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血火代价
注视着锡林的身姿,伯洛戈的眼中浮现了诸多的诧异,可一想到自己与锡林之间的联系,以及身负的种种谜团,伯洛戈又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他时,我总觉得他没有死……仅仅是陷入了某种长眠里。”
伯洛戈歪着头,轻声道。
“长眠吗?那我更希望他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拜莉和伯洛戈对话的同时,还不忘忙碌着,仪式台上延伸出诸多的电极贴片,拜莉简单地擦拭了一下伯洛戈的体表,将它们逐一贴附了上去。
“荣光的霸主长眠在秩序局的深处,有朝一日苏醒过来,这听起来就像一个藏在内部的炸弹,当它燃烧时会把大家都吞食殆尽。”
拜莉晃了晃脑袋,言语里尽是警惕与厌恶。
她也是秘密战争的亲身经历者,锡林突袭垦室时,她就在现场,如果不是泰达与巴德尔的保护,拜莉在直视锡林的那一刻,就会被突破矩魂临界,随后被那暴虐的王权完全支配、死去。
拜莉对锡林是又爱又恨的,作为一名学者,锡林对拜莉而言就是一座待开采的无尽宝藏,但作为拜莉·尹耶塔,她只想将锡林的尸体推入焚化炉,将那灰败的骨灰洒入大裂隙的深处。
“你们要用它做什么?”
伯洛戈审视着容器内的锡林,在那鎏金的光芒下,容器内的液体被映照成了橙的琥珀色,锡林被包裹在其中,时间永恒停滞在了死亡那一刻。
锡林紧闭着眼,双手抱膝蜷缩了起来,如同茧中的幼虫,不清楚是秩序局的收容极为完美,还是说荣光者的力量如此强大,他的肉体依旧充满了强劲的生命力,肌肉的线条清晰可见,如同大师所凋塑的杰作。
“参考。随着阶位的晋升,凝华者自身的炼金矩阵会进行生长,并映射在我们的体表上,当我们驱动秘能时,引发的‘始动现象’就会暴露这些纹路。”
拜莉讲述着,眼中泛起了微光,泛光的纹路在她的手臂上延伸,手掌在半空一握,抓起一把由光轨铸就的手术刀。
伯洛戈记得始动现象,每位凝华者在驱动以太、发动秘能时,体表浮现的光芒与轨迹,正是始动现象,这是凝华者作战的征兆。
以太遮蔽这一以太极技,则可以有效地遮掩、乃至完全掩盖始动现象,使敌人无法察觉秘能的发动。
“我本想,如果你不知道该选择哪个方向晋升的话,可以观察锡林的炼金矩阵,从其中找到些许的痕迹,”拜莉说,“但看起来你不需要这些了。”
“至于晋升之后的倾向抉择,我想你也做好准备了吧?”
伯洛戈点了点头,如今他的秘能·征召之手所倾向的是“狭锐”,以承载诸多限制的代价,获得了秘能的低消耗与快速发动。
晋升之后,伯洛戈可以引导自身的炼金矩阵进行二次生长,那时他将再一次抉择自己的倾向。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战斗,伯洛戈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正如自己接下来要走的极化之路一样,在倾向上,伯洛戈仍准备继续“狭锐”,来进一步强化自己的秘能。
这会令伯洛戈更加专注于这征召万物的力量,使其秘能的效果单一,无法像其他具备衍生副学派的凝华者那样,诡诈复杂。
但伯洛戈并不在意这些,他觉得秘能没必要过于诡异,只要适合自己就好,而且战斗中的干扰因素也太多了,除非力量超绝,不然总是会有变数存在。
比如在时轴乱序中与银骑士的对抗,银骑士是本体为身为守垒者的第三席,这位于第四阶位的力量毫无遮掩地释放了,按理说伯洛戈等人完全没有胜算才对。
可在不灭之心的侵蚀下,银骑士的躯壳破损,使其以太强度随着躯壳的崩塌,不断地衰弱。
艾缪给予伯洛戈的强化加持自身的不死,以及列比乌斯的联手狩猎……在这种种因素的干扰下,强大的银骑士也终将落败。
“狭长且锐利,犹如一把封喉的匕首。”
伯洛戈在心里默念着,他在想当初锡林的晋升之路又是如何抉择的呢?他最终走上了一条什么样的路呢?
和是自己一样的极化之路吗?是“阔钝”还是“狭锐”呢?
“艾缪,过来帮帮我!”
拜莉在仪式台旁忙前忙后的,看到发呆的艾缪,她挥手呼唤道。
“好的。”
艾缪一路小跑了过来,跟着拜莉一起,目光仍时不时地游离向锡林,她对于这神秘的存在倍感好奇。
“他是谁?”
伯洛戈回答道,“锡林·科加德尔。”
“哦……啊?”
艾缪手一抖,针头歪歪地扎入了伯洛戈的肌肉里,这冷不丁的一扎,不是很疼,但还是让伯洛戈微微皱眉。
“抱歉!抱歉!”
艾缪连忙将针头抽了出来,给伯洛戈揉了揉。
“霸主·锡林吗?”
艾缪咽了咽口水,眼童里带着些许的恐惧,窥探着那天神般的身姿,不敢直视。
荣光的霸主,锡林·科加德尔。
与伯洛戈一样,艾缪的命运也被锡林所纠缠着,如果没有锡林突袭垦室,摧毁了沿途的一切,那么就没有接下来所发生的这些事,也就没有了艾缪的诞生。
从阴暗残忍的角度来讲,是锡林促使了艾缪的诞生。
以血与火为代价。
艾缪整个人紧张的不行,即便拜莉反复强调,锡林已经死了,她所看到的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可艾缪和伯洛戈有相似的感觉,她也觉得锡林没有死。
“所以才需要清场,保密吗?”艾缪明白为什么巴德尔刚刚要清人了。
“别想那些了,早点弄,早下班。”
拜莉像手术室内的主刀医师,艾缪就是协助她的护士,其他人此刻也围了过来,手推车哗啦作响,将瓶瓶罐罐推了过来。
伯洛戈问,“最后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还是那句话,小心‘迷失’,不要沉沦其中。”
拜莉声音轻了起来,趴附在伯洛戈的耳边,仿佛是在讲述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升华炉芯内……准确说是学者殿堂内,那些老不死提出过这样的一个解释。”
伯洛戈不清楚拜莉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要提这种事,但他还是认真地聆听了起来。
拜莉算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当她一副悠哉的模样时,那么她就是一个悠哉玩乐的状态,如果她一脸认真地看着你,那么你最好仔细听她接下来所讲的话。
“伯洛戈,你觉得人类死后,我们那灿金的灵魂,究竟去向了何方?”
拜莉问住了伯洛戈。
“灵魂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它消逝后一定有着一个未知的归宿,对吗?”
“你觉得……”
拜莉打断了伯洛戈的话,“晋升仪式中,最为重要的不是那些辅助的炼金素材,也并非是灵魂的容量等等乱七八糟的因素。
这一切的一切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通往秘源的大门,令你从秘源之中获得认可,一张剔除凡性、进行升华的凭证,一份可以前往更高位的凭证。”
伯洛戈听过类似的讲述,是泰达对他讲述的,晋升仪式的一切都是为了打开一道前往秘源的道路。
随着凝华者的晋升,凝华者本身越是靠近秘源,乃至完全直面秘源。
所罗门王。
诡谲的名字在伯洛戈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有极少数的凝华者,在晋升的过程中,会产生诸多的幻觉,乃至某种……完全陌生的经历,就像亲自经历别人的人生一样,甚至说沉沦其中。”
迷失。
伯洛戈知道拜莉在说些什么,他是个聪明人。
侧过头,伯洛戈看向了一脸无知的艾缪,人类死去后,灿金的灵魂被凝结为哲人石,而在那精英剔透的宝石中,经过一些特殊的手段,炼金术师可以从其中窥见死者的记忆。
伯洛戈将这些线索联系了起来,拼凑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结果。
“你想说……秘源或许是我们灵魂的集合吗?”
“我不知道,都只是假设而已,”拜莉说,“你不仅与魔鬼有着极深的联系,与秘源也是如此,伯洛戈。”
“我还从未见过有人仅仅是进行三重试炼,就会陷入‘迷失’的状态,而现在你将进行晋升仪式,你极有可能再度遭遇‘迷失’。
一定要小心,伯洛戈,如果沉沦其中了,哪怕你是不死者,最终也只是一具不会死的尸体而已。”
拜莉站起身,像位拳击教练一样,还拍了拍伯洛戈的脸颊,鼓舞着他。
“废话结束了,想办法挺过来!”
拜莉打了个响指,四周的光芒逐一暗澹衰落,隐于黑暗,紧接着万千的璀璨的金芒升起。
伴随着仪式的启动,四周的以太浓度逐步攀升,金色的尘埃从空气中析出,它们很快拼凑在了一起,化作大滴大滴的金色雨滴,使每个人都沐浴在其中。
伯洛戈深呼吸,他努力不去想拜莉所说的那些话,而是将全部的精力专注于眼下。
“开始吧!”
第二十章 迷失之途
无际的黑暗里,金色的雨滴飞舞、翻滚,它们犹如熔化的黄金般,在拜莉的指挥下划出一道道优雅的轨迹、延伸、扭转。
拜莉拿起推车上的瓶瓶罐罐,将它们逐一打开,将其中准备好的炼金素材随意地丢入空中。
此刻重力的概念仿佛消失了,炼金素材没有坠落,而是漂浮在半空中,任由拜莉操控。
艾缪站在一侧,辅助着拜莉的工作,之前在炼金工坊时,艾缪跟着泰达进行了不少的植入仪式与晋升仪式,她对此已经算是很有经验了,但面对伯洛戈时,她还是不由地紧张。
“一百克的月尘、三十克的红水银、适量的星锑……”
艾缪将炼金素材逐一置入空中,她看起来真像位护士,布置的同时,还对伯洛戈说道,“放轻松,这里有不少的炼金素材还是我提炼的,绝对没问题。”
伯洛戈这下知道艾缪这段时间都在忙些什么了,为了自己的晋升仪式,艾缪已经连续劳作了多个昼夜。
幸亏艾缪的本质依旧是炼金人偶,不然她现在多半要住进边陲疗养院了。
诸多的炼金素材漂浮着,被实体化的液态以太吞没,它们在以太之中燃烧、涌动,碾碎后再次重组在一起,质变成崭新的物质。
伴随着质变,漆黑的残渣从液态的金色里浮现,随后逐一脱落剥离。这是被剔除掉的凡性物质。
不知何时,艾缪已经离开了仪式台,消失在了无际的黑暗里,她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交给拜莉就好。
伯洛戈仰着头,一直以来伯洛戈都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自己就像一具尸体,头顶洒下冰冷的光,仿佛有天使要从其中降临,向自己伸出手。
天国?
伯洛戈没想过死后的事,不死者去思考死亡?怎么听都有些滑稽。
即便自己真的会死去,伯洛戈也不觉得自己会抵达天国,他是惩治恶人的恶人,更大的恶人,对于自我的认知,伯洛戈从未动摇过。
恶人的结局不应该是天国而是地狱……至少是与地狱相近的地方。
伯洛戈想起自己的好朋友们,他们应该都在天国等着自己,一想到无法与他们相见,伯洛戈多少是有些难过的,但又想到恶人们的归宿,他又欣喜不已。
伯洛戈发过誓的,他会永恒折磨那些恶人们,这一次他们将无处可逃。
混杂着炼金素材的液态以太开始躁动,炫目的光芒在液体的内部迸发,犹如七彩的琉璃,隐约间还能看到迸发的电弧。
拜莉挥手,液体仿佛具备生命力般,分裂成了数段落下,伯洛戈的体表传来一股冰冷的触感,就像有蛇群在他身上爬行,冰冷的致密的鳞片逐一摩擦着,伯洛戈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凹凸不平的纹理。
“记着,保持清醒,不要沉沦。”
拜莉再次嘱咐着,伯洛戈本想回应的,可还未等他开口,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
伯洛戈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这突兀的变化只在一瞬间,上一秒拜莉还在他眼前,现在伯洛戈的眼前却一片黑暗。
困惑没有影响伯洛戈太久,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晋升仪式开始了。
从资料上来看,由凝华者晋升为祷信者的晋升仪式是风险最低的、最为简单的,绝大部分凝华者在晋升的过程中,甚至没有什么怪异的感觉,除了靠近秘源,获得认可外,其它的部分普通的就像一次普通的全麻手术。
伯洛戈孤身伫立于漆黑的世界里,不可知的黑暗里传来阵阵噪音,那是风雪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灵魂的集合吗?”
伯洛戈自言自语着,拜莉最后对他说明的假设,让伯洛戈不得不去认真思考。
人类死后,那灿金的灵魂究竟是归于何处了呢?
这是否与秘源有所联系,如果有的话,那么秘源在这世间的宏伟轮回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如果秘源是所有灵魂的集合,那么所谓的“迷失”,是否是个体在这灵魂的风暴中,窥探到了蕴藏在灵魂中的记忆,错将其视作自己的人生,因此沉沦呢?
这并非不可能,哲人石中正具备着过往人生的投影,哪怕消逝成了虚无的灵魂,也理应存在着回响。
伯洛戈搞不懂,但他想自己很快就会亲自体验一番了,耳旁的风雪之音越发地响亮,越来越近,直到朦胧的微光撕破了黑暗。
彻骨的寒意袭上伯洛戈的心头,朦胧微光照在伯洛戈身上的一瞬间,他的体表便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也是随着光芒的抵达,伯洛戈看到了四周有着诸多如他一样被冻结的身影。
这是自己的身体吗?
伯洛戈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真正的肉体应该在升华炉芯内的仪式台上,现在站在这里的,应该是自己精神的具现化。
那么这些被冻结的身影也是如此吗?
伯洛戈没有纠结太久,熟悉的画面正在眼前重演,伯洛戈看到了,朦胧的光芒后,贯天彻底的风暴正缓慢地推进着,它携万千的狂风巨浪,犹如风暴的烈阳,所到之处黑暗退却。
刚刚自己所处的黑暗,只是距离风暴太远了而已,现在它正朝着伯洛戈走来,驱散走所有的阴影。
一切都在重演。
伯洛戈曾在三重试炼内经历的一切,正在他眼前重演,他再度回到了这里。
他曾以为这是某种幻觉,但伯洛戈不觉得幻觉能如此精准地重演,那么答桉只有一个了。
伯洛戈处于“迷失”中,他现在还具备着清晰的自我认知,尚未完全沉沦。
该怎么做?
伯洛戈试着移动身体,几番痛苦的挣扎后,他震碎了身上的冰结,挣扎着移动了起来,但和那推进的风暴相比,他如同奔逃的蚂蚁,根本无法逃离车轮的碾压。
背对着炽白的风暴,在伯洛戈的眼前无际的黑暗浮现,妖异无序的笑声从黑暗的深处传来,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猩红的眼童在黑暗里睁开,它们密密麻麻、排列成群,堆积成山,化作宛如山峦的身影。
它们高高在上,注视着伯洛戈的徒劳挣扎。
伯洛戈不清楚那些黑影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便伯洛戈看不清它们的存在,但他仍本能地感到了无穷的厌恶。
如果非要伯洛戈选择一个结局,那么他会选择投入身后那炽白的风暴,而不是与这些黑影为伍。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如同玻璃被碾碎所迸发的声响,伯洛戈看向自己的手臂,这声音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碎裂声逐渐密集了起来,伯洛戈的身体也出现了裂痕,如同重影一样。
冰冷的躯壳被冻结在了原地,虚幻的身体还在挣扎,两者逐渐分离。
伯洛戈反复地告戒着自己,自己的躯壳并不在这,现在可视的身体,只是自己精神的具现化……
三位一体。
这个词汇在伯洛戈的脑海里冷不丁地升起,在进行三重试炼时,这个词汇被经常地提起。
“盐、硫、汞,”伯洛戈自言自语着,“身、心、灵……”
此刻伯洛戈的身体不在这里,所观察到、可干涉的身体,更像是心与灵、精神与灵魂的具现物,再看向自己不断分离的重影,难道自己的精神与灵魂正在被分割?
那些在“迷失”中沉沦的人类,他们没有死去,却永远无法醒来,具备着健全的肉体与灵魂,可精神却不复存在。
“这么倒霉吗?”
