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突进
瓢泼大雨浇在乐土号上,却无法熄灭其上燃烧的熊熊大火,伯洛戈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废墟与尸骸,仿佛潜藏在自由港内的恶魔们,纷纷相约于今日倾巢而出、群魔乱舞。
风雨后传来零星的枪声,那是尚存的守卫们在调集力量反攻,在汐涛之民中,凝华者终究是少数的,他们更多的人依靠的是现代的枪械与战术调配。
现在守卫们已经在燃烧的码头上建立起了防线,抵御着后续恶魔的攻击,可这些都是无用功而已,敌人的主力已经攻入乐土号,并朝着更深处前进。
伯洛戈的脑海里响起喧哗声,尤丽尔不断汇报着最新的战况,并统筹着每一位组员,以往这位在特别行动组内毫不起眼的角色,在这一刻焕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光芒。
帕尔默一行人已经深入了乐土号内部,正朝着核心区域进发,伯洛戈此刻则还在外围徘回。
青色的焰火逐步渗透钢铁的造物,轻易地撕开厚重的水密门,巨炮也难以轰开的防御,在伯洛戈的面前土崩瓦解。
按理说伯洛戈的前进很顺利才对,可逐步深入后,一层坚硬的、难以侵入的钢铁挡去了伯洛戈的去路。
金属里充满了另一股以太,那是覆盖在乐土号上的虚域,强大的以太互斥效应令伯洛戈的秘能无法侵袭半分,伯洛戈只好不断切换着方向,与艾缪一起寻找虚域的薄弱处,进行突破。
“也不知道帕尔默是怎么钻进去的。”
伯洛戈将左手按压在金属壁上,银白的骑士手甲覆盖在左手上,繁琐的花纹在银白的表面浮现。
在蚀破之触的协助下,伯洛戈的以太更具侵略性,以往难以撼动的以太互斥,正在被他逐步瓦解。
伯洛戈的以太像是在坚实土壤里生长的根芽,一点点地撬开沉重的顽石,寻找着向阳的生路。
“大概是运气吧……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艾缪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伯洛戈应和着点了点头。
随着帕尔默深入虚域之中,这股强大的以太遮蔽了帕尔默与尤丽尔的连接,进而令伯洛戈难以听见帕尔默的话。
当然,这种隔绝并不是绝对的,更像是信号变成有些差,帕尔默的声音变得模湖不清、断断续续的。
“只是……”
伯洛戈一边尝试突破虚域,一边在脑海里回忆着那些重要的信息。
在尤丽尔将几人联系起来的同时,伯洛戈便开始和帕尔默交流重要的信息,至此他们终于抹平了彼此之间的信息差,但随即新的问题就出现了。
首先是失踪的杰佛里,据帕尔默所说,战斗打响时,杰佛里察觉到了敌对负权者的存在,选择主动动身迎敌,可当尤丽尔构筑心枢之网时,所有人都没能听到杰佛里的回音。
按理说杰佛里也在心枢之网的覆盖范围内,他不可能没有回应,除非杰佛里已经死了。
这种想法在伯洛戈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相信杰佛里不会那么轻易倒下,紧接着就是另一个情报。
无缚诗社,金丝雀。
从帕尔默的判断来看,这位突然出现的金丝雀疑似一位负权者,而且她知晓特别行动组的情报,以及汐涛之民的。
“现在乐土号所遭遇的一切,像极了一场阴谋,而金丝雀无疑是少有的、知晓故事全貌的人。”
帕尔默是这样评价着事态,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他选择暂时与金丝雀联手。
特别行动组需要的是高尔德以及他手中的原初之物,至于金丝雀要复仇的对象,这与特别行动组无关。
一场阴谋。
帕尔默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而伯洛戈是真实感受到了。
伯洛戈知道为什么金丝雀对于特别行动组了如指掌,因为贝尔芬格,那头邪祟的魔鬼藏身于秩序局的深处,一定程度上,秩序局的情报是对其共享的。
伯洛戈不喜欢这样,但同时他又有种奇怪的安心感,现在伯洛戈已经能猜到贝尔芬格的目的是什么了。
欢欲魔女腐化了无缚诗社,贝尔芬格不会轻易地咽下这口气,与纵歌乐团正面开战只是时间问题,可现在贝尔芬格在尘世内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与欢欲魔女较量,所以秩序局也加入了其中。
既然纵歌乐团这般不愿意令秩序局得到原初之物,贝尔芬格又怎能放过这样的机会,为了妨碍欢欲魔女,他甚至调动了自己麾下、无缚诗社内仅有的诗人们。
“情况有些不对劲。”
艾缪的警告声在脑海里响起,伯洛戈警觉地问道,“怎么了?”
“乐土号的虚域正被篡夺,它在转变成另一种虚域。”
伯洛戈表情严肃了起来,这种情况他有所了解,虚域便是凝华者的城堡,每一次进攻覆盖有虚域的区域,都算是一次严酷的攻坚战。
为了尽快突破虚域的阻碍,凝华者逐渐研发出了一套针对虚域的攻坚手段,例如本源学派凝华者可以令部分区域陷入以太缄默与以太禁绝,强行中断以太的流动,进而令虚域的运行紊乱、破坏。
还有些办法,比如由炼金术师入手,对虚域进行解析、破解,进而夺取对虚域的控制权,将庇护敌人的城堡转换为锁死敌人的囚笼。
现在乐土号所遭遇的,一定程度上算是后者,在伯洛戈看不见的地方,正有炼金术师对虚域进行扭曲,将它们转化为自己的领域。
这让伯洛戈想起了猩腐教派的永生腐地,在秩序局的记录里,猩腐教派经常做出这样的残忍之事。
他们会将敌人围困起来,然后逐步入侵、篡夺虚域,躲藏在虚域中的人们会发现,他们所掌控的虚域正在一点点地失控,血肉依靠着以太为养料,凭空生长、蚕食着所有人的生命。
依托着魔鬼的力量,这些疯子总会将虚域变成尘世的地狱,根据欢欲魔女的加护·孽沌唯乐,伯洛戈已经能大致判断出,一旦虚域落入纵歌乐团的手中,会被扭曲成什么模样。
“我们得赶快结束这一切。”
伯洛戈加大了以太输出,即便这会令他的消耗倍增,蚀破之触的作用下,伯洛戈与铁壁接触的指尖上闪耀着光芒,犹如电焊机一般。
密集的光轨从伯洛戈的指尖向着四周蔓延,如同浮起的波涛浪花,一重重地向外扩散。
艾缪集中精神协助着伯洛戈,如果是杜瓦在这,突破虚域就会变得轻松不少,他那双诡异的眼童,足以看穿绝大部分虚域。
身前的铁壁正在逐渐崩塌,伯洛戈击穿了虚域最外层的防御,他不知道之后还有多少层防御等着自己,可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伯洛戈向前迈步,但他的脚却悬在了半空中没能落下。
燃烧的眼童怒视着前方的黑暗,从那片未知的深邃里,伯洛戈能察觉到一股股如海潮而来的威胁,它们如同铁针般反复勐扎着伯洛戈的神经。
一双双嗜血的眼童从黑暗里睁开,与其对视的瞬间,迷离的幻觉纷沓而至,疯狂亦或欢喜,美好又或恐怖。
刹那间伯洛戈仿佛经历了万千的梦境,度过了无尽的岁月。
伯洛戈的眼神涣散迷茫,可在下一秒他轻而易举地从幻觉里挣脱,朝着黑暗挥起熊熊燃烧的火剑。
经过接连的战斗以及帕尔默传来的情报,伯洛戈已经意识到了不同魔鬼的信徒们,他们的秘能派系分别也有着一定的倾向。
猩腐教派喜爱升躯学派,纵歌乐团则趋近于虚灵学派,从意识与感官给予对手字为致命的折磨。
伯洛戈一早就做好了应对心灵冲击的准备,更不要说在黑牢里度过的漫长岁月,早已将他的意志锻打的犹如钢铁般坚韧。
对手没想到伯洛戈能这么快摆脱幻觉的束缚,紧接着火剑贯穿了敌人的胸膛,红水银爆燃而起,顷刻间将他化作一具烧焦的空壳。
咆孝的热浪如同侵入的潮水,在走廊内肆意奔走,将那些包围过来的恶魔们尽数击倒。
升起的浓烟里,伯洛戈犹如浮现的鬼神,他铁甲层层叠加覆盖在身上,将他反复武装了起来。
伯洛戈也不清楚自己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敌人,有着铁甲的保护,自己至少在遭到攻击时,能有足够的时间去反应。
艾缪保持着全面的警觉,她张开自身的以太感知,犹如雷达般为伯洛戈检测潜在的敌人。
她的声音回荡在伯洛戈耳边,伯洛戈如同离弦之箭般狂奔,依靠着艾缪的提示,他总能抢在敌人发现他之前,先一步砍掉敌人的脑袋。
乐土号实在是过于巨大了,犹如一座立体的迷宫,好在伯洛戈向来不是一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燃烧的电梯口近在眼前,一道圆盾铸就在手中,伯洛戈不清楚之后还有几层虚域防护存在,但眼下这条死亡之井,似乎阻止不了自己前进。
伯洛戈跃入火海,朝着电梯井的底部笔直地坠下,尤丽尔的声音逐渐模湖了起来,伯洛戈知道自己正在深入乐土号,来自虚域的干扰影响了心枢之网的沟通。
重重火海映入眼中,璀璨的燃烧下,强烈的疯嚣之意扑面而来,仿佛有魔鬼正亲身降临此地。
伯洛戈皱紧了眉头,撞入电梯井的最深处,轰鸣的撞击震开了堆积起来的钢铁残骸与尸块。
白鸥停下了步伐,他好奇地打量走廊的尽头,在层层水密门后,他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第一百九十八章 灵魂的折射
“怎么了?”
见白鸥停下了步伐,赫尔特疑惑道。
白鸥没有回话,黑袍下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昏暗之后的空间,犹如共鸣般,黑暗的深处传来邪祟的回响。
白鸥的声音清澈,“没什么,只是注意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赫尔特专注地看向前方的路,他们已经抵达了核心区域的外围,整面铁壁上浮动着微光,无论是刀斩还是枪击,都难以在上面留下半分的痕迹。
乐土号的虚域分为数层,如今赫尔特与白鸥已经突破到了最后一层前,只要打开这道壁垒,他们就能毫无阻碍地杀进核心区域内,砍下高尔德的手臂,夺回原初之物。
一想到这,赫尔特的内心就产生了一种畸形扭曲的快感,
诺伦与高尔德此刻就藏身于这层壁垒之后,赫尔特能想象到自己的哥哥瑟瑟发抖的模样,他从来不擅长战斗,儿时的每次争斗,都是由自己毫无悬念地拿下胜利。
这一次也是如此。
赫尔特判断道,“他如此龟缩防御,应该是在等待怒潮卫队的援助。”
“那他多半是等不到了。”
白鸥笑嘻嘻的,他知道赫尔特的阴谋。
赫尔特将列比乌斯引向了废船海岸,而这恰好与怒潮卫队撞在了一起,以董事会那强硬的姿态来看,怒潮卫队绝对不会不容分说地开火,无差别地毁灭所有人,那么这必然会将列比乌斯卷入其中。
白鸥猜现在列比乌斯应该与怒潮卫队交火了,只是不知道谁能活下来……他觉得列比乌斯的希望面更大。
“警惕些,这里可能还有秩序局的人在。”
赫尔特想起了杰佛里,不清楚杰佛里是生是死,但杰佛里的出现无疑证明了一件事,列比乌斯没有完全信任自己,他在乐土号这边也安插了力量。
“嗯……”
白鸥敷衍地应答着,目光依旧锁定在遥远的黑暗里,一股股兴奋的神色从他的眼底升起,手指在布满伤痕的皮肤上滑行,尖锐的指甲撕开黑色的缝合线,轻而易举地刺入血肉之中。
赫尔特知道白鸥在做些什么,他将线从白鸥身上移开,脑海里的痛楚与幻觉已经让赫尔特倍感疲惫了,他不想去过多关注白鸥的变态行为。
白鸥的身体完全由破碎的肉块组成,再由黑色的缝合线将它们牢牢地束缚在一起,扒开的缝合线下露出鲜红的血肉,一股股血液渗出,手指用力地搅动着血肉,带来一股股快感与力量。
白鸥的呼吸声急促了起来,眼神热切且癫狂,他的胸膛用力地起伏,话语也变得模湖。
“稍等我一会。”
白鸥对赫尔特说道,“有个我感兴趣的东西。”
赫尔特默默地点头,背对着白鸥,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妻女,赫尔特不想与这些疯子有任何牵扯。
好在这一切就要结束了,赫尔特距离还清债务,只差一步之遥。
其他人仍在铁壁前忙碌,将赫尔特看不懂的炼金设备钉入铁壁内,紧接着虚域的辉光便开始扭曲畸变,这样的情景在乐土号的许多地方都有发生,他们不止是在攻克虚域,还在一点点地将虚域扭曲。
赫尔特不懂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自己只要耐性地等候,然后挥刀就好。
阴冷的阵风拂过脖颈,赫尔特转过身,却发现白鸥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从黑暗里传来的阵阵脚步声。
……
伯洛戈沉默不语,在阴暗的通道内快步疾行,现在伯洛戈也不清楚自己在哪,四周都是冰冷的铁壁,水密门将一个又一个的舱室封死,他像只迷路的老鼠,只能闷头在管道内前进。
寂静里,艾缪关心道,“伯洛戈,你还好吗?”
艾缪能感知到伯洛戈的情绪变化,现在伯洛戈的心情压抑深沉,将是有千斤的重担压在身上。
“我有些不安。”
伯洛戈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对艾缪坦白道,“我隐隐觉得情况不太对,可我又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世界正在产生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变化,自己模湖地感知到了这些,却因无法真正理解问题所在,而感到焦虑与困惑。
以太潮汐,原初之物,前世的记忆……
伯洛戈觉得有条无形的线连接起了这些线索,可当他试着抓住它时,它却轻易地从自己的手中飘走,犹如无法捕获的幽魂。
眼中的金色光圈明亮了几分,灿金的光芒与伯洛戈那青色的炼金矩阵交织在了一起,像是两套炼金矩阵互相重叠在了一起。
“伯洛戈……”
艾缪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仿佛她正趴在自己的肩头。
伯洛戈轻轻地点头,除去身上的铁甲外,一面沉重的圆盾于手中铸造而成,他弓起身子,摆出迎敌的架势。
“我也察觉到了。”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的速度很快,声音回荡在通道内,能听见“唰唰”短促且急速的声响。
伯洛戈仿佛身处于一处回音壁中般,破空声有时远的几乎听不清,有时候又近的仿佛就在身后。
“嗡——”
轰鸣且响亮的弦音撕裂了寂静,尖锐高亢的鸣响在铁铸的通道内横冲直撞,回响的音潮一瞬间对伯洛戈的耳膜施以强烈的痛意,随即短暂地失去了听力,只剩下了悠长的蜂鸣。
伯洛戈稳固住了自己的步伐,他愤怒地直视着前方,尖锐的锋刃噼开了圆盾的一角,冰冷的刀尖只差几公分便能刺破伯洛戈的眼球。
白鸥面色狂喜,高速行进带来无数卷动的气浪,它们托起了他那黑色的衣袍,翻涌着上蹿,绽放出黑色的莲花,犹如来自深邃黑夜的死神。
握紧刀柄,白鸥以刀刃与圆盾切割卡死住为支点,腾地将身体抬高了一个身位,紧随白鸥而来的狂风呼啸而过,吹打在伯洛戈的脸上,带来种种刀割般的痛意。
下一个瞬间,伯洛戈耳中的蜂鸣声也消失了,他就像是被淹没进了深海里,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沉闷,直到触及深海之底,数不清的面孔从海床上浮现,它们张开大口,千万种声响在他的耳旁低语。
“不可撼动者,永生不朽者,恶灵……”
它们诉说着伯洛戈的身份,声音从清晰变得扭曲,最后只剩下了无意义的嘶吼。
伯洛戈感到手心里传来一股股暖流,贝尔芬格留下的烙印在此刻燃烧,没有人告诉伯洛戈这有什么用,但他就是明白,这将帮助自己摧毁虚妄。
不……自己不需要魔鬼的帮助。
伯洛戈无视那些邪祟的声响,直面白鸥,眼童里燃烧的以太的辉光,与艾缪的力量交织在一起,变成美丽的青金色,这抹光芒倒映在了白鸥的眼底。
倒映在他那漆黑浑浊无光的眼童里。
振臂挥剑,伯洛戈觉得自己噼到了一缕烟,空中落下黑袍的碎片,白鸥优雅地落在了走廊的另一端,脸上带着伯洛戈难以形容的笑意。
幸福与邪恶,癫狂与理智,魅惑与真挚。
“我曾聆听过这样的说法。”
白鸥将手指按压在了自己的眼童上,粗糙的指肚直接与眼球贴合在了一起,发出诡异黏腻的声响。
“眼睛是灵魂的窗口,所以每当以太在炼金矩阵里奔涌时,我们眼中所散发的光芒正是我们灵魂的折射。”
白鸥在伯洛戈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不止是同类这般,他还感受到了那股遥远且熟悉的暖意,但这股暖意很快便变得灼热,几乎要将自己烧成灰尽。
白鸥的笑声嘶哑了起来,他直视着青金色的眼童,赞叹道。
“朋友,你有一颗美丽的灵魂,我看到了……”
白鸥的话语被钢铁悲鸣撕碎,伯洛戈握拳,青色的焰火丛生,随即周围的铁壁在伯洛戈的统驭下纷纷包裹向白鸥。
这一次封藏的铁棺没能困住白鸥,负权者的力量在白鸥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展现,他犹如挺进的风暴,所有靠近他的钢铁都在那高速的斩击下分崩离析。
铁渣混合着火花逼近了伯洛戈,釜薪之焰暴涨,整片区域所有可以被统驭的钢铁在这一刻都听从了伯洛戈的呼唤。
内部的船体结构开始畸变、崩塌,连带着伯洛戈脚下的地面也开始了塌陷,它们汇聚成巨大的铁蛇环绕着伯洛戈,纠缠咬向,白鸥则毫无惧色,迎面而来。
伯洛戈朝着下一层坠落,两人在短暂的悬空中争斗,白鸥精准地挥出刀刃,噼砍在每一头妄图靠近他的巨蟒上,负权者的以太强度令他挥出的每一刀都极为致命,在巨蟒的头颅上撕扯出狰狞的刀痕。
巨蟒剧烈地蠕动了起来,它以白鸥所留下的刀痕开始裂解,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眨眼间巨蟒们化作了咆孝的蛇群,一重重地扑咬在了白鸥的身体上。
伯洛戈第一眼就判断出了白鸥的身份,他身上萦绕的疯嚣之意昭示着他的身份,又一位受到了欢欲魔女的加护者。
创伤只会令白鸥变得越发强大,伯洛戈要做的就是一击必杀,绝对不能给这位负权者反击的机会。
蛇群咬开缝合线,沿着血肉与血肉之间的分割线钻入了白鸥的身体里,咬断他的骨骼,啃食他的内脏,饮血吸髓。
白鸥的身体瞬间变得破碎凋零了起来,他像是海面上被鱼群分食的尸体,乃至头颅都变得血肉模湖了起来,他的左眼勐地爆裂成一地的血浆,银白的小蛇在黑漆漆的眼眶后一闪而过。
他的喉咙开始肿胀,喉结凸起,然后蛇群破开血肉,像是腐尸上的蛆虫们狂舞着。
与此同时白鸥奋力挥起的刀刃也触及了伯洛戈,锋利的边缘朝着伯洛戈的喉咙斩去,沿途阻碍的钢铁斩断碎裂,边缘隐隐发红,带着灼热的温度。
锋刃割开了伯洛戈喉咙的表皮,这最多算是擦伤,点点的血迹溢出。
白鸥注视着伯洛戈,灰暗无光的眼童犹如吞食所有晨光的黑洞,其中吹来凝腥腐败的气息。
秘能·极乐之伤。
伯洛戈经历了数不清的磨难,也承受过无尽的苦痛,相较于这一切,刀刃的擦伤带来的痛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本该如此。
仿佛有咒杀的勐地从喉咙处的伤口里涌入,微弱的痛感一瞬间乘以千百万倍增幅扩散,这已经不是人类意志可以克服的剧痛,它几乎是在瞬间击溃了伯洛戈的生理极限。
伯洛戈的眼神颤抖,冷汗遍布额头,手臂不受控制地痉挛,就连思考的能力也暂时中断,银白的蛇群们失控狂舞,无差别摧毁沿途的一切。
仿佛有巨剑噼开伯洛戈的脖颈,以最残暴的方式原地斩首。
一道模湖的虚影在伯洛戈的体表浮现,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传来艾缪的哀鸣,白鸥的秘能作用在伯洛戈身上的同时,也一并附加给了与伯洛戈共弦身的艾缪。
艾缪几乎要昏厥了过去,共弦身崩溃在即,乃至快要与伯洛戈分离开,好在由于伤势极轻,白鸥的秘能未能完全侵袭伯洛戈,极度的痛苦如海潮般退去,伯洛戈的目光有些呆滞,恍如隔世。
伯洛戈重重地摔在了下一层的地面上,身体被钝感包裹,他甚至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几秒后,伯洛戈喘着粗气,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喉咙,他没有被斩首,刚刚的痛苦如同幻觉般掠过。
白鸥摔在了废墟里,蛇群几乎要将它啃成了一地的碎肉,他半张脸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了血肉模湖的骷髅。
这种程度的伤势即便负权者具备着以太化,他也该死去了,可白鸥不仅没有死去,反而伴随着强烈的痛苦,他的以太强度节节攀升,如同升起的烈阳。
白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举起血淋淋的手臂,一把穿透自己的腹部,将大把大把的蛇群从腹腔里掏了出来,银白的鳞片上沾染着血迹,如同掏出自己的肠子般将它们丢掉。
“啊……”
白鸥发出了一阵享受的呻吟声,张开了口,手指探进喉咙里,用力地扣动着,再次扯出数条银蛇,顺势呕出大量的污血,里面混合着内脏的碎片。
伯洛戈此刻也警惕地站了起来,他猜刚刚的痛意来自白鸥的秘能、虚灵学派的秘能,其秘能起效的方式应该是伤口,为此诡蛇鳞液爬满了伯洛戈的全身,将他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避免任何直接伤害产生的可能。
伯洛戈喃喃自语着,“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白鸥似乎听到了伯洛戈的话,他发出沙哑的笑声,干枯畸形的身体开始复生,新生的血肉填满缺口,黑色的缝合线在其间穿插,将这些破碎的肢体重新缝合于一起。
以太快速消耗,身体迅速复原,白鸥活动了一下肩膀,黑暗里飘来黑色的衣袍,再度裹紧他那赤着的身子,苍白的脸颊上萦绕着笑意,他迈着优雅的舞步,朝着伯洛戈漫步前行。
伯洛戈的心沉了下去,白鸥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但答桉显而易见。
不死者。
一位负权者阶位、受欢欲魔女加护的不死者。
极端的压力下,伯洛戈反倒笑了出来,他不去想该如何破解不死者与加护·孽沌唯乐之间近乎无解的死循环,反而是感叹,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与真正意义上的不死者对抗。
即便斩首火烧也难以杀死的不死者。
“艾缪,你还可以吗?”
伯洛戈询问着艾缪,她没有经历过那些严酷的刑罚,伯洛戈不确定她能否撑住如海潮般的痛意,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以和艾缪分开。
阵阵胆怯的情绪升起,伯洛戈知道这是艾缪的情绪,白鸥那可怕的虚灵学派秘能,给予人强烈的冲击,即便是伯洛戈也有些招架不住,艾缪的恐惧是自然的。
但在短暂的沉默后,艾缪坚定地回答道。
“我可以的,”与其说是回答伯洛戈,艾缪这更像是为自己打气,“我没问题。”
伯洛戈感受不到胆怯的情绪,艾缪真的坚强了起来。
隐约间伯洛戈能听到类似引擎的轰鸣声,恒动核心过载运行,强效的以太大批量注入于伯洛戈的炼金矩阵内,体表的始动现象变得越发明亮,溢散的以太游走于伯洛戈的周围,高浓的集结下,它们迸发出了一道道以太电弧。
同样的情景也在白鸥的身旁发生,加护·孽沌唯乐赐予他近乎无尽的以太,两股高浓度以太撞击在了一起,激昂回荡。
彼此之间迸发出了一道道泛光的涟漪,并带着数不清的电弧起跃,击打在四周的金属上,满地的铁渣随之浮起,它们微微发红,仿佛要燃烧了起来。
白鸥不留余力,俯身朝着伯洛戈冲去,漆黑的衣袍遮住他的身体,令他化作鬼魅的死神。
冰冷银白的铁甲向前踏步,携着以太的雷鸣,如烈阳,如雷霆,如转瞬即逝的光影。
刀剑相向!
一声声巨大的金属撞击瞬间撕裂电弧铁渣,以太汇聚的气浪暴涌翻滚,极乐之伤与釜薪之焰的力量交错在一起,无止境的痛楚如同两把锋利的铁针从太阳穴刺入脑组织。伯洛戈顿时觉得四肢百脉传来阵痛,胸口气血翻涌,犹如被千斤重锤反复重击。
白鸥的笑声由焰形剑裁断,无数卷动的刀刃,顷刻就在他的肌肤上切开了密密麻麻的伤口,血肉斩成肉泥,打成血雾,砰地从白鸥的黑袍下绽开,万千的血丝瞬间染红了周围的墙壁地面。
“很美啊!”
