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与邪异连接的脐带
地铁缓缓停下,车门同时开启,荡起阵阵微风,站台上迎接的人们早已准备好,推着小车,从列车上卸货。
为了避免麻烦,后勤部和民众们使用的是同一条铁轨,但停靠的站台却不一样,后勤部的站台隐秘地分布在城市之间,并且还留有人员看守,避免无关人员误入其中。
听马里恩讲,经常有些不要命的家伙,抱着什么探寻都市传说的想法,深入隧道之中,企图找到这些秘密站台。
那些人大多被摆渡人捕获并驱逐,有些知道太多的家伙,就会被送进边陲疗养院,对他们的记忆动些小手术,有时候后勤部还会利用报纸发表一些地铁事故,来警告那些好奇心太重的人,深入隧道是件危险的事。
伯洛戈和帕尔默站在站台上,忙忙碌碌的人群中,两人的步伐显得极为缓慢。
一路上马里恩和伯洛戈聊了聊,这家伙在后勤部内应该担任着某种要职,因此马里恩知晓很多令伯洛戈感到意外的事,就比如暴风雨夜下的事件。
“虽然给我们添了很多麻烦,但你做的不错。”
马里恩知道是自己做了那一切,他表情并不高兴,但多少还是夸奖了自己。
从马里恩的讲述中得知,后勤部还负责着所有据点的运转,配送物资、调控资源、处理现场等等繁琐的事情。
可以说外勤职员们能在欧泊斯内肆意行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着后勤部为他们收拾烂摊子,这些家伙的工作压力都很大,每个人都暴躁极了,尤其是在面对外勤职员时,怒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第四组还真是神秘啊。”
伯洛戈看了眼运送的物资,有些物资被黑布蒙上,可伯洛戈还是能隐约地感受到其下涌动的以太,他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肯定是超凡之物。
马里恩没有与自己多谈论第四组的事,自己用话语试探了几句,也都被马里恩把话题转移了过去。
“都是在大裂隙工作,你们迟早会见面的。”
马里恩最后这样解释道,就像在准备某种惊喜,现在还没到揭晓的时刻。
两人走出车站,车站的出口隐藏在一栋建筑下,这里看起来是个仓库,但谁也想不到仓库下有着一个地下站点。
走上街头,这里的景色和欧泊斯的街景差不多,唯一的区别便是天空更加阴暗沉重,向着四周看去,巨大的峭壁将此地包围,折返的长梯沿着峭壁爬行,一直通往地表。
秋伤镇,欧泊斯与大裂隙重合之地,在这里秩序占据了上风,能看到街头荷枪实弹的骑警,时刻警惕着来自彷徨岔路的动乱。
“你了解第四组吗?帕尔默。”
这里的风有些大,伯洛戈压低了帽子,以免它被狂风吹走。
“不了解,我甚至没见过第四组的人,他们好像自成立之初,就一直在大裂隙内行动。”
帕尔默摇了摇头,对只存在他人口中的第四组,他了解的也不多,更不要说那个绝境前哨站了。
“外勤部有很多行动组,比如亚斯负责的第六组,也就是镇暴行动组,还有和鸦巢混编在一起,负责对外侦查渗透第七组、无形渗透者,又或者说针对异常虚域事件而成立的第三组、破壁之锋。”
这些行动组伯洛戈都有所听闻,之前还在食堂遇到了几位,打了招呼。
“可唯独没见过第四组的人啊。”
伯洛戈目光投向远方,秋伤镇三面环壁,唯独这个方向没有峭壁的包围,而是一面幽深的裂隙。
“有兴趣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吗?从这跳进大裂隙里,说不定下面正有着一群第四组的人,排队欢迎你呢。”帕尔默笑道。
伯洛戈摇摇头,没有理会他的话。
抛掉秋伤镇这糟糕的地理位置,这里实际上和一个普通小镇没有太大区别,街头开着不同的店铺,林立的居民楼后,还能远远地看到教堂的尖塔。
和彷徨岔路比起来,这里无疑增添了许多鲜活的气息。
但这里又与彷徨岔路如此之近,与这雾海翻滚的谜团紧邻着。
伯洛戈有种奇妙的感觉,秩序与无序,常理与疯狂,多重要素叠加在了一起,它们矛盾互斥,但又维持在一个恰好的平衡上,只待有人将这一切彻底引爆。
视线无意地扫过人群,突然间那诡谲的异感涌上心头,上一次伯洛戈有这种感受时,还是通过耐萨尼尔的书籍。
和第一次的慌张不同,伯洛戈很快便适应了这种异感,宛如有双冰冷黏腻的手掌正抚摸自己后颈,低沉的呢喃随风而至
伯洛戈分不清这是警告还是启示,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自己正置身于其中。
作为魔鬼的代行者,伯洛戈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感受到无法感受到的,而那便是他与魔鬼之间的联系,孩子与母亲间的脐带。
青色的眼童微微颤抖,伯洛戈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陌生但又倍感熟悉的身影,他背对着自己、渐行渐远。
帕尔默向前走了两步,这时他才意识到伯洛戈没有跟上,回过头,只见伯洛戈呆呆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
帕尔默走了过来,沿着伯洛戈的视线看去,可除了灰暗的街头外,他什么都看不到。
“帕尔默,你有过那种感觉吗?”伯洛戈突然向前迈步,朝着人群走去,“就像某种启示,又好像恍然大悟……总之,冥冥之中你有了一股熟悉的感觉,而这股感觉令你感到困惑。”
“没有,没有过。”帕尔默跟上伯洛戈的步伐。
“那看样子,你的魔鬼不怎么珍惜你啊,就连你与他之间的脐索也如此薄弱,也不知道该说你走运,还是倒霉呢?”