伯洛戈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运气,自己只是晋升个祷信者而已,怎么会遇到这么麻烦的事,换做以后的负权者、守垒者,那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艰难地移动着身体,伯洛戈不去想太遥远的事,如果不摆脱眼下的困境,他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伯洛戈用尽全力地逃跑着,企图远离那炽白的风暴,可无论他怎么挣扎,两者间的距离还是在不断地缩减。
某个瞬间伯洛戈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了不少,仿佛身体脱离了冻结,连续向前迈出了数步,回过头看,却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自己的面孔。
另一个自己被冻结成了冰凋,就站在自己身后,坚毅的面容被凋刻的极为仔细。
也是在这一刻起,伯洛戈突然发觉那在耳旁伴随的碎裂声消失了,然后伯洛戈惊恐地意识到,并不是碎裂声消失了,而是自己已经完成了分割。
此刻被冻结住的冰凋正是伯洛戈的灵魂,而站在冰凋之前的,是从其中挣扎而出的精神。
炽白的风暴近在眼前,伯洛戈已无路可退,他的身体十分轻盈,伴随着风暴的靠近,他甚至已经无法维持站立,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吸入风暴之中。
漆黑的影子蔓延了过来,一道完全由黑暗构筑的手臂在伯洛戈的身侧浮现,它向伯洛戈摊开了手,猩红的眼童从手掌中裂开,血色的目光注视着伯洛戈。
伯洛戈严肃的目光带上了几分轻蔑,挥手打翻了漆黑的手臂,唾弃的声音被风雪覆盖。
“我拒绝。”
强大的吸力捕获了伯洛戈,刹那间炽白的风暴将伯洛戈吞没,只留下冰冷的凋塑久久地伫立在原地。
第二十一章 群山之后
这次晋升仪式所遭遇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伯洛戈的掌控,但伯洛戈依旧保持着镇定,他很清楚,慌乱只会加快自己的落败。
伯洛戈努力控制着情绪,以绝对理性的视角观察着这一切,他不清楚自己此刻所经历的情景,只能以自己浅显的知识进行分析。
此刻伯洛戈的灵魂被冻结成了冰凋,伫立于大地之上,而他的精神则在飞跃,在炽白风暴的拉扯下,他几乎是眨眼间便被卷入了啸风之中,犹如落叶。
随着靠近,伯洛戈强睁着眼,去观察风暴的核心,那是绝对炽白的光芒,短暂的直视下,伯洛戈居然有着眼童被灼烧的痛感,无力地移开视线后,他看到了四周与它一同纷飞的身影。
那是万千的幽魂,与伯洛戈相似的幽魂,这不计其数的幽魂环绕在风暴的外沿,构建成了这庞大的毁灭的一部分。
伯洛戈难以理解眼前的画面,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伯洛戈甚至难以分辨这是真实存在的事物,还是说某种力量的象征,正如自己的身、心、灵。
他成了这风暴的一部分,被拉扯着回旋,炽白的风暴则继续在冰原上挺进,吞没那些耸立的冰凋,绝大部分的冰凋在靠近风暴的一瞬间,就湮灭成了粉尘,融入了风暴之中。
缓慢的推进下,伯洛戈的冰凋、灵魂的具现化也将被风暴吞没,伯洛戈紧张了起来,他不清楚一旦被风暴吞没会发生什么事……但对伯洛戈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的灵魂本就是残缺的,可不能再出现什么差错了。
如同溺水之人般,伯洛戈胡乱地挥出手,试图抓住些可以触及的东西,但只能抓到不断扬起的雪尘,而后一道道幽魂与他擦肩而过,带着欢呼的余音,紧接着伯洛戈与另一道幽魂迎面撞在了一起。
伯洛戈没有与这道幽魂撞开,而是与其交错、重叠,刹那间伯洛戈看到了万千破碎的画面,它们如狂风骤雨,淋在伯洛戈的记忆上。
孩童降生时的哭泣不绝,笨拙地学语、迈步,直到如小鹿一般跟随在大人身后……
伯洛戈正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经历着他人的一生,旁观着这个陌生人一点点地成长。
陌生人生活的时代要远于伯洛戈所处的时代,那时统治这片土地的还是国王与领主,没有铁路,也没有报纸,交通闭塞,人们愚昧无知。
和那些麻木的大人们不同,陌生人从很小时就渴望着外面的世界,他常常坐在草地上,望着远方的群山,好奇在那群山之后有着什么。
每当他对父亲提起这些时,父亲只是敷衍地回答着,“群山之后还是群山。”
“那么再之后呢?在那重重群山之后呢?总该有些东西,在那之后吧?”
孩子满脸期待的看着父亲,父亲沉默了,这个疲惫的男人他一生也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那高大的群山对于村庄里的人而言,是无法逾越的高墙。
父亲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别想那些,群山之后的东西毫无意义,你该做的是学习我的手艺。”
父亲是一位铁匠,作为父亲的孩子,他未来也应当是位铁匠才对。
年幼的孩子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笑了笑,但他不知道的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对群山之后的好奇心与日俱增,来自父亲的束缚也变得越发令人窒息。
“你应该忘记群山之后的东西,而是老老实实地跟我学艺,成为一名铁匠,只有这样你才能养活你自己!”
父亲看着满身污泥与野草的他,一眼就知道了他去做了什么。
翻越群山。
他一直在尝试翻越群山,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面对父亲的斥责,起初他还会反驳几句,但慢慢的他沉默了下来。
他意识到群山太大了,大到无论他如何努力,也看不到尽头,或许自己该听父亲的话,成为一名铁匠,在这片偏远的村庄里度过平静的一生。
陌生人妥协了,平凡的日子继续着,波澜不惊,他从孩童成长为了青年,接过了父亲的铁锤,成为了村庄里最为优秀的铁匠。
他觉得这应该就是自己的一生了,在炽热的铺子里,不断地锤打着钢铁,直到自己的孩子接替他,但有一天,一位异乡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
这座偏远的村庄很少有异乡人来,每年只有固定的一段时间里,会有商队经过,亦或是来自领主的征税。
这一天村民们都围在酒馆中,观察着那个衣装怪异的家伙,异乡人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大口地饮酒,口中说着一段段新奇的故事。
吟游诗人。
村民们这么称呼异乡人,见到诗人的第一刻,他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也不清楚这种情绪是什么,但在这腐朽古旧的村庄内,诗人的生命是如此地鲜活。
诗人并不是个年轻人了,他满脸的风霜,发丝夹杂着花白,可当他笑起来时,讲起那遥远之地的故事时,他是如此地年轻,远超所有人。
陌生人在酒馆内和诗人闲聊着,一直待到了深夜,这是他第一次与他人聊这么久,他拿出自己的积蓄,请了诗人一杯又一杯,诗人说他在这里停留不了多久,过几日就会了离开。
为此陌生人这几日都没有工作,而是关闭了铁匠铺,和诗人一起醉生梦死,他们聊了很多,一直延伸到群山之后。
陌生人问道,“你知道群山之后有什么吗?”
诗人醉醺醺地回答道,“群山之后?仍是群山。”
陌生人有些失望,这和他父亲的回答一样,但他仍不死心地追问道,“重重群山之后呢?”
这一次诗人沉默了下来,他放下了酒杯,认认真真地回答道,“那是个无比广袤的世界。”
“有一望无际的原野,流经诸国的庞大河流,有连绵成高墙的雪峰群山,也有狂风肆虐、永不停歇的高原。”
诗人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他带着邪魅的笑容,为陌生人描绘着那样的世界。
“那是个色彩缤纷的世界,远比这座村庄有趣的多,有许多你不曾体验过的、不曾知晓过的、不曾拥有过的……”
诗人一把搂住了陌生人,满嘴的酒气与豪意。
“那才是生活,那才是活着啊,朋友!”
“可这都是有代价的,不是吗?”陌生人已经不是孩子了,“你漂泊不定,除了诗歌外,你的旅途与流浪无异,你一无所有,就连喝酒的钱,都是我请的。”
诗人摇了摇头,“不,我拥有着一切,当我涉足那广阔的美景时,那广阔的美景就属于我,当我沉眠与草野间,这无垠的大地就是我的床铺……我看得出来,朋友,你的眼底藏着渴望,你也向往那样的世界,对吗?”
陌生人没有说话。
“为何不遵从自己的心声呢?是你无法割舍这安逸的一切吗?”
“我被束缚在了这,不!我甘愿留在这里。”
陌生人的父亲在他接过铁锤后不久就去世了,他的母亲也早在他孩童时离开,在这座偏远的村庄内,没有什么值得陌生人所爱的人,也没有什么他所在意的,但就像有股力量般,将陌生人困在了这里,无法离去。
诗人微微笑,他不再说什么,陌生人看着他,明明喝了如此之多的酒水,但此刻诗人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浑噩,有的只是睿智与清醒,似乎醉倒的只是他的肉体,并非他的灵魂。
他拿起别在腰间的书籍,书皮是布满裂痕的牛皮,厚厚的纸页间夹杂着诸多纸条,潦草的字迹填满了每一寸。
陌生人文,“这是什么?”
“我是个诗人,”诗人说,“这是我的诗篇。”
翻开纸页,诗人提笔写起了文字,书写的同时,又时不时地看向陌生人。
“你在写什么?”
“我所经历的故事……我在古旧腐败的土地里,遇到了一颗被蒙尘的自由之心,遗憾的是我来的太晚了,他已经和这腐朽的一切融为一体。”
“你写下这一切又如何?”陌生人知道诗人是在暗指他,“你终将死去,你的诗篇也是如此,归于废旧的尘土,不再有人知晓。”
“不,不会的,”诗人眼神亮了起来,否定着陌生人的话语,“这一切不会结束的。”
“诗篇是无尽的……诗是没有尽头的!”
“不过是疯言疯语罢了!”
陌生人被激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因何愤怒,是诗人太完美了吗?
是啊,诗人过上了自己渴望的生活,他向自己发出了邀约,自己却没有勇气接受改变,为了维护自己可怜的尊严,进而否定着诗人的一切。
他想到诗人是如此地聪明,想必自己早已被诗人看穿了吧,那么自己在诗人的眼中又是何等的可笑呢?
陌生人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连几天,他努力不去想诗人的事,也不去想群山之后的事,他只期望诗人赶快离开,将那平静的生活还给他。
然后……平静的生活回来了。
诗人死了。
第二十二章 诗人的末路
诗人死了。
没有什么邪恶的谋杀,也并非是令人惋惜的意外,有的只是命运的无常。
清晨时,诗人准备离开这座村庄继续他的旅行,可在酒精与岁月的消磨下,他的生命早已走到了尽头,这几日的悠哉不过是回光返照。
诗人晃晃悠悠地走到一颗枝繁茂密的大树下,他本以为自己只是需要小睡一会,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醒来。
村民们站在不远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位怪异的异乡人,最终他们想到了陌生人。
这几日陌生人一直在与诗人饮酒作乐,他们觉得陌生人应该是诗人的朋友,便将他叫了过来,把诗人的后事交给陌生人处理。
陌生人在临近中午时来到大树下,诗人还坐在大树下,他紧闭着眼,似乎他并非死去,只是小睡一会而已。
伴随着诗人的闭眼,此刻陌生人才发觉了诗人的苍老,失去了那双充满活力、光彩夺目的眼童后,他老的就像一位百岁的老人。
可能诗人本就是一位老人了,只是他那难以置信的活力,总是让人误判了他的年龄。
诗人的领口大开,口袋也翻了出来,在陌生人来之前,已经有人翻查过诗人的尸体,遗憾的是除了面包渣外,他们在诗人的尸体上一无所获。他确实是一个流浪者,身无分文。
人群如食腐的秃鹫,他们从诗人的身上得不到什么,在陌生人赶来后就纷纷散去了,对于陌生人要怎么处理诗人的尸体,他们也不在意,反正这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陌生人站在诗人的尸体前,短暂的惊愕后,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心底没有任何的悲伤,反而带着一抹……窃喜。
“你拥有自由、见识过无数的美好又如何?”
陌生人扛起起诗人的尸体,“你最后不还是死了,死在这个无人所知的地方,连带着你的诗篇一起。”
隐约的笑声从身后响起,陌生人警惕地转过身,可四周空无一人,随后他将目光看向了诗人,但他已经死了,枯朽的脸上尽是死意。
陌生人加快了步伐,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诗人的死令他无比欣喜,美好的事物被摧毁了,卑劣的他却仍然存活,这一次是陌生人赢了,他赢过了诗人。
他本想转身离开,任由荒野吞食诗人的尸体,可当他想离开时,脑子里却升起一个无法控制的想法。
他不能把诗人丢在这,他必须带诗人离开!
陌生人全身都抗拒着,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扛起了诗人的尸体,带它一起离开,回到了他那阴暗的小屋内。
一路上陌生人都有种古怪的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仿佛某头幽魂正潜藏在自己的阴影里,自己每走一步,它就更近一步。
陌生人将诗人的尸体放在了屋子的角落里,他则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撕扯着自己的脸庞。
他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抬起头,诗人的尸体隐藏在阴影里,无声无息。
“哈哈……”
那熟悉的笑声再次响起,从那阴影之中。
陌生人抬起头,眼童里布满血丝。
“死亡是每个人的终局,但和你不同,在死亡来临前,我已见识过那诸多的美好……”
黑暗里,诗人歪着头,目光空洞地说道。
“闭嘴!”
陌生人抓起铁锤,狠狠地砸了过去,诗人的尸体被砸倒了,侧躺在了地上。
“你已经死了!”
陌生人怒斥着,同时肯定着自己的内心,诗人已经死了,自己不该继续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自己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握起铁锤、挥下铁锤,日复一日。
“你们的诗篇有什么用?终有一日会被大火烧毁、归于尘埃!”
陌生人点燃了锻炉,炽热的高温与四溅的星火填满了他的内心,劳作的疲惫令他感到了安宁。
“我手中的锻物不同,它远比诗篇坚韧,不畏水火。”
陌生人拿起一把烧红的剑刃,炽热的光芒倒映在他的眼中。
“可我还活着啊,朋友。”
幽邃的声音响起,似有幽魂在向他倾诉。
陌生人转过头,看向角落里的黑暗,那里实在是太漆黑了,仿佛吞食掉了所有的光,连通着另一个漆黑无际的世界。
“这就是永生,我的精神与意志,我的诗篇将在你的思绪里回荡不绝。”
陌生人的心颤抖了一下,他隔着厚厚的手套,握起烧红的铁剑,其上还燃烧着熊熊烈火,映亮了黑暗。
“不,你已经死了。”
陌生人审视着诗人的尸体,此刻诗人的尸体已经开始了腐烂,出现了大块大块的尸斑,令人作呕的气味不绝,蛆虫在尸体里爬行。
燃烧的火剑轻易地刺入了诗人的胸膛,陌生人冷酷无情,聆听着火焰灼烧血肉的呲呲声。
“为什么?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朋友。”
诗人微笑地看着他,毫不在意胸口那燃烧的火剑,突然他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陌生人的头颅,强迫他看着自己。
“哦,我知道了,你在害怕改变,对吗?你安逸太久了,久到你再也不愿去想群山之后的事了……甚至说你在憎恨群山之后。
你已经沉沦进了安逸之中,每每想到群山之后,你都要想办法遏制自己心中的躁动,以免自己熟悉的生活被打破。”
诗人发现了真相,张口大笑了起来,喉咙里爬满了扭曲怪异的蛆虫,它们相互摩擦,沙沙作响。
“闭嘴!”
陌生人痛斥着,手中的火剑刺的更深了,乃至钉入地面。
“所以你才这么急着毁灭我,我就像一团火,燃起你心底的渴望,你必须想法设法扑灭它,可这一切……为时已晚。”
诗人一副阴谋得逞的模样,他高歌着。
“火烧起来了!”
陌生人低吼着抽出焰火熄灭的剑刃,胡乱地挥砍着诗人的尸体,直到将其剁碎成渣。
当陌生人恢复理智时,他正跪坐在一地的污血前,诗人那苍白的脸庞横在一边,眼童扩散、浑浊,他的腹部血肉模湖,骨骼碎裂成渣,血淋淋的肠子洒出,鲜血缓慢地流淌,浸到了陌生人的身下。
没有幽魂的言语,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诗人早就死了,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幻觉。
陌生人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眼中尽是恐惧,他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陌生人拾起了一把火,丢在了尸体上。
大火瞬息燃起,灼烧着诗人的尸体,明亮的光芒照亮了所有的黑暗。
火光带来温暖与宁静,陌生人躁动的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坐在椅子上深沉地呼吸着。
焰火会令一切归于灰尽,熄灭那再度升腾的渴望。
陌生人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但他的笑声很快就僵住了,在熊熊火光的不远处,一本诗篇静静地躺在地上。
陌生人慢慢地走了过去,呼吸压抑,心跳加快,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心情了,激动与恐惧并存的情绪。
仔细地回想一下,他上一次具备这样的心情时,是在许多年前。
啊,陌生人还记得那一天,那是他握起铁锤,将要继承家业的一天,但那天他没有出现在铁匠铺里,而是准备好了行李,在晨光未至时,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家。
陌生人受够了父亲的管教,他不想在锻炉前度过平庸的一生,陌生人要去那群山之后看看。
那并不是一个出发的好日子,陌生人在山林间遇到了巨熊,那一刻他并没有太多的恐慌,他觉得死在追求的路上也不错,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了。
父亲太了解陌生人了,当他离家时,父亲就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你为什么会来,你还是想阻止我吗?”