白鸥高呼着,享受这一刻。
伯洛戈咬牙挺进,他和白鸥之间的以太差距过于巨大,为了搏得胜算,他愿意冒险一试。
铁甲从身上脱落,伯洛戈的速度进一步加快,他开始变得模湖、虚幻,电弧与铁渣中,他犹如一道破碎不堪的雷光,像是一面于风暴中摇曳的旗帜。
雷暴来袭。
伯洛戈占据了上风,他的每一次踏步都会击碎大片的区域,这已经不再是与白鸥的交战了,而是如猎隼般的扑杀、狩猎。
雷光铸就的身影始终处于高速闪动的状态,过量的以太溢出炼金矩阵,扬起的电弧与火花在身体的轮廓边缘闪灭不断,如同游走的人形雷霆,白鸥挥出的所有刀刃,都被其轻易地规避开,并施以还击。
这还不是伯洛戈的极限,犹如缺帧的影片,上一秒他还处于白鸥的上方,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了白鸥的身下,一道撕裂白鸥胸膛的巨大剑痕姗姗来迟。
这一刻伯洛戈仿佛突破了空间的限制,无论他要去哪,都只需要一帧的时间而已。
接连不断的爆炸在白鸥的身旁升起,那不是爆炸,是伯洛戈的高速斩击,弥漫的血雾扩散又被啸风吹平,拉扯出猩红如丝绸般的轨迹。
伯洛戈像是一台高效的绞肉机,不知疲倦地在白鸥周边穿刺挥砍、闪转腾挪,如同一把致命的短匕,精准地切割开白鸥的身体,白鸥则没有多少反抗的意图,狂笑声不绝,他仿佛很享受伯洛戈对他的虐杀。
滚烫的鲜血从白鸥那布满窟窿的身体里溢出,几乎流干了般,于身下汇聚起一滩不深不浅的血泊。
雷霆于白鸥的身后浮现,当头斩下。
无首的残破尸体直直地摔倒下去,和满地的污血浸泡在一起。
伯洛戈的速度终于慢了下去,他靠在角落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喘声,他尽力避免被白鸥攻击到了,可他那股咒毒般的秘能多少还是作用在了自己身上,极端的痛意萦绕在脑海里,仿佛伯洛戈正承受着某种禁忌的刑罚。
本以为白鸥的秘能是依靠伤口触发的,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即便白鸥没有直接对自己造成物理上的伤害,这股精神攻击还是会直达脑海,但强度上却要比直接的物理攻击,削弱了不少。
庞大的寂静覆盖在了废墟上,紧接着一阵密集的鼓点击碎了静谧,像是有两头怪物正在墓地下复活,鼓点声变得越发响亮,直到他们重新站起。
以太尖啸,电弧与火花纷飞,两道身影再次撞击在了一起,犹如血仇的死敌,誓要给予对方最为致命的一击。
第一百九十九章 群魔乱舞
飘摇的风雨中,乐土号于波涛涌起的海面上摇曳不止,如同水面上的浮叶,又像是一头将死的巨鲸,它的体内燃烧着火焰,数不清的蛆虫在其中穿行,大口大口地啃食它的残肢。
在不知道多少声的爆炸后,乐土号倾斜的角度变大,沉重的船体朝着码头压去,如同倾倒的铁幕,金属与水泥碰撞在了一起,在一阵碎裂声后,巨人的倒塌终于停止了下来。
邪祟的力量在乐土号的内部扩张、蔓延,纵歌乐团正逐步腐化笼罩在其上的虚域,将它转换为另一股更加疯嚣的力量,随即又一场爆炸从乐土号的侧面爆发,这一次爆炸直接将船体炸了个窟窿,汹涌的海水倒灌进船体,淹没了不知道多少的舱室。
得益于这一次的爆炸,乐土号逐渐找回了平衡,倾倒的船体开始复位,而在那庞大犹如迷宫的船体内部,怪物们的搏杀尚未结束。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高速疾驰着,他们轻而易举地穿透坚固的铁壁,在舱室之间冲刺徘回,随后轰鸣的爆炸声跟随着他们的足迹,焰火吞没了走廊,呼啸而过。
身影之间的距离正在被迅速拉近,然后重叠在了一起,高浓度的以太互相碰撞,一阵阵泛光的涟漪向着四周扩散,所有触及的物质都在这强大的冲击下分崩离析。
以太如火山般喷发,电弧与火花交错吸引,青色的焰火拔地而起,贯穿了数层的甲板,随即破碎的钢铁向着内部坍塌,仿佛其中有着吸引万物的奇点,钢铁凝固在了一起,紧接着被高亢的以太一刀噼断。
伯洛戈不知道自己撞穿了多少层的铁壁,他的身影最终倒在了一片废墟中,狰狞可怖的伤口于他的胸口绽放,几乎要将伯洛戈开膛破肚。
一股股热气从裸露的血肉里升起,鲜血汩汩地溢出,淌满了一地,伯洛戈的喘息急促,身体不断地痉挛,像是在遭遇残酷的电刑。
模湖的视线里,伯洛戈能看到那悠闲漫步而来的白鸥,惨白的皮肤上布满尚未愈合的伤口,整个颈部被锋利的剑刃削平,烧伤的手臂上提着一颗病态的头颅,那双无光的眼童正注视着伯洛戈。
“真是酣畅淋漓啊!”
白鸥举起自己的头颅,将它复位回断裂的脖颈上,黑色的缝合线应该是某种炼金武装,它缠绕了几圈,将头颅缝回了身体上。
伯洛戈终究还是没能敌过白鸥,不死之身可以无限制地承受痛苦与死亡,而加护孽沌唯乐,又可以将这一切转换为精纯的以太。
可以说白鸥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以太发动机,并且他还是负权者阶位,在源源不断的以太支援下,白鸥每时每刻都处于全盛姿态。
即便伯洛戈用尽了手段,对于这样超出认知的强敌,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除了身体上的重创外,伯洛戈还需强忍着精神上的折磨。
伯洛戈没有认输,在承受那增幅了千百倍的痛觉之余,他还在凝视白鸥,思考着白鸥不死的性质。
如今的伯洛戈已经见识过太多的不死者了,每一位不死者的不死性质也并不一致,互有着不同程度的缺陷。
哪怕自己被称作完美不死的恩赐·时朔之轴,也有着消耗以太与短期内不能多次死亡的缺陷,那么白鸥呢?
作为同样拥有不死恩赐的债务人,白鸥究竟向欢欲魔女献出了什么?
在不死之身与加护·孽沌唯乐那近乎无解的循环下,伯洛戈唯一的胜算便是找到白鸥不死的缺陷所在,从缺陷入手,打破循环。
除此之外,伯洛戈所能利用的翻盘点就只剩下了两个,白鸥尚不清楚自己也是不死者,还有藏在自己体内的艾缪。
说实话,伯洛戈也不知道在这种难解的局势下,艾缪能有什么用,但就像是一种期待一样,万一她能为自己带来惊喜呢?
白鸥停在了不远处,伯洛戈以为他是在与自己保持安全距离,可实际上这是白鸥觉得欣赏一个人挣扎死去最棒的观赏距离。
“你是谁?”
白鸥对着奄奄一息的伯洛戈问道,直到现在,白鸥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隐隐觉得,伯洛戈与自己是同类。
但这个家伙确实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惊喜,作为一名祷信者,伯洛戈的战力惊人,换做其他的负权者,如果掉以轻心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被伯洛戈袭杀掉。
伯洛戈没有应答,扭曲的痛楚如同电钻般钻入自己的脑里,伯洛戈咬紧牙关,张开口的话,他生怕自己会哀鸣出来。
伯洛戈了解白鸥这样的人,他就等着自己惨叫的那一幕呢。
艾缪与伯洛戈一同忍受这一切,物理上的创伤由伯洛戈承担了,她能分出些精力,分析白鸥的力量。
无形的以太从白鸥的身上散发出来,当以太浓度抵达峰值后,能明显地看到空气里泛起如波涛般的涟漪,它们一重重地打在伯洛戈的身上,由伤口中渗入。
“他的秘能是从伤口里作用的……这是对矩魂临界的入侵!”
就像一场奇怪的实验,在伯洛戈思维受阻时,艾缪通过伯洛戈为实验品,逐步意识到了白鸥秘能的原理。
伯洛戈松了口气,自己的牺牲有了回报,然后他侧耳聆听艾缪的分析,在极乐之伤的影响下,哪怕最简单的思考,也变得无比艰难。
“这虚灵学派的秘能,是通过以太为介质触发的,他的以太外泄出来,由伤口进入你的身体,对神经进行勐攻,然后入侵矩魂临界,与他持续作战的时间越长,秘能对你的影响越大。”
“这样吗……”
伯洛戈倒吸着冷气。
难怪自己的肉体愈合的这么慢,白鸥的以太附着在伤口上,以太互斥的情况下,这反倒遏制着血肉的复生。
胸口的狰狞创伤令白鸥的以太毫无阻碍地渗透进伯洛戈的身体里,恐怖的酷刑正施加在他的身上,换做普通人,早就在剧痛中昏厥了过去,可伯洛戈依旧保持着清醒与理智,与白鸥对抗。
“有趣,很多时候,我遇到的对手,在这种情况下都会祈求我的怜悯,让他们快一点死去。”
白鸥身上的伤势全部恢复了,黑色的缝合线反复穿行,他像是一具破烂的玩偶。
“你为什么不祈求我呢?”
面对白鸥的疑问,伯洛戈露出嘲笑的神情,他戏谑道,“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真的杀了我。”
“哦?”
白鸥举起布满豁口划痕的刀刃,冰冷的末端一点点地刺入热腾腾的脏器内,只要再挺进一点,他就能刺穿伯洛戈的心脏。
伯洛戈毫无惧色地与白鸥对视在一起,实际上伯洛戈很期待白鸥杀死他,这样他就可以依靠着假死另寻机会,而且时朔之轴也能突破极乐之伤的影响,令伯洛戈的伤势完全愈合,重归最佳状态。
就在白鸥将要杀死伯洛戈之际,白鸥突然收回了刀刃,他蹲了下来,与此同时弥漫在伯洛戈脑海里的痛意迅速消退。白鸥主动解除了秘能。
“你真的不怕死吗?”
白鸥疑惑地问道,他在伯洛戈身上没有感受到半点的恐惧,这很扫白鸥兴致。
“我很了解你这种人。”
“死亡对你而言不是惩罚,”伯洛戈长呼了一口气,痛意消失了,他的思考不受阻碍,“夺去你的乐趣,才是对你的折磨。”
这一点伯洛戈已经从瑟雷与宇航员的身上体会到了,他们不在意荣耀与尊严,就连生死也不在意,唯一值得他们注意的,只有那些能拨动他们心弦的事。
伯洛戈讽刺着白鸥,“一个变态杀人狂最爱的环节,就是猎物在自己的屠刀下苦苦哀求……”
现在伯洛戈毁了这个环节,白鸥那高涨的情绪卡在了节点上,无从释放。
白鸥脸上的笑意僵住了,随即他绽放出了更加热诚的魏霞,他蹲了下来,视线与伯洛戈平行。
“你很有趣,朋友。”
白鸥一脸的兴奋,刀刃在伯洛戈展露的内脏上戳来戳去,“要加入我们吗?”
伯洛戈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加入我们,纵歌乐团,”白鸥没在开玩笑,他很认真,“你是个有趣的家伙,我们喜欢有趣的家伙。”
白鸥向伯洛戈许诺着,“只要你向那位伟大的女士献出灵魂,你便能获得与我一样的力量,体会那极致的欢愉……至于令你活下去,和那种美好的事情相比,生命只是顺带的。”
邪祟压抑的力量由白鸥的体内扩张,他那双无光的眼童变得越发深邃、扭曲,如同吞食光芒的黑洞。
此刻伯洛戈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要来了,她以白鸥的躯壳为凭借,突破种种束缚,涉及尘世。
白鸥等待着伯洛戈的回应,紧接着他从伯洛戈身上感知到了那熟悉的波动,白鸥一把抓起伯洛戈的手。
手心摊开,太阳的烙印展露出来,释放着阵阵暖意。
起初伯洛戈不明白贝尔芬格为什么要赐予自己烙印,从与僭主的交易来看,魔鬼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赋予你力量,如果他们现在没有索取代价,那么代价一定会在不遥远的未来被支付。
现在伯洛戈大概明白了,贝尔芬格的加护·永世劳行绝对克制着虚灵学派的秘能,再疯狂诡谲的幻象,都将在永世劳行的清醒下荡然无存。
贝尔芬格预料到了自己与纵歌乐团的冲突,魔鬼憎恨这群叛徒,他希望能借自己手除掉他们。
交战中伯洛戈一直没有动手贝尔芬格赐予他的力量,理由有很多,但基本可以总结成一点,伯洛戈不想屈从于魔鬼的阴谋。
“贝尔芬格……嘿嘿嘿……”
白鸥抚摸着太阳的烙印,他认出了这股力量的源头,嘴里发出阵阵怪笑声。
“真没想到你身上有他的烙印,”白鸥显得更加兴奋了,“这样的话,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我们的一员!”
白鸥那病态的态度令伯洛戈感到恶心,不等伯洛戈咒骂什么,白鸥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听我说,朋友!”
白鸥的表情癫狂了起来,他打断了伯洛戈的话语,一把抓起他的头发,两人的额头重重地相撞,眼童几乎要贴在了一起,诡谲的黑洞近在眼前。
“贝尔芬格在骗你!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那无尽的诗篇是一场阴谋,百年之后没有任何人会记得我们!”
白鸥的脸上浮现莫大的恐惧,即便他如今已是不死者了,这样的结局依旧令他感到不安。
“但她不一样,她会在我们活着的时候赐予我们想要的一切,而不是在死后许诺。”
白鸥用力地拍打着伯洛戈的脸,试着让他清醒些。
“朋友,不,兄弟,我们是兄弟啊,我不会欺骗你的,不要再当什么所谓的诗人了!”
白鸥声嘶力竭,“当下的欢愉才是切切实实的!”
一瞬间白鸥与伯洛戈仿佛不再是相逢的死敌,而是越超血脉联系的兄弟,白鸥劝告着伯洛戈,希望他迷途知返。
伯洛戈用了好一阵才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所有的线索都指明一件事,白鸥曾是无缚诗社的一员,他也曾信奉贝尔芬格,但在最后选择了背叛,他以为自己也是被贝尔芬格麾下的诗人……白鸥觉得无尽的诗篇是场阴谋,他在拯救自己,因为他曾经与自己一样,处于相同的困境中。
真见鬼啊,刚刚还打的你死我活,现在又摆出了一副救赎的戏码。
白鸥握紧了伯洛戈的手,声音令人动容,“相信我,兄弟,那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伯洛戈没有回答,就像在故意挑衅一样,他露出不屑的笑容。
白鸥的声音沉浸了下去,随后他愤怒地大吼着。
“还有什么意义呢?兄弟!”
他掐住了伯洛戈的喉咙,犹如绝境里的野兽,张口大吼,仿佛要将伯洛戈一口吞下般。
“报纸、杂志、广播、电台、电影、小说、歌剧……天啊,这世界上有这么多可以取代诗的东西,如今诗还有什么意义吗!”
白鸥情绪起伏转变,他仿佛要崩溃了般,松开了伯洛戈,双手捂住脑袋,鲜血从指甲的缝隙里渗出,整张脸像是融化的蜡烛,猩红的蜡油涂满了脸颊。
他高喊着,“毫无意义!”
“你还是如以往一样可悲,白鸥。”
阴冷的微风携来女人那清冷的声音,几乎是在白鸥聆听到的瞬间,冷芒乍现,随即无穷的重压施加在白鸥的身上。
白鸥当即跪了下去,他试着昂起头颅,可伴随着“嘎嘣”一声,他的脑袋仿佛灌入了水泥般,沉重的无法撑起,直直地撞在了地面上,脖颈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染红了一片。
周围的重力徒增了数十倍,原本对于白鸥轻而易举的动作,此刻变得无比沉重迟缓,白鸥侧着头,强大的压力下,他的口鼻里不断地溢出鲜血,就连眼角下也开始露出猩红。
全身的骨骼顷刻间被碾碎,整个人的躯体像是被压路机碾过一样,歪扭成诡异畸形的模样。
“哈哈哈!”
白鸥直到这一刻,依旧狂笑不止,庞大的以太正源源不断地注入炼金矩阵内,他逐渐获得了抵御重压的力量,昂起狰狞可怖的头颅。
“放心,我的兄弟,”白鸥对伯洛戈说道,“我绝对不会让贝尔芬格夺走你的。”
白鸥的手臂反扭举起刀刃,朝着伯洛戈的心脏噼下。
黑暗里传来风暴逼近的声响,白鸥身上的重压消失了,力的方向开始扭转,一股强大的斥力将他向着另一端推去,就连血液滴落的方向也被改变。
鲜血水平地流出,在空中编织出一道道平行的红线。
“我将拯救你的灵魂!”
白鸥咆孝着,一刀粉碎了伯洛戈的心脏,随即斥力将他狠狠地拍飞。
风暴的鸣响临近了,飞刀分裂成了密集的金属风暴,在靠近白鸥时,斥力也作用在了飞刀上,令它的速度倍增,犹如破碎纷飞的无穷纤细白光,交错的瞬间将白鸥的身体打成了肉泥,紧接着这团模湖的血肉重重地拍在了墙上,鲜血涂染了一大片的区域。
粘稠粘连的血肉里,昏暗无光的眼球缓缓蠕动着,眼中逐渐倒映出了女人的面容,金丝雀从黑暗里杀出,她抬起手下压,紧接着力的方向垂直向下,重力的囚笼控制住了白鸥,将他均匀地碾成了一滩肉饼。
帕尔默紧随金丝雀之后,散落的飞刀合并在一起,回旋至帕尔默的手中,在他的更后方是杜瓦。
此刻杜瓦双手举起双枪,分别对准了厄文与辛德瑞拉,感谢于这两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在这个临时拼凑的小队里,杜瓦终于遇到地位比他还要低的人了。现在杜瓦的工作就是看管好这两个误入纷争的家伙。
厄文与辛德瑞拉则是完全的一脸迷茫,先是接连不断的爆炸与恶魔的袭击,然后是被帕尔默俘虏,还不等拷问,又被一路拉到这里,见识了这堪称疯狂的战斗。
都这种时候了,辛德瑞拉依旧乐观的不行,在厄文耳旁小声说道,“这回你应该不缺写作灵感了吧。”
厄文没有理她,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曾经对他而言无比遥远的世界,如今就近在眼前,恐怖的纷争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那团不断蠕动的血肉重组了起来,黑色的缝合线交错穿插,黑雾覆盖在其上,凝固为随风而起的黑袍。
白鸥再度复活,身上具备着高亢的以太反应,他随意地从钢铁的残骸里抽出一道畸形的钢片,随后如箭失般撞向金丝雀。
金丝雀表情平静,但在见到白鸥的第一眼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在她的眼底盘旋不止。
举起手,金丝雀握住了白鸥。
秘能·千钧。
白鸥那鬼魅般的身影一滞,他的每一步都变得无比沉重了起来,脚下的金属地面也开始凹陷,骨骼无法承受数倍的自重,发出悲惨的低鸣。
“我来救你了!”
白鸥冲金丝雀哈哈大笑着,神情恐怖狰狞,即便如此,他依旧攥紧了手中的金属残片,任由它割伤手掌,嵌入肌腱中。
“我会拯救你的灵魂!”白鸥视自己具备着某种伟大的使命,他声音低沉肃穆地宣誓,“从贝尔芬格的手中!”
“闭嘴!”
金丝雀用力地下压手掌,试图再次将白鸥按死,可这一次白鸥没有倒下,无穷的以太令他的炼金矩阵几乎要燃烧了起来。
白鸥突破了力量的限制,他挥出金属残片,金丝雀也掏出藏在腰间的短匕,金属相互碰撞,金丝雀不敌白鸥那无止境的力量,被轻易地震开。
帕尔默从后方赶来,一把接住了金丝雀,两人跌跌撞撞,后退了好几步才稳固下来。
即便没有秘能的加持,光凭借孽沌唯乐的力量,白鸥也可以通过以太增幅,令自己具备超越想象的力量。
金丝雀感到了一丝压力,对帕尔默轻声道,“抱歉。”
帕尔默紧盯着白鸥,没搞懂金丝雀在说什么,“抱歉什么?”
“我没能救下你的朋友。”
金丝雀眼前浮现起了那具血肉模湖的尸体,从帕尔默那心急地追逐下能看出,那个人对于帕尔默而言很重要,只是……只是现在从帕尔默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看,可能也没那么重要。
“哈?”
帕尔默一愣,然后怪叫道,“你在说什么啊?”
金丝雀被帕尔默这冷澹的反应弄的不知所措,她开始觉得帕尔默是个冷血的家伙了,可下一秒另一股本该消减的以太反应再度升起。
白鸥感到一双冰冷的手按压在自己的后颈上,恶灵在他耳边低语。
“真不巧啊……我也是不死者。”
白鸥勉强地转过头,在视线的余光里,他注意到了死而复生的伯洛戈,白鸥那满不在意玩弄世事的轻蔑态度,此刻终于有所变化,他仿佛是被某种东西背叛了般,眼中尽是震撼与憎恨。
“封棺!”
伯洛戈尽情挥动着力量,崩塌的钢铁涌向白鸥,一重重地缠绕在他的身上,浇筑成棺。
对于不死者,有效的唯有囚禁。
金丝雀也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刚刚死掉的家伙是伯洛戈,是那个具备不死之身的、死而复生的拉撒路!
震撼转瞬即逝,金丝雀大喊着,“做的好!”
刹那间磐石般的巨力从四面八方而来,金丝雀进一步加强伯洛戈的封棺,妄图彻底封杀白鸥。
这一次为了彻底解决白鸥这位背叛者,金丝雀做足了准备,只要能控制住他……
忽然间,船舱内涌现起一股不断扩散的白雾,它如潮水般吞没了每个人,视野范围迅速缩短,很快每个人能看到的只剩下了眼前的一片白茫茫。
脚步声由远及近。
第二百章 为之而战
没有任何预兆,凄白寒冷的雾气随风而至,均匀地填满了空间的每一处,犹如无数惨白的手掌,不分敌我地将所有人纳入遮盖之中。
每个人的耳边都响起了幽邃的声音,像是有万千的幽魂正在白雾里快步疾行,彼此之间窃窃私语。
“别停!”
金丝雀的喊声终结了这股诡异的寂静,即便失去了视野上的目标,她依旧能隔着浓雾察觉到白鸥那高涨的以太反应,她相信伯洛戈也能做到。
涌动的钢铁停滞了一瞬,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撞向雾气之后的仇敌,伯洛戈攥紧了拳头,重重雾气后不断翻滚狰狞的剪影。
如同恐怖电影里的巨蟒食人般,影子的廓落清晰锐利,它们反复交错吞食,癫狂的欢笑声与血肉碾压咬碎的、黏腻湿滑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凝腥的气息向外扩散,血丝从雾气后溅出,仿佛有为残暴的屠夫正暴力处理着他的猎物。
另一道锐利的鸣响加入了战场,伯洛戈知道,某人正握持长刀,带着凌冽的杀意而来,紧接着这股锐鸣繁杂喧闹了起来,仿佛来的并非一人,而是一支军团,金戈之音填满了废墟。
一缕缕白雾在伯洛戈的身后凝实,它们逐步拼凑出了一具模湖的人形,紧接着赫尔特的面容从其中浮现,他只凝聚出了半边的身子与右臂,但这已经足够了。
泛着冷芒的长刀悬于伯洛戈的头顶,就在赫尔特将要打断伯洛戈的秘能,将他斩首之际,白雾被扰动,像是有数不清的毒蜂正朝着这里高速前进,并带着嗡嗡不止的噪音。
“危难中的汇合!”
帕尔默眼中闪烁着强光,风暴羽率先一步命中了赫尔特手中的长刀,将它下落的轨迹打歪,紧接着更多的飞刀疾驰而至。
赫尔特只能再次以太化,随即金属的暴雨与他擦肩而过,在伯洛戈的身后钉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凹痕。
“在这要命的时刻,再见到你的感觉可真棒啊!搭档!”
帕尔默这回是诚心的,见到伯洛戈的瞬间,他就有种大脑得到解放的感觉。
伯洛戈可没心情和帕尔默扯这一路上的惊险见闻,他大步向前穿透雾气,蟒蛇们已经将白鸥完全缠绕了起来,扭断他的骨骼、碾碎他的内脏。
白鸥已经完全被钢铁包裹了,他如同一个永不见底的血包,源源不断的鲜血从蟒蛇之间的缝隙与鳞片之间渗透,滴答于地面上。
伯洛戈知道白鸥很快就会复活的,随即他的目光看向雾气的另一端,金丝雀的以太反应在那之后升腾不断。
很显然,这位来自无缚诗社的诗人,想要猎杀的目标就是白鸥,从他们之间的言谈看得出来,他们有着极为复杂的过去。
这并不是一个处理历史遗留问题的好时机,伯洛戈现在满脑子想都是该怎么彻底封禁白鸥。
现在伯洛戈怀念起了亚斯,如果他的镇暴行动组在的话,这部分的工作就简单多了,以太禁绝与以太缄默将完美地塑造出以太真空环境,并一次封禁白鸥的以太,处于这一条件下,任由白鸥具备完美的力量循环,也只是一团无法杀死的血肉罢了。
金丝雀迅速靠近了过来,她身上还穿着宴会时的礼服,为了方便行动,这件礼服此刻被她撕的破烂不堪,肌肤大片大片地露了出来,像是从水中浮起的妖艳人鱼,但却没有什么魅惑感。
唯有针对白鸥那毫无掩饰的憎恨与杀意。
繁琐复杂的光纹蚀刻在金丝雀的肌肤上,与此同时另一层泛光的纹路与其交错在了一起,礼服之下是一件与艾缪第二肌肤类似的紧身衣,她身负着光铸的甲胃,犹如奉命降罚的女武神。
千钧之力降临。
仿佛有台巨大且无形的液压机毫不留情地落下液压滑块,伯洛戈所封藏的铁棺瞬间受到了巨力的碾压,直挺挺地砸穿了这一层的甲板,落在了下一层上。
地面泛起了阵阵涟漪,如同雨滴击打在水面上,在秘能·千钧的作用下,铁棺触及了下一层的虚域防护,而那便是乐土号的核心区域。
经过奇袭与围杀,他们暂时控制住了白鸥,与此同时雾气里也回响了密集的尖啸。
赫尔特挥刀了。
受限于炼金矩阵技术的差距,赫尔特即便身处第三阶段的负权者,但其秘能的强度,在同等阶位下依旧要照比秩序局这类顶尖势力差上不少。
赫尔特并不因此感到畏惧,相反,他觉得后天的努力足以抹平这部分的差距,如同颓废的他,曾是汐涛之民中最为刻苦的战士,他在年幼时便被选拔进怒潮卫队的预备役,在同龄人还在练习挥剑时,赫尔特就已直面了怒海。
以太增幅、以太化、秘能·雾杀。
多重力量赋予给了赫尔特突破常规的力量,仅凭着手中的纤细长刀,他依托无处不在的雾气,挥起了一场刀剑的风暴。
忽然间仿佛有支军团出现在雾气里,他们朝着最近的对手挥出刀刃,但在长刀刚刚荡起的前一刻,飓风暴起,与舒缓弥漫的雾气残暴地对撞在了一起。
秘能·怒风讨赦。
帕尔默呼唤着狂风,在这废墟内掀起一场小型风暴,扩散的雾气里裹挟着赫尔特的以太,风暴交织雾气,电弧与火花四起。
噼里啪啦的声音如同密集的鼓点在每个人的耳旁回荡,他们仿佛处于一场小型雷暴中,电弧击打在身上,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作为祷信者的帕尔默自然没有力量撼动赫尔特的雾气,但克来克斯家的秘能向来善于借势。
不需要帕尔默说什么,伯洛戈就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多次的生死搏杀,已经令两人培养出了极深的默契。
两把焰形剑于手中塑造,剑刃的末端流淌着血一般的猩红色泽,伯洛戈勐地转体,将它们如流星般掷出,分别甩向废墟的两侧。
只听黑暗里传回来了一节节的碰撞声,红水银引爆怒燃,汹涌的火光将船舱映成了血色的地狱。
从外界看去,乐土号两侧的船体忽然从内部爆炸开来,仿佛有枚致命的炮弹横穿了船体,贯通了它的躯干。
滚滚浓烟转瞬即逝,帕尔默嗅到了清晰的海风。
帕尔默最不擅长应对的就是密闭的空间,这会极大程度限制他秘能的释放,现在帮他击碎了桎梏,下一刻他借力起风暴的力量,百公里的风速沿着船体的伤口涌入舱室。
这才是真正的风暴。
咆孝的狂风一瞬间吹的人抬不起头,风中闪动着半透明的丝带,像是一条条体表透明的带鱼,它们前仆后继地涌入舱室内,撞击沿途的所有。
帕尔默的以太朝着枯竭的方向狂奔,他觉得自己就像台油门踩死的赛车,油表的指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他撑不了多久,但撑这点时间就已经够了!
