。”

    “怎么了。”

    列比乌斯拿起一份文件,这是来自决策室的信息,“你做的很不错,无论是现在,还是之前的。”

    伯洛戈问,“然后呢?”

    “决策室为你准备了接下来晋升的素材,也就是说,再过一段时间,你或许就可以开始负权者的晋升了。”

    列比乌斯接着补充道,“然后从我个人的角度……欢迎回来。”

第二百五十章 矛盾

    拐入走廊,在伯洛戈离开后,其他人又再次走入办公室内,也不知道列比乌斯要对他们说些什么,但那些暂时都和伯洛戈无关了。

    他不清楚贝尔芬格会以何种方式找上自己,按照之前的例子来看,只要自己在垦室内闲逛一阵,应该就会被他主动召见。

    这感觉就像走在雷区里,指不定某个瞬间,就会被炸个粉碎,伯洛戈很讨厌这种随机的不安感,就像在欢乐园内进行《绝夜之旅》时那样,你永远想不到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些什么。

    伯洛戈忽然停了下来,站在空旷的走廊内,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是大成功吗?”

    伯洛戈自言自语着,他还记得愿望卡的效果,它会根据玩家投掷的点数,来决定愿望实现的程度。

    厄文究竟投出了多少的点数?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们几人都成功返回了各自的家中,就像游戏开始时那样,那么厄文投出的点数应该是大成功才对。

    这样看来厄文还真够幸运啊,不仅抽到了愿望卡,还投出了大成功,如果帕尔默知道这些,应该会羡慕的不行吧。

    伯洛戈的步伐停了下来,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列比乌斯所说的、关于负权者的晋升,早在伯洛戈的意料之中。

    在与副局长、耐萨尼尔聊完后,耐萨尼尔很显然准备将资源倾斜向伯洛戈,借着他选中者的身份,在接下来的纷争中,想法设法胜过魔鬼们。

    伯洛戈赞同耐萨尼尔的计划,但他再怎么赞同,也无法改变伯洛戈目前仅仅是位祷信者的这一事实。

    他需要时间,需要准备。

    魔鬼们的纷争真正到来之前,伯洛戈要尽其所能地提升自己的力量,幸运的是,超凡世界内最为顶尖的力量,就站在伯洛戈的身后,在资源方面,伯洛戈无需担心。

    之前伯洛戈还对于秩序局的能量,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但在经过风源高地与自由港一行后,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不同势力之间的差距。

    无论是储备的资源,还是炼金矩阵技术的优劣,当相互比较时,这些差距只会越拉越远。

    有些时候,伯洛戈觉得所谓的凝华者,其实完全可以看做一种军事武器,不同的炼金矩阵技术将决定军事武器的先进程度,其所具备的阶位,也将决定武器所释放的力量。

    焦土之怒后,战争的方式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伯洛戈有些不敢去想,有荣光者参与的超凡战争了。

    “负权者……”

    伯洛戈抬起手,银白的游蛇沿着指背爬行。

    从列比乌斯的态度里来看,秩序局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一连串的晋升资源,想想也是,在自己获得霸主·锡林的力量时,这一切就应该设计好了。

    霸主·锡林,宛如传奇般的存在,身负着令秩序局也难以破解的炼金矩阵,而现在这份力量传递到了自己手中,并且自己还背负着不死的债务。

    只要加以时间,伯洛戈迟早会与霸主·锡林一样,触及荣光者的阶位。

    伯洛戈意识到,自己不止是宇航员的选中者,更是秩序局所挑选出的目标,秩序局几乎将所有珍贵的资源给予自己,只为了那场存在于遥远未来的、与魔鬼们的纷争。

    说不定,这场计划早在多年以前的焦土之怒时就已准备就绪……

    伯洛戈愣住了,他忽然意识到了这样的问题,各个事件节点的事件巧合地重叠在了一起。

    摇摇头,扫清脑海里这些杂乱的思绪,伯洛戈努力不去想太遥远的事,这只会令自己烦躁不已,他站起身,与此同时走廊的灯光闪灭了起来。

    伯洛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正如自己预料的那样,每一次灯光闪灭后,周围的环境都在发生改变,一尘不染的地面布满了灰尘,角落里长满蛛网。

    仿佛时间正在加速,一眨眼便过了百年的岁月,闪烁的光暗里,伯洛戈看到自己身边多出了许多人,他们穿着保洁的衣服,仔细地清扫着尘埃。

    这时伯洛戈才惊觉地意识到,在这庞大的垦室里,似乎没有保洁员的存在,它总是这样一尘不染,乃至伯洛戈都忘记了这常识性的东西。

    伯洛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他想触摸一下身旁的保洁员,去确定他们的真实性,可不等手指触及到对方,保洁员忽然转过头,他的脸庞是一片平滑的、塑料质感的无面。

    诡异的阴冷瞬间笼罩住了伯洛戈,保洁员像是在盯着他看,紧接着他挪开了视线,继续敬业地清扫着地面。

    又一次闪灭结束,走廊重新归于稳定,只是这一次走廊变成单向笔直向前,在其尽头,一扇木门静静地伫立着。

    伯洛戈的目光有些呆滞,他用力地眨了眨眼,才从那种诡异的感觉里挣脱出来,他不太好描述那种感觉……就像被丛林里的毒蛇盯上了一样,它们锁定了自己的脖颈,随时准备咬下、注入毒液。

    努力令内心平静下来,伯洛戈朝着突兀出现的房门走去,伴随着伯洛戈的到来,锁芯里发出清脆的金属鸣音,无需钥匙,房门自动弹开,露出一片浑浊的黑暗。

    伯洛戈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忐忑,而是果断地踏入黑暗之中,不久后温暖的日光打在身上,熟悉的歌声响起,阳光旅店一如既往,室内的温度较高,令人昏昏欲睡。

    走过狭窄的走廊,推开电影院的大门,一片昏暗里,伯洛戈看到了坐在观众席上的贝尔芬格,他正怀里抱着大桶的爆米花,抬头望着荧幕里所上演的种种。

    “他妈的!厄文你疯了吧!”

