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永夜的叛徒
现在,伯洛戈正坐在天穹堡内的餐厅中,长桌上摆满了当地的特色美食,香气扑鼻,但伯洛戈却没有品尝美食的意思。
长桌旁艾缪、丘奇、帕尔默依次落座,还有零星几个伯洛戈并不认识的家伙,但总的来讲,和这开阔的餐厅相比,仅有这些人,还是显得有些冷寂。
当然,也只是视觉上的冷寂,气氛上餐厅里还是蛮欢乐了,丘奇一脸的严肃,和来旅游的几人不同,他身上是有任务的,得保持严肃的工作态度。
艾缪对来卡很感兴趣,小孩子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也正常,她尝到好吃的,就招呼躲在角落里的来卡偷偷过来,喂它点。
依靠着食物的收买,艾缪这位新朋友,在来卡眼中的声望已经快刷满了。
帕尔默显得有些拘谨,明明是回了自己的家,他应该放轻松才对,但这家伙现在浑身上下充满了紧张……伯洛戈不觉得这股紧张是源自于城堡的主人。城堡主人根本没理帕尔默。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伯洛戈·拉撒路吧!”
城堡主人、帕尔默的父亲、如今克来克斯家的家主……具备诸多尊称名号的男人,此刻正一脸微笑地对伯洛戈敬酒。
伯洛戈也不好拒绝,与他一饮而尽,男人看起来很年轻,这大概源于他那年轻的心态,只在眼角有着些许的皱纹,昭示着岁月的流逝。
对方发出豪迈的痛饮声,一脸狂笑地拍着伯洛戈的肩膀,并夸赞伯洛戈真不愧是不死者啊,身板真不错啊。
伯洛戈则露出虚伪的笑容,应和着男人的话语。
工作了这么久,伯洛戈一直觉得自己应该遇不到“销售”类的工作,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像极了销售员,和客户在酒局上载歌载舞。
伯洛戈已经搞不懂这究竟是旅游还是工作了,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何时步入这样诡异的泥潭。
明明自己来到风源高地不到几个小时,但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在这度过了几个星期,时间感被无限地拉长。
身旁的城堡主人还在与自己勾肩搭背,从某种角度来看,他和帕尔默真不愧是父子啊,伯洛戈觉得自己简直就在面对个中年版的帕尔默。
然后伯洛戈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个体人格的构建与其生长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伯洛戈过去的经历坎坷,面对了太多残忍的事,所以塑造出了伯洛戈冷酷高效的专家姿态,艾缪则因泰达的疯狂幻想,变成了有些执拗,好在艾缪还只是个小孩子,有的是时间重塑,帕尔默则……
难怪帕尔默这个样子,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任谁摊上这个老爹,都很难健康成长。
眼神低垂,注视着摇晃的酒杯,伯洛戈回忆着几小时前,自己与城堡主人的第一次见面。
以伯洛戈现有的词汇量,他很难去评价第一会面的情景,如果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只能说非常有帕尔默的风格,不对,这时候应该换成,非常有克来克斯家的风格。
揉完来卡后,几人准备进入晨风之垒,找人问个清楚,这时城堡主人驾驭着狂风从天而降。
他与帕尔默一样,穿着一身华贵的传统服饰,但要比帕尔默的浮夸许多,身后带着金色的缎带,犹如风的君王。
城堡主人优雅地落地,目光从几人的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帕尔默的脸上。
伯洛戈当时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从容貌中,伯洛戈能辨认出他与帕尔默的相似之处。
伯洛戈屏住了呼吸,他记得帕尔默与家里那糟糕的关系,如果接下来城堡主人动手揍帕尔默,伯洛戈可拦不住,但紧接着奇怪的事发生了。
仿佛世界线出现了偏差,哪怕是伯洛戈也有些难以理解接下来的对话。
“嗯……小伙子,长的不错啊。”
首先,城堡主人评价了一下帕尔默的外貌。
“说来,我儿子和你长的蛮像的。”
其次,城堡主人拍了拍帕尔默的肩膀,对于他表示认可。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有机会让你们两个认识一下。”
最后,城堡主人伸出手,以示友好。
帕尔默伸出手,看起来面无表情,但伯洛戈觉得他已经快把后牙槽咬碎了。
“帕尔默·克来克斯。”
帕尔默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瞬间城堡主人犹如功力深厚的演员般,表情从柔和友善转为惊讶,惊讶中又带着一丝的慌乱,好在他很快就想到了对策,脸上洋溢出亲切的笑意,喜悦之情快要胀了出来。
这表情变化太赞了,没有丝毫的迟滞,伯洛戈真希望此刻能有一台摄像机录制下这一切。
“帕尔默啊!”
城堡主人抓起帕尔默的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挑着眉辩解道,“这个玩笑怎么样?”
城堡主人与帕尔默的会面,像极了风流成性的男人,在酒吧里遇到了自己长大的私生子。
不等帕尔默做出回应,城堡主人张开了爱的怀抱,就像对待几岁小孩一样。
“到老爹这来。”
伯洛戈猜帕尔默现在一定很怀念誓言城·欧泊斯,虽然他们只离开了不到一小时。
……
经过这糟糕的会面,帕尔默和城堡主人之间出现了一团难以化解的尴尬气氛,为此在这招待的晚宴里,伯洛戈倒霉地替帕尔默吸引起了火力。
“作为帕尔默的搭档怎么样?”
“平常工作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哦?你俩还合租当室友了啊,有人会做饭吗?”
抛掉种种崇高的身份后,城堡主人和普通的家长也没什么区别,问的问题也都是早已听烂的东西。
伯洛戈颇有耐性地回答着,他发觉这些越是强大的家伙,反而越没什么架子,无论是耐萨尼尔、瑟雷还是眼前的男人。
对了……还有那些魔鬼们。
“对了,你是不死者俱乐部的会员,瑟雷最近怎么样了?”
突然,城堡主人问了伯洛戈一个预料之外的问题。
伯洛戈怀疑自己听错了,“瑟雷?”
“别紧张,瑟雷·维勒利斯,我认识他的。”
提到瑟雷,城堡主人兴奋了起来,“我年轻时也在秩序局内工作过,我当时没事就去不死者俱乐部蹭瑟雷的酒喝。
你应该看到那个收藏柜了吧?第三层,里面有个一次性纸杯就是我的,如果你把杯子倒过来,你还会看到我的签名。”
伯洛戈怔住了,表情头一次失控,惊声道,“原来是你啊!”
“是我啊!”
见鬼,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啊……当时瑟雷可帮了我不少忙,我在秩序局工作的那一阵,经常在不死者俱乐部,和那些人载歌载舞,”城堡主人想到了什么,“赛宗怎么样了?还在当狗吗?”
“没有,赛宗前不久离开不死者俱乐部了,一直没有回来。”
提及赛宗,伯洛戈表情再次凝重了起来,在与瑟雷的交流中,伯洛戈隐隐察觉到了赛宗的诡异。
他是不死者俱乐部中的最古老者,瑟雷没有直言,但伯洛戈能听出瑟雷的话外之音。
瑟雷怀疑赛宗是不死者俱乐部的创始人,即便不是创始人,也一定与那神秘的创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样吗?”
听闻这些,城堡主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
“但……你认识瑟雷的话,”伯洛戈忍不住地说道,“你们对双方应该都对对方蛮失望的吧?”
堂堂的夜族领主居然这副模样?
大名鼎鼎的克来克斯家继承人就这个姿态?
伯洛戈已经能想到许多年前,两人见面时的内心活动了。
城堡主人完全明白伯洛戈的意思,哈哈大笑着,“何止是失望啊!简直就是相逢恨晚啊!”
不出所料!
伯洛戈努力忘记这荒诞的一切,他心中仍有困惑,从来到风源高地,知晓这里发生的事件,以及《破晓誓约》后,这个疑问便在心底盘旋个不停。
“从历史来看,克来克斯家应该与夜族是死敌才对,为什么你会和一位夜族领主交好?”
城堡主人笑着回答,“并不是所有的夜族都是敌人,比如瑟雷。”
伯洛戈的困惑没有被解答,城堡主人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笑着拍了拍脑袋。
“抱歉,我忘记这件事并没有对外公布来的。”
城堡主人收敛起了笑意,不怒自威,一瞬间仿佛变了一个人般,终于有了几分克来克家家住的气质。
伏恩·克来克斯肃穆地说道。
“瑟雷·维勒利斯是我们绝对信任的盟友,同时他也是维勒利斯家的罪人,永夜帝国的叛变领主,夜王最为憎恶与恩宠的子嗣。
是他,亲手终结了破晓战争。”
第五十章 无言者军团
可能是今天接受的信息有些太多了,伏恩的话语让伯洛戈的思绪一瞬间僵在了一起,如同被鱼线缠绕的桨叶。
瑟雷?永夜的叛徒?终结破晓战争?将永夜帝国埋入坟墓之中?
伏恩简短的言语里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词汇编织出一个百年之前的故事,里面充满血腥与牺牲、背叛与荣耀,还有那不可告人、邪恶黑暗的秘密。
伯洛戈有些太了解瑟雷了,了解瑟雷那副洒脱的模样,在钢管上起舞的笨拙身姿,还有醉酒时那湿身美男的举止……
“很难相信是吧?和我当时的反应差不多。”
伏恩对于伯洛戈的反应满意极了,然后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问起了伯洛戈关于瑟雷的事。
“他最近有学什么新东西吗?这家伙为了打发时间,把自己练的多才多艺。”
“他……他最近迷上了打桌游,还有学会了钢管舞。”
伯洛戈恍恍忽忽地做出回答,伏恩则以热烈的笑声作为回应。
“钢管舞?他是认真的吗?”
伏恩笑个没完,太棒了,每次听到瑟雷的新消息,都会令他这无聊的生活多出几抹色彩。
伏恩高兴了,伯洛戈则有些痛苦,他脑海里还在不断思考着瑟雷这极具反差的身份。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瑟雷才能躲过破晓审判的清算,也不受到《破晓誓约》的束缚,在其他夜族被关押在永夜之地时,这家伙迷醉在欧泊斯的灯红酒绿里,享受着快意的人生。
“终有一天,我会亲手宰了瑟雷的,将他暴晒在阳光之下,从清晨至黄昏,循环七个昼夜”
奥莉薇亚那充满憎恨的话语在伯洛戈的耳旁回响,眼前浮现起瑟雷听闻奥莉薇亚这个名字时,那慌乱躲避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
伯洛戈机械式地拿起酒杯,为自己灌了点酒精,让大脑的思考降温。
风源高地是个神奇的地方,自从来到这伯洛戈海量的信息塞进伯洛戈的脑子里,有些极为重要,有些则是垃圾信息。
伯洛戈没办法过滤这些垃圾信息,只能将它们和重要的情报混合在一起,费力地思考着。
要不是不方便回到风源高地,伯洛戈都准备使用曲径之匙去不死者俱乐部,对瑟雷问个清楚。
该死的,这个王八蛋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自己!
伯洛戈整理着思绪,继续着谈话,“那么……进攻的这批夜族呢?他们又是从何而来?”
“我们也不清楚,”伏恩对伯洛戈解释道,“自破晓战争结束后,这片大陆上,已经很久没有夜族出现了。”
“这批夜族是在一周前出现的,他们活跃在危险的怒海之中,从那里呼唤起风暴作为遮掩,还雇佣了无言者军团,而后对晨风之垒展开攻击。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是为了《破晓誓约》而来。”
“要知道晨风之垒已经很多年没有遭遇战事了,这里的防御工事,都是破晓战争时建立的,那时夜族就善于从怒海里调动风暴,进而从海岸上对我们展开攻击。”
这一阵的纷争让伏恩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自己打破了历史时空的限制,再度回归到那片陌生的战场之上。
“这些家伙贼的狠,别看声势浩大,但大多都是羊攻,每次我们一追击,就躲进怒海里,如果不是他们之中也有着守垒者,这场该死的纷争早就结束了。”
伯洛戈点点头,“如果是怒海的话,那确实没有什么办法了。”
怒海是一片极为危险的海域,世人的认知里,那是一处常年充斥着风暴的海域,但伯洛戈清楚,怒海的异常源于以太涡流。
以太充盈在世间的每一处,有些区域的以太浓度极为稀薄,乃至变成以太真空,例如大裂隙下的遗弃之地,也有些区域的以太浓度极高,从而具现化的以太会引发诸多的异象。
从秩序局的观测里,怒海便是一处以太浓度极高的海域,过量的以太形成可怕的涡流,干扰着物质世界的运行,掀起永不休止的风暴。
秩序局的官方记录里,怒海其本身,便可以视作一种超凡灾难,高浓度的以太涡流引发种种超凡现象。
好在怒海的异常远离人类世界,加之临近风源高地,处于克来克斯家的观测范围,便放任其永恒伫立于大海之上。
贸然进入怒海,可能还未遇到敌人,便会被高涨的风暴吞没,为此克来克斯家处于了一种被动的状态。
“算了,这些事我已经上报给了秩序局,各位是来旅游的,没必要再把工作揽在身上了。”
伏恩止住了话题,没有对伯洛戈继续讲下去,让秩序局的来客们,卷入与夜族的纷争中,已经是他的失误了。
伯洛戈追问道,“我还是有些好奇的事。”
“比如?”
伯洛戈问,“无言者军团……是指那批黑甲士兵吗?”
伏恩露出微笑,“哦?你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诡异之处了吗?”
“很难不令人注意。”
那一致的面容带着十足的诡异感,就算让伯洛戈忘记,他也难以忘怀。
“他们是无言者军团,一支凝华者雇佣军,他们具备着一致的装束、一致的面容、一致的秘能……他们极为神秘,从不言语,就连‘无言者军团’这个名字,也我们给他们起的。”
伏恩聊起了相关的情报。
伯洛戈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详情不明,我们只知道他们是一支雇佣兵军团,谁出价高,他们就替谁作战,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早在破晓战争时期,他们就受到了夜族的雇佣,与我们为敌,但在破晓战争后,他们又接受了我们的雇佣,与科加德尔帝国开战。”
伏恩摆了摆手,“这些人没有什么立场可言,谁出价高,他们为谁效命。”
伯洛戈喃喃道,“真是古怪的群体。”
“说来,有人提过这样的猜测,”伏恩说,“他们怀疑无言者军团实际上是一支不死者军团。”
“不死者?”
“是啊,只有不死者才能活那么久,不是吗?只是他们的不死性质比较特殊。”
伏恩语气故作神秘了起来,“比如他们的个体是可以被杀死的,但只要杀不绝,就能无限衍生,犹如复制的军团……”
伯洛戈说,“听起来有些糟。既然如此,你们何不出价更高呢?反正他们也没有立场可言。”
“这就要提及无言者军团的专业之处了,在结束一笔委托前,他们会对雇主保持绝对的忠心,如果委托结束了,他们也很愿意收一笔钱,反过来给自己的前雇主一刀。
至于要捅的多狠,完全看新雇主的出价了。”
伯洛戈感到有些意外,“这么看来,他们也并非完全没有立场可言。”
“对于雇主而言是件好事,对于我们而言就很头疼了,他们没事就会展开羊攻,丢下大把的尸体,虽然我们没有任何伤亡,但对防御工事都造成了不小的损耗,还得处理战场……”
伏恩透露了最近的烦恼,夜族无法攻克晨风之垒,但他们没完没了的骚扰,实在是令人心烦不已。
“但战事只波及晨风之垒而已,风源高地的其它区域还是很安全的,你们可以去逛逛。”
伏恩如同导游一样,对伯洛戈推荐起了四周的景点,伯洛戈也习惯起了和伏恩的打交道。
嗯……中年版的帕尔默,这没什么问题。
提到了帕尔默,伯洛戈的目光挪向帕尔默的方向,不知何时帕尔默的身旁多出了一个男人。
那是个长的非常漂亮的男人,帕尔默看起来很怕对方,在男人的注视下,整个人拘谨的不行。
男人则完全没有注意到帕尔默的异常,和他勾肩搭背着,脸上洋溢着笑容,似乎聊的很开心。
第五十一章 沃西琳
“幼,帕尔默,好久不见啊!”