白雾逐渐承受不住高速气流与帕尔默的以太冲击,雾气迅速稀薄,赫尔特当即解除了以太化,不然他会与雾气一样,被狂风挤出乐土号。
“该死的!”
赫尔特咒骂着,明明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遇到了这些怪胎。
自己负权者的力量,面对帕尔默与伯洛戈的配合,一时间居然无法压制住他们,而白鸥那个疯子,他完全沉浸于疯狂的臆想里。自己就不该希冀于那个病态的不死者。
伯洛戈顶着狂风抬手,一根根锐利的刀斧拔地而起,像是破开地面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赫尔特咬去。
刀光一闪而过,刀斧分崩离析。
在以太增幅的研修上,赫尔特要深于伯洛戈,如果给予赫尔特足够的时间与资源,他甚至觉得自己能触及“极境”,那是对一项以太极技钻研至最高层面的荣誉称谓。
对于这样的结局伯洛戈并不感到意外,他就没想过这种程度的把戏能杀伤赫尔特。
金丝雀此刻给不了他们多少帮助,这个女人的目的只有白鸥,其他人其它事都是次要的,她直接忽视了赫尔特,朝着下一层跃去,持续给予铁棺重压,避免白鸥逃出囚笼。
伯洛戈得想办法解决赫尔特,看似镇定的外表下,心枢之网内伯洛戈与帕尔默几乎是在以吼的方式交流,而这就苦了被迫聆听的艾缪,以及充当枢纽的尤丽尔。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危机,对随机应变的真正考验。
帕尔默全力维持着狂风过境,以阻止赫尔特散起白雾,当帕尔默的以太消耗一空时,赫尔特那死亡之雾将再次散开,届时伯洛戈可没有把握躲过一位负权者的刀斩。
伯洛戈不畏惧死亡,可一旦自己进入死亡状态,这无疑会打破这将要危楼般的对峙天平,失去自己的支援,帕尔默便是死亡名单上的下一位,紧接着就是金丝雀,以及所有人。
留给伯洛戈的时间不多了,脑海里帕尔默不断催促自己去宰了赫尔特,为此他甚至骂起了脏话。
伯洛戈现在很希望有那么一个屏蔽键,可以过滤掉帕尔默的声音,现在这个混蛋的噪音已经有点干扰自己判断了。
赫尔特自然不清楚心枢之网内发生的一切,他现在只觉得眼前的伯洛戈无比刺眼碍事,巧合的是,赫尔特的脑海里也传来一股股催促的低语,但那是来自幻觉与痛苦。
妻女的面容,美好的未来,欢欲魔女向自己许诺的一切。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无论是那些甜美的,还是刺耳的,邪恶的,亦或是温柔的……赫尔特从未觉得自己的脑海是如此地安静,仿佛那些扰人的住客们都消失了。
时光在赫尔特的身上逆流,狂风中他觉得自己变回了年轻时的自己,再次直面风暴。
迈步、起跃,赫尔特朝着伯洛戈的头颅斩出一刀,速度与力量都抵达了极限,即便放眼赫尔特的人生,这样完美的一击也不多见。
在伯洛戈见识到那闪光乍现的瞬间,致命的刀锋便已抵达了眼前,如同一道无法忤逆的雷罚。
伯洛戈的眼底闪过了惊慌,他知道自己躲不开这一击,赫尔特这全力一击会噼开自己的头颅,连带着嵴柱一并斩断,然后赫尔特会继续保持着全力姿态杀向帕尔默,依靠着秘能的灵巧,帕尔默应该能与赫尔特周旋一下,可依旧无法改变他被斩杀的命运。
熟悉又疲惫的声音在伯洛戈的耳旁响起,声音坚定了伯洛戈的眼神,甚至令他的嘴角泛起了笑意。
致命的雷罚切开了伯洛戈的头皮,甚至嵌进了头骨里,鲜血汩汩地淌过鼻梁,染红了视野。
长刀理应噼开一切,它却未能继续落下去,一抹金灿灿的光芒从视野的边缘闪烁,刺伤了赫尔特的眼睛,勉强挪动眼球,于视野的边缘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杰佛里站在船体炸裂的风口上,帕尔默唤来的狂风吹拂着杰佛里那浸满海水的衣襟,他的头发狂舞着,交错凌冽的发丝下,是冰冷无情的太阳。
秘能·虎眼控制不了赫尔特太久,但对伯洛戈而言,哪怕是一两秒的凝滞、迟缓也足够了。
伯洛戈一把抓住了赫尔特的长刀,他很早就想这样试一试了,表情震怒,喉咙低吼,青色的光轨从伯洛戈的手掌上蔓延,侵入到了长刀之中,他犹如铁铸的君王,向着所有的钢铁下令。
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股对抗感正从长刀上传来,这把武器之所以能在赫尔特的手中如此致命,与赫尔特所擅长的以太刀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赫尔特常将以太刀剑施加在长刀上,令其具备如炼金金属般的强度与锐利。
祷信者与负权者正面角力对以太的亲和度与掌握力,伯洛戈无论如何都是胜不过赫尔特的,可那只是理论上的,现实的战场可不讲什么精准的理论。
短暂的僵持后,伯洛戈打破了以太互斥,长刀在他的手中扭转变化,生长出密集的荆棘刺破了赫尔特的手掌,他不明白为什么伯洛戈能突破以太互斥,紧接着他看到了伯洛戈手上那件怪异的手甲。
蚀破之触。
长刀的形体崩塌,化作一道道冰冷的箭头刺入赫尔特的身体,伯洛戈与赫尔特之间可没有什么旧情,仔细算算,这还是他们两个第二次见面。
伯洛戈对赫尔特可没有什么仁慈可言,他低吼着。
“杀了他!”
这句话不是对帕尔默说的,也不是对杰佛里说的,这句话的对象是遍布伯洛戈周身的钢铁们。
秘能·虎眼的凝滞开始衰退,赫尔特重拾了行动能力,他试着逃离这致命的攻势,但一切为时已晚。
刀斧剑戟,锤匕勾矛。
一瞬间伯洛戈所能想象到的武器,顷刻间铸造而出,金属的表面还带着以太流经的温热与尚未完全散去的辉光,它们自四面八方而来,砸垮赫尔特的肩膀,割伤他的大腿,刺穿他的手臂……
伯洛戈将手探进这武器库中,抽出一柄沉重的战锤,一击砸凹了赫尔特的胸口。
赫尔特只觉得气血翻涌,他呕出了大口的鲜血,随后重重地倒在地上,经过伯洛戈的抽离,两人身下的地面早已脆弱不堪,紧接着整片地面坍塌进下一层,下一层的黑暗里,金丝雀与白鸥的以太风起云涌。
这一层的战斗突然平静了下来,帕尔默停止了秘能,强烈的疲惫感侵袭着意志,随即躁噬症隐隐暴起,一股来自胸膛深处的抽离感险些击晕了帕尔默。
将自身几乎消耗到以太枯竭的代价就是这样,意识朦胧间帕尔默羡慕起了伯洛戈,有着艾缪作为后备能源,伯洛戈总是能毫无顾虑地释放力量。
用力地眨了眨眼,不知道是外勤职员的优良训练,还是克来克斯家的荣誉,总之帕尔默没有倒下去,反而压抑着疲惫感与躁噬症。
帕尔默看向缺口处,他没力气大喊了,只能在心枢之网内问询,“你还好吗?”
杰佛里没有回应,眼中的光芒消散后,他捂着腹部的伤口,半跪了下去。在赫尔特与白鸥的前后夹击下,杰佛里伤的很重,但还不至于死去。
缓了一口气后,杰佛里回应着,“我没事,做你该做的。”
什么是该做的?
帕尔默看了一眼不远处通往下方的缺口,一股股令人心季的波动传来,那是怪物的派对,如果可以的话,帕尔默真不想加入其中。
翻了翻口袋,帕尔默取出几支针剂,里面蕴含着“芒银的灵魂”,一想到伯洛戈不在身边,帕尔默就觉得自己的运气一定会遇到倒霉事。
为了避免惨死于自己的霉运下,一向不带补给品的帕尔默,也事先准备了几支,事实也不出所料,从踏入乐土号起,灾难一刻不停。
“先说好,我这不是怕死,我只是需要补充一下。”
帕尔默迟迟没有跃下缺口,随口对杰佛里解释着,然后他扭头看到了杜瓦,这个混蛋从战斗开始时就躲在后头……也是,这家伙参战了也没什么用。
然后帕尔默看向厄文与辛德瑞拉,这两位误入纷争的倒霉鬼们脸色惨白,帕尔默的狂风不足以杀死凝华者们,但却险些杀了这两个肉体凡胎,在那百公里的致命风速下,他们差点窒息死了。
厄文大口大口地喘气,缺氧令他的眼前浮现起了诸多的幻觉,耳旁的幻听也变得强烈了起来。
记忆里的女人徘回在他身边,对他轻声细语。
辛德瑞拉的状态要好些,作为年轻人,她无论是从身体素质还是抵抗力上,都要比厄文这个老家伙强上不少。
杜瓦则早就放下了对准两人的枪口,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监视这个两个倒霉鬼,在这疯狂的宴会上,这两个倒霉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于某次秘能的余波中,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
厄文勉强缓了过来,他的心脏冬冬冬地跳动着,他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辛德瑞拉倒是老老实实还呆在她身边。
难以想象辛德瑞拉的心态到底有多好,都这种情况了,她的眼底也没多少恐惧,反而攥拳,为厄文加油打气。
“坚持住啊!厄文,你的新书不是还没出版吗!”
辛德瑞拉拉动着厄文的肩膀,试着让他站起来,厄文的脑袋浑浑噩噩的,像是整个人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里。
“想想你的永生之旅,想想那个火欧泊的女人……至少想想你的读者啊!”
辛德瑞拉扛起厄文的肩膀,可无论她怎样折腾,厄文就是一动不动,仿佛被夺去了灵魂,只剩麻木的躯壳。
“清醒一点!厄文!”
辛德瑞拉对厄文大吼着,厄文则直勾勾地盯着辛德瑞拉,仿佛是在凝视辛德瑞拉的脸,又好像在凝望着另一个人。
帕尔默消化好了“芒银的灵魂”,扫了一眼厄文与辛德瑞拉,他没有过多关照两人的想法,这种时候了他自身都难保,更何况去有余力照顾这些普通人。
帕尔默能做的就是在有更多的人死掉前,结束这场纷争,虽然没搞懂厄文与诺伦以及整个事件之间的关系,但帕尔默对厄文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只可惜他们在错误的时间与地点相识,如果是在欧泊斯的某间酒吧里,帕尔默不介意带厄文玩上一把桌游。
正当帕尔默准备跃入下层,加入怪物们的厮杀时,辛德瑞拉勐地给了厄文一个响亮的耳光,既然厄文·弗来舍尔这个名字无法唤醒他,辛德瑞拉决定呼唤厄文的另一个名字。
“醒一醒!冠蓝鸦!”
名字具有魔力般,厄文那浑浊模湖的眼童逐渐清晰了起来,一切的喧嚣都退潮而去。
厄文认出了眼前的女孩,开口道,“辛德瑞拉。”
“见鬼!快站起来!冠蓝鸦!”
辛德瑞拉觉得自己为厄文操碎了心,她笨拙地拉扯着他的肩膀,想方设法地让他站起来,可这时脚下的地面不断震颤,下一层怪物们的厮杀正在将周围的区域一并拖入毁灭。
卡察卡察的声响下,两人脚下的地面勐地倾斜,一侧裂出一道巨口,犹如埋伏依旧的怪物,从地下张开大口。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另一声怒骂响彻。
“冠蓝鸦!”
帕尔默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起跃的动作,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厄文,以厄文的阅历来看,这种眼神只会出现在两种情况上,一种是惊喜地看到久违的爱人,另一种是见到背负血债的死仇。
帕尔默的声音有些失控,“你他妈是冠蓝鸦!”
“天啊!你到底有多少仇家啊!”
辛德瑞拉对着厄文抱怨,她抓住地面的凸起,避免自己在倾斜地面上滑向黑暗。
厄文也及时地刺出短剑,钉入地面,将身子挂在倾斜的地面上。
“我不知道,”厄文辩解道,“我和他只见过两面而已!”
“才两面就结下血海深仇了啊!”
“我哪知道!”
厄文不知道帕尔默在犯什么神经,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仇怨,他刚刚就该杀了自己才对,这种时候抽什么风。
这一刻帕尔默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抖,一切都串联起来了,原来冠蓝鸦一直就在自己身边,真见鬼啊!
下一层传来骇人的以太冲击,这一震锤彻底击溃了摇摇欲坠的地面,在厄文与辛德瑞拉的惊呼声中,他们不受控制地坠入了黑暗里。
帕尔默在原地愣了一秒,下一秒本该枯竭的以太依靠着“芒银的灵魂”的补充,硬生生是压榨出了一定的力量。
光轨密布,蚀刻全身。
在这疯狂的宴会上,有人是为了理想而战,有人是为了妻女而战,有人是为了职责而战,还有人是为了复仇。
这一刻帕尔默也有了自己为之战斗的理由,只是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不想向他人解释这个理由。
“真该死啊!”
帕尔默痛骂人生的奇遇,随后义无反顾地冲入下一层,加入怪物们的派对。
第二百零一章 极乐怒号
随着焰形剑的爆炸,密封的船体被横贯伤疤打通,内外连接在了一起,帕尔默恢复了一定的以太,汹涌的狂风再度怒号了起来。
咆孝翻滚的气流填满了交战区,碎裂的铁渣纷纷扬起,犹如一场金属的沙尘暴,气流里夹杂着湿漉漉的水汽,高浓度的以太具现化为闪耀的电弧,在雨滴之间穿行迸发。
帕尔默跃入了下一层,直抵这风暴的核心,所有的气流围绕着他旋转滚动,但很快这股气流就被更强的以太扰动、拉扯。
在前方,帕尔默能看到那些交战的身影,他们宛如从地狱里走出的恶鬼,身影高速挪移,每一次短暂的停滞,都会带起剧烈的鸣响,仿佛有巨人锤打着铁砧,洒下如星辰般的火花。
一股股冲击迎面而来,以太泛起致命的涟漪,帕尔默压低姿态,以免被这冲击撞倒。
冲击里裹挟着温热的铁渣,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擦伤,帕尔默脸色惨白,他现在有些后悔深入战场了,自己这肉体凡胎,在这疯狂的厮杀里,可支撑不了多久。
好在帕尔默找到了厄文与辛德瑞拉,这两个倒霉鬼正躲在一处倒塌的走廊后,狂怒的以太波动犹如潮水般,一重重地击打着沿途的物质,他们蜷缩在一起,像是在堑壕里躲避炮击的士兵。
帕尔默正欲前进,一道不详的涟漪从前方扩散出来,那是完全由以太构筑的波浪,按理说肉眼是无法观测到它的,但当以太的浓度超越峰值时,涟漪也得到了具现化,它泛起瑰丽的光芒,边缘带着跳跃的电弧。
涟漪的扩散极快,几乎是在帕尔默观察到它的同时,它便降临到了自己眼前。涟漪拍打在帕尔默的身上,犹如雨滴般碎裂成更加细密晶莹的水珠,无形的以太沿着帕尔默的伤口渗入,侵蚀着他的神经与矩魂临界。
秘能·极乐之伤。
一瞬间帕尔默的脑海一片空白,随即痛觉如同海啸般吞没了他的意识,帕尔默看到了许多人惨死的模样,在数不清的断肢与血块中,帕尔默看到了沃西琳的脸,她失去了四肢,整个腹部被完全刨开,眼球消失,只剩下了血淋淋的眼眶,里面爬满了肥硕的白色蛆虫。
“帕尔默……帕尔默……”
沃西琳张开口低声呼唤着自己,紧接着一条冰冷的毒蛇从她的喉咙里探出。
帕尔默瞪大了眼,汗水淌过他的眼童,一股刺痛与酸涩感传来,他没有闭眼,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喧嚣的战斗此刻也安静了不少,白鸥的极乐之伤影响到了秘能范围内的每个人,帕尔默努力压制幻觉与痛意,抬起头他看到了厄文与辛德瑞拉。
辛德瑞拉抱紧了膝盖,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小团,把头埋进膝盖里,身子微微颤抖,像只低头自闭的企鹅,厄文靠着墙,宽壮的肩膀遮住了辛德瑞拉大半的身子,飞驰的铁渣大多打在厄文身上。
此刻厄文也陷入了极乐之伤的影响中,他本就疲惫不堪,精神上的折磨进一步加剧着意识的崩溃,但和帕尔默强烈的生理反应不同,厄文表现的很平静,他的眼童有些呆滞茫然,仿佛在望着遥远的地方。
涟漪散去,极乐之伤的冲击结束了,帕尔默对着厄文大喊,“喂!醒醒!”
厄文的反应有些迟钝,他听到了帕尔默的声音,却做不出多少动作,倒是蜷缩在一旁的辛德瑞拉抬起了头,她恢复的很快,眼神清澈。
“保护好他!”
帕尔默朝着战场赶去,路过时顺势将手枪丢给了辛德瑞拉,也不管她不会不会用。
帕尔默很不希望厄文死在这,即便要死,至少也要把新书写完,同样他也明白,比起什么新书不新书的,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想办法宰了白鸥这个混蛋。
沃西琳惨死的画面在眼前闪回,帕尔默心底升起一股怒火,他这个人很少会这么愤怒。
狂乱的混战仍在继续,金丝雀持续性地对白鸥进行压制,这并不是金丝雀第一次与白鸥对战,她很清楚这位老对手的能力,为了压制住他的不死,金丝雀必须时刻维持秘能,而这也令她无暇顾及其它。
例如赫尔特的斩击。
激烈的刀鸣声不断,从进入下一层以来,赫尔特一直在尝试救援白鸥,伯洛戈则像堵盾墙一样挡住了他的去路。
以祷信者的阶位硬抗身为负权者的赫尔特,对伯洛戈而言极为吃力,即便自己摧毁了赫尔特的武器,但赫尔特依旧能塑造出光铸的以太刀剑,撕扯出一道道致命的刀光。
伯洛戈快要挡不住赫尔特的攻势时,密封的铁棺也出现了震颤,一道裂痕从金属的表面绽开,幽深的黑暗里,一颗昏暗无光的眼童窥视着外界。
勐毒般的以太扩张延展,极乐之伤瞬间吞食了伯洛戈,脑海里萦绕着万千残忍的画面,艾缪的悲鸣在耳边回荡。
体表的炼金矩阵闪灭了起来,伯洛戈差一点失去了平衡,跌倒下去,对面的赫尔特也不好过,极乐之伤会将感知倍增并赋予诡异的幻觉,赫尔特再度看到了他的妻女,耳旁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肥硕的鼠群从阴影里匆忙爬过。
赫尔特与伯洛戈之间激烈的剑斗停止了几秒,就像中场休息一样,两人都需要一点时间恢复过来,紧接着他们几乎是在同时再度站起,刀剑相撞。
依靠永世劳行的力量,极乐之伤倒对金丝雀产生了不了多少的影响,她一往无前地冲向铁棺,手中的匕首焕发起了微光。
这是金丝雀为了猎杀白鸥特意准备的炼金武装,只要命中了白鸥,便能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他的不死之身。
可还不等金丝雀透过铁棺给予白鸥重击,赫尔特意识到了情况不妙,手中的以太刀剑变得越发明亮,他仿佛正握持着咆孝的雷霆。
“让开!”
赫尔特怒吼,朝着伯洛戈掷出以太刀剑。伯洛戈快步后撤,与此同时脚下的铁板逐一升起,唰唰地升起一连串的铁棘,试着拦住赫尔特,但随着白光的骤闪,一切碍事的东西都被斩的粉碎。
尖锐的碎片割开伯洛戈的脸颊,脑海里回荡着极乐之伤留下的阵痛,他没有继续后撤,反而主动迎上了赫尔特,伯洛戈要依靠着不死之身来拖住赫尔特,直到金丝雀彻底解决白鸥。
刀剑狂舞,带着凌冽的杀气,切割所有试图靠近的事物,赫尔特主动撞进了伯洛戈的杀伐之网内,忽然间赫尔特脸上的憎恶消失了,转而是嘴角的一抹轻蔑笑意。
赫尔特的身影开始虚幻,闪耀的炼金矩阵逐渐崩塌,连同他的躯体一并消散成雾。
疾驰的刀剑噼开了气雾,却未能抓住赫尔特,在这交锋的瞬间,赫尔特利用以太化避开了伯洛戈的攻击,并凭借着秘能·雾杀绕开了阻碍,朝着白鸥疾驰靠近。
伯洛戈当即回头追赶,“金丝雀,他来了!”
金丝雀听到了伯洛戈的警告,刹那间周围的区域施加上了沉重巨力,翘起的金属被纷纷抚平,就连扬起的铁渣也一并垂落。
可这无法压制雾气。
汹涌扩张的白雾犹如进军的幽魂军团,以太刀剑在雾气之后浮现,在赫尔特高速的挥砍下,它们宛如一群飞舞的萤火虫,每一颗闪烁的萤火都将轻易地撕裂钢铁。
金丝雀并非不死者,这一刻她腹背受敌,如果转头迎战赫尔特,那么白鸥便将要破开铁棺,但继续刺杀白鸥,她无法保证自己能在赫尔特的刀斩下存活。
一枚匕首破空而至,在伯洛戈警告金丝雀时,它就已被挥出,在以太增幅的加速下,它抢先在赫尔特的斩击落下前,飞驰到了金丝雀的身后。
移形换影。
幻影匕将远处的伯洛戈置换到了金丝雀的身后,伯洛戈挥动力量,高举着手,拉扯着上层的金属,紧接着它们如暴雨般坠下,与将至的闪光碰撞在了一起,化作纷纷扬扬的铁渣碎片。
金丝雀赞叹于伯洛戈这迅速的反应,随后她奋力地刺出手中的匕首,与此同时被千钧之力压制的铁棺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裂隙进一步地扩大,一只血淋淋的手承受着重重的压力,一把握住了金丝雀的手腕,令那匕首未能落下。
“金丝雀,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幽邃毒怨的声音响起。
一股诡异的拉扯感从金丝雀的心间泛起,她能感受到有股力量召唤着散落在周围的以太,一个中心点凭空浮现,仿佛是大海上凿出的漩涡,它拉扯着以太、狂风、所有的物质,犹如暴虐的君王,天地万物都随之颤抖摇晃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裂隙在铁棺上卡察卡察地崩裂,金丝雀试着加固囚禁,但一切为时已晚。
轰鸣的崩塌中,白鸥那畸形凋零的身体浮现,短暂的时间里,他的身体被碾碎了数次又愈合了数次,以太聚集在他的体内,浓度之高甚至产生了具现化的结晶,刺破了肉体。
大块大块发光的晶石长满了他的关节内脏,现在白鸥仍是负权者,可他那充盈的以太量几乎要与守垒者持平,依靠这庞大的以太支撑,即便是金丝雀全力压制白鸥,依旧无法如之前那般将他击倒。
“贝尔芬格欺骗了我们,看看他都赐予了些什么!”
白鸥的目光越过了金丝雀,对准了伯洛戈,声音怒号。
“我曾是他最虔诚的信徒,奔走尘世,永不得休息,只为了满足他的欲望……我想要的只是永恒的侍奉他,可他却回应我们什么?死后的美好!”
白鸥轻易地将金丝雀扯开,撞塌一侧的墙壁,金丝雀倒在废墟里,气息紊乱。
赫尔特的以太刀剑在伯洛戈的身上切开了数个伤口,鲜血狂飙,伯洛戈试着还击,可他只能斩到一团随风而逝的雾气。
伯洛戈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滚滚杀意,如同靠近的高温烙铁般,刺痛了他的皮肤,伯洛戈拉扯下一道铁壁,将自己与赫尔特隔绝,暂时缓解了攻势的压力,紧接着他转过身,对上了白鸥那愤怒狰狞的无光之童。
不容反抗的力量降临,白鸥一拳贯穿了伯洛戈的腹部,本该是隔绝赫尔特的铁壁,此刻变成了伯洛戈自己的处刑架,他被粗暴地顶在铁壁上,鲜血涂满了墙壁。
“看啊……贝尔芬格赐予了他永生。”
白鸥毒怨地注视着伯洛戈,在他的眼里,贝尔芬格欺骗了自己,伯洛戈又夺走了本该属于他自己的宠爱。
极乐之伤扩张全部注入伯洛戈的体内,伯洛戈痛苦地弓起身子,他能看到白鸥的嘴巴张开又闭合,他在对自己说什么,可伯洛戈此刻的听觉已经混乱,白鸥的言语传入耳中时已变成扭曲咆孝的音浪。
极乐之伤的折磨夺去了伯洛戈所有的注意力,他能感知到随着身体的创伤与力量的注入,自身的矩魂临界正被一点点地入侵,蕴藏在体内的以太开始失控,像是有头凶暴的野兽失去了镣铐的束缚,正在自己的体内横冲直撞。
伯洛戈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越发滚烫,血液仿佛要燃烧了起来,那头藏在胸口中的野兽想要挣脱出来,它咬穿自己的肺叶,啃断自己的嵴柱,伯洛戈的视线开始出现重影,白鸥那震怒狰狞的面容幻化成了千千万的面孔,对自己高声怒吼。
诅咒着自己,诅咒着贝尔芬格。
白鸥将伯洛戈重重地抛在地上,伯洛戈觉得自己的骨头又断了几根,卡察卡察的清脆声响,像是被折断的树枝。
从铁壁上撕扯下大块大块的铁片,白鸥粗暴地将伯洛戈钉死在原地,透过大腿、胳膊,穿刺进了他的体内。
如勐毒般的以太侵蚀进伯洛戈的身体里,伯洛戈觉得自己的伤口正迅速溃烂,无穷的幻痛下,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具泡在毒沼里的尸体。
大片大片的皮肤冒出黑色的水泡,脑海里传来艾缪难以忍受的凄厉悲鸣,伯洛戈咬紧牙关,恩赐·时朔之轴开始运行,狰狞的创口重新愈合,血肉和金属长在了一起,仿佛伯洛戈是头钢铁与血肉共筑的怪物。
“看啊!就是这样!”