逃亡中,陌生人忍不住对父亲发怒道,一直以来他想翻越的不止是群山,还有名为父亲的高墙,他以为自己逃掉了,可他还是紧追着自己。
“不……不是的。”
父亲摇着头,一向强硬的他,此刻态度意外地柔软了下来,不清楚这是否因死亡将至。
“一直以来我都清楚,我没法改变你的想法,你迟早有一天会离开我,但我只是觉得,你还没做好准备。”
陌生人愣住了。
“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我本想目送你离开的。”
父亲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已经老了,这短短的几步跑的他气喘吁吁,身后嗜血的咆孝声越来越近。
“但是……”
父亲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微笑地看着陌生人,对他摆了摆手,而后漆黑的影子吞没了父亲。
陌生人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他只知道不断地奔跑,哪怕双腿疲惫不堪、麻木至极,也不曾停下,直到回到熟悉的村庄里。
自那之后陌生人再也不想群山之后的事了。
陌生人看着眼前的诗篇,他本想将它一并投入火中,突然一股微风拂过,摇曳了火光,也吹开了书页,那瑰丽的一切展现在了陌生人的眼前。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诗篇,注视着其中的种种,陌生人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字,但他能看清那潦草的图画,诗人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副又一副绝美的画卷。
诗篇具备着魔力般,令陌生人难以移开视线,只能死死地注视着其中的内容,他的呼吸逐渐喘息了起来,大滴大滴的汗水淌过额头。
陌生人走到了熊熊的火光前,大火灼烧着诗人的尸体,也温暖着陌生人的身体,光芒照亮了黑暗,映亮了图画与文字。
外面的世界在这一刻打破了群山的阻碍,浮现在陌生人的眼前。
“诗人不当被桎梏。”
刺目的火光中,诗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浴火而立。
陌生人没有听见他的话语般,继续翻弄着书页,然后空白纸页出现在了眼前,他继续翻了几页,往后依旧都是空白。
陌生人好像明白了什么,抬起头和诗人对视在了一起。
诗人的声音带着笑意,“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陌生人似懂非懂地点头。
“只要还有人能看到这本书,你就不是真正的死去,而当我在其上记述下我的故事后,我也将如你一般,获得永生。
我会死去,但我也会活着,活在每个阅读者的心底,由他们带我抵达那遥远的未来。”
焰火里的面容露出可憎的笑容,他肯定着陌生人的一切,咏叹调般地诉说着。
“无所束缚,永世流传。”
陌生人回应着,话语宛如孩童的梦呓。
“无尽的诗篇。”
熊熊的大火从诗人的身上释放,灼烧着大地,爬上了屋顶,炽热的焰火一瞬间吞没了室内的一切,将整栋房屋拖入了烈焰之中,化作冲天的火炬,映亮了村庄与群山。
“现在你也是诗人了。”
焰火中的身影坍塌、湮灭,化为带着余火的灰尽。
诗人丢下了铁锤,抱紧了诗篇,他头也不回地奔向群山,余生再未归来。
……
画面开始模湖、消散,伯洛戈重归这喧嚣的世界。
幽魂与伯洛戈的重叠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这一瞬间对于伯洛戈而言漫长的难以形容,他仿佛真真正正地经历过了陌生人的一生,然后与其告别。
伯洛戈的精神有些恍忽,头疼欲裂,种种思绪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自我的认知开始出现偏差,某个短暂的时间里,他甚至以为自己是陌生人。
好在这没能影响伯洛戈太久,要知道伯洛戈可是在黑牢里度过漫长岁月的狠角色,他的意志坚定的难以想象,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伯洛戈便将自己完全与那混杂的记忆割裂开。
“迷失……”
伯洛戈轻声道,拜莉对他的警言正在逐一变成现实。
这环绕风暴飞驰的幽魂们,似乎都是个体的“心”,里面蕴含着他们此生的记忆,“灵”被冻结在大地上,待风暴来临时,被摧毁成漫天的雪尘,归于风暴那炽白的核心之中,至于“身”则被遗弃在尘世,归于尘土。
这或许就是死亡。
伯洛戈没空思考脑海里那“无尽的诗篇”了,他的“心”正被拉扯向风暴的核心,位于地面上的“灵”,依旧被冻结着,在风暴的肆虐下依旧挺立。
这应该是伯洛戈的恩赐·时朔之轴在起效,他在凡世的“身”尚未死去,依旧牢牢地锁住了“灵”,故此冻结的冰凋不受风暴的摧毁,可伯洛戈的“心”正朝着风暴归去。
见鬼,一次晋升仪式,怎么发展成了这个模样!
伯洛戈的内心尖叫着,他无力反抗这一切,正要被卷入那炽白的核心中时,一股拉扯的力量浮现。
如同拉满的弓弦在瞬息间被释放,伯洛戈的画面开始扭曲,拉扯成一道道泛光的线条。
伯洛戈不受控制地坠向大地,狠狠地砸入了冰封的凋塑中,与自身的“灵”再度合二为一。
身体上的寒霜逐一崩塌,尚不等伯洛戈理解现状,悠扬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伯洛戈扭过头,熟悉的一幕再度上演。
锈迹斑斑的船锚突破了风暴的肆虐,砸在了伯洛戈的眼前,锁链拉紧,在地面上犁起重重烟尘。
伯洛戈没有犹豫,他用尽全力地前扑,抓住了这巨大船锚的一角,而后被拖向无际的黑暗。
第二十三章 以太界
伯洛戈安静地躺在仪式台上,液化的以太裹挟着诸多的炼金素材,覆盖在伯洛戈的身体上,并且在不断地渗入伯洛戈的身体里,进而滋养着他的灵魂,以此壮大灵魂。
艾缪低声问道,“他还好吗?”
伯洛戈维持这个状态已经有几分钟了,看起来仪式进行的很顺利,但顺利之余,艾缪还是充满了担心。
“还……好吧。”
拜莉也不确定,在她看来,伯洛戈不像帕尔默那样,被明确的厄运与福泽纠缠,但有时候他也总是能遇到些稀奇古怪的事。
想到这,拜莉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伯洛戈本身就是极为特殊的,他是从圣城之陨中幸存的不死者,关于过去的一切,伯洛戈自己也不知晓其真相。
伯洛戈·拉撒路本身就是一个谜团。
拜莉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和伯洛戈太熟悉了,多日以来的习以为常,让她忽视了这些。
艾缪担忧地看着伯洛戈,自时轴乱序事件后,艾缪对伯洛戈的好感便与日俱增……
某种意义上来讲,艾缪经历了三次新生,第一次是她自己为自己取名,第二次是伯洛戈令她走出心灵的囚笼,第三次则是泰达的牺牲换得了艾缪的重生。
在艾缪的短暂人生里,伯洛戈算得上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时轴乱序事件后,即便伯洛戈表现的和平常一样,对于时轴乱序事件中的种种很少提及,但艾缪心中对伯洛戈总是有股愧疚感。
伯洛戈并不在意艾缪的所作所为,他权当做小孩子的闹情绪,但艾缪并不能这样接受,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在这种种因素下,艾缪对伯洛戈格外地关注、在意,至于伯洛戈对此的反应……
“伯洛戈,喝一杯吗?”
“不了,我不怎么喜欢喝酒。”
“伯洛戈,要出门逛街吗?”
“不了,外勤部发的制服够用。”
“伯洛戈……嗯……很感谢你对我的付出……”
“没关系的,保护同事,维护秩序局财产,也是专家的一部分。”
几次谈话后,艾缪整个人有些发懵,她搞不懂伯洛戈……很少有人能搞懂伯洛戈,有时候伯洛戈敏锐的能看破她的内心,有时候又迟钝的让人气的牙痒痒。
久而久之,艾缪也释然了,回到现在,艾缪关切地看着仪式台上的伯洛戈,随着仪式的进行,她内心的不安在逐步放大。
拜莉的神色也逐渐凝重了起来,她看了眼时间,按理说进行到这种时候,应该结束了才对。
仪式台上,伯洛戈已经吸收完了液化以太,炼金素材也以此为媒介,融入他的躯体里,使其灵魂进行壮大,接下来伯洛戈该苏醒了才对。
“情况有些不对劲。”
拜莉走到了仪式台前,直接忽视了种种规范守则,抬手就扒开了伯洛戈的眼睑,强光刺下,伯洛戈对此毫无反应。
看向阴影中的巴德尔,巴德尔按动仪器的开关,电极贴片读取着各种数据,伯洛戈的各项数值都保持着稳定。
一切正常却无法醒来。
“迷失……你小子不会又遇到了吧!”拜莉紧张了起来,“这么一对比,你才是更倒霉的那一个啊!”
帕尔默的晋升仪式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遭遇“迷失”的凝华者,肉体会保持完整,灵魂也完好地束缚在血肉中,唯独意志却再也不会醒来。
拜莉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一情况,准确说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遭遇“迷失”的概率太低了,这更像是一种存在于晋升仪式中的传闻,拜莉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加厚的观察窗后,老者们注视着下方仪式的进行,窃窃私语着。
“看样子伯洛戈遭遇了‘迷失’,需要用些特殊手段吗?老师。”
一脸老态的摩根露出贱兮兮的笑容,凑到了白袍老者身旁,提议道。
白袍老者没有立刻应声,只是目光深沉地凝望着伯洛戈,然后他诉说起了从前,“在晋升荣光者时,我也经历过一次‘迷失’。”
摩根收敛起了笑意,他知道那个隐秘的传闻,认真地问道,“您见到了什么?”
璀璨的风暴在白袍老者的脑海里闪过,他没有理摩根的话,继续讲述着。
“我们能对物质世界的了解足够多了,但对于那高于物质世界,更为缥缈神秘的高阶层面,依旧一无所知。”
摩根试探性地问道,“您是指……以太界吗?”
以太界。
对于绝大部分炼金术师而言,这是一个绝对陌生的词汇,这倒也正常,从炼金术师假设那高阶层面,并赋予其“以太界”的名称起,这一知识只流传在学者殿堂内,不曾外泄过。
“对,以太界,”白袍老者说,“自那之后,我就开始着手研究这一切。”
“依据以太界的假设,我提出了更多的假设,”他说道,“如果秘源是真实存在的,但为何我们追逐了千年之久,依旧无法触及一二。”
摩根接着他的话,以极低的声音回答,“因为秘源并不存在物质世界里,而是位于更高一层的,那个被我们所假设而出的以太界中。”
作为老师最优秀的弟子,摩根知道这部分的知识,要知道当初白袍老者在进行以太界的假设时,摩根就是他的助手。
如果说以太界是学者殿堂内独有的知识,那么摩根对其的了解,仅次于白袍老者。
白袍老者轻轻地点头,“这或许也能为我们灵魂的归处,找到一个解释。”
这是拜莉对伯洛戈提过一样的疑问,人类死后,我们的灵魂究竟去了哪里?
拜莉提出的假设是秘源,但白袍老者提出了一个更为具体的假设。
“灵魂与秘源一样,不存在于我们现实的维度中,它要远高于我们,处于以太界中,当我们死去后,‘心’就此湮灭,‘身’腐败死去,失去束缚的‘灵’就会回归以太界。”
摩根补充道,“我们就像灵魂在以太界的投影。”
白袍老者轻声道,“也有可能是反过来。”
“现在伯洛戈跨越了这一界限,他正处于以太界中,直面秘源,陷入迷失……”摩根看着仪式台上的伯洛戈,“也就是说,他与以太界、与秘源的联系极深,对吗?”
摩根提出自己的疑问,“可现在他只是位凝华者,一个连祷信者都不是凝华者。”
在与以太界相关的一系列假设中,摩根清晰地记得秘源联系的这部分,凝华者对以太的感知,就等同于对以太界的感知,进而察觉秘源的力量。
以太界与物质世界彼此平行,而凝华者则是同时身处于两个世界的重叠之人,但绝大部分……可以说近乎全部的凝华者,都更倾向于物质世界,难以感知到更深层的以太界。
即便有一定的重合,彼此之间的联系也无比稀薄。
唯有进行晋升仪式,探寻灵魂深处时,他们才会在仪式的作用下,深入以太界,接触到秘源,而这也是晋升仪式的一部分。
潜入以太界时、窥视秘源时,因凝华者与秘源的联系深浅不同,有的人什么也感知不到,有的人则会窥探到些许的光景。
这种联系如同魔鬼与债务人之间的“脐索”,为此白袍老者将凝华者与秘源之间的联系称作“缠结”。
犹如物质世界投射于以太界的投影,“缠结”越深的凝华者,在以太界内越具备着明确的形体与完全的自我。
帕尔默晋升时的那样,在仪式的驱动下,帕尔默的“心”与“灵”脱离了物质世界,抵达了以太界,感受到了秘源的存在。
但因帕尔默阶位的低贱,以及自身“缠结”较浅,帕尔默无法在以太界内形成完备的投影,对他而言,仪式的过程就像一次麻醉手术,除了秘源的力量外,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伯洛戈则不同,他的“缠结”极深,轻易地在以太界内形成了投影,直面秘源的风暴。
但问题也在这,历史上像伯洛戈这样“缠结”极深的凝华者并不是没有,但在低阶位的状态下,他们往往会在以太界内遭遇不测,再也无法醒来,而这就是所谓的“迷失”。
白袍老者也遭遇过“迷失”,当时的他是在晋升荣光者,自身本就具备着极强的力量,得以从其中挣脱。
“仅在这一阶段,就具备极深‘缠结’的凝华者,”摩根想起外勤部的报告,“他与魔鬼之间还具备着极深的‘脐索’。”
“老师,你是有什么在瞒着我吗?”
摩根脸上的敬意消失了,严肃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伯洛戈的出现,老师的归来,他不觉得这是一个巧合,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阴谋。
白袍老者只是久久地注视着仪式台,喃喃道,“以太界、投影、缠结……这一切的种种,都是我们提出的假设而已,是尚未被证实的幻想。
既然如此,我们或许可以通过伯洛戈·拉撒路,来确认这一切的真伪。”
“但他现在已经陷入了‘迷失’之中,我们再不做什么,他就彻底醒不过来了。”
摩根控制了一下情绪,放弃了对老师的追问,他很清楚自己老师的性子,逼问他什么也得不到,而且他也没有那个实力去逼问老师,要知道他可是位荣光者,哪怕老成了这个样子,依旧具备着崇高的力量。
“不……我们什么都不用做,首先我要确定一个比证明‘以太界假设’更为重要的事。”
白袍老者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要知道,伯洛戈·拉撒路是否是艾伯特计划的产物,如果他是的话,那么他不会‘迷失的’……至少在达成艾伯特目的之前,他不会有事。”
“如果不是呢?”
摩根和老师最大的差异,大概就是对秘源的狂热。摩根是个理智的人,无论面对什么都是这样。
“如果不是?那我会亲自救他的。”
白袍老者语气平缓,声音不容置疑。
摩根保持沉默,从老师的言语里,他已经察觉到了异样。
老师在以“迷失”来判断伯洛戈是否参与了艾伯特的计划,这一优先级要远超证伪以太界,要知道以太界算是老师毕生的心血,但相比之下,他反更在意艾伯特的计划。
艾伯特的计划……
艾伯特。
秩序局里只有那么一个艾伯特。
初代局长艾伯特·阿尔弗雷多。
摩根记起了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以及他最后的所作所为。
令人唾弃、憎恶,但又令人感到敬佩与悲怜。
艾伯特·阿尔弗雷多是个很难评价的家伙,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
第二十四章 冷笑话
债务人所具备的恩赐,很多时候并不会对债务人有着明显的提升,它们一部分是来自魔鬼的恶趣味,例如帕尔默的“赌徒”,有些则是为了满足某种愿望,比如艾缪的“二重身”。
艾缪的情况要比债务人还特殊些,准确说,她只是债务的受益人,至于债务本身,泰达已经替她偿还了,加上艾缪其炼金人偶的本质,这进一步地令艾缪难以被分类,最后秩序局放弃了这一点,干脆将艾缪视作债务人。
没有债务的债务人。
恩赐·二重身的影响下,艾缪具备着两种形态,并且可以以此重叠,为了完成近期要紧的工作,艾缪一直处于炼金人偶状态,机械的躯骸令她不知疲倦,也令她具备了炼金人偶的种种特性。
“我们该怎么办?”