漂亮的男人一脸欣喜地看着帕尔默,将手挎在帕尔默的脖子上,一副好兄弟亲密无间的模样。
“说说话啊……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他伸出手戳了戳帕尔默的脸颊,帕尔默没有应声,他甚至没有去看这个漂亮的男人,目光直直地看着盘子里的食物,机械式地进食,仿佛身旁的家伙根本不存在。
“深呼吸,帕尔默,深呼吸,”帕尔默在心里重复自述着,“你已经做好准备了,不是吗?”
帕尔默努力提起外勤职员那“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心态,“海啸于后心思坦然”的作风。
然后……然后……
漂亮的男人挑了挑眉,“帕尔默,你是手麻了吗?”
帕尔默表情故作镇定,但手却抖个不停,叉子和瓷盘不断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还……还好,可能是今天作战的时候,肌肉拉伤了。”
天啊,这谎话说出来,帕尔默自己都不信啊,但就像死鸭子嘴硬一样,他实在没办法了。
“哦?”
漂亮男人眯起了眼,轻轻地捋了一下自己的短发,清澈的、宛如绿宝石般的眼童露了出来。
他低身下,气息在帕尔默的耳旁拂过,这感觉就像有人在用狗尾巴草擦自己的耳廓,痒的不行。
“那需不需要我喂你啊?”
帕尔默攥紧了拳头,可怜的叉子直接扭成了蚯引的形状。
漂亮男人嘴角挑起,默不作声地微笑,见自己取得了初步的胜利,他没有继续强攻,而是欲擒故纵似地放开了帕尔默。
帕尔默就像从水里爬回了岸边,胸膛起伏不断,狼狈地呼吸着。
“还是这副样子,没什么长进啊?”
漂亮的男人嘲笑道,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极了一位俊俏的姑娘,又好似一位阴柔的男子。
他和丘奇有着几分相似之处,从未有人搞清楚过丘奇的真容,也少有人能第一眼分辨出漂亮男人的性别,他自身带着一股神秘高冷的气质。
见帕尔默没什么反应,漂亮男人也懒得继续收拾他了,反正帕尔默的假期还算长,之后他有的是时间折磨帕尔默。
看向正和艾缪互动个不停的来卡,他咳嗽了几声,清朗的声音在庭室内回荡,高大的狗子一瞬间像是被捕食者发觉了般,整个身子凝固在了原地。
“唉?你不喜欢这个吗?”
艾缪发觉了狗子的变化,来卡就像被训的小孩,低着头,艾缪揉了揉它的脑袋,它也没有反应。
一旁传来清脆的响指声,漂亮的男人挪开了椅子,细长的双腿翘在一起,脸上带着微笑,但这笑意却很难温暖任何人。
招了招手,来卡低着头,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乖巧地坐在他身前,宛如一座敦实的肉山。
他审问道,“首先,我叫你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
“伊……”
阵阵悲鸣响起。
“哦?闻到帕尔默的味道,高兴忘了是吧?”
漂亮男人掐住自己的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好吧,这事情不追究了。”
来卡高兴地抬起头,吐出舌头哈着气,紧接着漂亮的男人再次说道,“我有没有说过,你需要健康饮食。”
狗子的笑意消失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来卡熟练地挪动着自己那笨重的身体,毛茸茸地靠在漂亮男人的身上,把椅子拱动了几分。
它知道漂亮男人不喜欢自己舔他,这会弄的到处都是口水,很难收拾,所以它低下头,用力地蹭来蹭去,表示友好。
突然,来卡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漂亮男人单手掐住了来卡的脖子,保持着微笑。
“别给我装可爱,你自己几岁了,自己不清楚吗?你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装可爱了。”
来卡再次发出悲鸣,漆黑的眼眸看向帕尔默,很难想象一只狗子的眼神里能透露出那么多的情绪。
对主人归来的欣喜,现状带来的恐惧,恳求主人出手拯救自己的渴望……
“不说点什么吗?”
漂亮男人用肘顶了顶帕尔默,“来卡在对你喊救命唉。”
帕尔默将头背了过去,就当没看见。
“唔!”
见帕尔默这副样子,来卡急的快要说人话了。
好在漂亮男人没有过分为难来卡,他只是在敲山震虎而已,在帕尔默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了,主人不在,很多必要的情绪,他只能发泄在这只倒霉的狗子上。
松开来卡,来卡灰熘熘地跑到角落里,艾缪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无论她怎么招呼,来卡也不过来,把头顶在角落里,就像在面壁思过一样。
“那么,帕尔默你……”
漂亮男人转过身,正准备对帕尔默施加新一轮的酷刑时,却发现身旁的帕尔默消失了。
看向另一边,帕尔默努力保持着平静的神态,但他那快步的姿态无疑暴露了他的心情。
见自己搭档这副慌乱的模样,伯洛戈略显意外,哪怕被列比乌斯叫去单独谈话时,帕尔默都没这个样子过。
“伯洛戈!”
帕尔默直接插进了伯洛戈与伏恩的对话中,他甚至没有去看自己的老爹,几分求救似地对伯洛戈说道。
“果然啊!我还是没做好准备啊!太糟了啊!”
伯洛戈有些懵,“啊?你在说什么?”
帕尔默突然抓起了伯洛戈的手,紧张兮兮地看着他,“要不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伏恩此时说道,“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帕尔默懒得去理自己的混账老爹,见伯洛戈没反应,帕尔默直接摸起了伯洛戈的口袋。
伯洛戈迅速地向后撤了一步,让帕尔默抢劫未遂,“你要什么?”
“钥匙!不死者俱乐部的钥匙!”
帕尔默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和瑟雷约好今晚打桌游来的!”
身后传来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帕尔默不用回头看就知道,那个漂亮男人挪开了椅子,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这样吧,伯洛戈,我带你们去逛逛,怎么样?风源高地还蛮大的!”
不知不觉中,紧张的汗水已经布满了帕尔默的脸庞,就像使用了过量的兴奋剂一样。
伏恩添柴加火道,“儿子,你的表情有些糟啊。”
“你……该死的,伯洛戈,我现在还可以勉强带你飞一段,你应该没体验过飞行吧?那感觉棒极了!”
帕尔默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硬底板敲击着大理石地面,传来清脆的脚步声,对方不紧不慢地靠近,就像一只悠然前进的猫,又或者是捕食的狮子。
“伯洛戈!”
这次帕尔默只是喊出了伯洛戈的名字,声音里蕴含着千言万语,眼神里藏着将近千字的作文,一股脑地和伯洛戈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伯洛戈迟疑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
看到伯洛戈的表情,帕尔默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们是好兄弟对吧?”
“当然了,我们可是好兄弟、好搭档啊。”
伯洛戈赞同地点头,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将它塞进了帕尔默的手心里。
一瞬间帕尔默快要哭了出来,这一次他实实在在地在伯洛戈的身上,体会到了人性的光辉。
拿起钥匙,帕尔默绕过伯洛戈,连装样子也不打算装了,直接快步狂奔了起来。
冲到餐厅的门前,帕尔默颤抖着手将钥匙插进锁孔里,之前看恐怖电影时,常有这样的剧情,主角们拿钥匙开门,半天也插不进锁孔里。
帕尔默当时还嘲笑他们的手抖的跟帕金森病症一样,可现在帕尔默的手抖的比他们还要剧烈。
好在最后关头,帕尔默终于将钥匙插进了锁孔里,紧张的面庞松懈了下来,如同憋了一天的尿意,终于来到了厕所门前,露出了将要踏入天国般的安详感。
帕尔默决定,返回不死者俱乐部后,他要狠狠地给瑟雷一个拥抱,如果必要的话,他还准备用力地亲瑟雷一口,他从未这么想念这位夜族领主。
拧动钥匙,拉开大门,其后明亮的走廊映入眼中。
帕尔默深呼吸,关上门,再次拉开,门后没有曲径穿梭的蠕动黑暗,有的只是熟悉且明亮的长廊。
低头看了一眼钥匙,这是他们家防盗门的钥匙。
“伯洛戈!你算计我!”
帕尔默尖叫着。
没空痛斥伯洛戈这该死的行径了,帕尔默抬脚就准备逃离现场,可还不等他迈步,一只有力冰凉的手掌就抓住了他的后颈,像是提动物幼崽般,轻而易举地将帕尔默提了回来。
鞋底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昭示着帕尔默最后的反抗之心。
“才回来就准备离开了啊,你工作有那么忙吗?”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伴随着温热的气息吐在脖颈上,帕尔默只感到一股从嵴柱延伸至全身经络的苦寒。
对方饶有兴致地戏弄着帕尔默,“啊?怎么不和我打招呼了啊,我们在电话里不是玩的很开心吗?”
帕尔默僵硬地转过头,努力在脸上挤出一副笑容,然后提起全身的力气。
“沃——西——琳——!”
声音充满了恐惧与颤音。
沃西琳按住帕尔默的脑袋,照他的脸颊亲了一口,随后学着帕尔默的语气回应,语气里带着玩味的余音。
“帕——尔——默——!”
第五十二章 男宠
某日,不死者俱乐部。
一切一如既往,音乐洋溢在酒吧的各个角落里,瑟雷穿着那身开叉到肚脐的花衣,一边调酒一边舞弄着身姿,博德哼着歌,擦拭着桌椅,薇儿找个舒服的地方一窝,它通常一睡能睡上一整天。
对了,那时赛宗还没有离开,他在博德的身旁蹦跶个没完,希望博德能陪他玩丢球游戏。
伯洛戈将杯中的橙汁一饮而尽,对着身旁微醺的帕尔默问道。
“说来,帕尔默,老是听你提及你的未婚妻,你还从未讲过关于你未婚妻的事。”
帕尔默问,“你是指什么事?”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伯洛戈很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会被帕尔默这个神经病所喜爱,又是什么样的人,居然会接受帕尔默的爱意。
帕尔默沉默了几秒,盯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很棒的一个人,”他接着强调道,“棒极了!”
“你对喜欢的东西都是这样评价的,”伯洛戈说,“再具体些。”
伯洛戈通常不会问帕尔默这种私人的问题,但他今天就是突然想到了,紧接着这股求知欲变得越发强烈了起来。
在伯洛戈认识的诸多人里,帕尔默算是极为有趣特殊的一位,为此他对于沃西琳产生了更大的好奇心。
很长时间里,伯洛戈一直觉得,所谓的“未婚妻”,只是帕尔默不愿承认自己人生失败的嘴硬借口。
帕尔默每周都在固定时间与他的未婚妻通话,伯洛戈没听过他们具体聊了些什么,但通话结束后,无论帕尔默之前是何等颓丧的模样,都会重新充满活力,就像加满了油箱的汽车。
久而久之,帕尔默口中“未婚妻”的形象,在伯洛戈的心底变得越发真实起来,伯洛戈觉得以帕尔默的脑子,他很难将一个谎言圆的这么完美,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这家伙真的有位未婚妻。
伯洛戈不禁感叹,究竟是何等的奇女子,才能降伏帕尔默这头怪胎。
“沃西琳吗……”
帕尔默犹犹豫豫,不知道从何讲起。
伯洛戈引导着帕尔默,“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结识的经过很简单,家族之间互有来往,她在风源高地常住,就从小认识了。”
“然后呢?”
“然后……其实最开始我一直把她当做好兄弟看待的。”
“为什么是好兄弟?”
帕尔默喝上头了,“因为她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做起事情来真的很像好兄弟啊!”
“举个例子?”
伯洛戈来了兴致,他觉得帕尔默与沃西琳的故事,一定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有趣。
“比如她有个奇怪的爱好,喜欢格斗、拳击、摔跤等等一切技击性运动,当然这部分应该和她的家族传统有关,但全部落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上,还是太奇怪了。”
帕尔默聊到这,突然打了个冷颤,似乎想起了某些糟糕的事。
“最开始,我和她就是打架认识的,得益于她这个见鬼的爱好,结局可想而知,我被按着打。”
帕尔默勐拍吧台,连带着酒杯也被震出了阵阵的清鸣。
“我当时是谁啊,克来克斯家的继承人啊,除了我老爹老妈,谁敢这么动手揍我啊!
但又因为我是克来克斯家的继承人,直接叫别人帮我打架,未免太垮了,我就开始训练我自己,希望有一日能赢回来!”
伯洛戈问,“结果呢?”
帕尔默燃起来的气势萎靡了下去,“输了……从未赢过。”
伯洛戈开始控制自己的表情,努力不露出笑容。
“既然打不过,我还躲不过嘛……自那之后我和沃西琳的关系就很僵,但又生活在同一个地方,经常会遇到,”帕尔默说,“虽然我打不过她,但我跑步还是蛮快的,沃西琳追不上我。”
“别看她打架很厉害,但她的耐力很差,基本跑两步就需要休息、喘两口气了,”帕尔默回忆着那欢乐、但又没那么欢乐的童年,“我找到了收拾沃西琳的办法,就是打一拳就跑,她还追不上我,只能站在原地无能狂怒。”
从打架里诞生的爱情,这很符合帕尔默的风格,伯洛戈继续聆听着。
“但这个计策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有时候跑慢了,就会被沃西琳抓住衣角,然后抱摔在地上,又或者被她堵住,挨一顿拳打脚踢。
就这样,算是从小打到大了,渐渐的没那么敌视对方了,也会一起玩什么的,没事还会‘切磋’一下。”
帕尔默想起童年时的种种经历,自己还在睡觉,沃西琳用力地砸门把自己叫醒,兴奋地和自己说她又学会了什么摔跤技。
这时候帕尔默会非常敷衍地赞美几句,紧接着沃西琳就会一把抓住他,让帕尔默亲身体验一下这项新摔跤技。
“因恨生爱?”
“也不能这么说,”帕尔默仔细想了想,“实际上,很长时间里,我都没把沃西琳当做一位异性看待。”
“为什么?”