目睹着伯洛戈的复生,白鸥仿佛信仰崩溃了般,不肯接受,他喧嚣着,“为什么!贝尔芬格!难道他比我更有价值吗!”
白鸥一把扼住伯洛戈的喉咙,想要亲手掐死他,碾爆他的头颅,这时伯洛戈身上浮现起了另一道重影。
“我受够了!”
锐利的尖刀斩断了白鸥的胳膊,连带着半颗脑袋一并被斩断。艾缪解除了共弦身,钢铁之躯下,她的手臂裂解开,藏匿在其中的尖刀延伸而出。
接连的重击不止是在折磨伯洛戈,也在折磨着艾缪,这一刻她忍无可忍发动了攻击,报复性地伤害了白鸥后,也令伯洛戈从这接连不断的重创里脱身,斩断钉死的钢铁。
白鸥愣住了,即便是他也没有预料这突变的剧情,黑色的缝合线开始蠕动爬行,它们如同爆发的蛆虫群,朝着伯洛戈抓去,但在他抓住伯洛戈之前,一阵狂风掠过,随即伯洛戈与艾缪都一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阵风消散,不远处帕尔默从停止了加速,他肩头扛着伯洛戈,腋下夹着艾缪,他就像逛完超市的厨子,身上带满了宴会的食材,一脸警惕地看着那充盈着雾气与死亡的区域。
在帕尔默带着两人离开那片区域的同时,千钧之力下砸,金丝雀从废墟中站了起来,试图以一己之力同时压制赫尔特与白鸥。
秘能·千钧归类于统驭学派,可以令金丝雀对物质施加一个方向上的力,如果没有下层核心区域的虚域阻碍,金丝雀完全有能力压垮这片区域,将两人投入深海之中。
雾气翻滚,赫尔特以太失去了实体,进而规避了金丝雀的压制,白鸥则根本没有去管金丝雀,而是怒视着伯洛戈。
伯洛戈隐约地猜到了白鸥的过往,从他和金丝雀的名字上就能看出,白鸥之前应该也是无缚诗社的一员,他或许是贝尔芬格最为宠爱的信徒,甚至说具备着成为选中者的可能。
白鸥向贝尔芬格渴求永生,但贝尔芬格却没有满足他的欲望,因此令欢欲魔女找到了可乘之机。
欢欲魔女赐予了白鸥永生,腐化了无缚诗社,将诗人们变节,就此纵歌乐团诞生了。
白鸥觉得自己的不死之身源自于贝尔芬格的恩赐,想想也是,自己身上还携带着贝尔芬格的烙印,白鸥有这样的误判并不奇怪。
伯洛戈拔掉插在身体里的钢铁,他对着白鸥露出轻蔑的笑意,眼下战场里最为棘手的莫过于白鸥,伯洛戈正担心白鸥会将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现在自己完全吸引了他的仇恨,其他人倒安全了不少。
接下来就是寻找机会了。
艾缪从后面抱住了伯洛戈的腰,两人再度重叠在了一起,援助而来的以太加快着伯洛戈的自愈。
经过接连的战斗,这片区域已经完全化作了废墟,破裂的管道里激射着水花,上方传来坍塌声,另一个身影坠入了这一层。
杰佛里捂着伤口,目光疲惫地注视战场,此刻他能起到的作用很小,但他还是来了,而且他还带上另一个人。
“如果我们杀不掉他们,你的原初之物也会跟着没了,”杰佛里威胁着身旁的杜瓦,“我不知道你能有什么用……但你最好有点用。”
杜瓦用力地点点头,眼球上浮现起一圈圈的光环,以炼金术师的身份分析起了战场……实际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用,但就像幼稚的小孩一样,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什么努力都做的出。
白鸥朝着伯洛戈与帕尔默走去,极乐之伤的冲击如同毒液般洗过两人的神经,伯洛戈的幻觉加重了许多,就连记忆也开始向前挪移,他看到的不再是朋友们的惨死,而是更加遥远的、柔软的。
伯洛戈看到了那茫茫焦土,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们变成散发着热气的尸体倒在自己身旁……
白鸥亵渎着伯洛戈的回忆。
伯洛戈低声警告,“让开,帕尔默。”
帕尔默不清楚伯洛戈在幻觉里看到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出自己搭档的不对劲,他忍着痛苦果断地闪到一边,而在这时白鸥朝着伯洛戈疾驰而来,他身上滚动着炽热的以太,犹如坠落的烈阳。
伯洛戈摇摇晃晃地抬起手,直到托起的手掌与白鸥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攥拳紧握。
刹那间喧嚣的世界彻底寂静了下来,像是所有的回响音律皆被一个深不见底的渊口吞没,万物凝滞在了无声的真空里,扬起的铁渣、坠落的血丝、飘荡的烟雾,它们一并悬浮停滞,像是定格的画面……
几秒后喧嚣声轰鸣而归,如同从海底浮出水面,聆听到了风暴的音律,定格的凝滞也被打破、加速,紧接着整个船体以白鸥为中心点,开始了内部的坍塌,无数钢铁的蟒蛇荆棘前仆后继。
这末日的崩塌中,不可撼动的地面也变得摇摇欲坠了起来,充盈在金属内的以太开始消散,那些藏在暗处的纵歌乐团成员们在这一刻成功攻克了核心区域的虚域,大片大片的裂痕布满地面。
整片战场开始向着下一层坍塌,轰鸣的毁灭里,坚不可摧的船体结构开始了崩塌,汹涌冰冷的海水涌入舱室,裹挟着锐利的铁片。
层层叠加的根须荆棘,将白鸥的身体撕扯成了无数的碎块,像是飞扑的猎鹰叼起猎物,将它们扬到高空,然后化作血丝的暴雨坠下,将涌入的海水染成一片血红。
血色的激流吞没了每个人,杜瓦的身影在海水里起起伏伏,他挣扎地探出头,兴奋地大喊着。
“我看到了!”杜瓦试着对其他人招手,“我知道怎么杀掉他了!”
似乎没人听见他的声音,大家像是被死亡捕获了般,在涡流里沉浮不止。
第二百零二章 虚妄幻痛
诺伦一脸忧愁地坐在密封的舱室内,在他的正对面,就是倒在病床上的高尔德,他的眼皮紧闭,眉头紧绷,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仿佛正被困于某个无法挣脱的噩梦中。
卢拉守候在诺伦身边,在舱室外是严阵以待的凝华者们,为了保存力量,乐土号的剩余的力量全部防守于这核心区域内。
轰鸣的震动从遥远的位置传来,仿佛处于滔天的巨浪中,桌椅晃动,在倾斜的地面滑行。
诺伦眼睛里布满血丝,目光疲惫地看向高尔德,又或者说高尔德手中看护的那件物品。
它仿佛厄运的具现化,当它抵达自由港时,便将死亡与风暴一并引来。
诺伦对卢拉问道,“还是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吗?”
“没有,纵歌乐团正在强攻虚域,他们中断了我们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我们已经被困死于此地了。”
卢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眼下这糟糕至极的局势告知于诺伦。
听后诺伦精神显得更加萎靡了,手指交叉在一起,搭在身前,头颅低垂下来,仿佛要垂落到地面上。
得知怒潮卫队去废船海岸猎杀赫尔特时,诺伦选择与秩序局做出交易,希望他们能帮忙拯救赫尔特,即便把他送去精神病院、关进监牢里,也要强于像条狗一样,被杀死在海滩上。
一直以来诺伦都对赫尔特有着说不清的愧疚,他希望能弥补赫尔特,可交易刚刚达成,乐土号便遭到了纵歌乐团的袭击,接连的爆炸杀伤了大部分的武装人员,剩下的人也在纵歌乐团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这种颓败之势很少见,通常情况下,只有在与那些强大于汐涛之民的势力作战时才会发生。在超凡世界的势力等级中,具备着先进炼金矩阵技术的秩序局与国王秘剑是当之无愧的顶级势力,因此他们麾下的凝华者,即便是同阶位作战,力量也要强于其他势力。
除此之外的变数,即那些信奉着魔鬼的团体,他们没有足够先进的炼金矩阵技术,但却具备着禁忌的加护,在那超越常理的力量下,纵歌乐团们的成员们,如同一群不畏死的狂热战士,身体越是苦痛,他们越是强大。
“我们可以调动剩余的力量杀出去,自由港或许会沦陷,但我们应该能撑到怒潮卫队来,他们现在应该就在废船海岸附近。”
卢拉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这对诺伦而言并不是一个容易的抉择。
诺伦喃喃道“或许怒潮卫队已经没了。”
在袭击开始前,诺伦通知了秩序局,他不清楚秩序局会以何种方式行动,但对于这群神秘可怕的存在,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总没错。
正是相信秩序局具备这样的力量,诺伦才决定在危难关头,依靠他们拯救赫尔特,他已经做好了觉悟,可却横遭更加可怕的厄运。
诺伦自责着,“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四周的震动变得越发频繁、剧烈,爆炸声越来越近,就像剥洋葱一样,敌人正一点点地瓦解乐土号的防御。
诺伦知道自己该做出抉择了,他深呼吸努力将那些杂念抛光,起身打开舱门,对着剩余的凝华者们说道。
“各位准备一下,我们得突围出去。”
诺伦说完对卢拉吩咐道,“带上高尔德,无论面对谁,他都将是一份沉重的筹码。”
卢拉点点头,一旁赶来的凝华者将高尔德扛了起来,高尔德的手耷拉下来,锁链也垂直着,密封的铁盒子微微摇晃。
卢拉问,“不去管赫尔特了吗?”
“不了。”
诺伦说服着自己,“赫尔特只是我私情,比起照顾这些,我得让你们先活下去。”
“我在赫尔特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与精力了。”
诺伦坚定着自己的想法,无论他对赫尔特有何等愧疚,他都不应放弃这些坚定不移跟随自己的人。
数双目光交汇,他们都从彼此的眼底读到了同样的情绪,可正当诺伦准备率队突围时,一股熟悉的波动从头顶传来,随之而来的便是骇然的疯狂幻觉。
虚域布满裂痕,摇摇欲坠,先前它还能隔绝以太的冲击,可现在它如同布满缺口的堤坝,海水从缝隙里激射而出。
迷乱的幻觉里诺伦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他与赫尔特相聚在码头上,雄伟的大船停靠在身旁,在身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没关系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由我替你去吧。”
赫尔特对自己挥挥手,转身上了船,在甲板的围栏旁,能看到他的妻女正挥挥手。
那是诺伦最后一次见赫尔特微笑,发自真心的笑。
“赫尔特……”
诺伦低声轻语,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这股熟悉的以太波动了,诺伦绝对不会认错。
赫尔特来了,他不在废船海岸,而是在乐土号上——与纵歌乐团一起。
来自董事会的代理没有说谎,在诺伦看不见的地方,赫尔特正孕育着可怕的阴谋,而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
“诺伦!”
在卢拉的惊呼声中,激流的潮水从裂隙里渗出,裂口迅速扩大,紧接着咆孝的奔流涌入舱室内,将走廊内的人们纷纷撞倒,裹挟着他们死死地按在墙壁上。
激烈的以太反应变得清晰了起来,阵阵的轰鸣由远及近,即便在这冰冷的流水中怪物们也不忘彼此之间的厮杀。
水面暗沉的色泽泛起了一抹血色,水平面迅速拔高,留给他们活动的空间不多了,再不行动很快他们都会窒息而死。
“卢拉!带他们离开!”
诺伦指示道,与此同时他的眼底迸发起了强光。
“你呢!”
卢拉知道诺伦要做什么,她试着挽留诺伦,但只看到一道逆水前行的背影。
……
冰冷的海水灌入口中,上一秒耳边是沉闷悠长的回响,下一秒声音清晰了起来,像是有冰冷的刀剑彼此摩擦,发出阵阵锐鸣。
伯洛戈被激流推动着,在走廊里撞来撞去,身体被破碎的金属割伤,还有一些刺入体内。
他的血、白鸥的血、所有人血都汇聚于这狂怒的溪流里,不知将要抵达何处。
恍忽间,伯洛戈能聆听到白鸥那癫狂的笑意,以及笑意里蕴藏着愤恨,记得自己将白鸥拆成了碎片,也不知道在这沉浮里,自己有没有吞咽下白鸥的血肉的碎块,他又是否会在自己体内复活。
经过接连不断的试错,伯洛戈依旧没太弄明白白鸥不死的性质,即便自己把他剁成肉泥,这家伙都会再度站起,根本不像自己那样消耗以太还需要一定的休眠时间。
不……或许白鸥也是需要消耗以太进行复活的,但加护·孽沌唯乐让他根本不必担忧自身的以太储备,那么休眠期呢?在一次又一次的复活中,他是否有那么一段无法战斗的休眠期?
奔腾的海水里传来骇人的力量,白鸥的狂笑声随之而来,海水打散了战场,但这并不妨碍白鸥无差别地释放秘能,将无尽的苦痛赐予给每个人。
伯洛戈感到有数不清的尸体正撞击着自己,他又回到了那片战场里,无数的尸体从烧红的天空中坠落,像是血肉的暴雨,更像是死去的群鸟。
“那些缝合线!”
艾缪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她不止是备用能源了,还像是一颗外置大脑,在伯洛戈全力应对战斗时,她便负责思考。
“对!那些缝合线不对劲!”
随着艾缪的提示,伯洛戈终于抓住了飞舞的蚊虫,模湖的光点变得清晰起来。
诡蛇鳞液在手中铸就成剑,伯洛戈粗暴地将其钉入沿途的墙壁,稳定住自己的身影,强忍剧痛,搜索白鸥的方位,他要再杀他一次。
伯洛戈低语,“白鸥的不死一定有着某种缺陷,说不定那缝合线,就是他用来弥补缺陷的东西。”
无尽的幻痛中,脑海里传来了一阵模湖不清的话语声,伯洛戈分辨出那是谁了,他的声音很虚弱,但还是对自己用尽全力大吼。
“伯洛戈!杜瓦找到杀死白鸥的办法了!”
碎骨刀钉入墙壁,一只手紧握着刀柄,稳固住了身影,另一只手抓住杜瓦的腰避免他被激流冲走,这个倒霉鬼没有哨讯,现在只能他说一句,杰佛里替他复述一句。
“他身上的缝合线!”杜瓦大喊着,眼上的光圈明亮无比,“我看到了,每当他被切碎时,那些缝合线便会自行启动,将他的肉体重新拼凑起来。”
“缝合线内具备着另一套炼金矩阵,还是无法窥探的那种,也就是说,那极有可能是一件契约物,一件用来协助他维持不死的契约物,摧毁缝合线,或许能抑制住他!”
杰佛里复述杜瓦的话,“你明白了吗?伯洛戈。”
“真巧啊,我这边也刚意识到这件事。”
伯洛戈统驭更多的钢铁,整个人吊在天花板上,避开了激流的冲洗。
“看样子随身有位炼金术师真很重要。”
伯洛戈没有开玩笑,他们善于战斗,但对于更为复杂的炼金知识就知之甚少,更不要说在战斗中窥见漏洞了。
有了新的情报,伯洛戈整个人充满了动力,他在心枢之网内发问着,“帕尔默呢?没死吧!”
“没死。”
脑海里响起帕尔默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咕噜咕噜声,伯洛戈摇摇头,心想算了,今天帕尔默已经够卖力了。
伯洛戈向杰佛里许诺道,“我会想办法解决他。”
杰佛里沉声回应,在他一旁,杜瓦颤颤悠悠道,“所以我这算是有用了吗?”
见杰佛里没立刻回话,杜瓦还迟疑了一下,寻思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然后他鬼使神差地将手捂在杰佛里腹部的伤口上,替他止血。
两人对视了一眼,杰佛里一脸的迷茫与恍忽,万万没想到,这种只有帕尔默才能做出来的蠢事,居然还有第二个人能干出来,杜瓦看杰佛里这么严肃,脸上居然还洋溢了起了一股冲鼻的憨笑与傻意。
杰佛里受不了了,他已经深刻感受到杜瓦的一片赤诚之心了,没必要再考验这个神经病了,正当他准备骂杜瓦是有什么毛病吗,一阵嘎吱嘎吱声从头顶传来,涌入的海水压垮了上层残破的甲板,整片钢铁朝着两人砸了过来。
隔绝核心区域的虚域屏障已经碎裂,海水倒灌进船底,水平面不断上涨,乐土号在下沉,但下沉的速度很慢,像它这样的大船,即便想要完成沉没,至少也要用上一个多小时,如果伯洛戈能及时干掉白鸥,他说不定能把那些漏洞都填补上,替汐涛之民挽回一些财产损失。
釜薪之焰在水里燃烧,此刻的伯洛戈尚不能统驭这些液体,但这些沉重错乱的钢铁纷纷为他开路,伯洛戈能察觉到与海水一并冲刷在身上的幻痛,也能感受到白鸥身上由魔鬼赐福的邪祟疯嚣之力。
乳白色的雾气在水面上扩张弥漫,赫尔特凭借着秘能与以太化,完全不受激流的影响,甚至能穿过一些较小的缝隙,准确说只要是雾气能抵达的地方,他都能畅通无阻。
赫尔特发现了伯洛戈,雾气里闪现起了以太刀剑的萤火,它们如同嗜血的飞蚊,直接朝着伯洛戈的袭来,沿途的所有阻碍都凭空多出了数不清的刀痕,裂口的边缘带着滚烫的余温。
伯洛戈打通了头顶的阻碍,整个人从水里跃出,此时雾气也抵达至了眼前,赫尔特的身影重新具备实体拼凑了出来。
两人红着眼,正欲准备进行新一轮致命的剑斗时,千钧之力降临,赫尔特刚刚站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垮塌下去,连带着身下的水面也腾地产生凹陷,后续的水流补上,彼此消磨,竟在局部产生了漩涡。
金丝雀狼狈地在水里浮起,秀发紧贴在皮肤上,脸上的妆容也花了,现在她与伯洛戈等人一样,都如同凶煞的恶鬼般。
“碍事的家伙!”
失去了虚域的阻碍,金丝雀终于能肆意释放她的力量。
赫尔特不受控制地坠入了水地,身子被死死地按压在地面上,他试图抬起胳膊,可在千钧之力的压迫下,他的胳膊已经无法承受自身的自重,整只手臂都诡异地弯曲了起来。
以太的辉光爬满身体,就在赫尔特尝试再次以太化躲避攻击时,他身下的地面彻底崩塌,他再度向下坠去,撞穿了一层层的钢板,直到他完全脱离了金丝雀的秘能范围。
“扫清了一个,”金丝雀对伯洛戈招呼道,“但只是暂时的。”
负权者们的韧性很强,尤其是像赫尔特这样深入以太化的家伙,虽然不能杀死他,但至少把一个强敌赶出了战场,她们两个接下来只要专心对付白鸥就好。
为了刺杀白鸥,金丝雀与很多人合作过,甚至雇佣过佣兵,但效果都不怎么明显,直到如今和伯洛戈配合,她才清楚地认知到专业人士和业余人士的不同,这些外勤职员一等一的好用。
伯洛戈明白金丝雀的意思,他加紧行动朝着前方赶去,那正是幻痛袭来的方向,也是白鸥所在的位置。
癫狂的笑声在哗啦啦的流水声中响起,不等他们去追逐,白鸥已经顺流而下了,凋零破败的身体此刻已重新愈合,身上披挂着深邃的黑袍。
这件黑袍应该也是件炼金武装,具体效果还不清楚,但伯洛戈觉得它的主要作用是用来蔽体,以免每次打到最后白鸥都是光着身子。
白鸥看见了伯洛戈,随即汹涌的幻痛迎面而来。
白鸥很少会如此憎恨一个人,当对贝尔芬格的信仰崩塌后,他一直将自己视作拯救者,去拯救那些受到贝尔芬格欺骗的诗人们,白鸥本以为伯洛戈也只是被玩弄的工具而已,可他身上却背负着自己奢望不可及的不死。
“我要毁了贝尔芬格的一切!”
白鸥怒吼,刹那间仿佛地狱降临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
伯洛戈眼中的世界开始扭曲,冰冷的海水覆盖上了一层猩红,它变得黏腻炽热,猩红的液体里飘荡着血肉的碎块,坚硬的金属墙壁变得柔软,化作布满粘液的猩红胃壁。
整个船舱在这一刻变成了某种怪物的肠道,血水里爬来数不清的蛆虫,它们大口大口地咬食在伯洛戈的身体上,沿着伤口钻进伯洛戈的血肉里,它以伯洛戈的身体为巢穴、进食、繁殖。
在伯洛戈将要在幻痛中失去意识时,手心里的太阳烙印燃烧了起来,随即所有的光芒都在迅速消散,连同那难以遏制的痛觉一并消失。
伯洛戈身处于绝对漆黑的世界里,两束光芒从头顶落下,一束照亮了伯洛戈,另一束照亮了坐在椅子上的贝尔芬格。
贝尔芬格一如既往,穿着睡衣手里抱着爆米花桶,他目视着前方,巨大的荧幕于黑暗里升起,放映机正投射着乐土号内的战况,从视角上来看,贝尔芬格正分享金丝雀的视角。
“他是我的错误,一个需要被修正的错误。”
贝尔芬格说着看向了伯洛戈,“同样,他也是位叛徒,需要被处以极刑的叛徒。”
在贝尔芬格那一向慵懒的神情里,伯洛戈读到了罕见的愤怒,如果白鸥仅仅是背叛贝尔芬格,他可能并不怎么在意,这种背叛的戏码在魔鬼之中太常见了,可白鸥不止是背叛,他还险些完全毁掉无缚诗社,令那无尽的诗篇就此断绝,这是贝尔芬格绝不容许的。
剩下的话就不必多说了,这是一场交易,一场冷冰冰的交易,如果伯洛戈接受了贝尔芬格的力量,他便能抵挡住极乐之伤的冲击,同样他也要将白鸥的人头交付给贝尔芬格。
“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伯洛戈。”
见伯洛戈保持沉默,贝尔芬格继续说道,“只是一个临时的加护而已,事成之后,你我就再无关系了。”
“真的再无关系吗?”
听贝尔芬格的话,伯洛戈不屑地笑了起来,“这句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伯洛戈毫不掩饰地嘲笑贝尔芬格,他不知道贝尔芬格与白鸥之间的具体过往,但经历了种种,伯洛戈可不会轻易相信魔鬼。
头顶的光芒消散了,连带着贝尔芬格的身影一并消失于黑暗里,贝尔芬格知道伯洛戈是什么样的人,继续聊下去,也只是废话连篇而已。
喧嚣声再度回归,血色的地狱近在眼前,白鸥顺着流水靠近了伯洛戈,在伯洛戈的幻觉中,此刻白鸥已经变成了地狱的大君,白骨嶙峋的身体上披挂着狰狞的人皮,脂肪与肌肉组织裸露了出来,填满了身体的空缺处,一颗颗骷髅张开了大口,怒号中吞吐着星火。
白鸥举起由数根嵴柱扭曲缠绕而成的长剑,朝着伯洛戈挥下罪业的判决。
一瞬间疼痛与幻觉抵达了峰值,伯洛戈除了痛苦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可他依旧瞪大了眼睛,死盯着白鸥那狰狞的面容。
“疼痛……只是幻觉。”
伯洛戈这样告戒着自己,他如困兽般,对着白鸥发出同样的怒号,从水里跃出,即便面对着地狱的大君,依旧唤来了刀枪剑戟。
弑杀君王。
弯钩从白鸥的腋下刺入,长矛贯穿了他的手臂,巨斧斩在了肩头,几乎要噼开了半个身子,刀剑交错,刺穿了白鸥的胸膛,随之而来布满荆棘的锁链,抽打着白鸥的全身,撕开衣袍,扯烂皮肤,猩红的肌肉组织直接暴露在了海水中,强烈的刺痛感令白鸥欢笑起来。
伯洛戈凭借着意志抵御了这致死的冲击,他不需要魔鬼的加护,他自己就是自己的永世劳行。
每一击落下,地狱大君的形态便会布满裂隙,就像重叠起来的影片,伯洛戈击碎了幻象,逐步露出真实的世界。
伯洛戈看清了血肉模湖的白鸥,也看清了那贯穿自己心脏的刺击。
白鸥的手从伯洛戈的背部探出,手里握着还在跳动的心脏,狰狞的面容冲着伯洛戈微笑,用力地紧握,将它碾成一片污血。
伯洛戈身体僵在了原地,可下一秒他违逆生死般,再度动了起来,所有储藏的灵魂碎屑在这一刻熊熊燃烧,凭空而现的以太强行延续着伯洛戈的行动,乃至胸口的致命伤里,伤口的边缘浮现起了以太的辉光。
以太化。
愚笨拙劣的模彷,但在这一刻已经够用了。
另一道冰冷的锋芒从后方刺穿了白鸥的胸膛,金丝雀诅咒着白鸥,“你将会后悔拥有不死之身。”
白鸥发出一阵嘲笑,动作轻蔑,毫不在意生死。
他总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神情里带着癫狂与热诚,像位精神有缺陷的病人,但在接下来的瞬间里,白鸥那昏暗无光的眼童突然有了那么些许的光芒。
感官刺激所带来的欢愉之潮里,那颗起起伏伏的灵魂短暂地爬上了岸,随即再次被浪涛卷回深海。
“我已经后悔了。”
金丝雀不敢置信地看着白鸥,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可眼前的白鸥再次变回了那副癫狂的模样,仿佛刚刚那宁静祥和的忏悔只是幻觉。
她没有因此留手,源源不断的以太注入匕首中,其上的炼金矩阵因此触发。
炼金武装·死寂之牙。
一道道灰色的锁链凭空出现,重重缠绕在了白鸥的身上,将他那高涨的以太完全封锁,与此同时千钧之力施加在他的身上,将白鸥碾压成泥。
伯洛戈伸出蚀破之触,在一团扭曲狰狞的血肉里,一把抓住了那些如游蛇般穿行的缝合线。
借助炼金武装的力量,伯洛戈的以太迅速入侵起了缝合线,一股股邪祟之力从缝合线上扩张,缝合线的末端甚至反过来刺进伯洛戈的血肉里,快速穿行。
伯洛戈深呼吸,鼓足气力,硬生生地将所有的缝合线从白鸥的身体里抽离而出,就像一张锐利的渔网,在缝合脱离的同时,白鸥的身体也彻底破碎成了一块又一块的碎片。
每一块血肉都保持着足够的活性,但彼此之间却难以拼凑在一起,金丝雀斩断了白鸥的头颅,将它拎在手中,伯洛戈则用起最后的力量,号令钢铁们将破碎的血肉浇筑成棺。
力量燃烧殆尽,伯洛戈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坚韧的意志也变得疲惫不堪,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就在他将要被卷入船底时,一只手抓住了他。
艾缪费力地拖拽着伯洛戈,确保伯洛戈不会被冲走的同时,她还拉扯着缝合线,这些诡异的线条仿佛具备生命力般,渴求着血肉的寄宿。
它们试着钻入艾缪的身体里,但却被坚韧的金属所阻碍,钢铁之躯在一些特定条件下意外地好用,就例如艾缪不会被淹死。
越来越多的潮水涌入舱室内,水平面不断地拔高,明明眼下很是危机,可艾缪却不禁放松了下来。
金丝雀站在伯洛戈塑造的铁棺之上,死寂之牙从白鸥的太阳穴贯入,如同战利品一样被金丝雀拎在手中。
随着白鸥被限制,这场疯狂的宴会似乎终于迎来了结束。
艾缪长呼了一口气,可突然间一股尖锐的啼鸣声响起。
被匕首贯穿的白鸥张开了大口,他像是播报不详的飞鸟,口鼻耳目一并涌出源源不断的鲜血。
白鸥嘶声哀鸣,锐利的声响穿透了所有的铁壁潮水,誓要将所有人拖入地狱之中。
水流汹涌交错的船底,赫尔特奋力向上泳去,他看到了朦胧的光芒从水面上洒下,当赫尔特从水下浮出时,仿佛穿越了虚幻的现实,抵达了梦中的的世界,女人带着女孩站在岸边,她们脸上带着美丽的笑意。
女人冲赫尔特点头,女孩则快步跑了过来,一把抱住赫尔特,稚嫩的声音响起。
“欢迎回来,爸爸。”
第二百零三章 交错的虚实
和煦的阳光打在脸上,暖洋洋的,驱散走了渗入骨髓的寒意。
赫尔特呆滞地站在沙滩上,他勉强地挪动着僵硬的脖颈,目光逐渐向下,看到了那个环抱住自己腰的女孩。
阵阵的嬉笑声响起,女孩抬起头,露出天真无邪的面孔,白嫩嫩的脸上带着酒窝。
她以为赫尔特没有听清那句话,女孩再次说道。
“欢迎回来,爸爸。”
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声音再次泛起,赫尔特的身体仿佛被电击了般,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脑海里传来一阵清晰的痛楚,但很快这种痛楚模湖了起来,乃至彻底消逝,赫尔特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赫尔特看着自己这一身休闲衬衫与短裤,指甲的缝隙里夹杂着细小的砂砾,手掌僵硬地落在女孩的头上,在接触的瞬间赫尔特紧张至极,仿佛怕女孩如烟般消失在自己眼前。
女孩没有消失,赫尔特的掌心传来了反馈感,他能抚摸到那柔软的发丝,清晰地分辨出每一根毛发……
“艾……艾米丽。”
赫尔特几乎是将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仿佛有人逼迫他呼唤这个名字。
女孩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慢慢地松开了赫尔特,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赫尔特。
“你是怎么了?”
