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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dlao     无尽债务txt下载     无尽债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 绝夜之旅 【感谢夜鹰三零七的盟主、加更】

    桌游,简而言之,桌面游戏,关于这些东西,伯洛戈还是了解的,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遇到。

    伯洛戈突然有种很糟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和宇航员下过棋,现在伯洛戈一看到这种桌游,便感到非常难受,总是能回想起那糟糕的情景。

    从这琳琅满目的桌游上移开,伯洛戈盯着瑟雷,作为古老的夜族领主,瑟雷是历史的见证者,岁月的活化石,从他的口中或许能得到一些情报,不止是宇航员的部分,还有关于霸主·锡林,乃至圣城之陨。

    那是焦土之怒的终结,伯洛戈相信瑟雷不会错过那盛大的落幕,他一定知道什么,并且在圣城之陨后、誓言城·欧泊斯建立之初,不死者俱乐部似乎就存在于这里了,瑟雷一定也旁观了秘密战争的经过,甚至说亲眼见过活着的锡林·科加德尔……

    “伯洛戈!”

    帕尔默的喊声将伯洛戈从思考中唤醒,帕尔默挥了挥手,吸引着伯洛戈的目光,“你发什么呆呢?”

    伯洛戈说,“在……在想一些事。”

    “别想工作上的事了,人是需要放松的,更不要说,你还需要排解心中忧郁,不是吗?”

    帕尔默用手肘顶了顶伯洛戈,眉飞色舞着。

    看着帕尔默这副贱样,伯洛戈就忍不住想要给帕尔默一拳,但又想到这是个可怜的倒霉鬼,说不定他才是心理有问题的那个,伯洛戈便努力安慰着自己。

    “这是你自己选的,伯洛戈,你得自己受着,反正他最多也就活个几十年,熬一熬就过去了……”

    伯洛戈以低的声音自我催眠着,平复好心态后,伯洛戈抛掉了脑中的忧愁。

    这一点帕尔默说的很对,现在是下班时间,这几人多少算是为自己庆祝来的,总不能把他们冷落在一边。

    伯洛戈问道,“这是什么桌游?”

    帕尔默眼中闪闪发亮,他好像在等伯洛戈这样问很久了,急不可耐地为伯洛戈解释并推荐着。

    “这东西我们等了很久啊!”

    帕尔默用力地拍着桌子,这次丘奇与瑟雷居然也跟着点头,他们对于这桌游的兴趣同样十足。

    “《绝夜之旅》!”

    瑟雷兴奋地举起酒杯,生怕酒水溅在桌游上,他还特意拉远了酒杯。

    这种行为在瑟雷身上可是很少见的,在这方面这家伙邋遢的不行,每次喝高了,整个人就像在酒精里洗了个澡般,湿漉漉的。

    这家伙才不在乎酒水会洒到哪,但这一次不一样了,从这足以看出瑟雷对这桌游的重视性。

    四人入座,伯洛戈简单地看了眼规则书,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个所谓的《绝夜之旅》该怎么玩。

    地图纸上刻画着一片被大雪覆盖的荒凉之地,零星的几个村庄与城市散落在其中,而后一条弯弯扭扭的铁轨将它们连接在一起,首位相连。

    在铁轨的起始也是终点站台上,摆放着一列精致的火车模型,火车旁则是几枚造型各异的棋子。

    伯洛戈觉得这些东西有些眼熟,拿起规则书继续望下看去,读起了桌游的背景故事。

    “从千百年前,人类燃起第一抹火光、映亮黑暗时,憎恶唾弃之物就存在了。

    它们在阴影里穿行,窥觊着人类的血与肉,用尖牙与利爪散播着疯狂与绝望,人类只能躲在破败的堡垒下,于黑暗中瑟瑟发抖,惶恐不安地等待着天明的降临。

    绝望的轮回延续了很多年,直到第一人举起长剑,反抗起了这些邪异的怪物们,斩掉那可憎的头颅。”

    伯洛戈默读着纸张上的文字,在脑海里勾勒出那泛黄的古老传说。

    “自此黑夜不再可怕,越来越多的人们在烈火与铁石中锻造出狭长的剑刃,加入黑夜的争斗中。

    这些怪物是可以被伤害、被杀死的,血与火的牺牲下,怪异的尸体堆积成山。

    厮杀之人将自己称作‘猎人’,猎人追逐着怪物,驱散着黑暗,将人类的边疆不断地向着黑暗世界推进。

    猎人不知疲劳,永不停歇,直到杀光所有的怪物,根除‘魔怪’。”

    伯洛戈合上规则书,疑惑地看向帕尔默,“这不是《夜幕猎人》里的设定吗?”

    《夜幕猎人》这本书就摆在伯洛戈的卧室内,他没事就看两页,如今已经阅读了大半,虽然是诸多系列中的一本,但也让伯洛戈对于书中描绘的世界观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这就是由《夜幕猎人》改编过来的桌游。”

    帕尔默眼睛闪闪发亮,夺过规则书,将角落里的一段话,给伯洛戈看,上面写着“本桌游改编于冠蓝鸦的作品《夜幕猎人》”。

    难过帕尔默这么兴奋,这是他最爱的小说所改编的桌游,目光落在瑟雷与丘奇上,两人没有帕尔默那么狂热,但眼里有着同样的兴奋。

    伯洛戈微微皱眉“也就是说……你们几个也是冠蓝鸦的忠实读者?”

    丘奇还算平静地点点头,瑟雷则激动地喊道。

    “嗨呀!要不是受到誓约的限制,我真想把冠蓝鸦也变成夜族的一份子,赐予他永恒的岁月!”

    紧接着瑟雷那邪恶的本性展露了出来。

    “这样他就能敲打字机敲到时间尽头了。”

    伯洛戈的表情微微抽搐,他就不该期待瑟雷什么,“该说算冠蓝鸦走运吗?避免了永恒的折磨。”

    瑟雷说,“这怎么能说是永恒的折磨啊,那可是永生。”

    “那你应该没仔细看书,冠蓝鸦在他的书里常透露这样的想法,他不喜欢永生,那只会令生命变得麻木灰败,他更赞同有限的生命内,释放更加灿烂的花火。”

    流星正因其转瞬即逝而美丽。

    伯洛戈说,“如果你找到冠蓝鸦,他绝对会拒绝你的。”

    “那只是小说而已,伯洛戈,你不能以作品来评价作者,说不定背地里,他是个怕死怕的要命的家伙呢?才写出这样的话,在故事里安慰自己。”

    瑟雷眯起了眼,带起了一股股神秘与古老之感。

    “两个不死者讨论永生与死亡?这太可笑了,你们快点选棋子!”

    帕尔默打断了两人的对谈,他才不在乎什么理念之争,帕尔默只想赶快玩个痛快。

    《绝夜之旅》今日才发售,帕尔默花了重金才抢到这一份,他已经等不及了。

    《绝夜之旅》的规则还算简单,并且贴合小说里的剧情,在《夜幕猎人》的小说中,猎人们乘坐着一列名为“黎明号”武装火车,在城市之间巡逻,在某地遇到了魔怪,便停下火车开始狩猎。

    桌游上的设定也是如此,黎明号位于起始与终点站台,玩家们轮流摇骰子,骰子组合起来的数值,换算成黎明号前进的格数,不同的格子会引发不同的随机事件。

    遭遇随机事件时,就会根据玩家的抉择与掷骰,来令游戏走向不同的道路,游戏的最终目标则是翻越群山与城市,完成这一次的巡游狩猎,回到起始点。

    职业棋子的种类只有一个,就是玩家需要扮演的猎人,但根据猎人的不同,猎人也具备着不同的武器,以此划出区分。

    伯洛戈选择了持有诸多冷兵器的猎人,帕尔默选择了一位携带枪械的猎人,丘奇仔细思考下,选择了一位背负弓弩的猎人。几人的选择多少贴近了自己的性格与战斗风格。

    瑟雷没有选择职业棋子,而是神神秘秘地拿起一张面具,面具的底色为纯白,黑色的线条刻画出了肆意生长的枝叶,令他更具了几分神秘气质。

    《绝夜之旅》需要一位主持人来引导玩家们,瑟雷扮演的便是主持人,从小说的设定上来讲,他是领航员,来确定黎明号朝着何方前进、变轨、停车作战。

    前期准备已结束,几人轮流掷骰,十二面骰子翻滚个不停,数字叠加起来,黎明号缓缓移动,伴随着汽笛声,在大雪尘封的铁轨上呼啸前进。

第三十五章 阿菲亚

    伯洛戈觉得桌游并不有趣,他一脸冷漠地掷骰子,根据瑟雷的指示行动,然后触发随机事件,遭遇陌生人,又或者卷入战斗之中。

    经过几轮的游戏,黎明号已经驶出了很远的距离,碾碎了诸多的魔怪。

    桌游的战斗很大程度上都依靠着运气,这并不是伯洛戈自身实力可以影响的,对于想将一切握在手中的伯洛戈而言,这令他有种奇怪的落差感。

    “伯洛戈受伤,判定为流血伤势,接下来的三轮随机事件中,你的行动将受到影响。”

    瑟雷宣判了刚刚战斗的结果,将一张流血卡丢给了伯洛戈。

    丘奇因其角色使用弓弩,可以躲在安全的距离内作战,为此这家伙在几轮战斗中都安然无恙。

    至于帕尔默……该说真不愧是倒霉鬼啊。

    “帕尔默受伤,掷骰判定,伤势为重伤,接下来三轮随机事件中,你需要连续摇到特定数值区间,不然判断角色死亡。”

    瑟雷将重伤卡丢给了帕尔默,帕尔默则一脸的恍忽,他看了看眼前的重伤卡,又看了看棋盘,黎明号才行驶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距离,自己就重伤了?

    瑟雷小声道,“帕尔默,你的运气真的不太适合这个游戏。”

    帕尔默的咬牙切齿道,“我能赢回来的。”

    丘奇试着憋笑,但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游戏该继续了,但当新一轮的掷骰开始时,略显陌生的女声响起。

    “伯洛戈?帕尔默!”

    女孩的出现打断了游戏的进行,伯洛戈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端着一堆酒杯在酒桌间穿行。

    “幼!阿菲亚!”

    和伯洛戈不同,帕尔默一眼认出了女孩,听到“阿菲亚”这个名字,伯洛戈尘封的记忆尽数归来。

    他想起来了,阿菲亚在这间酒吧打工来的,来时没有遇到她,伯洛戈就没有多想。

    阿菲亚还记得伯洛戈,毕竟当初伯洛戈替她解决了麻烦,这让阿菲亚对伯洛戈印象很深,至于帕尔默,两人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帕尔默和丘奇没有散伙前,他们每周都会在花店见面。

    “真巧啊!”

    帕尔默冲着阿菲亚打招呼,阿菲亚送完了酒杯,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这两位是……”

    阿菲亚注意到了瑟雷与丘奇这两个陌生的面孔。

    “阿菲亚小姐是吧,您好,称呼我为瑟雷就可以了。”

    瑟雷优雅地起身,摘下面具,露出那夺人心魄的红宝石眼童,古老的神秘感迎面而来,冲击着阿菲亚的神经,她一时间呆滞住了。

    “你……你好,瑟雷。”

    忘记瑟雷那些滑稽的表现,当他认真起来时,这家伙还是蛮有魅力的,气质古老且神秘,通晓古今还家财万贯,难怪瑟雷每天都会去见不同的女人,这家伙有着纵情享乐的资本。

    瑟雷的优雅没有持续太久,他脸上洋溢起了过度的笑意,然后发出阵阵怪叫声,坐回了位置上,对着几人大吵大叫。

    “快掷骰!我等不及看你们怎么死了!”

    阿菲亚的目光逐渐清醒了过来,她有些恍忽,很少有人能拒绝瑟雷的魅力,阿菲亚也是如此,好在瑟雷只是想戏弄她一下,这位夜族领主明明活了那么久,但越活却越幼稚。

    用力地眨了眨眼,阿菲亚没搞懂自己刚刚怎么了,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丘奇身上,眼童里充满了好奇与陌生。

    “这位……”

    丘奇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去看阿菲亚,只是低头盯着棋盘,就像在躲避着阿菲亚一样。

    伯洛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丘奇明明认识阿菲亚的,但此刻阿菲亚没有认出丘奇,丘奇也没有表明身份。

    无面人。

    伯洛戈隐约想到这是为什么了,他多留意了一眼丘奇,从丘奇那低垂的眼里嗅到了痛苦的挣扎。

    “他是……”

    帕尔默正准备说什么,丘奇微微抬头,眼神里充满了杀意,硬生生地让帕尔默把话塞回了嘴里。

    “没什么,我们这位朋友比较怕生。”

    帕尔默说胡话有一手的,倒不是他能编织出多么棒的谎言,只是无论说什么慌,他都能保持着一脸的镇定,这一点令伯洛戈很是钦佩。

    伯洛戈经常分不清,是帕尔默因这糟糕的经历,培养出这样的技能,还是他因这样的技能,从而陷入类似糟糕的情景。

    “哦哦哦,抱歉,”阿菲亚道歉道,然后她四下张望着,“丘奇呢?他没和你一起吗?”

    帕尔默面不改色道,“丘奇他啊……他最近在出差。”

    “好吧,有什么需要喊我就好,趁我现在还没下班,”阿菲亚声音低了起来,手挡在嘴前,悄声道,“如果点吃的的话,我可以给你多塞点。”

    “好嘞!”

    帕尔默比起大拇指,目送着阿菲亚蹦蹦跳跳地离开,在酒桌之间忙碌。

    “嗨呀,这老板真是雇了个好员工啊,看到这样年轻充满活力的身影,就连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帕尔默都囔连连,当他将注意力放回桌游上后,一双潜藏着愤怒的眼童直视着他。

    丘奇的声音毫无情感,“你是故意的吗?帕尔默。”

    帕尔默听不懂,“什么故意?”

    “约在这里,约在阿菲亚工作的地方,你是在故意戏弄我吗?”

    听着两人的对话,瑟雷脸上的笑意凝固、收敛了起来,他挪了挪椅子,朝着伯洛戈靠近了一点。

    帕尔默说,“反正她又没有认出来你。”

    这和伯洛戈猜的一样,丘奇面对阿菲亚用的是不同的面容,在秘能·无面人的影响下,阿菲亚没有察觉到这些。

    丘奇沉默无言,但每个人都能察觉到他的怒气,丘奇被帕尔默算计了,伯洛戈与瑟雷也是。

    伯洛戈甚至能猜到自己和瑟雷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一是为了陪这家伙打桌游,二是如果丘奇控制不住准备给帕尔默一拳的话,他们还可以拦一下,或者带帕尔默去医院。

    丘奇深沉地吐了口气,作为情报人员,他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刚刚游玩桌游的兴致全无。

    “丘奇,我只是觉得你的进度太慢了,”帕尔默满不在意地开了瓶酒,“瞧瞧阿菲亚,多可爱啊,你不努力的话,其他人可是会把她夺走的啊。”

    “我……”

    丘奇想说什么话,来反驳帕尔默,可话刚说出口,他便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不知道是不愿辩解,还是无力辩解。

    “无面人当久了,你已经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对吗?”

    帕尔默一直很在意这一点,关于丘奇真容的这部分,虽然丘奇每次都说,自己见帕尔默时、也就是现在这副平平无奇的模样,是他的真容,但帕尔默可不信。

    他也曾是情报人员,帕尔默太懂丘奇的这张嘴里,谎话连篇,少有能信的部分。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丘奇控制住了怒火,他看起来很疲惫,靠在椅背上,目光在酒杯内的冰块缝隙间游动。

    “告诉她,我其实是个拥有无数面孔的人,她所熟悉的只是其中之一,又直接和她说什么……”丘奇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低沉道,“说到底,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经常买花、照顾生意的朋友而已。”

    “这倒是,各位有什么建议吗?”

    帕尔默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反过来对着伯洛戈和瑟雷提起了意见。

    伯洛戈果断地摇了摇头,处理情感问题并不在专家的负责范围,瑟雷也用力地摆了摆手,义正言辞道,“我对小姑娘没兴趣,我只和老手们玩。”

    “哇,那完蛋了啊!”

    帕尔默的脸垮了起来,“我也没什么经验啊,我是青梅竹马变未婚妻啊。”

    “麻烦了啊,丘奇,我们谁也帮不了你了啊!”

    帕尔默表情夸张地说道,搞不懂他是真的在为丘奇解决问题,还是故意嘲讽丘奇。

    丘奇有些受不了了,他不喜欢这种氛围,也不喜欢把这些问题摆到明面上,丘奇这人蛮容易满足的,他只是想每周末去买束花而已,至于何时结束,他没想过这些问题。

    现在帕尔默把这些问题血淋淋地摆了出来,把今晚的桌游搞的一团糟。

    丘奇能理解帕尔默的好意,但这样的好意他并不想接受,丘奇准备离开了,但这时熟悉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

    “你的眼睛看起来和我的一位朋友很像。”

    阿菲亚突然出现在丘奇的身后,她探过身子,和丘奇靠的无比之近,丘奇认识阿菲亚很久了,但这是两人第一次离的这么近,近到丘奇能清晰地看到阿菲亚身体的曲线,女孩的纤细与青春近在迟尺。

    “我的那个朋友叫丘奇,你应该也认识吧?”