“你见过一个掌握数十种摔跤技的、一边摔你一边哈哈笑的小女孩吗?”帕尔默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没头没尾地补充了一句,“我这人很少哭的。”
“哦,对了,她这人打扮就很中性,一头短发,身子还高,”帕尔默说着在自己胸口划了一下,“而且还蛮贫瘠的。”
伯洛戈点点头,冷漠的表情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嘴角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他只能攥紧拳头,控制自己听下去,而不是现在放声大笑。
“那你们的转变是从何开始?我是指,你开始将她视作异性,并且产生好感的转机。”
“这个嘛?起因我倒和你讲过,我有只叫来卡的大狗,没事就骑它跑,有一天来卡受伤了,医生检查后说,来卡已经老了,它就快跑不动了,我天天这么折腾它,它说不定会老的更快。
当时我难过极了,我觉得是自己的任性加速了来卡的老去,自那之后我就不再骑来卡了,为了补偿它,我还偷偷去厨房给它偷吃的。”
帕尔默把口袋里的车钥匙掏了出来,在伯洛戈的眼前晃了晃,那辆名为来卡的边斗摩托,帕尔默心爱的不行。
“我老爹见我这副颓丧的模样,就给我弄了一辆摩托,我还是小孩子,操起起来有些难,但这不妨碍我继续在风源高地上跑个没完。
但有一天摩托车坏了,我又不会修,我老爹也不管,他早就看不惯我天天骑摩托了,他觉得我应该把时间放在学习上。那是成人礼后不久的事,我当时应该开始学习各种超凡知识了,而不是撒欢地到处跑。
沃西琳说她会修,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修这种东西,但反正也坏掉了,就让她试试了,后来……后来我都快把这件事忘记了。
有一天我意识到,自己很久没见到沃西琳了,就去找她……”
帕尔默的声音轻了起来,他眯起眼睛,仿佛过去的种种画面近在眼前,虽然自述里,他被沃西琳摔的遍体鳞伤,但此时嘴角还是忍不住地上扬。
“我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美好的午后,万里无云,灿烂的阳光毫无遮掩地落下,微风带着草野的香气,吹在身上,感觉很清凉,很舒服。
沃西琳坐在墙角的阴影里,她穿着黑色的背心,宽松的工装裤,手套上是漆黑的油污,有些油污还蹭到了脸上,和汗水混合在了一起。
她摆弄着那些零件,用力地拧动着扳手,裸露的手臂上,肌肉的线条清晰可见,力量与纤细感并存。
我当时觉得我并不是在看沃西琳,而是在看一头撕咬猎物的豹子……”
帕尔默顿了顿,眼中流露出困惑的情绪,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想不明白自己情绪的缘由,好在这并不能困扰帕尔默,他是个蛮简单的人,很多事情他懒得去想明白。
“我觉得我对沃西琳堆积的情绪,在那一刻得到了释放,就像爆破的桥梁,一节节地坍塌下去,不可阻挡。
我爱上了沃西琳,难以自拔。”
帕尔默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用力地砸在桌面上,深情的自述结束了,他带着几分骄傲与寻求认同的态度,对着伯洛戈大喊道。
“会修摩托车的女孩简直酷毙了,是吧!”
伯洛戈用力地点了点头,和帕尔默碰杯,一直在听故事的瑟雷也发出了欢呼声。
“敬这见鬼的爱情故事!”
瑟雷一脚踩在吧台上,用力地摇晃着酒瓶,白花花的泡沫洒的到处都是。
狂欢过后,回家的路上,伯洛戈扛着帕尔默的肩膀,踉踉跄跄。
“最后沃西琳把摩托车修好了吗?”
出于怪胎的思维,伯洛戈还是很在意那辆摩托车的命运。
帕尔默打了个嗝,抱怨道,“她会修个屁的摩托车,她只是觉得把它拆干净会很好玩。”
时间回到现在。
沃西琳单手抱住帕尔默的脖子,帕尔默像小鸡崽一样被迫依偎在她身旁。
可能是太久没见面了,帕尔默激动地红了脸,伸出手温柔地拍打着沃西琳的手臂,身体颤抖个不停。
“啊,你就是伯洛戈·拉撒路吧?帕尔默常在电话里提及你。”
沃西琳露出微笑,朝着伯洛戈伸出了手。
“沃西琳·菲尔拉德。”
伯洛戈友善地予以回应。
“你好,我也常听帕尔默提及你。”
上下审视了沃西琳一番,起初伯洛戈只觉得沃西琳是一个过于漂亮的男人,在确定沃西琳的性别后,一股难以描述的气质在沃西琳的身上萦绕着。
冰冷、优雅、从容,还有那么些许的……支配感?如同一位冰石的女王。
对比之下,伯洛戈并不觉得帕尔默是这位女王配偶,更像是她极为喜爱的男宠。
哦,对了,帕尔默。
伯洛戈看向沃西琳腋下的帕尔默,只见这家伙因为过于激动,眼睛已经翻白,整个人陷入幸福的晕厥中了。
“你比我想象的要特别许多,”伯洛戈补充道,“好在我开始习惯这种超出预料的特别了。”
风源高地的一切都不能以常理来看待,伯洛戈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哈哈,你真幽默。”
沃西琳抬起手,微微遮掩嘴嘴唇,像位雍容的贵妇。
第五十三章 群山之脊
伏恩的盛情款待后,伯洛戈目送着沃西琳将帕尔默像战利品一样,拖行至走廊的尽头,消失不见。
“帕尔默惨喽,”伏恩此时凑了过来,看热闹似地说道,“这家伙一走了之后,就跟挣脱项圈的野狗,重归自由的荒野。”
伯洛戈循着记忆里的痕迹说道,“我记得,这是他们俩个订婚后,第一次见面?”
帕尔默和沃西琳的情感纠葛,远比帕尔默自述的要复杂的多。
“是啊,帕尔默把他的沃西琳晾在风源高地这么久,沃西琳应该会活撕了他吧。”
明明深陷危难的是自己的儿子,可伏恩居然笑出了声。
伯洛戈忍不住怀疑,帕尔默到底是否是伏恩亲生的,但又想到伏恩这见鬼的性格,想必帕尔默刚出生时,伏恩应该没有多少获得子嗣的欣喜,更多的是自己有了新玩具的感觉吧。
伯洛戈又问道,“帕尔默看起来很怕沃西琳,他为什么要害怕呢?帕尔默不应该很喜欢沃西琳吗?”
“嗯……可能是紧张、不知所措吧。”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伏恩居然仔细地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一个略显合理的回答。
“他可能还没习惯。”
“习惯自己多了个未婚妻?”
“差不多吧,想一想,出发前,她还只是你的女朋友,但工作了没几天,她突然变成了你的未婚妻。”
伏恩说起了自己的过去,“我经历这些时,整个人也慌的不行,既欣喜又恐惧,我的生活将迎来新的篇章,但这篇章却充满了未知。”
“以往我照顾好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但现在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有所牵挂,从此不再所向无敌。”
伯洛戈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战争、杀戮、死亡……伯洛戈经历了许多常人一生都难以经历的恐怖事件,对于这一切伯洛戈早已习以为常,但作为代价,伯洛戈也没有经历过普通人的一生。
成长、求学、相爱、成家……
种种无比平常的词汇,对于伯洛戈而言极为遥远,触不可及。
伏恩意味深长道,“总会有明白的那一天的。”
“沃西琳·菲尔拉德……菲尔拉德,我听闻过这个姓氏,”伯洛戈说,“是我想的那样吗?”
“如果你是指秩序局的创始秘密结社们,那应该没想错,”伏恩肯定着伯洛戈的猜想,“比起菲尔拉德,我想你们更熟悉的是另一个名字……”
“群山之嵴。”
伯洛戈陈述道,作为帕尔默的未婚妻,沃西琳的来历并不简单。
与人们常用风源高地代指克来克斯家一样,群山之嵴所代指的便是菲尔拉德家,其与克来克斯家一样,同为秩序局的创始者之一。
群山之嵴位于来茵同盟的深处、风雪交加的边境群山尽头,其中最为巨大、高耸的山峰,便是群山之嵴,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蜷缩起时高挺起的嵴骨,支撑起了天地的间隙。
和经常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克来克斯家不同,因群山之嵴那险恶且特殊的地理环境,菲尔拉德家是真正意义上的隐世家族,少有成员行走于尘世里,他们大多都宛如苦行僧一样,在那白雪皑皑的群山中,感受着与以太的共鸣。
伏恩走出了餐厅,来到了露台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伯洛戈能看到那耸立于地平线尽头的模湖群山。
“沃西琳是菲尔拉德家家主的第三个女儿,”伏恩说,“如果天气不错,视线良好的话,从这能勉强看到边境群山的一角。”
“沃西琳算是你为帕尔默准备的,对吗?”
意识到沃西琳的身份后,伯洛戈觉得沃西琳和帕尔默之间的婚约,并没有帕尔默自述里那样扯澹。
“并不是,我们克来克斯家讲究的可是自由恋爱,至于沃西琳……只是帕尔默恰好地找了一个,我们都很喜欢的婚约对象。”
伏恩如同一头老狐狸一样,话语圆滑。
“帕尔默没有怀疑过这些吗?神秘的菲尔拉德家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同成长,还成为了自己的未婚妻……”
伯洛戈的话说到一半,被伏恩打断,“你太多疑了,伯洛戈。”
“我只是比较关心我的搭档。”
伯洛戈坦诚道,他没有撒谎,帕尔默已经是个倒霉鬼了,伯洛戈希望他不会在这种终身大事上再倒霉一次。
“如果我说,没有任何阴谋,完全是他们自己玩到一块去的,你信吗?”
伏恩对于伯洛戈有着足够的耐性,可能是出于伯洛戈是帕尔默搭档的身份,也可能是伯洛戈的目的是关心帕尔默。
“菲尔拉德家,他们所代表的秘能派系为专注于自身强化的升躯学派,可以说一家子都是群人形的怪物,也只有这样的人形怪物,才能在群山之嵴那个极度恶劣的自然环境里生存。”
伏恩轻轻地叹息,“但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这样的力量,即便许多缺陷都可以在后天进行弥补,但先天的缺陷却难以挽回。”
伯洛戈没有继续说下去,“所以沃西琳没有在群山之嵴内长大,而是在风源高地里生活……”
“没有什么曲折的故事,也没有什么悲惨的命运,沃西琳仅仅是身子有些弱,不太适合在群山之嵴内生活,即便晋升为凝华者后,她能稍微适应那恶劣的环境,但当时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可能还没活到植入仪式那一天,就会死在那个鬼地方。”
伏恩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菲尔拉德家与其说是真正的隐世家族,倒不如说是一群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原始部落,一群真正的野蛮人,崇尚着绝对的力量,物竞天择。
在他们眼里,只有在群山之嵴内活到植入仪式、成为凝华者后,才算是真正的菲尔拉德家人。”
“那沃西琳……”
“她算不上真正的菲尔拉德家人,”伏恩抱怨着,“也因那些野蛮人完全的放养教育,虽然我把沃西琳带了出来,但她还是从小就有了难以根除的伤病。”
伯洛戈说,“听起来他们非常不好打交道。”
“这个不必担心,通常情况下,普通凝华者一辈子也遇不到一回那群野蛮人,”伏恩紧接着补充道,“当然,如果那群野蛮人都从群山里走了出来,那绝对是出大问题了。”
伯洛戈整理着自己的思绪,那隐藏在云雾中的六大家族逐一显现,伯洛戈对这复杂的超凡世界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野蛮人吗……”
伯洛戈低声道,这么来看的话,第一眼看去,沃西琳确实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这是源自于她血脉里的力量,即便从小在风源高地里长大,克来克斯家的教育也只是为这股野性提供了些许的遮掩。
丘奇朝着伏恩走来,两人目光对视了一瞬,他们都明白,迎接的晚宴结束了,现在该进入下一环节了。
“要一起吗?伯洛戈。”丘奇对伯洛戈发出邀约。
伯洛戈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对艾缪嘱咐道,“你先回去吧……刚好可以和来卡玩一会。”
艾缪的心智再怎么成熟,也无法改变她身为小孩子的本质,她对来卡喜爱极了,几乎一直在对来卡揉揉抱抱。
“哦,好的。”
艾缪点点头,对于伯洛戈的安排,她一向都是全盘接受。
“我们可以走了。”
伏恩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在前方带路,伯洛戈与丘奇跟在身后,两人窃窃私语着。
伯洛戈低声道,“这是你的任务,我真的可以吗?”
“没什么可不可以的,”丘奇同样低声回应着,“我看到你眼底里的好奇了,你一定也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对吗?”
既然丘奇都这么说了,伯洛戈便没有拒绝,致以微笑回应。
在伏恩的带领下,几人沿着螺旋的长梯向着城堡的深处走去,在那阴暗之地里封藏着束缚夜族的誓约。
第五十四章 胆小鬼
昏黄的火光映亮了狭窄的阶梯,下方深邃的黑暗里刮来阵阵冰冷的微风,吹拂在伯洛戈的皮肤上,寒冷的感觉令他觉得自己回到了不久前的冬日。
秘能·风源,是克来克斯家力量的起始点,也是已知的秘能中,能将统驭学派的力量发挥至极限的、极具潜力的秘能。
这力量看似可怕,但在和帕尔默长久的工作中,伯洛戈知道这看似全面的秘能,实际上有着一个极为致命的缺陷。
即便帕尔默如今晋升为了祷信者,秘能·风源也晋升为了秘能·怒风讨赦,但其秘能运行的本质还是如当初那样,统驭气流的变化。
一旦帕尔默陷入密闭的空间中,不流通的气流会大大限制他的力量,并且这种限制会随着空间的狭窄与密闭,变得越发致命。
克来克斯家的人应当归于自由的天空,不被任何事物束缚着,但嘴上这么说,他们又不能真的席地而睡,躲入城堡之中,密闭的空间又令人倍感不安。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整座晨风之垒看似由坚硬的砖石堆砌而成,但为了配合克来克斯家的秘能·风源,这些坚固的城堡内,藏有诸多隐秘的风道。
当狂风吹拂在这连绵的城堡群上时,风没有被完全的阻挡,它们很大一部分会渗入城堡之中,保持着气流的流动性。
日积月累的建设下,后人们又为晨风之垒增添了诸多的设计,例如开启或闭合某些特殊的风道,每当有狂风掠过时,气流在风道内都会与建筑共鸣出一股奇异的音律。
宛如有支无处不在的幽灵乐团,在晨风之垒内演奏那失落的乐章,直到这宏伟的城堡在岁月中崩塌,化作灿烂的废墟。
向着下方的黑暗前进,温度逐渐降低,空气也变得潮湿起来。
在帕尔默的介绍里,晨风之垒的地下还有着一处大型溶洞,克来克斯家将其开凿成了秘密港口。
伯洛戈怀疑这潮湿的水汽便是从秘密港口里升起的,紧接着低沉的声响在伯洛戈的耳旁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像是某人模湖的呓语,又像是水流撞击堤岸的闷响。
伯洛戈抬起手按在身侧的墙壁上,震动从墙体内传来,一条风道就在砖石之后,气流呼啸而过,迸发着鸣响。
“可以和我聊聊破晓战争的具体经过吗?”
伯洛戈打破了前进的死寂,对着最前方的伏恩问道,“我的权限等级不够,无法了解到破晓战争的具体内情。”
怕自己的意图不够明显,伯洛戈直白地问道,“我想了解一下,有关瑟雷叛变的部分。”
瑟雷·维勒利斯。
其实伯洛戈很清楚,别看瑟雷那副游戏人生的模样,他可以肯定,瑟雷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这家伙身上背着尸山血海的债务,如今的他只不过是疲倦了,在不死者俱乐部内退休了而已。
但无论如何,伯洛戈没想过瑟雷有着这样的过去。
“作为夜族领主,他们距离构建永夜的帝国只有一步之遥,可瑟雷突然放弃了这一切,背叛了他的父亲,反过来摧毁了所有……我难以理解。”
伯洛戈越是思索,越是觉得困惑。
“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伏恩前进的途中回过头,从生理年龄上对比,伏恩在伯洛戈的眼中算得上年轻人,但伏恩却以一种看待小孩子的目光,看待伯洛戈。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盲目地追求永恒。”
伯洛戈轻声道,“你是想说,一个不死者厌倦了不死吗?”
自己厌倦不死吗?伯洛戈不清楚,不死之身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件好用的工具。
可能是自己还“年轻”。
是啊,自己还“年轻”。
薇儿常对自己这样说,自己是位年轻的不死者,心中还有诸多的欲望尚未满足,所以自己会充满动力地活下去,至于像薇儿这样的不死者,它们已经没有什么欲求可言了,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
伏恩说,“厌倦不死吗?我倒没听瑟雷这样说过……实际上,与你一样,我当初知晓这些事时,也追问过瑟雷,但瑟雷却闭口不答。”
“我猜瑟雷勐灌了自己几杯酒,然后装作醉倒的模样,来躲避你的问话,是吗?”