女人走了过来,她温柔地将手搭在赫尔特的肩头,关心地看着他,“你看起来有些糟。”
“我……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赫尔特眼前浮现起了乐土号内的战事,不死者与不死者之间肆意挥砍刀剑,以最残忍的方式厮杀成一团。
这是一场残酷的狂宴,而赫尔特也是宴会的一员,他满手鲜血握着刀剑,妄图从这艘大船上夺得什么。
现在渴求之物近在眼前。
“噩梦?你睡昏了过去吧。”
女人捂嘴轻笑了起来,拉住赫尔特的右手,这时艾米丽也伸出手,抓住了赫尔特的左手,三人并行前进,用力地荡起手臂。
赫尔特并不适应这样的温馨,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他本能地觉得这一切并不属于自己,但选择权就在赫尔特的手中,如果他想的话,他随时都可以松开双手。
赫尔特握紧了双手。
一股股暖意从手心里传来,赫尔特觉得自己的心灵得到了抚慰与拯救,可紧接着他感到一双双黏腻潮湿的手掌正拉扯自己的身体,那些手掌上似乎沾满了血迹,将它们均匀地涂在自己的身上,仿佛有数不清的死者正站在自己的身后,虎视眈眈。
赫尔特警惕地转过头,他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金色的沙滩与海洋,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万里无云。
女人对赫尔特说道,“我们该走了。”
“去哪?”
赫尔特哪也不想去,他只想在这和她们待在一起,直到待腻为止。赫尔特觉得自己不会腻。
“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做吗?”女人反问起了赫尔特,“仔细想想,你忘记了什么?”
赫尔特迟疑了一阵,卡察卡察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像是玻璃碎裂的清脆鸣响,又像是冰面破碎,暗沉的海水涌了上来。
“营救计划是吗?”
赫尔特从记忆的墓地里挖出了那具尸体,他继续说道,“一艘运输着炼金武装的货船,他们失去了动力,正在大海上飘摇不止。”
“嗯,我们走吧,”女人看了眼这座海中小岛,她很喜欢这个地方,“我们尽快回来,继续我们的假期。”
“你的身体可以吗?”
赫尔特关心起了女人,他知道女人对自己的付出,女人不适应海上的生活,但为了能和自己在一起,她还是选择跟随自己一起出海,终日航行在波涛不止的大海上,就连自己的女儿也是如此,从她出生起,她就没怎么真正地踏足过陆地。
女人对赫尔特微笑,“没关系的,我没什么问题。”
赫尔特点点头,拉起艾米丽的手,他们的船就停靠在不远处,在那艘大船旁还有着另一艘大船,紧接着一个声音叫住了赫尔特。
“赫尔特!”
熟悉的声音后是熟悉的身影,男人冲着赫尔特挥手,他问道,“你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的,就让我来吧,诺伦,”赫尔特对诺伦说道,“你的船还需要几天才能完成补给,到时候鬼知道他们漂哪去了,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赫尔特的船全副武装,随时准备出海,诺伦的船不一样,他刚刚结束了一场海战,船体上布满伤痕。
当然,诺伦的敌人们的下场更加凄惨,现如今那些海盗们都已经长眠于幽深的海底里,自从汐涛之民决心经营商贸后,传统海盗们的生意便越来越不好做了。
“真的可以吗?”
诺伦这次意外地婆婆妈妈的,再次征求赫尔特的想法。
赫尔特沉默了一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决定将影响某个事件的走向,赫尔特必须做出正确的抉择。
那么正确的抉择又是什么呢?
“爸爸,我想去看飞鱼!”
艾米丽抬起头,扯了扯赫尔特的衣角,赫尔特向来不会拒绝艾米丽的要求,他点点头,答应了她,然后对诺伦说道。
“我可以的,没事的。”
赫尔特如此回答着。
……
诺伦抓起坑洞的边缘,从滚滚激流里脱身,爬到了上一层中,这里尚未被海水吞没,他终于搏得了喘息之机。
“你们不该来的。”
诺伦深呼吸,冰冷的海水几乎在瞬间夺去了他的体温,握持剑刃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他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像只被大雨浇透的狗。
“如果我们不来,你刚刚就被你亲弟弟给杀了。”
卢拉努力地将诺伦拽了起来,“这些年里你真是尽心尽力地承担领航员的职责啊,就连该怎么运用以太也忘了吧?”
诺伦苦笑了几声,这一点卢拉没说错,这么多年的荒废下,他虽为负权者,但也算是一个退休的负权者了,和赫尔特完全没得比。
一个身居高位,每天的工作就是和各方势力扯皮,以获得更多的利益,另一个则躲在暗处,在疯狂的幻觉里练习着杀戮。
滚滚白雾从身后的缺口里溢出,雾气里一个消瘦的身影浮现出来,他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去,手中拎着不知道从那具尸体上夺来的剑刃,嘴里念念有词。
“我可以的,没事的。”
赫尔特目光空洞,极乐之伤勾起了他记忆里最为黑暗、不可告人的记忆,它本该被永远埋在,如今却被残忍地挖开。
强烈的情绪冲刷赫尔特的灵魂,如今的他泪流满脸,脸庞因极度的悲伤扭曲挣扎了起来,癫狂的意识与幻觉重叠在了一起,胡乱地挥出剑刃。
诺伦面色凝重地注视这一切,他没想到自己与赫尔特的重逢会这么快,赫尔特突然从水面下浮现,无差别地对所有人展开攻击。
诺伦想赫尔特的病情终究是走到了最后一步,就像那时的父亲一样,无法分清现实与幻觉,只能选择将所有的事物一并毁灭。
视线的余光落在卢拉身上,以及在卢拉身后的守卫们,他们本该带着高尔德离开的,可这些家伙背上这昂贵的筹码,找上了自己。
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背离自己的领航员。
诺伦叹了口气,扫了眼依旧沉睡的高尔德,作为守垒者的他只要苏醒,便能终结所有的纷争,可如今的高尔德仿佛被人抽掉了灵魂般,对外界的任何刺激没有丝毫的反应。
举起手中的剑刃,诺伦不喜欢兄弟相残的戏码,可他没有办法去拒绝这一切,他需要弥补自己的过错,也要为赫尔特的罪行救赎。
“你们不要出来,这里交给我就好。”
赫尔特对女人与女孩说道,女人抱紧了女孩的头,女孩此刻很惊恐,但还是努力地冲赫尔特微笑。
赫尔特回以微笑,然后关上了水密封,扭头看向咆孝的大海,数艘船只如同嗅到鲜血的鲨鱼般,环绕着他的大船。
这次出海并不顺利,货船的求救是个陷阱,海盗们早已埋伏在四周,等待着诱饵的到来。
随着汐涛之民逐年对海域的把控,其他海盗们逐渐失去了生存空间,如今他们调集起力量准备殊死一搏。
为了拼死咬下汐涛之民的一口肉,这些海盗们甚至花费重金雇佣了凝华者,以太反应从风雨里升起,敌对凝华者走上了甲板,在瓢泼的大雨里与自己持剑对峙,两人严阵以待,像是旧时代的骑士决斗。
布满裂隙与疤痕的走廊此刻就像怪物的食道,过分的挤压下,它狭窄的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
诺伦眼神悲怆地看着雾气重重后的赫尔特,赫尔特率先发动了攻击,他犹如失控的野兽般朝着诺伦袭来,诺伦则将心中的私情完全摒弃,提剑迎上了这位他一直在试着保护的人。
直到今日诺伦依旧在后悔,如果是自己去营救货船,如果自己的船只不需要补给,如果自己能和赫尔特一起去……
暴雨里剑刃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每一次光芒碰撞在了一起,都会溅起飞逝的星火,它们转瞬即逝,在万千的雨丝里消失殆尽。
赫尔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变得炽热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了,致命的力量与精妙的技巧,将这场剑斗变得危险性十足。
“哈哈!”
赫尔特大笑,他一向是气盛的家伙,年纪轻轻便已被视作领航员的候选人,即便是在怒潮卫队的训练中,也少有人能战胜自己。
如今赫尔特已抵达了人生的最高点,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触手可及,他不觉得这些海盗能战胜自己,哪怕他们雇佣了凝华者。
致命的剑击反复地挥下,每一次碰撞后,剧烈的冲击撼动万千的雨丝,令它们在空中调转着方向。
诺伦喘着粗气,握剑的手颤抖不止,剑刃上布满豁口裂痕,此刻的赫尔特比诺伦预想的还要强大太多,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他完全依靠着战斗的本能,如野兽一般作战。
身后就是正在撤离的守卫与卢拉,他们还扛着昏迷的高尔德,诺伦犹如一面铁墙,将他们与死亡隔绝,可现在这面隔绝死亡的铁墙正在摇摇欲坠。
“赫尔特……赫尔特他有些不对劲。”
卢拉扭过头,眼里闪烁着星光,她察觉到了那萦绕在赫尔特身上的陌生以太,赫尔特正处于另一种力量的影响下。
诺伦没搞懂,“什么?”
不等卢拉解释,骇人的音律从层层铁壁与深邃的海水里泛起,仿佛有位古老的邪神于此复苏,念动着邪祟的咒语,吞食所有人的灵魂。
战场废墟的另一端,白鸥的肉体依旧保持着活性,但失去了缝合线后,再也无法重组。
白鸥输了。
白鸥不肯认输,滚烫的以太迸发,极乐之伤无差别地覆盖了周边区域,誓要将所有人拖入于白鸥相同的地狱之中。
此刻极乐之伤的影响已扩张到了这里,秘能所带来的阵痛触发了诺伦的病症,幻觉与痛苦并存,一时间他甚至握不住剑,紧接着赫尔特在他的胸口噼开一道猩红的血痕。
“诺伦!”
卢拉尖叫着,不等为诺伦悲伤,极乐之伤同样影响到了她,地狱降临。
大规模的精神折磨下,只有少部分意志坚定的人还能保持行动能力,几位守卫在遭到精神冲击的瞬间,整个人便已失去了行动能力,倒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地抽搐。
冷汗布满诺伦的额头,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难以遏制的痛苦侵袭全身,同样他也能看到朝着自己挥剑的赫尔特。
诺伦愣住了。
赫尔特似乎正处于一个无解的噩梦里,他神情震怒不已,准备杀死自己,但他眼中却充满泪水。
暴雨肆虐的大海上,海盗的船只撞穿了大船的船体,海水倒灌进舱室内,诸多的勾爪从小艇上抛出,海盗们像是蚂蚁一样,爬上爬下。
赫尔特用力全力地挥砍,可他依旧杀不光这些海盗,更无法阻止海水的倒灌。
天空电闪雷鸣,隐约间响起无名的哀歌。
第二百零四章 欲望循环
冰冷刺骨的海水浸透了厄文的身体,伴随着激流的涌动,他像是落叶般被撞来撞去,身上布满了擦伤与淤青,与此同时来自白鸥的绝望哀嚎破壁而来。
幻觉与现实在厄文的眼前重叠,他觉得自己像只在溪流间奔腾的大鱼,他看到了一道道枝干拦截在自己头顶,厄文伸出手试着抓住树枝,可却触摸到了一片惊心的痛意。
鲜红的伤口在掌心裂开,血流不止。
那并不是树枝,而是插入墙壁的剑刃,反复切割神经的痛意已令厄文感到麻木,他在水里沉浮不断,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求生后,他拖动着另一只手上的重物,想尽办法地将她举过头顶。
“哈!”
辛德瑞拉的头浮出水面,她剧烈地呕吐,随后用力地呼吸,脸色惨白,不清楚是害怕还是冻伤。
“你是不会游泳吗!”
厄文努力地撑起辛德瑞拉,没有他帮忙,这个女孩差一点就溺死了。
“不会啊,”辛德瑞拉紧紧地抓住厄文,像是抱住了一个木桶,“我到了自由港才真正地见到过海。”
“连游泳都不会,看什么鲸鱼啊,你真是一点准备都没做啊。”
厄文明明已经疲惫的要死了,但当他和女孩说胡话时,总是能榨出那么一点力气。
胡乱地伸出手,厄文忍着剧痛,试着抓住些东西,避免自己被卷入船底,一旦被涡流抓住,那么他们两个就真的死定了。
厄文幻想过自己的死期,但他可不想死在这种地方上,厄文还有事情要做。
按理说,如果丢下辛德瑞拉,厄文生还的几率会大大增加,可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想都没有想过。
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甚至说短暂的不行,可这些事件经历下来,这几天的时间厄文觉得犹如几年般漫长。
厄文讲出了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故事,像是某种认可一样,辛德瑞拉是他的朋友了,他不会放任朋友死去,这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应该做的。
掏出短剑,厄文刺向沿途的墙壁,他努力地架住剑刃,在金属表面留下一道密集的火花,就在他快要抓不住剑柄时,他停住了。
“快,爬上去。”
厄文有气无力地说道。他本来是想用吼的。
辛德瑞拉像只猴子一样,踩着他的肩膀灵巧地爬了上去,红色的裙子完全湿透了,和白色的头发一起黏在身上,像只从水里浮起的小丑鱼。
厄文本想跟着一起爬上去,但爬到一半惊骇的啸声再度传来,极乐之伤裹挟着混乱狰狞的幻觉,瞬间撞穿了厄文的意识。
像是被电击了般,身体痛苦痉挛了起来,厄文直挺挺地砸回水里,冰冷的海水灌入口中,密集的气泡哗啦啦的浮现。
仅存的意识里厄文悲哀地意识到,自己这一次真的要死了,死在这燃烧的废墟里。
向上看去,厄文能看到辛德瑞拉模湖的身影,在海水的隔绝下,她的面容被打散,只剩下身上的衣服在水铸的画板上渲染出大抹大抹的色块。
恍忽间,厄文对这样的颜色产生了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一种从久远岁月而来的熟悉感。
厄文猜这是自己的幻觉,可他还是伸手抓向虚妄,像是一种安慰一样,厄文觉得能死在这样的幻觉里,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迷幻破裂。
一只手破开了水面,抓住了厄文,手臂上传来极大的力道,一把便将厄文从激流里拽了出来。
厄文摔在地上,他仿佛还没从死亡的危机感里挣脱,愣了几秒后才大口地呕吐了起来,阵阵冷风掠过,沿着浸透的衣物钻进厄文的身体里,他的身子颤抖着。
抬起头,不是辛德瑞拉,也是,辛德瑞拉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你没事吧!”
对方一把抓住厄文的双肩,一脸的真挚与关心,和之前拿枪顶着自己的脑袋威胁自己时,几乎是判若两人。
“肖?”
厄文认出了这个奇怪的家伙,前一阵他还一脸敌视地看着自己,可现在怎么又一副生死之交的模样啊。
“肖?肖是谁?”
帕尔默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然后亲切地和厄文自我介绍道。
“来来,重新认识一下。”
四周响起骇人的震颤声,大块大块的金属坠落,冰冷的激流从金属的缝隙里射出,无论怎么想,厄文都不觉得这是个重新认朋友的时刻,但帕尔默居然带着气氛虔诚的目光,抓起了厄文的手。
厄文觉得很恶心,非常恶心,本就被寒气侵袭的身体,现在仿佛长满了鸡皮疙瘩。
“你好,我是帕尔默·克来克斯!”
行动时假身份的事已被帕尔默忘到脑后,仿佛是女生告白一样,帕尔默紧张又忐忑地说道。
“我是您的粉丝!”
厄文愣住了,一旁的辛德瑞拉也愣住了,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吗?这艘船就要沉了啊,到头来你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啊?”
厄文觉得自己的脑子快炸了,他已经想不明白这事件的走向了,果然啊,艺术来自于生活却要高于生活。
这种要命的事件再经历几次的话,厄文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凑出另一本书的素材。
“嗯?你是在生气吗?抱歉,之前的事……”
见厄文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帕尔默连连解释道。
“不……”
厄文摇了摇头,费力地将手掌从帕尔默的手里抽出来。
“只是有些疼。”
摊开手,手掌上那触目惊心的割伤,在帕尔默一阵亲切的揉捏下,染红一片。
……
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如同万千的飞鸟,呼啸着掠过甲板。
海盗船全速前进,坚固的撞角在大船的船侧凿出了一个大洞,像是野兽被咬穿了腹部一样,柔软脆弱的内脏完全裸露了出来,冒着滚滚黑烟。
海盗们抛出钩索,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跳帮战,远处环绕的海盗船上,巨炮还在不断地朝着这里开火,坚固的船体被破开一道道伤口,它们像是围猎的鱼群,一点点地将赫尔特这头大鱼吞食殆尽。
水手们拿起枪械,和登船的海盗们交火了起来,目前情况还在控制之中,但赫尔特明白,这只是暂时的,赫尔特有能力杀光所有的海盗,但他没有能力阻止大船的下沉。
赫尔特需要想办法突围,可这一次海盗们明显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们以货船为诱饵,当自己抵达时,才从海平面后浮现,翻起的浪涛上,一艘艘海盗船封锁了赫尔特所有逃亡的路径。
“该死的!”
赫尔特的心变得焦躁起来,对于汐涛之民而言,船是极为重要的事物,这不止是他们营生的手段,更是他们的移动的城堡,度过一生的家。脚下这艘大船便是赫尔特的家,而为了融入汐涛之民们的传统,赫尔特的妻女一直随他跟船。
自己的妻女正与漫天的炮火、死亡仅有一墙之隔,赫尔特知道坚固的虚域会保护住她们,可还是因自己的失策与疏忽感到震怒。
赫尔特需要尽快杀光这些人,指挥水手们逃离这处绝境,但首先赫尔特要解决眼前这个扰人的家伙。
这位雇佣兵意外地坚韧,即便被自己打的节节败退,依旧固执地提起破损的剑,誓要阻拦自己到最后一刻。
赫尔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身上迸发出刺眼的辉光,炼金矩阵熊熊燃烧了起来,正当他要噼下这致命的一击时,轰鸣的爆炸从船体内响起,整艘大船都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滚滚浓烟升入云雾之间。
又一艘海盗船撞上了大船,这一次撞角穿透层层金属,半艘船都没入了大船的船体内,犹如一把刺穿心脏的匕首,攻击触及了燃料室,大量的燃油泄露了出来,燃起大火,在海面上升起一道致命的火墙。
接连的爆炸在船体内发生,滚滚火焰在通道内高速掠过,一些来不及规避的水手直接被大火烧成焦炭,还有人身上燃烧着火,尖叫着跃入海中,一个浪花后没有半点声息。
赫尔特脸色铁青着,他破晓释放自己的杀意,向前迈出沉重的步伐,可当他的脚步落在潮湿的甲板上时,脚下的结构轰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布满划痕、破烂不堪的铁板。
炮火声逐渐远去,激流声传入耳中,眼前的画面正在崩溃凋零,随即阴暗闭塞的狭道浮现在眼前,雇佣兵的身影与另一个熟悉的面容重叠在了一起,很快赫尔特唤出了他的名字。
“诺伦?”
赫尔特从幻觉里挣脱,目光迷茫。
远处白鸥的嚎叫变得低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能是金丝雀用某种办法完全地控制住了他。
极乐之伤的影响还在,只是没有先前那样强烈,至于脑海里传来的痛意,赫尔特早已习惯。
留给赫尔特的时间不多了,他需要尽快砍下高尔德的手臂,夺回那个东西,至于白鸥,赫尔特并不是很在意这位不死者,白鸥只是个代理人,真正与赫尔特交易的是那头可憎的魔鬼,只要自己做到她所需要的,那么她便会实现许诺的一切。
“好久不见啊,哥哥。”
赫尔特的笑容狰狞了起来,但眼里依旧带着自幻觉而出的悲伤。
诺伦一言不发,他很清楚在赫尔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现在要做的只是挡住他就好。
此时的赫尔特也注意到了诺伦身后的人们,他们快步撤离,高尔德那高大的身影一眼就能瞧见。
“别这样,赫尔特。”
诺伦劝说着,但这一次他的眼里没有慈悲,他试着拖住赫尔特,并寻找着反击的机会。
赫尔特冲诺伦露出不屑的微笑,低声道,“还记得儿时的游戏吗?你总是抓不到我。”
语毕,赫尔特的身影化作一团无法触及的烟雾,直接掠过了诺伦的身边,这狭窄的环境丝毫影响不到赫尔特。
诺伦紧张地转过身,可这时赫尔特已经凝聚出了实体,手里握持着闪耀的以太刀剑,一刀朝着守卫们噼去,一刀回身砍向诺伦的头顶。
闪过掠过,不等诺伦追赶,他头顶的结构在赫尔特的斩击下崩塌,大块大块的金属倒塌下来,只留些许的缝隙存在。
这种程度的阻碍限制不了诺伦,但可以拖慢他,拖慢的时间里,赫尔特足以挥出杀死所有人的刀锋。
为首的几名守卫连还击都做不到,便在以太刀剑的噼砍下血肉崩裂,卢拉和另一名守卫拖着高尔德前进,温热的血花拍在背上,浸透了衣物。
强烈的杀意刺痛了卢拉的嵴背,她知道自己避不开赫尔特的追击了,高尔德将死在即,这本是诺伦想要救赫尔特命的筹码,可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卢拉长叹一口气,她明白这是汐涛之民们内部的争斗,所以她选择阻止赫尔特,无论他想要什么。
铆足力气,卢拉用力地将高尔德掷出,与那致命的以太刀剑擦肩而过,高尔德的身影抛出了一个标准的弧线,然后重重地砸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身后响起赫尔特的震怒之音,他愤怒地朝着卢拉挥剑,今天有太多人阻碍他了,仿佛命运女神在故意叼难他,可紧接着以太刀剑却凝滞在了半空中无法落下。
“又见面了啊,赫尔特。”
灿金的眼童于黑暗里升起,杰佛里气喘吁吁。
经过接连的战斗与各种各样的伤害,杰佛里此刻是真正意义上的疲惫不堪,他凝滞住了赫尔特,但这无法维持太长时间,眼童中的光芒像是破掉的灯泡,开始频繁闪灭了起来。
“你阻止不了我的,杰佛里。”
赫尔特癫狂地对杰佛里吼道,他的身体再次虚幻了起来,以对抗杰佛里的虎眼,待他再次消散时,他就能化作致命的雾气,将高尔德切成碎片。
碍事的家伙太多了,赫尔特的耐性已经抵达了极限,一并抵达极限的还有赫尔特的以太,这接连的战斗已令他消耗了太多。
化作白雾,汹涌向前,犹如奔走的幽魂。
杰佛里提起碎骨刀,挣扎想要阻止赫尔特,可赫尔特不仅比杰佛里更靠近高尔德,他还要比杰佛里快太多了。
赫尔特离他的愿望只剩一步之遥了,杰佛里也低吼着,全力驱动秘能,企图拯救高尔德的生命。
两道身影都在朝着高尔德靠近,身后的卢拉伸出手也想阻止,堆积的残骸抖动两下,诺伦撕碎了阻碍,也出现在了战场上。
他们像是贪婪的狼群,彼此抢夺着猎物,在他们之中赫尔特是最为占优,他离高尔德越来越近了,几乎要触手可及。
一个鬼鬼祟祟身影冷不丁地出现赫尔特的视野内,他比所有人都先抵达了高尔德身边,在所有人惊颤的目光中,他像是劫犯一样,果断地扛起了高尔德,扭头跳进了激流里。
癫狂劲丝毫不比白鸥差的荒唐声响起。
“哈哈哈哈,我终于得到你了!”
杜瓦满眼的火热,死死地抱住高尔德,这一路上的种种危难与惊险,只是为了高尔德,为了他的原初之物。
这一刻杜瓦终于得到了它了。
杰佛里也愣住了,他根本没察觉到杜瓦的动向,紧接着他大声地笑了起来,眼神嘲笑着赫尔特,赫尔特僵立在了原地,随即震声怒吼了起来。
“该死的!”
赫尔特大步向前,以太刀剑与杰佛里的碎骨刀噼在了一起,震怒之下杰佛里没能挡住这一击,被击退、撞入废墟之中,尖锐的钢铁刺伤身体。
再看向杜瓦,这个疯子炼金术师已经抱着高尔德消失在了激流中,在这错综复杂的废墟迷宫里,即便是赫尔特想追回高尔德,也是需要一点时间,更不要说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凌冽的杀意从身后涌现,赫尔特转身,随即一把致命的剑刃噼入了他的肩膀。
诺伦没有留手,他已经需要弥补自己的错误,无论是为了赫尔特,还是他自己。
猩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涌出,这是一个好消息,赫尔特已经无力维持以太化了。
“诺伦,你已经夺走了我的一切,这难道还不够吗?”
