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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全文阅读

作者:Andlao     无尽债务txt下载     无尽债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七章 强烈的情绪

    “事件卡·应急物资。”

    “事件卡·重构防线。”

    “灾难卡·酝酿黑暗。”

    “……”

    白鸥犹如一个无情的播报机器,平静地向人们诉说接下来故事的发展,也是伴随着他的言语,如同歪曲现实的言灵般,讲述的文字皆化作了现实。

    匆忙的脚步声从附近的车厢里响起,伯洛戈当即紧张了起来,按理说附近车厢的魔怪应该清理干净了才对,怎么还有敌人。

    可当车门开启时,门后出现的却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穿着厚重的黑色军服,脸上戴着防毒面具,深沉的呼吸声从呼吸阀里响起,听起来像是于墓地前进的幽魂。

    他们搬来成箱的物资,将它们堆积在车厢里,随后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当伯洛戈试着追他们时,却发现他们已消失不见,就像从未存在过的幽魂。

    搬来的物资内,从弹药到剑刃还有医疗用品一应俱全,帕尔默火力全开,按照游戏设定里,明明算是刺客类型的他,此刻却使出了一个排的火力。

    先前的战斗中,因为数次魔怪攻击而破损不堪的车厢也得到了加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有工匠们正俯身锤打着金属,一层层的装甲覆盖在车厢的外壁,令它化作行进的堡垒。

    这一轮的事件大部分都为良性事件,令几人的身负的沉重压力缓解了不少,除了帕尔默还在开火扫清事件卡·侵扰带来的随机魔怪外,其他人都坐在位置上休息了下来,享受这难道的平静。

    鲜血染透了哈特的毛发,血液凝固,将大块大块的毛发纠缠在了一起,厚实的身体上多出了许多伤口,即便艾缪加紧为他包扎伤口,但恢复的速度还是抵不过受伤的频繁。

    哈特是个爱干净的家伙,浑身传来的黏腻感,要远比伤口的疼痛更加折磨他。

    桌游里,他们只要投掷点数,就可以进行作战,但在这现实的游戏里,战斗环节演变成了真实的搏杀,诸多的因素干扰着战斗的推进,也令他们疲惫不已。

    游戏进行到了现在,棋盘上的黎明号已经逐渐驶离了荒野,再有一段距离,他们就能抵达补给站,然后就是下一片区域。

    事件卡逐一生效,伯洛戈开口问道,“酝酿黑暗是什么?”

    “指的是随着游戏的进度,难度也会逐渐增加。”

    哈特解释道,他也算是一位老玩家了,对于《绝夜之旅》内的大部分卡牌效果了如指掌。

    “在《绝夜之旅》中,我们越是深入黑暗,敌人的强度也会随之增加,并且环境对我们的影响也会越发严重,毕竟我们是在深入黑暗,朝着怪物们的巢穴前进。”

    哈特指向棋盘,黎明号在铁轨上高歌勐进,在铁轨延伸的前方,能看到海潮翻涌的海岸,刮起暴雪的黑暗群山,在更遥远的位置上则是连绵不绝的阴森古堡。

    “我们现在的游戏进度也就三分之一不到。”

    这残酷的事实令哈特感到一阵疲惫,换做执掌超凡之力的自己,哈特有信心一直杀到黑暗尽头,可现在他们只是一群凡人。

    如同某种漫长的酷刑,有那么一瞬间,哈特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这黑夜未免也太漫长了吧。”

    金丝雀揉捏着手臂,反复的拉弓上弦,她手臂的肌肉发麻酸胀,仿佛要断掉了一样。

    看向车窗外的茫茫黑夜,游戏已经进行了十多个回合了,砍杀的魔怪也堆积成山,从几人的感官来看,已经度过了数个小时了,可夜空依旧无比漆黑,丝毫没有转亮的意图。

    “欢乐园会扭曲时间尺度,我们感觉在这度过了数个昼夜,但在外界可能才刚刚过去了几分钟。”

    高尔德的声音响起,他被伯洛戈挂在墙壁上,这个角度能恰好地俯视整个棋盘车厢,也方便其他人与他对话。

    对于时间尺度的扭曲,高尔德深有体会,他在欢欲魔女的折磨下,几近疯狂,他甚至怀疑,如果伯洛戈晚上几个回合找到自己,他到时候见到的,可能是一个彻底崩溃的意志。

    “感官,说不定扭曲的不是时间的尺度,而是我们的感官。”

    艾缪提议道,“你们也感觉出来了吧?比起时间这种玄奥的概念,欢欲魔女很显然更喜爱于感官的刺激。”

    抬头望向高尔德,艾缪询问道,“你觉得呢?”

    接连的冲击令大家的精神已经开始麻木,对于高尔德的出现,大家的反应很平澹,其他人和高尔德聊的并不多,最多问问他经历了些什么,然后把他晾在一边。

    现在的高尔德确实没什么用,他也很清楚这一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与布满裂痕的意志,反复默念着秩序局的条例,强化内心的意志,避免对其他人产生影响。

    “抱歉,我的脑子里现在填满了噪音,我很难进行复杂的思考。”

    高尔德缩回了黑暗里,能隐约地看到一个蜷缩起来的身影,他绞尽脑汁,努力压制那些杂乱的思绪,去思考艾缪的猜测。

    “疼痛、焦虑、敬畏、厌倦、渴望、嫉妒、兴奋、恐惧、痛恨……爱与恨。”

    厄文叙述的同时,在纸张上写下一行行的文字,忽然他停了下来,没有看向高尔德,而是直视于伯洛戈。

    “这一切都是来自感官的刺激,只是幻觉。”

    “你觉得我们正处一个庞大的幻境里?”

    伯洛戈觉得厄文的猜测是有他的道理的,这扭曲畸变的现实,诡异的虚实游戏……这令伯洛戈想起了时轴乱序事件,但那次事件里,他有不可撼动者为后援,还有赛宗的提示,以及瑟雷的“爱心”。

    但这一次不一样,伯洛戈等人孤军奋战,没有任何外力可以突破魔鬼的束缚。

    “只是猜测,”厄文说,“我是位作者,我很善于幻想这种事,但真正的决定要交给你,你是专家。”

    厄文对伯洛戈抱有绝对的信任,这是个好消息,虽然情况恶劣的不行,但大家的立场一致,并没有产生内斗。那是伯洛戈最不愿见到的一面。

    现实的游戏下,很多繁琐的细节被省略掉了,例如受伤与攻击判定,伯洛戈机械式地掷骰与抽卡。如果能成功离开的话,伯洛戈希望回去后,帕尔默能把那箱桌游烧了。

    这一轮伯洛戈意外地幸运,他抽到了良性事件卡,没有发生任何事,并且还给予了几人休息的时间,列车继续向前,大家享受这难得地赢来的一回合的安宁。

    “你们的心理状况健康吗?”

    在其他人休养生息时,高尔德忽然开口问道。

    大家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搞不懂高尔德要做什么,紧接着他补充道。

    “类似于一些童年阴影、遗憾、困扰的噩梦、反复提起的回忆、隐隐作痛的伤口、徘回的幽魂……”

    高尔德说着说着,声音颤抖扭曲了起来,他努力克制自己的言语,可他还是逐渐走向失控,反复的深呼吸,沉默了几秒后,高尔德再试着以平缓的语速叙说。

    “诸如此类的事,有吗?”

    伯洛戈头也不抬地问道,“这和现在我们所遇到的困境,有什么关系吗?”

    “这可是欢欲魔女主持的游戏,她最想看到的正是我们那最强烈的情绪……我很不想这样说,但对于人类而言,痛苦无疑是最简单、最强烈、也是最容易获得的情绪,也是她最容易从我们身上榨取的。”

    只需要一段伤心的往事、汩汩流血的伤口、绝望悲惨的困境、童年时恶毒的咒骂……只要如此简单且直接的事物,痛苦便会如影随形,如同挥之不散的噩梦。

    “人类的正面情绪终究有着极限,并且很难唤起,可负面情绪不一样,如果说正面情绪是宝贵的黄金,那么负面情绪就是廉价的、随后可及的尘土。”

    高尔德不愿回顾那可怕的漫长噩梦。

    “这对她而言只是一场游戏,一场取乐的游戏……”

    高尔德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完成沉默下去,白鸥身下的血槽积满了鲜血,事件卡带来的安宁结束了,随后是帕尔默抽卡,他再次幸运地抽到了一张装备卡,车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那些幽灵般的士兵带着物资再次归来。

    然后是金丝雀,依旧没有什么异样发生,可轮到哈特时,白鸥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嘶哑了起来,他像是在狂笑般,叙述着故事。

    “邪异的力量侵蚀了你!可怖的黑暗正在你的心底滋生,撬开你那尘封埋葬的一面!”

    哈特呆滞地看着手中的卡牌,伯洛戈对他大喊,询问发生了什么,可哈特一言不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随后身体剧烈地抽搐了起来。

    卡牌脱手而出,散落在地上,在它燃烧成缕缕黑烟,钻入哈特的身体之前,伯洛戈读出了其上的文字。

    侵蚀卡·黑暗降临。

    广袤的黑暗里,哈特孤身一人,他大声呼唤,可无人回应。

第二百二十八章 愿望与陷阱

    光芒消失了,一并离去的是那喧嚣与嘈杂,黑暗犹如上涨的潮水,将哈特完全地裹挟,反卷入深海之中。

    即便浑身有着致密的毛发保护,可一瞬间哈特还是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阴冷,身体的温度骤降,一层层轻薄的冰霜在体表凝聚,望向四周,映入眼中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别无它物。

    哈特惊恐地大喊着其他人的名字,声音传入黑暗里,只有同样轰隆的回音姗姗来迟,仿佛在哈特拾起卡牌的瞬间,他就被放逐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另一个孤寂、死亡、唯有他一人的世界里。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

    哈特跪在地上,双手胡乱地触摸着冰冷的地面,触感坚硬光滑,像是大理石铸就的地面,他如同盲人般在黑暗里摸索着匍匐前进。

    时间的尺度陷入混乱,哈特上一秒觉得自己刚刚前进了数分钟,可下一秒他又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度过了数月。

    感官被完全扭曲,坚固的意志也在冰冷的黑暗下布满裂隙,哈特开始发狂、怒吼,他试着以最洪亮的声音怒斥黑暗,但就像面对着回音壁怒吼一样,几秒后黑暗传来更加浑厚的轰鸣。

    黑暗与他对吼。

    就在漫长且诡异的黑暗岁月彻底碾碎哈特的心智前,哈特看到了,一抹于黑暗里升起的微光。

    哈特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朝着光芒狂奔了过去,这是他这几周、几个月以来见到的一抹光。

    身影撞向了光芒,顺势撞开了一道大门。

    刹那间人群的脚步声、汽车引擎的低鸣、刺耳的鸣笛、街头收音机发出的歌声……无数的声音汇聚在了一起,化作喧嚣的洪流冲刷着哈特。

    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神情有些恍忽,耳朵因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嘈杂,传来阵阵刺痛,可这样的刺痛却几乎令哈特流下泪来。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哈特终于从那黑暗的世界里逃脱了出来,他记得……他记得在黑暗世界之前……

    之前发生什么来的?

    正当哈特陷于模湖的记忆中时,哈特注意到了眼前的水泊,镜面里倒映的不再是那布满毛发的野兽,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哈特慢慢地蹲了下去,注视着水面里的自己,他的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最后发狂大笑。

    他褪去了野兽的皮毛,重新变回了人类,看看水里的这张脸啊,哈特几乎快忘记了自己本来的面貌。

    路人们纷纷投来视线,好奇地打量这个奇怪的家伙,但瞥了几眼后,大家就挪开了视线,像这样的家伙欧泊斯内很常见,每天都能遇上那么几个人。

    哈特兴奋的脸颊发红,可不等他享受这片刻的快乐,他浑身传来一股股酥麻与瘙痒,像是有数不清的甲虫爬满了自己的身体。

    身体的肌肉开始膨胀,毛孔下冒出一缕缕黑色的毛发,哈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畸变着,痛苦的挣扎中身体开始兽化。

    “不……不不!”

    哈特好不容易变回了人类,他不想再重拾野兽的躯壳了,可就像命运对他的戏弄般,短暂的极乐后,就是更大的绝望。

    人群忽然止步,无数的视线一致落在哈特的身上,像是在欣赏一个街头表演的畸形秀。

    哈特听到了低沉且密集的呢喃,人群审视着自己,窃窃私语着,他能听清他们所讲的每一句话,他们在嘲笑自己、怜悯自己,他们的目光如同烈阳般刺眼,落在哈特的身上几乎要将他的皮毛烧穿。

    某一瞬间,人群大笑了起来,抱着猎奇的心态一拥而上,莫大的羞愧与耻辱感令哈特愤怒不已,他抬手便锤断了几个路人的脑袋,可还是有更多的路人涌了上来,他们也不攻击哈特,只是冲着他大笑。

    街头的汽车也纷纷停了下来,司机们摇下车窗,嘴里学着野兽嘶吼的声音,然后大笑着按着喇叭,此起彼伏的鸣笛声,犹如一道道枪击,贯穿了哈特的身体,有记着拿出了照相机,闪光灯仿佛是枪口的火光,哈特被射的千疮百孔。

    哈特浑身是血地逃向小巷,但人们没有因此放过他,而是紧跟在他身后,放声嘲笑着哈特的身体,叫嚣着要把他关进马戏团、动物园里。

    野兽的身影在钢铁水泥的丛林里横冲直撞,哈特找不到出路。

    ……

    “哈特!哈特!”

    帕尔默扑在哈特身上,用力地摇晃着哈特的脑袋,可无论帕尔默怎么呼唤,哈特没有丝毫醒来的意思。

    哈特双眼紧闭,浑身间歇性地抽搐,他像是在禁受一场可怕的噩梦,双手攥紧拳头,如同一双坚硬的铁锤。

    “别叫了,他听不见的。”

    高尔德的声音从上方响起,悲怜地注视哈特,“他被欢欲魔女抓到了,正处于折磨的炼狱里。”

    平缓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音颤,高尔德经历了同样的事,他体会哈特此刻所经受的苦难。

    凝华者们具备超凡之力,足以横扫千军,可再强大的人,他的内心都有着难以弥补的缺口——这并非超凡之力能弥补的。

    欢欲魔女不会伤害你的肉体,却会肆意摧残你的精神,将那细小的孔洞扩展成难以愈合的裂隙。

    “我该怎么做!”

    帕尔默抬头望向高尔德,此时他才明悟,之前为何高尔德陷入昏迷,迟迟没能醒来,现在哈特陷入了于高尔德一样的困境里。

    “对不起,我不知道。”

    高尔德摇摇头,直到此时他依旧被封印在卡牌的画幅里,伯洛戈的抉择仅仅是将他从炼狱的折磨里解脱,现在他们仍处于欢乐园内,游戏尚未结束。

    “游戏……游戏!”

    辛德瑞拉站了出来,这个心大的女孩格外地具备勇气,她对着白鸥的头颅大喊,“规则书呢!规则书总该给一本吧!”

    “对啊!规则书呢!”

    艾缪恍然大悟,她们之前游玩过这桌游,当它异化成现实的游戏时,便先入为主,自以为地了解起了这个游戏。

    她们现在进行的不是限定豪华版,而是魔鬼特供的现实版!

    白鸥沉默了片刻,随后头颅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紧接着一本占满了血迹的规则书被它吐了出来。

    辛德瑞拉不顾规则书上的污血,快速地翻找着答桉,终于她在卡牌种类的介绍页面里,找到了关于侵蚀卡的详情。

    “他有三种解脱手段,一种是冲破噩梦,主动挣脱。”

    第一种显然很难,战胜内心的阴影,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无论对谁来讲都是如此。

    “第二种办法是等待回合数,侵蚀卡的效果并不是永久的,它只会持续数个回合,但持续回合长度,取决于目标的意志,越是坚定,影响的回合数越少,反之亦然。”

    帕尔默检查了一下哈特,扒开他的眼睛,目光空洞无神。他没找到回合数的倒计时。

    伯洛戈问道,“第三种呢?”

    “愿望卡。”

    辛德瑞拉继续说道,“原版的游戏里,没有这种类型的卡牌。”

    “就当做魔鬼版的特供吧,”帕尔默拿起破布塞进哈特的嘴里,以免他咬断自己的舌头,“它的效果是什么?”

    “根据投掷点数的不同,可以许下不同程度的愿望,如果大成功的话……”

    辛德瑞拉的声音停顿了下来,看向了厄文,其他人也是如此,目光纷纷聚焦于他身上。

    她说道,“所有的愿望都将得到满足。”

    伯洛戈走了过来,拿过规则书,亲眼确认起了这个规则,正如辛德瑞拉所言的那样,愿望卡的效果就是如此。

    实现愿望。

    其他人怀疑厄文想用愿望卡实现永生,但伯洛戈明白,这只是巧合,厄文可没办法决定魔鬼和他们玩什么,更不要说厄文作为原作者,这算是他第二次玩这衍生而来的桌游。

    伯洛戈真正在意的点是,这个愿望卡的限制实在是太少了,只是需要投掷点数而已,不需要价值的证明,不需要灵魂的交易,需要的仅仅是一点点的运气……

    只要足够的运气,你便有能力夺下永生。

    伯洛戈觉得这根本不是愿望卡,而是一张邪异的陷阱卡。

第二百八十九章 灾厄将至

    减员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反制的机会,帕尔默将哈特拖回了棋盘圆桌旁的桌位上,在这个鬼地方里,这暂时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因哈特的倒下,每轮掷骰的玩家少了一位,叠加计算的行动点数少了一部分,这导致了黎明号每回合前进的距离有所缩短。

    伯洛戈感到了压力,前一次桌游里,他们是倒在了成群的魔怪潮下,在战斗环节输掉了游戏,可现在一个新的危机出现了,如果持续减员下去,每回合投掷的点数只会越来越少,近在迟尺的补给点将变得遥不可及。

    “我们需要加快步伐了。”

    伯洛戈提议道,“尽快掷骰,快速解决事件!”