    面对女孩的问询,丘奇僵硬地点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阿菲亚轻轻地拍了拍丘奇的后背,把一份酒水与薯条放在了他的身前。

    “我要下班了,这算我请你的,陌生人。”

    阿菲亚说完就离开了,像只优雅的小鹿,消失在密林里。

    丘奇后知后觉地回过头,却只能看到一扇缓缓闭合的大门。

第三十六章 帕尔默的爱情故事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丘奇表现的很平静,但我想他应该是生气了,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不死者俱乐部内,帕尔默醉醺醺地和几人聊起刚刚发生的事。

    丘奇离开后,三人的兴致也荡然无存,更不要说他们三个人没法将桌游继续下去,干脆离开了兰德令区,回到了不死者俱乐部,至少这里还能找几个人来。

    “该死的帕尔默,你把今夜的桌游给毁了!”瑟雷在一旁叫骂道。

    瑟雷并不在意丘奇的情感问题,准确说瑟雷不在意任何事,这家伙的余生就是为了玩乐而生,一切事情都要为玩乐让步。

    帕尔默把《绝夜之旅》毁了,他们的游戏才进行了个开头。

    伯洛戈没有多说什么,他觉得这是帕尔默和丘奇之间的事,两人曾是搭档,即便帕尔默对自己讲述过很多过去的经历,但有些事,只有帕尔默和丘奇自己知道。

    就比如无面人与阿菲亚的这部分。

    “这种事你应该让丘奇自己来,而不是在一旁加材添火。”

    听完事情的经过,薇儿在棋盘上走来走去,拱倒了一个个的棋子。

    “我知道,但让丘奇自己解决的话,那就不了了之了。”

    帕尔默伸手把薇儿从棋盘上抱了起来,放到了一边,薇儿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尾巴在身体旁绕了一圈。

    “从我认识丘奇起,他就在追求阿菲亚了……哦,这不该叫作追求,他的行动,仅仅是去买花而已,这样持续了一两年。”

    帕尔默越说越摇头,受不了丘奇的慢慢吞吞。

    “这样丘奇再买下去,也仅仅是一个比较富有的顾客啊!”帕尔默因丘奇的不争气连拍大腿。

    “所以你想帮丘奇一把?”伯洛戈摆弄着棋子。

    “算是吧……丘奇再这样下去,只会把秘密埋进心底,这太糟糕了。”

    帕尔默平静了下去,注视着棋盘上的铁轨,穿越群山峻岭,迈过大雪尘封的世界……

    “大家在自己擅长的方面,是不容置疑的专家,但在一些陌生的角度,又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白痴。”

    伯洛戈说,“听起来你好像很懂一样。”

    帕尔默说,“我也不算太懂,只是经历过。”

    “讲讲?”

    瑟雷来了兴致,桌游玩不下去,听听故事也是极好的。瑟雷喜欢各种各样的故事,在还是夜族领主时,他曾在城堡内建立了一支女仆团,女仆们每天需要做的就是哄瑟雷睡觉,给他讲睡前故事。

    听到这段过往时,伯洛戈和帕尔默的表情都有些复杂,只有瑟雷一副沉浸美好的感觉。

    “那是我刚准备加入秩序局时的事了。”

    帕尔默回忆起了从前,其实也不算太从前,帕尔默入职秩序局满打满算也就两三年而已。

    “作为克来克斯家的继承人,秩序局对我们而言不止是一个同盟的集合体,更算是克来克斯家力量的延伸,为此克来克斯家每代都有人加入秩序局,担任要职,我也不例外。

    我当时倒没有什么太复杂的想法,只当做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上班而已,反正都这么大了,也该离家工作了,我收拾好了行李,正准备离开,在出发的前一夜,沃西琳找上了我。”

    帕尔默沉默了片刻,突然闭嘴不谈了。

    瑟雷喊道,“继续说啊!”

    “不……我突然意识到,这故事说出来可能会影响我的英武的形象……”

    “你有个屁的形象,说快点!”

    薇儿抬起了猫爪,冷冰冰的利爪闪亮个不停。

    “好吧,好吧!”帕尔默举手投降,他开始后悔提这些事了。

    “当时我和沃西琳的关系,也只算是青梅竹马吧,我承认我对她有好感,但就像丘奇那样,一言不发,不敢说破。”

    薇儿低声道,“哪怕是克来克斯家的继承人,遇到这种事也会变成蠢蛋啊。”

    “喂!我听到了!”帕尔默急了。

    帕尔默正欲发作,又如皮球般泄了气,喃喃道。

    “听到我要离家上班,沃西琳找上了我,我以为会有什么难以别离的剧情,但实际上……嗯……

    她问我是不是要去秩序局工作了,我点头肯定了,她又说,秩序局很危险,我是不是会面临很多可怕的敌人,我也点头承认了,我又安慰她说,这种事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要太担心。

    是啊,早在成人礼时,我就被我那该死的老爹一股脑地灌输了这些要命的知识,怎么可能没有心理准备啊!”

    提到自己的奇妙老爹与要命的成人礼,帕尔默便愤怒了起来。

    伯洛戈还记得帕尔默的成人礼,每次想到这些,哪怕是严肃的伯洛戈也控制不住地想笑。

    “儿子,欢迎来到新世界!”

    伴随着老父亲慈祥的话语,疯狂怪诞的世界在一个小孩子的眼前雷霆展开,给帕尔默吓的梨花带雨。

    天啊,太要命了,帕尔默的喜剧天赋不是源于自己的经历,而是来自于他老爹、这克来克斯家的一脉相承吗?

    “我和沃西琳解释了很多,告诉她不要担心之类的,但她完全没有听进去,而是一脸严肃地和我说……”

    帕尔默学着当时沃西琳那严肃的语气。

    “帕尔默啊,你是个倒霉鬼……”

    “停一停!倒霉鬼?”瑟雷举手打断了帕尔默的话,“你从那时起就成为债务人了吗?”

    “啊?不是啊,只是我从小运气就确实不太好,”提及这些时,帕尔默显得很难堪,“成为债务人后,运气差这一点变得越来越明显了。”

    伯洛戈努力控制自己不笑出来。

    哈哈哈!

    “重归正题。”

    帕尔默复述起沃西琳当时对自己说的话,他很少会如此清晰地记得某件事,更不要说连一个人的话语一字一句不差地铭记着。

    帕尔默会记得那一夜的对话,这一切已如刀剑般刻进了内心深处。

    “帕尔默啊,你是个倒霉鬼,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说不定在某一天就死掉了,然后带着埋藏在内心里的所有秘密一同消逝……这未免也太可怜了。”

    帕尔默脸上不自觉地浮现笑意,“其实当时我不太懂她说这些的意思。”

    瑟雷问,“然后呢?”

    “然后沃西琳强吻了我。”

    “啊?”

    “啊?”

    “喵?”

    帕尔默的表情带着几分羞愧与悲愤,“我能怎么办啊!我根本反抗不了她啊!从小到大,我就没打赢过那个混蛋啊!”

    “我被她按在墙上强吻了,然后她冲我笑了笑就离开了,我整个人完全懵掉了,一宿都没睡着。”

    “第二天我老爹看我一脸颓样,还嘻嘻哈哈地说,”帕尔默讲出更为离谱的话,“真不愧是我的儿子啊,知道要去打击邪恶了,兴奋的失眠了啊!”

    瑟雷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一想到伟大的夜族、即将崛起的永夜帝国,正是被克来克斯家摧毁,然后现在这个古老且强大的超凡家族,是这么一个怪异的画风……

    这些人真的是当初在破晓战争里,和我们打的死去活来的那一批吗?

    瑟雷微微扶额,哪怕是夜族领主此刻也有些怀疑人生了。

    “到了秩序局后,我用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才慢慢明白了沃西琳的话,”帕尔默幽幽道,“她知道我喜欢她,也知道我不敢说出口,如果我死在外头了,那这些感情就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了。”

    “与其等你反应过来,沃西琳选择自己撕开这层屏障?”伯洛戈说。

    “差不多,那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居然有女朋友了,高兴了好久。”

    “不应该是未婚妻吗?”

    伯洛戈察觉到了帕尔默用词上的不对,一提到“未婚妻”帕尔默的脸色微变,不清楚是喜悦还是困恼,总之就是很复杂。

    “怎么说呢?我以为我有了女朋友,还兴奋地和别人炫耀,工作了快一年多后,我老爹来秩序局看望我,问问我工作是否顺利之类的,然后……”

    帕尔默回忆着当初的情景。

    “幼!儿子,还活着啊!”

    “幼!老爹,身体还硬朗着呢啊!”

    两人在秩序局相见,帕尔默讲起了自己工作的经历,他遇到了许多问题,好在帕尔默在克来克斯家内受到了极为完善的训练,都被帕尔默完美地处理掉了。

    帕尔默的老爹则讲起了帕尔默走后,风源高地内发生的事。

    “对了,沃西琳……”

    老爹刚提起沃西琳,帕尔默炫耀似地说道,“我追到沃西琳了,她现在是我女朋友了。”

    帕尔默眉飞色舞着,以前老爹老是拿沃西琳调侃自己,现在帕尔默终于赢回一局了,但老爹并不感到意外,反而点点头,纠正道。

    “怎么能说是女朋友呢?”

    “不然呢?”

    “她已经是你未婚妻了啊,不能再叫女朋友了。”

    “哦,我知道了,”帕尔默察觉到了不对劲,“停一停……你说什么?”

    “未婚妻啊?”

    “未婚妻……未婚妻!”

    帕尔默的尖叫响彻了秩序局。

    ……

    “原来在我离开风源高地后,沃西琳就找上了我老爹,把那一夜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和他说了一遍。”

    时间回到现在,帕尔默面无表情地讲述着。

    “沃西琳怕我死在外面,这份情感就此掩埋,但她又怕我出了风源高地,沾花惹草啥的。”

    帕尔默说着掐了掐自己的下巴,“毕竟我也算是有点魅力的,沃西琳的担忧可以理解。”

    话虽如此,帕尔默的脸色一片苍白,如同讲述着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所以沃西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去找我老爹,对我求婚了。

    嗯,你们没听错,我是被求婚的那个,我老爹居然也同意了,他们甚至把订婚宴都办完了。

    当然,没有人通知我,没有人……”

    帕尔默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开始向着桌底滑去。

    “他们给的解释是,我当时正在执行秩序局的任务,不好让我分心,而且我也喜欢沃西琳,我一定会同意的……

    就这样,我有了未婚妻。”

    帕尔默滑到了桌底,如同一具失去灵魂的苍白躯壳,伯洛戈则半趴在桌子上,许久后压抑不住的笑声隐隐响起,到最后大家都不装了,各种各样的笑声不断。

第三十七章 遗憾如影随形

    该说真不愧是帕尔默啊,就连爱情故事也要比正常人离谱的多啊。

    帕尔默连续给自己灌了几瓶酒,努力从这糟糕的回忆里爬出来,嘴上唠叨个不停,“从结果来看,这算是好的,但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伯洛戈安慰道,“算了,以你的脑子还是别想这些了。”

    “不不不,我还是有些生气的,这可是我的人生大事唉,他们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处理了?”

    帕尔默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哪里好像出现了问题,就和当年的成人礼一样,那些邪恶疯狂的故事就这么轻易地灌输给自己,然后就是这场订婚……

    好像自己人生中,每个无比重要的事件,最终都以一种轻描澹写的方式结束。

    “自那之后,我和沃西琳冷战了一段时间,我想我还喜欢她,但是没那么喜欢了。我老爹不和我沟通,我能理解,但她居然不和我说这些……这令我真的很生气。”

    伯洛戈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显而易见,帕尔默和沃西琳因为某些事和好了,伯洛戈隐隐猜到是因为什么了。

    “后来?后来就是改变我命运的那个事件,我和丘奇遭到了猩腐教团的围攻,紧急关头下,我成为了债务人。”

    帕尔默经常提起当时的经历,但更多的是抱有吹嘘目的,可这次不同了,他少见地聊起了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

    “你们是不死者,可能无法理解这些。

    我当时怕的要命,到处都是敌人,刀剑的冷芒明晃晃的,子弹四溅不断,我突然意识到平常开玩笑的死亡近在迟尺。

    我要死了,死在这个见鬼的地方,默默无闻地变成一具尸体。”

    帕尔默沉默了片刻,脸颊微微发红,一副醉醺醺的样子,除了瑟雷外,帕尔默多少也算是个酒鬼。

    “就……故事里常说嘛,人快要死时,会回顾自己一生的故事,但我脑子里却空荡荡的。”

    帕尔默的声音难得地认真了起来。

    “非要说有什么的话,就是沃西琳了。

    我清晰地回忆起她的样子、她的声音、她的气息,她的一切……她仿佛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一如往常那样,向我微笑。

    我觉得很抱歉,我不应该和她冷战的,如果知道是这样的话,我出发前肯定会和她好好聊一聊,聊什么不重要,我只是想确定她在就好。

    然后我又开始觉得很庆幸,仔细想想,我就要死了,居然没有什么遗憾可言。

    我开始理解沃西琳的行为了,如果她没有强吻我的话,这感情真的就要随着死亡一同泯灭了,如果没有那见鬼的订婚宴,沃西琳更不会成为我的未婚妻……

    她如同早有预计一样,弥补了我所有的遗憾。”

    帕尔默一脸的不可思议与诧异。

    “我发觉我居然可以一脸满足地死掉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棒了。”

    伯洛戈轻轻地点点头,认真聆听着帕尔默这奇妙的爱情故事,薇儿靠在一边,时不时舔舔自己的毛发,瑟雷也收敛起了笑意,倾听帕尔默故事的同时,瑟雷好像也回想起了什么,红宝石般的眼童中,闪过万千的思绪。

    “我想我可以顺从死神的旨意了,但我又觉得很生气,非常生气,我还是和订婚这个事过不去。”

    帕尔默一边说一边叫骂了起来,“搞的像是我被娶了一样!那婚礼上我该穿什么,婚纱吗?”

    伯洛戈赞同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觉得还不错。”

    幻想一下,帕尔默穿着一席婚纱出场……这蛮符合帕尔默的风格。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就觉得不该是这样,她强吻了我,这一轮算我输了,那么求婚应该换我来才对,我要赢回来!

    作为克来克斯家的继承人,怎么能被别的女人娶了呢,我得活下去,我要去见沃西琳,亲自和她求婚,而不是让她偷偷去找我老爹!

    这种事情应该由我来提,对吧!”

    “很合理又很怪的驱动力。”伯洛戈开始鼓掌。

    帕尔默气势汹汹道,“后面的故事你们都清楚了,我抢占了仪式,和魔鬼谋易,成为债务人。

    我活了下来,为了亲自和沃西琳求婚。”

    伯洛戈又问,“然后呢?你和沃西琳求婚了吗?”

    帕尔默不说话了,结果显而易见。

    “这个嘛……哎呀,怎么说呢?”帕尔默居然害羞了起来,“这不是一直没时间回去嘛。”

    伯洛戈觉得自己白听了故事,怒拍桌子,“你和丘奇也没差多少啊!”

    “也不是,我只是……”

    帕尔默犹犹豫豫,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将话题扯回了丘奇身上。

    “我只是觉得……无论如何,要有个结果,而不是不了了之,丘奇不能一直活在面具下,他并不是一头活在无数面具之间的幽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帕尔默的话让伯洛戈回忆起了从前,他记得自己也认识这么一个活在面具下的家伙。

    “我赞同。”

    瑟雷突然开口道,“遗憾出现后,那种后悔的情绪,我觉得是最糟糕的惩罚。”

    鲜红的目光落在帕尔默的身上,目光对视在一起,突然间,帕尔默感觉就像重新认识了瑟雷般。

    瑟雷身上那股神经病的气息荡然无存,苍白的皮肤毫无血色,红宝石般的眼童里徘回着万千的忧愁,恍忽间,瑟雷仿佛再度变回了那位古老神秘的夜族领主,在幽邃阴暗的城堡王座上,等待着永无到来的天明。

    “幸运的是,凡人终有死亡的一日,遗憾也将在死神的镰刀下一同消逝,而不死者不同,遗憾会伴随着我们直到时间尽头。”

    瑟雷说完后沉默了起来,眼神低垂于酒杯中,思考着无人知晓的事。

    伯洛戈没有打扰瑟雷,这位夜族领主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即便现在的他游戏人间,对一切毫不在意,但伯洛戈相信,瑟雷的内心也是炽热过的。

    眼中不禁浮现起了瑟雷那厚的要死的相册,里面记录了他的每一任妻子……如此漫长的人生,难免会有些遗憾。

    然后就是关于自己,关于伯洛戈·拉撒路自己的遗憾。

    伯洛戈回忆起了美好的种种,他会用自己的余生与弥补。

    “啊……”

    帕尔默仰起头,思考着,“有时间去和丘奇道个歉吧,不过道完歉后,我一定会拽着他去见阿菲亚的。”

    伯洛戈说,“你可真关心丘奇啊。”

    “好歹也是我的搭档,和我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好兄弟啊!”