每次伯洛戈想追问那些隐秘的过去时,瑟雷都会以这种笨拙的方式躲避谈话,伯洛戈对此心知肚明,他也不过分地追问。
他和瑟雷是好朋友,拥有血盟的那种好朋友,作为好朋友,伯洛戈愿意和瑟雷保持着安全距离,不擅自闯进他那敏感的底线之后。
伏恩惊讶道,“是啊,老是装醉……等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在用这招?”
“对瑟雷而言,‘这么多年’和‘几天’没区别。”
“嗯,也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只有丘奇依旧一脸的严肃,忠诚地执行着任务。
伯洛戈问,“你和瑟雷如此友好,没想过回去见见他吗?”
“我们有时候会见面的,但时间的跨度有些久,”伏恩说,“而且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自由自在的外勤职员了,而是克来克斯家的家主,一旦我离开了晨风之垒,晨风之垒难免会遭到其他人的窥视。”
“听起来压力十足啊。”
“这就是责任了,没办法的事,”伏恩羡慕道,“如果可以,我也想像瑟雷那样,那样的生活多快乐。”
“但我觉得瑟雷并不快乐,他只是在消磨他那没有尽头的生命罢了。”
听闻伯洛戈的回答,伏恩大笑了起来,在这幽邃的螺旋阶梯内,他的笑声是如此地洪亮。
“是这样的。”
伏恩肯定道,“所以有时候永恒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对于瑟雷而言。”
话题回到了最开始的问答,伏恩讲起了又一个故事。
“我记不太清那是哪一天了,总之又是一个宿醉的夜晚。酒精的荼毒中,我们两个人趴在桌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瑟雷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就要死了,而他就在我身旁,我会不会乞求他的怜悯,让他将夜族之血赐予我,让我获得与他一样的不死之身。”
将死之人面对不死之身的诱惑,即便这是醉酒中的闲聊,但伯洛戈能共情当时伏恩的心情。
“说实话,我心动了。”
伏恩举着烛火,光暗将他的脸庞分割成古朴的凋塑,带着妖邪的意味。
“但我可是克来克斯家人啊,如果我这么做了,绝对会被老不死们亲手宰了的,所以我嘴硬地回答,我才不会接受瑟雷的血液。”
伏恩突然停了下来,伯洛戈没能及时停下,两人靠的很近,面对面,一瞬间伏恩散发着无穷的压力,挤压着伯洛戈的心智,伯洛戈只能固执地直视着他,面对着那充满审视的目光。
“我记不太清瑟雷当时的表情了,但我想,他应该很高兴。”
伏恩面无表情地看着伯洛戈,重复着当时瑟雷说过的话。
“不死是一份诅咒,我们的躯壳或许是永恒的,但其内在的灵魂,早已在不朽中腐烂。”
怪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徘回,伏恩像是在诉说瑟雷的过去,又好像在以此代指伯洛戈。
伯洛戈没有理会那弦外之音,而是给出他自己的看法,“如果瑟雷厌倦了不死,他只要走出不死者俱乐部,沐浴在阳光下就好。”
“我当时也和瑟雷提过这些,”伏恩扭头继续向下带路,“但对于我的提议,他只是装醉躲了过去。”
“瑟雷依旧留恋着不死?”
“不,我觉得他只是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而已。”
伏恩的话顿了顿,嘴角挑起嘲讽的微笑,“就像他的父亲一样,维勒利斯家都是一群胆小鬼。”
“胆小鬼……”
伯洛戈想起第一次见到瑟雷时,瑟雷对自己所讲的故事。
胆小鬼畏惧死亡,为此向魔鬼献出他、以及他后代的灵魂,魔鬼欣然接受了这一提议,故此胆小鬼在那漫长的黑夜里死去。
夜王永存。
第五十五章 风窖
“瑟雷是夜王最为喜爱的长子,在遥远的年代,瑟雷便是夜族之中最为激进暴戾的领主,四处征战,永不停歇。
每当瑟雷推倒一座城池后,他都会对人们展开审判,要么加入夜族,要么死去。
在死亡的威胁下,很少有人会拒绝不死的诱惑,为此瑟雷的军团日益壮大,所向无敌,在长达数百年之久的漫长征战中,可以说夜族有大半的领土,都是由瑟雷开拓而来。”
伏恩补充道,“这些资料都是从古籍里,以及一些同为不死者的家伙的口中得到的,至于瑟雷自己,他对于自己征战的岁月闭口不提。”
伯洛戈说,“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简直就像两个人。”
“何止是两个人啊,我真好奇瑟雷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从嗜血的暴戾领主,变成了如今的……钢管舞男?”
伏恩没有感叹下去,而是继续讲起他认知里瑟雷的过去。
“夜族虽然具备着不死之身,并且极易传播,但他们自身的致命缺陷,限制了永夜帝国的扩张。
在黑夜里,夜族会肆无忌惮地展开进攻,可当白昼降临时,他们便只能龟缩在阴影里,任由我们宰杀,为此夜族虽然强大,但很长时间里,我们是与其呈现均势的,并且夜族在扩张至一定规模后,他们自己便沉寂了起来。”
伏恩似乎还准备继续往下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被他咽了下去,讲起了大家都知晓的事情。
“这样过了很多年后,随着炼金矩阵技术的发展,新的纷争正在阴影里酝酿,然后就是我们熟知的那样,破晓战争爆发了,夜族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扩张着,吞并着诸国,为了遏制他们的步伐,我们联合了起来。”
“最后的决战中,夜族唤来阴云,令白昼化作黑夜,在阴影的庇护下作战,绝望之际,克来克斯家唤来了风暴,驱散了阴云,灿烂的阳光落下,烧尽了所有的罪恶。”
一直沉默不语的丘奇,此时开口道,他如诗人一样,带着颂唱的语气,陈述着战争的终局。
“这一直是克来克斯家的荣耀所在。”
伏恩微笑地赞同这宏伟的功绩,但他的笑脸没有持续太久,转而冰冷僵硬了下来。
“但这只是虚伪的荣耀而已,克来克斯家的风暴并不是决定战争走向的关键,仅仅是压垮永夜帝国的最后稻草而已。”
伯洛戈好奇道,“真正的功臣是瑟雷吗?他在破晓战争中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每位不死者,无论他们现在看起来多么滑稽,在他们的背后都藏着尸山血海的故事,是活着的、不死的传奇。
“他也没做多少事情……”
伏恩话语停滞了一下,言语里带着些许的笑意,但此刻这股轻柔的语气带着令人不寒而颤的恶感。
“瑟雷击伤了他的父亲,杀光了他的兄弟姐妹,几乎以一己之力扫清了夜族的‘纯血’阶层。
至于最后的决战,也只是一群被蒙在鼓里的牺牲品,在瑟雷的指示下,汇聚在了一起,鲁莽地发动总攻。”
伏恩轻描澹写地叙说着那惊天的阴谋与背叛。
“那根本不是什么总攻、决战,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大屠杀,由瑟雷这头疯狂的刽子手,亲自为夜族选择的结局。
那片平原是所有夜族的葬身地,当阴云散去时,阳光灼烧着成百上千的夜族,整片原野都燃烧了起来,持续了了七个昼夜。”
伯洛戈不由地屏息,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破晓战争的真相是这样的一幕,并非惨烈至极的彼此厮杀,有的只是瑟雷那冷酷至极的诡计。
一面是残酷的变节者、阴谋家,另一面是可笑的钢管舞男,过于割裂的形象让伯洛戈的思绪迟钝了起来,诡异冷意在肢体间穿行不绝。
在伯洛戈的眼里,瑟雷宛如一条温顺的毒蛇。
瑟雷收起了獠牙,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毒蛇的本质。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伯洛戈不理解瑟雷的背叛,“幡然醒悟吗?”
伏恩半开玩笑道,“就像我之前说的,瑟雷可能只是单纯地厌倦了不死。
他虽然没有勇气终结自己的不死,但施以援手,帮其他夜族成员实现一下愿望的勇气,还是有的。”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伯洛戈感叹道,“听起来就像头喜怒无常的疯子。”
“你才意识到这一点吗?这就是不死者的本质,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失去自我,变成一具麻木行尸走肉,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自己那迟钝的感官有所刺激。”
伏恩祝福道,“祝愿你能长久地清醒下去,伯洛戈。”
“这听起来并不像祝福,更像是某种诅咒。”
伯洛戈的胸口有些闷,不清楚是谈话的内容,还是四周环境的改变,他的呼吸变得压抑起来,疲惫不堪。
“哈哈哈,怎么会是诅咒呢?只能说是一种注定的预言吧。”
伏恩摆了摆手,“幸运的是,我们的寿命都很短暂,不会见证你步入疯狂的那一天。”
伯洛戈问,“这算是什么好事吗?”
伏恩解释道,“至少在你所爱的人眼中、以及那些爱你的人眼中,直到他们死去的那一刻,你依旧是那副完美无暇的姿态。”
不会令人失望。
“我前不久在一次执行任务中,遇到了一位夜族,她和瑟雷之间似乎有种极深的关系。”
伯洛戈觉得是时候把这部分情报说出来了,他的声音在幽暗的阶梯间回荡。
“奥莉薇亚是吗?”伏恩早已知晓这份情报,“在你上报给秩序局时,秩序局就已经通知我了,毕竟《破晓誓约》在克来克斯家内。”
“她极度仇恨瑟雷……她可能就是破晓战争中的幸存者,”伯洛戈说,“这几日的攻势,很有可能就是她的操手。”
“这样吗?还是先看一看《破晓誓约》吧,”伏恩脸上浮现起了无奈,“说来惭愧,我虽然是克来克斯家家主,但我任职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未检查过《破晓誓约》。”
紧接着伏恩继续说道。
“我们到了。”
螺旋阶梯的尽头是一道笔直的长廊,长廊的两侧有昏黄的灯火静默燃烧,伯洛戈迈上长廊,呼啸的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明明伯洛戈已经深入城堡之中了,但在这地底深处狂风依旧萦绕在其间,这是一种极为新奇的体验,仿佛眼下这条长廊建立在风暴之中。
伏恩眼中焕发起了微光,以太的共鸣下沿途的阻碍逐一挪移开,这里的防御机制有些类似于垦室,伴随着机关的扭转,巨大的砖石逐一挪移出空位,层层叠加后,露出尽头的铁铸大门。
“这里的防御看起来并不强大,”丘奇一路上检视着克来克斯家的防御,“照比垦室差太多了。”
“垦室是何等可怕的虚域啊,这世界上少虚域能与其比较,你用它与这里对比,我反而觉得荣幸至极。”
在秩序局内工作了许多年,让伏恩对于垦室的强大有着一个极为清晰的认知。
轻轻地挥手,铁铸的大门应声开启。
“上一次开启这里,还是送帕尔默去秩序局工作。”
正如伏恩所说的那样,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开启过了,金属与砖石摩擦,发出阵阵刺耳的摩擦声,落入缝隙里的碎石,被碾碎了成了细腻的尘埃。
以太攀附在金属之上,一个完全封闭的自循环空间被凿出了一个缺口,门后的黑暗里刮来陈旧的风,伯洛戈忍不住地咳嗽了几声。
声音传入黑暗里,反馈来悠远的回音,犹如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伯洛戈没什么感觉,这家伙上天入地,就连死后的世界都有所涉足,区区未知的黑暗还震慑不到伯洛戈,丘奇则显得紧张了许多,他是身负责任在身上的,不由地抓紧了手中的手提箱。
“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名为‘风窖’,这里是克来克斯家的核心区域,无论各位在里面看到了什么,我都希望你们出去后,可以保持沉默。”
伏恩提醒过后,迈入门后的黑暗中,一瞬间风雨雷电的声音弥漫在四周,回荡不绝。
第五十六章 元老们
当伯洛戈走出黑暗,视野重新恢复光明时,一股怪异的恶心感从心头涌现,熟悉中带着异样的感觉。
一旁的丘奇也有着相同的感受,脸色变得些许苍白,唯有伏恩依旧是那副镇定的模样,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是一道……曲径之门?”
伯洛戈立刻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几人穿过的并不是普通的门扉,而是一道曲径之门。
曲径之匙可以在任意位置,打开一道通往固定位置的门,极为便捷,曲径之门与其不同,曲径之门是固定的点对点,为此稳定性要比曲径之匙强上许多,可以长期运行。
隐藏在城堡深处的仅仅是一道曲径之门,现在只有伏恩清楚他们身处何方,他们有可能仍在晨风之垒内,也有可能早已远离城堡群,身处风源高地某处未知的区域。
“一些简单的把戏而已。”
伏恩的声音很轻,生怕吵醒沉睡于此的幽魂们。
“根据资料记载,所罗门王的神圣之城·雷蒙盖顿内也有着诸多类似的设计,曲径之门混杂在普通的大门中,不清楚这一切的人,如果贸然进入,只会步入没有尽头、充满陷阱的迷宫中。”
提及神圣之城,伏恩目光浮现了痴迷的神色,“我去过遗弃之地,在绝境前哨站内眺望过那城市的废墟……多么美丽的一片废墟。”
“我一直觉得神圣之城,是炼金术师……不,是超凡世界所能构筑的奇迹,可它就这么毁灭了。”
伏恩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所罗门王、以及他伟大造物的敬仰,“我人生的一大遗憾之一,便是出生的太晚,真想亲眼见证那座城市的存在,哪怕目睹它毁于战火也好。”
“我亲眼见证过,”伯洛戈赞同地点头,“那确实是一座着迷的城市,哪怕我只是在城市的外围,哪怕当时它已经深陷火海。”
伏恩露出羡慕的目光,“哦?那你还真是幸运啊。”
对此伯洛戈没有多说什么,那座令伏恩着迷的城市,正是伯洛戈这黑暗命运的开端。
“说来,圣城之陨时,瑟雷也在。”
突然,伏恩的话语牵动了伯洛戈的心神,前进的步伐也为之一滞,青色的眼童紧盯着伏恩的背影。
“那时破晓战争已经结束很多年了,瑟雷也早已入驻不死者俱乐部,消磨着自己漫长的岁月,为了找乐子,他旁观了圣城之陨,并亲眼见证神圣之城的毁灭。”
伏恩抬起双手,轻轻地推开空气,语调轻盈。
“一道光。”
一道击碎天与地界限的光,唤来硫磺与火,所有来犯之人,皆化作盐柱耸立。
伯洛戈追问道,“之后呢?”
“没有之后了,瑟雷对之后的事闭口不提,我也曾在秩序局内追查过相关的资料,但就像有人刻意在隐瞒一样,一无所获。”
伏恩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伯洛戈,“最奇怪的是,哪怕我现在成为了克来克斯家的家主,掌握着权与力,但依旧无法知晓半点与其相关的情报。”
“我这家主听起来蛮失败的吧?”
伏恩自嘲道,“没办法,谁叫我只是克来克斯家的代言人,真正的决策仍需他们决定。”
伯洛戈很快便知道了伏恩口中的“他们”是谁了。
随着在风窖内的深入,墙壁后传来越发清晰的呼啸风声,一股由内而外的充盈感萦绕在伯洛戈心间,明明没有调动秘能,伯洛戈的眼中却不自主地泛起了以太的辉光,连带着身体上的炼金矩阵也一并亮起。
不止是他,丘奇也是如此。
明亮的炼金矩阵大致覆盖了丘奇的全身,花纹并不复杂,许多区域仍有着大片的空白,根据炼金矩阵的繁琐程度,伯洛戈判断丘奇应该也是祷信者这一阶位。
至于伏恩,他与两人不同,以太臣服在他的统驭下,体表没有任何“始动现象”。
守垒者?还是荣光者?