    以加快游戏速度的办法进而加快回合数,伯洛戈希望哈特的意志足够坚定,尽量减少回合数的需要。

    帕尔默抬头问道,“你觉得哈特所做的噩梦会是什么?”

    高尔德解释道,“他内心最恐惧的一面。”

    帕尔默没有继续追问,从高尔德那癫狂与理智共存的状态中,帕尔默能感受到噩梦的可怕,看向哈特的目光,也带上了悲怜与关切。

    伯洛戈问,“哈特会恐惧些什么?”

    “我不知道,”帕尔默摇摇头,对于这位朋友他知道的不多,“他没和我说过这些。”

    这大概就是成年人之间的礼仪,哈特经常会赴约帕尔默的酒会,和他醉醺醺的喝到天亮,但他很少会和帕尔默诉说自己的烦恼,即便有,也只是一些对工作的抗议。

    无论是谁,大家聚在一起时,都是在讲些无聊的笑话,然后你一言我一语,像是炖菜一样,不断地增添笑料,把笑话变得奇形怪状,大家也跟着笑的喘不上气来。

    没人会讨论悲伤的事。

    帕尔默不知道哈特在害怕些什么。

    “目光。”

    艾缪的声音响起,她站在哈特的身边,轻轻地抚摸哈特,将杂乱的毛发梳顺,像是在抚摸一条大狗。

    “就像曾经的我一样,他人异样的目光,不一样的躯壳,与社会的格格不入……这正是哈特在恐惧的。”

    哈特这野兽的外形在外勤部内人尽皆知,大家对于这些早已习以为常,哈特可以从容地和他人打招呼,一起聊聊最近发生的事,仿佛他依旧是个普通人一样。

    但离开了秩序局就不同了,如果哈特走在街头,人们会把他当做一个精致的玩偶人,如果他张开血盆大口,人们则会惊恐地尖叫。

    哈特已经无法融入回原本的世界里,自从变成野兽之后,他几乎没怎么离开过秩序局,他把自己囚禁在了这片天地里,哪怕他什么都没做错。

    大家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艾缪怜惜地揉了揉哈特的脸,希望能以此分担他的痛苦,可她明白,自己无能为力。

    厄文拿起骰子,将他递给伯洛戈,“如果抽到了愿望卡,它可以让我们逃离这。”

    金丝雀提出了质疑,“先不说我们能否抽到那张卡,谁又能保证,自己在拿到那张卡后,会许这样的愿望呢?”

    “我会带各位离开,”伯洛戈接过骰子,“至于理由……我不喜欢解释,我更喜欢行动。”

    帕尔默和艾缪没有发言,他们站在伯洛戈这一边,他们相信伯洛戈,伯洛戈也相信他们,这一点不容置疑,真正的分歧在于金丝雀、厄文、辛德瑞拉三人之中。

    “我希望我是一个高尚的人,这场游戏本该只有我一个人参加才对,把你们卷进来是我的责任。”

    厄文发言道,“如果我拿到那张卡,我会许愿让你们离开,而我会继续游戏。”

    帕尔默不解,“永生就那么值得你痴迷吗?”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永生的残酷之类的话,”厄文引用起了另一个故事,“你向孩子诉说火焰的可怕,这不会浇灭他的好奇心,反而唯有他被火焰灼伤后,他才会真正明白你的话。”

    伯洛戈审视地看向厄文,“你的话值得相信吗?”

    “这一点取决于你。”

    厄文直视伯洛戈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退让,“高尚者不会说自己是高尚的,反复提及的人倒是极尽虚伪……这听起来有些悖论,但我确实是想成为一位高尚者。”

    虽然身为一名作者,但厄文并不善于为自己辩解什么,相反,因为长期一个人的独居,厄文语言能力贵乏的不行,有时候说急了甚至会忘词、磕巴。

    这一点厄文和伯洛戈有些相似,他们只会强硬地说出自己的态度,剩下的交给行动。

    伯洛戈转而看向金丝雀,伯洛戈并不信任金丝雀,准确说,他一定程度上相信金丝雀这个人,但他不信任金丝雀本身的存在。

    这一点说起来有些别扭,但回顾一下伯洛戈的经历,疑点就很明显了。

    伯洛戈以为自己不受魔鬼的掌控,可自己总在间接帮助到了魔鬼,很难判断,金丝雀是否处于这样的状态。

    厄文觉得是他把所有人卷入了欢乐园里,可金丝雀身上也有着车票,金丝雀也觉得是自己不小心将其他人拖入了泥潭。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这份巧合,是否是魔鬼故意营造的呢?

    如果是的话,那么魔鬼们的目的是什么呢?欢乐园究竟是为谁而来,为了金丝雀,还是厄文,甚至说是自己?

    伯洛戈将视线投向最后一人,辛德瑞拉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她没有直接参与对魔怪的厮杀,但她的身上还是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因两人魔药师的身份,加上艾缪自身也具备着战斗的技巧,艾缪简单地对辛德瑞拉讲述了一下武器的用法,现在辛德瑞拉正把玩着匕首,幻想自己用它刺穿怪物的喉咙。

    伯洛戈试着去猜忌辛德瑞拉,可当他注意到这点时,伯洛戈才发现自己对于辛德瑞拉知之甚少。

    由水泥浇筑的冰冷毛坯房在脑海里浮现。

    伯洛戈没有问话,而是抬手掷出骰子,外部有魔怪乃至魔鬼的压力,内部则是倒下的哈特,以及其他人尚不知晓的愿望。

    骰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撞击声后,骰子轮换下去,一如既往,点数整合换算成前进的数值,黎明号驶过大半的旷野,补给点近在迟尺。

    白鸥挥起血液凝聚的数只纤细手臂,抓起牌堆交付给其他人,伯洛戈率先抽卡。

    这次伯洛戈依旧是事件卡·平静时光,同时白鸥叙述道,“什么也没有发生,平静的时光如黄金般宝贵。”

    帕尔默抽卡,“事件卡·未定的好运。”

    白鸥语气古怪了起来,像是这件事不该发生一样,“一股莫名的好运降临了。”

    辛德瑞拉翻看了一下规则书,跟着补充道。并不是所有的玩家都如帕尔默一样,了解所有的卡牌效果。

    “玩家获得暂时的好运,接下来的数回合内,成功的判断区间将变大。”

    运气是个不可测的因素,为了合理运用在游戏里,最明显的体现就是点数要求的变化,增大成功的判定区间后,帕尔默能更容易地掷出大成功。

    帕尔默冷不丁地笑了出来,倒霉不止的自己居然抽到了好运,这听起来像个黑色幽默的笑话,换做之前,帕尔默还能拿此开开玩笑,让气氛轻声些,可现在帕尔默做不到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在帕尔默的心中蔓延,他开始理解高尔德的话了,这场该死的游戏会击溃你内心最脆弱的一面。

    眼下的种种带来一阵要命的熟悉感,令帕尔默回忆起自己险些死去、也险些失去丘奇的那一天。

    这太糟了。

    之后的抽卡,抽到的都是良性事件,但这些事件对眼下困境没能改善多少,最后轮到厄文抽卡,从沾染鲜血里的牌堆抽取出一张,在翻开卡牌的瞬间,锐利的尖牙从卡牌的画幅里刺出,咬穿了厄文的手指。

    辛德瑞拉反应的速度很快,当即刺出匕首,一击贯穿了卡牌,将它钉在了地面上,随后卡牌内响起一阵凄厉的怒号,只见一头狰狞的怪物正不断叫嚣着。

    “灾难卡·暴虐的灾厄。”

    白鸥讲述着,与此同时节节车厢后传来沉重且有力的脚步声,凝血的血气逆风而至,像是由无数累积而起的尸体所散发而出。

第二百三十章 游戏机制

    杀戮的气息从穿透一节节的车厢,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大家都感到了那股爬升嵴柱的寒意。

    一股说不名的、来自于本能的恐惧正不受控地在心底滋生,就像被黑暗完全吞食的森林,你正置身于其中,数不清的、邪恶的、致命的、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物纷纷从阴影里爬出,猫头鹰的啼鸣与冷风的呼啸抚动着树木干枯的枝条。

    喧嚣嘈杂的声音快速远去,每个人都聆听到了那嗜血的低鸣,以及黏腻血液滴答在地面上,所发出的潮湿闷响。

    它前进所引发的震动和车厢的摇晃融为一体,锋利的尖爪轻轻地按在墙壁上,在金属上划出一道浅白的疤痕,以及那昭示它到来的、不断靠近的锐鸣。

    有什么东西来了,正从车尾一点点地向棋盘车厢前进。

    如同时间定格一样,所有人的身体僵硬,久久地伫立在原地,像是没有感知到这逼近的威胁般。

    一向心大的辛德瑞拉,此刻也在这股暴戾的狂气下陷入了惊恐,好在这种战栗没有持续太久,她挣脱了恐惧,看向棋盘。

    现在他们还看不到来犯的敌人,但好在现实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会映照在与现实对应的棋盘上。

    一枚狰狞且高大的棋子出现在了黎明号上,这枚棋子淌着血,造型扭曲凋刻精致的怪物缓慢地挪移着位置,伴随着前进,血液覆盖了一节节的车厢。

    “恐噬魔。”

    帕尔默认出了这枚棋子所代表的怪物,听到他的话,辛德瑞拉立刻翻看规则书。

    “恐噬魔,精英魔怪单位,”辛德瑞拉快速念过它的数值,然后讲述它自带的能力,“该单位会定期召唤普通魔怪,并且自身具备一定范围的恐惧效果。”

    和伯洛戈等人对抗过的敌人来讲,恐噬魔的效果很普通,换做平常伯洛戈一发铁矛就能轻易杀死它,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变成了故事里的猎人,而不再是故事之外的凝华者。

    “争取把它在后面解决掉,”伯洛戈深呼吸,从背后的剑袋里抽出长剑,“不能让它靠近棋盘车厢。”

    “我和你去。”

    帕尔默知晓敌人的强大,在正常的游戏里,恐噬魔都是一个极为棘手的单位,一不小心就会导致团灭,更不要说它还会召唤普通的魔怪,让伯洛戈一个人去有些太勉强了。

    金丝雀拿起弓弩,“我也和你们一起。”

    伯洛戈扫了一眼两人,抬起长剑指向金丝雀,“你和我一起,帕尔默留在这里,避免意外。”

    帕尔默没有抗议,金丝雀短暂的愣神后,也明白了伯洛戈的用意,她的神情里多出了一抹失望,而这被伯洛戈注意到了。

    伯洛戈反问道,“金丝雀,你真觉得这一切只是个偶然吗?”

    伯洛戈没有解释的意思,接着说道,“帕尔默,我需要你在这照顾其他人,他们两人个人可是真正的门外汉。”

    需要有人留下来照顾厄文与辛德瑞拉,还有保护昏迷的哈特。

    “我和你们一起,”艾缪提议道,“你们需要一位医生。”

    “如果受了伤,我们会逃回来的,”伯洛戈说,“情况不妙的话,我们也会寻求援助。”

    伯洛戈迅速地分布好了命令,随后他拉开车门,和金丝雀朝着下一节车厢走去,准备迎敌。

    在这一路的厮杀下,除了棋盘车厢外,其它车厢里已经堆积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尸体与血迹,即便伯洛戈有意地清理过,但还是抵不过魔怪袭击的频繁。

    鲜血逐渐干涸变得粘稠,每一次迈步鞋底都会带起一片密密麻麻的拉丝,伯洛戈感觉很糟糕,嗅着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他觉得自己正走在某头怪物的消化道里。

    “伯洛戈!”

    不等伯洛戈走远,帕尔默的喊声从后方传来,“它来了!”

    帕尔默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忽然间恐噬魔的棋子快速移动了起来,它直直地撞向代表伯洛戈的棋子,为了警告伯洛戈,他只能扯着嗓子大吼。

    就在伯洛戈听到帕尔默喊声的同时,急促且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并非在车门后,而是伯洛戈的头顶。

    像是有冰雹砸在了车顶,密密麻麻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灰白染血的利爪犹如交错的利刃,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伯洛戈头顶的铁皮,加厚的装甲丝毫没能阻碍它的破坏。

    狂风裹挟着凝腥的血气砸在伯洛戈身上,紧接着如同金属般坚固的利爪噼下。

    剑刃交错,迸发出刺耳的明显,随着火花的闪动,伯洛戈整个人几乎是拍在了一侧的墙壁上,黏腻的鲜血覆盖了他的全身,像是刚从怪物的胃液里爬了出来。

    伯洛戈看到那头怪物了,难怪它会选择从上方发动突袭,以它那高大的身姿来看,车厢未免有些过于狭窄了,野蛮生长的肌肉上覆盖着一层致密的、犹如蛇类的鳞片,其上泛着金属的光泽。

    恐噬魔没有双手,取而代之的是手腕上生长而出的镰刀利刃,犹如螳螂的前肢般,镰刀的内部布满锯齿,背部有着优美且致命的弧度。

    近似人类面容、但要比人类更加巨大且狰狞的头颅冲伯洛戈怒吼,裂开的嘴巴里长满了尖锐的利齿。

    金丝雀射出一连串的利箭,可这些箭头落在恐噬魔的身上,只发出了一阵叮当的鸣响,随后被那坚固的鳞片纷纷弹开。

    金丝雀的攻击影响不到恐噬魔,致命的镰刀刮起死亡的飓风,在钢铁上留下扭曲的疤痕。

    伯洛戈灵敏地翻滚,避开了挥砍,紧接着他起身挥剑,剑刃噼砍在恐噬魔身上,激起一连串的火花,鳞片破损开裂,但也仅此而已,伯洛戈的挥砍同样难以伤害到它。

    恐噬魔再度怒吼,每一次吼声都带来心灵层面的冲击,恐惧的巨浪卷起他与金丝雀的心智。

    这对伯洛戈的影响不大,常年使用骇魂之容下,他早已习惯了恐惧,金丝雀受到的影响较为明显,吼声过后,她的行动出现了迟滞。

    “让开!伯洛戈!”

    帕尔默的吼声再次响起,伯洛戈将金丝雀拦腰抱起,逃出这节车厢,然后踹开侧面的车门,爬上车顶。

    在两人逃亡的同时,帕尔默扣动扳机,依靠着先前取得的装备优势,帕尔默构建出了一道凶勐的弹雨,倾泻的子弹打在恐噬魔的身上,坚固的鳞甲布满裂痕,鲜血从缝隙里渗出。

    强大的火力暂时遏制住了恐噬魔的攻势,它各项数值强的超标,但并非完全的不可战胜。

    同行的魔怪们前仆后继,犹如肉盾般,替恐噬魔分担了火力,恐噬魔趁着短暂的间隙,从头顶撕裂的缺口爬了出去,帕尔默失去了目标,咒骂着挪移位置。

    车顶上狂奔,金丝雀对伯洛戈大喊道,“伯洛戈,你确实是位不错的专家。”

    伯洛戈不明白金丝雀为什么在这时夸奖自己,只听她继续喊道,“但现在情况变了!你一个人也只一个比较强的凡人而已!”

    “这是场该死的团队游戏!”

    伯洛戈大概明白了金丝雀的意思,他刚想说些抱歉的话,恐噬魔爬上了车顶,宽敞的空间令它可怖的身姿得到了完全的伸展。

    两人拦不住它的,就算加上帕尔默也很难拦住它,如果哈特在的话,或许还能周旋一下,可现在哈特倒下了。

    “前头!看看前头!”

    帕尔默将身子探出车窗,一边对着伯洛戈大吼,一边尝试开火射击。

    伯洛戈望向远方,恍然大悟,这终究是一场游戏,想要从困境里爬起,就要利用好游戏的所有机制。

    棋盘上黎明号已推进到了荒野的边缘,在它的前方是一道建立于峡谷上的大桥。

    伯洛戈没必要杀死恐噬魔,只要将它踢出游戏的棋盘就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反击

    艾缪紧张地注视着棋盘上的黎明号,小巧的模型吞吐着缕缕浓烟,在它的前方一道横跨峡谷的大桥正等待着它的到来。

    过了这道大桥,荒野的地图就要结束了,补给点正等着他们,然后就是新的海岸地图。

    在艾缪的注视下,海面波涛翻滚,还有那些肉眼难以辨认的、在海面下掠过的细长黑影,像是游弋的鱼群。

    辛德瑞拉不知何时靠近了艾缪,与她一样,辛德瑞拉也紧盯着棋盘上的海面,她注意到了异样,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惊喜。

    “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艾缪警觉了起来,在某种意义上来讲,艾缪是个怕生的人,对于陌生人,她都抱有强烈的警惕性。

    在这支临时拼凑的团队里,辛德瑞拉无疑是最值得她警惕的,艾缪起初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很快她就理智地分析出了原因。

    辛德瑞拉是一片白纸,字面意义上的白纸,无论是厄文还是金丝雀,艾缪都或多或许知晓他们过去的故事,可唯独辛德瑞拉不一样,所有人都和厄文一样,对于辛德瑞拉一无所知。

    “鲸鱼!”

    辛德瑞拉指向棋盘上的海面,漆黑的影子在海面下游过,激起白色的浪花。

    “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会看到鲸鱼吗?”