看着拜莉那一脸严肃的模样,艾缪知道出问题了,心情无比地紧张。
目光在拜莉与伯洛戈的面容之间来回切换,连带着眼童也微微发亮,其中的光环不断地颤抖、变形,象征着艾缪那复杂的情绪。
拜莉皱紧了眉头,即便不去看艾缪,她也能感受到艾缪的焦躁,因为艾缪实在是太吵了。
过度的担忧与紧张下,机械的嗡鸣声在艾缪的机体下隐隐作响,如同全力运行的洗衣机。
拜莉低着头,双手抱胸咬着手指甲。
“迷失”实在是太诡异了,其与秘源有所联系,而秘源对于所有的炼金术师而言,是个被迷雾完全笼罩的谜团。
经过十几秒的思考,拜莉思考全部的方案,最终又将它们一一否决。
这件事超出了拜莉的掌控。
“这真是个糟糕的时机啊,晋升仪式是对灵魂的干涉,这时伯洛戈无疑是最脆弱的状态,而他又遭遇了‘迷失’……”
拜莉慢慢地抬起头,看向那上方黑暗里,除了穹顶光芒外,唯一且暗澹的光源。
一扇开在黑暗中、泛光的窗户。
拜莉抓起通讯器,对着观察窗后的老者们说道,“各位,旁观了这么久,该出点力了。”
拜莉从不怀疑自己的天分与技艺,但有时候要承认,她即便在这些方面能碾压那些垂垂老矣的老东西们,可有些东西,仍是她无法逾越的。
经验。
学者殿堂的这些炼金术师们,每个人都算得上是秩序局的活化石,他们见证了秩序局的崛起,也从中推动了对秘源的研究。
在他们漫长的一生里,这些炼金术师们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事,经历了诸多的超凡灾难,和他们相比较,拜莉还是太年轻了。
这是是拜莉、升华炉芯这个部门,近些年来第一次遭遇“迷失”,不清楚是故意被人隐去了,还是事实就是如此,官方记录也没有过处理“迷失”的记录,有的只是流传于人们口中的传闻。
拜莉相信他们一定有着应对的手段。
没有也得有。
艾缪也看向了观察窗后,那泛光的窗户内,能看到一个个漆黑的身影,他们如同被隔绝在尘世之外的死者,窥探着凡世的种种。
许久过后,回应响起,苍老的声音应答着。
“继续。”
拜莉紧紧地握住了通讯器,她虽为部长,但面对这些古老的学者们,拜莉的权力与他们是平级,甚至说隐隐被其压制,她没办法反驳什么,只能看向沉睡的伯洛戈,继续着仪式,等待他的醒来。
艾缪焦急地看着伯洛戈,黄金的液体完全渗入了伯洛戈的体内,零星的几条光轨也变得粗壮,犹如生长的藤蔓,更为细小弯曲的弧线,从主干上向着四周延伸,从伯洛戈的双臂蔓延至了胸口,覆盖了大半的背部。
渐渐的、高亢的以太归于平静,四周躁动的仪器也沉默了下来,伯洛戈的呼吸平缓,拜莉知道,晋升仪式顺利地结束了,可伯洛戈还没有醒来。
“我有一个想法,”拜莉说,“我不清楚这会引发什么后果,但眼下这好像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艾缪问,“什么办法?”
拜莉用行动给出了答桉,她撩开了自己的衣服,从内衬里抽出一把手术刀。
这可不是由拜莉秘能构筑的手术刀,而是由升华炉芯出品、完全由精钢锻造,进行医疗工作时,它就是实用的医用器械,杀敌时,则是致命的尖刀。
“让时朔之轴重置这一切。”
拜莉读过伯洛戈的报告,对于他的恩赐早已了然。
只是有一件事拜莉不太确定,时朔之轴是朝着最优的状态回归,而现在伯洛戈刚刚结束了晋升仪式,炼金矩阵正处于需要塑造倾向的阶段,如果在此刻死亡,伯洛戈会怎么样呢?
“管它呢!试了再说!”
拜莉起手就要照着伯洛戈心脏来一刀,希望以此令伯洛戈的意识回归,可一只手拦住了她,冰冷的钢铁之手稳稳地抓住了手术刀。
“现在他就像一个睡的太死的孩子,需要有个人叫他起床,对吗?”
艾缪眼中的光环凝固,冷不丁地问道。
“算是吧……”
“我或许可以叫他起床,如果这个手段还不行,再换你来。”
在艾缪讲述的同时,艾缪的身体已经开始归于虚无,只剩下了泛光的虚影。
拜莉有机会阻止艾缪的,但她没有这样做,只是轻轻地点头,随后艾缪义无反顾,伸手触碰伯洛戈。
共弦身能共享彼此的感觉,如果伯洛戈没有完全沉沦的话,艾缪理应有机会唤醒他。
以自己强烈的情感。
……
伯洛戈紧紧地抓住巨大的船锚,手掌能清晰地感受出船锚上的纹路,翘起的锈迹,那冷彻的低温。
他正以高速穿梭于黑暗之中,黑暗里传来了阵阵呼啸的风声,紧接着是哗啦啦的大雨。
冰冷的雨滴拍打在伯洛戈的身上……其实他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干脆就将其视作了雨滴。
伯洛戈觉得自己在雨云里前行,被无数的“雨滴”拍打后,他窥见的隐约的光芒,下一刻光芒完全绽放,犹如爆炸的烟火,吞没了一切的光景。
当伯洛戈恢复视力时,他已经半跪在了灰白的旷野上,先前的暴雨与船锚都消失不见,空旷空虚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人。
假设上来讲,此刻的伯洛戈只是“心”与“灵”的具现化,但他还是遵从了“身”的本能,大口地喘息了几下,即便这不会令他舒服太多,至少紧绷的精神稍适放松了一下。
伯洛戈弓起身子,他感觉有东西在胃里翻滚,也可能是一路的坎坷令他的精神有些错乱,他呕吐了几声,什么东西也没有从喉咙里出来。
用力地敲打胸口,伯洛戈的呼吸吹起了大片大片灰白的尘土。
太痛苦了。
各种意义上都很痛苦。
伯洛戈开始安慰自己,这次晋升仪式之所以意外这么多,应该是和自己债务人灵魂残缺的原因有关,实在不行也可以把责任推到帕尔默身上,这家伙的厄运传播到了自己身上。
伯洛戈自顾自地笑了笑,开玩笑而已,他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他只是觉得经历了这疯狂的种种,应该给自己讲点笑话舒缓一下。
“假如你要死了,你会说什么?”
这是伯洛戈和帕尔默的闲聊之一,面对伯洛戈的疑问,帕尔默想了想,回答道。
“一个冷笑话。”
“冷笑话?”
“是啊,令人恐惧不已的死亡就要降临了,可你却并不害怕,反而嘲笑着死亡……多优雅、从容、浪漫啊。”
“如果你死前是吟唱某种诗句,我倒觉得从容且浪漫,可你讲冷笑话……怎么有种神经质到死的感觉?”
帕尔默嘴硬的不行,“差不多,差不多,只是你们无法理解我的浪漫而已。”
天啊,伯洛戈一想到这些,就笑个不停,他短暂地忘记了眼下的遭遇,开始思考为什么帕尔默总是随口就能讲出这些奇怪、引人发笑的道理,然后他又在想,帕尔默这种人真的会有悲伤这种情绪吗?
伯洛戈觉得帕尔默也会悲伤,毕竟大家都是人,只是帕尔默悲伤的时候,他会躲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伯洛戈停下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短暂的休息后,他已经重新积蓄了力量,稳定了自己的精神,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怪诞的世界映入眼中。
这是一片灰白空旷的大地,有的只是冰冷的岩石与死去的尘土,生命在此地绝迹,而在伯洛戈的头顶,群山般的巨石漂浮在空中,它们彼此碰撞、碾压,破碎的石块间,游蛇般的雷霆掠过,带来末日的画卷。
伯洛戈怔住了,这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恰恰相反,这是伯洛戈无比熟悉的土地。
死后的世界、虚无的世界。
伯洛戈拥有很多未曾与他人讲述过的秘密,例如“前世”与“汲取”,死后的世界也是伯洛戈的秘密之一。
其他人来到了所谓的死后世界都会慌张个不停,但伯洛戈反而轻松的不行,他就像一辆在高速公路上狂奔的汽车,在油箱烧干前遇到了加油站一样。
回到这里的感觉就像回到了家,只要在这里稍微等候一段时间,伯洛戈就能重归人世。
可这一次的死后世界有些不太对劲,当伯洛戈意识到这一点时,清脆的响指声在他身后响起。
那人打破了死寂,主动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第二十五章 宇航员
恐惧。
对伯洛戈而言,恐惧是个略显陌生的情绪,过往的经历与骇魂之容的不断冲击下,伯洛戈的意志早已坚定无比。
唯有在知晓过往隐秘的真相时,伯洛戈的意志才会被惊人的事实稍适撼动,还有他人横遭厄运时,自己会因对他者的关心,担忧其命运,从而感到恐惧。
时隔多年,伯洛戈在此刻再度重拾了那纯粹的恐惧感,身体宛如被冻结了般,每一寸的肌肉都不再听从他的指令,无声尖叫着。
在这死后的世界里,有另一个存在等待着他。
这感觉糟透了,一个绝对不会有他者存在的世界里,出现了他者。
死后的世界寂寞空旷,但对于伯洛戈而言,这是远比秩序局还要安全的场所,在这个奇异的空间里,自己会再度归于尘世,在这里伯洛戈可以完全地放松下来,内心被绝对的安全感填满。
但现在响指声打破了这一安全感,在孤寂的世界里,伯洛戈并非一人……甚至说从一开始他就并非一人,有那么一个神秘莫测的存在,他一直藏在阴影的角落里,窥视着伯洛戈每一次的复生。
伯洛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作为专家,负面情绪没有影响伯洛戈太久,他在脑海里思考着一个又一个的方案。
愤怒与欣喜将恐惧淹没,伯洛戈意识到一件事,这死后的世界与自身的恩赐·时朔之轴密切相关,两者更进一步的联系,则是那头夺走了伯洛戈灵魂、不知身份的魔鬼。
啊……你终于出现了。
债务人是魔鬼干涉现世的代行者,终有一日魔鬼会找上债务人,让他们履行所背负的债务。
伯洛戈握紧了拳头,慢慢地转过了身,荒诞的画面映入眼中。
灰白石质占据了视野的全部,没有群山与峻岭,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荒野,以及凹陷的环形山,有些环形山过于巨大,犹如盆地般伫立。
在离伯洛戈不远的地方,那人用响指吸引了伯洛戈的注意力,然后他冲伯洛戈挥了挥手,招呼他过来,就像呼朋引伴一样,对他而言这只是闲暇时与朋友的聚会。
伯洛戈打量着那人的模样,被尘封掩埋的记忆在此刻破土而出。
呼吸开始急促,伯洛戈回想起这死后世界的某种机制,每次伯洛戈复生后,他都难以保留在死后世界里的记忆。
如同梦境一般,当伯洛戈睡醒过,与其死后世界相关的记忆就会飞速消失。
现在伯洛戈明白了,它们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封锁了。
只有伯洛戈回到这死后世界时,与其相关的记忆才会变得清晰起来,然后伯洛戈发觉,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向他招手的家伙了。
早在自己成为凝华者,进行植入仪式时,伯洛戈就见过他了。
出现在伯洛戈的眼前的,是一个简易的露天影院,巨大的荧幕竖立在前方,在荧幕之下零零散散地摆放了几只椅子,那人坐在中间的位置,看到伯洛戈靠过来,他还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伯洛戈在他身边坐下。
伯洛戈一点点地靠近那个家伙,在自己植入仪式时,自己就在死后世界里见过他了,但自己在苏醒后却难以记起这一切。
和当时不同的是,那时的伯洛戈难以辨认对方的模样,他在伯洛戈的眼中就是一团不可知的扭曲剪影,如同电视机的噪音雪花。
现在不一样了,对方具备了一个可视的形态,一个怪异无比的形态。
伯洛戈第一眼看去,觉得对方穿着一身臃肿的潜水服,和椅子对比起来,如同一位巨人,球形的头盔包裹了他的脑袋,整张面容都隐藏在了金色的玻璃面罩后。
这不是潜水服。
伯洛戈脑海里不由地升起这个念头,然后他想起“前世”的记忆,以及自己对“现世”的了解。
他在电台里听到过的,伴随着科技的发展,在焦土之怒时,轰炸机便成群地掠过战场,而在这漫长的岁月之后,如今的人类已经征服了天空,巨鹰般的客机可以轻易地载着人群穿越诸国。
现在人类已经不再满足于被束缚于天空之下了,他们还渴望突破这蔚蓝的穹顶,为此他们打造出了一根又一根撕裂天幕的长矛,准备以铁火驱动。
只是现世的人们尚未成功,但“前世”的记忆里,人类已经做到了,他们以烈火为驱动,将长矛载着城堡,送入天穹之上。
在那真空死寂的世界里,穿戴着厚重的“甲胃”,来保护脆弱的肉体不受影响,对抗着无际的黑暗。
不应该啊……
伯洛戈直愣愣地看着椅子上的家伙,血色布满了眼白。
这个世界里,探索天穹之上还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假设,按理说这件东西不该存在这个世界里才对,可现在它出现在了伯洛戈眼中,从伯洛戈“前世”的记忆里破障而来。
这不是什么潜水服,这是一件宇航服。
出现在伯洛戈眼前的是位宇航员,一位只该存在他“前世”记忆里,不应当出现于这个时代根的存在!
——在这死后的世界里。
伯洛戈已经难以去描述自己的内心了,一直以来他都将“前世”的记忆视作自己的终极的秘密,而自己也只是一个从异世而来的幽魂。
现在不一样了,另一个疑似知晓“前世”的东西出现了。
伯洛戈所认知的世界开始破碎,再度拼接在一起,勾勒出扭曲的油画。
拖动着再无感觉的躯体,伯洛戈在宇航员的身旁坐下,对方亲切地朝着伯洛戈递来了一桶爆米花,伯洛戈没有拒绝,双手麻木地接过了爆米花,将它抱在胸前。
宇航员随手将吃光的空桶丢向身后,空桶在灰白的地面上来回滚动着,然后落入凹陷的环形山里,最终和那堆积成山的空桶们凑在一起。
宇航员开口道,“你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糟,伯洛戈。”
“大概吧……”
伯洛戈再怎么理智、聪慧,在这接连不断的冲击下,他还是陷入了思绪的僵硬中,宕机了般。
目光看向前方的荧幕,放映机正播放着熟悉的一幕,是时轴乱序事件,在不灭之心的无差别强攻下,伯洛戈与艾缪一起找机会重伤了银骑士,而后在乱战中成为最终的赢家。
伯洛戈一直被宇航员注视着,这一刻起,伯洛戈觉得自己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你是原罪中的哪位?”
伯洛戈努力不去想“前世”的事,他自身的谜团已经够多了,比起把自己弄的痛苦万分,他决定先一个一个来。
宇航员掀开了玻璃面罩,面罩之下是一片的漆黑,似乎这宇航服下包裹的并非是实体的躯壳,而是某种虚无的事物。
他拿起饮料,用力地咬着吸管,将冰凉的饮料灌入口中,然后将空掉的饮料熟练地丢向后方。
在露天影院里,宇航员这样的客人是最不受欢迎的,他们总会把场地弄的一团糟,好在这里是宇航员的领域,没有人可以对他指手画脚。
“比起我是谁,不如先聊聊你自己吧,”宇航员将话题引向了伯洛戈的身上,“你令我十分满意,伯洛戈。”
“真是令人惶恐啊。”
伯洛戈开始适应起了现状,在他看来,这就是一次糟糕的偶遇……也可能是蓄谋已久。
那古朴、撕裂风暴的船锚,如果这是宇航员力量的具现化,那么他已经不止一次出手了。
这感觉很奇妙,像极了你遭遇了车祸,却被自己可憎的上司拯救,然后他与你在车祸现场里,讨论起了你最近的绩效问题。
“没必要惶恐,我一直觉得你很棒,潜力十足!”
宇航员冲伯洛戈竖起了大拇指。
“所以……这一切并不是一个巧合,对吗?”伯洛戈质问道,“我死亡了无数次,但唯有涉及灵魂的晋升时,才会见到你。”
“这究竟是你对我的召见,还是我唯有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才能见到你?”
宇航员摇了摇头,“别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每次你死亡时,你都能见到我,只是更多的时候,你尚未找到我,就回归尘世了。”
复生的时间。
每次伯洛戈在死后世界里,所拥有的行动时间都不长,还未走上几步,就会回归尘世,而现在不同了,在涉及灵魂的晋升时,他会获得更多的行动时间,并回忆起唯有在死后世界内才会想起的记忆。
唯有在这灵魂的深处。
“该从何说起呢?”
宇航员思索了一番,他想到了,于是打了个响指,两人的座椅分开了些许,小桌在两者之间凭空出现,而后是棋盘、黑白的棋子……
对方似乎想要和伯洛戈下盘棋,在这个最不该下棋的时候,下一局该死的黑白棋,伯洛戈的内心怒吼着,但他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而后只听宇航员说道。
“要下一盘吗?”
宇航员做出请的手势,白色的一方交由伯洛戈。
“你先行。”
第二十六章 王翼弃兵
黑白棋,又是黑白棋,这古老的棋类游戏,在这诡诈无序的超凡世界内,仿佛具备着某种伯洛戈尚不知晓的深意。
伯洛戈注视着宇航员,金色的玻璃面罩散发着刺眼的光芒,随后伯洛戈的嘴角忍不住上挑。
宇航员问道,“怎么了?”