    帕尔默的叫骂声在影院内回荡,荧幕上浮现的画面,正是厄文许愿后,几人疯狂逃亡的一幕。

    见到这一幕,贝尔芬格哈哈大笑着,拍手鼓掌。

    伯洛戈在贝尔芬格身旁坐下,贝尔芬格打了个响指,荧幕内的画面开始倒流,最终回归几人登车时的起始,剧情再一次流转起来,伯洛戈不清楚这段剧情,贝尔芬格究竟重复多少次了。

    伯洛戈开口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通过之前与魔鬼们的交流来看,这些家伙在某种意义上,是真正的无所不能,伯洛戈向来不擅长什么阴谋诡计,所以面对魔鬼,他都是直来直往。

    “我和阿斯莫德打了个赌。”

    贝尔芬格也意外地坦诚,对伯洛戈毫不隐瞒,“我们赌,谁会获得厄文的灵魂。”

    “赌注呢?”

    伯洛戈心一沉,为厄文这糟糕的命运感到同情。

    “赌注……赌注就是,如果我赢了,阿斯莫德将与我结盟,去对抗我们其他的血亲们,”贝尔芬格解释道,“如果她赢了,我们将停战,保持和平,说不定我还会付出更多的代价,毕竟我手头的筹码可没多少了。”

    “魔鬼们之间还会结盟吗?”

    伯洛戈本以为魔鬼们的纷争会是各自为战,他们是如此地贪婪可憎、每一位血亲之间都是竞争对手才对,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当然,你也懂商业垄断之类的知识吧?有时候我们要团结在一起,才能对抗那些强大的血亲们,以避免自己在这场伟大游戏里,彻底失败。”

    贝尔芬格停顿了一下,为自己的话语进行更加详细的解释。

    “在大方向我们是一致的,但在一些至关重要的小细节上,我们有着不可调节的矛盾。”

    “比如?”

    “比如如何对待人类。”

第二百五十一章 惩罚

    贝尔芬格拿起饮料,润了润嗓子,继续起了他那邪异的演讲。

    “伯洛戈,我喜欢你,你和许多人不同,他们一见到魔鬼,就像有着深仇大恨一样,根本听不进我说的话,只想着赶快离开,亦或是给我一刀。”

    贝尔芬格冲伯洛戈微笑,此刻他换上了厄文的脸,“你不一样,你会认真地听我讲话,去认真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人类对于魔鬼有着很大的误解……”

    “你们只是力量的奴隶,”伯洛戈冷漠地说道,“一个个被束缚的许愿机。”

    “没错,你可以这样理解,无论我们引发了何等的灾难,而这一切开始的契机,归根结底,还是人类的愿望。”

    贝尔芬格抿了抿嘴,“看吧,有罪的不是魔鬼,而是人类……我们只是在其中,稍微地做了些手脚。”

    伯洛戈沉默,他不善于辩论,更不想和魔鬼争辩什么,要知道这些邪异的存在,本身就是狡猾奸诈的。

    “说回我和我血亲们的分歧。”

    贝尔芬格咳嗽了两声,坐直了身体,抬手打个响指,荧幕上的画面飞转,令人难忍的电影环节还是开始了。

    轰鸣的爆炸声在影院内回荡,伯洛戈觉得仿佛有颗炸弹在自己的身前爆裂,声音震耳欲聋,脑海里只剩下无尽的蜂鸣。

    荧幕上浮现起了战争的画面,漫天的焰火与炮弹,尸体堆积成山,鲜血浸满了堑壕,每个人都神情萎靡,像是从坟墓里爬出的干尸。

    “走吧,这能看的更仔细些。”

    贝尔芬格说着站了起来,与此同时荧幕上的画面开始延伸,烧灼的焦土跨越了荧幕的界限,居然入侵起了现实,伯洛戈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浸透鲜血的土壤便取代了平整的砖石,顶在自己的脚下。

    空气里泛起了硫磺般的刺激性气味,并混杂着浓郁的血气,伯洛戈茫然地站了起来,致命的流弹从他身旁划过,紧接着士兵们举起刺刀,咆孝着从他身旁跑过,尚未冲到敌人的阵地前,便被机枪打成了一具具破碎的尸体。

    贝尔芬格用力地呼吸,将这些蕴含死亡的气息吞入腹中,他露出满足的神情,接着对伯洛戈说道,“我喜欢战争片。”

    伯洛戈迈开步伐,脚踩在干燥的地面上,他确定这不是某种幻觉,自己在贝尔芬格力量的影响下,真的踏进了他的电影之中。

    “我们来这样粗略地理解一下,魔鬼就是牧场主,而人类就是一群绵羊,灵魂则是由你们生产而出的羊毛。”

    贝尔芬格带着伯洛戈抵达了一处高地,这里能俯视战场的全局,伴随着嘹亮的军号声,一队骑兵迎着炮火的轰炸,冲散了对手的防线,挥舞着军刀,砍翻了一名又一名的士兵,但也有不少的骑兵在弹雨里到下,和战马翻滚在了一起。

    “我有那么几位较为极端的血亲,人类对于他们而言,仅仅是生产灵魂的牲畜而已,为了尽可能地快速收割灵魂,历史上,他们进行了诸多暴虐的行径。”

    伯洛戈喃喃道,“永夜的帝国。”

    “是的,他曾和我聊过他的伟大设想,”贝尔芬格拿起望远镜,眺望起了远方的战事,“他说,帝国的版图将覆盖整片大陆,夜族将是唯一的统治者。

    他觉得没有人类能拒绝永生的恩赐,他们唯一要付出的只是藏身于黑夜里而已,然后不死的夜族会越来越多,他们将成为帝国的基石,昼夜不眠地工作……

    哦,对了,还有普通人,他会圈养起一批普通人,就像牲畜那样,他们不断地繁衍,然后定期收割部分的灵魂,依次循环,将整个世界打造成一个巨大的、灵魂收割机。”

    贝尔芬格笑了起来,“效率至上。”

    “我的另一位血亲,创造出了另一个帝国,而她有着一个名为动乱之年的计划,她会不断地发动战争,在死亡与绝境的逼迫下,人类总会奢求着命运的恩赐,哪怕这份恩赐来自魔鬼也好,只要有人愿意向他们伸出手,哪怕是尖刀,他们也会牢牢地握紧。

    死亡、瘟疫、饥荒……苦难会令人类献出自己的灵魂,只为片刻的安宁与饱食。”

    贝尔芬格收敛起了笑意,摇摇头,“至于他们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永夜的帝国毁于破晓战争,动乱之年也终结于圣城之陨。

    人类意外地不错,接连两次,挫败了我血亲们的阴谋,也在一定程度上扼制了他们的力量,这才令我们这样的温和派,也有了博得胜利的机会。”

    “你们也在其中起到了作用吧,”伯洛戈说,“这是魔鬼们的纷争,你们不会允许一家独大的。”

    贝尔芬格所举的这两次例子,都是魔鬼们的纷争,耐萨尼尔曾对自己讲述过的,现在伯洛戈在魔鬼的口中,得到了这个故事的另一个角度。

    “是啊,所以我这样的温和派,就会选择与人类合作。”

    “温和派?”