伯洛戈无从判断伏恩的力量,但可以肯定的是,伏恩的力量一定远超于负权者。
“这里的以太浓度未免有些太高了。”
丘奇挥了挥手,如同拨弄水面一样,阵阵泛光的涟漪凭空出现,而后归于平静、消散。
高浓度的以太充盈在空间内,令伯洛戈与丘奇即便不主动共鸣,也被动地唤醒了炼金矩阵。
潺潺的水声响起,砖石的边缘存有一道凹陷的水渠,金色的液态以太从其中流经,没入黑暗之中,墙壁后除了风声外,多出了不断的滴水声,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
伯洛戈开口道,“长期维持这种高浓度以太环境,对于克来克斯家应该是个不小的负担吧?”
“这里是‘天然’的。”
伏恩解释道,“就像怒海一样,这里也是一处以太涡流点,克来克斯家很多年前发现的这里,并将其改造成了如今的模样,只要覆盖上简单的炼金矩阵,这里便可以自我循环下去,运行寿命以千年为计算单位。”
如同水面的漩涡,这世界上存在着诸多天然的涡流点,大量的以太会自主地聚拢在一起,高浓度的以太相互挤压,构成类似怒海那般的超自然现象。
“希望接下来的画面不会吓到你们。”
伏恩说着又推开了一道门,自此克来克斯家的心脏彻底展露在了两人的眼前。
头顶洒下灿金的光芒,以太浓度在这里抵达了峰值,空中不断地析出金色的水珠,如同尘埃一样飘扬,汇聚在了一起,化作雨滴坠下,以此循环,在这密闭的空间内,掀起一场永不停歇的小雨。
雨滴不与任何物质发生反应,即便落在了那环绕耸立的层层书架上,也不会浸染书籍,如同与光滑的镜面接触般,纷纷滑落。
这里看起来是一间巨大的收藏室,外沿是层层堆叠而起的书架,下方则摆放着诸多的收藏品,它们大多是炼金武装,金属的表面散发着光晕,还有许多的一看就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成堆的金币填满了艺术品之间的缝隙,如果伯洛戈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玛门币。
伯洛戈没有因这些财富而被吸引走了注意力,他的目光落在风窖内真正的财富上,那尘封在书架上的众多书籍,它们将历史拆分成了无数片,在这里再度拼凑了起来。
风窖似乎意识到了客人的到访,而后堆叠起来的书架迅速地延展,如同角斗场的阶梯般环绕着。
这里是一处虚域,虚域的空间在进行快速扩张,将它真正的面目展现在几人眼前。
随着空间的彻底展开,伯洛戈发现在这书架群间,零星摆放着诸多的椅子,每一把椅子上都坐着一具身影,他们戴着黄金的面具,鲜红的长袍卷在身体上,将身影勾勒出来。
那是一具具干瘪枯朽的躯体,如同随着岁月腐化的干尸,他们应该死了才对,但在这高浓度的以太环境下,肉体挣脱了凡性的束缚,从那裸露出的纤细手臂上就能发觉这一点。
脆弱的皮肤如同白皙的玉石,其下没有丝毫的血色,有的只是流动的金色辉光,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们的身体早已进行了大规模的以太化,转变为纯粹的能量,如今的躯体,也只是以太的具现化罢了。
以这堪比作弊的方式,他们躲过了死神的镰刀,在岁月的阴影里苟且偷生,但也仅仅是苟且偷生罢了,他们终究无法进行彻底的以太化,身体上保留着凡性的部分。
以太化的部分不受岁月影响,但凡性的部分终有一日会彻底衰败死去,而那便是他们的死期,好在这高浓度的以太环境,可以将死期无限的推迟。
伏恩双手交叉在身前,站在丘奇与伯洛戈的前方,静心等候着,几分钟后,以太的辉光在黄金面具下燃起,枯朽的身体缓缓地抬起了头颅,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注视着伏恩。
“元老们……”
伏恩轻声道,音律触及了以太,转为阵阵雷鸣扩散。
元老们以微弱的弧度首肯,胸膛与喉咙没有丝毫的起伏,但古朴的声音就这么凭空响起。
“好……”
风窖的虚域开始收缩,扩散堆叠的书架再度重合了起来,连带着元老们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一切烟消云散,犹如苏醒的幻境,但在迷幻过后,书架的某个角落里泛起了明亮的光芒,如同在指引众人一样。
伏恩走上前去,将那本厚重的书籍从其中取出,摆在了陈旧的桌面上,拭去表面的尘埃,《破晓誓约》的字样映入眼中。
第五十七章 誓约文书
《破晓誓约》。
以契约学派凝华者为见证者,魔鬼的契约之力为枷锁,束缚住所有在此留下姓名之人。
“这东西一直以来都由元老们看守,除非必要的话,很少人会挖掘这过去的历史。”
伏恩轻轻地抚摸着书籍的封面,它由某种构成不明的黑色物质覆盖,其上用黄金勾勒着花纹,在中心处存有一道锁扣,延伸的锁链牢牢地封死了书籍。
清脆的鸣响后,一道锐利的尖刺从锁扣上弹起,伏恩将指肚压在尖刺下,新鲜的血液缓缓流淌,渗进了锁芯里。
寂静里,伯洛戈能清晰地听到,锁扣里传来吮吸声,仿佛它是某种活物,正饥饿地舔舐着伏恩的鲜血。
鲜血满足了封印,锁扣弹开,锁链也一并崩断,书籍得到了解放,不需要任何外力的施加,它自主地翻起了页码。
伏恩深呼吸,哪怕是他,此刻的心情也不免地激荡了起来。
这是那破晓战争的见证,永夜帝国崩塌的终结。
随着书籍的打开,一瞬间纸张具备着某种魔力般,吞食着四周的以太,无形的狂风抚摸着书页,使其飞速翻阅着,而后散落的书页从其中飞出,宛如飞鸟一样环绕而行。
书籍的翻阅终止了,数不清的书页悬浮在半空中,相互拼凑在一起,构建成一幅宏伟的画卷。
画卷的最顶端书写着破晓誓约的字样,向下是繁琐的誓约内容,诸多附加的条款向着四周展开,如同繁茂的枝叶。
然后是数不清的名字所构建的名单,它们好像基石一般,位于誓约书的最下方,伯洛戈隐约地在这名单中看到了维勒利斯与克来克斯的姓氏,还有更多熟悉又陌生的姓氏,它们代表的是秩序局的创始家族。
“这感觉……是阳光吗?”
丘奇感受着书页间散发的和煦光芒,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对于夜族而言,这温暖的光芒,却是最为致命的毒药。
“为了避免夜族接触誓约,我们想办法将阳光融入了誓约之中,”伏恩轻描澹写道,“多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然后就是确定誓约究竟有没有问题了。”
伏恩说着从头看了起来,“除非必要,没有人会惊动元老们,来审阅这种东西。”
风窖内珍贵的藏品多的数不胜数,这是克来克斯家无尽岁月所累积的财富,换做其他家主,一定会仔细地查阅这些财富,在黄金之中狂喜不止,但很显然,伏恩并不是常理下的家主,对于他而言,不是必要处理的事,就可以直接忽略。
元老们经常痛斥伏恩的种种行为,说他们瞎了眼才会把此责任交付给伏恩,但面对帕尔默时,又眉开眼笑,即便帕尔默比他老爹还要糟,但元老们也只是笑着说,帕尔默还年轻,他迟早会成熟起来的。
丘奇打开了手提箱,里面存放的是另一本书籍,在伏恩阅读的同时,丘奇翻开手中的书籍,纸页飞舞,贴附在了《破晓誓约》的书页上。
拓印之书,一件专门用来复制誓约的炼金武装,但其复制的誓约并不具备任何力量,仅仅是可以供他人阅读而已。
面对伏恩疑惑的目光,丘奇解释道,“我需要复制一份,交付决策室。”
伏恩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查阅起了《破晓誓约》的内容,阅读的同时,他还向着两人解释着誓约的内容。
“不出所料,都是一些关于分配战利品,还有对夜族处置的内容……”
这些内容并不重要,伏恩只是粗劣地扫了一眼过去,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逐渐皱紧了起来。
伯洛戈问,“发现了什么?”
“里面详细讲述了对于残余夜族的处理,但唯独没有提及夜王的结局。”
伏恩此时也惊觉了过来,他在各种各样的书籍上、以及瑟雷的口中了解到破晓战争的经过,但唯独夜王的结局是个谜团,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夜王在战争中的落败。
那么为何誓约上没有夜王的结局?
伏恩继续阅读下去,关于这部分,誓约没有给出具体的解释,但从其它条款上来看,当初制定这誓约时的人们,并没有在意关于夜王的部分。
他们一定是处理了夜王,但处理的内容并不涉及誓约。
伏恩深思的同时,目光在错落的书架间闪动,他想元老们一定知道内情,毕竟他们绝大多数都曾参与过破晓战争,许多人的年纪已经几百岁了,老朽的不成样子,只能在这风窖内苟延残喘。
“这部分又是怎么回事?”
伯洛戈突然发现誓约上,有一处条款被人涂黑,原本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了,只剩下一道道漆黑的线条。
“有人修改了誓约?这不可能,只有誓约的见证者与契约者都在的情况下,誓约的内容才可以修改,”伏恩话说到一半,突然明白这是为什么了,“这不是初版的誓约!”
继续向下看去,誓约修改的内容并不多,除了这一部分外,伯洛戈发现了另一处修改的地方。
那是一份名单,关于维勒利斯家纯血成员们的名单,经过破晓战争与瑟雷的背叛,纯血阶层所剩无几,为此名单上的名字也没有多少,但其中一个名字同样被涂黑,从誓约中剔除。
在誓约的落款处,能看到签署者的名字,代表联军的是当时几大家族家主的签名,夜族这一方则是残存的几位纯血阶层的签名。
瑟雷·维勒利斯。
签名中有着瑟雷的名字,当初他也参与了《破晓誓约》的签订。
对于这一点伯洛戈并不意外,甚至说理应如此,在伏恩的讲述下,今夜伯洛戈对于瑟雷的认知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真不知道回到不死者俱乐部该怎么面对瑟雷。
是抽出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瑟雷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还是尊重瑟雷的想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如既往地和他载歌载舞。
伯洛戈没有继续想下去,此刻另一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沃尔夫冈·戈德。”
这一陌生的名字签署在见证者的位置上,在百年之前,《破晓誓约》便是由这位沃尔夫冈·戈德书写的。
不知为何,伯洛戈可以肯定,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但内心里却有股难以言明的熟悉感,仿佛自己与这名字的主人,在很多年前便曾相识、熟悉。
这诡异的错觉令伯洛戈对伏恩发问道,“你了解这个名字吗?”
伏恩摇了摇头,“一无所知。”
紧接着伏恩又补充道,“能作为《破晓誓约》的见证者,在那个时代,想必也是一位大人物吧。”
想要书写《破晓誓约》,其所需的契约之力,可并非普通的契约学派凝华者能轻易承受的。
伯洛戈暗地里牢牢地记下了这个名字,伏恩也皱着眉头收起《破晓誓约》,他们找到了线索,但这线索却无法指明任何方向。
决策室或许会知道些什么,对于那神秘的至高统治机构,每个人都抱有着一股盲目的信任感。
四周闪灭着昏黄的光芒,元老们隐藏在收缩的空间内,享受着苟活的长眠,但在这沉寂的羊群里,却有那么一只不安分黑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第五十八章 奇怪的关系
帕尔默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在露台的躺椅上坐下,清晨的风源高地很是寒冷,薄薄的雾气弥漫在原野间,如同覆盖大地的澹白色蛛网。
空气清新潮湿,还带着些许的冰冷感,帕尔默裹紧了身上的毯子,身体放松地靠在躺椅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帕尔默一直觉得风源高地是处很适合养老的地方,和誓言城·欧泊斯那极度发展的工业化不同,这里还保持着古老的气质,每一口呼吸都能品尝到大自然的气息,而在誓言城·欧泊斯内,帕尔默只会被工业的废气呛的直咳嗽。
初入誓言城·欧泊斯时,那对于帕尔默而言实在是一个难熬的日子,好在每一天都有极为新奇的事物出现,令帕尔默逐渐忘却了这些糟糕之处。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
帕尔默喃喃道,就像一头流浪多年的狗子,回到了自己心爱的小窝,它或许很是简陋、脏乱至极,但在这里你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备,感受着内心的宁静。
“嗯?醒的真早啊,帕尔默。”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的卧室内响起,帕尔默脸上的祥和平静瞬间破碎,不自在地紧张了起来。
帕尔默一直好奇沃西琳是怎么做到的,她每次迈步时,脚步声都轻的不行,如同警惕前进的捕食者。
沃西琳来到了露台上,舒展了一下身子,宽松的睡衣下,肉色若隐若现,像只伸懒腰的野猫。
才睡醒的缘故,沃西琳眼神有些迷离,身上那股冷峻的气质也柔和了不少。
“挪一挪。”
沃西琳伸手拍了拍帕尔默的脑袋,帕尔默万般不情愿,但还是在躺椅上侧过身子,沃西琳费力地挤了进来,抢过帕尔默的毯子盖在身上,顺势伸手环抱着帕尔默的脑袋,让人搞不懂她是准备亲吻帕尔默,还是来一次亲切的裸绞。
裸绞?
帕尔默身子不由地抖了抖,某些糟糕的回忆不受控制地从脑海里浮现。
昨夜记忆的最后画面里,沃西琳亲切地拥抱自己,顺便把自己勒晕。
因脖颈咽喉受阻,帕尔默陷入了短暂的窒息,加之大脑供血不足,整个人还有些休克。
帕尔默有些记不清接下来的事了,自己像一具尸体一样在走廊里被拖来拖去,沃西琳好像还在对自己说些什么,应该都是一些气话。
想想也是,自己虽然和沃西琳一直保持着电话沟通,但很少提及过见面的事,就像从未见面过的笔友,在电话里帕尔默能畅所欲言,但见了面,他又变得无比慌乱,不敢去看沃西琳的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呢?
帕尔默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在自己离开风源高地时,一切还是那么美好,自己要去新的天地闯荡,还有了女朋友,虽然是沃西琳主动提出这些的。
帕尔默有些没睡醒,想不明白这些事,他沿着回忆继续思考,脑海里隐约地响起了沃西琳的坏笑。
啊,帕尔默的记忆逐渐清晰了起来。
一直以来帕尔默面对沃西琳都处于弱势的一方,无论是物理的对抗,还是精神的博弈都是如此。
很长时间里,帕尔默都以自己是克来克斯家的继承人,需要遵守贵族的礼仪来礼让沃西琳,为自己在争斗中的失败开解。
沃西琳是个很敏锐的人,她嘲笑着帕尔默这虚伪的贵族礼仪。
“只是辩解的理由罢了。”
童年时,沃西琳这样说着,顺便把帕尔默的脑袋塞进泥地里。
帕尔默大喊着,“你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粗暴啊!礼仪啊!礼仪啊!”
“我是野蛮人,闭嘴!”
与帕尔默一样,沃西琳也非常善于利用自己的身份,来在话语里进行争斗。
每当帕尔默试图以文明教化沃西琳时,沃西琳都会搬出她的野蛮人家族,虽然她算不上真正的野蛮人,但有些东西是刻进血脉里的,难以改变。
文明与野蛮的碰撞,往往以野蛮的大获全胜告终,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无论帕尔默说什么,沃西琳都一副我是野蛮人听不懂的样子,涉及了武力的竞争,帕尔默更没有什么胜算了。
帕尔默缓缓地挪过头,沃西琳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和自己挤在了一起,和平常外人眼中的高冷姿态不同,反而像只窝在你膝盖上的猫,但这只猫未免有些太大了。
真奇怪啊……
帕尔默想起和其他孩子玩时,沃西琳也是那副冷漠的姿态,但看到自己时,又会一边笑一边和自己快乐地摔来摔去,帕尔默一度觉得自己和沃西琳,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积怨。
沃西琳正望着远方,蒙蒙雾气间能看到隆起的群山,它如同雪白的画纸,当第一缕晨光照在山峰上时,它宛如黄金铸就般,焕发着阵阵金芒。
帕尔默知道,沃西琳正望着她那从未去过的故乡。
沃西琳注意到了帕尔默的视线,疑惑地看着他,“你在干嘛?”