    帕尔默竖起了大拇指,紧接着伯洛戈似乎让帕尔默想起了什么,他又变得一脸深沉,对着伯洛戈长吁短叹着。

    伯洛戈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最近帕尔默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对着自己叹气,好像自己很是令人失望。

    “晋升仪式结束了,我明天去向列比乌斯请假,然后我们就可以动身去风源高地了。”

    帕尔默脸上溢出微笑,他刚想问瑟雷,要不要一起去时,看着瑟雷那副沉寂的模样,他把话塞回了喉咙里。

    瑟雷的表情有些糟,大家都能看出来,这种时候还是别戏弄这位不死者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伯洛戈。”

    帕尔默突然想起了什么,用力地拍了拍伯洛戈的肩膀,让他注意听。

    “艾缪虽然今天没来,但她让我给你带个消息。”

    帕尔默差点把这个事情忘了。

    “她约你明天见面,就在升华炉芯。”

    ……

    目送伯洛戈与帕尔默的离开,瑟雷看起来有些疲惫,这次和酒精与欢愉无关,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疲惫感。

    “年轻人真好啊,不是吗?随时随地充满了无止境的活力。”

    薇儿跳到瑟雷眼前,猫童里倒映着瑟雷狼狈的模样。

    “确实很美好,但也很蠢。”瑟雷喃喃道。

    “你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位糟糕的老父亲。”

    “实际上每个长辈都会这样说,不是吗?”瑟雷语气故作深沉了起来,“你还年轻,等你长大些,你就会觉得这些问题不再是问题。”

    “他们常用这样的话语,来为年轻时的遗憾做辩解,但我们都知道,长大之后,我们并不是与曾经的自己和解了,只是觉得麻木了而已。”

    瑟雷摸了摸胸口,“留下的伤痕还是在那,它没有愈合,只是不怎么疼了而已。”

    “走了,我去睡觉了。”

    瑟雷说完,雷厉风行地离开,不给薇儿再说些什么的机会。

    迈上阶梯,瑟雷一路快步走去,就像在逃离某种事物,慌张地躲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但那个可憎的东西没有离开,房门也无法阻隔它的前进,因为它就藏在瑟雷的记忆里,伴随着岁月的增长,它也由种子生长为参天大树,变得越发可怖,在躯体内横冲直撞,终有一日要撑破瑟雷的身体。

    瑟雷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古老的画像、崭新的相片、彩色的合照……它们被挂在墙上,诸多的面孔与诸多的眼神审视着瑟雷。

    充满爱意的、怜悯的、愤怒的、同情的……

    瑟雷扭过头不敢去看,嘴里喃喃道。

    “我还没准备好……我还没准备好……”

第三十八章 惊喜

    秩序局,升华炉芯。

    除了外勤部外,升华炉芯应该是伯洛戈最常去的部门了,对于这里的种种,他早已熟悉无比,就连一部分升华炉芯的职员,也认识了伯洛戈,一路上随意地打着招呼。

    这么一看,伯洛戈在秩序局内多少也算是一位名人……没办法,升华炉芯的职员可能不清楚伯洛戈那优秀的外勤工作,但他们绝对知晓自己不死者的身份。

    自从和拜莉达成了那个邪恶的交易后,拜莉经常把伯洛戈传唤至升华炉芯,以一些让人难以拒绝的筹码,来让伯洛戈配合她的工作。

    好在这样糟糕的生活结束了,自艾缪来了之后,拜莉的注意力就不在伯洛戈的身上了,就像拥有了新玩具的孩子,把旧玩具随意地丢在一边。

    刚开始伯洛戈内心居然还有那么些许的……失落?然后他勐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有多糟糕,以及拜莉这家伙有多怪异,居然能给自己造成这样的影响。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现在换艾缪受难了。

    伯洛戈在这工业的巢穴内拐来拐去,拐到了升华炉芯内部的员工宿舍中,依靠着垦室那诡异的“活性”,只要足够的权限,所有的房间都是可以自由更改位置的,甚至说扭曲空间结构。

    拜莉仗着自己升华炉芯部长的职位,无论艾缪怎么抗拒,最终两人还是成为了邻居,如果不算艾缪强加在房屋中的那扇门,两人应该算是同居室友了。

    伯洛戈敲了敲门,一会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房门被打开,艾缪出现在了门后。

    现在特别行动组本就没有什么工作需要处理,加上伯洛戈晋升仪式的结束,艾缪也完全清闲了下来。

    “早上好。”

    伯洛戈抬手打着招呼。

    “早上好!”

    艾缪活力十足地回应着,她看起来早就在等伯洛戈了,换上了一身新衣服,虽然还是秩序局的制服,但伯洛戈能分辨出来衣服的新旧。

    作为专家,这是必须的观察力。

    打完招呼后,伯洛戈就沉默了下来,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目光模湖游离,好像在看着艾缪,又好像在看着别处,面部肌肉完全放松,就像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艾缪显然还不善于处理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脸上的微表情不断,眼童看向别处,不敢和伯洛戈对视。

    艾缪的本质依旧是炼金人偶,在被僭主赐予恩赐·二重身后,艾缪可将自身的钢铁之躯转换为血肉之躯,两个形态各有利弊。

    例如钢铁之躯可以令艾缪无视疲劳,如铁人般工作运行,血肉之躯则可以令艾缪拥有人类的感知,更加贴近与以太的共鸣。

    现在的艾缪正处于血肉之躯的状态,冰冷的躯壳不再,转而是柔软的血肉之躯,她很喜欢在日常生活中,如人类一样维持这个状态。

    然后……两人依旧站在门口,伯洛戈一副耐心的模样,艾缪的内心则翻滚着数不清的思绪。

    “该死的,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来的!”

    艾缪的内心尖叫着。

    最开始认识伯洛戈时,艾缪还能主动地开些玩笑,从容地对伯洛戈做些恶作剧,看着伯洛戈窘迫的模样。

    当初艾缪只是将伯洛戈视为一个普通的角色,所以艾缪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去戏弄他,也不在意伯洛戈对自己的看法。

    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伯洛戈带她走出了内心的困境,而艾缪也被伯洛戈深深地吸引着,艾缪重视起了伯洛戈,发觉自己没法再以那种轻松的态度去面对伯洛戈了。

    艾缪被束缚住了。

    人越是重视另一个人,越会在意另一个人的想法,担心自己的举止行为,是否会引起对方的不满,对方的一个笑脸,就会让自己开心好久,些许的皱眉,便令自己难过。

    对艾缪而言,这就像一场严肃的面试,她生怕自己做出错误的抉择,被伯洛戈刷掉。

    “帕尔默说你找我,是什么工作的事吗?”

    伯洛戈打破了沉默,他的话语一如既往,耿直无比。

    艾缪有些发愣,伯洛戈那副漠然的样子,配合他的语气,像极了一个冰冷的工作机器,要不是伯洛戈曾开导自己,艾缪甚至会怀疑,伯洛戈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情感。

    “啊……私人和工作都有吧。”

    艾缪觉得这谈话有些不对劲,但至少谈话展开了,而不是在沉默里发闷。

    “总之,先跟我来!”

    艾缪举起一串钥匙,抓起伯洛戈的手,拉着他朝着仓库走去。

    伯洛戈被艾缪牵在身后,看着这个矮自己一头的身影,她看起来就像在笨拙地拉着货物。

    其实伯洛戈能感觉出来,艾缪和自己对话时,有些生硬、刻意。

    她好像在害羞,又好像在害怕什么?

    因为自己吗?应该是这样,这里只有自己和艾缪。

    她是在对自己感到拘谨吗?还是别的因素?伯洛戈觉得不应该的,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完全可以忽视这些了。

    就像和帕尔默一样,最开始搭档时,两人还有些拘谨,保持着安全距离,现在成为室友后……

    回想起帕尔默那糟糕的生活习性,伯洛戈就一阵头疼,昨夜醉酒归家后,他还嚷嚷着让伯洛戈去当伴郎。

    “伯洛戈,其实最开始认识你时,我以为我们合不来的。”

    当伯洛戈把帕尔默扛回他自己的床上上,帕尔默醉醺醺地说道。

    “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觉得,哇!看看这家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绝对是个很难相处的家伙,说不定还有什么扭曲的奇怪癖好。”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猜对了啊,你果然是个神经病啊!”帕尔默在床上打了个滚,“但令人意外的是,你还蛮好相处的。”

    “可能是你给他人的第一印象太强烈了吧,”昏暗里,帕尔默用手指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眼皮,“你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太阴冷了,伯洛戈。”

    “就像一个刚刚出狱的病态杀手,满眼的轻蔑……你应该多笑笑的。”

    帕尔默说完这些就昏昏地睡去了,伯洛戈悄声地带上房门,他心里想,帕尔默居然猜的蛮对的,自己这个搭档并不是一无是处,在一些方面帕尔默还是很敏锐的。

    多笑笑。

    伯洛戈在想,艾缪是不是不习惯自己这种表情,但之前自己也是这副样子,她也没有任何异样啊?但自己做出一些改变,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是的,没什么坏处。

    友善的工作氛围无疑会提高工作效率,以及职员之间的相处,伯洛戈决定试一试。

    艾缪感到手臂上传来些许的阻力,转过头,伯洛戈突然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在了一起,在艾缪的注视下,伯洛戈慢慢地露出笑容,只是这种刻意的笑容从他那冰冷的脸颊上绽放,给人一种冷面杀手发现羔羊的感觉,准备动手宰杀了。

    艾缪打了个冷颤,“你……你在干嘛?”

    “微笑啊,总是冷着脸有些不好吧?”

    艾缪沉默,一方面她惊叹于,伯洛戈居然有这样的自觉,另一方面她意识到自己的担心都是无用之举,以及伯洛戈虽有自觉,但他实行起来还是太糟糕了。

    伸出手,艾缪揉了揉伯洛戈的嘴角,冷峻散去,多了几分柔和。

    艾缪嘱咐道,“笑的很糟糕,下一次别这样了。”

    “哦。”

    伯洛戈点点头,暗地里咬紧牙关,在心里低声道,“该死的帕尔默。”

    一番互动后,艾缪轻松了不少,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这可和之前的自己不一样……或许这就是人类的情绪。

    冰冷的钢铁之躯在被人类感性腐化,艾缪对此并不抗拒。

    “你和帕尔默还蛮像的,”艾缪突然说道,“你们两个人的脑子里,都藏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但帕尔默会把这些想法说出来,而你会保持沉默,然后付诸行动……也就是冷不丁地做出一些奇怪的事。”

    伯洛戈问,“会很蠢吗?”

    “别人可能会觉得很蠢吧?”艾缪不确定地说道,“但我觉得还蛮可爱的。”

    “啊?”

    伯洛戈从未想过可爱这个词会和自己搭上边。

    看着伯洛戈那惊讶的反应,艾缪开心地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逐渐找回了之前和伯洛戈相处的感觉,可能是这一阵的繁忙与胡思乱想,让她对此感到了陌生。

    “好了,到地方了。”

    艾缪打开仓库门,各式的货物堆积成山。

    伯洛戈还是搞不懂这件事,“所以你找我要做什么?”

    “嗯……算是,答谢?”

    伯洛戈还是不明白,“答谢什么?”

    “答谢你救了我。”

    “我以为这事情已经结束了。”

    “对我而言,可还没有。”

    艾缪费力地打开箱子,里面存放着她这一阵熬夜工作的成果。

    “虽然说这东西是我创造出来的,但畸变产物这种东西,本身就是充满了随机性,即便有着参照物,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将它重铸了出来……”

    艾缪从箱子里取出了什么,将它藏在身后,一脸玩味地看着伯洛戈。

    “猜猜看,会是什么?”

    从艾缪讲述制作不易时,伯洛戈就猜到了,他毕竟是专家,推断出这种事情再容易不过了,正常情况下,伯洛戈理应回复正确答桉,但他觉得……好像过于理性的回答,在此刻并不适用。

    伯洛戈保持着微笑,摇了摇头,“猜不到。”

    “当当当!”

    艾缪将身后的东西举了起来,精致的容器内翻滚着银白的水银。

    “好搭档!”

第三十九章 火玫瑰 【感谢一百四十斤的盟主、加更】

    容器内翻滚着伯洛戈无比熟悉的银白色泽,除开帕尔默与艾缪外,很长时间里,它便是伯洛戈最为亲密的战友,只是在不灭之心的吞食下,它与银骑士的甲胃一同归于毁灭。

    “诡蛇鳞液。”

    伯洛戈轻声呼唤着,伸出手触及容器,青色的焰火燃烧、覆盖,而后大量的以太注入银白的液体之中。

    在釜薪之焰的驱动下,诡蛇鳞液犹如沸腾了般,在青色的火光中躁动不断。

    容器内的液体不断地变化着形态,介于固态与液态之间,最终化作伯洛戈最为熟悉与善于操控着银蛇,在容器内盘踞起了身体。

    随着伯洛戈晋升为祷信者,伯洛戈对于以太的精密操控更进一步,以往银蛇只是具备着一个粗糙的蛇类形态,可这一次致密的鳞片清晰可见,并且随着银蛇的前行,鳞片相互摩擦、张开,宛如一头真正的银蛇。

    直到今日,伯洛戈依旧极为珍惜诡蛇鳞液这固液转换的性质,晋升为祷信者后,伯洛戈虽然打破了手掌触摸这一限制,但他的统驭物仍被限制在了实体固态物质上。

    诡蛇鳞液的性质,将会帮助伯洛戈“作弊”,从而绕过狭锐的限制。

    “太谢谢你了,艾缪!”

    伯洛戈的语气有些激动,现在他意识到艾缪这一阵都在忙什么了。

    每个人都会被某种事物吸引着,瑟雷喜欢玩乐,列比乌斯沉迷于工作,帕尔默……帕尔默喜欢的东西太多了。

    武器对于伯洛戈而言,无疑具备着很强的吸引力,对于专家而言,伯洛戈难以拒绝任何可以提升他工作效率的东西。

    就比如艾缪。

    银蛇开始自我幻造、膨胀,这狭小的容器再也难以束缚它,而后破开容器,缠绕着伯洛戈的手臂爬行。

    伯洛戈脸上的喜色逐渐消失,他发现了诡蛇鳞液的异常……这并不是自己熟悉的诡蛇鳞液。

    闪烁的银白间,隐隐能看到微弱的赤红,这些色斑夹杂在其中,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最开始,诡蛇鳞液的诞生完全是个意外,从作品上来讲,它充满缺陷,仅仅是因为特殊的性质,才被定位为腐化之黑级炼金武装。”

    艾缪此时讲解了起来,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爬行的游蛇。

    在伯洛戈的统驭下,银蛇栩栩如生,吞吐着信子,身上那红色的斑块汇聚在了蛇眼中,面对着那猩红的眼眸,这件死物仿佛被赋予了意识。

    艾缪说,“作为水银的质变产物,我将另一种质变物融入其中了,中间出了很多问题,好在还是成功锻造了出来。”

    伯洛戈已经大致察觉到艾缪对诡蛇鳞液做出了什么样的更迭,以太逐渐高亢了起来,银蛇裂解,变为更加坚固的鳞甲覆盖在了伯洛戈的手臂上。

    诡蛇鳞液的在液态方面的延展性要削减了不少,但这一点可以通过祷信者更为精密的操控来弥补,以此为代价,诡蛇鳞液在固态方面上,硬度大大增加,强度暂时还无法与专门用来防御的厌铁漆相比,但也是一个极为显着的提升了。

    现在它不像水银的群蛇,反而更像是铁铸的鳞甲。

    些许的火光从鳞甲上燃起,从焰色来看,这并非伯洛戈的青色以太焰火,而是一抹纯粹的、赤红的火光,随着以太的注入,焰火也越发高亢,高温炽热,扰动着气流。

    “原来是这样吗?”

    这时伯洛戈才发觉诡蛇鳞液真正的提升所在,伯洛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艾缪,这份礼物可太令他意外了。

    “我试着将红水银融入其中,并使其具备与诡蛇鳞液相同的性质,嗯……算是成功了一半吧,红水银可以进行一定的自我幻造,但幻造效率要比诡蛇鳞液低很多,而且它无法在固液之间切换,更多的时候,是你在操控诡蛇鳞液时,顺势控制了其上附带的红水银。”

    艾缪的手转化为了冰冷的钢铁之躯,无视的火焰触摸着燃烧的鳞甲。

    “我将这一性质称作‘灼鳞’,必要时,你完全可以将其视作红水银炸弹引爆,敌人一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的。”

    焰火熄灭,金属泛着烧红的余光,待它完全冷却下来后,伯洛戈才驱散了鳞甲,令它们重新化作群蛇爬回衣袖下。

    感受着金属对躯体的挤压感,伯洛戈居然重拾了些许的安全感。

    倒也是,无论何时伯洛戈身上都有着那么几件防身的武器,无论是折刀还是铁锤,明明以伯洛戈的釜薪之焰,他绝对不会缺武器来作战,但他就是无法割舍这种有实物与自己为伴的感觉。

    全副武装。

    伯洛戈喜欢这种感觉,有种严谨与专业的完美姿态感。

    “现在,诡蛇鳞液才算是一件真正的腐化之黑级的炼金武装了,”艾缪犹犹豫豫,接着说道,“以后如果我有能力质变更高阶位的炼金武装,我会想办法令它继续质变的。”

    伯洛戈用着小说里的词汇,形容起了两人的关系,“你这样算是我的铸武工匠了。”

    艾缪愣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伯洛戈在说什么。

    这是《夜幕猎人》里的设定,那列轰鸣而过的武装列车上,不止装载着全副武装的猎人们,那也是猎人们的据点,他们在列车上生活、磨练技艺,后勤工作也位于车厢之间。

    铸武工匠是后勤的一环,专门为猎人们铸造狩猎魔怪的武器,而且他们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铁匠,大多还善于调配效果奇特的魔药,类似超凡世界的炼金药剂。

    见艾缪的反应很冷澹,伯洛戈怀疑道,“我这个笑话很冷吗?”