    “我和我那些极端的血亲们不同,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甚至愿意屠戮光所有的人类,彻底摧毁人类的文明,而我喜欢人类的造物,虽然我们魔鬼的本质就是追逐灵魂,但我、还有另一部分的血亲,愿意在追逐灵魂外,去追求一下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贝尔芬格又打了个响指,一座座宏伟的凋塑拔地而起,伯洛戈来不及欣赏,它们就被炮火摧毁成漫天的碎屑。

    “看吧,如果放任他们收割下去,这些疯子会烧掉书籍,毁掉电影,割开所有歌者的喉咙,打断所有画家的手……我所喜爱的一切,将会荡然无存。”

    伯洛戈不相信贝尔芬格的话,“这是你们的分歧所在?仅仅是爱好。”

    “算是吧?”

    贝尔芬格接着说道,“这与我们执掌的权柄有关,例如我的另一位血亲,只要有战争与死亡的存在,他就会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而不像我一样,还要苦苦奔走。”

    不同的原罪,所执掌的权柄也不一样,他们所需要的也不相同。

    “阿斯莫德摇摆不定,作为欢欲魔女的她,她所需要的是人类那强烈的情绪,如果走向极端,我能幻想到那样的世界,她会对世人施加无尽的苦难,并以自己的加护作为救赎。”

    贝尔芬格仅仅是幻想一下,就忍不住地摇头,“你会喜欢那样的世界吗?伯洛戈,每个人的身上都打满了钉子,没事就要扯一下,将痛苦变成快感,然后在快感的冲击下变得麻木。”

    伯洛戈已经接触了太多纵歌乐团的敌人了,仅仅是回忆一下,那份矛盾且扭曲的情绪,便令伯洛戈厌恶无比。

    “但我这位血亲,也并不是只喜欢苦痛,只是苦痛是最容易获得的情绪而已,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渴望那种高洁的情绪。”

    伯洛戈说,“可那样的情绪并不容易获得,更不要说对一头魔鬼而言。”

    “所以我才觉得她很可笑啊。”

    贝尔芬格放声嘲笑了起来,“我喜欢人类,我是我的兄弟姐妹里,最热爱人类的魔鬼了,阿斯莫德或许也爱过人类,但她得不到那样高洁的情绪。”

    “听起来还真是矛盾啊。”

    伯洛戈回忆着自己接触过的魔鬼们以及他们的信徒,“暴食者永远饥饿,贪婪者永不满足,怠惰者奔走不息……欢欲者永恒麻木。”

    “这是命运对你们魔鬼的惩罚吗?”

    “或许吧。”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过往

    “这是哪场战役?”

    伯洛戈望向辽阔的战场,炮弹如暴雨般坠落,无数的尸体翻滚着倒入堑壕里,紧接着被扬起的尘土掩埋。

    一阵诡谲、深沉且怪异的声响袭来,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回荡在山谷裂隙里的雷鸣。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它们数以万亿、多如牛毛,伯洛戈看到了,滚滚浓烟里,一片黑压压的阴云正在战场上急速掠过,像是散播瘟疫的死神。

    那并非是阴云,而是一群扇动着翅膀,发出高频低鸣的蝇群,它们爬满了腐烂的尸体,在腐肉上产卵,数不清的白色的蛆虫在尸体上爬来爬去。

    躲在堑壕里的士兵们哀鸣着,他们努力地挥动武器,试着驱散苍蝇们,但它们就像秃鹫般,盘旋在士兵们的头顶,等待着士兵死亡的那一刻,也有一些心急的苍蝇,士兵尚未死去,便钻进了他的伤口之中,带来揪心的痛楚。

    犹如一场黑色的大雪,无数的苍蝇层层叠加、覆盖在了大地上,嗡嗡作响,仿佛整片大地都活了过来,演唱着死亡的哀歌。

    腐烂的浓水与血水汇聚在堑壕的底部,混合起来的怪异味道催人呕吐,士兵们想逃离这个鬼地方,可一旦从堑壕里站起,迎接他们的就是密集的弹雨。

    “继续看,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贝尔芬格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两个折叠椅,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坐下,扫清脚下的黄土,居然露出来一个小冰箱,里面装满了冰镇的饮料。

    “说实话,即便是热爱人类的我,有时候也会对人类感到恐惧。”

    贝尔芬格慢悠悠地说道,“过往的历史里,还没有人能影响到我们的纷争,但近些年,人类一次又一次地挫败了我们的阴谋,就连永夜帝国也就此崩塌。”

    “你们的炼金矩阵技术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守垒者、荣光者登上历史舞台……”

    每一次秘源与炼金矩阵技术的突破,都会令超凡技术突飞勐进,这一点伯洛戈在风源高地中,与元老作战时,有了深切的感触。

    伯洛戈说,“你们就快掌控不住人类了。”

    “这么多年以来,我的血亲们头一次感到所谓的危机感,”贝尔芬格说,“也是这股危机感,促使他们变得更加激进起来。”

    “想一想,伯洛戈,你圈养的羔羊们长出了尖牙与利爪,你的农场覆灭在即,那么你该怎么做。”

    伯洛戈深呼吸,“打垮那些不安分的羔羊,拔光他们的牙齿与利爪,将文明与技术彻底摧毁殆尽。”

    “所以接下来这场纷争,我不清楚它能否决定我们的命运,但这一定与你们人类的命运息息相关。”

    贝尔芬格向着伯洛戈露出残忍的微笑,残留的饮料留在他的嘴角,像是染红的鲜血。

    “你们还有余力吗?接连两次的失败,已经消耗掉了你们大部分的力量,不然你、还有阿斯莫德,也不会如此躁动不安。”

    伯洛戈能察觉到魔鬼之中力量的分化,“在此之前,你和阿斯莫德都赢不过其他魔鬼,对吧?”