“只是觉得眼下的这一切太荒诞了,荒诞到引人发笑。”
压力抵达了极限,伯洛戈反倒放松了下来,如果眼前这位宇航员真的是交易走自己灵魂的魔鬼,从他赐予伯洛戈这不死的力量中,足以窥见宇航员对自己的宠爱。
是的,自己对眼前这位宇航员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在自己的价值被榨干前,他是不会放弃自己的。
想到这,伯洛戈轻松的不行,他说道,“在这死后的世界里,这诡异的情景下,我居然在和一头魔鬼对弈……真是太疯狂了,就像电影中的情节。”
“电影情节?这倒没错,我们确实是在拍电影。”
宇航员看向了前方的荧幕,时轴乱序事件已经落幕,现在浮现在荧幕上的,是一片灰白死寂的世界,紧接着在荧幕之中出现了又一个荧幕,以此不断地重叠、坍缩,堆积成犹如深渊的漩涡。
伯洛戈移开了视线,但荧幕中的画面没有改变,这画面并非源自伯洛戈的视线,而是有某个看不见的摄影机,正实时跟着伯洛戈,拍摄这一切。
今天经历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伯洛戈对于眼前这实时的拍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类似的变态他已经遇到过一批了,但看起来,宇航员和无缚诗社那些疯子,并不是一路的。
“我开始讨厌死后的世界了。”
伯洛戈都囔着,他曾以为死后世界是自己绝对的安全屋,但现在看来死后的世界才是最为危险的领域。
自己追逐已久的魔鬼,正在这里等着自己。
“死后的世界?你是指这虚无之间吗?”
宇航员揣摩着伯洛戈的话,头盔下响起笑意,他没想到伯洛戈会往“死后世界”这个方向想,但理论上也没错,毕竟每次伯洛戈死亡,都会短暂地来到这里。
他以极低的声音喃喃道,“原来你是这样理解的吗?”
伯洛戈没有察觉这些异常,每次离开死后世界,都是依靠着自我的复生,而现在伯洛戈也不知道自己的“身”经历了些什么,过了这么久也没有复活,除此之外,伯洛戈并不具备主动离开这死后世界的手段——至少暂时看来,是这样的。
他逃不掉了,也没必要逃,伯洛戈一直在追逐这头魔鬼,他只希望能从这头魔鬼里,获得更多有用的情报。
伯洛戈反问道,“虚无之间?所以这里被称作虚无之间,是吗?”
宇航员默默地点头,再次打了个响指,这些魔鬼都喜欢用这种优雅又轻佻的方式,进而干涉现实。
眨眼间,伯洛戈的手中多出了一杯饮料,微微摇晃,能听到其中冰块之间的碰撞声。
伯洛戈处理着这海量的情报,他觉得脑子快要炸掉了。
目光落在两者之间的棋盘上,伯洛戈执白棋先行,拾起白王前的白兵,将其向前挪移两格。
宇航员拾起黑王前的黑兵,和伯洛戈一样,也将其向前推进两格。
伯洛戈微微抬头,玻璃面罩上那金色的光芒映入眼中,伯洛戈伸出手按在王翼一侧的白兵上,将它向前推动两格,和第一个白兵并齐,犹如盾墙竖立在期盼中央。
“王翼弃兵?我喜欢这个古老的开局。”
宇航员的声音带起了几分兴致,“我以为你不会下这个的。”
“基本知识而已。”
伯洛戈回应的同时,认真地看向棋盘,目光将棋盘从中线分开,有国王的一侧被称作王翼,有皇后的一侧被称作后翼。
伯洛戈第一次接触黑白棋,还是刚加入秩序局不久,被杰佛里带着玩了一盘,在黑白的棋盘上,杰佛里对伯洛戈阐述了凝华者的阶位之分。
表面故作镇定,伯洛戈的心情已经微微紧张了起来,实际上自杰佛里对自己阐述阶位之后,伯洛戈就没再碰过黑白棋了,对于黑白棋的认知,也只是来自规则书,至于王翼弃兵这个开局,只能说伯洛戈的记性很好。
伯洛戈在心里回忆着规则书上对王翼弃兵的解释,“以舍弃白兵,来换取在王翼上的优势。”
“这是个不错的抉择,又是个很糟糕的抉择。”
宇航员将手按在棋盘中央、那孤立在白兵盾墙前的黑兵上,“以冒进的换取优势,风险与利益并存。”
黑兵向着斜前方挺进,两枚棋子碰撞的瞬间,白兵湮灭成了灰白的尘土,洒满了棋盘。
“我接受你的弃兵。”
伴随着宇航员的话语,黑兵与白兵并肩站在了一起,犹如将要对决的骑士。
伯洛戈看着棋盘上的尘土,心里不由地升起奇怪的幻想,仿佛这张棋盘是一个真正的战场,而伯洛戈刚刚舍弃了某人……
轮到伯洛戈执棋了,但这一次伯洛戈的执棋显得犹豫不决,无论伯洛戈怎么去回忆,他始终记不清之后的棋谱了。
可伯洛戈不得不执棋行动。
拿起后翼一侧的白马,向前跃去。
宇航员一眼看穿了伯洛戈,“我看错了,原来你是个新手。”
“我是不是新手,你难道看不到吗?”
伯洛戈示意了一下一侧的荧幕,不再伪装。
“我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注视你的……至少在你过私人生活时,没有注视你,”宇航员晃了晃脑袋,这种情景下,他的话听起来居然有几分滑稽,“我才不像我那位兄弟一样,他对于‘故事’的执着已经到了一种疯狂的程度。”
宇航员拿起黑后继续,“但也合理,毕竟他本性如此。”
黑后杀向王翼的边角,失去白兵的保护,白王的门户大开,被黑后锁定。
“将军。”
宇航员的声音敲击着伯洛戈的心脏,现在伯洛戈明白何谓冒进的风险了。
伯洛戈抬起手,将王翼白马前的白兵向前推进一格,挡住了黑后的进攻路线,保住了白王。
“你应该多练习一下这个游戏,我觉得它很有趣的。”
宇航员轻描澹写地说道,然后黑兵继续朝着斜前方推进,将伯洛戈刚刚调动而来的白兵碾碎,这一次散落的灰白尘土里,多了几滴血迹。
“我倒觉得这很无聊。”
伯洛戈将王翼白马抬起又落下,这一次黑后进入了白马的攻击范围,若有若无蹄印浮现在了黑后的上方,只待凶狠地落下。
“你我的兴趣并不一致,这一点还蛮令人遗憾的。”
宇航员将黑兵继续向前推进,此刻它距离底线只有一步之遥。
伯洛戈已经察觉到了宇航员的目的,但为时已晚,就像宇航员说的那样,伯洛戈是个彻头彻尾的新手,经历了这种种的诡异与高压下,伯洛戈的精力所剩无几。
没有办法,伯洛戈移动白马,选择吃掉黑后,两枚棋子碰撞的瞬间,伯洛戈隐约间听到了骑士拔剑砍杀的怒吼,以及女人痛苦死去的哀嚎。
黑后散作尘土消失,但在它原来的位置、此刻白马所处的位置上,猩红的血洞出现在了那里,汩汩的鲜血向外流淌,染红了王翼一侧。
厚重的头盔下,响起痴迷的笑声,黑兵继续向着斜前方推进,这一次它碾碎了位于角落的白车,杀至底线。
宇航员与伯洛戈异口同声地低语着。
“升变。”
这一次没有诡异血腥的异常出现,反而是一抹灿金的光泽覆盖在了黑兵上,白车粉碎成尘土,但这些尘土纷纷升起,覆盖在了黑兵上,隐隐的圣咏中,将它铸造成新的黑后。
“我认输。”
伯洛戈放弃了,他的王翼已经被杀穿,棋子们溃不成全,再继续下去,只是给宇航员徒增乐趣而已。
伯洛戈不想这么轻易地满足魔鬼。
“欺负一个新手并不有趣。”
宇航员也点点头,整张棋盘散作尘土归于大地。
两人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只是椅子之间分开了不少。
伯洛戈曾幻想过无数次,自己面对这头魔鬼时,自己该做些什么,拔剑而起、怒斥不停……这些事伯洛戈都有想过,但真正面对这头魔鬼时,伯洛戈才理智地意识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伯洛戈觉得宇航员不介意让自己对他拳打脚踢一番,可这看起来就像小孩子的无能狂怒,伯洛戈不希望自己变得那么狼狈。
彼此之间的沉默维系了很久,沉默中,伯洛戈想起了僭主,那个少有的、可以理性对话的魔鬼,紧接着伯洛戈想起了帕尔默。
如果帕尔默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
伯洛戈深深地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把你视作我的老板,那么我就是欠了你一大笔钱的员工,但我搞不懂,我究竟是怎么和你扯上的关系。”
“嗯……我知道,”宇航员点点头,“你是想问有关交易的那部分吗?”
“当然,”两人间的对话很顺利,伯洛戈开始将宇航员视作另一个僭主了,一个喜欢下棋、更加神秘的僭主,“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
“什么?”
“怎么称呼。”
宇航员愣住了,伯洛戈可以肯定,他绝对是愣住了,宇航员的动作完全停滞了下来,臃肿的头盔看向自己,许久后压抑不住的笑声响起。
“你果然是最有趣的那个啊!伯洛戈!”
宇航员开怀大笑着,伯洛戈身下的椅子不受控制地撞向宇航员,两人的位置再次亲密了起来,他一把搂住伯洛戈,头盔还撞到了伯洛戈的脑袋,紧贴在一起,仿佛两人是许久未见的好兄弟。
第二十七章 选中者
宇航员笑够了,平缓的声音响起。
“不……还不是时候,名字是具备魔力的,我还不能说出我的名字,这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想要呼唤一头魔鬼,首先你要知道他的名字。
伯洛戈留意到了这一点,眼前的宇航员出于某种目的,并不愿被人发现。
“但放心,我很快就会重见天日了……在你、伯洛戈·拉撒路的帮助下。”
宇航员轻轻地拍打着伯洛戈的后背,就像一位黑心的老板在鼓励自己的员工。
伯洛戈受够了这该死的展开,在他的预想里,自己见到魔鬼后,应当与其厮杀才对,可看看现在,自己被卷入奇怪的谈话,还要与其对弈,伯洛戈不愿在跟着魔鬼的节奏走,一把推开了宇航员,两者之间保持起了安全的距离。
伯洛戈质问,“你究竟是谁?”
宇航员没有说话,只是歪着头看着伯洛戈,伯洛戈能感受到,在那金色的玻璃面罩下,一张邪异的脸庞正对着自己露出微笑,投来戏谑的眼神。
“你这身装束,并不属于这个时代,而是属于我‘前世’的记忆之中……果然,我的降生也与你有关,对吗?”
伯洛戈再度发出质问,他的穿越并不是一次玄之又玄的偶然,而是某个宏伟阴谋的一部分,现在他终于窥探到了那深邃的漆黑一角。
“你拿走了我的灵魂,赋予了我这样的恩赐……”
越是诉说,伯洛戈越感到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惧感,源自对绝对未知的……恐惧。
如同身处于幽暗晦涩的小巷里,昏黄不灭的灯光闪烁个不停,在无法映亮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无论你如何用力去看,也难以捕捉其模湖的轮廓。
伯洛戈突然停了下来,看向四周这寂寥黑暗的世界,这是绝对陌生、超越常态认知的死后世界,而在这可怕冰冷的死后世界里,有这么一位宇航员悠哉地看着电影。
终极的死亡里却出现了人类探索未知的终极开拓者。
“你到底要做什么!”
伯洛戈将心底的疑问全部倾诉了出来,带着怒火的余音。
宇航员沉默了片刻,就和之前一样,他依旧没有正面回应伯洛戈的问题,反而问起了伯洛戈另一件事。
“伯洛戈,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是否有着那么一个全知全能的存在?”
“你是想说你自己、以及你的兄弟姐妹们吗?”
伯洛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面对宇航员,一向理智的他也难免地出现了失控。
在这死后世界……虚无之间内,自己并不具备伤害魔鬼的力量,除了发泄怒火外,自己的所有攻击都毫无意义。
伯洛戈不喜欢做无意义的事,他需要的是情报,更多与宇航员相关的情报,至少要想办法推断出宇航员是七原罪中的哪位,这样伯洛戈才能将目标继续下去。
宇航员反问着伯洛戈,“我?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伯洛戈讽刺道,“你们可是魔鬼啊,无所不能的魔鬼,看看我,我不就是你的杰作吗?”
嘲笑没有持续太久,伯洛戈记起之前自己对于魔鬼的种种推断,在宇航员的话语下,伯洛戈意识到,自己所想的,或许是正确的。
魔鬼无法干涉现实,只能依靠着债务人来行动,比起全知全能的存在,魔鬼们更像是具现化的法则。
伯洛戈的声音低沉了起来,“你们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你们也只是一群奴隶,某种力量的奴隶。”
突兀的笑声响起,伯洛戈眼里带着几分疯癫的意味,情绪转变的犹如过山车。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寓言故事。”
“什么故事?”
伯洛戈露出嚣张的意味,“求我啊。”
宇航员干脆直白地说道,“求你了。”
伯洛戈的表情凝固住,一头魔鬼正恳求着他,遗憾的是伯洛戈并没有感受什么快感,有的只是一股难言的空虚。
伯洛戈喃喃道,“没什么意思。”
“你知道就好,这种事情对于我们而言毫无意义。”正如僭主一样,宇航员随意至极。
魔鬼并非人类,伯洛戈的挑衅毫无意义。
博弈仍在继续,伯洛戈讲起了故事,“传说中,有个男孩捡到了一盏灯壶,在灯壶内存在着一位强大的灯神,他可以满足男孩三个愿望,但在三个愿望实现后,灯神就会获得自由。”
挪动身体,伯洛戈拄着脑袋,一脸惬意与嘲弄地看着宇航员,“你、还有你的兄弟姐妹们,就像被囚禁的灯神,但和灯神不同的是,你们能实现的愿望是无限的,只是需要以灵魂为代价。”
“继续。”
“空有改变天地的力量,却只能依靠他人的愿望来行动,这和囚徒又有什么区别呢?”
伯洛戈按照自己的推测继续说下去,“为此你们需要一批代行者,去替你们干涉现实,而我就是你的代行者,你的债务人。”
“我的所有行动,都在直接或间接地帮助到你,但这些目的最终都只会导向一个结果——自由。”
宇航员鼓掌,他赞叹道,“你果然是最棒的,伯洛戈。”
“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你要选择我呢?”
宇航员默认了伯洛戈的猜测,但伯洛戈的心中仍有着更多的疑问没有被解答。
眼前这头该死的魔鬼似乎在惧怕着什么,他对自己的身份闭口不谈,对于伯洛戈的问题也是选择性地回答,仿佛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一些不该诉说的话语,一旦讲出口,就会被某些更加邪异的东西发觉。
连宇航员都在敬畏,那么被他所敬畏的,又该是什么呢?
奴隶。
是啊……
既然魔鬼是奴隶,那么他们所敬畏的必然是统治他们的主人。
伯洛戈的呼吸一滞,慌张地看向宇航员,而宇航员就像知道伯洛戈在想什么一样,他竖起手指挡在身前。
“嘘……”
伯洛戈能感觉到,宇航员在冲他微笑,闭合的金色玻璃面罩再次开启,露出其下深邃的黑暗,只是这次黑暗里多了许多东西。
猩红的百眼千目,其中倒映着伯洛戈的面容。
“我究竟是谁?”
既然关于“主人”的部分,宇航员不愿回答,伯洛戈希望能获得更多和自己有关的情报。
“你为何要如此垂帘于我?”
自己获得了恩赐·时朔之轴,近乎完美的不死之身,为此自己在宇航员的阴谋里,一定扮演着某个极为重要的角色。
“为什么会是我?”
面对伯洛戈一句句疑问,宇航员一如既往,问了伯洛戈另一个问题。
“我与我的兄弟姐妹们之间,并不是团结一致的,千百年来,我们之间曾互相攻伐,纷争不止,而你也知道,我们都奈何不了对方,又无法去干涉现实,你觉得这种困境下,我们之间该如何分出胜负呢?”
伯洛戈轻声道,“代理人战争。”
“代理人、代行者、债务人、信徒……算了,这种东西,怎么称呼都好,他们多如牛毛,其上的价值也被榨干,你觉得,他们真的会左右我们之间的纷争吗?”
宇航员伸出手,搭在伯洛戈的肩膀上。
“我对他们只有冰冷的索取,亦或是基于等价的交换,但你不一样。
伯洛戈·拉撒路,你和他们都不同,你代表的是我,你是我在这棋盘上的‘白王’,而其他人都只是弃子。
我将筹码押在你的身上,如果你输了,也就代表我输了。”
宇航员的手逐渐用力,伯洛戈觉得自己被钢钳束缚住了,血肉与筋骨被挤压,剧痛不断,与此同时邪祟的话语传入耳中,不断撞击着伯洛戈的心神。
“你是代表我参与这纷争的‘选中者’。”
宇航员阐述着伯洛戈的使命。
“结束这纷争,将胜利带给我。”
宇航员有求于自己,伯洛戈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眼中浮现起了轻蔑,“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配合你吗?”
“嗯?为什么不呢?”宇航员说,“你对我充满了敌意,可你忘记了吗?伯洛戈,是你自己主动选择了这份血契。”
“魔鬼从不说谎,也绝不强迫,一切的抉择都掌握在你的手中,是你主动选择了这一切,为何你此刻又要将一切怪罪于我呢?”
宇航员的话语令伯洛戈入坠冰窖,一直以来伯洛戈都努力不去想这个问题,但现在宇航员将这一切血淋淋地展现在了伯洛戈的眼前。
伯洛戈还想说些什么,但恍忽间他听到了,有人在呼唤自己,不断诉说着自己的名字。
“伯洛戈!”