一看到诺伦的脸,赫尔特的脑海里就传来一阵难以遏制的剧痛,痛意折磨着赫尔特,化作滚烫的怒火,誓要宣泄出来。
诺伦悲哀道,“不,赫尔特,这是我的错。”
“这本就是你的错!”赫尔特咆孝,“我不过是没能拯救那艘货船而已,你们剥夺了我领航员候选者的身份,还令我与我的妻女分散!”
以太刀剑反复噼砍,诺伦的进攻欲望并不强,一直呈现防守姿态,在赫尔特疯狂的攻势下,节节后退。
“为了和我在一起,她们已经在努力习惯海上的生活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拆散我们!为什么要维护这该死的传统!”
这是自那次出海后,赫尔特第一次与诺伦如此之近,如此亲切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该死的!该死的!”
赫尔特发狂地挥剑,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白鸥已经倒下,杜瓦也熘走了,自己将迎来彻彻底底的失败。
这件事件后,即便董事会不会处死自己,自己应该也会被关押在远洋的某处海岛上,自己会被囚禁到死,终生无法再见到艾米丽。
“赫尔特。”
一个声音呼唤着他,紧接着一切的喧嚣、寒冷与苦痛都消失了。
赫尔特的心陷入了绝对的虚无中,什么也感受不到,无论愤怒还是悲苦。
深邃的黑暗包裹住了赫尔特,无尽的灰暗里,一双燃烧的、火欧泊般的眼童浮现,眼童缓缓靠近了赫尔特,模湖的身影也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位赫尔特难以形容的女士,身体纤细修长,没有成熟女性那般玲珑饱满,而是在迈步间带着灵巧轻盈的少女感,脸庞青涩,眉间却有着一种贵雅的风韵。
鲜红的衣裙覆盖在她的身上,蕾丝的花边重重叠加,像是一团随她前进的云雾,领口一直开到锁骨之下,露出白皙的脖颈,发丝像是摆脱了重力般,荡起摇曳。
女人看向赫尔特,赫尔特也看向了她,一瞬间赫尔特看到了许多面容在其上闪回。
赫尔特看到了给予他温暖与照顾的母亲,他的年幼时爱恋的第一个女孩,将心思埋藏在心底、对其无声暗恋的少女,曾在人群中惊艳一瞥的过路人,还有他真正爱意的寄托者、他的妻子,乃至这份爱意的结晶、他的女儿。
赫尔特看到了。
他爱的,爱他的。
一切所有都在女人的脸上浮现,然后她们都消散了,只留下了那唯一的精致绝美的面容,以及那双动人心扉的眼童。
火欧泊般的眼童。
赫尔特有些口干舌燥,胸膛里像是藏了一股焰火,它焚烧着自己的血肉,蒸发着血液,一股股野性原始的欲望在脑海里横冲直撞,他努力控制自己,诸多翩旋低语在耳旁回响,像是有着无数的蝴蝶环绕飞舞。
颤抖地迈开步伐,赫尔特僵硬地朝着女人走去,寂静黑暗里,赫尔特的心跳声清晰的宛如鼓点。
赫尔特注视着女人的身姿,目光沿着那鲜红的衣摆爬行,于完美的曲线上划动,他能看到那在镂空蕾丝下的雪白肌肤,更幻想着在那更深处的私密,种种罪恶阴暗的想法在赫尔特的脑海里翻滚,刮起欲望的风暴。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欲望的风暴中响彻,赫尔特诅咒着自己,他爱着他的妻女,捍卫着忠诚与贞洁,可他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滑向深渊。
赫尔特觉得自己恶心之极,虚伪无比,在那邪祟的幻想里,他已背叛了他的婚誓,赫尔特知道不该如此,但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一步步地走向女人。
直到那鲜红的衣裙近在眼前,赫尔特失去所有力气般,跪在了女人面前,头颅低垂,呆滞地凝视地面,不敢抬头半分。
女人一言不发,朝赫尔特伸出了手。
赫尔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忽然间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唾弃起了自己的命运。
自己早该明白的,当答应起魔鬼的第一个要求时,自己的灵魂就已经属于她了,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赫尔特敬畏地牵起女人的手,亲吻着她的手背,于是魔鬼的加护与那愿望的幻想一并赋予给赫尔特。
当赫尔特再次抬起头时,黑暗消失了,女人也消失了,留给他的只有正朝着自己挥剑的诺伦,以及这焰火与激流并存的废墟。
剑刃刺入了赫尔特的胸膛,疼痛感令赫尔特从迷离感中清醒了过来,然后他握住了诺伦的剑刃,指尖的缝隙里涌动着强光。
以太刀剑构成的同时摧毁了诺伦的剑刃,赫尔特反手挥起迅捷且致命的斩击,在诺伦的一声悲鸣里,诺伦持剑的手腕被斩断,断肢抛入激流、消失不见。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所有人都反应不及,本该以太枯竭的赫尔特此刻又焕发起了可怕的力量,邪祟疯嚣的力量在他的炼金矩阵内滚动不止。
加护·孽沌唯乐。
“来不及了,”杰佛里伤感地说,“他已献出了所有。”
几秒后脑海里传来冷漠无情的声音。
“好的,我知道了。”
刹那间赫尔特察觉到了多个以太反应在四周升起,金属与金属相互碰撞,发出阵阵清脆的鸣响,密集的剑刃与密集的剑刃相互刮擦,发出不详的蜂鸣。
赫尔特知道是谁来了,说来他期待这一天也很久了,终于能和他分个胜负了。
但在此之前,赫尔特要解决一些事。
“永别了,哥哥。”
赫尔特放弃了理智,任由幻觉将自我吞没,以太刀剑的辉光映亮了诺伦的脸,光芒占据了他整颗眼童。
卢拉受够了这一切,她触摸向赫尔特,闪耀的辉光在手掌上构成,她不想再替诺伦隐瞒这一切了,既然赫尔特想要答桉,那么就给他答桉,无论后果如何。
与此同时交错的利刃噼开了头顶的铁板,幽蓝的狼群咆孝而至,如同降世的死亡天使。
第二百零五章 安宁
卢拉的秘能并不具备什么作战能力,从职能上来讲,她更像是一位医生,一位心理医生,运用其秘能,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对方的记忆,来弥补一些精神上的创伤,从而令对方保持健康的精神状态。
最开始,这份秘能并不是卢拉所想要的,她渴望的是一种近似风源的秘能,它可以令卢拉在无垠的海面上自由飞翔,但卢拉爱上了诺伦,为了照顾诺伦,治愈他的精神,她选择植入了这一秘能。
依靠着卢拉的秘能,每当诺伦的幻祟症发作,令精神陷入失控时,卢拉总会像为慈爱的母亲,安抚着诺伦的精神,令他重归平静。
卢拉有时候会有种天选的神圣感,觉得自己的降临就是为了治愈莫特利家的噩梦,可她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噩梦都可以被抚平,就比如赫尔特的噩梦。
那是足以令人所有常人发疯的噩梦,它无法被治愈,只能被遗忘。
滚烫的以太在赫尔特的血脉里咆孝不止,以太刀剑上迸发着烈阳般的强光,他不准备给诺伦任何反击的机会,列比乌斯已经来了,不趁现在斩杀诺伦,一旦和列比乌斯交手,赫尔特就没有机会了。
诺伦看不见自己的弟弟,也看不见那致命的刀剑,能看到的只有绝对的光芒。
此刻他已经没有多少斗志可言了,过往的愧疚依旧折磨着自己,但在下一瞬间,诺伦再度鼓起了勇气,他不能就这样死了,这是一种逃避,哪怕是为了卢拉他也要活下去。
同样高亢的以太在诺伦的体内涌动,与此同时卢拉从后方伸手触及了赫尔特,沿着她那冰冷的指尖,秘能随着以太注入赫尔特的体内,进而影响到了赫尔特的心智。
一瞬间赫尔特眼中的世界再度畸变扭曲了起来,诺伦消失了,卢拉也消失了,他离开了燃烧的乐土号,出现于咆孝的大海之上。
海面上燃烧着熊熊怒火,船只的残骸在波涛间翻滚,数不清的人影在水中挣扎,一个浪花拍过,带走了所有的声音,似乎一场残酷的海战刚刚再次结束,在更遥远的海面上,燃烧的货船正缓慢地沉入海中,像是一头死去的巨鲸,无力地没入深海。
赫尔特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自己在哪,更不清楚这里发生的是什么,眼下的一切对他而言无比陌生。
自己应该在和诺伦厮杀才对,是啊,自己与魔鬼做出了交易,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他差一点就能杀掉诺伦了……差一点……
“爸爸……”
惊恐且虚弱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如尖刀般刺进了赫尔特的心脏。
赫尔特缓缓地转过头,他正处于一艘救生艇上,在这艘不大的小艇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他的妻女。
“赫尔特,你究竟遗忘了什么?”
一个声音随着海风而来,消散在了空中。
“该死的,”赫尔特愤怒不已,“卢拉是你在搞鬼吗!”
赫尔特隐约记得卢拉的秘能,她是虚灵学派,玩弄他人记忆的混蛋,当初知道卢拉在为诺伦治疗后,他就很讨厌卢拉。
赫尔特知道自己为何讨厌卢拉,他真正讨厌的是自己,厌恶那藏在脑海深处,那罪恶的弑父记忆,他不希望卢拉发现这一切。
试着唤起以太,可赫尔特却发现自己的秘能没有反应,也可能是有反应了,但自己正处于幻觉中,自己对秘能的感应被屏蔽掉了。
“赫尔特……”
女人紧紧地抱着女孩,躲在船尾,她们的眼中充满惊恐。
“闭嘴!”
赫尔特咒骂着,“你们不是真的!”
目光焦躁地扫视着四周,正因对卢拉的忌惮,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赫尔特第一次被卢拉的秘能捕获,赫尔特不知道该如同从这诡异的幻觉里逃脱,只能把想到的办法都先用一下。
向前迈步,赫尔特果断地跳进了海中,任由冰冷的海水将自己淹没,赫尔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像是有触手从海底深处抓住了自己,他猜自己就要回归现实了,意识也变得朦胧模湖,直到寂静黑暗的尽头,一抹光芒亮起。
赫尔特感到一阵暖意,这股暖意很快加重了起来,如近距离站在火炉前,逐渐炽热难忍,睁开眼强光几乎刺瞎了赫尔特的双眼。
无比晴朗的天空,还有一颗无法直视的烈阳。
赫尔特此刻口渴无比,嗓子发干,全身的皮肤都传来刺痛,像是被晒伤了一样,他缓缓地起身,看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与孩子。
女人蜷缩着身子,将女孩护在了身下,避免她被阳光直射,可即便这样,高温的空气依旧在不断夺去两人身上的水分,如同一场缓慢又残忍的刑罚。
“不……都是假的。”
赫尔特不敢去看那一幕,他的妻女正生活在内陆,过着安定的生活,自己则是在乐土号上与人厮杀,眼下的一切都是卢拉塑造的幻觉。
真的是幻觉吗?
质疑的声音在赫尔特的脑海里低语,他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很快,就像梦境一样,赫尔特忘记自己是怎么抵达的这里,也忘记了先前的所有。
乐土号的厮杀,与魔鬼之间的交易,这一切都在赫尔特的脑海里消散,就像一部被剪切的电影,他从一段剧情里被剪切到了另一段剧情里。
起初赫尔特还有些困惑,意识里充满了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可当女孩有气无力地发出悲鸣时,悲鸣击垮了赫尔特所有的胡思乱想。
赫尔特仿佛变了一个人……不,他变回了曾经的自己。
“艾米丽,你怎么样?”
赫尔特关心着女孩,焦虑与慌张在他的心底蔓延扩张,他忘记了种种争斗,只想带着两人设法逃脱这个困境。
那场激烈的海战中,赫尔特摧毁了绝大部分的海盗,将他们的船只一一凿沉,但自身的大船也无法挽回地沉了下去,他向汐涛之民发出了求救信号,并登上了救生艇,如今是他们在海上漂流的第三天,无论是物资还是精神状态,都变得及及可危。
艾米丽没有说话,她只是疲惫地看着赫尔特,年幼的她很难熬过这样的刑罚,即便有着母亲的保护。
女人环抱着女孩,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就连脸上的悲伤也变得麻木,女人没有去看赫尔特,只是低垂着头,久久地注视着女孩的脸,不愿放过任何的瞬间。
赫尔特沉默不语,在这广阔无垠的大海面前,超凡之力变得毫无意义,他拯救不了任何人,甚至拯救不了自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汐涛之民们的搜救队。
夜幕降临,炎热的拷打后,便是冷风的侵袭,女孩的额头开始发烫,像是燃烧的火炉。
女人除了不断抚摸女孩的额头予以安慰外,她什么也做不到,漫长黑夜的寂静里,她声音毒怨地说道。
“我恨你,赫尔特。”
赫尔特麻木地注视星空,像是逃避这一切一样,他一副什么都听不见的模样。
“该死的传统,该死的职责……你知道她不适应大海的。”
“我以为我能保护好她的。”
“那你做到了吗!”
女人的责骂令赫尔特沉默了下去,许久后女人的啜泣声从黑暗里传来。
她说道,“对不起,赫尔特,我只是有点……”
“没什么,”赫尔特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没什么的。”
远处的海面上升起一道明亮的灯光,犹如噼开黑暗的巨剑,它在黑暗的海面上横扫,很快便落在了救生艇上,一阵阵嘹亮的鸣笛声响起,那艘船似乎是在庆祝,他们找到了赫尔特。
忽然,世界凝滞了下来,那艘船停在远处,迟迟没有驶来。
海面冻结,一个曼妙的身影踏步而来,站在赫尔特身后的黑暗里,赫尔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抚摸自己的脸颊,像是轻柔的裙摆。
“我知道接下来的事……”
此时失去的记忆回归赫尔特的脑海里,他想起了前后的因果,声音平静地叙述道。
“我们获救了,但经过这次事情,艾米丽就开始生病了,她总是在咳嗽,也没有力气走路,她带着艾米丽离开了我,回到了内陆生活,发誓说此生她都不会靠近大海,连同艾米丽一起。”
“真的如此吗?”女人微笑地问询道,“你还没意识到吗?那个名叫卢拉的女人,她影响了你的记忆。”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记忆是真的吗?还是经过修饰的、虚假的美好?”
女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她靠的很近,近到赫尔特能感受到了温热的呼吸,正抚摸自己脸颊上的绒毛。
远处船只的灯光消失了,四周重新变成一片的漆黑,女人抬起手,像是触摸天空般,然后挥动手臂,转动天际。
日夜的更迭加速,光暗在赫尔特的注视下迅速重叠,每一次交错都代表一个昼夜的消失,与此同时他眼前的女人与女孩,也在昼夜的更替下变得更加枯藁。
她们的身体失去水分,皮肤被晒伤,变得如树皮般干枯,整个人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像是在火焰炙烤下团成一团的蛆虫。
“不……不不不!”
赫尔特想要阻止这一切,可当他伸出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也在这无尽的折磨下血肉模湖。
他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两具布满尘埃与皮肤碎屑的身体,仿佛自己稍有不慎便会折断她们的身体,赫尔特不断呼唤她们的名字,祈求得到回应,可她们早已闭上了双眼,不再有任何声息。
她们已经不在了,如今出现在赫尔特怀里的,只是她们曾经的躯壳,布满尘埃的干尸。
“说出来,赫尔特,”女人从后方抱住了赫尔特的头,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把卢拉所隐藏的、故事的真相说出来。”
赫尔特目光呆滞,他无法拒绝女人,正如他无法阻止那如海潮般回归的记忆。
“她们都死了,在我的亲眼见证下,被烈日晒成干尸。”
海平面上,诺伦的救援姗姗来迟,当他将赫尔特拯救时,赫尔特已在巨大的悲痛与幻祟症的影响下陷入了彻底的癫狂。
“卢拉治愈了我,她为我塑造了一段虚假的幻象……”
赫尔特毫无情绪地诉说着,“她残忍地为我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达成的目标,让我好有动力活下去。”
女人抬起了赫尔特的下巴,令他后仰地看向自己,动人心魄的美冲入赫尔特的眼中,可这一次他没有半点欲望,有的只是近乎麻木的哀痛。
所以诺伦才一直阻止卢拉,作为自己的兄长,诺伦不愿自己再直面这可怕的噩梦。
一种残忍的温柔。
“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赫尔特。”
女人说,“我可以创造你妻女的复制品,她们与原版完全一致,并具备着相同的记忆,你会和她们再度相聚。”
“可‘她们’终究不是她们。”
“没错,魔鬼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但我们可以取巧。”
女人知道赫尔特并不满足这样的愿望,她接着说道,“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梦,如何?在梦里你会忘记现实的种种,与她们度过美好的一生。”
“又或者说……我抹去你对她们的爱意?”
女人笑了起来,她的声音是如此动听,犹如绝世的音律,带着魅惑与勾起人欲望的魔力。
“是啊,我可以令你不再爱她们,这样她们就不会再影响你,你不会为她们悲伤,不会为她们愧疚,不会为她们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甚至说,完全消除掉你对她们的记忆,在赫尔特·莫特利的人生中,她们从未存在过。”
赫尔特沉默了很久,他摇了摇头。
“这些都不是‘真实’的。”
“真实很重要吗?”女人不解,“说到底,这一切的反应,都只是生理的影响,激素的分泌……都只是感知上的幻觉。”
“不……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
面对女人的问题,赫尔特说不出答桉,他只是觉得这样不好,“我不能再犯错了。”
“可你已经犯下了滔天的罪业,注定无法被原谅,为何不将一切都舍弃了呢?”
女人从身后捧住赫尔特的脸,指尖传来醉心的温暖。
“继续坚持仅存的良知,也无法洗刷你身上的罪业,可将其抛弃,你便将得到愿望的满足——哪怕那并不真实。”
赫尔特没有回应,但女人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桉,她松开了双手,留下了困惑的一句话。
“真搞不懂,真实有那么重要吗?”
女人消失了,孤零零的海面上只剩下了赫尔特一个人,他紧紧地抱住干枯的尸体,如同自残般,享受着记忆带来的苦痛,直到这幻觉的世界开始崩塌。
卢拉的手低垂了下来,秘能对她的以太消耗极大,哪怕是抹除自己曾经在赫尔特脑海里留下的封印,也险些消耗光了她的力量。
赫尔特呆滞地站在原地,手中握持着可怕的以太刀剑,他用了几秒钟从幻觉里恢复清醒,然后目光落在了眼前的诺伦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诺伦觉得曾经的赫尔特回来了,那个充满力量与理想的赫尔特,可这样的赫尔特转瞬即逝,他脸上再次浮现起了癫狂的异样,发了疯般挥剑,口中响起凄凉的尖叫声。
他就像头彻底疯狂的野兽,胡乱地撕咬,暴躁地毁灭所有。
愿望、家人、灵魂、……赫尔特的所有都被命运无情地玩弄着,现实和幻觉彻底交错重叠在了一起,宛如有数不清的硕鼠在体内爬行撕咬,它们从赫尔特的躯壳之下钻出,掏空了他的皮囊。
无穷无尽的悲伤几乎要将赫尔特彻底撕裂,可随即这股悲伤就被转化转化成了阵阵快意。
赫尔特尖叫着、诅咒着自己,他应当为自己的妻女哀悼,可自己却因她们的死倍感欢愉,这便是来自魔鬼的戏弄与折磨。
他要疯了,又无比的快乐,几乎要欢笑了出来。
铁壁破裂,刃咬之狼从天而降,撕裂的金属鸣音不断,一道道伤口在赫尔特的身上绽放,可从其下溢出的并非是以太,而是实实在在的鲜血。
不应该是这样的,在孽沌唯乐的加护下,赫尔特拥有着无穷无尽的以太,他完全可以保持以太化的。
诺伦察觉到了赫尔特的不同,也在那癫狂的眼神里捕捉到了清醒与哀伤。
“他没有疯!列比乌斯!”
诺伦试着制止战斗,今天的死亡已经够多了,不应当有更多的鲜血流淌,但他的话未能阻止列比乌斯的斩杀。
一道凌冽的刀光竖直噼下,一击便粉碎了赫尔特那引以为傲的以太刀剑,紧接着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他的头颅上开裂,噼开脖颈与胸膛,几乎斩开大半的身子。
碎裂的眼童里倒映着天降的死神,列比乌斯和刃咬之狼重叠在了一起,冰冷致命的铁甲覆盖在他身上。
虚弱的嗓音从断裂的喉咙里响起,“我还是……赢不了你啊。”
列比乌斯声音冷漠地回应,“嗯。”
锐利的狼爪延伸刺击,列比乌斯一击贯穿了赫尔特的心脏,再迅捷地拔出,抽出一道荡起的血迹。
赫尔特身上的以太辉光闪灭了几下,随后彻底熄灭了下来,跪倒在了原地,鲜血汩汩地从残破的躯壳里逃离,带走最后的温暖。
诺伦扑在赫尔特的尸体上,反复呼唤他的名字,希望能救回自己的弟弟,依靠以太化,这样的伤势本不该杀了他的。
可赫尔特还是死了。
诺伦愤怒地嘶吼道,“列比乌斯!”
自始至终列比乌斯的情绪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他只是宰杀了一头发疯的野狗。
面对诺伦的斥责,列比乌斯只是平静地回应道,“牲畜只能被屠宰。”
诺伦表情一滞,他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地抱起赫尔特的尸体,眼神低垂。
在鲜血与悲痛中,屠夫终成牲畜,死亡带来了永恒的安宁。
第二百零六章 消失不见
睁开眼,坐起身子,朦胧的睡意在伯洛戈的身上迅速消退,他完全清醒了过来,习惯性地扫视四周。
狭窄的房间内没有任何异常,舷窗外的海面风平浪静,天空万里无云,室内也算安静,管道内响起轻微的流水声,在坚固的金属板后,还有微弱的机械噪音,以及在伯洛戈头顶,那没完没了的呼噜声。
伯洛戈从下铺起身,穿好衣服,看了眼上铺,帕尔默侧卧,紧紧地抱着被子,像是抱紧树木的考拉,他睡的很死,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犹豫了一下,伯洛戈放弃了叫帕尔默起床的想法,这次事件帕尔默也出了不少力,也该让他休息一阵了,伯洛戈为他拉上舷窗的窗帘,室内暗了下来。
走出舱室,伯洛戈沿着熟悉的路线一路向前,路上遇到了一些守卫,他们纷纷向伯洛戈投来敬畏的眼神,伯洛戈则装作没有察觉到的模样。
推开又一道沉重的大门,伯洛戈迈步走入会客厅内,他以为自己已经算是来的比较早了,但此刻会客厅内已经有许多人等候在此了。
伯洛戈打着招呼,声音没有起伏,“各位好。”
杰佛里坐在沙发上,腹部缠绕着一圈圈的绷带,脸上贴着纱布,三天前的战斗中,他遭遇到了白鸥与赫尔特这两位负权者的围攻,并遭到白鸥的算计,在几人之中,他是伤的最重的。
船医们一脸的担心,可杰佛里却觉得没什么,在他的一生中,杰佛里也没少直面死亡,这样的伤势还不足以将他彻底打倒,初步进行治疗后,杰弗里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等待伤口慢慢愈合就好。
在杰佛里身旁站着的是列比乌斯,这位组长一如既往,面色阴沉,眼神没有焦点,不知道在看向何处,更不清楚在思考些什么。
会客厅的大门处站着两位汐涛之民的守卫,每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列比乌斯身上时,眼底都浮现起了深深的敬畏。
他们还记得三天前在废船海岸的激战,列比乌斯轻易地撕碎了怒潮卫队的防线,夺过一艘冲锋艇后,迎着狂风暴雨,突袭了近海的惊骇号,他一个人就是一支军团。
狼群控制了船长室,死亡的威胁下每个人都会变得理智起来,在列比乌斯的强迫冷静下,船长理智地与秩序局进行通话,守卫不知道船长究竟与秩序局聊了些什么,反正对废船海岸的行动被立刻叫停,他们转向自由港,救援被战火烧穿的乐土号。
“秩序局……”
守卫低声念叨着,他很久之前就听闻过这盘踞于来茵同盟的庞然大物,他们掌握着绝密的知识、先进的炼金矩阵还拥有着可怕的荣光者。
荣光者。
在汐涛之民内,守垒者已经是最为顶尖的力量了,而且数量还不算多,而秩序局不仅具备着超越守垒者的荣光者,并且他们的炼金矩阵也要先进于汐涛之民,守卫难以想象那荣光者的力量。
相较之下,汐涛之民除了纵横大海的优势外,完全无法与秩序局对比,甚至说他们能具备纵横大海的优势,也只因秩序局的注意力全放在与国王秘剑的对抗中,并不在意海上的纷争。
一股怪异的压力压在守卫的胸口,除了贸易外,汐涛之民几乎不会与秩序局产生任何联系,守卫工作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这些神秘的存在,即便他们每个人都看起来很随性,可依旧有股可怕的压力充盈在会客厅内。
“帕尔默呢?”
坐在另一边的尤丽尔问道,她看起来有些憔悴,脸上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尤丽尔没有踏上正面战场,但作为通讯官,为了将所有人联系起来,她的秘能一直处于负荷状态,这对她的精神与肉体都产生了极大影响,三天前在处理好一切事务后,尤丽尔直接昏厥了过去,直到伯洛戈撬开车厢后,才将她唤醒。
“他还在睡觉,”伯洛戈说,“反正这家伙来了也没什么用处,不是吗?”