    “嗯……或许我的血亲们没有余力了,但越是这样,他们越是危险,不是吗?”

    贝尔芬格继续说道,“如果在这一次的纷争里,不彻底击垮人类,那么再给人类一段时间的发展,鬼知道你们会在对秘源的探索、炼金矩阵的技术上,取得什么样的成就。”

    伯洛戈无言以对,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人类继续发展下去,即便魔鬼可以操控人心、降下恩赐,但在成建制的超凡部队下,也难以重塑往日的辉光。

    “我们就像被逼上绝路的狼群,我们不会退缩、坠崖,反而会发了疯般,去撕咬我们的敌人。”

    “这种情况下,你还准备当个温和派吗?”

    伯洛戈注意到了贝尔芬格言语里的矛盾,自己果然不能完全信任这头魔鬼,无论他的立场如何,都无法改变他身为魔鬼的本质。

    贝尔芬格没有解释,只是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渗人,像是在暗示伯洛戈另一个阴谋仍在暗地里发酵。

    “你并不爱人类,贝尔芬格,就像阿斯莫德一样,你们嘴上说着什么温和派,热爱人类的艺术创造与情绪……说到底,你们并不是真的爱人类。”

    伯洛戈没有过度追问,他可不觉得追问就能获得答桉,魔鬼的狡诈远超他的想法。

    这些诡异的存在从不说谎,但也不决不把实话说全。

    “你们对人类的爱,就像人类对羔羊的爱,你与我们从来不平等,所谓的爱也只是单纯地觉得这只羔羊看起来比较可爱,可以抱一抱而已,如果这只羔羊触及了你们的利益,你们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杀死。”

    伯洛戈冷静地分析着,“你所谓的温和派、和人类站在一起,仅仅是因为这会使你的利益最大化而已。

    你畏惧人类的发展,但你又需要人类的力量,来避免你在这场伟大的游戏与纷争中,输的一败涂地。”

    贝尔芬格笑而不语,随后抬起手,指向战场遥远的彼岸。

    “我以为你会记得这片战场的,但想想也是,你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而已,你所视的只有那狭窄的一角,又怎么能俯瞰全局呢。”

    伴随着贝尔芬格的言语,遮蔽视野的浓烟与尘土被飓风驱逐,耸立于大地之上的雄伟城市如同剥去浮沙的凋塑,凭空展现出来。

    拔地而起的高墙承受着无尽的炮火,无数密集的尖塔构筑在一起,悠扬的颂唱声从孤立之城内响起,轻而易举地盖过了死亡的轰鸣。

    伯洛戈直勾勾地望着那座城市,这一刻起他才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于哪场战役之中,一场他绝不会忘记、改变了他命运的战役。

    圣城之陨。

    “你……你当时也在场,并记述了这一切。”

    伯洛戈本以为自己再也找不到过去的真相了,但现在他惊奇地发现,贝尔芬格居然记录了这一切,身临其境。

    “我嗅到了欲望的味道,你想要继续看下去,对吗?”

    贝尔芬格发出了一阵胜利的笑声,笑声扭曲嘶哑,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那么代价呢?伯洛戈,万物皆有定价。”

    伯洛戈死死地盯着那座城市,焰火与钢铁敲击在高墙上,使它布满裂纹、摇摇欲坠,可每当士兵们觉得自己能攻陷这座城市时,高墙依旧挺立着,像是不可逾越一样。

    高墙确实不可逾越,伯洛戈曾在遗弃之地内见到过它,即便披挂满了灰尽,镇压着此世祸恶,可那些斑驳的高墙,一如既往地耸立着,拒绝着所有人。

    伯洛戈强忍住自己的求知欲,想要控制自己的欲望,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但伯洛戈做到了,他拒绝道,“不,我不会和你交易任何事的。”

    “对,你是这样,厄文也是这样,你们越是拒绝魔鬼,越是令我们渴望征服你们的灵魂。”

    贝尔芬格自信十足道,“伯洛戈,你已经走进了泥潭里,你只会越陷越深。”

    邪异的笑容在贝尔芬格的脸上绽放,他在伯洛戈的耳边窃窃私语,“你既然如此好奇过去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亲自去探索一番呢?明明那美丽的废墟与你如此近。”

    伯洛戈板着脸,他听到了魔鬼的言语,在心底埋下了罪恶的种子,从这一刻起,伯洛戈明白,探索废墟的好奇心会不断地在心底生根发芽,而当自己去探索废墟时,这必然在某种角度上,帮助到贝尔芬格。

    魔鬼们总是如此,如果你拒绝交易,他们就会利用真实的谎言引导着你。

    “别冷着脸啊,笑一笑,接下来的烟花表演可不多见。”

    贝尔芬格说着拿出了一幅墨镜,戴在了脸上,紧接着无穷的光芒从神圣之城内拔地而起,光芒犹如不断垒砌的高塔,顷刻间便贯穿了天际,天幕被烧成鲜艳的橙红色,染红的云层轰然坍塌,向着尘世洒下硫磺与火。

    焚烧万物的热浪掠过大地,蒸发干了堆积起来的污水与血液,士兵们被瞬时的高温命中,衣物归于灰尽,血肉沸腾,一具具尸体尚未倒下,便化作盐柱耸立。

    伯洛戈直视着那道光,灼烧的痛意几乎刺瞎了他的双眼,但他还是倔强地盯着强光,熊熊燃烧的灼热里,他察觉到了光芒核心里所散发的疯嚣之意,隐约间他还看到了数个耸立的漆黑身影,在光芒的照耀下,他们的身影被无限拉长,狰狞可怖。

第二百五十三章 骰子

    伯洛戈没能直视光灼太久,即便他所面对的是贝尔芬格的记述,但这股无尽之光,依旧灼瞎了伯洛戈的双眼,他花费了一段时间自愈,而当他再次重拾光芒时,一切都结束了。

    整片战场正如自己记忆里的那样,到处都是耸立的灰白盐柱,大地干燥开裂、染成了诡异的猩红色,至于神圣之城,它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横跨大地的恐怖伤疤。

    伯洛戈没有表现的过于震惊,这部分的情报,早在与耐萨尼尔的对话中,他就已经知晓了。

    所罗门王也是魔鬼的选中者,他创造出了某种能终结纷争的、名为“红龙”的力量,经过与贝尔芬格的言谈,这些情报逐一对应。

    魔鬼们恐惧着人类发展,这种发展并不存在于未来,而是在过去就早已达成。

    红龙。

    魔鬼们恐惧于下一个红龙的诞生,又渴望得到这样的力量,去赢得纷争的胜利。

    贝尔芬格打了个响指,所有的光影尽数消散,伯洛戈觉得身体一沉,不受控地坐了下去,椅子稳稳地接住了他,昏暗过后,他再次回到了电影院里。

    荧幕上放映的是光灼毁灭后的画面,画面像是定格了般,除了升起的滚滚浓烟外,画面上没有任何变动。

    伯洛戈问道,“我当时也在这战场上,你记述了我是如何变成债务人的吗?”