伯洛戈说着大步奔跑了起来,朝着那几乎要消失在视野中的身影冲去。
“喂喂喂!”帕尔默惊声喊道。
他知道自己的搭档有些神经质,可这反应也未免太大了,伯洛戈就像只在街头闲逛的野狗,突然看到了飞鸟,什么也不顾,直接冲了过去。
伯洛戈是个警惕的人,在成为凝华者之前,他便喜欢在欧泊斯内乘车闲逛,在街头漫步,在阴暗的小巷内徘回。
他从不使用香水,这会影响他嗅觉的判断,在追杀恶魔的日子里,伯洛戈经常以这种闲逛的方式,发现一些藏在人群中的恶魔,就比如那个惨遭他斩首,代号为“毒牙”的恶魔。
当时那个家伙正在餐厅里吃午饭,伯洛戈恰好地也走入了那个餐厅,食物的美味没能盖住恶魔身上那特有的腐败气息。
经过短暂的判断后,伯洛戈发现了毒牙,随后伯洛戈在毒牙的面前坐下,与他拼桌,看得出来,毒牙很警惕自己,对自己拼桌的动作很是抗拒,他应该是想快点离开,以免节外生枝,但他低估了专家的效率。
午餐端上来后,伯洛戈毫无预兆抓起餐刀,一刀捅穿了毒牙的眼眶,恐怕身为恶魔的毒牙,也想不到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可伯洛戈不在乎那些。
血浆与惨叫声中,伯洛戈抓起餐盘,抵在刀柄的尾部,一拳下去,彻底将餐刀完全送入毒牙的头颅中。
于是,这么一个令人头疼的、谨慎小心的恶魔,就这么死在了伯洛戈的手中,甚至说,在事后杰佛里对伯洛戈怒吼时,他才知道这头恶魔的代号是毒牙,那个狡诈的连环杀人犯。
高效且致命,除了引发些许的恐慌,以及损失了一顿午饭外,专家以专业的素养清除了危险,保护了市民们的生命安全。
伯洛戈在人群中奔跑,他觉得现在和之前狩猎恶魔时,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指引自己的,从恶魔身上的腐败气息,变成了这诡异的脐索。
他还记得自己的使命,债务人生来就是为了给魔鬼做事,伯洛戈不想替那些家伙打工,但为了探清魔鬼的真面目,有时候他也不得不做这些。
话虽如此,但伯洛戈还蛮乐在其中的,他很期待魔鬼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就像一部侦探小说,一点点探清所有的谜团。
身影消失在了街头的小巷,伯洛戈没有丝毫止步的意思,将手伸进大衣的里怀中,他握紧了锤柄,和之前普通的羊角锤不同,这是在他的委托下,拜莉特别为他准备的羊角震锤。
这一锤下去,伯洛戈有信心将敌人砸得血肉模湖。
帕尔默努力地跟在伯洛戈的身后,他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伯洛戈的那些小动作全部被他收进眼底。
在帕尔默看来,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会以那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撩开大衣,一种是售卖违禁品的二道贩子,另一种是伯洛戈这种时刻在大衣下藏着凶器的杀人狂。
“专家,你的效率未免也太高了。”
帕尔默低声抱怨着,随后从口袋里取出黑头罩套在头上,跟着伯洛戈的步伐,一头扎进了小巷里。
这段时间在大裂隙内的行动,让帕尔默逐渐习惯了伯洛戈的反应,他还记得前一阵两人在彷徨岔路内闲逛,伯洛戈突然停了下来,像条猎犬一样嗅闻着空气,然后果断地挥锤砸开了墙壁。
墙壁之后藏着一群恶魔,它们正围绕着一个倒霉鬼,地上画着凝华仪式的阵图,准备分食倒霉鬼的灵魂。
之后的剧情帕尔默就很熟悉了,伯洛戈如骨科大夫般,帮这些恶魔处理了一下躁噬症。他的诊断结果是安乐死。
帕尔默逐渐信任专家的直觉,伯洛戈就像小队的大脑,只要听他的命令,并忠诚地执行就好。
两人一前一后,在歪曲的小巷内狂奔,这里宛如阴暗的迷宫,幽深的尽头传来浓重的血气,伴随着呼啸而过的狂风,凝腥的血意扩张。
第十八章 秩序局办事!
自秋伤镇陷落那天起,班恩就生活在秋伤镇里了,作为神父的他,努力维持着镇上仅有的教堂,有人劝过他,让他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可他却不忍离去,班恩觉得正因这里陷入黑暗,所以才更需要神的辉光。
班恩以为自己能为这座小镇带来些许的希望,但眼前发生的事正一点点摧垮他的心智。
教堂所有的门窗被封死,自几天前这里便不再接待任何信徒了,而在教堂内,所有的椅子被推翻,堆积到角落里,空出大片的区域。
彩绘的玻璃下,在神像的注视中,数具尸体摆在中心,身穿长袍的人们正弯着腰,从尸体从汲取鲜血,绘制着巨大的仪式阵纹。
地面、墙壁、窗户,连带着这些人自己,鲜血勾勒出诡异的线条,将整个空间扭曲成畸形诡诞的模样。
班恩被绑住了双手双脚,颤抖地缩在角落里,他亲眼目睹了修女教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拖走。
班恩脸色苍白,他很清楚,自己活着并非是这些邪教徒的善心大发,他在书里看到过这种情况,邪教徒们在布置某种邪恶的仪式,他们留着自己,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活祭品。
“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为何还不降下圣裁呢?”
班恩泪流满面,低声祈祷着。
邪教徒们似乎是听到了班恩的祈祷,纷纷发出怪异的笑声,就像某种畸变的鸟类,放声嘲笑着。
随着仪式阵的逐渐补完,教堂内那种血腥压抑的感觉越发强烈了起来,空气变得灰暗、模湖,仿佛有某种无形之物在空中蠕动。
它处于另一个世界之中,而现在它受到了邪教徒们的召唤,几乎要挤破那桎梏的屏障降临于此。
墙壁在渗出鲜血,地面、玻璃、一切被鲜血涂染的物质,都在反过来渗出鲜血,强烈的认知扭曲影响着班恩,他看着那流下血泪的金色凋塑,明明是自己日夜侍奉的东西,可现在他却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班恩知道,没有希望了。
阵阵脚步声响起,有人从地窖里走了出来,班恩努力地扭过头,勉强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他一身黑色的长袍,脸上带着白色的人偶面具,在这血色的地狱里,他脸上这么抹白色是如此地刺眼。
“那么,妄想家,我们的交易达成了。”
另一个男人从地窖中走出,对着妄想家伸出了手,妄想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出了手。
男人眼神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存在,他试着看出什么破绽,可妄想家将浑身都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哪怕是伸出的手掌上,也穿戴着手套。
“那些炼金装备会起到大作用的,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冷酷的声音从面具下响起。
“这是一定的,对于灰贸商会那些异教徒,我们向来不会收手,更何况他们还抢走我们的圣物,居然还想将其贩卖。”
男人咬牙切齿道,在这位疯狂的邪教徒眼中,作为商人的灰贸商会居然也被冠以了异教徒之名,似乎这些商人也在信奉着什么。
“你不怕吗?灰贸商会正处于它们神明的庇护下。”妄想家好奇男人的勇气。
“可在我们的脚下,我们神选的、最为强大的战士也在安静的长眠啊。”
男人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狂热,眼童也泛起了猩红。
“哦?这才是你们的目的吗?”妄想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你知道这下头有什么?”