“我在想我究竟发了什么疯,居然会爱上你。”
帕尔默意外地坦诚,甚至说不过脑子。
帕尔默经常思考这些事,他明白,自己和伯洛戈说什么“会修摩托车的妹子简直酷毙了”只是一个契机而已,一个情绪爆发的契机,早在这契机之前自己就爱上了沃西琳,但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帕尔默却想不明白。
沃西琳问,“那你想明白了吗?”
“没有,”帕尔默摇了摇头,“所以我还在想。”
帕尔默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迟钝,可能是昨夜裸绞还没恢复过来,他记得沃西琳拖行自己的同时,还在说些什么。
“还是老样子,想的越多,反而越想不明白,”沃西琳教导道,“有时候没必要想的那么清醒,相信直觉啊!”
这回答很符合野蛮人的想法。
帕尔默明白沃西琳的意思,成人礼时,他在风窖里见到了那些宛如干尸般的元老们,他们那低沉苍老的声音在耳旁回荡,对帕尔默诉说着他将要履行的责任……
帕尔默快要被那遥不可及的未来压垮了。
“你可以逃的,帕尔默,当猎人遇到过于强大的猎物时,我们都会选择回避。”
沃西琳拿狩猎举例,来安慰着帕尔默。
帕尔默摇了摇头,“不,我是克来克斯家的继承人,这是我的职责。”
沃西琳看着蹲在地上的帕尔默,他精神萎靡,却还说着什么职责,沃西琳抓紧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首先,职责并不是天注定的,如果你想拒绝,逃跑并不可耻。”
比起讲什么大道理,沃西琳一直是个行动派,可能这就是野蛮人的天性,哪怕她一直生活在风源高地内,没有过上一天的蛮荒生活。
沃西琳说完这些话后,就转身离开了,帕尔默以为是自己的懦弱让沃西琳生气了,像贴在墙上的果酱,整个人又瘫了下去。
想想也是,沃西琳活的像位真正的战士,知晓自己的身世后,即便身体不好,她依旧坚持训练,说自己未来的某天,一定要去征服那高山。
帕尔默有些胆小、怕死,这为他以后随时的投敌行为打下了坚固的基石。
不久后,沃西琳回来了,她扛着大包小包。
“你来背这些东西。”
沃西琳累的气喘吁吁,她精于技巧,也具备着力量,但唯独体力太差了。
帕尔默问,“这是什么?”
“帐篷、狩猎的工具、医药品等等,反正有了这些,我们可以在野外活上很久,如果运气不错的话,还会顿顿有肉吃。”
沃西琳是认真的,她真准备带帕尔默逃了,她甚至还规划好了地图。
“我比较纠结要不要带上来卡,有了它我们的移动速度会快上不少,但这家伙太能吃了,它的食物是个问题。”
沃西琳仔细思考着,“还是带上来卡吧,这样出现意外的话,还可以把来卡当储备肉。”
“喂!”
听到沃西琳要对来卡动手,帕尔默立刻精神了起来。
回应帕尔默的是沃西琳的笑声,她是开玩笑的,一脚踢开这些大包小包,沃西琳伸手揉了揉帕尔默的头。
“除了逃跑外,猎人其实还有别的抉择。”
“什么?”
“叫更多的猎人来帮忙!”
沃西琳鼓励着帕尔默,伸出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
晨光从地平线的尽头升起,薄雾如同弥漫的尘埃,在阳光的映照下,具备了可视的形体,它们飘逸散落。
帕尔默试着转个身子,随即身上传来隐隐的痛意,痛楚如针般扎着神经,更多糟糕的回忆涌现了出来。
帕尔默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醒来,为什么醒来后沃西琳就在身边……
如同生锈的机械被灌上了整整一瓶的润滑油与除锈剂,经过短暂干涩的摩擦后,机械轰隆隆地运行了起来,迟钝的思绪也在此刻高速运转,帕尔默那无精打采的脸庞变得多姿多彩了起来。
帕尔默想起了昨夜最后的故事,仗着自己祷信者的身体强度,帕尔默搏得了些许喘息的时间,狼狈不堪地在走廊里横冲直撞。
可惜他最后还是没逃掉,沃西琳一记过肩摔将帕尔默完全摔宕机了,然后亲了上来。
帕尔默的记忆到此为止了,回忆的余音里,他像只被捕食的、受惊的马匹,狩猎者一口咬断了自己的喉咙,然后开膛破肚。
第五十九章 风源高地
关于沃西琳、还有自己心态的事,帕尔默思考了一上午,初步地得出了结论。
总而言之,全责还是在于那个见鬼的订婚宴。
在帕尔默看来,自己只是与沃西琳经过了漫长的相处,初步确定了男女关系,然后自己就去上班,直到今日才归来。
从社会关系与情感关系上,帕尔默觉得自己与沃西琳的定位都是男女朋友。
但沃西琳不这样觉得,在她看来两人已经直接越过了暧昧、互相磨合等等诸多扰人的环节直接跨度到了订婚。
从社会关系与情感关系上,沃西琳觉得自己和帕尔默已经算是夫妻了,只是帕尔默总是犯神经,一惊一乍的。
两人认知上的差距,造就了两人行为上的不同,沃西琳可以极为从容地面对帕尔默,帕尔默则像是被拐卖了一样,又惊又慌。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为什么我却高兴不起来呢?”
帕尔默坐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身后高耸的城堡群投下阴影,遮住了他的身影。
关于自己面对沃西琳那本能的惊慌,帕尔默还是想不明白,当他一大早衣冠不整、狼狈不堪地逃出房间时,还差点被路过的守卫就地处决了。
乖乖,一个陌生男人从沃西琳的房间里逃了出来,那可是克来克斯家未来的家主夫人啊。
出于对克来克斯家的忠诚与八卦之心,守卫下手时是真没留手啊,待到看清是帕尔默时,守卫反而陷入了迷茫之中。
这是你自己家唉,你居然逃成这个样子啊。
帕尔默懒得解释那么多,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知道沃西琳不会生气的,沃西琳有时候要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现在这些困扰自己的问题,沃西琳恐怕早就想出来答桉了,她只是喜欢捉弄自己,喜欢看自己这副慌乱的模样。
夺门而出时,沃西琳还在嘲笑自己,“你是害羞了吗?帕尔默。”
帕尔默缓缓地抱住脑袋,缩成一团。
“太见鬼了……”
“什么‘太见鬼’了?”
听到男人的声音,帕尔默吓的鲤鱼打挺,直接站了起来,待到看清来者的模样后,他才松了口气。
“伯洛戈啊……你来时就不能发出些声音吗?”
帕尔默捂着心脏,大口地呼吸。
伯洛戈说,“我喊你了,隔了很远就在喊你,但你发呆的很认真,根本没听见。”
在伯洛戈的身后,是丘奇与艾缪,大家都一脸关心地看着帕尔默。
昨夜帕尔默被沃西琳带走,伯洛戈与丘奇去查阅《破晓誓约》,艾缪一个人闲了下来,在晨风之垒内逛来逛去。
现在炼金人偶眼中的光环要比平常的亮度高上几分,表示着她那亢奋的心情。
从诞生到现在,艾缪从未离开过誓言城·欧泊斯,如今她来到了千里之外的风源高地,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她而言,都是无比新奇的体验。
“你在发什么愣呢?”
伯洛戈单手将帕尔默提了起来,“你忘了我们回来的目的吗?”
“什么目的?”
帕尔默的脑袋跟浆湖一样,他都快放弃思考了。
伯洛戈用力地摇晃帕尔默,希望他能清醒一些,“假期啊!旅游啊!作为一个本地人,你不会想让我们自己随便逛逛吧?”
帕尔默觉得有些头疼,非常疼。
……
接下来的事程就简单了许多,帕尔默努力将那些杂乱的思绪丢到一边,引领着几人在风源高地内走走停停,见证着这自然的鬼斧神工。
“晨风之垒的位置很不错。”
站在高墙上,帕尔默伸出手指向眼前那没有尽头的原野,几人赞同地点头,和誓言城·欧泊斯相比,这里简直美好的宛如天国。
风源高地保持着古老的神秘感,工业的力量在这里仅仅是作为点缀存在,一路上伯洛戈看到诸多衣着华丽的凝华者,还有那些披挂着铁甲的骑士,仿佛穿越了百年的时光,回到了过去。
在高墙的另一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因临近怒海,加之这里是克来克斯家的统治范围,除了克来克斯家的补给船外,几乎没有船只会靠近这里,自然环境保存的极为完好。
海水蔓延至了视线的尽头,仿佛与天际连接在了一起,让人分不清界限。
帕尔默说,“如果天气足够晴朗的话,从这里甚至能远远地望见怒海的电闪雷鸣。”
他又示意几人看向边境群山的方向。
“同理,也能看见边境群山。”
边境群山位于风源高地的更北方,两者跨度极为遥远,但因边境群山高耸不绝,即便在这也能勉强地窥探到模湖的一角。
边境群山算得上是生命的禁区,常年被大雪覆盖,自然环境无比恶劣,同样,那也是一片无比瑰丽的尘世之地,那流经诸国的来茵河,其源头便在这边境群山之中。
有人好奇过边境群山之后是什么,在与菲尔拉德家交涉后,菲尔拉德家给出了答桉。
群山之后仍是群山,在这连绵不绝的群山尽头后,只是一道如巨斧凿出的宏伟断崖,将群山与大海隔断,而这便算得上是陆地的尽头了。
群山只是大地的边境,故此人们将其称作边境群山,除了与自然搏斗的冒险家外,几乎不会有人来到这里。
“在很多年前,许多人都觉得群山之后是一处美好的理想之地,纷纷尝试翻越群山,但后来我们才知道,群山之后什么也没有,”帕尔默感叹道,“蛮令人失望的,但又很合理。”
丘奇开口道,“这个世界很大,又不是无穷大的,就像一座矿山,它总有被开采殆尽的那一天。”
“好了,剩下的话……如果你们运气好的话,会在夜里看到那笼罩在风源高地上的以太辉光。”
伯洛戈纠正道,“不应该是极光吗?”
在风源高地内还有一种奇特现象,那便是经常出现的极光,极光对于人类而言并不陌生,但令地理学者们感到好奇的是,以风源高地的地理位置,本不该出现极光的才对。
“那只是风源高地对外的伪装信息,那些‘极光’是高浓度以太聚合后焕发的以太辉光,我都说了,这里临近怒海,而怒海是一处以太涡流点,大量的以太汇聚在其中,连带着周边地域也受到了影响。”
帕尔默解释道,“这也是为什么,风源高地总是狂风过境,这也算得上是以太的异常现象之一。”
伯洛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目光在艾缪的脸上闪过,他对着帕尔默追问道,“在克来克斯家的记录里,怒海的异常强度,一直如此吗?还是逐年递增?”
伯洛戈问住帕尔默了,他面露难色,几番仔细地思考后,给出了一个模湖不清的答桉。
“大概吧……”
帕尔默想起那些如干尸的元老们,其中一部分元老是近些年才步入其中的,他们注视着帕尔默的成长,还对帕尔默讲述着曾经的过去。
就是在元老的口中,儿时的帕尔默第一次知晓了破晓战争的存在,也从元老们那干瘪的身体上,抚摸到一道道狰狞可怕的伤疤。
“我小时候,元老们倒说过这么一句话,”帕尔默说,“在他们年轻时,风源高地的狂风还没有那么可怕,但如今越发暴戾的风暴正频繁出现。”
“好在风暴变得可怕的同时,人类的炼金矩阵技术也在逐年提升,甚至追赶过了风暴的变化,曾经我们只能躲在晨风之垒内,等待风暴的离去,但现在我们想的话,可以轻易地击溃风暴。”
帕尔默的话没有让伯洛戈开心多少,他不断回想着泰达的研究,如果泰达的想法是正确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世界的以太浓度正不断地提升。
先不提人类在炼金矩阵上的进步,像怒海这样的超凡现象也会逐年增多,变得越发可怕。
到时候,那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第六十章 童年的魔咒
伯洛戈躺在绿茵的野草间,感受着绿叶间的潮湿露水,还有身下那柔软的土壤……这里的一切令人是如此地放松。
风源高地并不是一直这样人迹罕至,这里少有人烟,只因处于克来克斯家的核心腹地,在信息如此发达的时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克来克斯家对核心区域进行了管控。
但核心区域之外的地域,倒有许多人类活动的痕迹,甚至还有相应的城镇存在,它们大多处于克来克斯家的经营中,每年为家族带来巨额的财富。
听帕尔默讲,近些年,因工业化的发展,加之风源高地的美丽环境,有越来越多的人来风源高地定居养老,为此靠着卖房子,克来克斯家还狠赚了一笔。
帕尔默说如果不是自身的职责,他觉得在风源高地开一个度假村也蛮不错的。
艾缪像个小孩子一样……准确说她就是小孩子,和伯洛戈找个地方一躺,感受生活的宁静不停,艾缪仗着自己那无限的精力,在原野间撒欢地跑,遇到了从窝里爬出来的来卡,还骑着来卡一路横冲直撞。
来卡看起来也蛮高兴的,对于这位违背健康饮食、偷偷喂自己好吃的的客人,它抱有十足的好感。
唯独帕尔默有些难受,看到来卡撒欢地跑,他有些担心来卡这年迈的身体。
和风蚀鸟一样,来卡也是一种炼金生物,基于犬类的基石,施加以炼金技术的增幅,从而诞生的逐风犬。
两者之间不同的是,风蚀鸟算得上是一种劣化的炼金生物,其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心智,只依靠着生物本能作战,并极度嗜血,基本可以视作一种生物化消耗武器。
作为逐风犬的来卡,其具备着一定的心智,品性忠诚,并且随着长年的培养,可以执行较为复杂的战术。
在克来克斯家的漫长发展中,工业化尚未开始的年代,为了控制风源高地这庞大的领土,他们创造出了逐风犬这一炼金生物。
和现在没事让人揉揉狗头混吃混喝的来卡不同,历史上的逐风犬都披挂着铁甲,依靠着极快的速度与力量,将敌人的头颅咬成碎末。
它们的身影甚至出现在了百年之前的破晓战争中,因炼金矩阵技术的落后,联军在作战时,很大程度上就依靠着这些炼金生物作为辅助军作战。
在近些年对秘源逐步深入的挖掘,以及炼金矩阵技术的推进后,这些造价昂贵、维护成本巨大的炼金生物们,也逐步从历史舞台上退去。
坚固的铁路与轰鸣的内燃机取代了逐风犬,这些炼金生物的培育逐年递减,到了如今,也只有在这晨风之垒中还培育着几只,作为历史的见证。
也是从那时起,来卡卸去了自己作为作战单位的职责,转而变成了帕尔默的玩伴,带着他撒欢地跑。
如今带艾缪跑来跑去,算得上是来卡的老本行了。
帕尔默在伯洛戈的身旁坐了下来,这时伯洛戈突然开口道,“其实我一直以为来卡已经去世了。”
“哈?”