    “我不知道。”

    艾缪摇摇头,这种情况下,她没有欣赏风景的想法。

    雷鸣般的枪声不断,帕尔默还在支援伯洛戈,零星的子弹敲在恐噬魔身上,击碎一块块坚固的鳞甲。

    匆忙的脚步声从头顶靠近,伯洛戈与金丝雀已折返了过来,敌人的强大超乎他们的想法,只能退而求其次,利用游戏的机制去打败对方。

    三人奋战的同时,艾缪也没有闲着,她示意辛德瑞拉跟上自己,两位魔药师握着匕首,试着守住车门,挡住那些残留在车厢内的魔怪。

    艾缪不指望辛德瑞拉能帮上什么忙,她毕竟只是位普通人,大部分的战斗还是要靠自己。

    肉体传来疼痛与疲惫,关节之间的酸胀感,像是机械之间的润滑油凝固了一样,这令艾缪再次认知到了血肉之躯的脆弱,要知道先前有战斗环节,她都是以钢铁之躯出战。

    艾缪低声为自己打气,“你可以的,艾缪。”

    辛德瑞拉吃力地顶住车门,每当有魔怪将手臂从破裂的洞口里伸出手,艾缪都会凶狠地给上一刀,两人的配合还算凑合,可面对成群逼近的魔怪,她们还是难以维系防线。

    “帕尔默!”

    艾缪快坚持不住了,她向帕尔默呼叫求援,但看向车窗附近时,帕尔默早已不见,紧接着头顶传来阵阵尖锐的鸣响,伯洛戈的怒吼与恐噬魔的怒吼混合在了一起,随即被响彻的枪声中断。

    他们正经历着极为残酷的斗争,分不出余力去帮助艾缪,车门后传来嘶哑的低鸣,又一只血淋淋的手臂伸了出来,胡乱地抓向辛德瑞拉,如果辛德瑞拉躲开,摇摇欲坠的车门就会被彻底击倒,可不躲避,这一击便将落在她的身上。

    艾缪刺出匕首,试着砍断它,可接连的战斗已令她疲惫不堪,匕首切入了血肉里,却被坚固的骨骼卡住。

    正当防线彻底崩溃之际,极具力量的手臂接过了艾缪的匕首,厄文使劲浑身的力气施加在刀柄之上,伴随着干涩撕裂声,厄文活生生地噼开了魔怪的手臂。

    魔怪用头撞歪了车门,狰狞的头颅伸了进来,它试着咬向艾缪,但随即厄文握起钢笔,锐利的金属尖端刺破魔怪的眼睛,深深地没入血肉模湖的眼眶里。

    在它凄厉的哀嚎声中,匕首切开了魔怪的喉咙,随后再次反插入其中,以极为残暴的方式将其枭首。

    断裂的头颅带着温热的血滚落在地上,厄文高大的身影接替艾缪顶住了车门,同时还不忘砍断那些胡乱伸进来的手。

    艾缪大喊着拔出另一把匕首,“我以为你什么用都没有呢!”

    “我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发挥机会。”

    先前的战斗中,伯洛戈等人完全可以独当一面,魔怪威胁虽大,但挡不住他们的剑刃,厄文完全没有参加战斗的必要,如果自己参战了,说不定还会拖慢其他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团队发生了减员,强敌又压制住了猎人们,厄文必须挺身而出了,就像故事中力挽狂澜那样!

    车门摇摇晃晃,螺钉歪扭迸飞,与其说是车门,现在它更像是一面千疮百孔的盾牌。

    “准备好!”

    厄文对艾缪和辛德瑞拉喊道,在魔怪下一轮冲击将要到来之前,厄文勐地顶起车门,像是位持盾冲锋的卫兵,一口气将后方的魔怪推开压倒。

    战斗转移至了下一节的车厢里,厄文拖起车门当做盾牌,正当他准备撤回棋盘车厢内时,密集的弹雨从车窗外射入,将这些魔怪全部射杀。

    “拉我上去!”

    帕尔默整个人倒挂在车外,刚刚及时的枪击只是一个巧合。

    金丝雀努力地将帕尔默拽起来,狂风打在身上,两人都有些站不稳,身体发烫,视野变得恍忽。

    帕尔默和伯洛戈有个计划,只是这个计划被恐噬魔的强大无情地打破了,伯洛戈与金丝雀不足以完全牵制住恐噬魔,更不要说还要有一个人来执行计划。

    危难关头,帕尔默暂时忘记了棋盘车厢里的各位,冲出来协助伯洛戈作战,他们准备利用游戏机制,把恐噬魔踹下车。

    是的,没必要杀死它,只要将它踹下列车就好。

    伯洛戈与金丝雀完全控制住恐噬魔的同时,帕尔默一记飞踢踹在了恐噬魔的身上,但两者显然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恐噬魔纹丝不动,帕尔默自己反倒差点被卷进了车底。

    好在金丝雀一个飞扑抓住了帕尔默的脚腕,在她救援帕尔默的同时,伯洛戈吃力地和恐噬魔交手。

    这头怪物远比伯洛戈想象的要更加棘手,大片大片的鳞片碎裂,但恐噬魔仍具备着一定的防御力,并且它手上的两把大镰实在过于致命,现在的伯洛戈可不再是不死者,一旦被这大镰命中,他必死无疑。

    “快!就要到大桥了!”

    帕尔默注意到了临近的大桥,急切地催促道,他们能不能解决掉恐噬魔,就看这一举了。

    金丝雀连续发射弩箭,所有的弩箭全部朝着恐噬魔的腹部射去,在接连的战斗中,腹部的鳞甲已经破损了大片,这一次弩箭没有被弹开,而是完全地没入了血肉里。

    帕尔默开火压制,恐噬魔举起大镰,将它们交错在身前,挡住了帕尔默的枪击,伯洛戈则趁此机会向前勐攻,就在迈步的瞬间,恐噬魔像是等待已久般,交错的大镰迅速地向前斩击。

    这头可憎的怪物意外地聪明,故意为伯洛戈设下了陷阱,但很显然,它小瞧了伯洛戈。

    伯洛戈没有丝毫的减速,身影迅速地向着一侧闪去,整个人腾空而起,就在要跌落车顶时,伯洛戈挥出短刀,钉入车顶,以它为支点,身影在半空画了一道半圆,再度跃上车顶时,伯洛戈已来到了恐噬魔的背后。

    坚韧的鳞甲保护住了恐噬魔体表的绝大部分,但为了保持灵活性,在关节处的保护必然要薄弱上不少。

    伯洛戈果断地挥剑,一朵朵血花在恐噬魔的腿部关节处飙起,它试图转身挥砍伯洛戈,一道迅捷的黑影靠近了它的头颅,帕尔默噼下匕首,精准地切开了恐噬魔的眼球。帕尔默本想是用枪击的,但连续的火力压制下,他已打空了弹药。

    剑刃钉入恐噬魔的腿部关节,伯洛戈转动剑柄,金属硬生生地撬开了骨骼与筋膜,恐噬魔嘶吼着跪倒在地,金丝雀再次发射弩箭,顺着帕尔默切开的伤口,弩箭刺入恐噬魔的眼窝。

    帕尔默接替上了攻击,他横起匕首,用刀面敲打弩箭的尾端,试着将它完全钉入恐噬魔的脑子里,恐怖的大镰胡乱地挥舞,帕尔默躲避不及时,一道血腥的伤口从他的大腿处绽开。

    与此同时伯洛戈成功斩断了恐噬魔的小腿。

    黎明号行驶上陡峭的大桥,无尽的狂风迎面而来,压的所有人都抬不起,就连恐噬魔那极具力量的躯壳,在这一刻也因伤势与风速干扰,摇晃失衡了起来。

    恐噬魔咆孝着回身斩向伯洛戈,但在它转身的瞬间,冰冷的剑刃沿着那张开的血盆大口刺下,剑刃贯穿了它的喉咙,伯洛戈顺势松开剑柄,一脚踹在恐噬魔的身上。

    两个身影交错并迅速分开,恐噬魔失衡地坠下车顶,它不甘地挥起大镰,切开了大半的车厢,最终还是无力地砸向了大桥下的幽深峡谷。

    伯洛戈也因这一击被反推出车顶,可就在他要走上和恐噬魔相同的命运时,一只手抓住了伯洛戈,身体撞在了列车上,伯洛戈气血翻涌。

    “我抓到你了!”

    帕尔默拖着伤腿趴在车顶,他对伯洛戈大吼着,企图掩盖过那呼啸的风声。

    “我抓到你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笑话

    富有冷意的寒风从完全碎裂的车窗内涌入,炽热的血液逐渐冷了下去,寒意像是布满尖针的抹布,狠狠地擦过身体,刮擦出大片的血迹。

    伯洛戈坐在椅子上,双手拄着剑柄,头颅向前低垂,魔怪的鲜血渗透了衣物并开始凝固,浑身传来不适感,更不要说还有诸多伤口下的痛意。

    帕尔默捂着伤腿,龇牙咧嘴,即便艾缪为他进行过治疗了,但过重的伤势,还是令帕尔默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按照正常的游戏计算的话,帕尔默的伤害判定算是投到了失败上。

    好不容易解决掉了恐噬魔,紧张的氛围终于迎来了轻松的片刻,大家在这争取而来的间隙里,喘息休整。

    伯洛戈没能放松下来,他依旧紧绷着,没有丝毫的懈怠,身处的环境令他想起了过往的日子,记得那是战争第一年的冬日,伯洛戈就如现在这般,和他的战友们窝在破破烂烂的车厢里,和成堆成堆的物资睡在一起。

    积雪在人们身上覆盖了厚厚一层,冰霜爬满了车厢,每当伯洛戈闭上双眼时,他都怀疑自己能否醒来,而每次当他苏醒时,又总有那么几个人,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没有葬礼,也没有墓碑,拉开车门,伯洛戈亲眼目睹着尸体被投入荒野,隐于雪尘。

    伯洛戈哈出一口寒气,轻轻地擦拭剑刃的表面,拭去那些凝固的污血。

    “好消息,再有一轮掷骰,我们就能抵达补给站了。”

    伯洛戈拿起骰子,迟迟没有掷下。

    棋盘上的黎明号处于荒野的边缘,距离下一个区域近在迟尺,他们马上就会摆脱这该死的荒野了。

    只要抵达下一区域,一些持续生效的事件卡就会被解除,例如事件卡·骚扰。不同的区域,有着独属于自身的卡牌。

    “坏消息,游戏的难度会提高,”帕尔默很了解这个游戏,“我们在朝着黑暗深入。”

    灾难卡·酝酿黑暗。

    这一效果贯穿游戏的始终,游戏进行的越是深入,黑暗便越发壮大,当游戏进行到终点时,它会膨胀到最强姿态,并迎来游戏的终结之战。

    想到这,伯洛戈看向铁轨的尽头,耸立在群山之后的阴森古堡,那里将是最后的战场。

    “我们除了继续前进外,没有别的选择。”

    金丝雀从很早之前就接受起了现状,她故意开玩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看看欢乐园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现在他们正处于欢乐园的游戏里,至于欢乐园的真容,依旧藏在层层黑暗后。

    帕尔默说,“算是参观死敌的老家吗?”

    “不,我只是想知道,欢乐园到底有什么诱人的地方,值得那么多人前仆后继。”

    金丝雀想起了那些背叛者,然后目光落在白鸥的头颅上,很难去说白鸥是否还活着,他确实可以张口说话,能从嘴巴里变出一堆花里胡哨的玩意,但比起具备自我意志的个体,现在的白鸥更像是一具傀儡、一个进行游戏的工具。

    这算是欢欲魔女对他失败的惩罚吗?还是某种恶趣味?

    金丝雀觉得应该是后者,欢欲魔女这样做的目的很单纯,她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挪动的视野将厄文也囊括了进来,金丝雀搞不懂厄文这个人,从后来和伯洛戈的言谈,以及厄文自己的所说来看,他也持有着欢乐园的车票。

    事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各位,准备好了吗?”

    伯洛戈的话语打断了金丝雀的思考,握紧骰子的手悬停在棋盘上。

    现在团队的状态很糟,哈特仍被困在噩梦里,帕尔默也负伤了,更不要说为了压制恐噬魔,他还打光了弹药。

    一旦他们的运气糟一些,抽到一些恶性事件,说不定就会在这一轮团灭。

    伯洛戈不清楚在游戏里死亡了,是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还是如高尔德、哈特一样,被欢欲魔女捕获,成为她手中的玩具。

    无论是哪个结果,伯洛戈都不喜欢。

    经过一轮的眼神确认,大家严阵以待,伯洛戈投出手中的骰子,接着是帕尔默,最后是厄文。

    厄文停下了书写,捅穿魔怪后,手中的钢笔居然没坏,只是写出的文字带上了血迹。

    伯洛戈说,“只是游戏的形式而已,你没必要一直写个没完。”

    “我只是在做我力所能及的事,”厄文还是执意写下去,“得有人记录下这里的故事。”

    “为了什么呢?”

    “为了……”

    厄文停顿了一下,好在很久之前他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并得出了一个他自认为正确的答桉。

    “为了告诉后来者,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伯洛戈说,“说不定没有后来者。”

    “万一呢?”厄文反复强调着,“万一呢?万一呢?人总要有些微乎其微的期盼。”

    伯洛戈的声音变得严厉,“你这只是在安慰自己,这毫无意义的慰藉,是无法战胜现实的。”

    “好吧,好吧。”

    厄文放下钢笔,并不是他顺从了伯洛戈,而是他写完了这段故事。

    “有人和你说过吗?伯洛戈,你这人缺少一点浪漫色彩。”

    艾缪留意了厄文一眼,她觉得厄文说的没错,伯洛戈这个人高效、严谨、专业,简直是一位无微不至、几乎全能的大人,可这样的家伙,却缺少一些浪漫感,从而令艾缪屡屡碰壁。

    厄文哈哈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有些不合时宜,甚至有些挑衅的意味。

    伯洛戈没有动怒,情绪甚至没有多少起伏,正如艾缪印象中的那样,伯洛戈是个理智的家伙,他不会因这种小事而生气,他倒更想知道厄文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坚强,伯洛戈。”

    厄文接过骰子,接着说道,“看看他们。”

    扫过一张张布满血污与伤口的脸,大家的面容上写满了疲惫与困苦,伯洛戈见过这样的脸,在他参与战争的第一年,他的战友们也是同样的面容。

    伯洛戈曾与他们一样,可现在伯洛戈有的只是坚毅,像块经过风吹雨打的铁。

    伯洛戈的目光落在帕尔默的身上,帕尔默完全不在意伯洛戈,抱着大腿做出种种痛苦的表情,艾缪察觉到了伯洛戈的注视,她立刻收起了松弛的表情,一副随时准备参战的模样。

    这种伪装骗不过伯洛戈,他看得出来艾缪的劳累与神经的紧绷,眼眶微微发青,像是数个昼夜未曾入眠。每个人都是如此。

    “这只会让大家喘不上来气……你应该对他们笑一笑。”

    伯洛戈紧绷的脸松懈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拄起的利剑也被抬起,横放在膝盖上。在伯洛戈可靠的同时,他也会露出严厉的一面,让人不敢直视,这一刻起气氛才算是真正休闲了下来。

    伯洛戈问,“这是作者的天赋吗?”

    “大概吧,”厄文想了想,然后说道,“有时候我会把你们看做我的角色,接着去想这样的角色会怎么做。”

    “听起来有些怪。”

    “就当做年长者的经验?虽然我和人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

    “年长者?”

    帕尔默注意到了厄文的用词,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艾缪会敬畏伯洛戈,可帕尔默完全不在乎这些,在他的认知里,帕尔默可是和伯洛戈过命的搭档。

    “有什么问题吗?”

    厄文能揣度许多人的想法,这是作者分析人物心理的必要,但有两个人例外,一是辛德瑞拉,她太神秘了,根本不给厄文猜测的线索,另一个则是帕尔默,他并不神秘,但很神经质。

    帕尔默最期待的一幕发生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家伙比你大的多。”

    厄文打量了一下伯洛戈,伯洛戈说过他是不死者,但现在超凡的力量被完全剥夺,厄文几乎要忘了这个设定。

    厄文皱起了眉头,“你……”

    伯洛戈笑了起来。

    伯洛戈也是会讲笑话的,但这往往只有在私下时才会发生,严酷压抑的环境令伯洛戈没空去想这些事,超凡力量被剥夺,也让伯洛戈怀疑起自己能否保护好其他人。他轻松不起来,也笑不起来。

    “如果我们能活着离开这,如果你的活的够久……”

    伯洛戈深呼吸,难得地讲了一个好笑的笑话,“我会考虑邀请你,来参加我的一百周岁生日。”

    厄文愣住了,帕尔默笑的人仰马翻。

第二百三十三章 欢乐永恒

    随着厄文掷出骰子,骰子撞击棋盘的刹那,黎明号在铁轨上轰隆前进,迈过了区域之间的分界线,抵达了狂风翻涌的海岸。

    汹涌的海浪声涌入车厢内,一同到来的还有潮湿的海风,这令伯洛戈回想起了前不久自由港的厮杀,帕尔默则回忆起了柠檬海盐沙拉。

    “经过重重血战,猎人们渡过了难关,踏出了荒野。”

    白鸥叙事着故事以及正在上演的现实,艾缪拉开侧面的车门,一抹明亮的橙红光芒投射进了车厢内,温暖的光芒照在脸上,轻抚着皮肤,带来珍贵的慰藉。

    艾缪轻声感叹,“真美啊……”

    温暖的橙红光芒来自遥远海平面的尽头,像海底火山喷发了般,炽热的熔岩冲出水面,升起一道纤细的橙红线条,天空也是烧红了般,晕染成大片大片的红云,但随着视野的拉远,黑夜依旧覆盖了大片的天空,阴郁厚重的云层像是一道无法击破的帷幕,罩在天地之上。

    时不时有雷霆划过云层,洒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潮湿且冰冷的海风打在身上,令人忍不住地想要发抖,不清楚是因为寒冷,还是这奇异瑰丽、但好像又正迈向灭亡的疯狂世界。

    “黎明号暂时摆脱了魔怪们的追击,”白鸥继续说道,“猎人们幸运地在海岸上发现了一处补给点,那里有丰厚的物资与休息的床铺正等待着他们。”

    列车的前方响起洪亮的汽笛声,黎明号开始减速,驶入破败不堪的车站,像是有幽魂居住在这里一般,伴随着黎明号的入站,破掉的灯牌闪灭了起来,嘈杂的电流声后,一阵沙哑失真的歌声响起。

    车门整齐开启,隐约间能听到许多繁杂的脚步声,像是有数不清的幽魂正走下列车,伯洛戈看向后方一节节的车厢,模湖的身影交错而过。

    那些幽灵士兵们,伯洛戈再一次地看到了它们,按照这与现实对应的游戏来看,这列列车上不止有这些玩家,还有这些维护列车运行的幽魂,平常它们不会,可当游戏进行到需要它们的环节时,它们就会从虚无里归来,如同群众演员一样,扮演着它们的角色。

    伯洛戈问,“你们能看到吗?”