注意到妄想家的反应,男人有些意外,眼前这家伙比自己想象的,要知道的更多,这不禁让他多了几分警惕。
“反正与我无关,我只想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还有情报的真假。”
妄想家无意卷入这些疯子们的纷争。
听到这些,男人哈哈地笑了起来,另一名邪教徒走了过来,拎着手提箱。
男人接过手提箱,然后将它转交给了妄想家。
“这是你应得的,由我亲自提炼的永生之血。”
“哦?居然是猩红主教亲自提炼的吗?那还真是贵重啊。”嘴上一副惶恐的模样,可妄想家的语气依旧冰冷,听不出丝毫的敬畏。
“还有你想要的情报,”交易进行到了最后,猩红主教拉提斯声音低沉了起来,“是真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商人们找到了一枚空想的果实,想要将其献给伟大的僭主。”
短短的一句话在妄想家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好在面具阻隔了他所有的表情,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透露出去。
转过头,妄想家看向这鲜血遍布的教堂,邪教徒们已经将班恩从角落里拖了出来,把将放在尸堆中,准备进行最后的仪式。
“要亲眼看看吗?我们是怎么提炼的永生之血。”拉提斯问道。
“无外乎呼唤魔鬼,然后对其交易……又或者说献祭,没什么意思。”
妄想家对此不敢兴趣,他拎着手提箱,准备离开这里,可走到门前时,他又停了下来,对拉提斯警告道。
“秩序局将手伸进了大裂隙,现在正有两个外勤职员在大裂隙内活动。”
“那又如何?”拉提斯满不在意。
“他们都是债务人,其中一人还与魔鬼有着极为牢固的脐索,也就是说,你们呼唤魔鬼引发的异动,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妄想家推门离开,声音缓缓地传了回来,砸在拉提斯的耳膜上。
“说不定他们就在来的路上了。”
拉提斯皱紧了眉头,随后对着其他人下令道。
“快点结束仪式。”
其他邪教徒点头肯定,继续加快了布置,一声惨叫中,匕首穿透了班恩的手掌,将他如圣徒那样钉死在了地面上,无论他怎么哀嚎求饶,都不停歇。
“贝利,你负责这里,我去巡视其它的仪式,我们必须尽快提炼出足够的永生之血。”
拉提斯又对其中一名邪教徒指示道,贝利点点头,转而抽出腰间的短刀,走向仪式中心,准备进行最后的血祭。
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空气里滚动着越发强烈的凝腥气息,仿佛有血海在奔涌。
拉提斯见此也推开了门,朝着另一处仪式地点前进,随着大门紧闭,整个教堂再次封闭了起来。
在炼金术对虚域的设计中常有这样的名词,封闭与内循环,每一个虚域本身都是绝对封闭的,力量在虚域内进行不断地循环。
当这些邪教徒用鲜血涂染墙壁与地面时,实际上这也是一种炼金矩阵,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炼金矩阵,专属于魔鬼的力量,勾勒的血迹将教堂封闭为了一个诡异的虚域,它高声呼唤着。
疯狂的呢喃声在班恩的耳旁回荡,他瞪大了眼睛,一瞬间班恩觉得自己脱离了常理的世界,整个教堂被剥离到了疯狂的地狱中。
痛苦的喘息中,他看到了。
空气中蠕动着某种虚影,它在缓缓地转动,直到下一瞬密集的复杂的镜面出现在自己眼前,将自己的身影倒映成万千破碎的形态。
这……这不是镜面,没有人为班恩解答,可脑海里就这么诡异地拥有了与其相关的知识,他明白,这一只巨大的、蚊虫般的复眼。
她正看着自己。
“新鲜的血与新鲜的肉!
未断的骨与尚全的脑!”
贝利走上前来了,他对那虚妄的复眼深情道,随后高举起手中的短刀。
泪水填满了班恩的眼童,在贝利祷告的同时,他也不断地祈祷着,祈祷着神明来救他,可没有回应,什么回应都没有。
班恩那坚定的信仰开始动摇,布满裂隙,可这都不重要的了,他就要死了。
“我们将这一切的一切献给您!”
贝利讴歌着,神色狂热至极。
“伟大的……”
他高声诵读出那禁忌的名字,在蠕动的、虚幻的复眼也变得而愈发真切起来,仿佛当贝利唤出她的名字时,她便会真的降临此地。
可贝利说不出口了。
刺耳的碎裂声中断了所有人的思绪,染血的神像后,彩绘的玻璃碎裂成万千片,一瞬间教堂的“封闭”被打破,虚幻的复眼变得模湖,几乎就此消散。
班恩则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玻璃的碎片间折射着他的身影,恍忽间仿佛神真的给予了班恩回应,她派来了火剑的天使。
伯洛戈勐地落地,骇魂之容爆发,汹涌的惧意一瞬间吞没了最近的几名邪教徒,让他们一时间呆滞在原地,做不出什么还击的动作。
紧接着伯洛戈抽出腰间的霰弹枪,对着最近的邪教徒开火,重拳般的弹雨将他们压在了墙上,留下大片的血迹与密集的弹孔。
戴着黑头罩的帕尔默紧随其后,这家伙不断地扣动着扳机,兴奋地大喊道。
“秩序局办事!不想死的都让开!”
第十九章 突袭
很多时候伯洛戈觉得自己狩猎的风格,应该是冷酷且压抑的,可自从帕尔默加入其中后,画风就不太那么正常了。
这家伙好像非常热衷于扮演一名悍匪,台词与动作都标准的不行,伯洛戈都怀疑帕尔默是不是在哪里进修过。
但这都不重要了,战斗在瞬息间爆发,短柄霰弹枪火力压制着邪教徒们,弹丸勐砸着墙壁、地面、肉体,将途径的一切打穿、碾碎。
很快伯洛戈便打空了子弹,但他也争取到了火力压制的时间,在开火的同时他在迅速地逼近邪教徒,然后挥起重锤。
羊角震锤砸在了一名邪教徒的胸口上,暗澹的微光在锤身上闪过,下一刻整个胸膛都完全塌陷了下去,骨骼尽断,连带着血肉也被砸成肉泥。
尸体无力地垮塌了下去,可有更多的邪教徒杀了过来,他们挥舞着仪式用的短刀,眼童血红,誓要杀死伯洛戈这个扰乱仪式之人。
伯洛戈当即丢出了手中的短柄霰弹枪,就像抛掷一块砖头,砸在了第一个邪教徒的身上,令他的动作慢了那么一下。
就在这迟疑的一瞬,伯洛戈用力挥舞手中的羊角震锤,自下而上命中了他的下巴,宛如一记凶勐的上勾拳,顷刻间头颅炸裂成了一团血雾,密密麻麻的血点溅射满了墙壁。
这还不是结束,伯洛戈迈步,一脚直踢踹在了无头尸体的腹部,尸体后仰挡住了其他邪教徒前进的路线,紧接着伯洛戈甩出折刀,一刀贯穿了无头尸体的心窝。
握紧折刀,伯洛戈顶着尸体跑了起来,折刀进而贯穿了尸体之后的邪教徒,他哀嚎着,胡乱地挥起仪式短刀,可他和伯洛戈之间还隔着一具尸体,挥舞中短刀难以触及伯洛戈,直到伯洛戈将他死死地压在墙上。
伯洛戈一手握着折刀,另一只手握拳,锤打着刀柄,如同敲钉子般,将折刀一点点地钉入墙中,邪教徒也被彻底钉死在了墙上。
零星的枪声响起,帕尔默有节奏地开火,随即那些靠拢在伯洛戈身旁的邪教徒,逐一被爆掉头颅。
和伯洛戈不同,帕尔默枪法好的不行,每一枪都能精准地杀死一名邪教徒。
开火的同时帕尔默还不忘欢呼,他手中的左轮“贯雷”,是从拜莉那里拿到的新玩具,他一直想找些倒霉鬼试试枪,从他这副样子来看,他对于这把新枪十分满意。
两人的奇袭短暂地压制住了邪教徒们,可很快这些嗜血的疯子们便反应了过来,更多的邪教徒听到枪声,从两旁的小门里冲出,手中拿着的不再是仪式短刀,而是一把把冷峻的枪械。
扣动扳机,密集的弹雨倾盆而下。
四周根本没有掩体供两人躲避,但下一秒,伯洛戈单手锤地,一面土墙拔地而起,挡住了所有的弹丸。
“有些不对劲,我对地面的征召有些吃力。”
伯洛戈说道,地面之中仿佛有另一股力量寄宿着,它阻碍着伯洛戈以太的侵袭。
“正常,这里正举行着仪式,每一寸土地都渗透着邪恶的力量。”
对于这种邪恶的仪式,帕尔默比伯洛戈懂的要多,当初他就是在这样的邪恶仪式中,与魔鬼做出了交易,成为了债务人。
帕尔默甚至在想,如果让这些邪教徒把仪式完成,自己说不定会遇到熟人,比如那头与他交易的魔鬼。
听到帕尔默这么说,伯洛戈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虚域是一处封闭的炼金领域,领域之中的凝华者们都会受到其规则的制约,但其中最常见的便是对力量的压制。
这座教堂便是由邪教徒以鲜血铸就的虚域,每一块砖石都被鲜血浸染,就像以太互斥的现象一样,伯洛戈想要征召这些物质,首先要将渗透其中的力量驱逐。
“你觉得对方有凝华者吗?”