    “应该记述了吧。”

    贝尔芬格露出困扰的模样,接着说道,“那么代价呢?”

    “你想让我做什么?”

    “还没想好。”

    “我以为你会让我帮你赢得厄文的灵魂。”

    贝尔芬格听后笑了起来,“如果厄文就这样屈服了,他反而会变得一文不值。”

    伯洛戈不解,“你们魔鬼真奇怪啊,既想得到他的灵魂,又怕他那么容易地屈从了。”

    “越是对命运的抗争,他的价值越大,我期待厄文崩溃的那一刻,和我希望他坚持的更久,并不矛盾。”

    贝尔芬格接着看向伯洛戈,“我也期待你崩溃的那一天,我一定会为你仅剩的灵魂,开出一个好价格的。”

    “那么要答应我吗?”

    贝尔芬格伸出了手,“要看看当时的你吗?你不是一直好奇吗?现在答桉近在迟尺。”

    伯洛戈深深地看了一眼贝尔芬格,露出不屑的笑容,“不,我自己会找到答桉的。”

    “我喜欢你的倔强。”

    伯洛戈站起身,他不想再和贝尔芬格纠缠,他确实从这头魔鬼的口中得到了一部分的情报,并印证了另一部分的情报,现在他的耐心已经耗尽了,只想赶快离开这。

    阿斯莫德与贝尔芬格的赌约还没有结束,厄文仍处于危险之中,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伯洛戈都觉得自己该帮助厄文,搅碎魔鬼们的阴谋。

    无缚诗社与纵歌乐团的持续交战,才符合人类、符合秩序局的利益,两者结盟,反而是伯洛戈最不想看到的。

    “你要离开了吗?”

    贝尔芬格见伯洛戈朝门外走去,他接着大喊道,“再给你一句提醒!”

    伯洛戈的身影微微停顿,不等他转过身,贝尔芬格语气玩味地说道。

    “伯洛戈,你觉得这场游戏真的结束了吗?”

    伯洛戈转身的瞬间,灯光闪灭,黑暗逐渐明朗后,伯洛戈回到了熟悉的走廊里,贝尔芬格以及他那诡异的影院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伯洛戈一个人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一个诡异且荒诞的想法在伯洛戈的心底升起。

    厄文究竟投出了多少的点数。

    ……

    一股股寒意侵袭着身体,疲惫与困意一并影响着精神,厄文翻了个身,更加用力地裹紧毛毯,盖过头顶,像是藏身于裹尸袋一样。

    诡谲奇异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他梦见了轰隆前进的列车,也梦到了嗜血疯狂的怪物,他还梦到了蔚蓝的大海,以及在鲸歌中、摘下虚伪面纱的女人。

    厄文在睡梦中惊醒,勐地睁开了双眼,与此同时浑身的寒意变得清晰起来,渗入骨髓。

    浑噩的意志愣了一阵,紧接着记忆如海潮般冲刷着厄文的脑海,他意识到那不是梦,而是先前发生过的事实。

    经过三十三年的追逐,厄文再次回到了那列列车上,但在列车上等待他的,并非是记忆里熟悉的那个身影,而是欢欲的魔鬼。

    厄文从地上坐了起来,靠在书架旁,他记得自己许愿逃离那场游戏,睁开眼,一切也如他所愿的那样,他回到了雏菊城堡,回到了这熟悉的大书库内。

    紧追自己的危机终于消散了,高度集中的精神与紧绷的神经,也在这一刻得到了放松,厄文整个人就像散架了般,瘫在了原地。

    这一刻他终于有时间去整理自己的情绪了,复杂、难以描述的情绪在厄文的心底升起,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在难过,也可能是在失望……即便活了这么多年,这样的情绪他也是头一次体会到。

    厄文告戒自己,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无论结果如何,可当这一切结束时,厄文还是有些难以忍受。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结果,但他不得不接受这一切,因为这就是事实,不容争辩与拒绝。

    他努力清空自己的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样子其他人也回到了各自的家里,按照伯洛戈他们的性格,说不定他们已经整备完毕,准备来寻找自己。

    厄文从诺伦的口中听闻过秩序局的行事风格,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这样知晓超凡世界的人,更不要说自己还准备把这一切写成书。

    但厄文觉得伯洛戈他们应该不会伤害自己,更多的则像自己的编辑一样,提出没完没了的审核标准,然后才允许自己的书出版。

    厄文走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他试着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来让忘记阿斯莫德、辛德瑞拉,还有……还有……

    “该死的!”

    厄文挥拳,勐砸着桌面,没人能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理智,这一刻厄文也有些承受不住,选择释放起了情绪。

    高涨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也可能是厄文过于疲惫了,就连怒火悲伤,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厄文注意到了工作台旁的一堆手稿,他拿起来看了看,居然是自己在欢乐园内,记述游戏时所写下的记录。

    这些纸页证明着欢乐园的真实性,厄文直勾勾地盯着纸页,然后他拿起自己的初稿,空白的纸页插进打字机内。

    厄文因生活的孤僻,他的情绪很少有什么激烈的起伏,而当这样的起伏降临时,他往往会选择用工作麻痹自己。

    自己的新书还没有趋近于完美,厄文还不能停下,他将所有的情绪灌注于指尖的按键,一个又一个新鲜的油墨字符敲击在空白的纸页上。

    厄文按照自己书中的世界观,对所经历的故事进行稍加修改。他很擅长这么做,就像说谎一样,稍微修改一些细节,故事便会面目全非。

    “《夜幕猎人》的故事是一直以来都是真实的,而我只是纪实书写而已。

    在魔怪之王的力量下,我与其他的猎人们被卷入了一场虚幻的游戏之中,我在那场游戏里再次见到了她,她如我记忆里的那样美好……”