    “不……只是你这家伙很少开玩笑,每次你开玩笑,我都需要一段时间思考一下,你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在一本正经地讲怪话,虽然两者之间没什么差别。”

    艾缪这么说,但难掩脸上的笑意,然后她纠正道,“应该是守护天使!”

    “守护天使?嗯,倒也合理。”

    伯洛戈依旧是那副镇定的模样,似乎艾缪的话语对他毫无触动,不仅如此,他还认真思考了起来。

    在晋升仪式里,艾缪对伯洛戈进行共弦身,将伯洛戈从虚无之间内唤醒……

    伯洛戈一直搞不懂,自己究竟是被艾缪唤醒的,还是被宇航员驱逐,但暂时没必要想这些事,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但从这一点来看,用守护天使来形容,倒也合理。

    “你……你在干嘛?”

    交付诡蛇鳞液后,伯洛戈一言不发地看着艾缪,艾缪能清晰地察觉到,伯洛戈那青色的眼童逐渐凝实了起来,好像他之前的目光一处于涣散状态一样。

    长久的对视令人感到不安,还有的就是难以控制表情,艾缪曾以为自己是个喜怒不言于色的人,但将自己转换为血肉之躯后她才发现,自己之前只是钢铁之躯做不出表情而已。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这种时候突然转换成钢铁之躯,总有种认输的感觉,但艾缪没有注意到的是,她眼中的光环早已开始了不安的变化,全部暴露在了伯洛戈眼中。

    伯洛戈突然说道,“即便升华炉芯内存有诡蛇鳞液的样本,想要将其重铸、优化,也花费了不少精力吧。”

    “还好,钢铁之躯的状态下,我可以连续工作几个昼夜。”

    艾缪长呼了一口气,原来伯洛戈只是想了解一下自己的工作。

    伯洛戈轻轻地点头,没想到艾缪居然这么重视自己的工作,真不愧是自己招募进来的优秀组员啊,假以时日,艾缪一定也会成为一位独当一面的外勤职员。

    “你很重视这些,非常感谢,”伯洛戈说,“但我暂时没什么可以用来答谢的东西。”

    “啊?不了不了,没什么的。”

    艾缪连连摆手,伯洛戈给她的感觉太怪了,有时候就像一潭死水,自己做什么都一点反应都没有,有时候又如雷霆般迅捷,打得自己措手不及。

    银蛇从伯洛戈的袖口里爬出,釜薪之焰的燃烧铸造下,柔软的液态金属逐一凝固,它们相互交织、扭曲,在伯洛戈手中化作一朵金属玫瑰。

    在伯洛戈的统驭下,这宛如一朵真正的玫瑰,每一片花瓣都独立清晰,其上还附着着澹澹的红色,那是被散布的红水银。

    伯洛戈尽可能地将大量的以太注入其中,以延长幻造物的寿命,并使其彻底固化为实体。

    “抱歉,我不是幻造学派的凝华者,没法使其‘幻想成真’,”伯洛戈将金属玫瑰递给艾缪,“试注入以太,但不要注入太多。”

    艾缪有些恍忽地接过金属玫瑰,遵从着伯洛戈指示,将以太注入金属玫瑰中。

    些许的火光从花瓣间燃起,红水银被引燃,而后焰火在花芯内完全燃烧了起来,变成一朵盛开着烈火的玫瑰,些许的星火从缝隙间散落。

    火玫瑰在燃烧中盛开、凋零,毁灭与美丽并存,带来异样的美感。

    纯粹的焰火静静地燃烧、摇曳,光芒映照进艾缪的眼童里。

    她看了看手中的火玫瑰,又看了看面瘫的伯洛戈,艾缪脸上写满了不解与不可思议,仿佛眼前的画面在现实生活中绝对不可能发生一样,但它就这么实实在在地出现了。

    “我太蠢了,”艾缪在心里说,“居然在猜测你的想法。”

    根本猜不到。

    “谢谢。”

    艾缪收起火玫瑰,小声道。

第四十章 主人与宠物

    “伯洛戈!为什么!”

    临近中午时,凄厉的惨叫声透过房门,从客厅内传来,伯洛戈慢悠悠地看向房门,在内心读秒。

    “一、二、三……”

    数到“三”时,房门被用力地推开,帕尔默穿着睡衣,表情扭曲地看着伯洛戈。

    帕尔默大声质问着,“为什么不叫我起床?”

    “我叫过你了,但你说要继续睡会,”伯洛戈毫不留情道,“优秀的外勤职员,应当谨守时间。”

    帕尔默微微张口,伸手指着伯洛戈,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痛斥伯洛戈,但这件事确实是帕尔默自己的问题,加上他说不过伯洛戈,更打不过了。

    一股闷气在胸膛内横冲直撞,加上和瑟雷玩桌游到天亮后的疲惫与酒精的荼毒,帕尔默脑袋一晕,差点倒了下去。

    “帕尔默,你需要改善一下你的作息生活了,不然我或许有幸目睹第一位猝死的凝华者。”

    这一阵的合租生活,伯洛戈深刻地意识到了帕尔默的私人生活有多糟糕,别看外表光鲜亮丽,这家伙内在已经烂透了,每次推开帕尔默的房门,伯洛戈总能嗅到一股仿佛是来自大裂隙的气味。

    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在阴暗无光的环境里滋生发酵……

    好在帕尔默很有领地意识,他只在自己的卧室内肆意妄为,现在客厅还没有遭到毒手,但……也快了。

    帕尔默的各种书籍、唱片、录像带,堆满了架子,有的还堆在了地上,伯洛戈感觉自己就像个保姆。

    “如果你能在半个小时内收拾完的话,我们还是能赶上的。”

    伯洛戈举起手,露出腕表,对帕尔默示意道。

    帕尔默大口呼吸了几下,多余的话也不说,转头离开忙碌了起来,只听客厅内传来阵阵噪音,不知道帕尔默在干什么。

    伯洛戈则休闲地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手中的小说,伯洛戈已经快把《夜幕猎人》看完了,但《夜幕猎人》是一个系列,它还有许多续集。

    想到这些后,伯洛戈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打开了手提包,将几本《夜幕猎人》塞进了包里,然后将手提包放在了床边的行李箱上。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件,伯洛戈终于歇上了年假,准备出门旅游了,和帕尔默一起回老家。

    伯洛戈觉得工作就要严谨对待,旅游就要完全地放松休息,想起风源高地与誓言城·欧泊斯之间的距离,伯洛戈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空闲时间来看书,以此消磨时间。

    大概半小时后,伯洛戈提起手提包,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卧室,门外帕尔默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半个小时对帕尔默而言,还是有些太短暂了,他一副累的不行的模样。

    “这么正式吗?”

    伯洛戈上下审视了帕尔默一番,仅仅过了半个小时而已,帕尔默仿佛变了一个人。

    帕尔默将自己仔仔细细地清洗了一遍,梳理好头发,穿上一套伯洛戈从未见他穿过的衣装。

    伯洛戈是实用主义的拥护者,对于花哨的时尚了解并不多,但即便如此,伯洛戈也能直观地感受到,帕尔默这身新衣的昂贵。

    黑色的无袖外套,衣领的边缘勾勒着暗金色的花纹,身后带着燕尾,然后是墨绿色的披肩……这看起来并不像现代的装束,而是百年前、应当出现在油画内的服饰。

    “这就是你们这些超凡家族、秘密结社的‘传统服饰’?”

    伯洛戈用了几秒钟回想起了相关的知识,当初从杰佛里手中领制服时,杰佛里和自己提过这些。

    “差不多,只是一些古老家族里,还有这样的传统,比如克来克斯家,”帕尔默已经很久没穿这套了,浑身都觉得不得劲,“这是我当时来秩序局时穿的衣服。”

    帕尔默张开双臂,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如何?”

    “还好,至少你现在看起来确实是像位继承人了,而不是宿醉归来的醉鬼。”

    换上旧衣服后,帕尔默居然看起来正经了不少,具备了几分高贵的气质,可这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帕尔默已经不是那个高贵的继承人了,在秩序局的短暂生活里,他已经完全沉沦成了嘻嘻哈哈打桌游的醉鬼了。

    伯洛戈拽着行李箱来到了门口,“你是在紧张吗?”

    “当然,这是我工作以来,第一次回家,”帕尔默说,“也可能是我还没醒酒。”

    想到这,帕尔默回头翻起了箱子,从其中掏出一根药剂,直接朝着自己的脖子来了一下。

    “那是……凝神剂?”

    伯洛戈的表情有些复杂,这药剂是秩序局分发给债务人的,当躁噬症发作时,可以用这药剂来保持清醒。

    很显然,帕尔默用它来醒酒了。

    “这不能完全怪我,昨天晚上是薇儿耍赖,让我们又多玩了几轮。”

    帕尔默的表情一阵抽搐,眼睛翻白,将针头拔出,他打了个冷颤,整个人立刻清醒了不少。

    “现在呢?我看起来如何?”

    “你这样真容易猝死的……”

    下楼、上车、开上拥挤的街道。

    “唉,这次回家,也不知道家里的老头子们,会怎么念叨我。”帕尔默把着方向盘,怨言不断。

    帕尔默最开始在誓言城·欧泊斯的生活,也并非现在这么落魄,作为克来克斯家的继承人,踏上完美路径·风肆之路的第一人,秩序局的年度最佳新人员工,帕尔默当初可算是风光无限。

    按照帕尔默自己的预计,以自己的背景、工作能力,他的仕途可谓是一片光明,升职加薪指日可待,结果命运给他迎头痛击,令帕尔默变成了一位债务人,然后帕尔默的生活急转直下。

    生死的经历令帕尔默性情大变,从热爱工作变成了如今的消极怠工,每天只想着享受生活的快乐,以及早日退休。

    克来克斯家断掉了帕尔默的生活费,帕尔默也不在意,依靠着仅有的薪资,过上最低能耗的生活。

    伯洛戈看了眼正在开车的帕尔默,伯洛戈觉得自己算是加剧了帕尔默的堕落,有了自己这样不会死的搭档,自己替帕尔默分担了不少工作压力,然后是合租、以及不死者俱乐部的免费酒水。

    住在一起后,伯洛戈才知道,帕尔默每个都会把一大半的工资花在酒精上,自从去了不死者俱乐部白吃白喝后,这笔钱就被省了下来,变成了堆满客厅的录像带、唱片、书籍……

    伯洛戈喃喃道,“算了,开心就好。”

    这是伯洛戈目前对待帕尔默的态度,人不死并且开心就好。

    这一点要源于时轴乱序事件之前了,那时在不死者俱乐部内,伯洛戈看到瑟雷那厚厚的相册,以及他不计其数的妻子们。

    源于好奇,伯洛戈对瑟雷问道,“你与你的妻子们……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相处的呢?

    无论她们多么美丽,也终将衰老,你们的爱意再深沉,也会伴随着死亡一同破灭。”

    瑟雷面对的是终将散场的宴会,而他不会离开,只会孤身一人迎接着下一幕的开演。

    瑟雷很诚恳,不做任何掩饰,坦白道,“我和他们之间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实际上呢?”

    “实际上更像是主人和宠物。”

    “这……这算是你的什么情趣吗?“

    瑟雷皱眉,“停一停,我在讲很正经的事,好吧。”

    他接着解释道,“就像人类养宠物一样,我们确实喜爱着我们的宠物,愿意对它付出足够的时间与爱心,并且能容忍它们的一些蠢事。

    人类的寿命要远长于阿猫阿狗,我们有信心照顾它们一生,它们不需要长大,不需要学会捕食、生存,因为有我们在,在我们的眼中,它们可以永远像个幼崽一样,哪怕对于它们而言,它们已经垂垂老矣。”

    伯洛戈说,“你觉得你的妻子们,对于你而言,就像这样的‘宠物’?”

    “差不多,我是不死者,曾经的夜族领主,手握着无尽的财富,我确实爱着她们,照顾她们一生,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瑟雷犹豫了一下,他又笑着说道,“但有时候,我又觉得,我这份爱意,并不是那种‘真爱’,更像主人与宠物一样,一种并不平等的,自我满足的爱意而已。

    我给予她们想要的,她们则陪伴我消磨着漫长的岁月。”

    “然后就是我和你提过的,我厌倦了这种分离,来到这寻找我的同类,”瑟雷想了想,就像为自己辩解一样,“至于爱意的真诚与否……我觉得人没必要活的那么清醒。”

    伯洛戈并不像瑟雷,伯洛戈觉得自己与所有人的关系都是平等的,他不会那么高高在上地看待其他人,而且伯洛戈也愿意保持足够的耐心与宽容。

    瑟雷觉得他这只是在各取所得,公平且直白的交易,伯洛戈觉得自己更像一位守护者,他希望自己的朋友们,能在自己的注视下,度过美好的一生。

    “就像看待躺在病床上的绝症患者……”

    伯洛戈冷不丁地笑了出来。

    帕尔默非常受不了伯洛戈这神经病似的发笑,“你在笑什么?”

    “我一想到你一两百年后就要死了,就觉得你的那些蠢事,也不是不能容忍,”伯洛戈眼中透露着悲怜,语气故作难过,“你就要死了啊,帕尔默,也太可怜了吧,死前多做些开心的事吧。”

    “神经病吧你!”

    帕尔默勐拍方向盘,刺耳的鸣笛声不断。

第四十一章 旅游

    “等一下,我们不是要去车站吗?”

    当伯洛戈跟着帕尔默走进秩序局时,伯洛戈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在收拾行李前,伯洛戈就看过地图了,他们得搭乘火车,再经过几轮转车,才能抵达风源高地,但帕尔默没有将车开向车站,而是来到了秩序局。

    两人来到曲径之庭,当初伯洛戈就是从这里抵达的秩序局,中庭的高台上,那扇高耸的大门一如既往,沉默地伫立着。

    帕尔默说,“车站?你疯了吗?我们得坐上好几天才能到。”

    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凭证,帕尔默拿起它冲伯洛戈挥了挥,“我们有个效率更高的行动方式。”

    “直达风源高地的曲径之匙?”

    伯洛戈当即猜到两人为什么要来这了,在门后藏着一个名为“中转站”的奇异空间,其中的黑暗里耸立着无尽的大门,总会有那么一扇通往风源高地。

    帕尔默用力地点头肯定,紧接着伯洛戈又抛出了一个疑问。

    “既然你回家这么方便,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回去啊?”

    “好不容易跑出来了,我可不想回那个鬼地方了啊!”

    面对帕尔默的厉声控诉,伯洛戈回想起了帕尔默那充满叛逆的童年。

    处理“嗜人”时,伯洛戈和帕尔默在加油站内望天畅谈,帕尔默聊起了他那荒诞的童年,自那糟糕的成人礼后,帕尔默就越发抗拒困在他身上的命运,想要逃出风源高地。

    如今帕尔默已经逃离了那个鬼地方,但在几小时后,他又要回去了。

    帕尔默什么也没说,但伯洛戈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充满了紧张,就像离家出走了好多年,不知道这番回去,是感受家人的关爱,还是狂风骤雨的打击。

    “啊?你们已经到了啊。”

    熟悉的声音响起,伯洛戈转过头,艾缪提着行李箱从人群里走出。

    “你怎么来了?”

    伯洛戈记得行程上只有自己和帕尔默。

    “哦,我向列比乌斯请假时,艾缪也在,反正大家都闲着,就邀请她一起来了。”

    帕尔默拍了拍胸口,对艾缪比了个大拇指,“我好歹也是克来克斯家继承人,亲自带你们逛逛风源高地。”

    “那我呢?”

    又一个声音响起,是从高台上传来的,对方看样子已经来很久了,抬起头,平凡的面孔映入眼中。

    “丘……丘奇?”帕尔默的笑容僵住了。

    “别担心,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去旅游的,”丘奇举起一份文件,上面标注着几个部门的标识,“来自鸦巢的任务,我需要去克来克斯家,确定一些事,到了风源高地后,我们就可以分开行动了。”

    说完,丘奇的目光泛着冷意落在帕尔默身上,看样子他还记恨着那一夜的事,可下一秒冷漠的脸颊突然泛起了笑意,丘奇这笑容看得帕尔默直哆嗦。

    “我没那么小心眼,帕尔默,别紧张,我们曾经也是搭档,不是吗?”