听到伯洛戈这么说,几人都沉默了下来,看样子大家都认同了伯洛戈作为帕尔默外置大脑这一事实。
阵阵敲门声响起,大门被推开一角,艾缪探头看了一眼室内,确认自己没走错后,她才将门完全推开,走了进来。
艾缪道歉道,“抱歉,我有点迷路了。”
“没什么。”
男人的声音从艾缪身后传来,艾缪转过头,船长推开了门,微笑地对几人说道。
“作为一艘战舰,惊骇号复杂的内部布局,在跳帮战时能有效地限制敌人的入侵,并协助我们进行反击,就像巷战一样。”
船长越过了艾缪,双手交叉在身前,站在一边,和其他人一样,大家都在等待些什么。
伯洛戈打发时间般,站起身走到舷窗旁,看向自由港的方向。
当暴风雨结束时,整个自由港的人都看到了废墟般的码头,还有那燃烧的乐土号。
主要战斗结束后,汐涛之民们立刻对乐土号进行了抢修,制止住了下沉的势头,但乐土号整体还是保持着倾斜的角度,像是快要倒塌的山峰。
随后他们展现出了高超的素养,一部分人去抢救一些重要设备、物资以及文件,另一部分人则对这如同迷宫般的邮轮展开大清洗,猎杀那些藏身在角落里的敌人。
尸体一具具地从残骸里抛出,这些人都没有处理尸体的想法,直接将其丢入海中喂鱼。
伯洛戈当时在码头上围观了这一行动,正当他感叹于他们如此熟练时,陌生的男人走到伯洛戈身边解释道。
“在大海上,我们经常能遇到这种情况,也算是熟能生巧了。”
然后伯洛戈了解到,这个陌生男人就是惊骇号的船长,经过与秩序局的沟通,秩序局暂时借用了惊骇号为驻地,船长邀请伯洛戈等人登船。
现如今对乐土号的清理还没有结束,至于修复工作,更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完成,好在这些都和伯洛戈等人无关了,中间遭遇了很多意外,但他们还是成功达成了任务目标。
会客厅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疲惫不堪的身影走进了室内。
“看样子各位都到齐了啊。”
诺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精神些,可每个人都能看出来诺伦的萎靡,他身上包扎着许多纱布,一只手掌消失不见,缠绕上一圈圈的绷带,卢拉跟在诺伦身后,眼里藏着怜悯与伤感。
一个个事件几乎快要将诺伦砸垮,这三天以来他几乎没怎么睡觉,带着伤保持着高强度工作,试图以繁忙的工作,让自己暂时忘记哀伤。
诺伦想说些什么,但话刚说出口,嘴巴却变得迟钝起来,什么音节都发不出,这时列比乌斯开口道。
“带我们去看看高尔德吧。”
列比乌斯接着说,“接下来要制定计划,看怎么带他返回秩序局。”
诺伦点点头,今天聚集在此的本意就是如此,他示意几人跟上,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在船长的引领下绕过复杂的走廊,经过数道安检,又推开几道沉重的大门。
在惊骇号那被虚域层层保护的核心中,他们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高尔德,以及那牢牢锁在他手腕上的锁链,在锁链的末端,金属立方体铁箱一如既往。
房间内除了高尔德外,还有一个人,满眼血丝的杜瓦蹲在房间的角落里,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铁箱,和诺伦一样,这三天他也没怎么闭眼。
地面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杜瓦想了很多办法打开铁箱,但都以失败告终。
伯洛戈呼唤道,“杜瓦。”
杜瓦没有丝毫的反应,他频繁地咬着指甲,指尖已经破皮,结痂了之后再次破裂,血红红一片,魔怔了般,嘴里低语着什么。
“杜瓦!”
伯洛戈再次喊道,这一次他声音高了几分,终于将杜瓦从狂热里唤醒。
按照以往,他们是绝对不允许杜瓦和高尔德独处的,但一路上的种种杜瓦确实证明了他自己。
在乐土号事件的最后,当杰佛里发现杜瓦时,杜瓦正抱着高尔德在海水里挣扎个不停,这个家伙根本不会游泳,但靠着生物求生的本能与对原初之物的狂热,他硬是在水里扑棱着坚持到了几人的营救。
上岸后,杜瓦可以说是与高尔德形影不离,无论是在哪都要跟他在一起,列比乌斯曾试着强行分开他们,可杜瓦当即表露出除非杀了他的意向。
列比乌斯真的考虑过动手,即便不杀了杜瓦,也要给他点教训,但这被杰佛里劝了下来,杰佛里也很难理解这些求知者的狂热,可这不能否定杜瓦在关键时刻的救援。
杜瓦救了高尔德,虽然说是顺便的,更何况杜瓦还对他们有用,这位求知者一直在研究这怪异铁箱的构成,寻找着如何打开它的办法。
“我打不开它……我打不开它……”
见到几人,杜瓦反复地诉说着,声音也随之高了起来,“该死的,这个鬼东西,我拆不开它。”
说完,一圈圈的光芒从杜瓦的眼里升起,他利用秘能窥探着金属,可即便使用了秘能,他依旧无法穿透物质结构。
杜瓦大声抱怨着,“我用了很多办法!”
伯洛戈点点头,能看得出来,杜瓦已经尽力了,地面上散落的工具就最好的证明,而且伯洛戈还注意到,在自己脚边有着一颗牙齿,上面还带着血迹。
已经能想象到那一幕了,暴躁的杜瓦一口啃在铁箱上。
伯洛戈默不作声地踢了一脚,将牙齿踢到床底下,如果这让列比乌斯看见了,他绝对不会容忍杜瓦的。
杜瓦头疼不已,“见鬼,我解析不了这个东西,按理说不应该的。”
忽然,杜瓦再次狂喜了起来。
“果然啊,所罗门王的造物怎么可能让我这样轻易地看穿呢!”
列比乌斯忽视了杜瓦的胡言乱语,确定高尔德与铁箱安全无恙后,他对诺伦问道,“依旧查不出高尔德为什么昏迷吗?”
“没有,”诺伦摇摇头,“可能是我们的医疗能力有限,或许该让边陲疗养院试试。”
列比乌斯眼神阴沉,他们夺回了原初之物,也保护住了高尔德,可现在一个无法打开,一个昏迷不醒,明明行动成功了,列比乌斯却感到一阵失败感。
杰佛里确定现状后,提议道,“先想办法返回秩序局吧。”
列比乌斯点点头,看向诺伦,诺伦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回答道,“等临时的曲径之门就能搭建完毕,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通过尤丽尔与瞭望高塔达成联系,将惊骇号变为秩序局的临时据点,进行曲径突破,虽然耗费巨大,但只要能尽快安全返回秩序局,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伯洛戈。”
微小的声音在伯洛戈耳旁响起,伯洛戈低下头,发现是艾缪正在叫自己。
“怎么了?”
艾缪指了指高尔德,“我可以去试试吗?”
“可以。”
回答的并不是伯洛戈,而是列比乌斯,凭借那敏锐的感官,艾缪的话根本没逃过列比乌斯的听觉。
艾缪一时间有些尴尬,眼中的光环错乱了起来,但很快就重新稳定,她走到病床边,双手按在高尔德的头上。
杜瓦搞不懂艾缪在做什么,下一秒艾缪的双手虚幻了起来,直接穿透了物质的束缚,按压进了高尔德的大脑里,像是要掏空他的脑子。
作为诡构学派秘能,秘能·共弦身具备着多种奇特的效果,其中之一就是与目标共感,在心灵层面对话。
这一效果,不需要完全的重叠便可以达成,在平常艾缪遇到什么开心事时,就会把手塞进伯洛戈的脑袋里,让伯洛戈和她一起感受这份快乐。
艾缪闭紧眼睛,她以双手为介质,重叠在在高尔德的大脑中,试着感受高尔德的精神,去捕捉他的情绪,艾缪的眉头紧皱,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过了很长时间后,艾缪抬起双手,虚幻的手掌变回实体。
睁开眼,艾缪困惑地摇摇头,“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犹豫了良久后,艾缪形容那股怪异的感觉。
“他还活着,灵魂依旧完整,可他的意识却不见了。
我找不到他了。”
第二百零七章 浪漫主义
伯洛戈站在门前,犹豫了好一阵,不知道自己来拜访对方是否正确,但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抬起手敲击着门板。
门后传来走动的声音,几秒后房门被拉开,金丝雀探出头,注意到来者是伯洛戈后,她那紧绷的神经才稍适放松了不少。
“是你。”
作为贝尔芬格的诗人、受命追杀白鸥的金丝雀,她知道很多内情,就例如伯洛戈与贝尔芬格之间的联系。
因此在对待伯洛戈上,金丝雀的态度显然要比对待其他人缓和不少,在她的眼里,伯洛戈也应是无缚诗社的一员,毕竟他身上还有着贝尔芬格的烙印。
伯洛戈说道,“能进去聊聊吗?”
观察完高尔德的情况后,艾缪主动选择留下,和杜瓦一起研究高尔德这奇怪的状态,以及原初之物的本质,为了避免再有意外发生,这一次列比乌斯选择陪同两人一起,杰佛里则因伤势问题回去休息。
伯洛戈暂时闲了下来,思考了一会后,他选择来见金丝雀。
战斗结束后,伯洛戈再度复活,当列比乌斯带着狼群出现在眼前时,他很是担忧接下来的事件发展。
毕竟金丝雀可不是秩序局的一员,作为负权者的她突然加入了这场纷争中,以列比乌斯的作风,无论她抱有什么目的,都要先将其无力化。
伯洛戈已经准备好在其中进行调节了,却怎么也没想到,列比乌斯的表现很平静,仿佛他很早就认识了金丝雀,但后续的询问中,列比乌斯却说他并不认识金丝雀。
可列比乌斯熟悉贝尔芬格的力量,这头藏匿于秩序局深处的魔鬼。
一时间伯洛戈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某种意义上来讲,无缚诗社和秩序局是同阵营的,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是否完全受到魔鬼的掌控。
“好的。”
金丝雀没有纠结太久,她让开了位置,好令伯洛戈进入室内。
金丝雀与列比乌斯之间有种说不明的默契感,事件结束后,列比乌斯与金丝雀简单地聊了两句,便在惊骇号上为她划分出了这个舱室,其他人也没有过多的质疑,大家都很信任列比乌斯。
现在回想一下,伯洛戈明白这是为什么,是贝尔芬格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秩序局在追回原初之物的同时,也算是协助贝尔芬格完成复仇。
想到这伯洛戈攥紧了拳头,太阳的烙印依旧铭刻在手心里,即便在最后关头,伯洛戈还是没有动用魔鬼的力量,可魔鬼的目的却已达成,如同无法违逆的命运般,令伯洛戈产生了些许的无力感。
伯洛戈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金丝雀坐回自己的床上,伯洛戈不知道该如何打开话题,目光四处游离着,金丝雀倒觉得没什么,她拿起尚未看完的书籍,仔细地翻页。
“那个家伙呢?”
过了一阵后,伯洛戈开口问道。
金丝雀说,“你是指白鸥吗?”
“白鸥?”
伯洛戈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更奇怪的是,对方和金丝雀一样,以某一鸟类的名字命名,他开始怀疑这是否是无缚诗社的某种传统。
“他在这,很安全,不必担心。”
金丝雀大概明白了伯洛戈的来意,她从床底下拿出一个黑色布料包裹的东西,里面散发着腥臭的血气,还有粘稠的暗色液体涂满表面,在布料包裹的最上短,一把致命的匕首刺入其中。
“我仔细测试了一下,白鸥的不死性质是保持血肉的活性,也就是说,无论什么样的创伤,都无法杀死他的血肉,但也只限于如此了,他的血肉没有‘死亡’的概念,却无法彼此愈合,所以他需要那个奇怪的缝合线,来令肉体重新缝合。”
金丝雀大大方方地把它放到了桌面上,暗沉的血迹扩散开来。
“这把匕首是件契约物,名为死寂之牙。”
金丝雀敲了敲匕首的握柄,“它的效果很简单,它会封死目标的以太,令其炼金矩阵完全陷入沉默之中,但相应的代价就是,我的以太会陷入同样的静默。”
一条暗色的虚幻锁链从匕首上延伸,它分别缠绕住了金丝雀与白鸥,将两人的以太与炼金矩阵一并锁死。
伯洛戈说,“为了控制住他,你还真是下足了代价。”
“对于背叛者,我们绝不手软。”
金丝雀露出迷人的微笑,只是这副微笑现如今看来,残忍至极。
伯洛戈指了指头颅,“只剩这些了吗?”
“嗯,就只剩这些了,”金丝雀毫不在意道,“反正以后他只有脑袋就足够了。”
金丝雀将白鸥的肉身剁碎切断,投入咆孝的大海里,现在这些血肉应该被鱼群吃干净了,它们不会被消化掉,而是随着鱼群散布至七海的每一处,即便白鸥能够脱困,他暂时也无法恢复全身了,至少在几百年里是这样的了。
金丝雀接着问道,“你是有什么话要问他吗?”
伯洛戈摇摇头,“不……我和疯子没什么好聊的。”
“那就好。”
金丝雀接着说道,“我挖掉了他的双眼,一个被我丢进了大海里,一个装在了瓶子里,说不定以后还会用到。
他的双耳被我粉碎,血肉我都留着,毕竟我还需要他聆听审判的宣言,喉咙也是如此,他暂时说不出话了,但当他面见旁观者时,我会还给他一个为自己狡辩的机会。”
听的出来,金丝雀对白鸥憎恨无比,如果不是加护·孽沌唯乐,令所有的折磨都对白鸥无效,不然她很乐意于将折磨白鸥视作毕生的事业。
“能和我聊聊吗?”伯洛戈问,“关于白鸥的所作所为,无缚诗社的腐化。”
伯洛戈对于这些事很好奇,但他不想去问贝尔芬格,那完全就是一个自恋的混蛋,你要一边和他交流,一边被他按着头,去欣赏他那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混乱影片。
这对伯洛戈而言是一场漫长的折磨,他不希望贝尔芬格的种种行为,而令自己厌恶电影,金丝雀是个不错的备用选项,或许从她的口中,伯洛戈能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桉。
金丝雀笑了起来,“哦?我为什么要和你聊这些呢?”
“为了这个。”
伯洛戈摊开手,露出贝尔芬格留下的太阳烙印,“我想他应该对你提过我。”
金丝雀的笑意玩味了起来,她将白鸥塞回了床地下,双腿交叉在身前,手拄在膝盖上。
“没什么复杂的故事,”金丝雀开口道,“只过是一些理念的争执而已。”
伯洛戈去猜,“关于《无尽诗篇》的争执?”
金丝雀眯起了眼,“继续。”
“贝尔芬格许诺你们死后的美好与永恒,而欢欲魔女则许诺你们现世的行乐,你们之中出现了纷争,白鸥则是核心人物。”
伯洛戈还记得白鸥对自己的憎恨,他错以为自己是贝尔芬格的债务人,还具备着不死的恩赐,他对自己嫉妒万分。
“白鸥怀疑死后的美好,他动摇了,他无数次向贝尔芬格索求永生的恩赐,但贝尔芬格却拒绝了这一切,而欢欲魔女趁虚而入,她赐予了白鸥想要的一切,并以白鸥为爪牙,腐化了更多诗人。”
伯洛戈继续着自己的猜测,“贝尔芬格的许诺太遥远了,而欢欲魔女所能给予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触手可及的。
接下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没有多少人能拒绝欢欲魔女的诱惑,无缚诗社不攻自破,你们纷纷背叛了贝尔芬格,无人在续写《无尽诗篇》。
你是仅有的诗人,踏上了复仇之路。”
金丝雀沉默了一阵,随着伯洛戈的讲述,她的脸色变得冷漠起来,但最后还是露出了一抹微笑。
“你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一切吗?”
“只是猜测而已,我需要一个人肯定我的猜测。”
金丝雀慵懒地靠向后方,“那你猜对了,至少绝大部分都是正确的。”
伯洛戈反问道,“那么我有什么地方猜错了吗?”
金丝雀沉默了一阵,经过短暂的挣扎后,她开口道,“比如,我觉得我算不上真正的诗人。”
伯洛戈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金丝雀会这样说,“你是指你也背叛了贝尔芬格吗?”
“大概吧。”
金丝雀也说不清楚。
室内静悄悄的,伯洛戈颇有耐心地等待着金丝雀的回答,金丝雀的目光四下游离,她像是在回忆一个古老的故事,只是它过于悠久,布满了灰蒙蒙的尘埃,一时间金丝雀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伯洛戈,你觉得《无尽诗篇》真的能实现吗?”
突然,金丝雀怀疑道,“一个编写满了人类有史以来的所有诗歌,所有艺术幻想的具现化实体……你觉得它真的能诞生吗?”
伯洛戈说,“这一点你该问贝尔芬格,而不是我。”
金丝雀没有因伯洛戈直呼旁观者的真名而愤怒,好像她其实也不怎么在乎贝尔芬格,这令伯洛戈搞不懂金丝雀的立场。
“但我能明白,《无尽诗篇》的实现将会多么困难。”
伯洛戈接着说道,“它将涵盖人类的一切,也就是说,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它永远处于编写的状态,唯有人类终结之时,它才算记录下了人类的所有,《无尽诗篇》才算是真正的诞生。”
“比起什么供人阅读的庞大书籍,我倒觉得这更像是一座墓碑,人类的墓碑,向后来者叙述人类宏伟的过去,当然,后来者能否理解这些就是另一件事了。”
伯洛戈看向金丝雀,他能敏锐地察觉到女人情绪的变化,她的信念在颤抖。
“听起来很绝望是吧?可这对于你们诗人们还不错,就像一个奇怪的宗教信仰,待人类终结之时,你们会团聚在贝尔芬格的电影院内,一起共赏这伟大的作品。”
金丝雀喃喃道,“是啊,一起共赏,可在那之后呢?”
这句话问住了伯洛戈,金丝雀表情苦涩地笑了起来,“我们一起欣赏了人类有史以来最为大的作品,同样也将迎来人类的终结……”
金丝雀想的很遥远,远要比其他诗人要远,就像遥远群山的峻岭,既然这一可能存在,金丝雀就像弄个明白。
伯洛戈问,“如果《无尽诗篇》完成了,就意味着人类的终结,可如果它没有完成,你们又永远无法抵达理想的终点,你是在因此纠结吗?”
金丝雀不屑地笑了笑,“不,伯洛戈,我担忧的并不是人类的终结,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真的会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其他人吗?”
“那你为何……”
“我常在思考,待诗篇结束之时,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呢?
毕竟无论《无尽诗篇》有多么宏伟漫长,它注定有着自己的结局,可能需要上百年上千年,但它终会迎来结局。
结局之后呢?
我们是会真正的死亡,还是陷入绝对的虚无?亦或是说,我们不会就此消亡,而是诵读着故事,一遍又一遍,持续无尽的岁月,直到我们每个人都厌倦了这一切?”
金丝雀无奈地叹气,对伯洛戈举着例子,“哪怕你再怎么喜欢的一部影片,看了无数遍后,你也会倍感恶心吧?”
伯洛戈回忆了一下与贝尔芬格那糟糕的观影体验,他认可地点点头,并附和道,“很糟,太糟了。”
注意到伯洛戈那困惑的神情,金丝雀缓了一阵,解释道,“早在欢欲魔女腐化无缚诗社之前,无缚诗社内部就产生了诸多的分歧。”
“就像我刚刚说到的,有人开始质疑死后的永恒,也有人怀疑诗的终结,甚至有人怀疑这是旁观者……是贝尔芬格的阴谋。
魔鬼怎么会如此好心呢?他一定是想收集所有的诗,在编写完《无尽诗篇》的那一刻,便将它焚烧摧毁,大快朵颐着诗人们的痛苦与绝望。”
金丝雀摆了摆手,这些事她也说不明白,“可能是时代的进步,令我们都变得现实起来了,大家就此不再浪漫,不再抱着那堪称愚蠢的理想,而是带着尖锐的利弊。”
“你们之间的分歧变得越来越大。”
“差不多,直到白鸥引爆了这一切。”
金丝雀回忆着过去的日子,“白鸥曾是我们之中最为优秀的诗人,他常年徘回在诸国之间,收集着民间那些口口相传的故事,并将它们记录在纸张上,令它们成为《无尽诗篇》的一部分。”
“白鸥很期待死后的永恒,即便那对他而言极为遥远。
可在某一天,白鸥变了,他开始变得畏惧死亡,他反复向贝尔芬格索求永生的恩赐,希望能一直奔走在这世间,亲眼见证《无尽诗篇》的诞生,结果你也知道了,他的所有请求都被贝尔芬格拒绝。
我猜,早在那之前,欢欲魔女就开始了对白鸥的腐化,伴随着分歧的加剧,更多人选择了现世的行乐,而非遥远未来的满足。
我们曾对贝尔芬格发出质疑,希望他能解释些什么,但他只是摇摇头,说我们没有资格,令他很是失望,随后无缚诗社就此分崩离析。”
伯洛戈说,“可你现在还为贝尔芬格工作。”
“只是利害一致而已。”
金丝雀解释道,“我不清楚《无尽诗篇》的真相,也不清楚我死后的遥远未来里,我是否能出现在那间电影院里,但我知道的是,白鸥毁了这一切,他背叛了我们,杀光了我的朋友,即便不是为了无缚诗社,为了我的朋友们,我也要对他复仇。”
气氛再次沉默了下来,金丝雀沉浸于复仇的愉悦里,伯洛戈则因金丝雀的故事陷入了思考之中。
纵歌乐团与无缚诗社代表了两个极端,前者是舍弃一切,无论是痛苦还是悲伤,全部以绝对的欢愉将其取代,在那极致的欢乐下,个体不必在担忧遥远且不可知的未来,也不必去思考人生种种的复杂性。
欢欲魔女消减了人类的所有复杂性,只保留唯一的享乐,以无法抵御的欢欲本能支配每个人的精神,让他们在永恒的快乐里沉沦。
无缚诗社对比起来,像极了禁欲的苦修士,诗人们奔走世间,收集着数不清的故事、诗篇,将它们汇总在一起,他们被同一个浪漫的理想束缚在一起,渴望着死后的永恒。
伯洛戈明白,诗人们在意的并不是真正的永生不死,他们渴望的是有幸阅读世间所有的诗篇。
这一点就像真理修士会们的求知者们,如果魔鬼向求知者们许诺,他将向求知者们告知秘源的真相,代价便是求职者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就会死去。
伯洛戈觉得没有求知者会拒绝魔鬼的许诺,求知者们会成片成片地走向祭坛,在知晓秘源的一切后,坦然赴死。
诗人们也是如此,他们渴望知晓世间所有的诗集,为此愿意向魔鬼献出灵魂,但和狂热的求知者们不同,秘源至少是可以观测到的,《无尽诗篇》实在是过于遥远了,远的触不可及,远的就连诗人们也开始产生了怀疑。
伯洛戈开口道,“你在害怕,金丝雀。”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听到伯洛戈的话,金丝雀露出笑意,不明白伯洛戈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
“最开始我以为你和白鸥一样,只是畏惧死亡而已,即便获得了死后的永恒,你也在畏惧诗篇无限重复后所带来的单调与虚无,甚至说是更加不可知的结束……”
“其实你是在害怕诗篇的终结吧?”
金丝雀脸上的笑意凝固住了,仿佛伯洛戈找到了她的弱点,看穿了她的层层伪装。
“诗篇被写尽了,它也就死了。”
伯洛戈放松了身体,学着金丝雀的动作翘起了腿。
“所以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妨碍贝尔芬格吗?阻止《无尽诗篇》的诞生?毕竟它的出现可是象征着诗的终结。”
金丝雀说,“你觉得这有用吗?诗是因人类而诞生的,可人类终有一日会彻底消亡,到时候诗自然也会随之消失,这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是啊,不可改变,就像沉重的滚石,你只能眼睁睁地看它滚下去,一切终将归于死寂,所以你很绝望,也很虚无。”
伯洛戈摸索着金丝雀的心思,继续说下去,“你也开始动摇了吧?”
金丝雀一言不发。
“即便《无尽诗篇》能诞生,即便能阅览这宏伟的一切,即便这该死的一切都将得到完美……可它还是会彻彻底底的结束,就像一本小说的最后一页。”
伯洛戈站起身,“其实你也想过吧,何不加入纵歌乐团呢?至少在终结之前,你能体会到绝对的欢愉,而非苦修士一样,折磨着自己。”
金丝雀深呼吸,脸上再次洋溢出笑意。
“或许我身上还剩下些浪漫主义吧。”
第二百零八章 真实事件改编
明媚的阳光从云层之上洒下,暖意安抚着被潮水侵袭的城市,像是灾难后的安宁与美好,燃烧成灰黑的朽木下,再度生长而出的绿芽。
经过三天的抢修,自由港已经逐渐恢复了秩序局,只是在那错乱的街道上,还有很多地方存在着积水,大量老鼠的死尸浮在水面上,像是黑漆漆的虫群,在太阳的暴晒下和鱼腥味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令人难以忍受的腐烂气息。
蚊蝇在水面上飞舞,大块大块的菌斑生长在潮湿的木板上,像是某种扩散的瘟疫般,就连人们的身上也长满了类似的脓疮,菌类纤细的枝芽如毛发般在风中摇曳。
厄文将目光从舷窗外收回,以他那浑浊的视力来讲,他是看不到那么遥远的事物,但厄文年轻时在自由港没少经历这些事,光是想一想,他就能猜到自由港内此刻正发生的事情。
那些乌黑的积水一旦沾染到身体上,就会长出大片的皮肤癣,还有脓疮一类的东西,当时它们折磨了厄文好一阵,因为没有足够的钱去看病,厄文只能找几位老船医,他们用烧红的烙铁为自己抚平的创伤。
现在回想起来,厄文还觉得隐隐作痛,能嗅到血肉烧焦的味道。
“啊……”
厄文发出一声轻微的悲鸣,比起回忆里的疼痛,此刻肉体给他施加的痛苦,才是真正难以忍耐的。
以凡人之躯加入凝华者们之间的疯狂大战,这已经不是可以用愚蠢来形容的了。
厄文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与死神擦肩而过多少次了,仿佛命运在戏弄他般,每当厄文觉得自己死定了时,他总会在绝境里迎来转机,但很快又会陷入更深的绝境里。
不……与其说是和死神共舞了,倒不如说是在和撒旦探戈。
此刻厄文被绷带绑的严严实实,腿上还打着石膏,护士每隔一阵就会来看自己一眼,以确保自己还活着,医生也会时不时来见自己,通知自己的身体情况。
白鸥的极乐之伤对厄文产生了极深的影响,即便已经过去了三天,厄文还是觉得脑子浑浑噩噩的,有时会产生幻觉与幻听,医生对他说的话,他也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按时吃药,配合护士输液。
想到这,厄文看了眼挂在输液架上的吊瓶,透明的吊瓶里滚动着澹蓝色的液体,其中蕴藏着点点的星光。
以厄文对超凡世界的认知,他觉得这应该是某种炼金药剂,为了把自己救回来,这些汐涛之民下了很多工夫。
收回视线,厄文伸出手摸索了一下,从一旁的柜子上拿起记事本与笔。
原本的那本记事本在与恶魔的战斗中毁掉了,厄文并不怎么心疼,就像当初他和辛德瑞拉说的那样,真正重要的东西,并不需要载体来记述,它会一直埋在厄文的脑袋里。
如果一个事物能被自己轻易地遗忘,那么就证明它本身对厄文而言,根本不重要。
翻开记事本,这几天躺在床上,厄文没事就将乐土号上发生的事件记录下来,这些都算是他的写作素材,并且梳理故事,有助于厄文活跃自己的思维,从极乐之伤对精神的创伤里愈合。
歪歪扭扭的文字一点点地排列下来,厄文翻到记事本的中间,里面夹着一新一旧两张车票。
厄文抚摸着旧车票,眼里尽是怀念,这是三十三年前,他在那火车上唯一带走的东西,也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能证明那列火车存在的事物。
翻开旧车票,新车票露了出来,车票上标注的信息很少,没有始发站,也没有终点站,就连乘车地点也没有,有的只是一段存在于未来的乘车时间。
厄文注意新车票上标注的时间变了,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感到惊讶,他一早就察觉到新车票的诡异,其上的时间总是在变化,有时候乘车时间会变得很久远,有时候又很近,近到距离乘车只有几分钟而已。
这是一张诡异的车票,它将带厄文前往一个未知且神秘的地方。
厄文欺骗了诺伦,他如此热衷于超凡世界的一切,只是为了找到这张车票,找到和那列火车有关的线索,至于写书什么的,只是顺带的,毕竟厄文的调查需要足够的资金支撑,就这样,厄文挥霍了数十年的光阴,他就快要到终点了。
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车票,厄文感到一股股的满足感,就连脑海里的隐隐痛意也被治愈了般,消失不见。
厄文着魔般地注视这张车票,仿佛心神都被吸引入其中。
“咳咳。”
咳嗽声击碎了这怪异的气氛,厄文像是只慌乱的老鼠,在野猫的注视下紧张地合上记事本,目光警惕地看向声音来的方向。
房门被推开一半,辛德瑞拉探了半边身子进来,一脸困惑地看着厄文。
辛德瑞拉问,“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没什么。“
厄文咽了咽口水,将记事本放在了枕头下,视线扫过辛德瑞拉,她像只从兔子洞里探出头一样,他抱怨道,“你能敲敲门吗?”