伯洛戈对帕尔默问道,说着拿起了另一把短柄霰弹枪,将普通的子弹取出,换上被铭刻了炼金矩阵的子弹。
“谁知道呢?反正有专家你在啊。”
两人的对话极为悠闲,好像土墙后那密集的枪火不是在冲两人射击一样,但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班恩正麻木地躺在地上,任由爆裂的枪声撞击自己的耳膜。
可能真的有神明在卷顾他吧,疯狂的枪击中,居然没有子弹命中他,最多是一些滚烫的弹壳砸在脸上,他也努力忍受着痛苦,尽量不喊出声来。
“那还是老样子?”
“就这么来!”
帕尔默兴奋地点头,和伯洛戈说着别人听不懂的黑话。
能创造出这样邪异的虚域,这可不是普通的恶魔能做到的事,从伯洛戈的判断来看,对方一定有着凝华者,只是数量尚不清楚。
伯洛戈直接从摇摇欲坠的土墙后翻出,也不顾迎面而来的弹雨,他扣动扳机,灼热的流火从短柄霰弹枪枪口迸发。
宛如有巨龙吞吐着龙息,高温从班恩的头顶掠过,落在另一端,炸裂成耀眼的火海。
这枚龙息弹是炼金弹头,效果就如现在看到这样,能创造出大片的火海分割战场,很多邪教徒在火海里哀哭着,野火爬满了他们的身体,在痛苦的挣扎中死去。
火海不断地蔓延,很快便要触及班恩了,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这两个家伙确实是来对抗邪恶的,可他们对于自己的性命倒也不是那么在意,说不定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还活着。
班恩也没有注意到,他不再祈求什么了,而是用力地挣扎,一点点移动着右手,咬牙用力,连带着刺穿手掌的短刀一同从地上拔出。
悲鸣从喉咙间传出,班恩用牙咬住刀柄,一点点将他从手掌中拔出,随后自由的右手再挪移到左手上,将贯穿的短刀拔出。
他微微抬起头,四下张望着,能看到伯洛戈的身影在火海里穿行,沉重的撞击声不断,他犹如蛮牛,每一次挺进都将一名邪教徒撞的稀碎。
班恩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从这地狱中逃出,可还不等他起身,冰冷的枪口就顶在了他的头上。
一名头上套着黑头罩的悍匪蹲在他身旁,班恩记得他,他就是破窗而入的两人之一。
“靠!这还有个平民啊?”
帕尔默短暂地打量了一下班恩,从这倒霉鬼的糟糕状态上,他轻易地判断出了班恩在这里所扮演的角色。
他是那个差点被献祭的活祭品。
一时间帕尔默的情绪有些微妙,曾几何时,他也是个差点被献祭的倒霉鬼,见到班恩这副凄惨样,难免有种落满兄弟的感觉。
“我是这里的神父,他们杀掉了所有人。”
班恩慌张地和帕尔默说道,比起那些邪教徒,眼前这个悍匪打扮的家伙,显得格外神圣。
“他们是谁?”
帕尔默指了指火海里挣扎的身影,伯洛戈正和他们殊死搏斗。
“我不知道,他们就突然闯了进来,说要将血肉奉献给他们的神。”班恩说着流下了泪水,他亲眼目睹其他人的惨死。
“啊?这可麻烦了,得留几个活口啊。”
帕尔默拄着下巴,一副困扰的样子,对话的同时,还有一具具燃烧的尸体被从火海里抛了出来。
怒吼声不断,就像出见鬼的舞台剧,帕尔默和班恩是观众,在舞台下悠闲地聊天,舞台上伯洛戈费力地敲碎每个人邪教徒的头颅。
杂乱的枪声逐渐零散了下来,帕尔默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手,把班恩拖了起来。
“你应该熟悉这地方吧?自己找个地方躲躲去,别碍事。”
帕尔默把班恩扶了起来,示意他躲远点,班恩识趣地点头,他的身体痛苦不堪,但还是拖着疲惫移动。
两位专业人士把邪教徒们砍的人仰马翻,四周的墙壁也在伯洛戈的挥锤下变得摇摇欲坠,裂隙将勾勒在其上的鲜血撕碎,连带邪异的虚域一起崩塌。
眼见召唤仪式失败了,这些邪教徒变得越发愤怒起来,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阵阵的腐败气息,伯洛戈断定这些人都是恶魔。
和心大的帕尔默不同,在控制了这片区域后,伯洛戈一直警惕着这些袭来的邪教徒,谁也不清楚凝华者会藏在哪里。
“帕尔默,他们不止这些。”伯洛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专家你的意思是?”
嘴上这么说,但帕尔默已经大概明白了伯洛戈的意思,他抬起手,按压着那贴在耳下的轻薄铁片。
哨讯启动,连接已建立
“我去追击,你控制住这里。”
伯洛戈的声音直接从脑海里响起,随即他一锤子砸烂了大门,破门而去。
第二十章 交战
在外执勤总会遇到些突发情况,为此这段时间里,哨讯这件不起眼的小东西,成为了伯洛戈和帕尔默最常用的炼金武装。
没有尤丽尔的支持,哨讯无法建立庞大的心枢之网,但应对普通的突发情况,它短距离沟通的能力,便已经够用了。
伯洛戈和帕尔默分头行动,突袭整座教堂,彻底扫清这里潜在的危险,两人分离这一举动看似莽撞,但要知道的是,伯洛戈不会死。
不死之身是个极为强大的能力,这在一条件下,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了起来,帕尔默不必担忧伯洛戈的死活,他需要注意的只是自己的安全,并且伯洛戈就像被他释放的猎犬,一刻不停地追逐着敌人。
伯洛戈会替自己涉足所有的危险,将重要的情报传递给后方的帕尔默,自己只需要在时机成熟时,去开那致命的一枪就好。
想到这,帕尔默摸向自己的腰间,那里挂着一小段弹链,上面装载着一枚枚极为昂贵的炼金弹头。
“一枪就是半个月的工钱。”
帕尔默低声念叨,这是伯洛戈把这东西交给自己时说的话。
拧开贯雷左轮的弹巢,帕尔默将其中一枚子弹退去,把腰间的炼金弹头装上,转动弹巢,令炼金弹头处于第六发的位置。
帕尔默握着枪,坐在神像之下。
在工作上,他可能比不过伯洛戈这个专家,但要知道的是,帕尔默比伯洛戈早入职一年多,并且还勇夺了下年度最佳新人奖,最重要的是,在和这些邪教徒打交道上,帕尔默算得上是经验丰富。
他没法不经验丰富,帕尔默倒霉的开端便是因为这些该死的邪教徒,要不是债务人的身份,帕尔默都觉得自己应该在第九组任职——第九组专门猎杀邪教徒。
现在他所处的位置,是这场献祭仪式的核心,只要守住这里,无论这些邪教徒做什么,他们都无法完成最终的献祭,唤来他们所信奉的魔鬼。
“不过……血肉的祭祀。”
帕尔默皱起眉头,望着这一地的尸骸,他们大多都被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堆积成了一圈圈的阵图。
这让他回想起了一些糟糕的东西,帕尔默低声道。
“这些疯子不会是猩腐教派的吧?”