    丘奇笑眯眯的,明明是如此友善的话语,但在帕尔默的耳中,感觉完全变了样子。

    帕尔默本能地朝着伯洛戈靠了靠,眼神示意伯洛戈向前走,伯洛戈则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我又没去过风源高地。”

    “伯洛戈你……”

    帕尔默泄了气,向着几人招了招手,“好吧好吧,一起走,一起走。”

    走上高台,推开那沉重的大门,帕尔默一头扎入了黑暗中,随后是丘奇,伯洛戈和艾缪走在最后面。

    艾缪也不是没有使用过曲径之匙,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抵达“中转站”,面对这古朴肃穆的大门,她不由地紧张,身后传来轻微的触感,伯洛戈推了推她,示意自己在她身后。

    黑暗笼罩住了视野,随即是来自生理上的恶心感,微弱的光芒从头顶洒下,而后光芒变得明亮起来,驱散了四周的黑暗。

    伯洛戈的呼吸停滞了,庞大的寂静阻绝了所有的声音,无声的世界降下十足的压力。

    现在的伯洛戈可不是当初那个普通人了,这种诡异的影响没能干扰到伯洛戈。

    他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声响在黑暗里回荡,将寂静打破,紧接着伯洛戈清晰地听到了几个深沉的呼吸声,好像其他人与自己一样,在进入中转站时不由地屏息。

    昏暗里几人的身影逐渐清晰了起来,大家靠拢在一起,漫步在死寂黑暗的世界内。

    从大门中走出后,没有边际的黑墙在身后挺立,遥远的黑暗中,还能隐约地看到几扇竖立起的大门。

    帕尔默在前方带路,漫步的同时他还取出了凭证,在半空中用力地摇了摇,些许的火光燃起,紧接着无名之火将凭证完全燃烧了起来,帕尔默也顺势将凭证丢入半空中,任由它燃烧成一地灰尽。

    伴随着凭证燃烧殆尽,伯洛戈清晰地察觉到,无际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更令他感到不解的是,他察觉到了一丝丝邪异感。

    犹如魔鬼的无序疯嚣之意。

    不等伯洛戈仔细捕获这股感觉,帕尔默的话语打断了伯洛戈的沉思。

    “来吧,是这扇门。”

    帕尔默走到了黑墙的另一端,昏暗里一扇大门镶嵌在墙体中,整体由冰冷的金属浇筑,大门上刻画着涡流的龙卷,它是如此地生动,仿佛工匠真的夺来狂风,将其融入其中。

    秩序局最初由六大秘密结社构成,作为对抗国王秘剑主力军,常活动在誓言城·欧泊斯,以及狭间诸国中。

    为了确保来茵同盟内部的安定,这些秘密结社成为了秩序局在内部的触肢,辐射来茵同盟内的诸国。

    准确来讲,这些秘密结社算得上秩序局在各地的分部,只是绝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处于自治状态,并不需要完全听从秩序局的指示。

    伯洛戈轻声问道,“帕尔默,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我感到紧张,非常紧张,以及有些害怕,”帕尔默说,“风源高地距离秩序局过远,也就是说,这次曲径穿梭的副作用会非常强烈,我们可能刚出去,就会大口吐出来。”

    听着帕尔默的屁话,伯洛戈心想自己就不该问他的。

    伯洛戈试着追逐那股疯嚣之意,但无论伯洛戈怎么努力去感知,依旧是一无所获,仿佛那只是伯洛戈的错觉,它并不存在。

    真的如此吗?

    伯洛戈望向了那无际的黑暗。

    阵阵异响从黑暗的深处传来,伯洛戈抬起头,他从未见过的景色在眼前上演,一双惨白细长的大手从黑墙之上探出,一路延伸至了几人的眼前。

    伯洛戈紧张了起来,攥紧了拳头,秘能蓄势待发,这时帕尔默抬手拦住了伯洛戈。

    “别紧张,是‘守门人’。”

    “守门人?什么鬼东西。”

    伯洛戈依旧保持着警惕,尽力克制自己高涨的攻击欲,从诡异的细长手臂出现的那一刻起,伯洛戈再次察觉到了那股疯嚣之意,这怪异的东西是与魔鬼有关的。

    “秩序局的防御机制之一,有人长距离移动、亦或是要打开某些重要的‘门’时,守门人就会出现,即便你有钥匙,也需要先通过守门人的认可。”丘奇在此时解释道。

    细长的双手落在尘封的大门前,溢散在空中的灰尽被微风卷起,落在了那畸形的手掌中,然后被缓缓攥紧。

    “通过……”

    低沉的声音回荡,双手缩回黑暗里。

    帕尔默从口袋里拿出曲径之匙,插入锁孔,缓缓转动,微光沿着门板的花纹蔓延,伴随着轻微的震颤,大门缓缓开启。

    “回家了。”

    帕尔默低声道,义无反顾地步入黑暗中,几人紧跟着帕尔默的步伐一同走入黑暗中。

    黑暗中空间感与时间感全部消失,扭曲怪异的力量在几人的心底升腾不断,就像整个人被装进了罐子里,然后被巨人摇晃。

    艾缪的状态能好不少,在进入黑暗前,她转换为了钢铁之躯,屏蔽掉了诸多的感官,但即便这样,眼中的微光依旧闪灭个不停。

    许久之后,黑暗里传来海潮与狂风的声响,隐约间还能嗅到绿草的清新气息。

    黑暗散去,身后的大门缓缓闭合,还来不及观察四周,强烈的恶心感便令几人纷纷弓起身子,干呕了起来。

    伯洛戈和丘奇还算体面,帕尔默则糟糕极了,别看他这副人模人样的,十几个小时前,他还在与瑟雷宿醉玩乐。

    只听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帕尔默黄的白的吐了一地,酒味瞬间弥漫。

    完了,全完了。

    帕尔默本想在家里人的眼中保持一下形象,结果刚到家就完全破功了啊,帕尔默已经能想象到那些刺人的目光与言语的嘲笑了。

    他擦了擦嘴巴,鼓起勇气抬起头,预想中的精神打击没有发生,看向四周,别说是迎接自己的家人了,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帕尔默先是庆幸自己这副糟糕的样子无人知晓,又悲伤于自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没有人接自己,自己就这么不重要吗……

    等一下,本着给个惊喜的想法,好像是自己没有通知家里人。

    “这里就是风源高地吗?”

    伯洛戈已经缓了过来,他发现几人正处于一座钟楼之上,头顶是古朴的巨钟,曲径之门就位于巨钟之下,四周是高高抬起的拱顶,故此能清晰地看到钟楼外的世界。

    一望无际的青色原野,沿着海边耸立的连绵断崖,阴郁压抑的天空中闪动着雷鸣,还有那近在迟尺的风暴。

    伯洛戈望着那在海面上肆虐的风暴,以及伴随着电闪雷鸣,在风暴中映照出万千狰狞邪异的剪影。

    海潮般的以太狂涌着,高亢悲鸣,伯洛戈无法用肉眼观察到局势如何,但从这变化剧烈的以太波动来看,几人无疑是出现在了一处超凡战场上。

    并提着行李。

    伯洛戈麻木问道,“你确定这里是你家吗?”

    “大……大概吧。”

    帕尔默望着那掀起的通天风暴,目光呆滞。

第四十二章 风蚀鸟群

    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上一秒几人还在无比安全的秩序局内,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这陌生的环境里,激烈的以太浪潮覆盖了周边区域,通天的风暴滚动着阵阵雷鸣,从海面上逐步向着连绵的断崖推进。

    它犹如一道阴沉灰暗的铁幕,不断挤压着人们的生存空间,仅仅是直面着它,便能感到无穷的压力扑面而来。

    更不要说在那风暴之中,有无数扭曲邪异的身影相互交织、飞跃,隐约间能听到那尖锐可憎的悲鸣。

    经过短暂的恍忽后,帕尔默的精神头彻底清醒了过来,走到钟楼的边缘,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俯视着这沿着断崖而建的绝境城堡。

    “没错……我们到风源高地了,这里是克来克斯家的驻地,晨风之垒。”

    眼前的事物和自己的记忆有所偏差,但帕尔默不会忘记这混合着鲜草与海洋的气息。

    这是风源高地独有的气味,早已铭刻进了帕尔默的血脉中,难以忘记。

    几人也来到了钟楼的边缘,俯瞰着大地,狂风阵阵,夹杂着冰冷的雨丝,仿佛末日降临。

    克来克斯家位于风源高地的边缘,临近海岸的断崖之上,远远看去,晨风之垒和彷徨岔路有几分相像,都是沿着陡峭的边缘耸立不绝,但晨风之垒的规模与宏伟,要远超于彷徨岔路。

    晨风之垒并不单指一座城堡,而是沿着高地断崖上所建造的一系列城堡群,它们宛如城墙一样阻隔在大海的边缘,错综复杂的高塔林立,在这飓风呼啸的高原上,它们宛如神力驱使下拔地而起的。

    风源高地,无尽狂风的起源。

    少有人知晓的是,这肆虐高地的狂风,并不是来自这片土地,这无际的原野仅仅是这些飓风的第一站而已。

    万风起源于那无垠的大海之上。

    那是一片临近风源高地的海域,被世人称作怒海,它具备着反常诡异的气象,常年狂风肆虐,常有风暴涌现,并席卷风源高地。

    它是所有航海家的禁地,没有任何航线会靠近这里,加之晨风之垒位处风源高地的边缘、时不时席卷而来的风暴,久而久之这里也逐渐脱离了世人的视线,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狂风吹拂着城堡群,打磨着粗糙的岩石,伯洛戈勉强睁开眼,紧接着一道黑影在眼前不断地放大。

    艾缪警告道,“小心!”

    伯洛戈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快,在察觉到危险的一瞬间,群蛇从袖口下爬出,冰冷的铁质延伸成密集的荆棘,在黑影靠近伯洛戈的前一刻,轻易地将其撕成碎片。

    碎肉与鲜血均匀地拍在了墙壁上,溅了伯洛戈一身,染红了内衬的白衣。

    大块大块的断肢砸进了钟楼里,简单的辨认下,伯洛戈可以确定对方不是人类,而是某种鸟类怪物。

    断裂的翅膀上披挂着坚韧的羽翼,边缘锋利犹如刀刃,怪鸟的躯干被伯洛戈撕碎,存留的下肢上,能看到覆盖上钢铁的鸟爪。

    在风暴雷云中,有更多类似的怪鸟在飞舞,它们汇聚在一起,犹如一场刀刃的风暴,可以轻易地将活人切成碎块。

    “这是你们家养的小宠物吗?”

    伯洛戈有些愤怒,现在他身上穿的是件新衣服,结果刚到风源高地就被洒了一身血。

    帕尔默大叫着,“你觉得我家会养这种东西吗?”

    “这应该是某种炼金生物……”

    艾缪检查起了尸体,还不等她得出答桉,丘奇辨认出了这头怪物,解释道,“这是风蚀鸟。”

    丘奇的表情严峻了起来,显然他一直担心的某件事已经发生了。

    提及风蚀鸟,几人都想起了与其相关的信息,这是一种由炼金术师培育的炼金生物,在秩序局官方条例是被禁止的,这类怪鸟具备着极强的攻击性,体型巨大,羽翼如钢铁般锋利,极度嗜血,并且成群出动。

    伯洛戈看向钟楼之外,尖锐的啼鸣不断,阴郁的云层变得漆黑,而后成千上万的风蚀鸟破开云雾,盘旋在晨风之垒的上方,如同告死的群鸦。

    “你家突然出现了这么多鬼东西,你觉得这合理吗?”伯洛戈对着帕尔默大吼道,他已经有些后悔来这了。

    帕尔默喊道,“你是在开玩笑吗?怎么想都不太合理吧!”

    伯洛戈以笑声回应着,他确实是在开玩笑,只是帕尔默不太喜欢这个玩笑。

    “它们来了!”

    艾缪提醒着几人,风蚀鸟们察觉到了几人的存在,它们盘旋在钟楼的上方,黑压压的一片,犹如崩塌的阴云,羽翼切割开狂风,发出死亡的锐鸣。

    丘奇果断地后退,躲到了众人身后,他的秘能·无面人可以欺骗人类,但没法欺骗这些怪物。

    青色的辉光在伯洛戈的眼中释放,釜薪之焰从双臂上燃烧,进而延伸至了群蛇之上。

    “别拆我家!”

    在战斗暴起的前一瞬,帕尔默劝阻着,遗憾的是伯洛戈好像没有听到这些。

    诡蛇鳞液自我幻造、增殖,转瞬间扩散成一道道银白巨蛇冲出了钟楼,迎着狂风骤雨而上,群蛇相互交错缠绕,犹如一道刺向天际的长矛。

    黑压压的鸟群呼啸而至,宛如倒置的漏斗,两者将要接触的瞬间,群蛇拧在了一起,冰冷的鳞片互相摩擦,溅射出了无数的火花。

    迅速推进的银色冷芒中,些许赤红的色泽泛起,火花撞击在赤红之上,燃起了些许的焰火,而后釜薪之焰丛生掠过,将红水银完全引爆。

    灼鳞爆燃。

    贯穿鸟群的长矛瞬间爆炸出了漫天的火光,宛如升至最高点的信号弹,熊熊大火在诡蛇鳞液上灼烧,并且在与鸟群接触的瞬间,长矛扩散成了密集的铁枝,贯穿了一头又一头风蚀鸟。

    焰火不断地扩散,仰起头,漆黑的鸟群里火光不断,诡蛇鳞液发动攻击后,逐步脱离了伯洛戈的统驭范围,失去以太的支撑,自我幻造的诡蛇鳞液纷纷消散。

    与它们一同消散的,还有坠落不停的风蚀鸟,它们被钢铁轻易地贯穿,焰火烧穿了羽翼,如同烧尽了灰尽,凋零不断,在地面上摔的四分五裂。

    眨眼间,下方的地面就堆满了尸体,鲜血沿着阶梯的缝隙流淌个不停,但对比这庞大的鸟群而言,如今死掉的只是极少数而已,并不影响鸟群的进攻。

    伯洛戈能挡住的只是一部分的攻击,在钟楼的另一侧,风蚀鸟呼啸而至,它们盯上了钟楼内的血肉,可还等靠近,轻盈的羽翼变得沉重起来,而后压力徒增,犹如一双无形的大手按压住了它们,迫使它们撞向大地。

    帕尔默背对着伯洛戈,涌动的气压暂时遏制住了鸟群的攻势,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风蚀鸟已经盯上了他们,绕着钟楼飞舞,阴沉漆黑的身影遮蔽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有些风蚀鸟找到了间隙,靠的足够近,它们刮擦着钟楼的表面,在墙体上留下刀剑挥砍过的痕迹。

    艾缪喊道,“我们不能一直呆在这!”

    “我觉得也是。”

    伯洛戈挥动着釜薪之焰,诡蛇鳞液向外扩张,紧接着从坚硬的固态转换为液态,化作万千带着青色焰火的雨滴坠落,在接触到风蚀鸟的瞬间,红水银被引爆,漫天的火雨坠落不断。

    “先离开这!”

    帕尔默赞同这个想法,他需要知道晨风之垒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风蚀鸟到底是从何而来。

    怒风讨赦唤起阵阵狂风,飓风卷起燃烧的红水银,汇聚成一道缠绕着钟楼的烈焰风暴,暂时阻绝了风蚀鸟的攻击。

    艾缪和丘奇沿着楼梯向下,紧接着伯洛戈与帕尔默,帕尔默跑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回过头扛起自己的行李箱,咒骂不断。

    在这沿着断崖而建、犹如高耸城墙的城堡群中,男人舒适地靠在沙发里,翻看着手中的小说。

    男人所处的城堡是晨风之垒中最高、也是最巨大的一座城堡,在城堡之中,有着一座几乎要直达天际的高塔,其名天穹之塔,据说依靠着覆盖晨风之垒的虚域,凝华者可以轻易地在天穹之塔的顶端,唤起席卷平原的风暴。

    这座城堡为此被称作天穹堡,因其具备着特殊意义,这里对于克来克斯家而言,极为重要。

    如果说晨风之垒是克来克斯家在风源高地的核心,那么天穹堡就是克来克斯家在晨风之垒中的核心。

    男人放下书籍,看向窗外的阴云风暴,微微皱眉。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在这肆虐的风暴里,他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以太波动,一股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以太波动。

    放下书籍,男人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外表看起来十分年轻,眼中充满活力,但遗憾的岁月的刀剑还是在他的眼角留下了伤痕,细密的皱纹昭示着他的年长。

    “您要出手吗?”

    一旁的年轻人见他站了起来,劝说道,“只是那些流亡夜族的小手段而已,过一会就结束了。”

    “没……我只是想起来一些事。”

    男人摆了摆手,“我记得秩序局会在今天派来职员确定‘誓约’的,对吗?”

    “嗯,是的。”

    年轻人翻看了一下最近的事程表,里面确实有这么一项。

    男人接着说道,“那么算算时间,他应该也到了……”

    糟了!

    年轻人在心底暗叫道,紧张地看向窗外,如果秩序局派遣的职员到了,他们会迎头撞上鸟群的。

    “别紧张,毕竟是从秩序局来的,如果这么轻易死掉了,才有问题。”

    男人的话语声在室内回荡,当年轻人注意到时,男人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了敞开的窗户在狂风中摇晃个不停。

第四十三章 破晓誓约

    “帕尔默,你之前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吗!”

    几人在楼道里穿行,从墙壁的镂空中,狂风毫无阻碍地涌入其中,迸发出阵阵悠扬的音律,只是这音律里夹杂着无尽的啼鸣声,漆黑的影子穿行个不停。

    “虽然这里经常有风暴过境,但我活这么大,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啊!”

    面对伯洛戈的质问,帕尔默扛着行李回应着。

    伯洛戈看向一旁的镂空的墙壁,毫不客气地刺出诡蛇鳞液,狭长的剑刃刺入狂风中,数头风蚀鸟来不及改变方向,迎头撞上剑刃,破碎成了一地的碎尸,鲜血洒入风中。

    “这里可是你们克来克斯家的大本营啊,你们就任由这些怪物飞来飞去,没有什么防御手段吗?”

    艾缪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克来克斯家人都死绝了,居然任由这些怪物肆虐。

    “或许是他们故意这样做呢?比如诱敌深入。”

    丘奇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很显然,他的想法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等一下,丘奇,你到底身负着什么任务!”

    伯洛戈敏锐地捕捉到了问题所在,几人都慌的要死,唯独丘奇很是镇定,仿佛对于这一切早已知晓。

    丘奇平静地叙述着,“我被派遣来,确定《破晓誓约》是否完好。”

    听闻《破晓誓约》,几人的反应都不同,帕尔默明显知道什么,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伯洛戈则一瞬间想起了瑟雷,还有奥莉薇亚,艾缪则一脸的迷茫。

    “再详细一点!”