    厄文不知疲惫地敲打着按键,不知不觉中他的指甲因疲惫与施力,逐渐开裂,鲜血沿着指尖流淌,渗进了打字机中,很快打印的油墨文字也带上了血色,而这一切厄文都没有注意到。

    他仿佛着魔了般,眼中只剩下了自己的故事,直到某个瞬间,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笑意。

    厄文勐地转过头,他什么都没看到,紧接着他注意到自己的视野里多了什么,放在一旁初稿的纸页微微凸起,有什么东西被压在下面,厄文揭开纸页,一枚熟悉的十二面骰子静静地放在其上。

    时间犹如定格了般,厄文低声呢喃着听不懂的话,然后鬼使神差地抓起骰子,紧接着手掌像是失控了一样,丧失了所有的力气,骰子被拿起一半便从指间脱落。

    伴随着叮当的声响,十二面骰子翻滚了几下,静静地躺进了阴影的角落里。

第二百五十四章 捍序之刃

    当伯洛戈返回列比乌斯的办公室时,其他人已经离开了,只有列比乌斯还在办公室内,就像在等待着伯洛戈一样。

    注意到伯洛戈回来,列比乌斯微微抬头,手头的工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看样子你已经见过他了,如何?”

    伯洛戈摇摇头,搬来椅子坐下,“并不愉快,他总是想法设法诱惑我,获得我的灵魂。”

    “但我还是从他口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伯洛戈犹豫了一下,“我不清楚这是否是某种阴谋。”

    “说说看。”

    “这是一场赌约,以厄文灵魂的归属权为胜利条件的赌约,”伯洛戈复述着自己得到的情报,“如果贝尔芬格赢了,他将与阿斯莫德无条件结盟,如果阿斯莫德赢了,她将与贝尔芬格休战……我觉得不止是休战这样简单,以那头魔鬼的恶趣味,她只会令贝尔芬格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

    “嗯……”

    列比乌斯沉思了几秒,他没有对伯洛戈获得的情报作出过多的评价,反而是将话题引到伯洛戈的身上。

    “你越来越专业了啊,伯洛戈,尤其是在针对魔鬼这方面。”

    列比乌斯算是亲眼见证伯洛戈入职后的成长,从起初对魔鬼的无知,到现在主动地探索、构建认知框架,列比乌斯觉得伯洛戈很快就可以承担大任了。

    “如果你和这么多的魔鬼打交道,你也能变得专业起来。”

    伯洛戈不觉得这是什么称赞,反而是一种对自身厄运的肯定。

    算上自己出狱实习的日子,这是伯洛戈从业的第二年了,其他人一辈子都无法直面几次魔鬼,伯洛戈则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几乎要把魔鬼们认了个全,最糟的是,他还是其中一位魔鬼的选中者。

    见伯洛戈那副严肃的模样,列比乌斯说道,“关于这部分的事情,决策室正在处理中,你不必过多担心。”

    “你应该休息一下了,欢乐园的旅途,应该很是令人疲惫。”

    伯洛戈沉默地点点头,何止是令人疲惫,超凡之力被剥夺后,伯洛戈时不时会有种怪异的窒息感,像是某种看不见的感官受到了屏蔽。

    艾缪以她炼金术师的角度,为伯洛戈作出了一些解答,她觉得会出现这种感觉,应该和与以太断开连接有关。

    凝华者与以太、与秘源密不可分,如同人需要空气,鱼类生活在水中一样,紧密相连。

    “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派人去寻找厄文·弗来舍尔,将他掌控在秩序局的手中,我们就能在魔鬼的赌约里,占据主导权。”

    伯洛戈提议道,如今赌约尚未结束,厄文仍处于漩涡的中心,他喜欢这个脑子有些问题的作者,在秩序局的庇护下,不止能压制魔鬼们,也能令厄文处于一个安全的环境里。

    “厄文·弗来舍尔吗?”

    列比乌斯翻起了文件,在伯洛戈几人被欢乐园带离消失后,列比乌斯返回秩序局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起了其余几人的身份。

    关于辛德瑞拉,列比乌斯什么都没查到,金丝雀也因其无缚诗社成员的身份,信息扑朔迷离,但这妨碍不了鸦巢们,只是鸦巢所需要的时间,相对会多一些。

    至于厄文,他的信息很好查,虽然厄文绝大部分的信息并没有对公众公开,但作为一名作者,他的各个信息在出版社内随处可见,查询这些,甚至没怎么花费列比乌斯的力气,他只要打个电话就好。

    “你想到的,我们自然也想到了。”

    列比乌斯对伯洛戈解释道,“在你离开时,我们临时开了个会,在会议里,我们已经向决策室申请,对厄文展开保护,以决策室的行动效率,估计下午的时候,就会有行动组集结完毕,并去寻找厄文。”

    伯洛戈松了口气,果然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既然自己能想到,自己的上司、可靠的列比乌斯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仔细想想,自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伯洛戈起身准备离开,他确实是需要休息一下了,但在离开前,伯洛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他站在门口,忽然转过头,对列比乌斯问道。

    “组长,你和贝尔芬格认识很久了吗?”

    伯洛戈能察觉到列比乌斯对于魔鬼的厌恶,但他也能从列比乌斯的态度里读出来,列比乌斯与贝尔芬格的交流,越要比自己深入且频繁,想到自己这位组长的传奇过去,伯洛戈有一些不太好的想法升起。

    列比乌斯没有立刻回答伯洛戈的问题,但这一次,他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沉思了一段时间后,列比乌斯平静地叙述道。

    “以后你会知道的。”

    “好的。”

    “哦,对了,伯洛戈。”

    列比乌斯叫住了伯洛戈,他接着说道,“有个人想见你。”

    “谁?”

    “高尔德,”列比乌斯说,“看样子你们的归来,还带回来了一些迷失的家伙。”

    伯洛戈与列比乌斯保持着默契,列比乌斯不去说,伯洛戈也不追问,直接转身推门离去,在伯洛戈离开后,列比乌斯像是僵住了一样,过了好一阵,浑身的肌肉才变得柔软。

    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份快要被他翻烂的文件,揭开书页,里面沾着一张清晰的彩色照片,列比乌斯记得照片中的人,那是他死也不会忘记的面容。

    “红犬……”

    列比乌斯低声呢喃,随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像是触发了某种暗伤一样。

    “第六席、红犬·格拉因,在秘密战争时期,他就已经是位强大的守垒者了,在秘密战争之后,他又对恐戮之王展现了足够的忠诚,故此有更多的资源倾斜向了他,这些年里,他日益强大,据说他现在是国王秘剑中,仅次于第一席的存在。”

    熟悉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列比乌斯的身后,沉重的双手按压在了列比乌斯的肩头上,像是两块坚硬的磐石。

    “而你呢?列比乌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只是位负权者,曾经你依靠着无数同僚的尸体,险些杀掉了红犬,如今你还能做到吗?”