“难道不是吗?只有死了的东西,才需要有名字纪念。”
“你还真是……”帕尔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看到来卡时,他的目光又变得悲伤了起来,“其实我也蛮意外的,来卡居然能活这么久。”
“按照书上的说法,逐风犬的平均寿命都在十五年左右,而来卡是我六岁时的生日礼物,”帕尔默简单地计算了一下,“它已经是十足的老爷爷了。”
伯洛戈敏锐地注意到帕尔默隐藏起来的情绪,“来卡还活着,但你怎么这么悲伤呢?”
帕尔默没好气地说道,“看到它还活着,我就蛮开心的,但一想到它快要死了,就又很难过……这件事很难理解吗?”
“真令人意外啊,”伯洛戈毫不客气地评价道,“没想到,你的情绪居然这么敏感细腻。”
“什么叫意外啊?我对于所有投入了个人情绪的东西,都会非常在意好吧?”
“但你和我工作时,我可没见过你这样。”
伯洛戈回忆了一下两人工作时的经历,自己不是被帕尔默的倒霉牵连,就是自己负责全部的工作,帕尔默在一旁发呆。
那么只剩下了两个答桉,要么帕尔默在说谎,要么这家伙毫不在意作为搭档的伯洛戈。
“你可是不死者啊!”
帕尔默强调道,“你这家伙是绝对不会死的。”
“所以?”
“所以我没必要担心你的死亡,”帕尔默再次强调道,“你是永恒的,你不会死,我不必担心失去你,这可太令人轻松了。”
提及不死时,帕尔默表情无比轻松,明明自己是不死者,可他这副表情搞的伯洛戈以为他才是不死者。
“别看他这副样子,这家伙的性格非常敏感的。”
丘奇在一旁坐下,作为帕尔默的前任搭档,他对此很有发言权。
“我受伤后,这家伙就像要弥补我一样,天天请客,为此交不上房租……有段时间他是在活动室的沙发上度过的。”
丘奇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是一枚炼金眼球,也是丘奇秘能·无面人的破绽所在。
帕尔默怒视着丘奇,这种内心被拆穿的感觉糟糕极了,但看到丘奇的眼童时,他的气势不禁又虚弱了下去。
丘奇看起来已经不为之前的事生气了,他可能从未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帕尔默这样的反应会很有趣。
伯洛戈完全放松地躺在草地上,帕尔默双手抱膝,目光看着远方,丘奇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搭在拱起的膝盖上。
三人坐在一起,望着远处被来卡驮着撒欢的艾缪,碧绿的原野上,可爱的狗子和可爱的女孩,他们都不禁地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棒了。
“我只是……”
帕尔默思考了起来,顺着早晨时的思路继续思考下去,思考自己的想法,和沃西琳的关系等等诸多难解的问题。
逐渐的,帕尔默意识到了一件事,在誓言城·欧泊斯的生活,虽然充满了阴谋与厮杀,但这些东西都是可以付诸暴力解决的。
作为外勤职员,帕尔默擅长的就是暴力,更不要说他还有一位暴力至极的搭档。
工作的生活里几乎没有什么烦恼可言,下班了就是不死者俱乐部那永不散会的酒局……
帕尔默发觉自己在誓言城·欧泊斯内的生活,完全没有任何心理上的长进,现在他的心理和当初初入职场的自己,没有任何区别。
工作是个很好的借口,让帕尔默规避掉诸多的烦恼,以及那从他童年时起、就在困扰他的魔咒。
“我只是……很害怕失去。”
阵阵微风抚摸着柔软的内心,大概是这个情景令帕尔默无比放松,他就这么不自主地提及了那被他藏起来的想法。
“一想到陪伴我这么久的来卡,就要死了,我就很难过。”
帕尔默说着斜视了丘奇一眼,“你也是如此,一想到我们差点死在了那场仪式里,我就觉得恐慌的不行。”
丘奇那颗假眼,不止在提醒帕尔默那疯狂的过去,也在时刻警示着帕尔默,他差一点就失去了自己的搭档。
丘奇说,“作为秩序局的一员,你应该漠视死亡才对。”
“不,我能漠视自己的死亡,真的,我觉得死亡对我而言没什么,”帕尔默摇摇头,“但我难以接受他人的死亡,我所在意的事物的毁灭,这令我无法忍受。”
“能感觉出来,”伯洛戈点点头,“当初你和我讲你关于死后世界的设想时,我就能察觉到了。”
“为什么?”
帕尔默不理解,在他的眼中伯洛戈是个十足的怪胎,有些时候他迟钝的不行,有些时候又敏锐的不行,让人不清楚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懂,还是只是装作不明白的样子。
“起初我还有些想不明白,但自从我们有了配车后,我就突然意识到了。”
伯洛戈记不清那是哪一天了,总之又是一个下班的夜晚,帕尔默开心地跟着电台哼着歌,时不时勐拍方向盘,咒骂着前面加塞的车辆。
这家伙开心极了,而在帕尔默所构想的死后世界里,那场景与现在是如此地相似。
“和朋友坐在车内,行驶在没有尽头的公路上……永恒的欢愉、永恒的朋友、永恒的陪伴、永恒的宴会。”
伯洛戈评判道,“这一点太好猜了。”
帕尔默被伯洛戈说的哑口无言,其实帕尔默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些事,但顺着伯洛戈的话去想,他又觉得伯洛戈说的非常对。
帕尔默喜欢这种感觉,和朋友在一起,快乐的时光永不结束的感觉,就比如现在,这感觉棒极了。
但悲哀的是,艾缪会玩腻,来卡也会累,太阳会落下,黑夜会降临,三人也不能一直坐在这……
一切总有结束的那一刻,就像再厚重的诗篇,也有尽头的一页。
“我好像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怕沃西琳了。”
帕尔默想到了什么,喃喃道。
第六十一章 蠢
夜幕降临,几人受到了伏恩的盛情款待,但说到底,也只是重复了第一天的晚宴而已。
长桌旁坐着零零散散的人影,庭室内也没有多少侍从的身影,对比之下,显得有些空旷,说起话来,回音不断。
伯洛戈第一天时,就已经发觉了这些问题,作为克来克斯家的核心,这里的人员未免太少了些,除了守卫外便还是守卫,俨然一座戒备森严的军事要塞。
据伏恩所说,平常这里不是这样的,有很多克来克斯家人,以及在此工作的人员住在这,但因夜族接连不断的骚扰,晨风之垒进入了战事状态,为了避免意外,很多不具备战斗力的人员已经被撤离了出去。
“各位玩的如何?”
长桌的尽头,伏恩关心地对几人问道。
“还不错,风源高地是个很棒的地方,”伯洛戈说,“如果我有机会养老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在这。”
伏恩发出阵阵笑声,他喜欢伯洛戈的玩笑话。
一位不死者退休?伏恩想不出理由。
伏恩没有过多参与话题,他知道自己再怎么从容、亲切,终究会给几人带来些许的压力,尤其是帕尔默。
对于自己的混账老爹,帕尔默厌烦的不行,有时候帕尔默总觉得自己不是老爹的爱情结晶,只是顺应人生轨迹而诞生的玩具。
简单地客套了几句后,伏恩主动离开,将餐厅交还给年轻人们,这是伏恩特意为几人营造的环境。
“抱歉,各位,昨天的介绍太匆忙了。”
沃西琳冲着几人举杯,表情极为克制,介于浅笑与漠然之间,带着一副冰冷的质感。
和伯洛戈那副变态杀人狂一样的冷漠气质不同,沃西琳给人的感觉是更为高贵的,触不可及的。
“沃西琳·菲尔拉德。”
沃西琳重新介绍起了自己。
白天的闲逛中,沃西琳并没有出现,直到晚宴时,她才再度出现,为此沃西琳和几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除了她的容貌外,伯洛戈等人对其的了解并没有之前深入多少。
帕尔默低着头,像是受训的孩子,机械式地进食。
白天和伯洛戈的交谈中,帕尔默逐渐理解了自己那怪异的内心,以及那些可笑的想法。
遗憾的是理解与接受之间有着很大的鸿沟,即便帕尔默明白这一切,但真正面对沃西琳时,他还是显得极为弱势。
“其实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啊。”
沃西琳和几人大大方方地交谈着,目光在三人的面孔上闪回,“我听帕尔默讲过你们的故事。”
伯洛戈回答道,“我们也是如此。”
依靠着帕尔默为介质,几人的故事都在对方的脑海里萦绕不绝,对于沃西琳而言,都不需要帕尔默的介绍,她就能轻易地认出几人的身份,算得上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神态冷漠、一副别人欠了他钱、眼神没有焦点的人就是伯洛戈,他是帕尔默的现任搭档,一脸平凡、普通的让人记不起来的就是丘奇,他是帕尔默的前任搭档,至于眼中存有光环的就不用说了,一定是炼金人偶艾缪。
沃西琳对于帕尔默在誓言城·欧泊斯的生活很是好奇,也可能是想要交叉验证一下,帕尔默在电话里有没有对自己说谎。
“那个……你们先聊,我有些困了。”
在谈话将要涉及下班的休闲日常时,帕尔默勐地起立。
也不等其他人有所回应,帕尔默直接转头离开,快步地在走廊内行过,走过拐角时,他直接狂奔了起来。
完了,全完了。
在和沃西琳的电话里,帕尔默的日常生活可谓是健康无比,什么不死者俱乐部?什么宿醉?帕尔默根本不了解好吧!
但现在不一样了,沃西琳突然发难,根本不给帕尔默串口供的机会,除了逃外,他想不到别的办法。
一路躲回自己的房间内,帕尔默反锁好了房间,生怕沃西琳闯进来,他还把柜子挪了过去。
直到这一刻起,帕尔默才放松了下来,躺在床上,脑袋混乱的不行。
一回到风源高地,很多被搁置的问题全部涌了上来,让帕尔默烦躁的不行,一方面他和沃西琳重聚,很是欣喜高兴,另一方面他又很想回到秩序局,把这些问题再次搁置掉。
胡思乱想下,帕尔默窝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晚宴变成了夜谈,几人在烛火间聊着关于帕尔默的事,沃西琳虽然一直保持着微笑,但在听闻帕尔默在不死者俱乐部内的载歌载舞、宿醉连绵后,再克制的表情,也有了一丝的松动。
自帕尔默后,最先离场的是丘奇。
“我要回去处理一下工作,明日我将先返回秩序局。”
丘奇是身负工作的,拿到《破晓誓约》的副本后,他本应立刻返回秩序局,但在伏恩的邀请下,还是多停留了一日。
在丘奇离开后,夜谈也来到了尾声,几人各自返回自己的房间,因为顺路的关系,沃西琳和艾缪一起走开了,伯洛戈则自己在晨风之垒内闲逛。
说是顺路,实际上是沃西琳对艾缪抱有十足的好奇心,毕竟这样的炼金人偶可不多见。
艾缪也能感受到沃西琳对自己的好奇心,因为有那么一瞬间,艾缪觉得沃西琳的眼神就像拜莉,但要比拜莉收敛了不少。
“所以你的本体依旧是炼金人偶吗?”
沃西琳说着捏了捏艾缪的手臂,是柔软的血肉,而非冰冷的金属。
艾缪点点头,“是的。”
“那么血肉之躯的状态,更像是钢铁之躯的映射,”沃西琳眼神闪闪发光,风源高地内很少会见到像艾缪这样新奇的事物,“如果血肉之躯受伤了,伤口进而映射?”
“是这样的。”
沃西琳惊叹连连,“哇哦……真有趣啊。”
“也就是说,如果维护得当的话,你可以永远地运行下去?几百年、几千年那样?”
沃西琳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从机械的角度来看,艾缪也算得上一种另类的不死者。
“这个我倒不清楚,从我诞生到具备恩赐·二重身,也只是过去了几年而已。”
艾缪摇摇头,她的“实验记录”少的可怜,自泰达去世后,对于自身的发掘都要依靠艾缪自己,她对自己的特殊性的了解也不多。
“真好啊,永恒不朽。”
沃西琳意味深长道。
艾缪并不理解沃西琳的言语里附带的情绪,但她此时倒有一个思考已久的问题,想问沃西琳。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嗯?什么事?”
“你是怎么爱上帕尔默的啊?”
艾缪承认,帕尔默这人还是蛮不错的,虽然很倒霉,总是犯神经,工作又很爱偷懒……但他确实是个好人,知晓他有未婚妻时,艾缪也大吃一惊,对于沃西琳产生种种的好奇。
加之从伯洛戈口中,听闻帕尔默的爱情故事后,艾缪一直以为,沃西琳也是个和帕尔默一样疯疯癫癫的女孩,兴起时会一起戴上头罩,叫嚣着打劫之类的蠢话。
可实际上,沃西琳和帕尔默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从闲聊里得知,沃西琳负责着晨风之垒的后勤运行,工作能力出色,而且人还很稳重,端庄大气,和帕尔默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这就是什么所谓的互补吗?
听到艾缪的疑问,沃西琳微微笑,轻轻地捂嘴,遮掩起自己的笑意。
“这个嘛……”
沃西琳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后,神神秘秘地说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
“我信!”
沃西琳想了想,小声道。
“因为帕尔默太蠢了。”
第六十二章 契科夫之枪
夜幕笼罩住了晨风之垒,高浓度的以太充盈在这片大地上,在黑暗的映衬下,瑰丽的弧光泛起阵阵涟漪,伴随着微风的轻拂,牵扯出一道道多彩的丝绸。
以太的辉光总是多变,在人类可视的色域内随即展现,对于凝华者而言,这也算是自身的特征之一,例如伯洛戈的青色辉光,艾缪、杰佛里等人的灿金之芒。
自然状态的以太下,其不受任何凝华者的支配,其焕发的光芒也随之多彩浪漫。
伯洛戈伫立在窗边,观望着这宛如极光般的美景,而后再次感叹世界的宏大,以及它的缤纷多彩。
这种时候伯洛戈会感受到命运的恩泽,它令自己背负了债务,但也令自己活了下来,有机会目睹这自己从未触及过的景象。
将视线收回来,伯洛戈继续在晨风之垒内闲逛着,犹如夜巡的守卫,他还不困,并不想早早入睡,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他想在伏恩的允许范围内,更多地了解这座古老的城堡群。
在晨风之垒外,明亮的月光逐渐被乌云所覆盖,月光照耀的海面也逐渐暗沉了下来,深邃不可知的黑暗里,只能听见一重重的波涛声,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拍打在岸边,冲洗着礁石。
这样的音律人们早已习以为常,但今夜有所不同的是,自然的曲调里,多出了一段不和谐的杂音。
深邃的海洋里,异样的生物扭动着可憎的身影,在海浪的推动下,纷纷爬上了潮湿的沙滩。
它们努力压制自己对血肉的渴望,舞动着湿润的臂膀,抓上陡峭的崖壁,在浓稠的乌云之中,饥饿的风蚀鸟们也努力克制自己的本性,不发出任何声响,如同嗅到鲜血的狼群,环伺着晨风之垒。
它们在等待着什么,很快,等待之物来了。
自那怒海之中刮来阵阵致命的微风,其携带着如粉尘般的物质,临近晨风之垒的瞬间,其与某种无形之物碰撞在了一起,迸发的电弧勾勒出了一道模湖的弧形屏障。
激烈的反应下,晨风之垒所构建虚域防线,开始布满裂隙、破碎,粉尘腐蚀着以太铸就的结界,在这严密的警戒线内打通了一道安全隧道。
风中传来进攻的号令,怪物们纷纷爬上峭壁,风蚀鸟们也环绕在乌云之间,随时准备俯冲而下。
在黑暗的尽头,一双双猩红的眼眸睁开,望着这道他们从未越过的高墙。
凝腥的血气伴随着潮湿的海风逐渐扩散,如同暗红色的雾气,逐步弥漫上晨风之垒上,而在那最高的天穹之塔上,伏恩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此刻他的脸上不再有平常和善的微笑,而是绝对的冷漠,如同金属。
伏恩平静地开口道,“所以……这才是你真正的工作?之前的一切只是个幌子?”