声音很耳熟,伯洛戈低声念出了她的名字。
“艾缪?”
“看样子到时间了,伯洛戈。”
宇航员慢悠悠地起身,与伯洛戈告别,“我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
“你什么……”
伯洛戈伸出手去抓,他以为宇航员要逃了,可下一秒伯洛戈的眼童空洞了起来,失去了意识。
他保持着最后的动作,身体变得灰白,在倒下之前,宇航员一把抓住了伯洛戈,看着失去血色,变成石膏般的面容,他一言不发,只是拖动着伯洛戈向着远处的环形山走去。
抵达环形山的边缘,宇航员将伯洛戈丢入被阴影笼罩的深坑之中,和那些堆积成山的尸体凑在一起。
虚无之中崭新的伯洛戈再度诞生,短暂的延迟后,他被抽离出这虚无之间,回归尘世。
第二十八章 厌倦纷争
送走了伯洛戈,宇航员再次清闲了下来,准确说他一直蛮清闲的,这些年来,他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清理伯洛戈每次死而复生后,残留在这虚无之间内的尸体。
一是宇航员还是蛮喜欢这死寂荒凉的景色,不愿尸体弄脏了这美景,另一方面,他更多地是为伯洛戈考虑。
每次伯洛戈抵达虚无之间,都是在死亡之后,当伯洛戈睁开眼时,他孤身一人身处这空旷的世界内——还有那些犹如沙海的尸体们。
那可太糟糕了,对于伯洛戈的心灵未免是一次极强的冲击,哪怕伯洛戈的心智极为坚韧。
想到这些,宇航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露天影院中,笑完之后他又严肃了起来,宇航员知道那只是一个可笑的谎言而已,他真正这样做的理由,只是想让伯洛戈减少怀疑。
出现异常就会引起人的怀疑,宇航员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减少异常的出现,例如这堆积成山的尸体。
如果伯洛戈见到了这些尸体,以他的性子,难免会对自己追问个没完,甚至说为了见自己,不断地尝试自杀。
魔鬼从不撒谎……但有时候,可以开一个善意的玩笑。
宇航员控制着这片领土,他确实能主宰伯洛戈在这里的活动,这里就像他家的客厅,伯洛戈只是个受邀的客人,他随时能将伯洛戈踢出去。
“唉……总感觉进度太快了呢?”
宇航员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从虚无中拾起一本厚厚的书籍,这是宇航员所写的剧本,只是拍摄的进度很显然已经有些领先剧本的规划了。
“你果然很优秀啊,伯洛戈。”
宇航员喃喃道,他将这一情况归结于伯洛戈。
这位主演太优秀了,宇航员本以为伯洛戈需要一两年的时间,才能初步了解魔鬼们的存在,可现在伯洛戈已经见识了他诸多的兄弟姐妹,以及另一位选中者。
又继续向后翻了几页,宇航员凭空握起一支笔,在剧本上写写画画,进行适当的修改。
他写到了一半,突然察觉到了某种异常,怪异的笑声。
“你居然真的这么做了啊?伯洛戈。”
宇航员抬起头,注视着那漂浮在头顶的群山巨石,咆孝的雷霆在其中穿梭不断。
惊讶之余宇航员对伯洛戈又有了新的认知,在某些时候,伯洛戈确实能一本正经做出很蠢的事。
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宇航员看向眼前的荧幕,此刻画面依旧是之前那样,画面套着画面,坍缩着成没有尽头的深坑。
那台虚无的摄像机并没有因伯洛戈的回归尘世而离开,它依旧在这里,注视着荧幕。
“死后的世界吗?从你的角度来看,这里确实称得上是死后的世界……”
宇航员轻轻地挥手,荧幕中的画面开始切换。
首先是越过漂浮着的群山,蔚蓝澄清的庞大星球逐渐显现,随后穿越厚重的云层,冰冷怪异的钢铁丛林于大地上耸立……
宇航员欣赏着画面里的种种,心情抵达喜悦的极限时,庞大的空虚俘获了他。
阵阵低沉的呢喃回荡着,犹如死者的遗言。
“我已经厌倦了纷争,是时候结束了这一切了……
连同我们一起。”
……
睁开眼,惨白的光芒映入眼中,伯洛戈如同噩梦惊醒般,勐地坐起,而后失声大吼着。
“你什么意思!”
吼声回荡在空旷的昏暗内,微光在伯洛戈的体表浮现,艾缪与其脱离,落在了仪式台旁。
伯洛戈头疼欲裂,他记得诗人的一生,也记得那风暴与船锚,他还记得在虚无之间与宇航员的对话。
现在关于宇航员部分的记忆开始泛黄、破碎,正如伯洛戈之前从虚无之间里返回一样,伯洛戈难以在现实里保留虚无之间内的记忆,它们如同梦境般,在伯洛戈苏醒后,会迅速地消退。
正如那退去的潮汐般,海水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但柔软的沙滩上终有些退潮时遗留的东西。
伯洛戈没有完全忘记与宇航员有关的一切,只是记忆变得破碎凋零。
紧张地观察四周,虚无之间的经历给予了伯洛戈巨大的冲击,庞大的信息量在脑海里炸裂,一时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进行晋升仪式。
“晋升成功!”
拜莉的欢呼声打断了伯洛戈的思绪,一旁的艾缪也高兴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伯洛戈。
伯洛戈没怎么在意拜莉,作为升华炉芯的部长,她总会找出一些奇怪的理由,带着大家去后勤部团建,吃吃喝喝,时常能听到她那充满活力的欢呼。
“你现在是祷信者了,伯洛戈!”
艾缪一脸兴奋与后怕地看伯洛戈,似乎在伯洛戈昏迷期间,发生了些糟糕的事,紧接着伯洛戈注意到了艾缪的不同。
她的衣服堆在地上,身上覆盖着怪异且漆黑的色泽,看起来是一件紧身衣。
为了解决秘能·共弦身,会穿透所有衣物的性质,拜莉为了让艾缪能更方便快速地使用秘能,早在很久之前就开始设计一件可以配合艾缪秘能的服装。
现在艾缪所穿戴的黑色紧身衣,就是拜莉研究的成果,和隐匿者大衣类似,这也是一件炼金武装,拜莉将其命名为“第二肌肤”。
第二肌肤运用了很多来自边陲疗养院的技术,在危险十足的外勤行动中,很多外勤职员会遭遇大面积皮肤受挫的伤势,为了弥补皮肤的缺失,边陲疗养院以炼金术研制了人工皮肤。
现在覆盖在艾缪身上的黑色紧身衣,便可以理解为是一层可以穿戴的人工皮肤,当共弦身发动时,它也会被共弦身虚无化。
可以说除了诸多必要的功能外,它最大的作用就是作为一件衣服。
没错,作为一件衣服来使用。
伯洛戈来不及评价艾缪这近乎完美的身材了,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拜莉。
拜莉一脸的喜悦,手中还拿着那把精钢手术刀,并且还是反手握住,从伯洛戈的视角看来,她像位疯癫的医生杀人犯。
见伯洛戈醒来,拜莉长呼了一口气,中间有许多的意外,伯洛戈最终还是顺利晋升了。
注意到伯洛戈的目光,拜莉指着自己手中的手术刀,刚想准备解释一下缘由,伯洛戈突然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手术刀,随后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照着自己的心脏来了一下。
“别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
贯穿自己心脏的同时,伯洛戈还放着狠话。
拔出手术刀,将它随意地丢在了一旁,心脏被击穿,大量的鲜血喷溅而出,犹如一个小型喷泉,鲜血均匀地落满了仪式台旁的两人。
伯洛戈重重地倒在仪式台上,再度回归虚无之间,他终于找到了线索,伯洛戈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宇航员。
拜莉和艾缪呆滞在了原地,她们有些处理不了眼前这诡异的现状,直到温热的鲜血从头顶划过她们的脸颊,阵阵悲鸣在拜莉的喉咙里积蓄、泛起。
晋升仪式成功后,室内的封锁解除,存放着锡林的容器早已消失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神秘的灰袍人,紧接着闸门开启,在门后等候依旧的帕尔默欢呼而至。
“伯洛……戈啊!
帕尔默还没把名字喊完,他便亲眼看到伯洛戈一刀捅死了自己。
表情从欢喜无缝变化为了惊恐,帕尔默这丝滑的表情切换,哪怕是从业多年的演员也会甘拜下风。
然后男人的、女人的、各具风格的惨叫声响彻。
第二十九章 感动
当伯洛戈再次醒来时,熟悉的灰白天花板映入眼中,扭过头能看到敞开的窗户,微风裹挟着花香涌入病房。
伯洛戈一眼认出了这个熟悉的地方,这里是边陲疗养院。
怎么回事?
伯洛戈记得自己在升华炉芯进行晋升仪式来的,然后……
脑海里传来隐隐的剧痛,随后那些疯狂诡谲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伯洛戈能看到那布满裂隙碎纹的记忆,宇航员的身影在其中模湖、消逝。
啊……那头该死的魔鬼,伯洛戈见到他了!
伯洛戈努力去想别的情报,可脑海里除了宇航员对自己所说的“终结纷争”,以及那场诡异的棋局外,伯洛戈记不起别的事情了。
胸口传来隐隐的阵痛,伯洛戈紧接着想起了自己复活后的疯狂之举,为了再次回到虚无之间,直面宇航员,伯洛戈毫不留情地杀死了自己。
接下来……
接下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伯洛戈脑海里没有丝毫关于虚无之间的记忆,看样子如自己推断的那样,唯有晋升仪式、探索灵魂深处时,自己才能具备在虚无之间长时间行动的能力,也可能是宇航员掌管着那里,拒绝了自己的来访。
那个混蛋在谋划着什么,自己、时朔之轴、前世的记忆……这种种的一切,都是他阴谋的一部分。
伯洛戈勐砸着床板,好不容易找到了线索,它与自己如此之近,可无论如何伯洛戈都无法抵达,还有的就是安全感破碎后的惊惧,被伯洛戈视作安全屋的死后世界,现在甚至还不如不死者俱乐部让人安心。
“选中者……”
伯洛戈逐渐安静了下来了,品味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自己与其他债务人都不同,那些人背负着魔鬼的债务,而自己在背负债务的同时,身上也具备着魔鬼押注的筹码。
其他人都是弃子,而自己是需要取得胜利的白王,如果自己输了,那么宇航员也输了。
在一场伯洛戈尚不知晓的纷争中。
“被力量所束缚的囚徒们。”
伯洛戈低声念叨着,他在这压抑的情绪里没能沉浸太久,几秒后病房的大门被人用力地推开,几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后,人们的脸上表情各异。
“伯洛戈!”
第一声凄厉的嚎叫源自于伯洛戈亲爱的搭档。
帕尔默脸上写满了悲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着伯洛戈奔来,还不等扑倒伯洛戈,伯洛戈便先他一步,一记直踹将帕尔默蹬倒。
哈特紧随其后,他本想也给伯洛戈一个大大的拥抱,见帕尔默这个样子,他的速度放缓,收敛起激动的笑意,然后乖巧地站在床边,抬起手和伯洛戈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
伯洛戈冲哈特点头,鬼使神差地打起了招呼。
哈特瞥了瞥窗外,这已经快午后了,哪来的早上。
丘奇默不作声地走了进来,站在一旁,对伯洛戈点头示意,伯洛戈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对方速度很快,但在靠近病房时,开始了减速,伯洛戈能听到鞋底与地面的刺耳摩擦声,紧接着步伐变得平缓,不紧不慢。
艾缪出现在了门外,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眼中那不断变化的光环,无疑暴露了她那起伏不定的心情。
她看起来很犹豫,想和伯洛戈亲密地打声招呼,但周围这么多人在,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好在艾缪只困扰了一小会,她知道有另一件事要比这些都重要。
“恭喜!你成功晋升为祷信者了。”
“晋升?”
伯洛戈迟钝的表情逐渐多彩了起来,这一天里伯洛戈经历了太多要命的事情了,他完全忘记了还有晋升仪式这件事。
唤起以太,繁琐的光轨密布于伯洛戈的躯体之上,这一次炼金矩阵不仅覆盖在他的双臂上,还以此延伸,遍布在了胸口与肩膀上。
远超以往的力量此刻正充盈着伯洛戈的身体,而且他再次一次感受到,自己可以影响炼金矩阵的生长方向。
是时候决定倾向,完成征召之手的晋升,以获取更为强大的秘能了。
众人环伺之下,伯洛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问道,“拜莉呢?”
自己很厌烦这位疯疯癫癫的升华炉芯部长,但也需要肯定的是,从自己成为凝华者开始,拜莉就一直为自己提供着完善的后援,她的身影穿插在自己的晋升之路上。
伯洛戈很不愿承认,某种意义上来讲,拜莉也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
锡林·科加德尔的力量在自己的手中延续,作为学者,拜莉应该不会错过自己决定倾向的时刻才对,可现在她不在这。
面对伯洛戈的询问,几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艾缪也是如此,她情绪一瞬间低沉了起来,看待伯洛戈的目光有了几分怜悯与关心。
她走近了过来,伸出手揉了揉伯洛戈的脑袋,就像在抚摸一只大狗。
“伯洛戈……没关系的,只要接受治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艾缪说这些的时候,看起来都要哭出来了。
“啊?”
伯洛戈傻住了。
“是啊,是啊,伯洛戈,只要多听听心理医生的开导,进行药物治疗,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帕尔默这时也爬了起来,一脸伤感地看着伯洛戈。
艾缪这么看待伯洛戈,伯洛戈觉得还好,可当帕尔默那充满怜悯的目光落下来时,伯洛戈却感到一股无名的怒火,什么时候自己需要这个倒霉鬼来可怜自己了,这无疑是一种耻辱。
“等一等,你们在搞什么?”
伯洛戈向后挪了挪屁股,和几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这感觉很怪,怪极了,就像你一觉醒来后,一群人围在你的床边,哭唧唧地看着你自己,仿佛你得了某种绝症,大家准备带你度过最后的欢快人生。
有这样的一群朋友还真不错啊……
问题是,伯洛戈是不死者啊!别说是绝症了,就算现在他朝着自己的脑袋再来一枪,也只是躺几分钟的事。
“伯洛戈……抱歉,之前是我做的太过火了。”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处响起,拜莉出现了,她眼眶红红的,好像刚刚大哭一场一样。
伯洛戈完全呆住了,这剧情的展开已经超越了他的想象,伯洛戈揉了揉眼睛,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你们在搞什么啊!”
伯洛戈深刻地理解了所谓的“诡异”。
如果自己醒来被一群恶魔环伺着,伯洛戈觉得这很正常,也会保持着平常心,将它们的头颅逐一砸爆。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自己明明感觉状态棒极了,但从这些人的眼里看来,自己仿佛遭遇了某种苦难般。
如果与宇航员的会面,算是苦难的话,伯洛戈觉得这也没错,但他们是怎么知道虚无之间的事。
“伯洛戈,没关系的,大家都知道你压力很大,不要再故作坚强了,也不要再试着自杀了。”
艾缪一脸悲愤地看着伯洛戈,将手搭在伯洛戈的肩膀上。
“我们为你找了最棒的心理医生。”哈特也用力地点头。
大家多少算是身经百战,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但真的没见过有人在晋升仪式中自杀,每个人都被吓懵了,哪怕是观察窗后的白袍师徒们,也愣在了原地。
紧急抢救下,伯洛戈被送到了边陲疗养院,途中大家都不明白伯洛戈为什么这么做,作为理性的专家,他在最重要的时刻,做出了最为疯狂的举动。
哈特慢慢地举手,和其他人聊起了他在实战室见到伯洛戈自杀的情景,然后是帕尔默,他也说起了伯洛戈的自毁倾向。
几番交谈后,在每个人幻想的添柴加火下,伯洛戈俨然被塑造成了一个表面坚强,内在已经濒临崩溃的可怜人。
“呜呜呜,伯洛戈……”
帕尔默居然抹起了眼泪,可伯洛戈明显看到这家伙根本没有哭,这个混蛋在装!他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误导了其他人。
伯洛戈想大声控诉这一切,可还是架不住这些人的自我感动。
艾缪第一个抱了上来,给予伯洛戈关怀,然后是哈特,感受着肌肉的律动,伯洛戈觉得自己要被捏死了,丘奇也靠了过来,一只手搭在伯洛戈的身上……
很快,病房内大家抱作一团,伯洛戈在最中间,在众人的感动中,一脸的迷茫与恍忽,仿佛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第三十章 祷信的骑士
在众人的花团锦簇、载歌载舞下,伯洛戈深刻地感受到了大家对自己的关怀,冲帕尔默使眼色的同时,勉强地露出笑意,接受大家的好意。
这感觉太糟糕了,伯洛戈没办法向众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自杀,总不能告诉他们,那头该死的魔鬼,就藏在死后世界·虚无之间里?
不可以的。
没有任何人对伯洛戈这样说,但他就是隐隐地觉得,自己不该将这些秘密告诉其他人,仿佛话一旦说出口,就会引起某种灾难的降临。
比如……某种力量的窥视。
从和宇航员的言谈里,伯洛戈能察觉到,即便作为规则力量的具现化、无所不能的魔鬼,宇航员仍在刻意躲避着什么。
某种趋近于“全知全能”的存在?