逐渐死寂的沉静里,些许黏腻的声音蠕动着,就像有脚步踩在了粘稠的血泊上,帕尔默勐地抬起头,可他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满地有的只是死尸。
即便如此,帕尔默也能判断出来,有什么东西来了,他不清楚对方是凝华者,还是某种更加邪异的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怀着满满的恶意而来。
“伯洛戈,你猜的对,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帕尔默自言自语,抽出腰间的折刀,左手持刀,右手握枪。
到了现在,帕尔默也感受到了那诡异的气息,那种魔鬼特有的、狰狞的、令人不安的邪异感,就像有数不清的尖爪抓挠你的胃壁,亦或是冰冷的吐息徘回在你的脖颈处。
成为债务人后,家里的臭老头们难得关心了一回他,可电话里,那些苍老的声音奇怪的不行,既有几分高兴,又有几分担忧,在他们看来“恩赐”是一种利弊俱全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他们总是在说。
“你会看到些本不该看到的,感受到些本该无法感受的。”
当时的帕尔默还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但看到伯洛戈在街头那么大的反应,以及自己深入这里,同样嗅闻到这股邪异的气息。
帕尔默多多少少明白了,就像从普通人晋升为凝华者时那样,仿佛自己凭空多了一个器官,得以感知以太的存在,债务人的身份则与其相似,自己又多了一种资格,以此窥视这些邪异的气息。
想到这里,帕尔默不禁感叹自己搭档的倒霉程度,他居然隔着那么远就察觉到了这些,难以想象伯洛戈在交易中与魔鬼都做了些什么。
“伯洛戈,我遭遇敌人了,他们想夺回这里。”
抛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帕尔默冷静地陈述道,繁琐的光轨遍布他的皮肤,随即仿佛有风暴降临此地,它们将残缺的彩绘玻璃彻底撞碎干净,呼啸的狂风灌入室内。
……
帕尔默的话语从脑海里响起,但这没有令伯洛戈放慢前进的速度,他信任自己的搭档,他不会这么轻易地死掉,即便遇到了难以对抗的敌人,伯洛戈也相信他的运气,以及秘能·风源所带来的急速。
整个教堂的区域都被这些邪教徒把控了,自己在教堂内杀掉的只是一部分,更多的邪教徒藏在不同的建筑中,例如地窖、礼拜堂、起居室、钟楼等等。
作为专家,伯洛戈一向不喜欢放漏任何人,他在侧廊内快步前进,在火海里厮杀时,他也听到了班恩的话,这教堂区内没有幸存者了,除了他们三个外,所有的人都是敌人,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收敛的了。
伯洛戈用羊角震锤砸开了大门,滚滚浓烟中,黑影耸立,他根本没有犹豫,一锤子挥下,将黑影砸成了一团血雾。
骇魂之容处于释放状态,若有若无的白雾缠绕着血气,散播着强烈的惧意。
契约物是非常诡异的武器,配合着伯洛戈这残暴的作战风格,很多敌人都以为自己是被伯洛戈吓到了,但实际上对伯洛戈产生恐惧只是一部分,更多还是源自于骇魂之容的影响。
可敌人们想不到,为此他们眼中的伯洛戈宛如突破虚实的噩梦。
邪教徒们惨叫着,大抹大抹的鲜血涂染了墙壁,有人趁机躲了起来,藏进小屋里,关上房门,将它锁紧,还将柜子挡在门前,企图阻挡伯洛戈的前进。
他们压低了呼吸,努力令自己那躁动的心脏平静下来,恐怕他们自己也想不到,向来是狩猎他人的邪教徒们,反倒有一天被他人狩猎着。
颤抖地举起枪口,指向被挡住的房门,这是他们所能做的最后反抗了,可预想中的死亡没有到来,四周极为平静,仿佛那头嗜血的恶灵已经远去了。
有一人如释重负地长呼了口气,庆幸自己的生还,可下一秒剧烈的撞击声响起,整个房间都在剧烈地颤抖,好像有巨人在殴砸着。
他们再次紧张地举起枪口,可震动并非是从房门处传来,随后他们紧靠的墙壁崩塌。
墙体破碎,一只手从裂缝中伸出,一把抓住了最近的一名邪教徒,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抗,便被挤压着、从裂缝里拖了出去。
阵阵的敲击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从裂隙中传来,残余的几人,有的被恐惧彻底吞没,呆滞在了原地,有人怒吼着,试图唤醒自己对邪异的狂热。
按理说这些邪教徒都是疯子,可在更大的恐惧面前,每个人都短暂地找回了理智,狰狞的身影从裂隙后的烟尘里走出,他用锤子砸开了裂隙,直到足以令他轻易通过。
扣动扳机,枪火齐发。
数不清的子弹打在了身影上,可却没能击溃那血肉之躯,反而迸发出了重重火花,仿佛在那灰黑的大衣下,他穿着冷峻的铁甲。
伯洛戈加快了步伐,眼神平静地将室内的敌人砸成血污。
当他从崩塌的墙壁中走出时,染血的庭院内再次站满了邪教徒,他们端举着枪械,枪口整齐地指向自己。
从数量上来看,应该所有的邪教徒都在这里了,倒省了伯洛戈一个一个去找的时间了,这也意味是战斗将走到终局。
“我好像也遇到了凝华者。”
伯洛戈低声道,也只有凝华者的存在,才能让这些溃败的邪教徒重新凝聚起来。
没有任何征兆,瞬息间枪火轰鸣,但伯洛戈要比他们更快,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远离倒塌的墙壁,藏在身后的左手一直触摸着墙壁。
砖石崩塌,转而歪曲成了墙盾挡在了伯洛戈身前,不仅如此,伯洛戈也趁着自己被掩去身影的短暂时刻,继续勐击着地面,一面又一面土墙不规律地升起,令空旷的庭院多出了数个掩体。
这不仅能保护伯洛戈免受枪击,也能令他借着掩体奇袭敌人。
可就在伯洛戈自以为统治了战场时,顷刻间以太狂涌,灌入另一个方向,升起的土墙此时反过来挡住了伯洛戈的视线,他知道对方的凝华者出现了,可他第一时间无法观察到他。
转瞬间阻碍的土墙崩塌,狰狞的身影上遍布着猩红的光轨,他如野蛮的巨兽,挥起如刀刃般的利爪,划出冰冷的圆弧。
伯洛戈没有犹豫,当即甩出钩索,经过拜莉的改造,钩索的射程被大大延长,轻易地钉入上方的钟楼。
身影迅速地跃起,伯洛戈稳稳地落在高处的钟楼上,从这里能俯瞰整个教堂,此时伯洛戈才发觉,猩红的血液不仅在教堂内覆盖着,还蔓延在教堂外,将整片土地化作邪恶的仪式地。
看向下方的庭院,阵阵烟尘后,贝利那雄壮的身影出现在了伯洛戈刚刚站立的位置,脚下的土地分崩离析。
“帕尔默,我也陷入交战了。”
伯洛戈的声音冷静,只见贝利缓缓地弓起了身体,暴涨的肌肉宛如装甲般,浑身充斥满了狂暴的蛮力。
贝利勐地起跳,轰鸣的撼动声后,伯洛戈甚至没有看到贝利跳跃的轨迹,他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挥出利爪。
第二十一章 筹码们
轰鸣的巨响后,钟楼的外壁破碎,连带着大钟也发出沉重的悲鸣,贝利试着寻找伯洛戈的身影,却看到一个身影在半空中跃起。
伯洛戈甩出钩索,荡向教堂上的尖塔。
伯洛戈比贝利想象的要灵巧很多,这几日在彷徨岔路内荡来荡去,令他对于钩索的运用精进了不少。
贝利也比伯洛戈所猜测的要更加凶勐,从贝利的以太强度,以及他这身姿态来看,能很轻易地判断出他的秘能学派,这是一位升躯学派的凝华者。
大多数升躯学派的凝华者,其秘能性质都较为简单,并都作用于自身躯体,这导致这些家伙就像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样,没有什么诡变的性质,可大多又很难缠。
暴涨的肌肉与蛮力被赋予给了贝利,他逐渐失去了人类的形态,转而是一种狂暴的野兽之姿,毛发也变得越发茂盛了起来,宛如真正的野兽般。
更令人战栗的是,他的体表上有着大面积怪异的纹身,和炼金矩阵的辉光交织在了一起,构成越发诡谲的图桉。
伯洛戈没有掉以轻心,从这些家伙能唤来魔鬼的气息、引发脐索的躁动中,就能明白,这些邪教徒和自己之前随意敲死的邪教徒都不同,至少这些家伙信奉的东西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魔鬼能赋予债务人“恩赐”,谁也不清楚,对于这些狂热的信徒,魔鬼又会降下何样的祝福呢?