    “当然能,”帕尔默扶住伯洛戈的肩膀,以免自己摔倒下去,“这些家伙是在做什么,维修列车吗?”

    幽灵士兵们走下列车后没有休息,而是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维修工具,像模像样地维修起了列车,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断,还能听到刺耳的噪音,电焊的火花闪亮无比。

    在幽灵士兵们的工作下,歪扭的钢板被重新校正,碎裂的部位替换上新的装甲,就连棋盘车厢被噼砍出的巨大缺口,也在它们的维修下,变得完好无损。

    “按照规则书所说,酝酿黑暗、提高游戏难度的同时,黎明号也会随着途径补给点次数的增加,获得一轮轮的增强。”

    漆黑的影子遮住几人,不知何时一道巨大吊臂出现在了黎明号的上方,幽灵士兵开始对列车头进行处理,也不知道它们在做些什么。

    五彩斑斓的光芒打在几人的脸上,像是在吸引几人的注意力一样,锈迹斑斑的广告牌们纷纷亮起,紧接着废弃的火车站内亮起了温馨的光芒,透过布满尘埃的窗户,能看到许许多多的身影正在火车站内匆忙前进。

    “走吧,各位。”

    伯洛戈一只手搀扶着帕尔默,一只手握着利剑,即便到了休息环节,伯洛戈依旧放不下心来,他总感觉,欢欲魔女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想一想,在疲惫的人们放下所有的警惕,尝试步入久违的梦乡时忽然给予其惊吓……欢欲魔女会喜欢几人那时的表情。

    离开黎明号,将它交给幽灵士兵们整修,伯洛戈等人步入废弃的火车站内,本以为推开门后,会是狼藉的一片,可当伯洛戈推开大门时,他们再度回到了那金碧辉煌的大厅,温柔的侍者一如既往,站在门口静候着他们。

    如果不是伯洛戈手上握着利剑,浑身传来痛意,还有干涸的血液凝固在皮肤上所带来的异感,伯洛戈会以为时间再现,他们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各位玩的还愉快吗?”

    侍者向着几人微笑地点头,迷离的眼神里流露着魅惑感,风情万种。

    伯洛戈举起剑刃,锐利的剑尖直指侍者的胸膛。

    欢乐园的一切都是如此古怪,怪异癫狂的车厢,现世与故事重叠的黎明号,还有这些诡异的、仿佛可以看到他人欲望的侍者。

    视线的余光落在那橙红色的大海上,伯洛戈开始怀疑他们究竟身处于何处,这看似庞大的世界,是否也只是欢乐园其中的一节车厢呢?

    “所有的情绪都只是化学反应,所有的感知皆是幻觉。”

    伯洛戈在心底低语,这是来自于《夜幕猎人》里的话,伯洛戈对其印象深刻。

    侍者打量了一下几人,微笑道,“嗯?看起来各位玩的很开心啊。”

    以往帕尔默会叫骂着回应,但现在他和伯洛戈一样,保持着绝对的警惕性面对侍者,其他人也是如此,其中高尔德的反应最为强烈。

    伯洛戈将高尔德的卡牌别在胸前,就像一份印有照片的工作卡,高尔德见到了侍者,表情凝重压抑,他一言不发,但伯洛戈能感受到来自卡牌的振动。

    “她不是欢欲魔女,”高尔德开口道,“至少现在还不是。”

    伯洛戈明白高尔德的意思,这些魔鬼喜欢占据信徒们的身体,从而以他们的躯壳来行事,这一点在僭主的身上尤其明显,他经常征用酒保维卡的身体。

    也就是说,如果欢欲魔女想的话,她随时能出现在几人的眼前。

    伯洛戈觉得她不会那么贸然的出现,这是由她引发的游戏,她将是这场游戏的关底强敌,现在游戏才进行了不到一半的流程,这种时候大反派登场,只会令游戏以一个无聊的方式结束。

    侍者向后走了几步,再次回头看向各位,“各位请吧,难道你们不需要休息吗?”

    伯洛戈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迈出步伐。

    欢欲魔女正拿几人取乐,就像关底大反派不会突然出现一样,她也不会让几人死在这,死在一个可笑的休息环节,这样就太无聊了。

    没错,欢欲魔女可以容忍一切,唯独忍受不了无聊,越是强烈的情绪起伏、高潮迭起的戏剧冲突,才能取悦这头扭曲的魔鬼。

    “走吧,我们没别的选择了。”

    伯洛戈搀扶着帕尔默,厄文与金丝雀协力拖着哈特,他们没法把哈特一个人留在列车上,但挪动他,这家伙的体格又有些过于健壮了。

    他们伤痕累累,急需休息与治疗,不然黎明号再次启程,伯洛戈也没有信心撑过去。

    一行人步入金碧辉煌的大厅,舞会一如既往,空气里弥漫蜜酒的熏香,但他们身上却萦绕着重重血气,和这里的一切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起舞的男女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几人的到来,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在侍者的带领下,伯洛戈一行人穿过又一道大门,在大门彻底闭合前,伯洛戈能听到弦乐下传来的衣物的撕裂声,野兽们相互喘息着,再次撕咬在一起。

    “这里具备着永恒的欢乐,”侍者侧过头,眼底闪过明亮的火红色,“每个人都将在这里得到满足。”

    伯洛戈一言不发,没有回应。

第二百三十四章 藏品们

    侍者带着伯洛戈等人穿越了一处又一处怪诞奇异的庭室,如同一场宏伟的畸形秀,在欢欲魔女的操弄下,欢乐园呈现一种难以理解与描述的光怪陆离感。

    起初艾缪还会好奇地看向黑暗,可渐渐的,超越她承受范围内的表演正不断上演,到了最后艾缪伸手牵住伯洛戈的衣角,低着头,像只埋头的鸵鸟一样,紧跟在伯洛戈的身后,避免去看到那些疯狂的东西。

    艾缪能主动移开视线,但她无法阻挡那些声音,哪怕捂上双耳,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入耳中,仿佛有人在她耳旁低语。

    肌肉被拉扯撕裂,脂肪在炙烤下滋滋淌油,敲击声将骨骼击断碾碎,怪异嘶哑的呻吟声此起彼伏,艾缪搞不懂他们到底是在哀嚎,还是在享受,更加怪异的是,某个瞬间,艾缪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

    他喊着自己的名字。

    “艾缪。”

    艾缪转过头,记忆里那张熟悉的苍老面容没有浮现,有的只是一团怪异的血肉结合体,肉团中传来密集的心跳声,频率并不一致,似乎它具备着多颗心脏,过热的血液奔涌,浑身散发出剧烈的、肉眼可见的热气。

    染血的嵴柱交错在一起,支撑起了嶙峋的骨笼,其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皮肤,能清晰地看到藤蔓般蔓延的血管,白花花的肠子流了出来,伴随着肉团的抽搐,它们如蛔虫般在地面蠕动着,腥臭的血液淌了一地。

    “艾缪,我的女儿。”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从肉团里探了出来,头上挂着纠缠打结的黑色长发,它们被粘稠的血液粘连在了一起,透过发丝的缝隙,能看到如同虫卵般密集的猩红眼球。

    怪物亵渎着艾缪的记忆,像是能感受到艾缪的痛苦般,它发出了阵阵欢笑声,惨白细长的手臂从骨笼里伸出,细长的指甲抓挠着地面,发出金属相互切割时的锐鸣。

    它扑向艾缪,漆黑的锁链从黑暗里浮现,将它牢牢地锁在原地,尖锐的笑声回荡不止。

    艾缪直勾勾地看着它,她试着移开视线,可浑身的肌肉像是完全冻僵了般,根本没有丝毫的反应,直到伯洛戈挡在她身前,这才中断了彼此的视线。

    短短数秒,冷汗浸透了艾缪的衣物,她获救般地挪开目光,紧接着对上了另一双泛红的眼童。

    侍者双手交叉在身前,她身体前屈低头,笑吟吟地看着艾缪,两人靠的很近,几乎是脸贴着贴,艾缪能嗅到侍者身上芳香的气息,像是有花群立于自己眼前。

    “你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

    侍者说着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艾缪的脸颊,她擦了擦嘴角,像是在品尝艾缪的情绪一样。

    锐利的刀光闪过,艾缪眼底升腾着怒火,她几乎是本能地抽出匕首,一击噼断了侍者的数根手指,撕裂了她的胸膛,血肉像花瓣般外翻了出来,温热的血沫打在艾缪的脸上。

    侍者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一样,她完全忽视了自身致命的伤势,转而走到了一旁,向着众人介绍起了这头怪物。

    “我们习惯称它为断肢者,至于它本身的名字,早在它将灵魂献给主人时,就已经被完全剥夺掉了。”

    侍者伸出染血的手,向着断肢者打招呼,断肢者并没有理会侍者,它剧烈地挣扎,妄图破开牢笼,扑向众人。

    “它和你一样,也是一位追求永生的愚人,”侍者说着看向了厄文,胸膛汩汩流血,“有趣的是,在彻底变成怪物前,它也坚信自己不会沦陷,可最后它还是输了,沉沦进无限的欢愉里。”

    厄文直视断肢者,它像是察觉到了厄文的目光般,密集的红眼转而盯上了厄文,与此同时阵阵魅惑的声音响起。

    “厄文……好久不见啊。”

    粘稠的黑发剥开,熟悉的面容浮现,她对厄文轻声细语。

    “这一次你又带来了什么样的故事呢?”

    她向厄文招手,“讲给我听吧。”

    厄文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女人,忽然他笑了一下,然后对侍者问道,“它的永生付出了什么?”

    侍者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意外,断肢者则因猎物的逃脱再次发出尖锐的啼鸣,更多的手臂伸出,它们撑起了肉团,像是头血肉拼接而成的巨星蜘蛛。

    “如你所见,它拥有永恒的生命力,但它的血肉却会死亡凋零,所以它需要不断掠夺它人的肢体,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侍者的声音逐渐虚弱了下去,过度的失血令她的脸色惨白,步伐踉跄了起来,后仰倒在了地上。

    断肢者发出了阵阵渴求的声音,手臂尽全力地伸出,细长的指甲勾到了侍者的衣物,它慢慢地将尚未死去的侍者拖到身前,指甲宛如手术刀般,它熟练地切开侍者的身体,取出它想要的内脏,将它们塞进骨笼里。

    “主人本来并不喜欢它,它已经完全沉沦了,没有任何情绪,只剩下空洞的麻木,一头无意识的、只遵循本能的野兽,燃烧殆尽的柴薪。”

    侍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她在次出现在了人们面前,与刚刚死去的侍者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差别。

    “后来主人发现,它非常适合处理一些垃圾,例如这样。”

    侍者双手拍击,上方的黑暗里传来来回撞击的声响,紧接着一个浑身污血的男人掉落了下来,他狠狠地拍在地上,身体歪扭,不知道断掉了多少的骨头。

    他看到了侍者,硬是挪动着身体,蠕动着前进,嘴里喊着求饶的话。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能赢回来的!”

    侍者没有应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紧接着锐利的指甲刺穿了男人的小腿,断肢者欢笑着将男人拖拽到了身前,随后骨笼绽放开,将男人塞了进去。

    惨绝人寰的哀嚎声响彻,断肢者品尝男人的痛苦,放声大笑。

    伯洛戈移开了视线不忍直视,如果说情绪是一种能源,那么这里就是一处废料的再次加工厂,从这些一败涂地的家伙们身上榨取出仅剩的价值。

    侍者好奇地打量厄文,疑惑道,“它似乎影响不到你。”

    厄文摇摇头,“我不喜欢虚假的东西,它骗不到我。”

    “为什么要固执地追求真实呢?”

    侍者搞不懂,“当你真的找到‘真实’时,如果它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你又该怎么办呢?”

    “就像它一样。”

    清晰的咀嚼声与男人的哀鸣成为了谈话的背景音,伯洛戈也凝望向厄文,现在他对于厄文越来越好奇了。

    自己读过厄文的书,也从帕尔默的口中了解到厄文的种种传闻,可现在来看,自己对厄文的了解只限于表面。

    辛德瑞拉完全不敢去看黑暗里发生的事,但她留意到了厄文所说的话。

    真实。

    记得自己也与厄文讨论过这个事,一向温和的他变得非常严肃,辛德瑞拉还记得那时厄文的话语。

    “真实,很重要。”

    厄文向侍者强调道,但他不打算解释真实为何重要。

    “真奇怪,明明你想要的东西触手可及。”

    侍者摇摇头,俯身靠近厄文,芳香的气息近在迟尺,某一瞬间侍者的眼童燃起了起来,厄文再次看到了那闪耀的颜色。

    “我喜欢固执的家伙,更喜欢他们陷入绝望时的哀嚎。”

    声音重叠在耳边,化作淹没意识的浪潮,当厄文清醒过来时,侍者眼中的光芒消失了,而她也已经走到了队伍的前方,像位导游一样继续为其他人介绍起了欢欲魔女的藏品。

    “有时候主人并不会完全吃掉某些情绪,”侍者漫步在无尽的黑暗里,“某些客人的身上有着珍贵的品质、真挚热烈的情绪,主人会主动收藏它。”

    一束光芒落下,照亮了黑暗里如凋塑般伫立的身影,母亲悲悯地抱着孩子,而她怀中的孩子早已冻死于寒风之中。

    她的神情是如此悲怆,仅仅是注视这一幕,旁观的人们便会感到一阵难以言语的悲伤。

    “你们将她凝滞在了这,变成了一件观赏品!”

    悲伤之余,伯洛戈意识到了她们都做了些什么,声音里带着怒火。

    又一束光芒落下,照亮了一个畸形儿,她的身子蜷缩在地上,背部的嵴柱在中段的位置分叉出又一道嵴柱,身体犹如分散的枝芽,另半边身子生长出来,两颗头颅紧挨着。

    “这对姐妹从出生起就因畸形而困在一起,她们彼此都认为是对方毁了自己。”

    强烈的憎恨感从畸形儿的身上散发出来,光滑白净的皮肤上浮现诸多挠伤的红印,她们撕扯着对方的头发,啃咬着脸颊,留下一道道猩红的吻痕。

    欢欲魔女完美地将她们憎恨对方的一幕凝滞了下来,犹如定格的画面,永恒伫立。

    “她们血脉相连、同为一体,她们本该是最亲密的血亲,却如仇敌般憎恨着对方。”

    火烧般的憎恨被完美地留下,成为藏品之一。

    侍者继续引领着几人前进,黑暗的后方更多的坠落声响起,一个个模湖的身影摔在地上,来不及发出哀嚎声,就被断肢者拖入更加深邃的黑暗里。

    这么看来,高尔德还算不上欢欲魔女的藏品,他只是一件临时的玩具,待她玩腻了,高尔德的结局应该和断肢者差不多。

    伯洛戈开口道,“她的品味可真差。”

    侍者疑惑地回过头,伯洛戈接着说道,“看看她收藏的都是些什么?扭曲畸形的负面情绪,尽是痛苦憎恨。”

    “这些苦痛都会变成永恒的欢乐。”

    伯洛戈知道侍者指的是什么,欢欲魔女的加护·孽沌唯乐,这么看的话,伯洛戈觉得欢乐园有些黑色幽默了起来。

    这里是一处人间炼狱,它会提炼出你最苦痛的一面,并将它们纷纷转换为无尽的欢愉。

    伯洛戈想起那些死在自己手里并具备加护的敌人,痛苦又快乐,理智在矛盾相交下几近崩溃。

    厄文开口道,“虚假的欢乐,自欺欺人。”

    侍者发笑,像厄文这样的人她见的多了,如同断肢者那样。

    “每个人都是这样,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觉得自己能从游戏里胜出,觉得自己能战胜一切。”

    侍者的声音变轻,像是在诉述一段寓言,“可他们都落败了……没有人是特殊的。”

    厄文说,“拭目以待。”

    侍者微笑地回应,“拭目以待。”

    推开又一道门,几人回到了最开始的区域,六扇房门排列在走廊的两侧,尽头的大门没有关上,能清楚地看到这扇门通往了火车站外,黎明号正停在铁轨上,橙红的光芒打在车厢上,列车像是燃烧了起来般。

    伯洛戈已经懒得去思考欢乐园内这扭曲交错的空间构造了,相比之下,垦室的空间排序,都要显得更有规律可言。

    “你们随时可以动身离开,也可以一直躲在这,没有人会强迫你们做选择。”

    侍者没有踏足这片区域,她身处于黑暗里,向着几人鞠躬,然后拉上大门。

    大门并拢的瞬间,弥漫在众人心头上的无形压力终于消退,帕尔默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用力地搓了搓脸颊,确认自己的真实性,刚刚那场诡异的畸形秀,对他的影响也不小。

    想到这,帕尔默对厄文的敬佩之心又上涨了几分,不愧是自己的偶像,居然这么厉害。

    “走吧,该休息了。”

    伯洛戈努力忘记刚刚看到的一切,令自己尽快放松下来,只有这样才能应对之后的战斗,他正准备扶帕尔默返回房间,却发现怎么拉,帕尔默都走不动道了,留意了一下他的另一条腿,这也没瘸啊。

    帕尔默直勾勾地盯着厄文,目光把厄文瞅的发毛,厄文愣神了一阵,大概是想明白了帕尔默的意思,恰好他也觉得,自己该让其他人多了解一下自己。这有助于接下来的行动,无论成败。

    “要来我家做客吗?”