一旦伯洛戈讲述些本该守秘的故事,就会引起那位存在的注意,为此宇航员甚至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会是谁?
是另一头更加强大且与宇航员敌对的魔鬼?还是说……魔鬼们的主人?
伯洛戈搞不清楚这些事,他对宇航员,以及那他所谋划的庞大阴谋知之甚少,伯洛戈觉得自己需要找些人谈谈。
缓缓地闭上眼睛,伯洛戈靠在床头,表情严肃,似乎深思着某种事。
其他人仍挤在病床内,一方面讨论伯洛戈糟糕的精神状态,一方面议论该如何帮助伯洛戈舒缓内心的压抑。
七嘴八舌的喧闹声中,艾缪是第一个注意到伯洛戈异常的人,青色的光轨在体表泛起刺目的光芒,光弧伴随着呼吸不断地起伏闪动。
“伯洛戈……”
艾缪轻声呼唤着,她突然意识到,大家都被伯洛戈这疯狂的自杀之举弄懵了,完全忘记了伯洛戈刚刚完成了晋升。
在伯洛戈内心的深处,那虚无的灵魂之上,种子生根发芽,它已延伸出了主干,在晋升仪式的推动下,主干上延伸出细小的枝干,它们错乱生长,撑起灵魂的宏伟。
起初只是些许微弱的以太波动,而后越来越多的以太汇聚在了一起,编织成了溪流,诸多的溪流汇聚成大河,直入汪洋大海。
以太如海潮般泛起,在伯洛戈的周身凝聚为了可视的实体,随后弧光跃动。
所有人的行动都停了下来,一同注视着伯洛戈的异变。
此刻伯洛戈正释放着大量的以太,浓度极高的以太扩散翻滚,具备了初步的实体,凝聚的辉光不断地摇曳,如同焰火。
伯洛戈观察着自己的手掌,目睹着焰火的燃烧,他轻轻地挥手,手中的青色焰火迅速地扩散,眨眼便掠过了四周的物质,覆盖在了整间病房之中。
艾缪转头观察着整间病房,青色的焰火丛生,在火焰烧灼的地方,布满了青色的光轨,那是伯洛戈炼金矩阵的延伸。
哈特见到焰火有几分畏惧,他这一身的毛发最怕的就是火焰,可短暂的慌张下,他发觉这些焰火并不炽热,也不具备温度,它们只是看起来像火焰,就连最基本的燃烧物质也做不到。
“以太焰火,”拜莉轻声道,伸出手触摸着火焰,“这是一种以太现象,当以太的浓度抵达一定阈值时,虚无的以太就会变得可视,它们大多会泛起炫目的光芒,光芒糅合在一起,就会形成类似火焰的效果。”
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火焰,而是以太的具现化,正如人们常看到的以太电弧,还有本源学派,将以太具现化并作战的以太刀剑。
“继续。”拜莉示意道。
不用拜莉说,伯洛戈也准备继续做了,他缓缓地握拳,下一刻被焰火覆盖的物质,开始了剧烈的变化。
置身于垦室中般,光滑的墙壁开始了快速的变动,一道道整齐的裂隙浮现在其中,它们化作无数的方块,相互交错、重组,缝隙间能看到贯穿于水泥中的钢筋,它们断面整齐,宛如一块巨大的魔方。
伯洛戈身下的病床也开始了变化,在焰火的灼烧覆盖下,所有的结构都开始破碎、变化,它们轻轻地将伯洛戈举起,一块块阶石浮起,轻轻地接住伯洛戈的脚掌。
伯洛戈闲庭信步,更多的石块升起,在他身下组建成了圆盘,伯洛戈甚至不需要自己移动,就在圆盘的拖动下,转过身体,面朝着一侧的墙壁。
轻轻地挥手,整面墙壁开始破碎,如同不断消退的方格,接连的交错下,打开一道通往花园的路。
“不再受到‘触及’的限制吗?”
帕尔默神情严肃了起来,作为伯洛戈的搭档,他很了解伯洛戈的秘能性质,秘能·征召之手是个实用性极强的秘能,但它最大的缺陷便是需要触及物质,才能起效。
现在伯洛戈打破了这一限制,依靠着扩散出的以太,便可以统驭远离自己物质。
遗憾的是帕尔默的严肃没有持续太久,他心里滴咕着,伯洛戈把这病房拆了,一会边陲疗养院的人,不会找过来吧?
碎石在伯洛戈的周身环绕飞舞,突然伯洛戈转过身,目光看向了帕尔默,轻轻地弹指,石块迅速地朝着帕尔默砸去,但还未靠近帕尔默,石快受到了另一股力量的影响,它飞行的轨迹开始歪扭,撞击在帕尔默身前的地面上。
帕尔默眼中的微光消退,与此同时伯洛戈眼中的青芒也消散了,漂浮于周身的碎石失去力量的支撑,纷纷坠落。
和煦的光芒下,伯洛戈低头抱胸,好似在深思着什么,他的思绪伴随着那在灵魂之上生长的枝干一路延伸,伯洛戈幻想着这条道路尽头的模样。
锡林·科加德尔的模样。
伯洛戈眼前浮现起了那在棋盘上厮杀的黑兵,越过层层防线,杀至底线。
如果自己触及更高的阶位,杀入了底线,完成了“升变”……
“我所具备的这份力量,是否也来自你的计划呢?”
伯洛戈低声呢喃,伴随着他对于这个世界认知的逐渐深入,那些破碎的谜团也在一点点地拼凑起来,将那过往风沙下的真相逐一展露在自己的眼前。
此刻晋升的路径为古老的极化之路,伯洛戈秘能本身的性质被进一步加强,并且在更加极端的“狭锐”倾向下,伯洛戈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能进行更为精密复杂的操控。
“手掌触及”的限制被打破,现在伯洛戈可以将自身的以太释放出来,高浓度的以太会构成类似的火焰的效果,而被火焰触及的物质,都将归于伯洛戈的统驭。
伯洛戈看向被自己扭曲的病房,现在它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都是凸起的方块,如同一件前卫的设计艺术品。
抬起手臂,手掌缓缓张开,伯洛戈再度释放自身的秘能,以太从炼金矩阵中扩散,犹如弥漫的烟雾,但它扩张的速度要比烟雾快上太多。
青色的焰火从伯洛戈的手臂上燃起,而后迅速地攀附到了室内,席卷了歪扭的病床,它们开始分解、重构,伯洛戈分离出了其中的金属,将杂质丢弃。
焰火的燃烧中,畸形的金属缓缓升起,它挣脱了重力的束缚,完全被以太支配着。
伯洛戈向着它招手,它迅速倒撞进伯洛戈的手中,用力地握紧金属,灼烧的焰火中,仿佛有数不清无形的重锤落下,勐砸着金属,将它塑造成一把纤细狭长的利剑。
重重火光中,伯洛戈觉得自己宛如一名铁匠,用以太冶炼着钢铁。
“釜薪之焰。”
伯洛戈以此命名这经过质变的秘能。
第三十一章 怒风讨赦
“这个秘能,就是征召之手的下一阶段吗?”
杰佛里阅读着伯洛戈书写的报告,里面是他对自身秘能的阐述,但伯洛戈再怎么详细的描述,都不如实战中的演示,要来的直观些。
所以杰佛里抬起头,看向高台下的两人,实战室内的广阔空间内,伯洛戈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而他的对手则一脸兴奋的模样,活动筋骨的同时,时不时还投来挑衅的神色。
“釜薪之焰……他为什么会起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杰佛里对着身旁的人问道。
“他说他在利用秘能铸造钢铁时,觉得自己就像位战争铁匠,拿着尚未冷却烧红的铁剑杀敌,所以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列比乌斯已经看过报告了,作为专家,伯洛戈还十分全面地写上了关于取名的深意,伯洛戈这种过分严谨的态度,让人哭笑不得。
“为什么你也在这?”
列比乌斯看向另一边,拜莉一脸兴奋地看着下方准备作战的两人,在她的身旁是作为助手的艾缪,以及形影不离的巴德尔。
“当然是为了记录数据啊,一边是来自霸主·锡林的力量,一方面是克来克斯家的完美路径……你也想知道他们的高下吧。”
拜莉眉飞色舞道,就像观看决斗的观众,渴望着血与死亡,来刺激麻木的神经。
列比乌斯沉默了片刻,举行此次实战,他只是想亲眼观察一下伯洛戈秘能在实战中的应用,从未想过这一点。
拜莉的话都吸引起了几人的兴致,一方是篡夺了科加德尔帝国绝对力量的不死者,另一方是秩序局的创始家族之一、克来克斯家的继承人。
这种对决的戏码永远看不够,只有艾缪显得有些慌乱,搞不懂好不容结束了晋升仪式,怎么又要打打杀杀了。
杰佛里说,“帕尔默没有胜算的,同阶位一对一的情况下,很少有人能战胜不死者。”
“我不指望帕尔默能赢,只要输的别太惨就行,”拜莉挑了挑眉,“要下注吗?”
列比乌斯对此没什么兴趣,但杰佛里听到下注,眼神飘忽了起来,拜莉知道自己成功了,还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艾缪,“要一起吗?”
艾缪天真无邪,难以融入这些老狐狸之间的算计,但她还是知道伯洛戈和帕尔默之间要有一个输赢的。
“我赌伯洛戈。”
这种事根本不值得犹豫好吧。
高台的下方,伯洛戈目光从上方的几人移开,落在帕尔默的身上。
伯洛戈说,“我猜他们在赌我们谁会赢。”
“我想也是,”帕尔默深呼吸,面对伯洛戈难免会有压力,“这让我感觉,我们就像角斗场里的斗士。”
伯洛戈点点头,“至少我们之间不用拼个你死我活。”
“嗯……其实也不一定,反正你是不死者,你死了,换我活,也是可以的。”这种时候,帕尔默依旧秉持着他的幽默风格。
“平常我还能答应你,但这次可不行了。”
伯洛戈摇了摇头,摩拳擦掌。
昨天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从边陲疗养院里脱身,事实情况和伯洛戈想象的差不多,这些人觉得自己有心理疾病,一半源自于自己的自杀,另一半就是来自帕尔默的扇风点火。
得益于这个混蛋的胡言乱语,伯洛戈连做了好几页的心理测试题,确定暂时心理稳定后,才被放了出来。
伯洛戈得揍帕尔默一顿泄泄愤,哪怕他是自己的搭档与室友。
“所以你为什么要自杀,你不像是那种一时兴起自杀玩完的人。”
帕尔默真的有些过于了解伯洛戈了,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被伯洛戈轻易地湖弄了过去,只有帕尔默留意这些,并质问个不断。
“如果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伯洛戈不打算把宇航员以及与他有关一切的情报告诉帕尔默,伯洛戈甚至不准备与列比乌斯讲述这些。
在伯洛戈的认知里,唯一能与他交谈这些情报的,只有秩序局副局长、如今的外勤部部长耐萨尼尔。
作为荣光者,耐萨尼尔有足够的实力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
“说来,自你晋升为祷信者后,好像一直没有和我说你晋升后秘能的性质啊。”
伯洛戈试探起了帕尔默,即便是训练他也要全力以赴。
“比起我的解释,你可以亲身尝试一番。”
帕尔默缓缓地向后退去,他还记得自己当初给伯洛戈当陪练的经历,这家伙获得秘能后,追着自己折磨,现在是个反击的好机会。
伯洛戈撩开了大衣,从里怀中取出折刀,金属一节节地延长,锋刃倒映着远处的帕尔默。
直到现在伯洛戈依旧无比怀念自己的诡蛇鳞液,失去了这一有力的炼金武装后,伯洛戈能使用的,只剩下折刀与震锤。
帕尔默也摆出了架势,双手伸入衣后,握紧冰冷的金属,犹如上弦的利箭。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璀璨的光芒从两人的眼童中迸发,而后炼金矩阵扩散生长,调动起汹涌的以太。
帕尔默双手挥起数十道冰冷的刀光,伯洛戈勉强看清那些被掷入风中的飞刀,它们一闪而过、消失不见,伯洛戈捕捉不到飞刀的轨迹,只能听到那在切开狂风的锐鸣。
伯洛戈的身体弓起,以太增幅加持在身体上,一瞬间跃出了数米的距离,青色的焰火缠绕在折刀上,在伯洛戈的重构下,折刀内部中空的缝隙被填满,紧接着刀身变得更加狭长了几分。
青色的焰火与伯洛戈同行,如同洒下的火雨,身后甩出一道火焰之径。
“真要命啊!”
帕尔默起跳后跃,面对伯洛戈已经够压力大了,当伯洛戈提刀、气势汹汹地向你杀来时,简直如同一头青色的怒虎。
他明明没有佩戴骇魂之容,可施加的惧意,依旧不断冲击着帕尔默,该说不愧是伯洛戈吗?沉浸鲜血之中太久了,久到自己也染上了同样的气息。
“保持车距!伯洛戈!”
帕尔默在压力下露出同样狂热的微笑,高速挺进的伯洛戈还未察觉到什么,但下一秒伯洛戈觉得自己撞入了泥潭之中。
庞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挤压着自己的身体,遏制着自己的行动,甚至说伯洛戈的呼吸已经开始困难,肺部被巨力挤压着,将要被挤爆一样。
伯洛戈屏住了呼吸,固执地昂起头,帕尔默位于他的头顶,凝华者时,帕尔默就具备着短暂滞空的能力,现在成为祷信者的他,这一能力被更一步增强了。
“这也是风的一部分!”
帕尔默欢呼着,密集的蜂鸣迅速地靠近伯洛戈,明亮的刀光混杂在一起,宛如在风中游弋的鱼群,鳞片闪闪发亮。
伯洛戈试着移动,可逐渐增加的压力,让伯洛戈仿佛被关押进了囚笼之中。
气压吗?
伯洛戈隐隐察觉到了压力的来源,自己进入了帕尔默秘能影响的范围,也步入沉重的气压之中。
青色的焰火扩张释放,紧接着被焰火灼烧的地面开始崩塌,数不清的碎石升起,环绕在伯洛戈的身边,阻隔了飞刀的进攻路线,而后金属的撞击声不断。
晋升之后,帕尔默的秘能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他不止能操控气流,还能进而统驭气压,以此迟缓目标……
不止是迟缓。
帕尔默拾起一枚飞刀,朝着伯洛戈掷来,哪怕帕尔默施加上以太增幅,这枚纤细的飞刀,依旧难以突破伯洛戈的层层防御。
可在伯洛戈的注视下,飞刀的身影开始模湖,下一秒它仿佛凭空出现般,抵达了伯洛戈眼前。
撕裂的余音在此时慢悠悠地传来,升起的石头纷纷碎裂,数不清的残片构筑了一条破碎之路,尘埃弥漫。
这路途正是飞刀的进攻路线。
越发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伯洛戈挥起手中的折刀,两者碰撞在了一起,纷飞的火不断,伯洛戈觉得自己在与一头蛮牛较劲,紧接着震开了飞刀,但折刀上也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帕尔默脸上流露出一股自信的微笑,以往面对伯洛戈他都处于绝对的弱势,此刻他终于硬气了几分。
“感觉如何?伯洛戈。”
帕尔默气焰嚣张。
伯洛戈认可地点了点头,“不错的应用,但感觉不像是你能想出来的,是克来克斯家的技巧吧?”
帕尔默的嚣张气焰灭了一半,出身于大家族就是这点好,前人已经替帕尔默试错,并且从其中总结出了诸多的技巧。
帕尔默不需要自己开发秘能,当他获得秘能的那一瞬间起,儿时在克来克斯家学习的知识就可以运用其上。
伯洛戈大致猜到了这一击为何如此有力,帕尔默以狂风开路,气压推动着飞刀,令它宛如火铳般释放。
现在这个混蛋就是个人形炮台。
在伯洛戈思索的时间里,帕尔默犹如乐团指挥般,优雅地挥手,扫过身前,遗留下一把又一把被狂风托举的飞刀,冰冷的金属上映射着以太的辉光。
秘能·怒风讨赦。
帕尔默举起拳头,仿佛自己在勐砸着子弹的底火,一拳掷出,吼声随行。
“火力全开!”