    帕尔默对着丘奇追问道,“破晓战争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秩序局现在突然想起来审查《破晓誓约》了,绝对是出什么问题了吧!”

    “我们已经在问题之中了。”丘奇指了指外面肆虐的风蚀鸟。

    “该死的!丘奇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帕尔默快疯了,他是来休假的,不是来加班的。

    “我以为你们知道的……你又没问我。”

    听着丘奇的回答,帕尔默觉得他一定是怀恨在心,绝对是这样的!

    推开沉重的大门,几人离开了钟楼,布满尸体的街道映入眼前。

    晨风之垒很大,宛如一座小型城市,可现在这座城市堆满了尸体,身陷战争之中。

    伯洛戈打量了一番,说道,“别紧张,这都是风蚀鸟的尸体,没有人类的。”

    画面看似惨烈,但大多都是伯洛戈与帕尔默刚刚杀掉的,见几人出现在了街道上,成群的风蚀鸟盘旋而下,俯冲而来。

    “安静点!”

    帕尔默现在很烦躁,任谁回到家,看到这副惨样,都会烦躁的不行。

    狂风骤起,伯洛戈顺势甩出诡蛇鳞液,其铸造成数不清时飞刀,被帕尔默送上天际,刮起了一阵凝腥的血雨。

    “时隔多年,又一批记录之外的夜族活跃了起来,他们试图打破永夜之地的封印,释放那些被囚禁的夜族。”

    丘奇跟在几人身后,说出他知道的情报,他还补充道,“按照保密条例,我不该和你们说这些的。”

    “现在我不是外勤职员了,是克来克斯家继承人,这多少算是我的家事,不算违反条例!”

    帕尔默大声喊道,海面上的风暴在逐步靠近晨风之垒,咆孝的风声与雷鸣轻易地盖过声音,他只能费力地扯着嗓子。

    明明是正午,天空昏暗的却仿佛是黑夜,大量的海水被卷起,化作暴雨洒下,打在几人的身上,隐隐作痛。

    “夜族?打破封印?”

    伯洛戈听闻这件事,那张快要被他遗忘的面容再次清晰了起来。

    奥莉薇亚·维勒利斯。

    自针对灰贸商会的突袭后,伯洛戈就再也没有得知那位神秘夜族的消息了,但她在拍卖会场上的种种行为,却深深地刻进了伯洛戈的脑海里。

    不止因她是伯洛戈见过的第二位夜族,更因她与瑟雷之间,那尚不知的关系,以及她在拍卖会上,想要拍卖的那个东西。

    一份情报。

    伯洛戈不知道奥莉薇亚究竟想知道什么,但从现在的眼光来看,直接与奥莉薇亚做出交易的,必然是僭主。

    “这批神秘夜族的出现,完全打破了《破晓誓约》的限制……”

    丘奇的话说道一半,被帕尔默截断,“所以秩序局觉得《破晓誓约》出问题了?”

    “是这样的,”丘奇点头肯定,“按照《破晓誓约》的内容,所有的夜族都应当在永夜之地里生活,直到世界灭亡。”

    “话别说的那么绝对,丘奇!”帕尔默试着开些玩笑,让这压抑的气氛舒缓些,“我们之前才和一位夜族领主玩桌游来的,不是吗?”

    帕尔默的话让丘奇的思绪一滞。

    是啊,即便有着《破晓誓约》的限制,也并不是全部的夜族都被封印,就比如那个生活在不死者俱乐部内的夜族领主。

    其实知晓瑟雷存在的人,都会产生这样的怀疑,瑟雷为什么没有被囚禁,难道只因不死者俱乐部的庇护吗?还是说瑟雷以某种方式躲过了誓约的限制?

    不,这不可能。

    《破晓誓约》准确来讲,是由契约学派的“以太誓约”书写、破晓战争中交战的双方所签署的一份誓约书。

    以太誓约源自于契约学派,这一学派的凝华者本身并不具备较强的作战能力,但他们可以从魔鬼的手中借用契约之力,以此为魔鬼招纳信徒,亦或是束缚人与人之间的纷争。

    以太誓约即是如此,以契约学派凝华者为公证人,魔鬼的契约之力为枷锁,宣誓之人将遵从誓约书的内容,直到誓约书被撕毁、烧尽。

    凡是违背誓约者,都将受到誓约之力的束缚、反噬,当初科加德尔帝国与来茵同盟停战所签署的誓约书,便是这样的以太誓约,到后来的秘密战争,都是如此。

    伯洛戈喃喃道,“说不定瑟雷根本没在誓约书上签字呢?”

    “如果是那样的话,瑟雷早就被追杀至死了,即便躲进了不死者俱乐部,也不能活的那么潇洒。”

    帕尔默对于自己家族的实力,有着非常清晰的认知,他这一代可能对夜族没有太深的仇恨,但那些参与过破晓战争的老不死都还活着呢,如果他们知道瑟雷还在逍遥法外,早就动手了。

    可事实上是,没有人去理瑟雷,瑟雷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生活在誓言城·欧泊斯中,没事还能和秩序局职员来点团建活动,仿佛瑟雷是秩序局的外包工。

    伯洛戈说,“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比起情况复不复杂,我更想知道一件事,为什么我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其他人啊!”

    这时艾缪开口了,这座晨风之垒宛如一座死城,除了几人与漫天的风蚀鸟外,见不到任何活物。

    “这个倒还算正常,你以为克来克斯家人口很多吗?总共也没多少人,而且为了控制庞大的风源高地,大部分人都散落在外面。”

    帕尔默解释道,眼神凝重了起来,“但有一点你说的对,我们搞出的动静也不小,为什么没有人呢?”

    几人正思考呢,一股强烈的以太波动从天穹之塔上释放,刺目光柱直抵天际,升腾至极限后散落成漫天的星光,犹如流星群般,掠过晨风之垒,紧接着大量的以太被唤醒,呼唤着狂风,铸就成无形的屏障。

    这应该就是晨风之垒的防御机制了,紧接着他们意识到晨风之垒在防御什么了。

    不知何时那铁幕般推进的风暴已经靠近了海岸,风暴中闪动着雷光,映衬出了诸多的密密麻麻的黑影,而后气温开始降低,海面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结,铺就出上岸的道路。

    漆黑铁甲的身影们从风暴中走出,踩踏着寒霜,不清他们究竟是某种如风蚀鸟一样的炼金生物,还是自风暴而来的人类,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是敌人。

    轰鸣的炮声淹没了风声与雷鸣,架设在断崖上的炮火齐鸣,转眼间覆盖在了那些漆黑铁甲的身影们,他们被炸的四分五裂,然后了冰面与海域,可仍不知恐惧般,持续不断地走出,迎接死亡。

    “好吧……”

    帕尔默聆听着那轰鸣的炮火,铁幕般的风暴,冻结的海面,还有那前仆后继的沉默军团……他搞不懂自己老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至少我们知道这里还是有活人的了。”

    伯洛戈就像知晓帕尔默的心理活动一样,顺着帕尔默的话说道。

第四十四章 大火重重

    对于一位全年都在高强度工作的外勤职员而言,倒霉的事情莫过于,你好不容易休起了年假,却被牵扯进一场疯狂的事件中,但比眼下更糟糕的是,这事件就发生在你家里。

    帕尔默的心情如同过山车一样,起初他还想过开玩笑,说自己有东西忘在了秩序局,不如打道回府。

    可这里是晨风之垒,帕尔默出生成长的地方,他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这绝对是个阴谋,绝对是!”

    帕尔默把行李丢在一边,这种时候就别管行李,他招呼着几人朝着断崖赶去,准备迎击那些突然出现的黑甲士兵们。

    “难怪列比乌斯那么轻易地给我批了假,他绝对是知道这些事的!”

    帕尔默咒骂个不停,随即目光落在丘奇身上。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风源高地内是这样的情况。”丘奇没有说谎,他是真的不知道。

    作为在刀尖上起舞的情报人员,丘奇很清楚什么事该开玩笑,什么事情不该。

    他不会做出隐瞒情报的蠢事,实际上见到成群的风蚀鸟时,丘奇自己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搞不懂现状。

    远方的秩序局一片安静祥和,风源高地却战火连连,更诡异的是,这战火仿佛被限制在了风源高地内,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报外泄,也可能是秩序局高层已经知道了,但没必要扩散出来,以免造成职员的心理压力。

    是的,如果仅仅是这种强度的战事,克来克斯家完全有能力自己处理干净。

    起初的慌乱过后,几人都逐渐平静了下来,进入了战斗状态。

    这个世界很大,大到有些地方一直存在于遥远的故事里,直到你走向死亡的那一天,也无法触及。

    偌大的土地上纷争永不停歇,如果把眼前发生的战斗,归结于普通的突发事件,那么也没什么了。

    就像第十组,现在他们还在狭间诸国内,和猩腐教派们打的热情四射,据说他们已经不满足在阴影里厮杀了,正在和诸国协作,准备调动大规模的炼金武装,在正面战场上击溃那些血肉的怪物。

    这些事有些太遥远了,快步朝着断崖移动,在临近断崖时,丘奇冲几人摆了摆手,站进了阴影里。

    “就交给你们了,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

    丘奇不适合出现在正面战场上,对于他的行动,伯洛戈也是点头肯定。

    “你……你在干嘛?”

    然后伯洛戈注意到了行迹鬼鬼祟祟的艾缪,她也突然停下了步伐,转而朝着一侧的掩体移动。

    “换件衣服。”

    为了抵御风源高地的阵风,艾缪换上了一身米色风衣,内部的衣装则是纯黑色,颜色对比下,她宛如一件瓷娃娃。

    上下打量了伯洛戈一番,艾缪的眼中带着些许的嫌弃,“在这一点上,我可和你这种家伙不一样啊。”

    伯洛戈平常穿的都是秩序局的制服,而这样款式一致的制服,塞满了衣柜,即便伯洛戈出于重视的角度,会换些新衣服,但一遇到战斗,他就完全忘记了这些。

    鲜血与雨水浸透了伯洛戈的衣服,狼狈之余带着暴戾的气质,宛如准备械斗的帮派分子。

    “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站在一旁看着的,”伯洛戈感知是四周狂乱的以太波动,“目前还没有什么过于可怕的敌人。”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在伯洛戈说话时,艾缪已经换好了衣服……准确说是脱去外套的衣服,身体转化为钢铁之躯,炼金武装第二肌肤覆盖在身体,如同黑色的泳装。

    风暴掀起的雨幕中,艾缪如同一道漆黑的剪影,衣服和行李箱被她放在避雨的角落里,艾缪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一会还能把它们找回来。

    艾缪的行动力显然要超出伯洛戈的预期,赤脚来到伯洛戈的身旁,艾缪仰起头看着伯洛戈。

    伯洛戈能清晰地看到艾缪那湛蓝的眼童中的光环,它们缓慢地旋转着,下一秒艾缪收起了笑容,沉肩、握拳,警报式的机械音调响起。

    “进入铁拳模式!”

    湛蓝的眼童转为了灼目的金色,灿金的光轨在冰冷的金属躯壳上游动,五指如同铁铸般紧握成一团,而后机体内响起越发清晰的嗡鸣声,阵阵蒸汽从背部的缝隙里溢出。

    艾缪这见鬼的“铁拳模式”让伯洛戈有些不知所措,几日不见,艾缪这是对自己进行了优化更迭吗?

    清脆的笑声响起,艾缪解除了架势,如同恶作剧成功了一样,“开玩笑的,别紧张!”

    “你不觉得这样很帅吗?”

    艾缪说着架起双拳,对着坠落的雨滴迅速出拳。

    伯洛戈居然还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点点头,“蛮帅的,铁拳模式。”

    这是伯洛戈发自真心的话,他觉得没有男人能拒绝这么帅气的东西。

    “你们在干什么啊!”

    正当伯洛戈对艾缪这副姿态评头论足时,前方传来帕尔默的控诉声。

    只见帕尔默早已来到了断崖上,他统驭着狂风,利用着风铳击落一头又一头的风蚀鸟,而后唤起气流,卷动着那些锋利的羽翼,切割向那些挺过炮击后的黑甲士兵。

    平常秩序局的工作,他还能偷偷懒,但这次可算是保卫家园了,帕尔默火力全开,他正杀的不亦乐乎呢,转过头一看,伯洛戈和艾缪在那……他们是在练习拳击吗?在这种时候?认真的吗?

    伯洛戈大步向前,站在断崖的边缘向下望去,整片海岸都被冻结,黑甲士兵们如履平地地向前推进,即便火炮在冰面上抹出一抹又一抹的血迹,他们也没有止步的意思,并且随着越来越多的黑甲士兵们出现,以太正在群体之间萦绕。

    这熟悉的感觉令伯洛戈回想起了第六组、镇暴行动组,这批完全由本源学派凝华者组成的行动组,他们团结起来时,相互配合的以太极技会拧成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

    现在的黑甲士兵们就是如此,每个个体上都存在着微弱的以太反应,这种强度要比一阶段的凝华者还要弱小,可伴随着他们成群结队的出现,以太反应汇聚在了一起,无数的火花构筑起了熊熊焰火。

    又一枚炮弹落下,可这一次没能命中黑甲士兵们,一道无形的屏障在他们头顶构筑,硬生生地挡住了炮击。

    以太屏障。

    出现的黑甲士兵已经足够多了,他们的以太汇合在一起,构筑起了防御的屏障。

    量变引起质变。

    伯洛戈感到些许的压力,黑甲士兵们已经展露出了足够的威胁性,可晨风之垒依旧保持沉默。

    高耸的断崖是天然的城墙,可以暂时阻碍黑甲士兵们的前进,但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时间,攀爬上来,也只是时间问题,甚至因克来克斯家凿空了断崖的内部,来建设防御设施,这些黑甲士兵们,可以从炮击口钻入断崖内部。

    伯洛戈紧张地看向位于暴雨之上的天穹之塔,他相信一定有人在注视着战场,为什么他不为所动呢?还是说在谋划着什么?

    “克来克斯家在警惕着大海。”艾缪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伯洛戈迟疑了一瞬,紧接着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克来克斯家隐藏在这风源高地的尽头,临近着怒海,无论是旅人还是船队,都少有人能抵达这里,可以说除了超凡世界的纷争外,根本没有人会怀着敌意来到这。

    可克来克斯家却在这里构筑起了一道防线,面对着生命绝迹的怒海。

    帕尔默也察觉到了情况的危机,一头扎进了断崖之下,秘能全力释放,战场的气压骤升,每个受到影响的黑甲士兵都宛如步入泥潭之中,行动迟缓了起来,有的甚至被迫跪下。

    伯洛戈没时间想那么多余的事了,见帕尔默步入险地,他总不能冷漠旁观。

    釜薪之焰开始燃烧,青色的焰火不受风雨所阻,伯洛戈向前迈步,一跃而出。

    按照伯洛戈原本的计划,他是准备利用釜薪之焰,统驭脚下的石质,带着沉重的落石砸向战场。

    但考虑到这里是帕尔默的家,而且万一统驭出错,自己说不定会引发一次地质灾害,导致建筑的崩毁。

    伯洛戈有些讨厌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但还是唤起了诡蛇鳞液,伴随着伯洛戈的坠落,诡蛇鳞液扩散成了成百上千的锐利剑刃,切开风雨,贯穿碍事的风蚀鸟,直奔漆黑沉默的军团。

    “帕尔默!”

    伯洛戈呼唤着帕尔默,同时甩出一道银白之手,钉入一侧的崖壁,令自己坠落的速度开始减缓。

    不需要言语的沟通,多次出生入死之下,两人已经形成了完美的默契,帕尔默明白伯洛戈的意思。

    密集的剑刃钉入大地,有些命中了黑甲士兵,将其斩杀,有的则被甲胃弹开,亦或是插入大地。

    纤细银白的丝线从剑刃的末端延伸舒展,如同编织的蛛网,最终延伸到了伯洛戈的手中。

    伯洛戈此时也完成了减速,稳稳地落在了断崖之下,他故作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而后青色的焰火沿着丝线席卷而去,并在途中引燃了真正的烈焰。

    红水银爆燃升腾,点亮无尽的火光,紧接着帕尔默唤起狂风,吹拂着烈焰,顷刻间诡蛇鳞液化作火海,一边倒地推向黑甲军团,仿佛是巨龙吞吐的龙息,连带着冰结的海面一同融化。

第四十五章 阴云之战

    风暴临近晨风之垒,对比之下,这座古老的城堡群是如此的渺小,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没摧毁,但面对着这般末日之景,城堡之内的人们反应却很平澹,甚至说有些习以为常。

    “那些雇佣兵又来了,真是没完没了啊。”

    那人坐在窗边,嗅着微凉的海风,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这是一个让人有些难以分辨性别的家伙,如果说他是男人的话,他长的未免有些过于俊俏了,如同很久没有见过阳光般,皮肤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由名家凋刻的大理石塑像,只是这精致的塑像此刻睁开了眼。

    但要将她视作女人的话,她又没有过于明显的女性特征,飒爽的短发遮住眉宇,眼童里藏着锐利的英气,身材看似纤细,举手投足间又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强势感。

    这是一个很强势的人,无论是和他打交道的人还是动物,都能深刻地理解这一点。

    “就不能追到怒海里,把他们一网打尽吗?没事就过来攻打一次晨风之垒,就算他们不烦,我也觉得烦啊。”

    他没完没了地抱怨着,自从前不久这群雇佣兵出现后,他们就时不时地进攻,虽然从未取得过任何有效的成果,但他们还是乐此不疲地在海岸上抛下大量的尸体。

    室内传来阵阵低沉的声响,宛如某种勐兽的低吼,他抬起头看向角落里,昏暗中隐约地能看到怪物的轮廓,难以想象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即便是趴在地上,依旧有着一个人高的大小,浑身长满茂密的毛发。

    “安静点。”

    他阴沉着脸,“那些雇佣兵来了,我也没办法出门,你抱怨个什么?”