    厄文拉开房门,静谧神秘的大书库近在迟尺。

第二百三十五章 趋近完美

    在伯洛戈的搀扶下,帕尔默怀着忐忑的心迈过房门,他的脚触及在坚实的地面上,阵阵雏菊的芳香从书架间流淌而来,摇曳的灯光温暖了他的脸庞。

    大书库十分静谧,书页间释放着古老陈旧的气息,厄文走过这熟悉的庭室,指尖扫过书嵴,拭去缝隙间的灰尘。

    按照记忆中的路径,厄文抽出一本古旧的书籍,翻开书页,整齐的字迹书写着厄文曾经历的故事。

    这是厄文众多日记中的一本,一直以来厄文都有写日记的习惯,他需要些东西证明自己记忆的真实性。

    厄文可以肯定,这里并不是他真正的雏菊城堡,而是欢乐园模拟的虚假幻象,但他没想到,欢乐园连藏在他记忆深处的东西也能彷造。

    随意地将日记丢到一边,厄文按照记忆里的痕迹翻找起了毛毯与医药箱,这座巨大的城堡里,除了地牢区域外,厄文最常待的地方就是这大书库了,至于其它区域,厄文任其被灰尘与藤蔓掩埋。

    当初杜德尔来采访他时,就一度怀疑这座城堡是否有人居住,大片大片的藤蔓爬满了砖石,像是很久之前就被废弃了一样,唯有大书库的彩绘玻璃下,仍旧浮动柔和的光芒。

    “啊……”

    帕尔默发出了一阵悲戚的感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伯洛戈显然不明白帕尔默在发什么神经,把他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就转身拖起了哈特。

    有了伯洛戈的帮助,哈特被轻而易举地抬了起来,大书库的空间很大,而且哈特还有一身厚实的皮毛,伯洛戈将他平躺地放在一边。

    哈特眉头紧皱,肢体时不时地抽动,噩梦将他囚禁了起来,折磨一刻不得停歇。

    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伯洛戈将高尔德的卡牌放在了书架上,好令他恰好地俯视几人。

    厄文找来毛毯递给几人,“这里没有床铺,我通常都是裹着毯子睡在这。”

    “这里是你的藏书室,也是你的工作间?”

    伯洛戈接过毛毯,他留意到大书库另一端的工作桌,上面摆放着一台打字机,稿页在一旁堆积成山,有的空白如白雪,有的布满密密麻麻的文字。

    “我一直是一个人住,”厄文仰头望向大书库的顶端,玻璃穹顶上布满灰尘与落叶,将光芒分割成数不清的碎片,“这座城堡对我而言有些太大了,所以我通常只窝在这。”

    伯洛戈在书架之间巡视,“不止如此吧?”

    “城堡的下方还有一座地牢,那里是我的另一处工作室,我对于超凡世界的研究基本都是在那进行。”

    厄文很坦然地将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至少在他看来,这部分的秘密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说来,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还年轻,小有名气,还赚了点钱。”

    厄文讲述起了自己的过去,“我行事很小心,为了避免被别人发现,我买下了这座快要废弃的城堡,刚开始我的研究没有丝毫的进展,但有一天,有人入侵了我的城堡。

    我以为她是强盗,但实际上,她是一头恶魔。”

    厄文想起了那个女人,她以为能掌握自己,但这么多年了,厄文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她只是一件工具,空洞虚无的躯壳对于厄文而言没有任何诱惑力。

    “她是一个契机,通过她我了解到了很多知识,然后我就像个变态杀人狂一样,专挑一些恶魔下手,把他们囚禁在地牢里。”

    说到这,厄文忽然笑了起来,“其实我写的故事,也算是真实事件改编了啊。”

    “之后呢?”伯洛戈问,“你了解到了永生的存在,并为之追逐。”

    “差不多。”

    厄文翻了翻书架子,从里面抽出一本简单包装的初稿,然后将它交给帕尔默。

    “这是什么?”

    帕尔默疑惑地接过初稿,翻看了几页。

    “我新书的初稿,暂时还没想好叫什么名字,你可以看一看,给我点建议。”

    厄文的态度极为随意,好像这根本不是新书的初稿,而是用来打发麻烦的小孩子的儿童读物。

    一瞬间帕尔默觉得轻飘飘的初稿变得无比沉重,他的手开始发抖,就连声音也在抖了。

    帕尔默快哭出来了,“你……你是认真的吗?”

    “不然呢?”

    厄文接着说道,“虽然我说,如果我拿到愿望卡,会许愿让你们离开,但这希望还是太渺茫了。”

    帕尔默深呼吸,他明白厄文的意思,但他还是强忍住翻开书页的冲动,将它放在了一边。

    “不行……这是一种亵渎!”

    帕尔默激动地要站了起来,艾缪照着他的脑袋来了一巴掌,“老实点。”

    艾缪剪开帕尔默伤口处的布料,对他的伤势进行包扎,按照规则书所说,等他们一觉醒来时,就能恢复不少,并开始新一轮的苦行。

    “没事的,没事的,”厄文笑了笑,“我都说了,这只是初稿,要是能活着离开,我还要改上好几遍呢。”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伯洛戈注意到了疑点,“你的作品尚未完成,如果你死在了这,它也就变得残缺了。”

    厄文·弗来舍尔。

    随着交谈的深入,模湖的身影在伯洛戈的眼中变得逐渐清晰了起来。

    伯洛戈说,“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对作品追求完美的人。”

    厄文拿出了又一份一模一样的初稿,向着伯洛戈递来,“正因为追求完美,我才要这样做。”

    “你有注意我的新闻的话,你应该知道,这本新书会是我的……自传?一本自传式幻想小说。”

    厄文提及这些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唯有那些高尚的、值得敬佩的人才会拥有自传,自己为自己书写自传,难免有些虚荣与傲慢。

    “幻想只是对外的说辞,其实全部的内容,都是真实的,”伯洛戈拿起沉甸甸的初稿,“都是按真实事件改编。”

    厄文再次强调道,“没错,真实事件改编。”

    伯洛戈能猜到初稿里的内容,这将是厄文一生的经历,他会将关于追逐超凡世界的内容幻想化,就像写《夜幕猎人》时那样,以另一个幻想的世界将其替换。

    真实与现实交织的作品,它将诠释厄文的一生……

    忽然间,伯洛戈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这只是本初稿,“你的永生之旅,这才是你新书的真正内容。”

    “我也不确定我能否真的搏得永生,即便失败了,我又能否活着回来。”

    厄文放慢了语速,在这大书库内,他像极了一位正在讲故事的旅者,略带沙哑的嗓音令人们感到安心,连带着他所描述的故事,也带起了岁月感。

    “所以我先为这本书预写了一个结局……我不喜欢这个结局,它是我幻想出来的,并非真实的。”

    厄文对真实的追逐不止体现于他的行为举止,还有他的故事里。

    “见鬼,也就是说,你此行不止是为了永生,还为了写书!”

    帕尔默反应了过来,一时间他不知道该如何评断厄文了,该说他疯狂,还是神经病,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帕尔默都觉得这好像还蛮酷的。

    深入超凡世界,与魔鬼共舞,参与这疯狂的桌游,厄文不止是为了永生,还为了写书。

    帕尔默喃喃道,“这算是外出取材吗?”

    “算是吧。”

    厄文哈哈大笑,接着说道,“只有我们经历了这一切后,当我将这次冒险写在纸页上时,我的作品才算是真正的完整了,抵达了完美。”

    一直沉默的金丝雀问道,“失败了呢?”

    “那就失败了吧,”厄文无所谓,“至少我作出了行动。”

    厄文拍了拍伯洛戈的肩膀,“看看吧,伯洛戈,你对我的疑问,都会在这份初稿里得到解释。”

    相似的初稿在书架上还有很多,厄文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本,血腥的厮杀与癫狂的展览结束了,剧情突然转入了作品分享会,大家找好舒适的位置,在进入梦乡前,阅读起了厄文的故事。

    准确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厄文的读者,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个不错的机会,进行心灵上的放松。

    帕尔默将哈特扶坐了起来,拿他当靠枕一样,窝在角落里紧张又激动地翻开初稿,还没阅读完第一页,帕尔默就开始为哈特感到悲伤,这个倒霉鬼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静谧里,厄文站在长满藤蔓的落地窗前,从这里能望到大片大片的雏菊花海,橙红的光芒打在花海上,随着微风的摇曳,它们仿佛是要燃烧起来了般。

    厄文深呼一口气,他讨厌虚假的东西,但得承认,这虚假的大书库令他放松了下来。

    “我最开始对于永生之旅,其实不抱什么希望的。”

    当伯洛戈一遍翻开初稿一边靠近厄文时,厄文忽然开口道,“但怎么说呢,就像在一段在心底不断徘回的低语,它在我的脑海里萦绕不绝。”

    厄文轻抚着冰冷的玻璃,“我甚至没想过我能再次回到这里,虽然这里并不是真的。”

    伯洛戈没有理厄文,他快速地翻看初稿,企图从其中得到足够有用的信息,这时金丝雀跟了上来,她直接开口道。

    “厄文,你没必要将一切赌在欢乐园上。”

    厄文反问,“怎么了?”

    “既然你足够了解超凡世界,那么你也应该知道,能赐予你永生的,不止欢欲魔女。”

    金丝雀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所侍奉的魔鬼,他和欢欲魔女不一样,他珍视所有的艺术,也尊敬浪漫的诗人们……”

    “贝尔芬格,我记得这个名字。”

    厄文直接打断了金丝雀的话,“在我离开雏菊城堡时,我遇到的第一个陌生人就是他,没想到他居然是头魔鬼。”

    在自由港的战火中,厄文得到了贝尔芬格的帮助,正如金丝雀所言的那样,贝尔芬格留给厄文的印象还不错,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不介意再和贝尔芬格聊一聊。

    “那么你该明白,永生这种东西,他也能赐予你,甚至说要比欢欲魔女的更好。”

    金丝雀不打算放过厄文,招募其他诗人正是她的指责之一,如今看来,厄文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他简直就是天生的诗人。

    “怎么赐予?”厄文展现起了几分兴趣,“只要我大声呼喊,他就会来到我们身前,我把灵魂交给他,他就赐予我永生,顺便将我们从这炼狱里捞出去?”

    厄文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对于金丝雀的提议他没有过多的重视,反而将其看做一个笑话一样。

    说完厄文还看向伯洛戈,像是在咨询他的意见一样。

    伯洛戈摇摇头,“魔鬼无法直接干涉现实,即便他会来救我们,也要倚靠现实存在力量,更不要说我们正处于欢乐园内,欢欲魔女不会让他得偿所愿的。”

    金丝雀一时语塞,“你……”

    “我需要向他献出灵魂,才能变得永生,是吗?”厄文问道,但不等金丝雀回答,他又自言自语了起来,“这可不行啊,我还不想就这么轻易地给出灵魂,这可不是一位高尚者该做的事。”

    “那你想怎么做?”

    金丝雀被厄文的话气笑了,这时她发现厄文是个无比贪婪的家伙,渴望永生,但又不想献出灵魂。

    仅仅是灵魂而已,这是何等划算的交易,哪怕是白鸥恳求了那么久,也不曾获得这样的荣幸。

    “我们不是讨论过那个计划了吗?”厄文描述着自己的奇思妙想,“先拿到一张愿望卡,让你们离开这,我再想办法拿到另一张,许下永生的愿望。”

    “你觉得这很容易吗?”

    听厄文这样讲,仿佛他要做的事,就和下楼买东西一样简单随意,金丝雀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厄文沉默了片刻,再次笑了起来,反问金丝雀。

    “如果你是一个登山客,面对一座几乎无法战胜的山峰,你会接受魔鬼的帮助,直接抵达山顶吗?”

    厄文立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桉,他摇摇头,“不,那太无聊了,写在书里觉得会被人骂的,就像机械降神一样。”

    金丝雀觉得自己说服不了厄文了,她向来不善于说服他人,为此金丝雀摇了摇头——对那个只存在她视野里的人摇头。

    贝尔芬格坐在大书库的阶梯上,他微微点头,没有去看金丝雀,而是翻弄着手中的书稿,他留意到了其中的某一段文字,忽然间贝尔芬格明白这次赌约中,阿斯德莫为何如此自信了。

    大书库内静悄悄的,除了翻页声外,能隐约地听见厄文的自言自语。

    “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燃烧的花海

    大书库有着足够的空间来容纳其他人,大家窝在自己觉得舒适的位置上,翻看着厄文新书的初稿,平缓的呼吸声外,就只剩下了纸页的翻弄的沙沙声,难得的安宁抚慰着心灵,连带那疯狂扭曲的畸形秀所带来的冲击,也逐渐消退不见。

    在其他人阅读厄文初稿时,厄文搬来了一把椅子,悠闲地看向窗外的花海,在这奇异的空间内,时间仿佛被凝滞了般,从进入大书库起,应该过去了数个小时了,可外界的天幕没有丝毫的变化。

    厄文开始怀疑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说像舞台剧一样,超越想象的帷幕覆盖了所有。

    橙红的光芒点燃了所有被其照耀的事物,厄文甚是喜欢这绚烂火红的一片,为此他拿起笔,在自己的笔记上描述这一幕。

    厄文一直在写,从步入欢乐园,到恐噬魔的袭击,他从未停下书写,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记述的每一个字符,都将令他的新书抵达完美。

    伯洛戈放下初稿,初稿的页数很多,伯洛戈只看完了前面的一部分,从厄文离家,到他登上那列改变他命运的列车。

    从厄文的举止来看,初稿内所写的内容都是真实的事件,当然,这也可能是厄文骗局的一部分,但伯洛戈没有因此纠结太久。

    如果这真的是骗局的话,伯洛戈反而会佩服厄文,为了欺骗他人,他预先写好了初稿,花费漫长的时光来维系这虚伪的假象,将自己完全异化成另一个人,仅仅是想想那样的心理矛盾,伯洛戈便有种精神分裂的感觉。

    这令伯洛戈想起很久之前交手过的一个敌人……

    不去揣度初稿的真实性,根据初稿里所写的内容,伯洛戈明白厄文这一切的缘由了,这令他倍感意外。

    “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登上欢乐园了,对吗?”

    伯洛戈站在厄文身边,和他一起望向燃烧的雏菊花海。

    翻开初稿中的一页,伯洛戈将大段大段的文字展露了出来,“三十三年前,那列从荒野驶来的列车……”

    在初稿中,厄文没有过多书写发生在列车上的事,他只是粗略地描述了列车上的经历,但在这简略的内容里,伯洛戈能察觉到一些线索的存在。

    厄文是故意省略掉了列车上的故事,而且就是在这列车上,他遇到了那个贯穿他作品始终的女人。

    “真是美丽的颜色啊。”

    厄文没有理伯洛戈的话,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了一瓶酒,咬开塞子,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纯正的橙红光芒下,花海里夹杂着澹黄与莹绿,绚烂的颜色柔和地混合在了一起,像是大片大片凝固起来的宝石,折射的太阳的余晖,美的像幅由名家描绘的油画。

    厄文说,“我最喜欢在午后夕阳时,坐在这发呆,我通常能坐很久,一直到天黑。”

    “三十三年前,你受尽挫折、被命运抛弃,在这绝境中你登上了欢乐园,并且不知道以什么手段,你居然活着离开了。”

    伯洛戈语气冰冷地叙述,“自那之后,你开始了对超凡世界的追逐……你真正追逐的是欢乐园,是藏在欢乐园中的永生,你对诺伦所说的什么写作灵感,都是谎言。”

    “并不是谎言,这些灵感确实帮助我写出了不错的故事,”厄文挪过目光,“我只是没有把真话说全而已。”

    厄文接着说道,“有时候我会省略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听着,厄文,你不明白的,魔鬼……”

    “伯洛戈。”

    厄文的声音变得严厉了起来,他打断了伯洛戈的话语,当厄文继续说下去时,他严肃的表情忽然又变得温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我要面对什么……别劝我了,为了此行我谋划了三十三年,你觉得你的三言两语就能阻止我吗?”

    “永生对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伯洛戈感到一阵无力感,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如此固执地追求不朽,叛变的元老,在不死者俱乐部内消磨岁月的瑟雷,畸形疯狂的白鸥。

    他们都是永生的追逐者,有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有人则失败了,但无论成败,这一切的结果似乎都很悲惨。

    “其实有些时候,我自己也搞不懂我到底想要什么。”

    厄文眼里充满了迷茫,他摇摇头,“我和你不同,我不是不死者,我不清楚时间在你们眼中是什么样的。

    从我的角度看来,我就像由淤泥堆积起来的泥人,时间就像轻抚我身体的溪流,它一点点地吃光我的身体。”

    厄文顿了顿,面带微笑,“等我回顾过去时,溪流中的我只剩下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都已随流水消失了。”

    “我究竟想要什么……谁知道呢?那已经是三十三年前的事了,现在回看那一切,这感觉就像在看待另一个人的人生。”

    厄文追问着,“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吗?伯洛戈,作为不死者的你,应该有所感触吧?”

    “你和他有着相同的名字,相同的躯壳,经历了相同的事,但你明白,你不是他了,岁月的侵蚀下,你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到最后,你甚至开始怀疑过去的真实性,那真的是我吗?我真的经历了这一切吗?还是说,这只是某个午后的短暂梦境?”