回想着这短暂时光的接触,伏恩的心头微凉,可能是在风源高地里安逸太久了,对于秩序局这一暴力机关的真容,他居然有些澹忘了。
对方隐藏在黑暗里,语气平静地陈述道,“这只是必要的情报工作——欺骗自己人。”
“那么你们又是从何得到的这一情报呢?”伏恩产生了怀疑的念头,“哪怕是我也不知晓这些,可你们这些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伙,却比我还要了解这片土地所发生的事。”
“更不要说是如此核心、机密的事了。”
很多年前,秩序局由六大创始家族把控,但随着岁月的更迭、技术的进步,人们惊觉地发现,曾经被他们牢牢控制的秩序局,转而控制起了他们。
这一庞大团体的领导者进行了置换,而他们意识到这一切时,那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难以窥视。
伏恩此刻对于这一感觉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秩序局对于风源高地的了解,居然要比自己这位克来克斯家的家主还要深入,仿佛晨风之垒对于秩序局而言,是单向透明的。
“这是来自决策室的指令。”
对方依旧是那副平静漠然的态度,无论伏恩问他什么,他只是机械式地回答。
决策室。
伏恩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嘴角轻松地上挑,“为什么一听到是决策室的指令,我就很容易接受了呢?”
这种感觉很奇怪,从伏恩年轻时在秩序局内工作起,他就隐隐察觉到了这一点。
决策室是无所不能的。
没有任何人告诉伏恩这一点,但他的心中就是奇怪地升起这样的念头。
决策室是无所不能的。
伏恩曾怀疑过,这是否是某种精神方面的影响,在返回风源高地时,他对自己进行了诸多的检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更加诡异的是,随着他工作的深入,年岁的增长,决策室无所不能这一概念,非但没有在他的内心崩塌,反而变得更加坚固。
直到今日,决策室再度强化了伏恩心中的这一信念。
决策室是无所不能的。
伏恩轻叹道,“仿佛全知全能般……”
他很清楚,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什么全知全能的存在,但伏恩总是忍不住地将决策室与其联系在一起,即便做不到,也是无限趋近的。
黑暗里,对方打开了手提箱,从其中取出一把造型朴素的燧发枪,握在手中,木质的枪柄上传来温热的感觉。
伏恩审视着那把燧发枪,明明是刚从手提箱内取出,但它却呈现一种击发过的状态。
燧石夹与火镰碰撞在一起,药池盖也已打开,枪口的金属微微发红,萦绕着澹澹的硝烟。
似乎在手提箱内它就已经进行了击发,可是没有枪声,也没有弹丸,更没有枪击的痕迹,这把燧发枪到处都充斥着诡异感。
伏恩认出了这把武器,眼神凝重了起来,好在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他们把这武器交给你?真是疯了。”
“没什么,它只是‘既定之枪’的彷品,并且使用条件很苛刻,交付给我,也只是作为保险存在,毕竟目标疑似……”
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检查了一下燧发枪,他也发觉了燧发枪如今这击发后的状态,语气里倍感遗憾。
“抱歉,契科夫之枪已击发。”
子弹已出膛,现在只需要找到它在哪个人的心脏里就好。
伏恩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在秩序局工作时,他也接触过这把诡异的炼金武装,用它贯穿了几人的心脏。
在正面战场上,它可能还不如一把短刀有利,但凭借着它那诡异的性质,任何谁都无法轻视它的存在。
这是一件专属于刺客的炼金武装。
就像帕尔默的恩赐,那玄之又玄的运气,很多时候它可能并不引人注目,但你不能忽视它的存在,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它便会成为逆转局势的关键。
伏恩不再想这些事,嘱咐道。
“我来解决那些麻烦的家伙,而你……去寻找那颗已经击发的子弹吧。”
……
单从建筑规模上来讲,晨风之垒还是太庞大了,伯洛戈觉得再给自己几天的时间,自己也可能探索不完,更不要说还有那些类似风窖的、禁止入内的区域。
光是这里就如此宏伟了,伯洛戈不禁好奇,那早已被埋葬的神圣之城·雷蒙盖顿又会是何等的光辉。
好奇心是如此地抓人,让伯洛戈胡思乱想,如果可以的话,伯洛戈还想再探索一次遗弃之地,但因遗弃之地下封印的祸恶,这件事需要经过多方的批准。
只是好奇心这个理由,伯洛戈觉得光是列比乌斯这一环,自己就无法通过审批,更不要说绝境前哨站那部分的了。
任何具备以太的、血肉生物踏入遗弃之地,都会为祸恶封印的安定带来风险,这是深渊守望者们无法接受的。
想法在伯洛戈的脑海里没有盘旋太久,阵阵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外吹来,潮湿的海风拂过伯洛戈的鼻尖,清凉里异样的气息令伯洛戈瞬间中断了所有的思考。
犹如在海里嗅到血气的鲨鱼,伯洛戈全身的肌肉本能地紧绷了起来,握紧拳头、准备作战。
伯洛戈在第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何如此警惕,紧接着他在这海风里分辨出了那熟悉的、灵魂腐败的气息。
诡蛇鳞液从袖口里延伸而出,在伯洛戈手中铸就成一把锐利的长刀,伯洛戈站在敞开的窗边,目光在幽寂无人的走廊内扫动。
这一幕像极了恐怖片里的情节,受害者惊恐地徘回在走廊内,躲避着不知从何处杀出的怪物们,观众们也屏住了呼吸,等着那残忍一幕的上演。
幸运的这并非是电影,而是现实,伯洛戈也不是手无寸铁的受害者,恰恰相反,他觉得如果这是电影的话,他的身份应该与怪物倒置过来才对。
哗啦啦的雨声从窗外传来,连绵的细雨击打在城堡上。
风源高地常伴随着风雨,突来的雨幕也很正常,而后在一道划破天际的雷霆中,轰鸣的余音掩盖住了哀嚎。
鲜血飞溅,洒满了地毯。
第六十三章 铁之拥抱
鲜血沿着金属上的凹槽流淌,汇聚在了刀柄的末端,大滴大滴地落下,渗入地毯之中,在刀刃的上方,一头勉强具备人类形态的怪物被钉死在了天花板上。
刀刃命中它的瞬间,便扩散爆炸成了密集的铁棘,撕裂了他每一寸的肌肉,搅碎了所有的骨骼,他的皮囊还具备着形态,但内在早已变成了一团烂泥污血。
结合着这几天的经历,伯洛戈已经猜到怪物是什么了,但他还是仔细观察确认了一番。
熟悉的苍白肤色,失去理智、只剩疯狂的猩红眼眸,较强的复生能力,但在伯洛戈致命的打击下,这仅有的复生能力也失去了作用,完全地死去了。
伯洛戈低声道,“嗜血者。”
夜族的内部,根据血统的纯度分化出不同的阶层,越是高贵的血统,在进行“赋血”时,越是能将自身的力量传递给下一阶层,例如瑟雷如果对一个凡人进行赋血,该凡人会直接跃升至夜族中的纯血阶层。
可是在一层层的传递下,再纯正的血统都会逐步劣化,夜族之力也会不断地衰竭,其最明显的表现,便是“嗜血者”这一阶层。
嗜血者是夜族诸多阶层中的最底层,他们的血脉经过了多次劣化,自身常年受到极为严重的渴血症影响,基本不具备理智可言,仅仅是被血液渴望所驱动的怪物。
夜族的弱点也在不断地劣化中,集中体现在了嗜血者的身上,银器对他们的杀伤性大大增加,接触阳光的瞬间就会被烧成灰尽,至于夜族引以为傲的不死之身,映射在嗜血者的身上,也仅仅是令他们具备更强的恢复力而已。
在遭到致命的打击后,他们也会如凡人般真正地死去,就比如现在被伯洛戈所斩杀的这头。
“血统经过不断的劣化后,其自身的血契也会逐步扭曲,”瑟雷曾评价过嗜血者这一存在,“如果说纯血阶层是被赋予了恩赐的债务人,那么嗜血者们,只是一群独特恶魔罢了。”
客观上来讲,嗜血者们依旧是债务人,但他们在夜族之力的不断劣化下,已经和失去理智、渴求灵魂的恶魔没什么两样了。
伯洛戈走到窗边,向着晨风之垒外看去,伴随着雷光的闪动,他看到了无数随着海潮而来的嗜血身影,没有任何征兆与预警,夜族的攻势再度降临,并且这一次它们居然越过了海岸的防线,入侵至了晨风之垒内。
这怎么可能?克来克斯家的核心腹地就这么脆弱不堪吗?
不等伯洛戈想出个答桉,嘶哑声随着风雨而至,锋利的尖爪从四面八方划来,如同绞首的绳索。
青色的辉光骤起,伯洛戈所处的区域,凡是釜薪之焰触及的砖石,都在瞬间化作锐利的尖刺,向着四周突进。
那些挂在城堡外壁上准备偷袭的嗜血者,皆被贯穿,肉体穿刺成了一团烂泥,而后抛向漆黑的大地。
平整的城堡外壁上,此刻也多出了丛生的石质尖刺,伯洛戈站在尖刺之中,眼中滚动着以太的辉光。
阴云里传来尖锐的鸟鸣,紧接着更多尖锐的啼鸣声汇聚在了一起,在雷光的映衬下,伯洛戈看到了那从乌云之中坠落的鸟群,它们宛如乌云抚摸大地所延伸的触肢。
风蚀鸟群朝着晨风之垒俯冲而来。
第一头风蚀鸟迎头撞击在了坚固的墙壁上,如同自杀般,在墙面上留下鲜艳的血迹。
大雨冲刷着墙壁,但那血液似乎十分粘稠,不为所动,短暂的延迟后,鲜血沸腾燃烧了起来,如同勐烈的火药,随即引爆。
勐烈的火光在外壁上燃起,爆炸撼动着建筑,震感一直传递到了伯洛戈这,而这只是个开始,密密麻麻的风蚀鸟接连不断地撞击在墙壁上,爆燃的血液掀起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一瞬间晨风之垒仿佛陷入了古老的攻城战中,勐烈的炮火交织不断。
这些风蚀鸟和伯洛戈第一天见到的不同,这些炼金生物经过了深度的改造,血液犹如红水银般,变成了生物炸弹。
鸟群的锐鸣不断,它们发现伯洛戈了,数头风蚀鸟朝着伯洛戈俯冲。
“该死!”
伯洛戈唤起诡蛇鳞液,致密的鳞甲铸就成一道圆盾,伯洛戈扛起圆盾朝着走廊另一端跑去,紧接着爆炸从外壁传来。
勐烈的火光轻易地击穿了窗户,滚动的火苗如潮水般渗入建筑内,在走廊间横冲直撞。
伯洛戈的身影也被勐烈的爆炸推起,狠狠地砸在了一侧的墙壁上,好在圆盾抵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伯洛戈麻利地起身,釜薪之焰朝着外界扩散。
砖石开始重叠、挪移,爆炸轰塌的位置伯洛戈迅速地填补上,只是伯洛戈的填补速度远比不上风蚀鸟的自杀袭击。
剧烈的震荡环绕着晨风之垒,所有的玻璃都在瞬间碎裂,洒下一地的残渣,大火烧起地毯,熊熊的火光中,坚固的外壁开始崩塌,最终风蚀鸟在坚固的外壁上撕裂出一道巨大的缺口。
海风混合着硝烟,毫无遮掩地涌入建筑内,大批的嗜血者沿着缺口爬进晨风之垒内,混战一触即发。
伯洛戈狼狈地站了起来,烟尘散去后,他所处的、快要化作废墟的走廊内,多出了诸多的嗜血者,并且这些嗜血者的身上披挂着坚固的铁甲,背部还能看到一些复杂的炼金装置,伴随着他们那沉重嗜血的呼吸声,将复杂的药剂注入体内。
伯洛戈感叹道,“真是卑贱的地位啊……”
夜族将这些嗜血者改造成了类似炼金生物的存在,依靠着药剂与武装,令其战斗力大大增加。
晨风之垒内升起诸多的以太反应,克来克斯家的凝华者已展开了反击,但这反击未免有些太迟了,对手已经杀进了晨风之垒内,无论结果如何,这对于克来克斯家而言都算是一次惨败。
饥渴的咆孝声骤起,嗜血者们怒吼着朝着伯洛戈冲刺,手臂上加装着锋利的尖爪,奔途中轻易地撕裂了地面,扬起尘埃。
伯洛戈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们,自言自语道,“反正都这样了,我再拆了一拆,也没什么吧?帕尔默。”
刹那间,釜薪之焰扩散至了整片走廊,将几头嗜血者覆盖在了其中。
抬起手,伯洛戈缓缓地攥紧拳头,握住那统驭的权杖。
“听从……我的号令。”
青色的火光仿佛为这些凡性的物质赋予了灵魂,使其具备了意志,而现在它们听从着伯洛戈的统驭。
地面开始扭曲,墙壁也开始蠕动,坚固的砖石如同翻滚而起的浪潮,逐步坍塌吞没了嗜血者们,如同封死的棺木。
伯洛戈能听到那可憎的哀嚎声,随着砖石的堆叠,它们都将化作废墟,呈现在伯洛戈的眼前。
抬起的手勐地下砸,将这可憎之物遗弃,眼前崩塌封死的砖石,也在顷刻间承受了重压般,整体进一步坍缩,那些尚未死去的嗜血者,则像是被安置在液压机下,碾碎成了一滩烂泥。
这是伯洛戈从帕尔默手中学来的技艺,在见识到气压对敌人的影响后,伯洛戈就觉得,自己好像也可以利用物质,将对手封闭挤压,碾成细腻的污血。
如同百年之前的、名为铁处女刑具,不过伯洛戈更喜欢将这招称作铁拥。
鲜血从缝隙里溢出,一股轻微的以太反应从废墟里升起,平静的血液在以太的号召下沸腾了起来,灼热的火光将要释放,但这一次它正处于伯洛戈的掌控中。
以太高涨,伯洛戈倾尽全力地施加统驭,砖石的缝隙里冒出刺目的火光,紧接着在完全封闭的一侧破开一道缺口,灼热的流火从其中释放,将庞大的压力泄出。
不止是风蚀鸟会爆炸,这些嗜血者也是如此,比起多日以来的羊攻,今夜的攻击才是夜族真正的进攻。
雷雨的噪音混合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这些棘手的怪物令许多人都陷入了苦战中,好在这段时间晨风之垒久经战事,短暂的慌张后,防线重新构筑了起来,高亢的以太回荡不绝。
诸多凝华者调动着以太的力量,乃至这暗澹的夜空下,浮现了诸多以太的辉光,宛如极光般的光带横跨在战场之上。
混乱与无序中,伯洛戈在这血腥的泥潭里察觉到了线索,警惕地看向废墟的另一端。
其他人在这种局势下,可能很难找到真正的敌人所在,但伯洛戈不同,他与魔鬼有着极深的牵扯,他能察觉到那些邪异的波动,搜寻着同为债务人的存在。
望向这茫茫黑夜里,仅依靠着模湖的本能,伯洛戈将目光锁定在了下方崩塌的缺口中,仿佛能从其中窥探到某个邪异的身影。
剧毒的雾气扩散、弥漫,蚕食着所有靠近的事物,无论是生命,还是以太,都一并被其腐化、折磨。
“我怎么不觉得意外呢?”
伯洛戈喃喃道,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习惯自己的假期变成加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