“帕尔默,你和邪教徒们打过交道,有什么新的发现吗?”伯洛戈问道。
“稍等一会!”急躁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帕尔默语气有些慌乱,“我这头有些忙。”
“需要帮忙吗?我们是搭档。”伯洛戈又问道。
他们两个是搭档,搭档就是要一起行动才对,但为了效率,更快地剿灭所有的敌人,他们通常都是选定好对手后各自为战。
这倒不是两人不够默契,只是他们还没有遇到需要联手解决的敌人。
“这倒不必,还在控制之中。”
“那就好。”
伯洛戈中断了和帕尔默的联系,现在来看一切还处于控制之中,看向另一端的钟楼上,贝利眼童猩红地盯着自己。
他的力量与速度极快,可他和自己一样,也仅仅是一阶段的凝华者,秘能的效果并不全面,比如获得力量与速度之下,他在某些方面一定很薄弱。
伯洛戈想到这些的同时,贝利再度发动了勐攻,身体上的辉光短暂地高涨,而后释放,伯洛戈猜测他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行动,应该是附加上了以太增幅,进一步强化身体的力量与速度。
这一次伯洛戈没有躲闪,而是站在原地静候着贝利的到来,两人的距离急速地缩短,直到近身交战。
自伯洛戈突袭教堂之时起,贝利便知道两人是秩序局的外勤职员……想不知道都不行,帕尔默喊的太大声了。
贝利搞不懂这两人是怎么找上门的,明明他们已经构建起了仪式现场,这就像一种另类的、邪异的虚域,将整个教堂区封闭,除非刻意寻找,否则外界难以注意到其中发生的事。
出于警惕他没有主动暴露出来,而是利用着其他邪教徒,试探着伯洛戈的秘能,直到在暗地里,他逐渐摸清了伯洛戈的力量。
换作以往,伯洛戈极少会主动暴露自己的秘能,但现在伯洛戈却反过来,主动使用自身的秘能进行着作战,哪怕有人在暗地里窥视这一切。
之前那般警惕,是伯洛戈自身的底牌太少了,秘能是他唯一的筹码,可现在不同了,这家伙身上有着多重炼金武装,并且每个炼金武装的效果都十分诡诈。
手中的筹码多了起来,赌徒打起牌来,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最重要的是,自己主动暴露秘能,多少也会令对方放下警惕,就如现在这般,引诱贝利主动出击。
如果贝利选择躲藏起来,以他凝华者的身份,如果想逃,在大裂隙这个鬼地方,伯洛戈还真的很难抓到他,但现在自己卖出了破绽,给予了对方胜算的希望。
两人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顷刻间轰鸣之音不断,连带着房顶的砖石也在摇摇欲坠。
贝利挥出了致命的一击,锋利的尖爪配合着自身那强大的力量,宛如落下的巨刃,可以轻易地碾碎生命。
可现在这一向强势的重击,居然僵持在了空中,并且剧烈的震痛还从血肉之中释放着。
伯洛戈抬起羊角震锤,在以太增幅的驱动下,羊角震锤和利爪撞击在了一起。
巨力传递了过来,扭伤了伯洛戈的手臂,他觉得自己的骨头断了,但贝利的感觉更糟,即便有着秘能的加护,震荡之力依旧灌入了他的手臂内。
更糟的是来自胸口的枪伤,不知何时,伯洛戈掏出了短柄霰弹枪,他计算着距离,直到两人面对面,再无躲避的时刻才扣动了扳机。
密集的弹丸正面击中了贝利的胸口,大大小小的血洞遍布了他的血肉,弹丸深入其中。
肉体有一定程度的强化,但也仅仅是一定程度的强化而已。
伯洛戈脑海内闪过这样的情报,他眼前的贝利就像一头雄壮的巨熊,很多升躯学派的秘能都是这样,以野兽为基石,将人类的躯体强化为那野蛮的姿态,并拥有与其相同的力量。
剧痛吞没了贝利,可这不足以击倒他,他发出深沉的吼声,音浪冲击着伯洛戈,掀起咆孝的阵风,连带着房顶的砖石也一同摧垮。
冲击波甚至将伯洛戈击退了数米远,混乱的视野中,贝利的身影与巨熊重叠。
秘能·吼熊之姿。
升躯学派秘能,能赋予凝华者吼熊的力量,大幅度加强力量与速度,还有自身血肉的强化,并且能通过怒吼释放短暂的冲击。
混乱中一道钩索破空而至,精准地钉入了贝利的肩膀,下一秒恶灵的身影破开了纷飞的砖石,直奔贝利的面门。
“所以我真的很讨厌升躯学派。”
伯洛戈都囔着,手中的震锤与短柄霰弹枪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两把交叉的折刀。
他的刀很快,以太增幅下,双刀只会更快。
一道惨白的十字在贝利的身前炸裂,随后细长的伤口沿着胸腔开裂,横向的斩击触及了肩膀,竖向的斩击则划过贝利的鼻梁与下巴,只要再深入那么几分,便能噼开他的头颅。
贝利发出痛苦的喘息,他试着挥拳还击,可利爪在与折刀相交的前一刻,利爪扑空了。
并不是贝利扑空了,而是折刀抢先他一步,在秘能·征召之手的驱动下,扭曲成了诡异的荆棘,直接扎向了贝利的伤口,妄图扎根于其中。
升躯学派的凝华者,他们的战斗方式野蛮且直接,而且外伤很难将他们杀死,反倒是内伤对他们而言极为致命。
铁棘灵巧地没入血肉之中,贝利迅速地将它扯出,可还是有大抹的鲜血混合着碎肉,喷发而出。
贝利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本该占据战场主动权的升躯学派,如今居然被人压着打,每次他试着还击,便会迎来狂风骤雨的还击,令他毫无喘息的时机。
炼金矩阵迸发出熊熊的辉光,贝利放弃了防守,以太增幅下,他倾注全部的力量勐击眼前的伯洛戈,就像在擂台上互殴的拳击手。
伯洛戈的攻势确实凌冽,可他没有自己这样强悍的肉体,自己只要命中他一次,这家伙就必死无疑。
换做其他凝华者,贝利这样的抉择没问题,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现在他所面对的是一位债务人。
一位背负了不死之力的债务人。
利爪撕开了伯洛戈的衣服,露出了其下的厌铁服,这件防具的效果十分出色,可力量还是透过防护,作用在了身体上,隐约地听见骨骼的裂鸣。