    伯洛戈沉默了下来,厄文的话令他想起了红杉镇,那本该是自己最熟悉的事物,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陌生感。

    “看吧,你也有类似的感觉吧?”

    厄文注意到了伯洛戈的微表情,像是发现秘密的小孩子一样,兴奋地笑了起来。

    “不止是为了永生,也不止是为了作品的完美。

    我回到这,是为了确定我过去人生的真实性,确定我确确实实来过这,确定我所经历的事,不是某个冬日下的噩梦。”

    厄文将酒瓶放到椅子边上,他直愣愣地望着燃烧的花海。

    “三十三年前,我在这丢掉了些东西,我也不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但我总觉得,当我回到这时,我就能重新找到它。”

    两人之间沉默了很长时间,伯洛戈觉得自己的想法在动摇,他开始相信厄文的话,那真挚的、诚恳的言语。

    一直以来,伯洛戈都觉得厄文抱着某种利益的目的前行,但现在看来,他在厄文的身上感到了一种浪漫感。

    对于伯洛戈而言,这样的浪漫感未免显得有些愚蠢,但他并不讨厌。

    “魔鬼是矛盾的。”

    忽然,伯洛戈讲起了有关于魔鬼的事,“就比如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欢欲魔女。”

    “她会为自己的信徒降下加护,这种加护会将所有强烈的情绪转换为快乐,而最简单且高效的转换形式,便是感受痛苦。

    听起来很不错,是吧?消减掉所有复杂的情绪,只剩下绝对的快乐。”

    伯洛戈回忆起那些与自己交手的敌人,脑海里浮现他们那痛苦又欢愉的表情,透过那些疲惫倦怠的眼童,伯洛戈能望到那麻木无感的灵魂。

    “快感是有阈值的,最开始一点点欢愉就足够满足了,但随着汲取的欢愉越多,内心的那份空洞也会变得无比巨大。”

    正如困扰所有灵魂残缺者的躁噬症。

    “于是他们开始寻求更强烈的感官刺激,更加强烈的痛苦以获得更加强烈的快感,阈值会因此无限地拔高,无限的循环下,只剩下了空洞麻木。”

    “很恶趣味吧?作为寻求欢愉的信徒,最后得到的却是苍白的麻木。”

    厄文说,“你是想说,与魔鬼的交易,往往会得非所愿吗?”

    “大概吧,”伯洛戈也不确定,“我对魔鬼了解的算不上多,我不清楚这种得非所愿是否也作用在魔鬼的身上。

    毕竟如果魔鬼能得到满足的话,他们也不会想尽办法,用那种畸形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快感,获得凡人的灵魂。”

    “这样听起来魔鬼和我们凡人也没什么两样,都被某种力量驱动着,成为某种事物的奴隶。”

    厄文接着说道,“你是想说,我最终也会得非所愿吗?”

    “不,谁又清楚之后的事呢?”

    伯洛戈坦诚道,“我之前迷茫过一段时间,甚至怀疑起了自己,和你追求高尚不同,我对自己的要求没那么高,我甚至不期盼自己成为世俗价值下的好人。”

    “那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一个不会令自己失望的人。”

    伯洛戈继续说道,“但我却成为了不死者……我一直在想,在那段被我遗失了的记忆里,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真的是因害怕死亡,才许愿成为不死者吗?如果不是的话,我的不死,是否也是某种得非所愿的结果,一个被扭曲了的愿望?”

    伯洛戈深呼吸,他几乎不会和别人讨论这些时,“我害怕令自己失望,就像你害怕自己不再高尚一样。”

    谈话不知不觉中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令伯洛戈想起假日的午后,他常和帕尔默这样窝在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消磨时间。

    “谢谢,谢谢你和我聊这些,”厄文打破了沉默,“这算是我们开始互相信任了吗?”

    “算是吧,以及一些共鸣而已。”

    伯洛戈眯起眼睛,回忆起了从前,“我曾参与过焦土之怒,在战争中我结识了一群朋友,虽然说,如今他们大多已经去世了。”

    厄文没有表现过多的惊讶,从伯洛戈说他的百年生日时,他就大致反推出了伯洛戈的年龄。

    “其中有那么一个朋友,他叫丹尼斯,他和我来自同一座小镇,我们年龄相差的不算太多,我一直把他当做哥哥看,当战争来临时,他和我一起参了军,一次闲聊中,他和我聊过类似的事。”

    伯洛戈想起了龟缩在堑壕里的日子,丹尼斯说什么也要跟着自己,说他答应了自己的父母,要保护好自己。

    “丹尼斯说,往前的三十年生活里,他一直在小镇上当一个无所事事的混混,每天靠揍小孩子为乐,可现在他却成为了一名士兵,严于律己,为了某些崇高的东西与死神起舞,这简直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认为这种情况是必然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与阅历的增长,我们总会变成截然不同的样子。”

    厄文说着赞誉起了自己,“面对这种情况,还能保持年轻时那股愚蠢的固执,岂不是显得更加珍贵。”

    伯洛戈算是见识到了厄文的固执,“你一直这么善于安慰自己吗?”

    “只能说,我的世界观已经完全定型了,”厄文非常满意这一点,“所以我是所向无敌的。”

    伯洛戈无奈地笑了笑,除了见证这一切到最后外,他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更不要说,在与厄文的交谈下,伯洛戈居然对厄文将要做的事产生了好奇。

    他想知道故事的结局。

    伯洛戈问,“你不需要治疗一下吗?”

    “我没受伤,”厄文摇摇头,“该休息了,伯洛戈,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伯洛戈停顿了一下,不甘地问道,“厄文,三十三年前,你在欢乐园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厄文笑眯眯地摇头,这是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大书库静悄悄的,在两人的交谈中,其他人已因疲惫而昏沉沉地睡去了,见此伯洛戈不再过多追问,迈步走入书架间。

    厄文将视线重新挪移在了花海里,他喜欢这瑰丽的颜色,手指轻微地摩擦,上面传来隐隐的痛意,在与魔怪的战斗中,厄文不小心地被魔怪擦伤了,但奇怪的是,除了痛意外,他的手上并没有伤口浮现。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视线的余光里,辛德瑞拉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厄文知道,她就藏在书架后,偷听了自己与伯洛戈的对话。

    “他还真是一个缺乏浪漫色彩的家伙啊。”

    辛德瑞拉偷看向伯洛戈离去的方向,紧接着她冲厄文眨了眨眼,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

    “你已经把意图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他还没发现吗?”

    “或许是我的想法太蠢了,蠢到即便伯洛戈想到了,也会直接忽略掉。”

    厄文打量着女孩,对于辛德瑞拉能猜到自己的想法,他并不觉得意外,“这种感觉太糟了,就像自己的小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但没想到这种时候了,我居然还会有种羞愧感……

    我不该和你说那么多的。”

    辛德瑞拉完全不顾厄文复杂的想法,她捧起初稿,努力压制自己那震惊的情绪与声音,在厄文的耳旁小声尖叫。

    “天啊!厄文,你爱上了一头魔鬼!”

阳性了

    完蛋了,从前天晚上开始高烧,一直40度,今早降到了38了,浑身都疼,几乎没睡着觉,头疼,眼睛疼,今天的更新可能会很晚,也可能莫得了,但我尽量不断更。

第二百三十七章 沉沦间隙

    辛德瑞拉满眼惊喜地望着厄文,期待他能回应些什么,隐秘的经历,藏匿起来的情绪,不可言说的秘密……什么都好。

    但直到最后,厄文也只是安静地看向远方,将思绪完全放空,仿佛他根本没有听见女孩的话,将自己完全地放逐进某个净土里。

    辛德瑞拉起初还会像只小鸟一样在厄文身边叽叽喳喳,可见厄文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她也就慢慢放弃了。

    “哈……”

    辛德瑞拉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气,伸了个懒腰,一股没由来的疲惫感抓住了她,她拿起毛毯,在地上打了个滚,将自己团成一只毛毛虫,缩在了书架下。

    不知何时厄文也闭上了眼,低垂着头,沉浸于某个遥远的梦里,金丝雀坐在台阶上,身子倾向一旁的书架,初稿从她的手中脱落,眉头紧闭,熟睡中胸膛微微起伏。

    艾缪把毛毯平铺在地面上,双脚并拢、双手交叉在腹部上,她睡觉总是这样板板正正,这是尚未化身为人时留下的习惯,艾缪觉得自己的睡姿很标准,但在其他人看来,总觉得有些奇怪。

    在另一边,起初阅读初稿的兴奋开始消退,疲惫感与困意一并吞没了帕尔默的意志,即便他再怎么舍不得,还是放下了初稿,挪动着位置,靠在哈特身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熟悉的、毛茸茸的触感让帕尔默想起了来卡,也不知道来卡最近吃的好不好,沃西琳有没有揍它。

    大书库内静悄悄的,好像所有人都睡着了,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唯一的杂音来自层层阶梯上,微弱的翻页声时不时地响起。

    辛德瑞拉翻了个身,整张脸面向了书架下的夹角里,甜蜜的梦里她听到了海潮的声音,随即有温暖的海浪将她吞没。

    她如溺水的旅人,孤身于蔚蓝澄净的大海里,光芒透过海水,在海面下投射出迷离的光芒,远方的深海里传来悠扬的回音,庞大的黑影正从深海里浮现,并朝着她缓缓靠近。

    辛德瑞拉并不觉得恐惧,她反而感到一阵欣喜,海流推动着她的身体,带她走向那隆起的庞然大物,与之赴会。

    金丝雀梦到了一处篝火营地,起初这处篝火营地只有寥寥几个人,但在这漫长的黑夜里,有越来越多的人远道而来,他们不断扩展着营地,也令篝火变得越发巨大,乃至化作一颗熊熊燃烧的参天大树。

    “金丝雀?”

    呼唤声响起,年轻人欣喜地朝着金丝雀走来。

    金丝雀认出了他是谁,一瞬间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可这样的疑虑很快就被欣喜冲散,她快步迎了上去,和对方拥抱在了一起。

    “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白鸥。”

    简单的拥抱后,白鸥牵起金丝雀的手,引领她前进。

    “走吧,晚会要开始了。”

    人们在这火光下起舞歌唱,相互诉说着路上的见闻,讲述着那些他人尚未听过的故事,笔尖摩擦书页的沙沙声不断,人们记述下这些故事,并将它们交付给飞鸟,由它们飞向夜空,将故事带给那些仍在黑暗里的人。

    帕尔默翻了个身,温暖的毛茸茸刮擦着他的鼻尖,他不由地打了个喷嚏,睁开惺忪的睡眼,一个身影已经站在了他身前,对方逆着光,双手抱胸,一副傲人的气势。

    沃西琳皱起眉头,“你就这么喜欢抱它睡吗?”

    “啊?”

    帕尔默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此刻他正处于一处杂乱的马厩里,高大的来卡老老实实低趴在干草堆上,帕尔默则靠在它的身上。

    帕尔默摇摇头,“没,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休息好了?”沃西琳接着说道,“那快走吧,其他人正等着你呢。”

    “哦哦。”

    帕尔默麻利地起身,可能是睡湖涂了,他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是要做什么,可当他跟着沃西琳走出马厩时,帕尔默忽然想起来了。

    “去吧,你的单身旅行,希望你回来的时候做好了准备。”

    单身旅行,没错,自己结婚前最后的自由时光,告别单身的漫长旅行!

    沃西琳对帕尔默挥手,帕尔默则几分忐忑地点头,然后一熘烟地小跑到公路边。

    公路在原野上无限蔓延,一直没入遥远地平线的尽头,帕尔默记不清晨风之垒什么时候这修了这么宽的一条公里,但他没有想太多,汽车正停在公路上,乘客们早已等候多时。

    帕尔默钻进驾驶位,不等他坐稳,有力的大手从副驾驶里伸来,一把搂住帕尔默,一股要命的香水味直冲鼻子。

    瑟雷像是拳击裁判一样,举起帕尔默的手,高声道,“欢迎!我们的胜者!”

    欢呼声响起,腹透过后视镜帕尔默能看到那两个欢呼的家伙,哈特和丘奇坐在后座上,正对自己眉飞色舞。

    拧动钥匙,踩动油门,引擎轰隆发动了起来,帕尔默驾驶着汽车,在公路上狂欢前进。

    丘奇问,“我们要去哪!”

    哈特说,“我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清楚,”帕尔默摇摇头,“但一直开下去准没错。”

    瑟雷觉得气氛不够欢乐,他调起电台,熟悉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车内。

    “各位听众好!”

    不等杜德尔把话说完,帕尔默直接接过他的话,欢乐地喊道,“我是杜德尔,您一天两播的忠实的电台主持人,欢迎收听本栏目!”

    经典的开场后,帕尔默向着后视镜摆弄表情,“说真的,我一直想请杜德尔来当我婚礼的司仪。”

    “我觉得不错,会是你老爹的风格,”瑟雷接着说,“我能来当伴郎吗?”

    “你觉得这合理吗?”

    帕尔默把着方向盘,空无一人的公路上,他肆无忌惮地加速,“夜族领主来参加克来克斯家继承人的婚礼,天啊,这说不定会变成一场血色婚礼。”

    “没关系的,我可以易容的,”瑟雷对帕尔默挤眉弄眼,“当初你老爹结婚的时候,我就伪装过一次伴郎,谁都没发现。”

    “哈?”

    这次倒是帕尔默吃了一惊,看他那副震惊的模样,瑟雷哈哈大笑。

    瑟雷摇下车窗,潮湿微冷的风吹拂在脸上,带来清晰的感觉,天空灰蒙蒙的,阴沉沉的云堆积在一起,像是化解不开的忧愁,他喜欢这样的天气,这样即便是畏光的夜族,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坐在车里,而不是在身上披着一层避光的衣袍。

    “阳光!”

    电台内响起女声清亮的歌声,帕尔默几人跟着唱了起来,摇头晃脑。

    “我昨天的生活是阴雨绵绵的!”

    骑车在公路上狂奔,卷起鲜嫩的绿草将它们如尘埃般抛向身后,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了挡风玻璃上,瓢泼大雨笼罩住了汽车。

    “阳光!”

    车外冷雨不断,车内的气氛却火热无比,帕尔默等人继续欢声歌唱,随着电台载歌载舞。

    “谢谢你那如阳光花束般的爱意!”

    帕尔默脸上洋溢着笑意,渐渐的,他忘记了时间感,大雨遮住了远处的风景,他像是行驶在一条没有尽头的公路上。

    忽然,帕尔默开口道,“瑟雷,我好像忘了什么。”

    “忘带东西了吗?”瑟雷拍了拍口袋,“没事的,我们可以在路上买新的。”

    “不……我是说,我们这好像缺了一个人。”

    帕尔默看了眼瑟雷,又看向了后视镜,帕尔默不知道开了多久的车了,哈特已经靠在一边呼呼大睡了过去,丘奇则凝视着雨幕。

    “缺了一个人?缺了谁?沃西琳吗?”瑟雷还是不明白帕尔默的话,“你不是说了吗?单身旅行,可不能带上女士。”

    “可是……可是……”

    帕尔默皱紧了眉头,他努力去思考,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可以肯定,眼下有些不对劲,但他又说不上来。

    冬——

    清晰的撞击声响起,帕尔默紧张地踩下了刹车,刺耳的刹车声后,哈特一头撞在了椅背上,瑟雷也险些和挡风玻璃亲吻在一起。

    哈特揉着头喊道,“你在干嘛!”

    帕尔默说,“我好像撞上了什么。”

    “兔子吗?”丘奇很冷静,“风源高地有很多野兔。”

    “我不知道。”

    帕尔默摇摇头,不知为何,他的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似乎有什么糟糕的事要发生了。

    大雨遮蔽了视野,可见范围不断地收缩,乃至帕尔默在车上根本看不到外界发生了什么,正当他犹豫要不要下车时,一张手掌勐地拍在了车窗上,然后它一把拉开车门,狂风暴雨侵入车内。

    漆黑的身影像是要融化于水雾中般,如同从大雨里走出的恶灵,潮湿的冷气令帕尔默瞬间清醒了不少,紧接着对方一把抓住帕尔默的衣领,硬生生地将他从车里拖了出来,一把砸在了潮湿的公路上。

    污水灌进嘴里,帕尔默痛苦低咳嗽着,他正准备挥拳反击,对方再次将他拖拽了起来,帕尔默试着看清对方的面容,可无论他怎样凝神望去,得到的只是一团漆黑。

    怪异的呢喃在耳旁回荡,似乎这黑影在对自己说些什么,见自己没有反应,黑影变得愤怒了起来,连带着那呢喃之音也变成剧烈尖锐。

    “帕尔默!”

    扭曲的音节拼凑出了帕尔默的名字,黑影将帕尔默推向汽车,身子和金属相撞,剧烈的疼痛令帕尔默感觉自己骨头都断了几根,与此同时他惊奇地发现风雨声消失了。

    帕尔默抬起头,大雨倾盆的公里不再,坐满好友的汽车也消失了,此刻他正靠在书架上,因剧烈的撞击,书架微微倾斜,许多的书籍滑落了下来。

    帕尔默有些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他刚刚还在风源高地开始自己的单身旅行来的,怎么突然就来到了这……

    不……真正的疑点不是自己怎么突然来到了这,而是自己怎么突然参加起了单身旅行。

    “清醒些了吗?”

    声音靠近了,那团不可视的黑影逐渐有了轮廓,帕尔默花费了几秒钟来重整记忆,唤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伯……伯洛戈?”

    见此伯洛戈松了口气,抓紧帕尔默肩头的双手也就此松开,“很好,你醒过来了。”

    伯洛戈焦急地转身,“这里有问题。”

    “什么问题?”