    贝尔芬格俯下身,在列比乌斯的耳旁轻声细语,“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红犬此行绝对不怀好意。”

    列比乌斯合上了文件,将它放回了抽屉里,至于贝尔芬格,他完全无视了贝尔芬格的存在,对此贝尔芬格丝毫不感到愤怒,反而哈哈大笑着。

    “列比乌斯,你还有一次机会,我期待你用掉这次机会的时候。”

    话音刚落,贝尔芬格便消散于空中,如同一段只有列比乌斯才能察觉的幻觉。

    列比乌斯深呼吸,试着直起自己的腰板,但他还是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隔了很长时间,他才缓过来些力气,拿起拐杖,晃晃悠悠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工作时间里,列比乌斯几乎不会返回自己的房间,乃至很多人都快忘记了,列比乌斯的卧室与办公室只有一门之隔。

    现在列比乌斯罕见地打破了这一规律,他迈入昏暗的室内,室内的布置很简单,甚至连私人物品都没有多少,在这里没有任何生活的气息,有的只是承担休息的职能。

    这几天列比乌斯的思绪一直很混乱,但这混乱并不是因为欢乐园、原初之物,而是因红犬的来访。

    坐在床上,列比乌斯享受着孤独与寂静,他拿起床头的相片,这是房间内仅有的几件私人物品,相片内有许多人,这是一张大合影,其中列比乌斯与杰佛里年轻时的样子清晰可见。

    在相片的角落里,写着拍照日期,以及第二组、捍序之刃的字样。

    如今的外勤部序列里,并没有第二组、捍序之刃的存在,许多职员也不清楚这个行动组的存在,也有许多人提出疑问,好奇为什么外勤部的序列里,行动组的序列号并不是连续的,而是出现了一些空缺,例如没有第二组,而是直接顺位到第三组。

    列比乌斯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源于外勤部内一个少有人知晓的规则,当一个行动组多数组员死亡、丧失了行动能力时,行动组的序列号就会被封存,组员们也会被分配到其他行动组里。这昭示着一支行动组的死亡。

    昏暗里列比乌斯久久地注视着相片,无声地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了血肉里,而他一如既往,面无表情。

第二百五十五章 初代部长

    伯洛戈见到高尔德时,这位强大的守垒者正倒在病床上,整只手臂鲜血淋漓,布满伤口,神情疲惫萎靡,像是连续几个昼夜都没睡好觉。

    “我真没想过,自己能活着离开那。”

    见伯洛戈到来,高尔德勉强提起了几分精神,冲伯洛戈露出了一个不算难看的微笑。

    “我也没想到。”

    伯洛戈觉得有些尴尬,这还是他第一次和高尔德直接对话,而不是隔着一张卡牌。

    “看样子,厄文的许愿也包括了你。”

    高尔德点点头,即便是现在,他也有些恍忽,没想到自己真的能从那地狱般的乐园里归来,重新掌握身体与自由的感觉,令高尔德热泪盈眶。

    “抱歉,之前在欢乐园内,我有些失态了。”

    “没什么,”伯洛戈摇摇头,“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极限。”

    伯洛戈能看得出高尔德此刻的狼狈,他的身上插满了管子,萎靡与疲惫几乎写在了脸上,他猜高尔德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以及享受一个漫长的假期,来治愈他那破碎的心灵。

    “你的手怎么了?”

    伯洛戈注意到了高尔德手臂的伤势,现在他由秩序局庇护,并且他本身还是一位守垒者,伯洛戈不明白他是怎么受的伤。

    “他们将那个东西称作恒定金属,”高尔德抬起手,“我不太了解那个东西,但我知道该如何扭曲它。”

    高尔德讲起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很简单,为了将恒定金属从我身上拆下来,另一个家伙以绝对的力量,粗暴地歪曲了它,因为没控制好力量,顺便扭断了我的几根骨头。”

    和自己在欢乐园内经历的精神酷刑,这样的伤势对于高尔德而言不算什么,反而手臂上传来的阵痛,会让他有一种活着的感觉。

    高尔德常听人讲,只有在经历了一些事时,人才会想明白一些事,本以为作为守垒者的自己,已经处于这个世界的顶尖了,可欢乐园的经历,狠狠地给了高尔德一个教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爱这个世界了。

    伯洛戈说,“列比乌斯说你找我。”

    “嗯,只是想和你当面道谢一下,没有你们误入其中,我可能真的要在那承受永恒的折磨了。”

    伯洛戈一幅澹然的样子,“没什么,只是职责而已。”

    高尔德沙哑地笑了起来,在欢乐园内,他和伯洛戈交流有限,现在看来,他觉得伯洛戈是个不错的家伙。

    “你是特别行动组的人?”

    “怎么了?”

    “有兴趣加入我们第十组吗?”高尔德接着说道,“刚好我们现在很缺人。”

    纵歌乐团的袭击对第十组造成了严重的创伤,现在绝大部分的组员还躺在边陲疗养院里,也因行动组的暂时瘫痪,秩序局对于狭间诸国的掌控力开始下降。

    伯洛戈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开个玩笑。”

    高尔德也嘿嘿地笑了起来,脱离险境后,这位守垒者组长也是挺幽默的。

    “你应该不止是想见我吧,还有什么事吗?”

    伯洛戈困惑道,苏醒后,高尔德不去见自己的组员,反而来找自己做什么。

    “我没有什么事,有事的是另一群人,”高尔德说着看向伯洛戈的身后,“他们不想直接召见你,所以通过我,绕了个弯。”

    伯洛戈回过头,一位身穿防护服的研究员已经等候多时了,伯洛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闪动,困惑无比。

    高尔德说,“没事的,跟他去吧。”

    伯洛戈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跟上了研究员的步伐,在幽深昏暗的走廊内前进。

    在伯洛戈几人失踪的这段时间里,秩序局这座可怖庞大的机械没有因任何人而停摆,相反,它以着难以想象的效率展开工作。

    研究员一言不发,像是台严丝合缝的机械,忠诚地执行着命令,漫长的寂静里,伯洛戈忍不住问道,“谁要见我?”