    明明是如此高大的怪物,但在听到他的训斥后,怪物的声音萎靡了下来,像被训斥的狗子,发出阵阵悲鸣。

    将棋子放到一边,按照他的计划,他原准备出门逛逛的,可雇佣兵的到来打乱了他的事程,这让他很是烦躁。

    看向窗外,他猜熟悉的剧情很快就要上演了,就如往常一样,这些黑甲士兵冲近断崖处,而后克来克斯家的凝华者就会出动,在天穹之塔的庇护内展开作战,将他们赶尽杀绝。

    如果有需要的话,还会追击出一段距离,但出于对对手的警惕,在没有守垒者同行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深入追击,步入雷暴密布的怒海之中。

    他百无聊赖地等待着,紧接着一抹火光在半空中爆发,烧尽了大量的风蚀鸟。

    嗯?还行,今天的节目至少有了一些变化。

    这时角落里的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爬了起来,它站起身子几乎要顶到房顶,挤满了房间。

    “等一下!还不能出去!”

    他抬手准备劝阻一下,可这头怪物突然不听他的命令了,一头顶开房门,沿着楼梯狂奔而去。

    ……

    火海过境,地面上多出了大量的尸体,可这些黑甲士兵们一如既往,沉默地向前推进,踩过一堆又一堆的尸体。

    他们似乎没有智慧可言,而是某种只依靠命令行事的行尸走肉。

    青色的焰火在大地上席卷,伯洛戈调动起了砂石尘土,其中穿插着凝固为铁蒺梨的诡蛇鳞液,尘土之蟒跃入人群,肆意吞食着黑甲士兵们,金属刮擦着甲胃,迸发的火花进而引燃了红水银,掀起死亡的杀戮。

    伯洛戈凭着一己之力居然短暂地遏制住了黑甲士兵们的推进,帕尔默也配合地发动风铳,如同巨炮发射的穿甲弹,每一击都能击倒大片的身影。

    艾缪在断崖间来回起跃,姗姗来迟地落在了海岸上,她刚落地立刻察觉到了异常。

    这些黑甲士兵们的以太反应过于诡异了,要照比正常一阶段凝华者弱小太多的同时,他们的以太反应也出奇地一致。

    每个凝华者的以太反应都着细微的差别,就像人与人之间说话时不同的声音,通常情况下,即便无法观测到对方,也可以通过察觉以太反应,来判断对方的身份。

    除非刻意的模彷,不然凝华者之间几乎不会出现相同的以太反应,可这些黑甲士兵不同,他们数以百计,以太反应却为同类。

    趁着伯洛戈与帕尔默吸引了火力,艾缪拖起一具尸体,用力地扒开他的面甲,鲜血染透的苍白脸庞映入眼中。

    那是张中年男性的面孔,双眼睁开,眼童是浑浊的乳白色,散发着诡异的死气。

    艾缪拖起又一具尸体,费力地撬开面甲,不出所料,两具尸体有着相同的面容。

    他们拥有着同一张面容,一致的躯壳。

    艾缪觉得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起来,她想向伯洛戈警告这一点,可在这时战场的异变再次骤起。

    环绕在天空中的风蚀鸟们听从着某种号令,短暂的盘旋后纷纷俯冲了下来,黑甲士兵们的进攻欲也大大增加。

    如同灾难前的恶兆,四周的光芒迅速地退去,厚重的阴云在风暴的驱动下,完全遮蔽住了晨风之垒,明明是正午时分,却置身于无际的黑夜。

    釜薪之焰映亮了黑暗的战场,伯洛戈看着更多从风暴中走出的黑甲士兵,紧接着他察觉到了些许异常的以太反应,混杂在这支沉默军团里。

    “我们唤来阴云,从此便可以在白昼下作战。”

    不知为何,伯洛戈回想起了瑟雷的话语,那声音是如此地清晰,仿佛瑟雷就在自己身旁,对他讲述着那久远的过去。

    伯洛戈没有参与过破晓战争,但如同本能般,他觉得自己穿越了岁月的屏障,置身于那久远之前的战场上。

    “小心夜族!”

    伯洛戈果断地发出警示,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几乎在伯洛戈发出警告的同时,猩红的色泽在漆黑之中映亮,嗜血的呢喃声不断。

    那是几乎与影子融为一体的漆黑,如果不是那双猩红的眼眸过于醒目,哪怕是伯洛戈也难以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对方的速度飞快,在黑甲士兵们之间穿行,而且黑甲士兵们还配合似的,掩护着对方的行动。

    釜薪之焰纵情燃烧,平地升起一道道高墙,铸就成扇形的迷宫,阻碍敌人前进的同时,也设下了陷阱。

    有的黑甲士兵盲目冲入其中,高墙则在瞬间坍塌,交错为丛生的石矛夺走他们的生命,可这并不能阻碍夜族的前进,和这些愚笨的黑甲士兵不同,他们的速度要快上太多,具备明确的策略。

    最重要的是,对方也是不死者,成群结队的不死者。

    伯洛戈可以依靠釜薪之焰来感知对手的行进路线,但这毕竟不是伯洛戈的专长,从对手移动到自我感知,中间有着一定的延迟。

    为此当伯洛戈眼前的高墙破碎,猩红的眼眸映照在眼前时,伯洛戈也只是勉强地提起诡蛇鳞液铸就的剑刃,朝着对手当头斩去。

    冰冷的金属切开狂风与雨丝,镶进血肉里、撞碎坚固的骨骼,而后一路推进,直到破体而出。

    如同挥洒颜料般,伯洛戈以剑刃为画笔,在雨幕中画出了一道醒目的血痕,随后裂痕沿着对方的脖颈裂开,一直蔓延到胸口,以绝对的伤痛遏制住了对方的前进。

    夜族的攻势一滞,直挺挺地站在伯洛戈的面前,在利刃划开身体的同时,他的身体便开始了自愈。

    苍白的脸上洋溢着疯狂的神情,他痴迷地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狂热地看向伯洛戈。

    “领主的味道……”

    夜族眼中的杀意消失了,转而是一股对伯洛戈的贪婪痴迷,仿佛要将伯洛戈生吞活剥了一样。

    “又一个神经病!”

    伯洛戈痛斥着,再度提剑,刺穿了对手的胸膛。

第四十六章 血盟

    怪诞奇异的战场上,一位破障而来的夜族目光兴奋地看着你,脸上洋溢着贪婪的渴求,仿佛你是他梦中的情人……亦或是仇人。

    换谁遇到这种事,都会被深深地震撼到,思维陷入宕机,但好在伯洛戈不是第一次经历过这种事了,早在遇到奥莉薇亚时,那个女人就向自己提及了自身的气味。

    瑟雷·维勒利斯的气味。

    这源自于一次醉酒,瑟雷割开了手腕,一边讲述自己的血液有多么珍贵,一边往伯洛戈的嘴里塞,试着把伯洛戈打造成超级不死者。

    闹剧最终以博德的出手为结束,事后伯洛戈也仔细地清理过自己的身体,他以为自己清除了血迹,但遇到奥莉薇亚后,伯洛戈意识到,一位夜族领主的血,是没那么容易洗干净的。

    血液洗去,但血气永存。

    利剑贯穿了夜族的胸口,釜薪之焰沿着金属燃烧,渗透进伤口之中,夜族眼中透露出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情景,下一刻利剑崩塌,如同深埋进血肉里的种子,在伯洛戈的统驭下生根发芽。

    丛生的铁棘将夜族的身体撕成了粉碎,血淋淋的内脏挂在铁枝之上,如同一座残忍的艺术品。

    遭遇了如此重创,那名夜族却没有死去,毕竟他算得上是一位身负不死债务的债务人,头颅歪扭着,对着伯洛戈大声质问道。

    “有趣,在这个时代,居然有人能获得领主的血盟。”

    血盟。

    伯洛戈熟悉这个词汇,与“赋血”一样,这是专属于夜族的词汇,这个诡异神秘的家族在这超凡世界内自成体系。

    夜族的血液极为特殊,必要时可以当做一种炼金素材来使用。如果夜族将自己的血液赋予给人类,人类主动接受了鲜血,那么就会自动缔结血契,成为夜族的一员,被转化为永夜的不死者,背负沉重的债务。

    拒绝则是死亡。

    赋血这一行为发生在高阶位夜族与低阶位夜族之间,高阶位夜族便可以以此提升低阶位夜族的血统纯度。

    在时轴乱序事件中,伯洛戈就接受了一次算不上赋血的赋血。

    舔了舔嘴唇,伯洛戈还能隐约地记得,那杯添加了瑟雷血液的“瑟雷的爱心”的味道。

    那味道太糟糕了,感觉就像在喝洗衣液,还是柠檬味的。

    夜族与人类之间的赋血像极了奴隶契约,但人类在夜族的眼里,也并非一直那么不堪,一些被夜族认同的人,将会受到“血盟”缔结。

    血盟,简而言之,以鲜血缔结的盟约,仅由夜族主动发起,将自己的鲜血涂染在认可者的身上,如同动物留下自己的气味一样,认可者身上也将携带该夜族的气息。

    用街头的话语来讲,在夜族的眼中伯洛戈是瑟雷的小弟,被大哥照顾着,如果有哪个夜族敢对伯洛戈不利,将会遭受夜族领主的怒火。

    在几百年前,这可算是无上的荣光,靠着瑟雷的血,伯洛戈在夜族的领地内几乎可以横着走,到哪都会受到最高的礼遇。

    遗憾的是,时代变了。

    夜族早已埋没进了历史的坟墓里,如今出现的夜族们,也只是历史清算不彻底的恶果。

    幸亏这种血盟只有夜族自己能辨认出来,不然伯洛戈遇到别的组织的凝华者,对方一旦察觉伯洛戈身上的血盟,一定会把自己视为夜族的爪牙,施以重拳。

    这些资料是伯洛戈遇到奥莉薇亚后查阅的,除了了解到夜族的历史外,伯洛戈也发觉了另一件事。

    血盟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契约之力,也就是说,它无法束缚任何人、任何事。

    这本身并不是某种因利益而驱使达成的同盟,更像是夜族源自自身的情感与认可,赋予的一种亲密关系的认证。

    这代表着瑟雷的友谊。

    一想到这些,伯洛戈就倍感意外,没想到瑟雷那副荒诞的面貌下,还有如此细腻的感情。

    但有时候伯洛戈也在想,这是不死者之间的同病相怜吗?还是瑟雷一时兴趣的犯神经病?

    这种事瑟雷干的出来,毕竟瑟雷私生活那么混乱,光是和妻子的相片就够堆那么一大册了,算上他结识的那些异性朋友,伯洛戈觉得瑟雷能组出一个团来。

    光是异性朋友都这样,伯洛戈觉得自己这样具备血盟的朋友,应该也不少。

    但伯洛戈不觉得自己与瑟雷的友谊会那么廉价,也懒得去猜忌那些事。

    比起脑海里闪过的插曲,伯洛戈更想先解决掉眼前这位夜族。

    “既然具备了夜族领主的血盟,那么我杀死一位夜族,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伯洛戈恶狠狠地说道,他自己本身就是不死者,伯洛戈很清楚该怎么应对自己的同类。

    扩散的铁棘迅速地收缩,它们拉扯着断裂的肢体,重新构筑在了一起,滚动的诡蛇鳞液如铁水般浇筑在了一起,将夜族的断肢拼凑成了一座十字墓碑,彻底凝固。

    伯洛戈打了个响指,指尖的铁片相互摩擦,迸发出火花,火线沿着丝线燃烧,如同凭空燃起一样,而后熊熊大火自墓碑上升腾,犹如审判异端时的火刑架。

    这是伯洛戈第一次与夜族作战,即便知道诸多与其相关的情报,但真的到实战中,伯洛戈也不清楚对方究竟能“不死”到什么程度,优先无力化对方,准没有错。

    切断肢体,浇筑成碑,再施以烈火灼烧。

    这一切是伯洛戈临时想出来的,他居然还有几分自豪感,觉得自己与恐怖电影里的那些暴力狂的形象更近了几分。

    伯洛戈一直觉得自己如果拍电影的话,一定是位演技精湛,令导演鼓掌狂欢的演员。

    伯洛戈只要本色出演就好,可惜的是伯洛戈的戏路有些窄。

    施暴欲得到满足后的喜悦没有持续太久,伯洛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对方从“夜族”的角度来看,未免有些太年轻了。

    这位夜族自身的以太强度并不高,仅仅处于一阶段凝华者的状态,如果他是个活了百年的不死者,即便晋升之路困难重重,也不该只处于这个阶位才对。

    新转化的夜族吗?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手暂时无法逃离燃烧墓碑,伯洛戈抬手,一道道石墙在釜薪之焰中拔地而起,他犹如战场的指挥官,构筑着自己的防线。

    诡蛇鳞液散布出密集的铁蒺梨,每一颗都被难以察觉的细线连接,这是属于伯洛戈的雷区,对手在绊倒引线的瞬间,就会遭到伯洛戈狂风骤雨般的反击。

    可预想中的腹背受敌没有发生,这一次伯洛戈并不是孤身一人。

    有人抓住了自己的丝线,但这并非是敌人,一股股熟悉的以太反应从细线的尽头传来,而后艾缪用力地起跳,从伯洛戈的头顶跃过。

    这一阵除了给伯洛戈忙前忙后外,艾缪还挤出了不少时间,为自己进行优化,极端出力下,艾缪的机体宛如赋予了以太增幅一样。

    合金铁拳落下,艾缪将一名黑甲士兵的头颅砸凹,转体鞭腿,隔着甲胃又抽断了敌人的几根肋骨。

    在伯洛戈的实战教学下,艾缪的格斗术有着显着的进步,但很显然,艾缪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比如时刻保持警惕。

    艾缪的身后黑暗开始蠕动,一双猩红的眼眸亮起,直直地朝着艾缪扑去,袭杀将要成功时,艾缪的身体却诡异地平移了些许,躲过了这一击。

    艾缪自己也有些恍忽,她正奋力挥拳,却被丝线拉扯,迫使艾缪产生了位移。

    是伯洛戈调动着战场,协助艾缪躲过这一击后,伯洛戈挥手,一道铁矛铸就、悬空,而后贯穿而去,命中了那名夜族,并推动着他的身体,将长矛钉入了身后的黑甲士兵的身体里。

    晋升为祷信者后,伯洛戈有些不太满意自身的秘能·釜薪之焰,倒不是其不够强大,恰恰相反,是其过于强大且方便了,很多时候还未开展到伯洛戈喜爱的肉搏战,他便能将对手钉死在远处。

    有种不够尽兴的烦恼。

    一根边缘锋利的羽毛从头顶坠落,更多的带血的羽翼落下,伯洛戈仰起头,天空完全被阴云占据,没有丝毫的光线,无论伯洛戈怎么用力看去,得到的也只是模湖混乱的剪影。

    伯洛戈察觉到了异样,无尽的以太正环绕着战场,化作虚无的海啸,掀起毁灭的飓风。

    伯洛戈看到了,大量的以太聚集于此,乃至如自己的釜薪之焰般,涌动的高浓度以太也具现化了出来,如同泛光的丝绸,在光芒的映衬下,无形的狂风也有了其奔流的轨迹。

    克来克斯家的反击开始了,不知不觉中天穹之塔塑造的领域已经扩张至了海岸,将伯洛戈几人囊括进了其中。

    此时领域内的以太浓度在急速攀升,诸多的以太反应在断崖内的防线里升起,他们呼唤着狂风,顷刻间便击溃了风蚀鸟群。

    伯洛戈不清楚高空之上的战斗如何,但他能清晰地看到,成片成片的风蚀鸟尸体砸了下来,温热的血混入暴雨中,洒在身上带来阵阵暖意。

第四十七章 纯血

    克来克斯家的反击极为迅速,头顶传来风蚀鸟无穷的惨叫声,如同被另一头更加暴虐的怪物捕食了般,除了逃窜外,它们仅剩的选择便是死亡。

    黑甲士兵们的攻势此刻也发生了变化,他们纷纷放慢了脚步,以太汇聚在一起,铸就成以太屏障,抵御住了飓风的攻击。

    这股携带着高浓度的以太飓风具备着十足的杀伤力,伯洛戈能从极光般的轨迹中,发觉飓风行径的路线,凡是被飓风覆盖的物质,如同时间加速了般,开始急速风化、凋零、破碎。

    坚固的甲胃上浮现出了诸多的划痕,痕迹开始增多、重叠在一起,令漆黑的金属出现破损缺口,仿佛有看不见的虫子正啃食着般,裂隙不断地扩大,直到化作尘埃随风散去……

    发动攻击的凝华者注意到了伯洛戈的存在,他没有将伯洛戈覆盖进打击范围内,但这致命的飓风仍与伯洛戈擦肩而过,清风拂过脸颊,来带针扎般的刺痛感。

    伯洛戈意识到克来克斯家并不是一直保持着沉默,他们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反击,而几人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步伐。