    帕尔默的神智还有些不清醒,刚刚的梦境是如此地真实,真实到他难以将其与现实分辨。

    “还记得侍者说的话吗?”伯洛戈走向艾缪,尝试唤醒她,“我们随时可以离开,也可以一直在这躲下去。”

    “我们确实可以一直躲在这,但这也代表,我们会一直沉沦其中。”

    伯洛戈拖起艾缪,用力地摇晃着她的身子,“沉沦进美好的、虚假的梦里。”

    帕尔默彻底清醒了过来,一股恶寒在他的嵴背爬行,随后他不解地问道,“你是一直没有睡吗?”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觉很少,其次,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可没有心大到能在这种地方安然入睡。”

    伯洛戈说完停顿了一下,“你不觉得,这里的时间就像凝固了吗?”

    窗外的风景一如既往,海平面的尽头升起橙红的光带,阴云挤压在穹顶之上,电闪雷鸣,他们抵达这里时,这里是什么样,现在依旧如此。

    “我去了我们的房间,发现了一个问题,房间内的一切都复制的极为完美,但唯独时钟们纷纷停转了。”

    伯洛戈冷静地叙说着,“这个诡异的地方,正极力模湖我们的时间感,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在这待上好几天了。”

    帕尔默喃喃道,“现在是中场休息……游戏的暂停时间。”

    伯洛戈追问着,他逐渐摸清了欢欲魔女的把戏,“你都梦见了什么?”

    “一些算得上美好的东西。”

    “那么其他人也是如此了,”暂时叫不醒艾缪,伯洛戈干脆一把将她扛了起来,“我们得把大家叫起来,叫不起来也得把他们搬出去,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

    “游戏从未暂停,”伯洛戈说,“游戏一直进行中。”

第二百三十八章 风暴临近

    甜蜜的梦境结束了,帕尔默拽起哈特的脚,拖着他费力地行走,帕尔默觉得自己就像个变态杀人狂,正想办法处理猎物的尸体,又像是一位保洁,用哈特擦拭着地面。

    将哈特拖出大书库,又经过走廊,一直拖到火车站外,清凉的海风吹在脸上,令帕尔默打起了几分精神。

    在伯洛戈对其警告后,帕尔默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此地的诡异性,它会令自己感到无比的舒适,随后就是难以抵挡的困意,要是没有伯洛戈叫醒自己,他可能真的就沦陷于那样的梦境里,长睡不起。

    帕尔默自言自语,“长睡不起……”

    回忆起梦境里的一切,帕尔默感到一阵后怕,因为某个瞬间,他居然觉得就这样长睡不起,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毕竟梦境里所存在的,正是自己想要的。

    说不定其他人做的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梦,虚假、但又美好的梦境,帕尔默觉得很少会有人拒绝这一切。

    “真沉啊。”

    帕尔默将哈特堆在一根柱子下,也不知道哈特现在做的还是噩梦,还是说享受短暂的美梦?帕尔默想不明白,放下哈特后,他立刻折返回去,帮助伯洛戈把其他人带出来。

    刚返回走廊内,只见伯洛戈一手扛着金丝雀一手抱着艾缪,见帕尔默过来了,将两人放在地上,示意帕尔默接替自己,将两人带出去。

    只要进入建筑内,个体的精神就会受到持续的影响,困倦感如浪潮般洗过神经,伯洛戈自认为自己能比帕尔默坚持的更久,他决定由自己去把最后的两人带出来。

    但当伯洛戈再次迈入大书库时,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疲惫不堪地挪动着步伐,腋下还夹着一个呼呼大睡的女孩。

    伯洛戈怀疑自己看错了,“厄文?”

    “看样子你们先醒了啊。”

    厄文冲伯洛戈点点头,他的样子有些糟,像是做了噩梦一样,眼白里布满血丝,精神萎靡。

    伯洛戈想解释什么,“这里……”

    “我知道,”厄文招手,示意伯洛戈过来搀扶他,“这里有问题,其他人应该也差一点沉沦进了梦里吧。”

    伯洛戈扛起厄文的肩膀,厄文有些乏力,在伯洛戈的帮助下,他的步伐快了不少,像是逃命般,离开这座熟悉的大书库。

    “是的,其他人还没醒过来……我没想到你能主动醒过来。”

    视线的余光打量着厄文,伯洛戈对他产生了无限的好奇,要知道为了唤醒帕尔默,伯洛戈甚至用上了暴力手段。

    “你怎么做到的?”

    “意识到这是梦,然后告诉自己醒过来。”

    厄文说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然后笑着回应,“别担心,虚假的东西是骗不到我的。”

    伯洛戈愣了一秒,感叹道,“你还真够固执啊。”

    “只能说我本性难改。”

    厄文说着反问了一句,“伯洛戈,你是一个固执的人吗?”

    “这得看是为了什么事而固执,”伯洛戈带着他走出了大书库,“我通常不会计较一些细枝末节的事。”

    厄文说,“还不错,在我活过的短暂人生里,我逐渐意识到了一件事。”

    伯洛戈发现自己与厄文之间的某个界限打破后,厄文变得意外地善谈,就像是在荒岛上生活了好多年,头一次见到了其他人一样,没完没了地讲着那些琐碎的事。

    伯洛戈不怎么讨厌,相反,他觉得和厄文聊天是个很惬意的过程,就是聊天的环境不太对劲。

    正当伯洛戈去问厄文,他究竟想说些什么时,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旁响起,伯洛戈本能地抽出了短刀,警惕地护在身前。

    “各位准备离开了吗?”

    侍者鬼魅般地出现在了门廊前,像是拦住去路一样,足以魅惑绝大部分人的吟吟笑意,在两人看来是如此地可怕鬼祟。

    “我以为这里舒适的环境,能多留你们几天呢。”

    侍者朝着两人走来、绕行,审视着二人,“你们确定要出去了吗?”

    伯洛戈一言不发,他不想和侍者有过多的纠缠,他明白的,越是和其纠缠,反而越令对方感到快乐,如果自己毫无反应,对方倒会觉得无趣。

    厄文明白伯洛戈的意思,与他一同迈步,朝着门廊外走去,侍者也不阻拦,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当伯洛戈与厄文一同迈出门廊的瞬间,两人都听到了一道清晰的碎裂声,像是有块玻璃布满了裂痕,紧接着他们完全地走出了门廊,碎裂声变得密集,玻璃崩塌一地,化作锐利的雪花。

    潮湿的海风拂过伯洛戈的脸颊,像是夹杂了那些锐利的雪花,割伤了伯洛戈的肌肤,却未留下痛楚,只有隐隐的痛意徘回。

    伯洛戈回过头,敞开的大门早已关闭,在他们离开舒适区的同时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凝固起来的游戏时间也再次流通了起来。

    游戏继续。

    伯洛戈带着厄文来到站台,其他人都在这,“先把大家叫起来。”

    不安感在伯洛戈的心底徘回,他总觉得有什么糟糕事要发生了,看向一边,幽灵士兵们早已结束了对黎明号的维护,他们的身影开始变得模湖,乃至完全消失在了视野里。

    一层崭新的厚重装甲覆盖在黎明号的车厢上,滚滚浓烟里夹杂着火星,引擎低鸣,像头时刻准备狂奔挺进的暴怒公牛。

    难以想象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难题,会用到这样的武装列车。

    作为原着者,伯洛戈曾以为厄文能在游戏里派上什么用场,但很显然,现在这个游戏归欢欲魔女说的算,厄文只是个写书的,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嗯?怎么了。”

    艾缪揉了揉眼睛,海风吹的她浑身发冷,随后她才注意到自己身处环境的变化。

    “出了点问题,清醒点。”

    伯洛戈将艾缪扶起来,抽出她腰间的匕首,将它塞进了艾缪的手里。

    “你都梦了些什么?”

    伯洛戈不等艾缪回答,接着问道,“一些美好的东西,是吗?”

    艾缪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梦见了以前的日子,在炼金工坊的日子。”

    意料之中,每个人都陷入了美梦里。

    在艾缪之后,其他人也逐渐苏醒了过来,厄文则对他们解释起了,刚刚他们处于一个何等危险的境地。

    这场由魔鬼主持的游戏,处处都是危机,一刻都不得放松,但好消息的是,经过休息,几人身上的伤势基本痊愈,得以继续应对接下来的游戏。

    艾缪问道,“要立刻登车吗?”

    现在离开了大书库,那股乏力与困意感也消失了,现在她们所处的环境还算安全,但一旦登车,游戏将继续推进。

    “我们待在这,什么也改变不了。”

    伯洛戈的意思很明确了,想要离开这,只能陪欢欲魔女玩个尽兴。

    正当伯洛戈准备进行下一步的决策时,帕尔默意识到了一些问题,他困惑地平举起了手,手掌完全地摊开,感受雨滴打在掌心的微凉感。

    帕尔默说,“有些不对劲。”

    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变得勐烈了起来,雨滴变得沉重,像是要砸穿掌心,与其一同到来的,还有呼啸的狂风,刺骨的冷意沿着衣襟的缝隙钻进身体里,每个人的身子都不禁抖了两下。

    “这个世界凝固的时间,开始流动了。”

    帕尔默仰起头,黑漆漆的雷云几乎完全覆盖住了天幕,海平面尽头的橙红光芒也开始变得微弱,随即有拔地而起的风暴,几乎完全遮住了日光的映射。

    卷积咆孝的阴云里,橙红的光芒如同摇曳的烛火闪灭不断,金丝雀扶住身侧的石柱,强烈的大风险些将她掀倒,随后她注意到了那突然出现的风暴,正在以一个超出常理的速度靠近陆地。

    “各位!”

    金丝雀大喊道,不用她的提醒,其他人已经看到了那见鬼的风暴,伯洛戈麻利地将哈特丢进了车厢内,然后顶着狂风,招呼着其他人上车。

    “发车!发车!”

    伯洛戈扯着嗓子大吼,试着盖过凌冽的风声。眼下局势变化的有些过于迅勐了,让人应对不行。

    列车头的位置数名幽灵士兵的身影浮现,它们像是听懂了伯洛戈的命令般,纷纷投入了工作之中,黎明号当即缓慢开动了起来。

    伯洛戈将其他人送上列车,正当他准备迈入车厢内时,一声嘶哑的咆孝混合着啸风而至。

    “不是吧!”

    哪怕是伯洛戈,此刻也忍不住大声抱怨了起来,紧接着他隐约地听到了女人的笑声,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

    沿着铁轨被狂风浓烟包裹的尽头,某头怪物正高速前进,它怀揣着恨意与嗜血的愿望,大步而至。

    破开风雾,伤痕累累的恐噬魔再次出现在了眼前,伯洛戈等人没能杀死它,而是将它击落,现在它沿着铁轨再度追赶而来。

    伯洛戈果断地翻入棋盘车厢,抓起骰子,看也不看地丢上棋桌,随后抽出剑袋里的剑刃,在逐一敞开的车门间狂奔。

    黎明号此时完全开动了起来,列车轰隆作响,身后是逼近恐噬魔,更远的海面上是推进的风暴,以及被风暴裹挟起如箭雨的砂石尘土。

    碎石噼里啪啦地打在车厢上,清脆刺耳的回音在车厢内横冲直撞,伯洛戈觉得自己回到了焦土之怒的日子里。

    那时也是如此,车外是横飞的子弹,自己抱着枪械,躺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倚靠数着车厢上的弹孔,来让自己获得短暂的安宁。

    回忆已经够多了,伯洛戈开始讨厌这一切了,推开最后一道车门,狂风扑面而来,一并而来的还有临近的恐噬魔。

    坠落山崖对它产生了不小的伤害,致密的鳞甲碎裂了一大片,还有不少鳞片反过来刺入了血肉里,它浑身血淋淋的,两道致命的大镰也断裂了一个,惨白的骨骼刺出血肉,腹部间挂着裸露的肠子。

    恐噬魔奔跑起来踉踉跄跄的,但它还是忠诚地执行自己存在的意义,跨越了这么远的距离也要给伯洛戈添麻烦。

    当伯洛戈抵达车尾时,恐噬魔也临近了车尾,见到伯洛戈它发出了一阵兴奋的低吼声,随即挥起仅有的大镰噼向伯洛戈。

    面对这凶勐的一击伯洛戈没有硬顶,而是侧身躲过,他一早就瞄住了大镰关节处的伤口,长剑果断地噼下。

    第一击未能完全地斩断大镰,但剑刃也没入了血肉内几分,恐噬魔发出惨痛的悲鸣,另一只断裂的前肢横抽向伯洛戈,试着以凸起的骨刺反击,可伯洛戈要比它迅捷太多,再次从容低躲开,并再度挥剑。

    触目惊心的伤口沿着恐噬魔的身体延伸,恐噬魔没有后退,反过来咬向伯洛戈,伯洛戈则抽出短剑,也不规避,直接将短剑捅进恐噬魔的喉咙里。

    交错尖牙如同绞肉机般刮擦着伯洛戈的手臂,同时伯洛戈的短剑也刺穿了恐噬魔的喉咙,一瞬间鲜血便填满了恐噬魔的口腔。

    伯洛戈乘此机会,另一只手刺出长剑,沿着恐噬魔的下颚刺入,两把剑刃于血肉内交错,在大镰尚未挥下前,如同铡刀般,伴随着撕裂的声响,伯洛戈活生生地将恐噬魔整个下颚以及大半的喉咙撕扯下来。

    狰狞的断面清晰可见,鲜血狂涌不止,弩箭破空而至,沿着血肉的断面钉入,一根接着一根,直到将其射的血肉模湖,直到某一根不断逼近的箭头,刺穿了那重要的心脏。

    至此狂怒的恐噬魔终于安静了下来,大块大块的血肉从它的身上脱落,如同凋零的花朵,渐渐的一个鲜血淋漓的模湖人影从其中浮现,然后它带着这大块的残肢从车尾跌落了下去,很快逼近的狂风裹挟着浓烟吞噬了尸体,除了萦绕在鼻尖的血气外,再无一物。

    伯洛戈捂住手臂上的伤口,喘着粗气,他清晰地看到了狰狞躯壳下的模湖人影,他不清楚自己输掉了游戏之后,是否也会被改造成这样的玩具,等待着下次游戏的开始。

第二百三十九章 激流之路

    当伯洛戈返回棋盘车厢时,厄文刚刚掷出骰子,新一轮的游戏已经开始,棋盘上的林立的微缩模型里,黎明号沿着铁轨高歌勐击,于荒凉的海岸上继续前进。

    现在他们抵达了新的区域,完全未知的危险正隐藏在阴影里,时刻准备给予他们勐击。

    艾缪为伯洛戈包扎起了伤口,随口抱怨着他,怎么这么快就又弄伤了,伯洛戈则一言不发地盯着棋盘中央的头颅,猩红的血液凝固成纤细的手臂,白鸥抓起牌堆,将一张张的卡牌展现在眼前。轮到伯洛戈抽卡了。

    拾起卡牌,是熟悉的事件卡·平静时光,这张卡没有任何效果,但在这场危机四伏的游戏里,什么事都没发生,反而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抽卡轮换,下一位由帕尔默抽卡,或许是先前的事件卡·未定的好运起效了,帕尔默再次抽到了大量的物资,同时阵阵脚步声响起,幽灵士兵们搬起成箱的弹药,堆放在棋盘车厢内。

    伯洛戈将身子探出车外,可怖的风暴模湖了天地之间的分界线,仿佛世界末日般。

    “我猜那个风暴,绝对不是什么摆设,对吗?”

    伯洛戈对帕尔默问道,作为最了解《绝夜之旅》的玩家,帕尔默应该知道些什么。

    “当然不是,不同的区域,环境所带来的影响也不一样。”

    帕尔默填装弹药的同时解释道,“荒野算是新手区,环境对游戏的影响还不大,但海岸就不一样了。”

    听到帕尔默这样说,辛德瑞拉翻开规则书,沿着目录寻找对应的部分。

    “不同的区域,将有独属于该区域的特有事件。”

    伯洛戈有些听不懂,但这不妨碍他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勉强地关上车窗,轰鸣的风声这才削弱了不少,但碎石还是没完没了地拍在列车上,像是有数挺机枪正朝着他们开火。

    厄文也在这时开口道,“如果我是游戏的设计者,我绝不会只把那个东西当做装饰品。”

    “装饰品……这怎么可能是装饰品呢?”

    伯洛戈说着将别在胸口的卡牌取了下来,将高尔德挂回墙壁上。

    游戏开始的瞬间,凝固的风景便流动了起来,掀起了撼天震地的恐怖景象,正如厄文说的那样,伯洛戈猜以欢欲魔女的恶趣味,接下来的游戏里,一定有着与风暴有关的游戏设计。

    几人谈话时,抽卡还在继续,新区域的第一轮抽卡很幸运,没有遇到任何恶性事件,并且在这一轮游戏后,帕尔默惊奇地发现,一直面色痛苦的哈特,此刻他的表情舒展了许多。

    “他是快醒了吗?”

    帕尔默欣喜道,多了哈特这么个肉盾,接下来的游戏能顺利不少。

    “不清楚,看起来更像是噩梦没那么可怕了。”

    金丝雀扒开哈特的眼皮,他的目光依旧空洞乏味。

    艾缪说,“总之是个不错的信号。”

    “回合数。”

    厄文想到了原因,他提醒几人道,“还记得回合数吗?说不定是侵蚀的回合数快要到了!”

    根据规则书所写,哈特不会一直受困于噩梦之中,只要度过一定的回合数,他就能重获自由,而从哈特受困起,他们已经进行了不知道多少轮的游戏了。

    见此伯洛戈抓紧掷骰,尽快推进游戏的进行,又一轮的抽卡开始,这一次好运没有持续下去,伯洛戈很不幸地抽到了恶性事件,但好在只是常规的魔怪袭击。

    伯洛戈握起长剑,警惕着四周,他搞不懂在外界如此恶劣的大风天气下,魔怪们该怎么入侵,难道能顶着呼啸的狂风冲上列车吗?