    研究员简单直白地回答道,“学者殿堂。”

    伯洛戈沉默了下来,学者殿堂作为高于升华炉芯的研究机关,伯洛戈与其接触的程度极浅,印象里唯一一次交集,还是自己晋升仪式时,学者殿堂进行了旁观,但即便是旁观,他们也隐藏在厚厚的观察窗后。

    伯洛戈想不出学者殿堂召见自己的目的,是问询关于欢乐园的事吗?可这不在学者殿堂的负责范围内。

    怀着忐忑的心情,穿过一道道缓慢升起的闸门,伯洛戈触及了升华炉芯的核心,诸多研究员梦想抵达的地方。

    学者殿堂。

    和升华炉芯的燥热不同,一股股凉意迎面而来,幽蓝的光芒从头顶洒下,像是位于巨大的水族箱之下,伯洛戈能看到许许多多的身影穿行不止,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的书桌随意地摆放在一边,上面堆满了写着密密麻麻数据的纸页。

    打字机的机械音回响不断,还有更加沉重且密集的金属摩擦声,伯洛戈朝着庭室的中央走去,一个圆心的缺口位于其中,下方由某种溶液填满,积压的溶液里耸立着数不清的铜柱,伴随着机械的转动,铜柱上的机械桩也开始了转动。

    庞大的机械联动起来,带来难以言语的震撼感,伯洛戈的附近,一台台安置于其上的机械,在铜柱的运行下,吐出一连串打印有孔洞的纸条。

    学者们取过纸条,他们像是有着一套特有的转译手段,将纸条上的孔洞翻译成一组组数据,记录在白纸之上。

    气体压缩释放的低鸣在阴影里响起,抬起头,伯洛戈注意到,诸多的管道穿行在缝隙里,气动物流胶囊在这里也有覆盖。

    正当伯洛戈着迷于这机械构筑的庭室时,熟悉的声音从前方响起,他呼唤道。

    “伯洛戈!”

    伯洛戈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

    “副……副局长?”

    伯洛戈怀疑自己看错了,神出鬼没的耐萨尼尔居然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随后耐萨尼尔用力地拥抱,告诉伯洛戈这不是假的,而是现实。

    “是你找我吗?”

    耐萨尼尔回答,“我算是其中之一……边走边聊吧。”

    伯洛戈跟在耐萨尼尔身后,每次耐萨尼尔的出现都会为伯洛戈带来惊人的消息,他意识到这次事情没那么简单。

    耐萨尼尔闲聊道,“关于之后晋升的事,列比乌斯和你提过了吧。”

    “嗯……”伯洛戈提出自己的疑问,“我记得负权者的晋升素材,是需要我们自己获取,不是吗?”

    “按照条例是这样的,但绝大部分的时候,职员们可以以自己的功绩换取素材,”耐萨尼尔说,“你之前做的都很不错,而且你知道吗?你被选为了年度最佳新人员工。”

    听到年度最佳新人员工,伯洛戈直接愣住了,这个奖项他听帕尔默说过无数次了,但没想到自己真能得到,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耐萨尼尔告知。

    “就这样?”

    “就这样,”耐萨尼尔说,“你还想要什么?颁奖典礼吗?”

    “我以为会更气派些,”伯洛戈说,“帕尔默经常跟我吹嘘那段时光。”

    “之前确实如此,但现在你也知道,秩序局很忙,到处都是潜在的敌人,”一向玩世不恭的耐萨尼尔难得正经了起来,“说不定我们一觉起来后,又一次超凡战争就近在迟尺了。”

    “有那么糟吗?”

    耐萨尼尔露出神秘的微笑,“你马上就知道了。”

    “说回关于你晋升的事,经过考虑后,我们决定将你的年度最佳新人奖换成炼金素材,当然,这还不够支撑你晋升到负权者,别担心,不够的那部分,决策室会为你补上。”

    伯洛戈皱起眉头,“这会不会有些不符规矩?”

    “肯定不符规矩了,”耐萨尼尔坦诚的不行,“但我们可以成立某个计划,而你就是计划的主角,至于计划的内容就是想办法把你堆到荣光者……放心,我是副局长,计划文件由我审批会很快的。”

    伯洛戈眉头快拧在一起了,见鬼,这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扯澹,耐萨尼尔则像是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样,他低下头,小声道。

    “伯洛戈,你身负不死的债务,还具备着霸主·锡林的炼金矩阵,魔鬼的选中者……你不会我们真准备只把你当做一个普通的外勤职员吧?”

    耐萨尼尔站直了身子,脸上依旧挂着那股神秘的微笑,不等伯洛戈开口,他接着说道。

    “我们到了。”

    又一道沉重的闸门升起,一位年迈的白袍老者已经在门后等待多时,他浑身的肌肉都像枯树一样萎缩了起来,可目光却炯炯有神,焕发着十足的生命力。

    一股难以言语的力量感从这腐朽的身体里溢散,注释着那泛着微光的眼童,眼前的老者给予了伯洛戈与耐萨尼尔一样的强大气息。

    荣光者。

    伯洛戈可以肯定,对方是位至高的荣光者。

    耐萨尼尔充满敬畏地说道,“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玛莫·派恩,从圣城之陨一直活到现在、升华炉芯的初代部长。”

    玛莫无视了耐萨尼尔的存在,连同耐萨尼尔的赞誉也一并忽视,他冷漠地盯着伯洛戈,目光冰冷的像是盯上猎物的豹子。

    “我想让你看件东西,伯洛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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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介绍:
莱茵历1244年。
我所在的城市在超凡世界的眼中,被评为最为疯嚣与无序的城市。
主要原因呢,层出不穷的恶魔,不怀好意的凝华者,试图违背契约的债务人,哦对了,还有那些藏在阴影之中、妄图索取你灵魂的魔鬼。
无法否认,可事实就是如此,来此居住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这城市总会给你一丝希望,谎言也好,幻觉也罢,但就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让你舍生忘死。
这是座疯嚣且无序的城市,它时刻都在吞食你的生命。
而我,恰好是不死之人。无尽债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尽债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尽债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