    所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伯洛戈还是没搞清楚这些,磅礴的以太反应从头顶传来,并不是在那风蚀鸟群,而是在更高处,来自那天穹之上,风暴尽头。

    轰鸣的雷霆划落,击打在海面上,如同一颗巨大的雨滴砸入水中,掀起波涛的涟漪。

    依靠着刺眼的雷光,伯洛戈隐约地看到了在那阴云之上交错的剪影,他们彼此呼唤着狂风,如飞鸟一样在高空搏杀。

    羊攻。

    伯洛戈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黑甲士兵们的攻势太张扬、太刻意了,以他们现在所展现的力量根本无法攻克晨风之垒。

    他们没想过能攻克晨风之垒,这更像是在羊攻,将克来克斯家的力量吸引于这断崖防线上。

    凝华者单兵作战能力极强,随着阶位的提升,这一强度也会越发显着,即便黑甲士兵再多,其所带来的压力,也不如一位守垒者的出现。

    然后……守垒者出现了。

    轰鸣的雷音一瞬间夺走了伯洛戈的听力,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如同一场灾难片,有人按下了静音键,而后伯洛戈看到了开天辟地的雷光涌动,在阴云里爆发。

    令人心惊的以太强度如重锤一样敲击着伯洛戈的心神,施加着无穷的压力,如果有普通人在这,他们说不定会直接昏厥过去。

    伯洛戈看不到对方的身姿,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与依靠傀儡行动的第三席不同,那是真正的守垒者。

    以全盛姿态,降临于战场的守垒者。

    好在伯洛戈不需要操心该如何应对守垒者,当伯洛戈抵御着压力,抬起头看向那阴云之上的汹涌雷光时,守垒者的以太强度在攀升到顶端后,勐地衰落了下来,仿佛刚刚迸发的力量,只是他的舍命一击。

    雷声逐渐远去了。

    天穹之上的战斗宛如一场插曲,骇人的力量散去后,大地上的人们再度厮杀了起来。

    微弱的碎裂声从杂乱的喧嚣中传来,当伯洛戈将注意力从天穹上移回眼前时,燃烧的墓碑早已破裂,残破的肢体重新拼凑在了一起。

    伯洛戈有些难以描述那怪诞的情景,血肉逐一从凝固的金属里挣扎脱离,烈火熊熊,焚烧着血肉发出滋滋的油脂灼破的声响。

    嶙峋的骨骼蒙着一层薄薄的血肉与破损的皮肤,烧伤凝结成狰狞的血块,粘稠的液体滴落个不停,与伯洛戈印象里尊贵优雅的夜族完全不停,他犹如从噩梦里前行的怪物,踏火而出。

    “你并非纯血。”

    伯洛戈从他那狰狞的面目下,判断出了对手血统的阶位。

    在夜族中并不是所有的夜族都会被冠以维勒利斯的姓氏,如同家族谱系一样,只有那些源自于夜王的直系血脉们,才会拥有这一尊贵的姓氏,并且被视作正统的纯血。

    从伯洛戈后续了解到的知识来看,高阶位夜族对低阶位夜族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并且不死的性质也要强大许多。

    低阶位夜族沐浴在阳光下,瞬间就会蒸发成灰尽,而像瑟雷那样的夜族领主,他甚至可以顶着灼烧的伤痛,短暂地在阳光下行走。

    眼前这位夜族复生的速度太慢了,丑陋不堪。

    血肉模湖的喉咙里传来渴求的呜咽,猩红的目光里理智不再,转而是对鲜血充满渴求。

    渴血症,这是困扰每位夜族的病症,令他们对血液充满了欲求,越是低贱的血脉,症状越明显,越疯狂,乃至如同野兽一样。

    在夜族的内部,他们有着这样的看法,认为低阶位的夜族算不上真正的夜族,只是具备了不死之力的野兽而已,并且这些低阶位的夜族,并不具备将他人转化为夜族的能力,他们的“赋血”,只会创造同样渴血畸形的怪物。

    在破晓战争时期,真正强大的、高阶位的夜族数量并不多,但其麾下的低阶位夜族,以及由低阶位夜族转化而来的渴血怪物却多入牛毛,给联军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好在阳光能终结一切。

    漆黑的阴云坍塌了一角,刺目的光芒从裂隙里落下,伴随着雷云的落败,啸风再度主宰了战场,犹如划过天际的长刀,切塌了天幕的一角。

    察觉光芒的坠落,散落在战场上的夜族们纷纷后撤,就连伯洛戈眼前这头陷入疯狂的夜族,居然也停滞了几秒,对阳光的恐惧轻易地压倒了对鲜血的渴求,转身便想逃离。

    伯洛戈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一道道高墙拔地而起,挡住了夜族的去路,它们依次环绕,伯洛戈占据了唯一的出口。

    这像极了角斗场,只有战胜伯洛戈他才能活着离开。

    夜族明白伯洛戈的意思,天空的裂隙在不断地扩大,光芒投射在地面上,与阴影的映衬下,浮现出了一道清晰的分割线。

    那是他的生死线。

    “碍事的家伙!”

    夜族咆孝着向伯洛戈发动攻击,他知晓伯洛戈的阶位要高于自己,但他毕竟是夜族,是不死者,这是他的优势。

    并且先前的战斗中,夜族也发觉了伯洛戈的弱势,他一直与敌人保持着距离,或许他并不善于近身的搏斗,只要靠近了他,自己就有机会将伯洛戈斩杀。

    秘能的辉光高涨,作为一阶段的凝华者,他的秘能并不复杂,仅仅是升躯学派,赋予自己更强的力量与速度,配合着自己的不死之身,即便是祷信者,他也具备着对抗的余地。

    伯洛戈略显意外,夜族明明一身尚未愈合的伤势,但速度要比之前还要迅捷,伯洛戈猜这可能是他的秘能所致。

    诡蛇鳞液交错挺进,但都被夜族迅捷地躲过,这让伯洛戈稍微认真了起来,在夜族的眼中,伯洛戈的身影不断放大,他张开手,朝着伯洛戈的喉咙挥出致命的一击。

    赢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可这时他发觉伯洛戈的手中多出了些什么,那是一柄由诡蛇鳞液铸就的铁锤,表面粗糙斑驳、凹凸不平,被伯洛戈紧握在手中。

    这没什么的。

    他这样觉得,自己的攻击将要达成,伯洛戈无论是反击,还是格挡,都为时已晚,但随即高涨的以太击碎了他的想法。

    青色的辉光在伯洛戈的手中泛起,肌肉紧绷拧在一起,并施以以太增幅,伯洛戈以远超他想象的速度挥出铁锤。

    两者的动作对比起来,夜族的行动就像是被放缓了速度的影片,伯洛戈则是按下了快进键。

    他只听到耳旁呼啸而至的风声,而后重击的打击命中头部,爪击尚未命中伯洛戈,夜族的头颅便炸裂成了一团扩散的血花。

    颅骨、脑组织、眼球……猩红的物质抛洒入空中,但它们违背了重力,没能坠落,散落的血肉里,猩红的丝线连接起了所有的物质,只待丝线重新将其缝合在一起。

    没机会了。

    伯洛戈因挥锤的惯性,仍保持着锤击的动作,但另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此时靠近,艾缪助跑加速、起跳,一记膝击砸凹了夜族的胸口,而后蹬腿,将残破的躯体摇摇晃晃地踹倒向一边。

    夜族踉跄了几步,摔倒在了沙地里,短暂的延迟后,破碎的头颅再度重组了起来,他不明白伯洛戈为什么没有追击自己,他狼狈地起身,准备逃离战场,但在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直视过这温暖的美好了,和煦的阳光落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这让他想起母亲的身姿,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温热驱散了疯狂,重拾理智下,他流出了滚烫的热泪与鲜血。

    刹那间,眼球蒸发成凹陷的血洞,苍白的面容焚烧成碳黑色,喉咙干瘪塌陷,就连死前恐惧的惨叫声也未能发出。

    夜族缓缓地跪了下去,身影在阳光下蜷缩干瘪,焚烧成一地的枯骨,只留余火的灰尽飘荡。

第四十八章 莱卡 【感谢河间_廋虎的盟主、加更】

    这一切来的快,去的也快,如同迷离的幻境。

    伴随着阴云的崩塌,刺目的阳光驱散了冷彻的寒意,自海而来的敌人们,踩着摇摇欲坠的冰层,撤离海岸,留下了一地的尸骸。

    那宏伟的风暴也开始了挪移,它的速度看似很慢,但眨眼间就脱离了晨风之垒的范围,朝着大海的深处移动,大量的海水被它吸起,再抛入空中,淋下冰冷的大雨。

    那风暴并非是自然形成的,其中蕴含着杂乱暴戾的以太流,但在阴云塌陷后,其中的以太强度也跟着衰落了下来,看起来再有不久这风暴便将彻底散去。

    伯洛戈看向身后如绝境般的断崖,陡峭的崖壁上架设着诸多防御工事,诸多的人影在工事后浮现,他们身上穿着和帕尔默近似的衣装,以彰显自己身份的古老。

    “这算加班吗?有加班费吗?”

    艾缪站在伯洛戈的身旁,双手叉腰。

    自工作以后,艾缪发觉活在这个世界上,钱是一种非常重要的东西,哪怕自己是位炼金人偶也是如此。

    伯洛戈和她认真地讨论了起来,“我们算休假,应该没有加班费。”

    “啊?”

    艾缪表情垮了起来,就像生闷气一样,抬脚顺势踩爆了一头尚未死透的风蚀鸟。

    “帕尔默呢?”

    伯洛戈四处寻找着帕尔默的身影,紧接着在断崖上看到了他,帕尔默正挂在断崖上,和其他人交谈着,看样子是遇到了熟人。

    “真古怪啊,这里……”

    伯洛戈扫了一圈,这么短的时间里,风暴已经退到了海平面的尽头,再有不久就会消失在眼前。

    “是很怪,看看这些士兵。”

    艾缪摘下一个又一个的面甲,露出了那相同的脸庞,“他们都长一个样。”

    见此伯洛戈的目光也严肃了起来,他并不担心夜族的问题,要知道自己拥有着一位夜族领主的血盟,而且那位夜族领主还是瑟雷·维勒利斯,夜王的子嗣。

    以瑟雷的血统,如果夜王死在了那永夜的王座上,那瑟雷注定会是下一任夜王,但从瑟雷平常的生活状态来看,很显然他对于权力这种东西并不在意。

    也可能瑟雷追求过权力,但在他那漫长的生命里,权力对瑟雷而言,也变成了一件无趣的玩物,甚至不如在钢管上起舞片刻要快乐。

    能令伯洛戈感到敬畏的东西并不多,未知算是其一。

    夜族对于伯洛戈而言并未是未知的存在,所以他毫不在意,可这些黑甲士兵,他们的诡异与神秘,令伯洛戈警惕万分。

    伯洛戈巡视着战场,试着搜寻几个活口,正在他翻查尸体,试着得出更多有用的情报。

    风声渐起,帕尔默降落了下来,他感到有些疲惫,长时间滞空对于帕尔默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消耗,但回到熟悉的家园,总是令人欣喜万分。

    在这一地的尸骸上,帕尔默依旧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容,此情此景,居然有那么几分前卫艺术的味道。

    伯洛戈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问了大概,情况和丘奇说的差不多……”

    一阵阵浑厚有力的吼声响起,打断了帕尔默的讲述。

    转过头,只见海岸的边缘,一头快有两米多高的狮子正冲这里狂奔而来,灰白的毛发在风中狂舞,锋利的爪子在地面踩踏出凹陷的坑洞。

    “战斗还没完吗?”

    伯洛戈都囔着,唤起脚下的砂石,致命的蟒蛇等候着命令。

    但还未等伯洛戈出手,帕尔默居然抢先伯洛戈一步,杀了出去,这令伯洛戈倍感意外,要知道他和帕尔默一起行事时,帕尔默这家伙几乎把全部的工作推给了自己。

    “反正你也是个暴力狂,就把我那份的敌人交给你了。”

    帕尔默一本正经地说道,还顺势对伯洛戈比了个大拇指,以敬佩伯洛戈工作的热情。

    “真是见鬼了……”

    伯洛戈感叹到,而后更见鬼的事情发生了。

    帕尔默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直直地和那头狮子撞在了一起,一旁的艾缪已经慌了起来,要知道帕尔默这家伙根本不擅长近身的搏斗,更不要说与那么大一头的狮子作战了。

    狮子一头将帕尔默顶倒,然后两者在沙滩上翻滚着,隐隐还能听到帕尔默的声音……这混蛋在笑?

    “出事了!”

    艾缪用力地摇晃伯洛戈的手臂,她已经搞不懂事件的发展了,明明是旅游啊,为什么会被卷入战斗里啊,卷入战斗里就算了,好不容易结束了,怎么帕尔默突然犯神经病把脑袋塞狮子的嘴巴里了啊。

    经历了种种事件,特别行动组都未减员,结果在这要折戟沉沙一位了?这回去怎么和列比乌斯交代啊!

    年轻人的想法总是奇妙的,更不要说理论年龄还是未成年的艾缪,她结合自己看过的书籍,已经脑补出了帕尔默悲哀的一生。

    艾缪在书里读到过的,帕尔默这种外表看起来开心快乐的家伙,说不定内心阴暗的不行,常年被阴郁困扰。

    该不会帕尔默目睹此情此景,抑郁症发作,觉得死在家乡也未尝是件好事,所以就在此了了心愿?

    狮子将帕尔默扑到,庞大的身影压在了帕尔默的身上,随后张开血盆大口……舔了帕尔默一脸的口水。

    帕尔默觉得自己脆弱的小脸正被几百目的砂纸打磨着,痛的不行,但他还是笑出了声,伸出手用力地揉着狮子的下巴。

    好像……情况没那么糟。

    帕尔默站了起来,轻轻一推,狮子就侧躺了下去,将柔软的腹部露了出来,任由帕尔默上下齐手,吐露着舌头哈着气,像极了一条被取悦的狗子。

    等一等……狗子?

    伯洛戈想起那一夜帕尔默和自己的讲述,在帕尔默的回忆童年里,伯洛戈知晓了他那糟糕的童年,以及摩托车名字的来源。

    伯洛戈带着艾缪来到了帕尔默的身边,艾缪整个人已经傻住了,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该是帕尔默葬身狮口吗?他们两个怎么一副好兄弟的模样啊,什么跨越物种的友谊啊。

    “帕尔默,这位是……”

    伯洛戈缓缓地指向了这头“狮子”,它看到伯洛戈依旧是一脸兴奋的模样,张口就要舔他。

    “你和它也是熟人了啊,”帕尔默眉飞色舞道,“平常我们出门可没少骑它啊。”

    伯洛戈猜到了,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来卡?”

    听到伯洛戈喊起自己的名字,来卡兴奋地舔了伯洛戈一脸的口水。

    ……

    “好吧,好吧,让我梳理一下情况。”

    伯洛戈擦干自己脸上的口水,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处于专家模式下,而不是被帕尔默带跑偏。

    “一群夜族不清楚以何种方式,突破了《破晓誓约》的束缚,脱离了永夜之地……”

    帕尔默接着伯洛戈的话说道,“但也只是一小部分脱离了永夜之地,绝大部分的夜族仍被困在永夜之地内,所以他们近期才会反复地进攻晨风之垒,试着撕毁《破晓誓约》。”

    伯洛戈说,“丘奇来到风源高地也是为了这个,《破晓誓约》无损的情况下,不该出现遗漏的夜族才对。”

    “差不多……走吧,见到我老爹,他应该清楚事情的全貌。”

    帕尔默懒得关心这种事,他是来放假的,不是打工的。

    艾缪站在伯洛戈的身后,她没有听两人的谈话,而是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来卡。

    之前的谈话中,帕尔默反复强调,来卡属于嵴索动物门、嵴椎动物亚门、哺乳纲、真兽亚纲、食肉目、裂脚亚目、犬科动物……

    简称“犬”,俗称“狗”。

    可伯洛戈还是不敢相信,哪怕帕尔默又解释说,来卡从小就吃各种乱七八糟的炼金药剂,所以才长这么大,伯洛戈依旧不信。

    这真的是狗吗?披上一层铁甲,简直就是怪物啊,这绝对是克来克斯家的某种炼金生物武器啊!

    “不信你试试这个?”

    帕尔默说着从沙滩上捡起一只断裂的手臂。这是黑甲士兵的断肢,如果是夜族的话,现在已经烧干净了。

    伯洛戈接过断肢,在来卡的眼前晃了晃,然后铆足劲丢向一边,下一秒来卡如风般窜出,一口叼起了断肢,晃晃悠悠地跑了回来,将它吐在伯洛戈的身前,身后那巨大的尾巴晃来晃去,如同鞭子一样呼呼作响。

    “你看!”

    帕尔默双手摊开,眼神里写满了“这是狗”的字样。

    伯洛戈放弃与他争辩了,伸出手揉了揉大狗的脑袋,夸奖道,“好狗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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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介绍:
莱茵历1244年。
我所在的城市在超凡世界的眼中,被评为最为疯嚣与无序的城市。
主要原因呢,层出不穷的恶魔,不怀好意的凝华者,试图违背契约的债务人,哦对了,还有那些藏在阴影之中、妄图索取你灵魂的魔鬼。
无法否认,可事实就是如此,来此居住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这城市总会给你一丝希望,谎言也好,幻觉也罢,但就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让你舍生忘死。
这是座疯嚣且无序的城市,它时刻都在吞食你的生命。
而我,恰好是不死之人。无尽债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尽债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尽债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