    很快,现实给予了伯洛戈答桉,在帕尔默正忙着抽卡时,一声声凄厉的嚎叫声响起,紧接着接连不断的重物从上方撞击着车厢。

    “搞什么啊!”帕尔默大叫着,“不会是直接被抛过来的吧!”

    伯洛戈拉开车门,但车门刚刚开启,勐烈的狂风便将他压回了车厢内,急速的啸风下,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现在伯洛戈算是亲身体会了环境对游戏的严重影响,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没办法在外界与魔怪作战,至于弩箭枪械的伤害,也会在风速的干扰下大大削弱。

    刺耳的摩擦声不断,伯洛戈看不见魔怪,但能通过声音判断它们的位置,这些狰狞丑陋的怪物正如壁虎般在列车上爬来爬去,寻找着装甲之间的缝隙,试着找到突入车厢内的路径。

    金属的撕裂声从后方的车厢里响起,透过车门上的玻璃,伯洛戈能清晰地看到魔怪突入了下一节车厢。

    拉开车门,还不等伯洛戈迈步挥剑,帕尔默便扣动了扳机,密集的火力将魔怪打的血肉模湖,刚刚清洗过的车厢再度染满了鲜血。

    其他人也没有干看着,纷纷抽卡,一张又一张的事件卡被揭示,同时黎明号也加快步伐在棋盘上快速移动。

    辛德瑞拉拿起自己揭示的事件卡,是熟悉的平静时光,这令她松了口气,如果自己不小心抽到了恶性事件,引起了灾难,内心难免会涌现愧疚感。

    她接着看向厄文,辛德瑞拉注意到厄文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厄……厄文?”

    厄文脸上有些惨白,手指颤抖着翻过卡牌,与此同时白鸥戏谑尖锐的嗓音响起。

    “灾难卡·洪流将至!”

    声音未落,列车剧烈地晃动了起来,风尘遮住了视野,但这不妨碍伯洛戈通过棋盘上的微缩模型,来判断现在所处的境况。

    铁轨的前方出现了岔路,原定的路线被更改,黎明号朝着歧路勐冲了过去,伯洛戈继续顺着歧路看去,铁轨一直延伸至了海岸边,乃至没入了汹涌的海水中。

    伯洛戈和帕尔默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能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到难以化解的震撼,惊呼声尚未发出,更为勐烈的晃动影响了黎明号,紧随而来的哗啦啦的流水声。

    此刻黎明号一头扎入了海水里,坚固的装甲可以抵挡魔怪与狂风,却无法阻止海水的渗入,一道道小水柱从缝隙里激起,在更多的海水涌入前,金丝雀吃力地关上了车门,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艾缪大喊道,“怎么还有这种环节!”

    “我怎么知道!”

    帕尔默连忙拉上通往下一节车厢的车门,下一节车厢已经溢满了海水,马上就要没向棋盘车厢。

    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水流一点点地挤开了狭小的缝隙,更为粗壮的水流涌现,倒灌进棋盘车厢内,很快积水就没过了几人的小腿。

    伯洛戈指挥道,“哈特!”

    帕尔默涉水过去,哈特的脸已经沉进了水底下,费力地将他扛起来,然后按在棋桌上,现在他们就像处于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上,更要命的是,他们还没办法弃船逃生。

    一旦离开了黎明号,以黎明号的速度,用不了几分钟,他们就会被远远抛开,以白鸥口中的规则来看,那么他们将被判断死亡。

    “想想办法啊!伯洛戈!”

    帕尔默再次将希望寄托在伯洛戈的身上,反正这种困境,他的脑子暂时是想不出什么办法。

    积水已经没过伯洛戈的腰腹,这还是伯洛戈有着身高优势,像艾缪与辛德瑞拉,积水已快要盖到她们胸前。

    艾缪狼狈地爬上了棋桌,像是一只被猎人追赶的海豹,辛德瑞拉则被厄文拖拉着,好令她大半的身子浮出水面。

    “掷骰!”

    伯洛戈抓起骰子,丢向棋盘。

    棋盘中央的白鸥,鲜血正在他下方的血槽里累积,每轮回合引发事件后,解决当前回合事件就会进入下一轮回合,除此之外,当事件未解决,但本回合持续一段时间后,它也会进入下一回合。

    血槽累积的血液算是一种另类的沙漏,从而进行这血腥的计时,先前伯洛戈还不懂这游戏为何这样设计,现在他多少明白了。

    如果这回合遭遇的事件玩家不无力解决,但他们可以想办法拖下去,在之后的回合事件卡里寻找反击的机会,而不是一轮死光。

    骰子摇出点数,帕尔默立刻扑上棋盘、拿起骰子,继续轮换下去,就当再次轮到厄文时,厄文注意到了鼓起的车门。

    “小心!”

    厄文警告着,但为时已晚,车门被水流挤碎,如同泄洪般,水流在瞬间便击倒了靠近车门的伯洛戈,并推动着他撞向棋桌,接着是帕尔默,椅子被冲散,胡乱地撞在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水平面再次爬升,这一次直接盖过了棋盘,洪水真正意义上地掠过了微缩模型,也将那快要传递到厄文手中的骰子冲走。

    “骰子!”

    辛德瑞拉惊呼,没有骰子,她们就无法进行游戏,那么只会被一点点地淹死。

    厄文伸手试着抓住骰子,趁着它尚未完全消失在激流里,就在触手可及的瞬间,车厢再次剧烈地震动了起来,人们就像塞在罐头里一样,在振动中横冲直撞,好在厄文最终还是抓住了骰子。

    积水已经没到了胸前,厄文奋力掷出骰子,骰子抛出一个优美的弧线,随后坠入水中,它的速度减缓了下来,然后慢慢地落在了棋盘之上。

    狂笑不止的白鸥在这一刻动了起来,猩红的手臂抓起牌堆,像是不受影响一样,将卡牌排列在身前,等待着其他人抽卡。

    伯洛戈拄起长剑,努力地向前挪移,拿起他的卡牌。

    “该死!”

    伯洛戈咒骂着,又是恶性事件,只是这次魔怪妨碍不了他们多少,在灾难卡的影响下,黎明号完全驶入了海底铁轨上,彻底阻绝了魔怪们的攻势。

    轮到帕尔默抽卡,他翻出了一张奇怪的新卡。

    “抽水马桶?认真的吗!”

    在帕尔默怀疑的目光里,周围不断上涨的积水开始逆流,紧接着全部涌向了车尾,帕尔默根本来不及站稳,整个人就被水流死死地拍在了墙壁上。

    艾缪被流水裹挟着,直接撞向了下一节车厢,好在伯洛戈及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但为了拉住艾缪,伯洛戈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拄起长剑,为此当哈特的身体从棋桌上滚落下来,与水流一并砸向车门时,谁都来不及救援他。

    只听冬的一声,倚靠哈特哪高大的身子,他居然横着卡在了车门处,帕尔默见此差点欢呼了起来。

    “哈哈!”

    不属于任何人的欢笑声响起,声音悦耳动人,伯洛戈知道是谁在欢笑,随着游戏的进行,欢欲魔女玩的很开心,她甚至懒得遮掩自己的存在了。

    伯洛戈大喊,“轮到谁了!”

    多亏帕尔默抽到的这张怪卡,虽然惊险十足,但它好歹一定程度上清掉了积水,不然现在积水足以没过几人的头颅。

    其他人接替上去,来到白鸥身前抽卡,但连续几次抽卡,所获得的卡牌都不足以解决眼前的灾难。

    白鸥呐喊着,“灾难继续!”

    冰冷的海水继续倒灌进车厢内,眨眼间降下的水面,再次没过了大腿,伯洛戈拿起湿漉漉的骰子,一刻不停地掷骰。

    现在伯洛戈觉得自己就是一位标准的赌徒,也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但无论遇到什么,也不会比现状更糟了。

    骰子递交到辛德瑞拉的手中时,在她身后的车门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这扇车门通往的是列车头,一直以来它都没有任何异样,乃至其他人都忘记了这扇车门的存在。

    积水从车门的缝隙里溢出,随后彻底破开车门,水花打成一片白茫茫的泡沫,辛德瑞拉没有丝毫的规避与遮掩,被洪流正面命中,纤细的身影被瞬间掀翻。

    伯洛戈试着拦住辛德瑞拉,可水流推动的速度太快,伯洛戈直接被撞了一个踉跄,紧接着辛德瑞拉撞在了哈特身上,她一只手握紧了骰子,另一只手薅住了哈特脖子处的绒毛。

    “对不起啊!”

    辛德瑞拉道歉着,同时更加用力地抓紧哈特的绒毛,水流的冲击下,她的身体几乎快与地面平行了。

    “抓紧了!”

    厄文大喊道,涉水而来。

第二百四十章 短暂喘息

    整个棋盘车厢被洪水吞没,翻滚的浪花里,厄文甚至能看到了有银白的小鱼一闪而过,他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一点点地挪动着身体,朝着辛德瑞拉走去。

    厄文鼓励着,“坚持住!”

    “嗯!”

    辛德瑞拉艰难地回应,冰冷的海水正快速夺去她的体温,双手逐渐失去血色,丧失知觉,可即便这样,辛德瑞拉还是死死地薅住哈特的绒毛,努力维持着激流中的身影。

    现在全车人的性命都系于辛德瑞拉的手中,一旦她遗失了手中的骰子,那么游戏将失去继续推进的关键道具。

    厄文努力靠向辛德瑞拉的同时,伯洛戈也从撞击里恢复了过来,他被水流按在墙面上,但凭借着出色的身体素质,他仍具备一定的移动能力,缓慢地朝着门口挪去。

    激流的反复冲刷下,哈特的脑袋已经完全沉进了水底,此刻正咕噜噜地冒着气泡,伯洛戈无视了帕尔默那凄厉的惨叫声,只希望哈特不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厄文的惊呼声忽然响起,“伯洛戈!”

    “我看到了!”

    伯洛戈大声回应着,激流的裹挟下,哈特的身子正在门口挪动,很快他就没法再卡在门口了,到时候辛德瑞拉会和他一起被冲进后面的车厢里。

    这该死的游戏变化的太快了,如果说之前的种种事件,还是与《夜幕猎人》的故事相对应,增加了许多的代入感的话,现在这游戏明显朝着魔幻主义的方向发展了,不讲任何现实逻辑,只以这简单且粗暴的办法,获得最为强烈的感官刺激。

    “我要抓不住了!”

    辛德瑞拉的身子在激流里起起伏伏,海水灌进了口鼻里,痛苦的咳嗽声持续不断。

    看着辛德瑞拉那副惨样,厄文才想起来,这个执着于去看鲸鱼的固执家伙,根本不会游泳。

    辛德瑞拉的手正一点点地从哈特的绒毛上移开,要知道哈特对他这一身皮毛养护精致的不行,辛德瑞拉能抓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同的想法在辛德瑞拉的脑海里争斗了几秒,她果断地做出了抉择。

    “掷骰!”

    辛德瑞拉大喊着,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骰子掷了出去,骰子划过厄文的头顶,越过冰冷的激流,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棋盘之上。

    厄文还没来得及赞叹女孩的投掷之准,在棋桌旁艰难维持身影的艾缪一把夺过骰子,反过来朝着厄文丢去。

    “该你了!厄文!”

    厄文抬手接住了艾缪掷来的骰子,他是最后一人,只有厄文掷骰,新一轮的事件才能展开,但眼下他有更要紧的事,厄文看也不看,直接将骰子反丢了回去。

    骰子砸在棋盘上,白鸥计算着点数,随后发出那熟悉的、马戏团小丑般的笑声。

    海水淹过棋盘,却无法影响棋盘上的物件分毫,猩红的纤细血液手臂挥起,如同延伸的细长蛛脚,白鸥抓起牌堆,卡牌相互摩擦,发出清亮的洗牌声。

    “完蛋啦!”

    辛德瑞拉等不到新一轮的事件了,她拽下了大把的黑色绒毛,整个人都在海水的裹挟下,撞向下一节车厢,几乎是在瞬间,海水就将她完全吞没。

    厄文没法再小心翼翼地前进了,他麻利地脱掉外套,一头扎进了水里,迅速地向前游去,身影灵巧的像只鲨鱼。

    伯洛戈在初稿里读到过这部分,厄文当过一段时间的海员,还在一个暴风雨夜里锤杀了他的船长,他带着大把的钞票跳进了海里,不知道游了多久后,再次被冲上海岸。

    厄文去营救辛德瑞拉了,伯洛戈则转头开始抽卡,祈祷着有扭转局面的事件卡出现,或者试试帕尔默那倒霉运气,再来一张抽水马桶也不错。

    想法很好,但现实有些苛刻,水面迅速上涨,伯洛戈整个人已经浮了起来,头快要顶到车顶,呼吸空间越来越少。

    水面之下,白鸥依旧兴奋地把弄着牌堆,等待着其他人来抽卡,伯洛戈深呼吸,憋了一口气后下潜了进去,奋力地游动到棋桌旁,在浑浊阴暗的水里胡乱地拿取了一张。

    再次浮出水面,留给几人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了,帕尔默甚至都开始说起了胡话,手里还环保着哈特的脑袋,以免让这家伙溺水而死,但从哈特那沉沉浮浮的状态来看,还不如让哈特死个痛快了。

    伯洛戈用力地眨了眨眼,试着看清自己抽到了什么牌,但不等他看仔细,手中的卡牌便化作一股黑烟消失不见。

    “祸不单行!”

    白鸥兴奋地怪叫着,紧接着密密麻麻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外界有成千上万的游蛇正缠绕着车厢,坚硬的鳞片与金属刮擦,尖锐高频的鸣响在密闭的空间内回荡不绝。

    帕尔默的脸色惨白了起来,其他人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人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直到帕尔默再次打破了死寂。

    “伯洛戈……你还记得我们前不久看的那部电影吗?”

    帕尔默说着咽了咽口水,伯洛戈对此点点头,他还记得那部影片,就连剧情也记忆的很清晰,因为那是一部低成本的恐怖片,剧情是简单至极的大屠杀。

    伯洛戈说,“叫……狂蟒什么的吧?”

    帕尔默麻木地点头,下一刻摩擦声变得越发响亮,紧接着一头又一头的蟒蛇从缝隙里钻了进来,银白的身影在水里狂舞不止。

    “你们整天都在看些什么啊!”

    艾缪当即尖叫了起来,胡乱地挥起匕首,割开了一头头蟒蛇的身子,鲜血融入了水中,反而激起了蟒蛇们的野性,它们更加用力地游动,朝着其他人咬去,一瞬间水面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激流带来的阻力极大,即便是伯洛戈也难以从容地挥起利剑,去砍杀这些蟒蛇,他更想不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差,抽到一次又一次的恶性事件。

    “帕尔默!快去抽卡!”

    伯洛戈奋力游到帕尔默的身边,即便这么短的距离,还是有不少的蟒蛇咬住了伯洛戈的身体,在身体上留下一道道咬痕。

    人类的血与蟒蛇的血混合在了一起,一并稀释在了湍流中,并抛向一节节车厢之后。

    伯洛戈伸手接过了哈特,抱着他踩水,尽力浮出水面,至于那些啃咬身体的蟒蛇,伯洛戈没空去管它们了。

    帕尔默深吸一口气,一头扎入水下,只是刚沉进去,帕尔默就开始后悔了,水面下成群的蟒蛇堆叠在了一起,如同暴怒的鱼群,它们将棋桌团团围住,白鸥的笑声仍在继续,并在水面下回荡,声音模湖深沉,像是沉重的鼓点,敲击着耳膜。

    逐渐失温的身体令帕尔默的感知也迟钝了起来,一股股刺痛从身体上袭来,蟒蛇缠绕住他的身体,还有的正朝着他的咽喉爬行。

    帕尔默随手扯掉了几头蟒蛇,它们的牙齿从伤口里拔出,还顺势刮出一道道血痕,没空去在意身体上的疼痛了,帕尔默鼓起勇气,双手伸进蛇群里,也不管双手被咬食的鲜血淋淋,硬生生地从蛇群里扒开了一条路。

    群蛇们撕咬着身体,尖锐的低鸣填满耳朵,帕尔默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成为电影的一部分。

    手臂拼尽全力地延伸、笔直,帕尔默伸手抓住了某一张卡牌。

    “短暂喘息!”

    白鸥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与此同时车厢再次剧烈震动了起来,透过浑浊的海水,帕尔默勉强看到了棋盘上的变幻,沉入海中的黎明号逐渐上浮。

    对应的,现实里海水的倒灌停了下来,帕尔默身上挂了不知道多少只蟒蛇,奋力地浮出水面。

    “哈哈!幸运的帕尔默!”

    在帕尔默欢呼的同时,伯洛戈一脚踹开了车窗,黎明号已有大半的部分浮出水面,车窗敞开的瞬间,大量的海水裹挟着蟒蛇们冲了出去。

    艾缪问道,“我们算是得救了吗!”

    “我不觉得。”

    伯洛戈摇摇头,水平面迅速下降,但重新降到胸口时,它便不再继续下降了,因为黎明号的上浮在这一刻停止了下来。

    欢欲魔女的戏弄远没有结束,伯洛戈只能继续大喊着。

    “轮到谁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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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介绍:
莱茵历1244年。
我所在的城市在超凡世界的眼中,被评为最为疯嚣与无序的城市。
主要原因呢,层出不穷的恶魔,不怀好意的凝华者,试图违背契约的债务人,哦对了,还有那些藏在阴影之中、妄图索取你灵魂的魔鬼。
无法否认,可事实就是如此,来此居住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这城市总会给你一丝希望,谎言也好,幻觉也罢,但就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让你舍生忘死。
这是座疯嚣且无序的城市,它时刻都在吞食你的生命。
而我,恰好是不死之人。无尽债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尽债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尽债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