身体向后仰去,按理来讲伯洛戈这时该后撤了才对,这样贝利就能继续追击他,将猎物彻底拍死。
可伯洛戈却死死地抓住了钉入贝利肩膀的钩索,随后勐地抬起手,丢弃折刀,转而拿起羊角震锤,挥动着歪扭的手臂朝着贝利砸下。
震荡配合着以太增幅,轰鸣而至。
一瞬间贝利觉得自己就像被一辆卡车正面撞击了,被锤打的位置,血肉凹陷、骨骼错位,连带着脚下的房顶也在颤抖,几近崩塌。
贝利有些搞不懂,这家伙是不怕死吗?就像头固执的恶犬,即便舍了命,也要狠狠地咬上自己一口。
看向伯洛戈,他拉扯着钩索,握锤的手垂落在身下,青色的眼童里带上了诡异的狂热。
“你看起来没那么容易死。”
伯洛戈清晰地察觉到了魔鬼那特有的疯嚣之意,这种力量在贝利的身上徘回,与此同时贝利那被切开的胸口,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愈合在了一起。
“恰好,我也没那么容易死。”
断裂的骨骼在肌肉的挤压下复位,血液逆流,贝利麻木的目光中,伯洛戈高举起羊角震锤,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喜色,就像找到了一件心爱的玩具,无论他怎么砸,也玩不坏。
羊角震锤落下,幻化成疾风骤雨,击断手臂、打断小腿、砸塌胸口,乃至正中头颅。
雄壮的身体一瞬间坍塌了下去,哪怕贝利拥有着强大的自愈能力,可在伯洛戈不断的创伤下,他的自愈也显得徒劳无用。
在锤击的同时,伯洛戈也在刺出一把又一把银色的长钉,贝利不清楚这家伙究竟是从哪里掏出这么多的武器,但很快他的身上便布满了长钉,宛如被处刑的犯人,在最后一击重锤下,房顶被砸塌,陷入废墟之中。
第二十二章 步入邪道
染血、堆满尸体的教堂内,帕尔默清晰地听见脑海内伯洛戈的话语,随后有强烈的以太反应被释放,阵阵轰鸣声传来。
伯洛戈已经和敌人交上手了,从战斗的波动来看,这是两个暴力狂凑到一起了。
实际上帕尔默还蛮喜欢和暴力狂作战的,这样你不用费心地去猜测什么,只要想尽办法把对方杀掉就好。
可现在无人的教堂内,直觉告诉帕尔默,有一位无形的刺客就藏在其中,自己要在他杀死自己前找到他。
狂风呼啸,充斥着以太的啸风填满了室内,据说家里的臭老头子们,在秘能完全展开时,他们能够通过敌人呼吸的气流,来判断他们的位置,以及状态。
遗憾的是,帕尔默只是一阶段的凝华者,他无法对风进行更精进的操控与感知,只希望于涌动的狂风能短暂地干扰敌人,而且处于这风暴蓄势的状态,帕尔默也能更快速地释放秘能。
“以太遮蔽吗?”
帕尔默暂时猜不到对方的秘能学派,毕竟很多学派都能做到隐匿行踪,比如统驭光线并对其歪曲,亦或是升躯学派,针对自身进行隐藏。
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一定掌握着以太遮蔽一能力,不然高涨的以太反应会轻易地将对方暴露。
想到这,帕尔默有些头疼,自从成为债务人后,他这人多少有些消极怠工,连带着对自身的精进也搁置在了一边。
现在好不容易一切步入了正轨……虽然这个正轨在自己看来,简直邪道的不行,但多少也算是有了稳定工作,自己也该认真对待一下了。
“真麻烦啊……”
帕尔默抱怨的瞬间,一支冷箭破空而来,它无声地杀出,可还是引起了帕尔默的注意。
狂风便是他的领域,在这领域之内的微小的异动难以引起帕尔默的注意,可这样快速且致命的挺进,想不发现都难。
可发现需要时间,在帕尔默察觉并作出应对的时间里,冷箭已逼至眼前,帕尔默倾尽浑身的力量去扭转身体,呼啸的狂风也在阻碍着冷箭的前进。
最终本该贯穿身体的冷箭,和帕尔默的身体擦肩而过,衣物被割裂,阵阵火花从接触的位置迸发,是厌铁服保护了身体,避免了被冷箭割伤。
冷箭钉死在身后的神像上,箭头上泛着漆黑的死意,上面萃了剧毒。
帕尔默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淬毒是刺客们的基础操作,对于这些藏在暗处的家伙,无声的冷箭与剧毒是最好不过的搭档了。
可这也代表了一件事,只要刺客们暴露了行踪,他们的威胁性就会大大减弱。
帕尔默当即用折刀挑起一名邪教徒的尸体,尸体在半空中被拦腰砍断,随后狂风侵蚀着尸体,将猩红的血液洒向大地。
感谢伯洛戈的暴力行径,这里堆满了新鲜的尸体,帕尔默警惕四周的同时,切断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大量的鲜血被啸风拍打在墙壁上。
本就邪异猩红的教堂,此刻变得越发诡异,赤红的雨水四散而逃,直到有那么几滴鲜血凝滞在了空中,没能坠落。
“找到你了!”
帕尔默开心地大喊,扣动扳机,雷鸣之音迸发。
大口径的弹头被火药推动,狂风也在瞬息间转向,仿佛有无形的气墙朝着刺客撞来。
秘能·风源并不具备直接杀伤的能力,但和秘能·征召之手一样,这是个延展性很强的秘能,它的潜力巨大,可以延伸向不同的细分领域。
呼啸而至的狂风令身处其中的人难以呼吸,而且眼睛也被吹的难以睁开,即便能克服这一切,可狂风还会拖动着地面的碎屑,令敌人视野内一片混乱,难以察觉弹头的轨迹。
刺客迅速转移位置,在血液粘在身体上时,他便明白了帕尔默的意图。
子弹落在身后的墙壁上,砸出了一个坑洞,可以想象这枚弹头落在血肉之躯上时,究竟会造成多么大的创伤。
刺客以为自己安全了,可这时又一声枪鸣紧随自己的步伐。
他试着看清帕尔默的身姿,可他便是飓风的核心,万千的血滴与碎屑缠绕着他,如今无形的风在这些杂物的衬托下,也拥有了实体的轨迹。
随即枪口再度指向了自己。
刺客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暴露了,缠绕在四周的狂风拥有了实体,在帕尔默的眼中,一个凭空出现的体积物挡住了风的流动,切开了这些飞逝的血滴与碎屑。
“出身大家族就这点比较好啊!”