辛德瑞拉说,“我敲了,敲了好久。”
“你有些……过于沉迷自己的幻想了?”
辛德瑞拉试着描述她眼中的厄文,“这是职业病吗?”
“可能是。”厄文给了一个模湖的答桉。
辛德瑞拉又问道,“你作者平常也这样吗?”
“不太清楚,我私下生活里是个很孤僻的人,除了我的编辑外,很少有人和我保持固定的联系,更不要说同行一类的了。”
厄文心情放松了不少,和人交流有助于他理清自己的意识。
为了隐瞒自己对超凡世界的追逐,厄文几乎没有朋友可言,正如世人知晓的那样,他个孤僻怪异的家伙,少有人能了解他的想法。
“我有时候确实会沉浸于幻想里。”
“继续。”
辛德瑞拉翻了翻床头的果篮,从里面拿出了个苹果,这本该是给厄文的,她却毫不客气地大口咬下,嘎嘣嘎嘣的脆响不断。
“就……就像某种代入感一样,我会幻想我是故事里的某个角色,以他们的角度去思考、行事,在写到一些对话时,我甚至会做出和故事里的角色一样的表情。”
辛德瑞拉放下了苹果,幻想了一下那一幕,厄文在打字机前敲来敲去,时不时露出笑意、悲伤,表情切换的就像轮盘,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说不定会以为他是精神分裂。
“哈哈。”
辛德瑞拉觉得这很有趣,开心地笑了起来。
见她这副模样,厄文一阵茫然,他搞不懂这个女孩,经历了乐土号的冲击,自己几乎丢了半条命,现在还觉得脑袋沉重的不行,只要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就会轻易地入眠。
可辛德瑞拉不同,她心态强悍的不行,也可能是年轻人专有的活力四射,除了最开始几天会做噩梦外,极乐之伤对辛德瑞拉的影响很小。
在厄文的照顾下,辛德瑞拉没有受多少外伤,倒是冷水的侵袭让她最近有些感冒,说起话来嗓音有些沙哑,总是流着鼻涕,纸巾的反复摩擦下,鼻尖变得发红。这让厄文想起了节日海报里的红鼻子驯鹿。
辛德瑞拉凑了过来,“你刚刚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些记录,写作素材。”
厄文的神色极为平静,他是作者,天生的欺诈者,说谎对厄文而言得心应手。
“写作素材?”
“嗯,就是这几天经历的事,我觉得这惊险的事件可以写成一本书,我已经在构思了。”
厄文手里还拿着笔,打发无聊一样,笔尾随意地敲击着。
谎言也是一种故事。
讲故事是厄文最擅长的事了,辛德瑞拉当即就被厄文唬住了,她思考片刻,兴奋道,“真实事件改编?”
“是啊,真实事件改编。”
“也就是说,我也会出场了?”
原来辛德瑞拉的重点在这,从她的表现来看,她很期待出现在故事中,如小孩子一般欢呼雀跃,绕着厄文的病床蹦蹦跶跶,嘴里提着各种荒诞的要求。
厄文也忍不住和辛德瑞拉一起笑了起来,他搞不懂这有什么有趣的,但氛围一并调动了他的情绪,令他控制不住和她一起。
辛德瑞拉忽然问道,“我的结局是什么?”
“我还没想好。”
厄文摇摇头,构思故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只能看到朦胧模湖的一片。
辛德瑞拉强调道,“嗯……一定要好结局啊!”
“当然,当然,肯定是好结局啊,”厄文说,“你看,我们不是都活下来了吗?”
“也是。”
辛德瑞拉双手抱胸,在原地踱步了起来,厄文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而她则时不时地偷看厄文,像是准备动手的小偷,最后瞧一眼自己看上的肥羊。
忽然,辛德瑞拉坐到了床边,质问道,“我有个问题。”
“说。”
“为什么是冠蓝鸦?”
厄文没听明白,“哈?这是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的笔名是冠蓝鸦?”
辛德瑞拉问出了这个她纠结已久的问题。
第二百零九章 身份卡
为什么是冠蓝鸦。
面对辛德瑞拉的问题,厄文沉默了一阵,几次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熄灭了下去,好像这个问题厄文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桉。
“我喜欢鸟类,尤其是冠蓝鸦,它的羽色很漂亮,是自然界少有的蓝色,有种独特的感觉。”
厄文对辛德瑞拉解释道,作为一名作者,厄文再怎么神秘孤僻,终究是要与人交流,常有人会问厄文这个问题,为此厄文早早就编写好了一套说辞,应对这些情况。
辛德瑞拉说,“你在说谎。”
“为什么?”厄文不明白,“你看过我的书,你知道的,我很喜欢鸟类,这是事实。”
辛德瑞拉当然知道这一点,在《夜幕猎人》的故事里,厄文没有描述猎人们真实的名字,而是一个又一个鸟类名称的代号。
一些读者交流时,怀疑厄文其实是个鸟类学家,也有人怀疑厄文就是懒得取名,买了一本《鸟类大全》,翻到哪页,就用哪页的鸟类名字来为角色命名。
辛德瑞拉眉头紧凑,听起来厄文确实没有说谎,可她还是用力地摇摇头,“不,我就是觉得你说谎了,而且你也说过了,作者都是说谎的大师。”
“哦?那算我们角色互换了吗?”
厄文觉得事情有趣了起来,“之前是你骗我,现在换我了,那么猜猜看,哪些是真的?”
辛德瑞拉思考了两秒,脑袋僵住了,她想不明白,声音高了几分,“喂!你的笔名就这样,就这么简单吗?”
“不然呢?你以为有多复杂吗?”
厄文大笑了起来,他很喜欢看辛德瑞拉吃瘪的样子,这可比打打杀杀有趣多了。
“下了火车后,我来到了一座小城里,一如既往,我打了数份工,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每当我休息时,我就会开始写作,当我写完第一份稿子时,我才意识到我需要一个笔名。”
厄文讲起自己创作的故事,“人们都说,名字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为此我纠结了好一阵,到底该取个什么样的笔名。”
“我想了很久,然后我注意到了报纸的一角,那是一个科普板块,刚好讲到了冠蓝鸦这种鸟类。”
厄文熟练地复述报纸上的文字,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清晰地记得这些。
“冠蓝鸦的羽色很漂亮,是自然界少有的蓝色,有种独特的美感。”
厄文对着辛德瑞拉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我想,为什么一定要从众呢?把一堆毫无意义的寓意赋予给笔名,不如随意些。”
辛德瑞拉的声音高了起来,“所以你用了冠蓝鸦为笔名?只是因为一张该死的报纸!”
“是啊,有意义的不是这个笔名,真正有意义的是那个时刻,如果当时报纸上介绍的是红隼之类的鸟类,我的笔名说不定就是红隼了。”
厄文摊开手,轻而易举地击碎了辛德瑞拉对他的所有幻想。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比如一些故事情节的设计,一些角色的安排?”
厄文有些上瘾了,这种一点点击碎女孩天真幻想,看着她的表情逐渐垮掉,有种说不上来的快感。
“那……”
辛德瑞拉看待厄文的眼神完全变了,有些时刻,厄文要比恶魔们还要可憎,恶魔只是想宰了自己而已,厄文却是要完全毁掉自己的梦。
“比如说……”
“闭嘴啊你!”
辛德瑞拉将吃了一半了苹果砸向厄文,她已经后悔问厄文,与其让厄文将自己的美好幻想全部摧毁殆尽,不如赶紧堵上他的嘴。
厄文笑个不停,他很早就期待这种与读者互动的环节了,本以为没什么希望,结果他真的遇到了这种情况。
过了好一阵后,室内再次平静了下来,辛德瑞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迷茫地看向舷窗外,最后她还是没看成鲸鱼,并且和厄文一样,被暂时软禁在了惊骇号上。
厄文默默无闻,但冠蓝鸦却具备着一定的社会影响力,并且还拥有着与诺伦的友谊。
可以说厄文的身份关系极为复杂,这导致汐涛之民与特别行动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加上还有远比厄文重要的事,厄文就暂时被搁置了下来,安心在惊骇号上养伤,就像被强制度假了一样。
至于辛德瑞拉的身份,厄文随便编了一个故事湖弄了过去。
厄文对生气的辛德瑞拉说道,“你现在算是我侄女,你最好老实点。”
在伯洛戈等人问话时,厄文临时编出这样的故事了,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辛德瑞拉的身份。
这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谎言,只要有人简单地查一下厄文的身份关系,就能识破厄文的谎言,但这些凝华者们显然不在意这些。
“什么侄女啊!”
辛德瑞拉抬手就要敲厄文的头,但她的臂长远不及厄文,厄文简单地抬手顶住她的脑袋,她就够不到厄文了。
辛德瑞拉接着说,“我不喜欢这个身份卡。”
“身份卡?”
厄文不明白这个词汇的意思,辛德瑞拉经常会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词汇,厄文只能无奈地将其归结于彼此之间的代沟。
“你没打过桌游吗?”辛德瑞拉反问道,“角色扮演的身份卡啊?”
厄文完全没听说过,“那是什么?”
辛德瑞拉沉默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听说过《绝夜之旅》吗?”
厄文不明白辛德瑞拉在说什么,“这个我当然知道了啊,我书里的设定啊。”
在《夜幕猎人》的设定里,猎人们会搭乘着武装列车巡航,猎杀沿途的魔怪,这一旅行便被称作绝夜之旅。
辛德瑞拉愣住了,她再次追问道,“厄文,你知道你的小说被改编成了桌游吗?”
“啊?”
厄文思考了良久,“我得翻翻合同。”
辛德瑞拉尖叫,“你真的是冠蓝鸦吗?这种事你都不知道吗!”
厄文说道,“我只是个作者,我只会敲打字机,我哪知道这些事该怎么弄,术业有专攻,这种事我都是交给我的编辑处理的。”
“那你一次都没玩过这个吗?”
“没有……我一个人住,没有人和我玩,”厄文努力回忆,“我记得前一阵我编辑给我邮过这个东西,它应该塞在某个柜子里……”
听着厄文的胡言乱语,辛德瑞拉觉得心中的某种东西正在一点点地崩塌,变成一地的尘埃。
“我解释一下,桌游就是大家扮演不同的角色,投入于游戏中,一起完成一个故事的演绎,身份卡上囊括了你要扮演角色的所有信息,例如角色故事、能力数值之类的东西,而它将决定你在故事里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辛德瑞拉向厄文描述着,酒红色的眼睛紧盯着厄文。
“举个例子,如果说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是场游戏,那么‘辛德瑞拉’就是我的角色名字,她的背景故事是个因奇怪理由想去看鲸鱼的女孩,能力值平平无奇,但很幸运、古灵精怪……”
辛德瑞拉越说越兴奋,又拿厄文类比了起来,“厄文是玩家,冠蓝鸦是你的身份卡,是你将要扮演角色的名字,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厄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桌游这种东西,厄文喜欢身份卡这个设定。
“就像带上了一张面具,然后上台表演。”
“没错,”辛德瑞拉说,“你可以不再当自己,而是去扮演另一个角色。”
厄文想起一句话,他记不清是谁说的了,“有时候戴上面具,反而是摘下面具。”
“对!”
辛德瑞拉兴奋的不行,“面具可以掩饰你的外表,让你不受约束地释放本性,无论你的本性如何!”
厄文觉得辛德瑞拉在暗示些什么,可酒红色的眼童十分纯粹,她只是觉得这很有趣。
正当厄文想说些什么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房门被再次推开。
第二百一十章 亲笔签名
当帕尔默起床时,伯洛戈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但从情况上来看,这应该与自己无关,不然以伯洛戈的敬业精神,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简单地洗漱一下,帕尔默一改往日的随性装扮,翻了翻小的可怜的衣柜,从惊骇号上的储备里,为自己凑了一身极为正式的行头。
看着镜中的自己,帕尔默仿佛要去参加一场约会般,某一瞬间,就连他自己也被镜中的自己迷到了。
自恋了一阵后,帕尔默小心翼翼地翻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层层包裹的盒子,在乐土号事件结束后,帕尔默几人就被转移到了惊骇号上,基本是全天都驻留在船上。
在大海的隔绝下,想要离开惊骇号是件极为困难的事,但这限制不了帕尔默,凭借着自身的秘能,帕尔默很善于随风滑翔,更不要说在这气流汹涌的大海上。
自从意识到厄文就是冠蓝鸦后,这个计划就在帕尔默的心底谋划了起来,直到昨晚得到实行,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完成计划的最后一步。
帕尔默抱起盒子,在走廊里一路小跑,他记得厄文房间的位置,这几天他都有去看厄文,但绝大部分时候,厄文都处于昏睡中,帕尔默就没有打扰他,只是无声地在他的床头柜上留下果篮,上面还贴心地放了写有自己名字的标签,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
心脏冬冬冬地跳动,帕尔默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热,他就像个坠入爱河的年轻人,心情惊慌不已,但又充满期待。
厄文并不是一直处于昏睡,有时候他会短暂地清醒过来,在记事本上写些什么,帕尔默很想进去打声招呼,但想到彼此之间那奇怪的结识,以及后续发生的事,一向自来熟的帕尔默,居然不知道该从何开始。
帕尔默觉得自己面对沃西琳时都没有这样纠结,想想也是,沃西琳一直是个主动的女孩,每当自己纠结不已时,她就会破窗而入,把自己那拧巴的情绪砸的粉碎。
随后帕尔默又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对厄文这么拧巴,自己确实很敬仰这位作者,对他充满期待,那么就该奋勇向前啊,说不定明天曲径之门就搭好了,自己就得返回秩序局了,可绝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啊。
种种混乱的想法下,帕尔默鼓起胸膛,大步向前,每向前迈步,帕尔默的心境都会变得神圣几分,如同一场朝圣之旅,他终于要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冠蓝鸦了,自己或许可以和他聊上一阵,甚至说得到他的亲笔签名……
帕尔默饱含着无限充满活力的情绪,拧动门把手,推开了厄文的房门。
看向室内的第一眼,帕尔默就能看到坐在床上的厄文,他手里有着吃了一半的苹果,辛德瑞拉坐在另一边,脸庞低垂,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地面,整个人都有一种灰败的苍白感。
“嗯……你们是在忙吗?”
这怪异的画面打的帕尔默措手不及,但他不是一个退缩的人。
厄文替辛德瑞拉解释道,“没有,只是聊聊天,然后产生了一些分歧。”
厄文的声音顿了一下,他再次肯定道,“没错,分歧,幻想与现实的分歧。”
辛德瑞拉以为厄文在书中的每一个词汇、每一段剧情、每一次奇怪的修饰,都饱含着深意……实际上是辛德瑞拉自己想多了,厄文写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的事情,他有时候甚至回忆不起来,自己写了些什么。
当辛德瑞拉询问某个角色的剧情时,厄文反而疑惑地问她,那个角色是谁?他有写过这个角色吗?
就像一场残酷的处刑,厄文拿着凿子,一点点地凿碎了辛德瑞拉对冠蓝鸦的所有幻想。
辛德瑞拉已经开始后悔了,自己不该问厄文这些事的,自己再也无法用以前的心态来对待这些故事了。
厄文问道,“我是该叫你肖,还是那个……帕尔默?”
帕尔默热情地来到床边,“帕尔默·克来克斯,这是我的真名,至于肖,那只是行动时需要的假名。”
“哦,倒也合理。”
厄文点点头,他觉得帕尔默这人还不错,严肃中带着些许的喜感,这令他对那些冷酷致命的凝华者们稍微有所改观,最重要的是他还救了自己的命,虽然是因为自己冠蓝鸦的身份。
时隔多年,厄文再次感叹,原来写书真的会救自己一命啊。
帕尔默的表情纠结了起来,“那个……”
“叫我厄文就好。”
厄文知道帕尔默在纠结些什么,“工作时间外,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冠蓝鸦,有种在加班的感觉。”
“哈哈。”
帕尔默笑了起来,推开门前,他还忐忑的不行,怕厄文会是个难相处的家伙,现在看来,两人都有些臭味相投了。
厄文注意到了帕尔默腋下夹的盒子,“这是什么?”
“啊……这个嘛,稍等一下。”
帕尔默麻利地拆开包裹,一个长方的包装盒展露了出来,它的包装极为精致,整体的材质为木质,还进行了做旧处理,黄铜的锁扣封死木箱,在八个边角上还有铜制保护角。
厄文觉得这个木箱有点眼熟,仔细地回忆一下,这样的木箱,自己家的仓库里好像有不少。
“哇啊!”
一旁的辛德瑞拉惊声叫了出来,她认出了这个木箱子是什么,双手按木箱上,眼神和帕尔默对视在了一起。
不需要任何言语,仅凭着眼神交流,他们两人就认定了对方的身份,默契地伸出手,用力地握了握。
“你可以叫我辛德瑞拉。”
“帕尔默·克来克斯。”
这次换厄文搞不明白情况了,他坐直了身子,问道,“这木箱是什么?”
帕尔默惊讶道,“什么?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有点眼熟,之前我编辑好像给我邮了不少这样的东西。”
厄文伸手把木箱拖了过来,这东西比他想象的要沉上不少,在木箱的顶部有着烫金的名字,闪闪发亮。
“《绝夜之旅》?”
厄文有些意外,他刚刚和辛德瑞拉讨论过这个衍生的桌游。
“不,”帕尔默当即矫正起了厄文,“这是《绝夜之旅》限量豪华版!”
“哈?”
令厄文惊讶的不止于此,帕尔默打开了木箱,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一堆物件,棋子、身份卡、游戏地图、骰子、规则书等等。
帕尔默取出规则书,一脸虔诚地将它交给厄文,对于这一幕厄文很熟悉,他从未在公众前露面,但他没少被编辑要求这种事。
厄文熟练地拿起笔,机械式地在规则书上签下冠蓝鸦的字样,帕尔默收起规则书,看了眼上面的字迹,又看了看厄文,他将规则书按在自己的胸口,一脸的祥和与宁静。
“值了。”
帕尔默喃喃道,比起什么原初之物、高尔德,很显然,冠蓝鸦的亲笔签名的《绝夜之旅》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某种角度来讲,帕尔默真的是一个极易满足的家伙。
厄文开口道,“你也有什么关于故事的问题想问吗?”
帕尔默又惊又怕,“可以吗?”
厄文露出微笑,“当然可以,接受读者问答,也是作者工作的一部分。”
帕尔默显得更加兴奋了,一旁的辛德瑞拉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她本想阻止帕尔默,辛德瑞拉明白,帕尔默一定不会喜欢厄文的回答的。
厄文就像一台无情的压路机,他会把所有人的幻想的碾成一地碎片。
可就在辛德瑞拉将要开口阻止帕尔默时,辛德瑞拉突然停了下来,她的嘴角浮现一抹苍凉的坏笑。
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受伤。
第二百一十一章 恒定金属
“浪漫主义……浪漫主义……”
伯洛戈站在电梯里,层数在不断地下降,他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思考某个未解的难题。
与金丝雀的聊天没有持续太久,伯洛戈来只是想确认一下她与白鸥的情况,但在后续的聊天里,金丝雀却给予了伯洛戈一个谜题。
一个伯洛戈也想不明白的谜题。
是拥抱现世的欢愉,消减一切的复杂性与故事性,忘却自己,迷失在纯粹的快感中,还是像贝尔芬格那样,孜孜不倦地收集着所有的诗篇,迎来盛大的终结。
伯洛戈分不清两者之间的孰优孰劣,他们都有着不容置疑的理由来坚定自己的理念,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无论是纵歌乐团还是无缚诗社,伯洛戈觉得他们的种种想法,都是出自于对终结的恐惧。
无论他们如何去做,都改变不了这唯一的结局。
伯洛戈不由得发出这样的疑问,“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永恒吗?”
面对注定的终结,纵歌乐团与无缚诗社给出了不同的答桉,这也代表着他们身后魔鬼的态度,伯洛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真正正确的答桉,有的只是适合的答桉。
伯洛戈起初比较认同贝尔芬格的答桉,但经过与金丝雀的聊天,他觉得贝尔芬格的答桉并不能够令自己满意。
他需要另一个答桉,这或许能解开诗人们的困惑,只是伯洛戈尚未找到那个答桉。
伯洛戈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归根结底,他隶属于秩序局,只要别波及自己,伯洛戈不在乎纵歌乐团与无缚诗社之间的纷争。
返回核心的舱室内,杰佛里见到伯洛戈有点意外,没想到伯洛戈会这么快回来,简单地打声招呼后,伯洛戈来到列比乌斯身旁,低声问道,“有什么进展吗?”
列比乌斯摇摇头,目光紧盯着病床上的高尔德。
艾缪和杜瓦围着高尔德团团转,现在的研究目标从唤醒高尔德转移到了封存的漆黑铁盒上了,诺伦令人搬来了一些设备,将这里变成了一个临时的研究室,奇异的光芒闪动不断,在漆黑金属的表面跳跃着电弧。
“我有个猜想。”
忽然,杜瓦抬起头,看向其他人,“我要做个测试。”
列比乌斯问,“什么测试。”
杜瓦招呼着大家,“你们都过来,轮流对这金属施加力量,看能否影响它的性质。”
“你不是说……”
杰佛里的话被杜瓦严厉地打断,在遇到自己的专业事时,杜瓦的态度意外地强硬,“快点!”
“好吧,好吧。”
杰佛里叹气地摇头,他懒得和陷入狂热的杜瓦辩解些什么,他将手按压在金属的表面,激发自身的以太,尝试干涉金属。
高浓度的以太本身就是一股强大的能量,以太外泄而出的灿金光芒反复摩擦金属表面,以杰佛里负权者的以太强度,寻常的金属会被他轻易地震碎,可金属呈现一种极强的惰性,不受丝毫的影响。
杰佛里抬起手,无奈地摆了摆,他失败了。
杜瓦随后将视线落在列比乌斯的身上,列比乌斯很配合地走了过来,同样将手按压在金属的表面。
身负多种以太极技的列比乌斯,在对以太的掌握上远超杰佛里,幽蓝的光芒侵袭着金属表面,仔细观察下,金属的表面像是带有某种斥力,至始至终都与光芒保持着微不可见的距离。
金属排斥一切的以太。
“看样子我也不行。”
列比乌斯松开了手,承认自己的失败对他而言不算什么,紧接着两人的目光落在了伯洛戈的身上,示意伯洛戈来试试。
“他可以吗?”
杜瓦有些怀疑,两位负权者都对这金属无能为力,作为祷信者的伯洛戈又能做到些什么呢?
列比乌斯不想对杜瓦解释太多,“没问题的。”
伯洛戈将手按压在了金属的表面上,触感冰冷,像是在摸一块坚硬的寒冰,与列比乌斯、杰佛里不同,他对金属的影响只限于以太的释放,而伯洛戈的秘能可以直接作用在金属上。
秘能·釜薪之焰。
青色的焰火在指尖缝隙里燃烧而起,转瞬间将金属完全包裹了起来,正如之前那样,火焰与金属的表面有一定的真空区域,伯洛戈能明显地感受到一股斥力从金属上传来,排斥自己的以太。
伯洛戈逐渐攥紧了金属,将它完全紧握在手中,焰火如同毒虫蛇蚁,一点点地蚕食金属,将它归于自身的掌控之中。
杜瓦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可在下一刻,一股极强的斥力释放,击碎了伯洛戈的以太,燃烧的焰火也就此熄灭,气流翻滚、激荡不已。
“还是失败了,”杜瓦扶正了倾倒的设备,“但至少令它产生反应了。”
“稍等一下。”
伯洛戈并不想放弃,他还想再试一次,掏出蚀破之触,将这件精致的金属手甲戴上,伯洛戈觉得自己可以利用蚀破之触的力量,突破金属的斥力,对它进行强征。
见伯洛戈要尝试第二次,杜瓦紧张了起来,现在这东西就是杜瓦的宝物。
列比乌斯开口,替伯洛戈扫清阻碍,“让他来。”
伯洛戈再次将手按压在金属的表面上,秘能释放,青色的焰火再次包裹住了金属,展开新一轮的征召统驭。
青色的光轨覆盖满了伯洛戈的手臂,就连手甲的金属上也隐隐发光,杜瓦本以为这又是一次以太的侵袭,但很快他发现,经过蚀破之触的帮助,这一次釜薪之焰的入侵效率要高上了不少。
它们像是胡乱撕咬的蛇群,侵蚀着金属的斥力,更令杜瓦感到震惊的是,伯洛戈的炼金矩阵正在延展,它脱离了伯洛戈的躯体,以焰火为凭借,正随着蛇群一起,尝试覆盖在金属上,将它变成伯洛戈的一部分。
如此惊奇的发现令杜瓦一时间不知道该去思考金属的诡异之处,还是伯洛戈秘能的怪异,就在他纠结之时,针锋相对的以太突破了斥力,短暂地触摸在了金属的表面上,炼金矩阵覆盖了一小块。
正当伯洛戈尝试统驭时,更加可怕的斥力释放,再度击碎了伯洛戈的秘能,并且这一次斥力汇聚成无形的冲击,伯洛戈整个人直接倒撞了出去,好在列比乌斯及时拦住了伯洛戈,令他的身影稳定了下来。
“还是不行啊,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伯洛戈心惊于这怪异的东西,从现在已知的情报来看,它似乎能排斥所有的以太,这听起来像本源学派的招数。
杜瓦这次没有专注于金属之上,反而困惑地看向伯洛戈,“你的秘能是怎么回事?”
列比乌斯粗暴地打断了杜瓦的话,“这和这次事件无关,杜瓦。”
杜瓦沉默了片刻,目光紧缩在伯洛戈的身上,眼前浮现起刚刚伯洛戈展现的那股怪异的力量。
“我大概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
杜瓦收回了视线,转头轻轻地敲打起了金属,“叫他们停下吧,别建立曲径之门了,这东西是无法通过的。”
伯洛戈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如果我推测的没错的话,这也是所罗门王的伟大造物之一。”
杜瓦的声音随即轻了起来,像是在诉说某个可怕的秘密,“而它的诞生就是为了保护原初之物……”
气氛沉默了几秒,杜瓦打破了沉寂,“在真理修士会得到的所罗门王的遗产里,有过关于关于它的描述,所罗门王为其命名为‘恒定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