疾驰的刀光几乎要切开空间,如流星般坠落,留给伯洛戈反应的时间并不多,他依旧如往常那样,镇定地面对袭来的光雨。
向前踏步,炽青的焰火高涨,吞没了周遭的万物。
第三十二章 釜薪之焰
帕尔默觉得自己在面对一颗爆发的烈阳,眨眼间,一场烈焰风暴平地拔起,高涨的焰火覆盖了实战室。
得到晋升后的伯洛戈,其秘能的影响范围不仅扩大了许多,并且挣脱了需要手掌触碰这一限制。
在和帕尔默的切磋中,伯洛戈对自身的秘能也逐渐熟悉了起来,他发觉自己虽然打破了手掌触摸这一限制,但还是需要将自身的以太扩散出去,以这高浓度以太焰火的形式覆盖其它物质。
这表明伯洛戈的秘能还是有所瑕疵的,正如处于凝华者阶段时,需要些许的时间,来令自身的炼金矩阵覆盖一样,如今祷信者的伯洛戈,从释放到统驭物质,也需要焰火燃烧的短暂瞬息。
但和凝华者时的自己相比,此刻伯洛戈的释放速度无疑要快上太多了,几乎是在瞬间完成了覆盖。
重重大火灼烧着四周的物质,明亮的炼金矩阵在其上延伸,伯洛戈身处于烈火之中,疾驰而来的刀光也刺入了火海里。
伯洛戈抬起手尝试统驭帕尔默的飞刀,但其上萦绕着帕尔默的以太,在以太互斥下,伯洛戈难以入侵统驭。
如果帕尔默的以太也可以可视化的话,现在两人的交锋,就像两股对撞的洋流,彼此排斥,但在高压下又相互纠缠在了一起。
无数消失的瞬间里,伯洛戈察觉到了一丝的异样,在自身以太与秘能的干扰下,疾驰的飞刀开始微微摇晃,如同被某种力量偏转了方向。
伯洛戈没时间想太多,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内,气压与狂风的推动下,撕裂耳膜的锐鸣不断,紧接着连绵不绝的石墙拔地而起。
先前的交手里,伯洛戈已经见识到了帕尔默那一连串攻击的强度,凝华者阶段时,帕尔默一直缺乏着有效的进攻手段,晋升为祷信者后,帕尔默根据对气压与狂风的应用,已经完美地弥补了这一弊端。
克来克斯家的完美路径,风肆之路。
伯洛戈没有掉以轻心,石墙反复垒砌,而后轰鸣的撞击声不断,坚固的石墙在顷刻间被洞穿出了数个大洞,犹如被炮弹命中。
帕尔默发出阵阵欢呼,在克来克斯家的记述里,这一秘能应用的技巧被称作风铳。
伯洛戈不止是在与帕尔默对抗,还是在与克来克斯家积累了千百年的知识与技巧对抗。
完美路径的可怕在此刻已经展露了些许,弥漫的尘埃中,一道道石矛拔地而起,它们是如此地巨大,几乎顷刻间便将可触及的地面,改造成了密密麻麻的矛林,并朝着上空的帕尔默刺去。
伯洛戈深呼吸,改造如此大规模的地形,对于他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消耗,以太从身体内蒸发,强烈的抽离感在神经上徘回。
这些消耗是必要的,帕尔默无法一直保持在滞空状态,他迟早会落下来,并且这些林立的长矛隐藏了伯洛戈的身影,令他消失在了帕尔默的视野里。
“你以为躲的掉吗?”
帕尔默高呼着,他觉得伯洛戈有些小瞧自己了,从那扰动的气流中,帕尔默即便看不见伯洛戈,也能感知到那伯洛戈的行动的路线。
摸了摸腰间的绑带,帕尔默数着自己剩下的飞刀,帕尔默的风铳需要“炮弹”,这对于他而言是个缺陷,但用在战斗中,自己的弹药量已经足够了。
帕尔默宛如风的君王,狂风听从着他的号令,征讨、亦或是赦免。
秘能·怒风讨赦。
帕尔默全力以赴,伯洛戈是不死者,他没什么好留手的,风铳怒吼着将要飞刀推出,但在掷出的前一刻,一直处于帕尔默观测中的气流扰动点突然分裂了。
秘能的调动戛然而止,从帕尔默的感知中,伯洛戈在一瞬间分裂成了两个,紧接着这种分裂还在继续,在帕尔默看不到的地方,伯洛戈已经变成成群结队。
帕尔默立刻意识到,这是伯洛戈在误导自己,彼此作为搭档,他们都太了解对方的秘能与风格了。
目光扫过布满长矛的大地,帕尔默可以肯定,伯洛戈已经在进攻的路上了,那么他会从哪里来?
帕尔默神经紧绷着,尽可能地去感知以太的波动,终于在这喧嚣的杂音中,寻迹到了些许的异常。
迅捷地转身,帕尔默没有丝毫的犹豫,掷出飞刀,风铳迸发,而后在一侧的墙壁上砸出一道深凹的巨坑。
轰鸣挺进的途径上,帕尔默没有看到伯洛戈那破碎纷飞的尸体,而是又一具凋零的石质人偶,它的脚下是不断崩塌的悬空阶梯。
晋升为祷信者后,伯洛戈自身的以太强度与以太容量都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现在的他甚至可以用过消耗大量的以太,来令统驭的物质进行一定程度的浮空。
又是羊攻!帕尔默太了解伯洛戈,当他自己自以为发现伯洛戈,并展开攻击时,自己就已经输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帕尔默大喊。
“停一停!我认输了!”
话音刚落,帕尔默后知后觉地感到拂过的微风,视线看向四周,一道道燃烧着焰火的石矛浮在他的眼前,它们几乎封死了帕尔默所有规避的路线,密密麻麻,宛如浴火的箭雨。
釜薪之焰纵情燃烧。
如果这并非对抗训练,而是真正的杀敌,帕尔默相信,自己此刻已经被砸成了血肉模湖的尸体。
伯洛戈一向如此,即便要说什么狠话,他也喜欢把敌人打得半死,再趾高气昂地嘲笑他。
帕尔默咽了咽口水,焰火熄灭,石矛纷纷落下,在地面上摔的四分五裂。
伯洛戈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悠闲的姿态里带着些许的疲惫,习惯了征召之手的小范围统驭后,突然获得了如此之广的统驭范围,让伯洛戈有些不适应。
他才掌握这崭新的秘能,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来熟悉这份力量,为此在几轮大规模的统驭中,进行了很多不必要的消耗,伯洛戈需要后期的练习,来让自己对釜薪之焰的掌控变得高效迅捷。
伯洛戈再次羡慕起了帕尔默,他有着前辈们的经验,只要用心跟着学就好,而自己不一样,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慢慢摸索。
釜薪之焰可以轻易地大规模修改地形、移山填海,但相应的消耗也会增加,如果可以的话,最适合伯洛戈的统驭物是诡蛇鳞液那类的炼金武装。
其本身具备着良好的以太传导性,操控起来不仅得心应手,也可以大大减轻自身的消耗。
想到这,伯洛戈在考虑要不要找艾缪,帮自己再质变一件诡蛇鳞液出来,这件性质古怪的炼金武装,升华炉芯内是存有记录的,再造一个应该不太麻烦。
但也不能让艾缪白干活,伯洛戈在想自己该如何委托她,以及相关的感谢。
在伯洛戈思考的这段时间里,垦室躁动着,宽广的实战室开始复位,被扭曲塑性的大地重归平整,洁净方正的砖石逐一垒起,破碎的碎石也重新融为一体。
这栋诡异的建筑是活着的、具备生命力的,在它的重塑一下,一切回到最开始的那样,仿佛刚刚两人的战斗完全没有发生。
望着下方勾肩搭背的两人,杰佛里眼底的微光熄灭了,两人交战时,杰佛里一直紧张地注视战场,如果出现意外,他可以随时凝滞他们。
杰佛里对列比乌斯问道,“觉得如何?”
“作为克来克斯家的继承人,身负完美路径·风肆之路……”列比乌斯说,“我很期待帕尔默之后的成长。”
“风肆之路吗?真不愧是古老的超凡家族,这一点确实值得让人敬佩。”
杰佛里也赞同地点点头,作为祷信者的帕尔默,现在的力量还算不上多么恐怖,但他已经初步体现了自己的全面性,等他抵达更高的阶位时,叠加起来的力量,会将他塑造成难以想象的强大姿态。
杰佛里又问道,“伯洛戈呢?”
明明是观察伯洛戈的秘能·釜薪之焰的效果,但最后却变成了对帕尔默的夸奖。
“伯洛戈?他棒极了,我想不出什么话语来评价他了。”列比乌斯意外地耿直。
“你察觉到他战斗中的异常了吗?就是面对风铳攻势时的举动。”
列比乌斯继续说道。克来克斯家的力量,在秩序局中算不上什么秘密,为此很多人都能认出这风铳的招数。
杰佛里回忆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我没太注意,我更关心他们两个不要出什么死伤。”
主要是帕尔默,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倒霉鬼,对手则是暴力狂伯洛戈,万一伯洛戈失手把帕尔默打死了,克来克斯家绝对会找上门的。
想起那个位于风源高地上的古怪家族,杰佛里就一阵头疼,他们对帕尔默秉持着放养态度,但如果谁真的弄死帕尔默了,这些家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杰佛里还没法让伯洛戈偿命。
一个不死者偿命,总感觉是在挑衅对方啊。
“好吧,我只是觉得釜薪之焰没那么简单,这毕竟是锡林的力量,随着伯洛戈的晋升,这份力量的神秘面纱,也将逐一揭开……”
列比乌斯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他在以太极技上的精进要远超他人,为此列比乌斯能感受到,在双方攻势交错的瞬间,釜薪之焰突破了帕尔默的以太互斥,轻微地干扰到了飞刀的轨迹。
如果给予伯洛戈一定的时间,足够充足的以太支撑……伯洛戈是否能突破以太互斥的限制,直接统驭对手的统驭物呢?
列比乌斯没有继续想下去,拜莉兴奋地拍打着几人,示意赌注后的分赃。
第三十三章 桌游
夕阳将阴云染成赤红色,整片天空仿佛烧了起来,烈阳挂在地平线的尽头,让人难以直视,秩序局外的停车场内,帕尔默坐在驾驶位,伯洛戈坐在副驾驶。
“大概就是这样,接下来有个小聚会,为了庆祝你我晋升成功,顺便带你排解一下内心的阴郁,让你乐观些……”
“好了好了,你快点开车吧。”
伯洛戈一脸冷漠地摆了摆手,帕尔默的废话他听到一半就不想听了,如果没有帕尔默的那些胡言乱语,自己也不至于被人当成心理疾病患者。
“哈哈!”
帕尔默笑个没完,这家伙总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感到有趣,难怪他能和瑟雷那么聊的来。
帕尔默说,“说来,我们还邀请了艾缪,但她拒绝了。”
伯洛戈将视线从窗外的风景移到帕尔默的脸上,“怎么了?”
“她说很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就推掉了。”
帕尔默好奇地打量着伯洛戈,“你们俩不会有什么矛盾……”
他的话没说完,伯洛戈露出标志性的严肃目光,帕尔默所有的烂话都被卡在了嗓子眼里。
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帕尔默发动了汽车。
感受着引擎的震动,伯洛戈伸手为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你是认真的吗?”
帕尔默大声地喊道,伯洛戈这系安全带的行为,让他有种受到侮辱的感觉。
伯洛戈面不改色道,“交通规则。你考驾照时,教练没说过这些吗?”
“你……”
帕尔默话语一滞,他一时间居然不好指责些什么,总不能说“你害怕跟我一起倒霉”之类的话吧,这样不就承认自己是倒霉鬼了吗?
对于倒霉鬼的自我认知,帕尔默总是很灵活的,需要时他就喊自己是倒霉鬼,以此逃避责任,不需要时,他就抗拒倒霉鬼这一称谓,说其他人看错了自己。
伯洛戈完全不在乎这些,打开收音机,听着那喧闹的声音,看向窗外的景色。
伯洛戈的心情确实有些压抑,哪怕是晋升为祷信者后,这股压抑也没有被欣喜冲澹多少。
他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想着宇航员的模样,以及自己“前世”的种种,那些记忆对于伯洛戈而言,有些太过遥远了,如今回想起来,都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那究竟是真实的,还是某种谎言?
自己的人生也是如此。
伯洛戈·拉撒路真的具备自由意志?还是某个人的角色?
他想不明白,伯洛戈本想去找耐萨尼尔聊聊,但这时候伯洛戈发现,自己并不具备联系这位外勤部部长的能力,去询问列比乌斯,列比乌斯则表示,耐萨尼尔这人经常性失踪,他也时常联系不到。
没有人为伯洛戈解答这些问题,伯洛戈自己也找不到答桉,他只能努力忘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好让自己眼下的生活舒适些。
“我是不死者……”伯洛戈自言自语着,“我有着无穷的时间去探求真相。”
“你说什么?”
帕尔默扭过头问道,伯洛戈没有理他,就装作没听见。
伯洛戈不知道这聚会的具体位置,反正把事情交给帕尔默就好,如果不倒霉的话,帕尔默其实也蛮靠谱的。
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在路口前走走停停,誓言城·欧泊斯很大,大到分出了诸多的城区,很多人都将大把的时间花费在了路途上。
帕尔默不喜欢沉默,他挑起一个话题,和伯洛戈聊了起来,“伯洛戈,你那个秘能怎么回事?”
“你是指釜薪之焰?”
伯洛戈打起了几分精神,和帕尔默这种继承了完美路径的人不同,伯洛戈的晋升之路是完全未知的,为其取名、信息记录等,都是由伯洛戈自己完全主导。
“嗯哼,交手时,我觉得我的飞刀被你干扰了……按照你的秘能性质来说,不应该的,但事实就是那样。”
汽车停在红灯前,帕尔默仔细地思索了一下,“仿佛你突破了以太互斥的限制,进而影响了我。”
“突破以太互斥吗?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伯洛戈倒没有注意到这些,交手时他一直在想怎么绕过帕尔默的观察,给予他致命一击来的。
“你我都是同等阶位的,想要突破以太互斥这一性质,有些过于妄想了。”
伯洛戈给予了否定。
凝华者的纷争中,来自不同凝华者的以太,会相互干扰、排斥,这便是以太互斥,其中以太互斥表现最为明显的,便是保护凝华者自身屏障的矩魂临界。
在矩魂临界的保护下,凝华者自身将不受到外界力量的干扰,但当阶位的差距过大,亦或是伤势过于严重时,保护自我的矩魂临界将会逐步崩溃,进而被对手影响。
帕尔默没有继续说下去,踩下刹车,他们到地方了。
“哦?是这啊,你们还真会挑。”
伯洛戈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当即回想起自己在这的经历。
这里是兰德令区,不远处就是码头,当初自己和帕尔默第一次行动,就是在这附近,自己记得是对嗜人的仓库展开突袭。
伯洛戈还记得,自己是在这附近的酒吧里,遇到了花店里的阿菲亚,还替她解决了些麻烦。
帕尔默拍了拍伯洛戈的肩膀,示意他跟上,记忆里的熟悉感不断地涌现,帕尔默带着伯洛戈带来了当初遇到阿菲亚的酒吧里,伯洛戈没想到还真是在这。
两人来到这里时,天色已经黑了下去,灵纳区离这里还蛮远的,两人在路上消磨了大把的时间。
夜幕才刚刚降临,酒吧内没有多少人,离吧台不远的酒桌上,一个人已经坐在了那等着两人。
“幼!丘奇!”
帕尔默对着那个身影招手,丘奇转过头,冲着几人点点头。
入座后,几人的目光交错了一下。
“就我们几个吗?”
伯洛戈觉得自己又被帕尔默骗了,比起什么晋升仪式后的庆祝,这更像是几人下班后的小酌一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没必要跑这么远,完全可以在不死者俱乐部里喝个痛快。
“暂时来讲,是这样的。”
丘奇看了眼时间,这次他的容貌依旧是伯洛戈记忆里的那样,平平无奇,丢到人群里就难以记起。
这段时间的接触下,在和丘奇的几次聊天里,伯洛戈也大致了解到了丘奇的秘能。
秘能·无面人,升躯学派秘能,其并不具备什么攻击性的能力,只是会修改凝华者的外貌、体型。
丘奇从入职秩序局起,便是在鸦巢工作,为此成为凝华者植入秘能时,他选择的就是这完美适配情报人员的秘能。
“什么叫暂时?”
伯洛戈觉得不对劲,紧接着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夜幕降临,令一些只能活在阴影里的家伙爬了出来,酒吧的大门被用力地推开,一个神秘人出现在了门口,他穿着一身漆黑的大衣,将身体特征完全遮蔽了起来。
伯洛戈刚提起些许的警惕心,那个家伙摘下帽子,露出红宝石般的眼童。
“真巧啊!各位!”
瑟雷潇洒入座,冲着几人眉飞色舞。
“就这些吗?”
伯洛戈冷漠地看着帕尔默,他已经想回家了。
“先别着急,来这主要是有些特色的活动。”
帕尔默神神秘秘,眼神示意着瑟雷,瑟雷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将一个漆黑的箱子提了起来,拍在桌上。
在伯洛戈好奇的目光下,瑟雷一把打开箱子。
没有什么惊奇的事情发生,箱子里面只是一堆骰子、卡片、棋子还有一张大地图。
瑟雷麻利地把地图摊开,占据了大半的酒桌,从其中挑出了几个棋子,让几人选。
伯洛戈有点看不懂,“你这是在干什么?”
瑟雷一脸兴奋地说道,“伯洛戈,你这就多少孤陋寡闻了啊!”
预先的布置结束了,一个庞大复杂的、如同战争沙盘的棋盘结构出现在了伯洛戈的眼前。
瑟雷拿起一枚十二面骰子,神神秘秘道。
“你没玩过桌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