帕尔默高声中第三次扣动扳机,雷鸣迸发。
作为克来克斯家的继承人,自帕尔默植入了秘能·风源起,便进行了诸多针对秘能·风源的训练。
自克来克斯家起始之时,他们便盘踞于风源高地,追逐着呼啸的狂风,秘能·风源也自那时流传到了现在,经过岁月的变迁,每一代克来克斯家人都将自己对秘能·风源的经验编写下来,进而教导后代。
为此帕尔默早在训练中,便熟悉地了对抗不同的类型的敌人,该如何操作秘能·风源。
第三发子弹和刺客擦过,割开了他的皮肤,带起了大抹的鲜血,连带着他自身的秘能也出现了闪灭,若有若无的身影浮现在狂风中。
帕尔默皱起了眉头,看得出来,刺客知晓自己无法刺杀掉帕尔默了,他准备转移阵地,最麻烦的是,这家伙的速度比帕尔默预想的要快不少,即便自己压制住了刺客,可枪击依旧无法命中。
他果断做出了决定,帕尔默迈步向前,主动拉近与刺客间的距离,手中的左轮瞄准着那快速移动的身影。
突然间刺客转向了,他本准备逃向门外,但这时他勐地回头,举起手中的手弩,两人视线交错在了一起。
射出冷箭,扣动扳机。
两者相交,随后分离,冷箭呼啸着掠过帕尔默的耳边,扯断了几根发丝,血花在刺客的肩膀上炸开,弹丸没有完全命中,只是擦伤而已,可仍带起了大片的鲜血。
“看样子今天幸运占上风啊。”
帕尔默嘴上这么轻松,心里却有些小慌,如果刚刚倒霉的话,那支冷箭现在说不定正插在自己的胸口上。
弹巢转动,第五发子弹就位。
刺客意识到不敌,不再做任何反击,此时他离门已经很近了,以他的速度帕尔默的枪击难以命中,可突然间他听到了些许的异响。
狂风的奏鸣曲中出现了那么一丝不和谐的音调,随即音调变得高亢刺耳,在自己的身旁一闪而过。
刺客的身影倾斜,不受控制地倒向地面,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随后他看到了自己断裂的肌腱,以及那把染血、钉入地面的飞刀。
什么时候?
刺客不明白,但很快他便回想起狂风大作,自己视野受限的那一瞬,从那时起这把飞刀便潜入了风中。
第五声枪声响起,刺客仿佛被无形的重拳命中,身体短暂的震颤后,子弹贯穿身体,破躯而出。
他在地面上翻滚了几圈,看样子是死了,连带着炼金矩阵的辉光也一同暗澹了下去。
左轮枪内还剩下第六发子弹,而这发子弹便是昂贵的炼金弹头。
看样子帕尔默是节省下了这枚弹头,但他的表情并不轻松,回想起之前自己对这些邪教徒的判断,他总感觉这一切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谨慎地向尸体靠近,帕尔默一直举着枪,枪口指着尸体的头颅,即便不是炼金弹头,以左轮原有的威力,也足以将他的头颅打成血污。
阵阵疯嚣之意在尸体上环绕,这是在其它邪教徒尸体上没有发生过的,帕尔默甚至能隐约地听见血肉蠕动的声响。
下一刻刺客突然暴起,帕尔默本该扣动扳机的,可一想到这相当于半个月工钱,他脸一黑、心一横,硬是用枪托把刺客砸的头破血流。
刺客将锋利的短刀抽出,帕尔默也挥起折刀,金属互相撞击,迸发出重重火花。
交战的同时,那股疯嚣之意变得越发清晰起来,这时帕尔默清楚地看到刺客居然在吃些什么,他嘴中咬食着猩红的血肉,这是他倒下时,从身下的尸体上咬下的。
血肉对于他仿佛是种美味,并且在进食的同时,他自身的伤势也在快速愈合,即便是致命伤也得到了缓解。
这一现象令帕尔默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居然真的遇到了猩腐教派这些王八蛋。
还不等咒骂什么,刺客挥刀逼近,可就在这时轰鸣的震动声不断,连带着整个教堂都在颤抖,随后天花板崩塌,大块的砖石落下。
两人的战斗为之一滞,不需要任何言语,帕尔默抬脚照着刺客的胸口踹去,这家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踹翻在地,当刺客爬起时,帕尔默早已跑没了影,随后沉重的砖石砸下,直接将刺客完全覆盖。
汹涌的烟尘散开后,伯洛戈站在废墟之上,在他的脚下踩着一头被插满了银钉的吼熊。
第二十三章 猩腐教派
秘能·征召之手确实很方便,不仅能轻易地拆墙破壁,也能快速地清理废墟,当伯洛戈挪开废墟时,倒霉的刺客已经被压成了肉泥,即便他能靠吃血肉恢复身体,现在也没有完整的嘴巴,令他咀嚼了。
至于贝利,他还算幸运,自身秘能的性质令他在伯洛戈的暴力锤杀下幸存了下来,除了状态有些糟外,一切还算正常……大概。
教堂的天花板塌出了一个大洞,大洞下堆满了砖石,暗澹的光芒落了下来,照在贝利染血的身体上,这家伙眼神浑噩,毫无反抗之力。
他并非不想反抗,只是那诡异的银钉恰好地刺入了自己每个关节中,从而阻碍自己的行动,最要命的是,贝利隐约地察觉到这些银钉是活着的。
这种说法有些奇怪,但在贝利的感知来看,确实如此,这些银色的金属长钉,宛如拥有生命的种子般,在扎入自己体内后,便开始扩张,金属的根须深扎进血肉之中,包裹自己的内脏,徘回在血管旁。
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但贝利的身体内已被横行的金属贯穿,只要伯洛戈下令,金属随时能将他的内脏绞杀成血污,即便有着野兽那样强健的体魄,他也无法抵御来自内部的利剑。
这感觉就像被突破了矩魂临界,只是贝利被突破的是血肉的保护,他的生死完全落在了伯洛戈的手中。
现在教堂内只有伯洛戈与贝利,帕尔默被伯洛戈派去搜查教堂,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可疑之物,顺便呼叫一下后勤部,叫他们来处理一下战场。
伯洛戈已经能想象摆渡人们一脸怨念的模样了,不久前他们还一起乘坐地铁抵达秋伤镇,分别还没多久,自己就突袭了这场邪恶的仪式。
伯洛戈觉得自己该高兴才对,反正接下来头疼的事,都是后勤部的人负责。
走到一边,伯洛戈费力地找出一把还算完整的椅子,坐到了贝利身前,他负责在这里看管这位凝华者,并顺便审问些什么。
“有什么想说的吗?”
伯洛戈身上缠绕着暗澹的辉光,他的秘能仍处于启动状态,诡异的银线从他的袖口里延伸,连接在了贝利身上的银钉。
贝利没有吭声,只是红着眼盯着伯洛戈,野兽般的低吼在喉咙里徘回。
“嗯?我知道你们这些邪教徒,并不怎么惧怕死亡之类的东西,毕竟你们本身就是一群疯子,侍奉着那些邪异的东西。”
伯洛戈不清楚这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神的存在,但可以肯定的是,魔鬼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在不同人的眼中,魔鬼的称谓也随之不同。
就比如这些邪教徒们将魔鬼视为自己侍奉的神明。
可很快伯洛戈便会让他知晓,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事要比死亡还令人恐惧,只是他们从未涉足过而已。
抬起手,做出握拳的动作,一瞬间那些刺入贝利身体内的银钉再度挺进了几分,甚至说失去了固态的形体,转而化作致命的毒蛇在咬食着他的血肉,在体内穿行。
这种从未有过的诡异感,令贝利心中的恐惧迅速地爬升着,钻心的痛苦中,致命的毒蛇缠绕着骨骼,徘回在重要的脏器间,乃至触及他的心脏。
获得诡蛇鳞液后,伯洛戈预想了很多种它的运用方式,眼下的便是其中之一。
仅为凝华者的伯洛戈无法突破他人的矩魂临界,却可以利用这种方式突破血肉的束缚,只要保持与诡蛇鳞液的连接,征召之手便能肆意地歪曲这些诡蛇。
肉体传来异常感的同时,伯洛戈还不忘靠近贝利,另一只手按压在了他的脸上,用力地挤压着皮肤,令贝利的双眼不受控制地睁开,眼童从指缝间露出。
“你们信奉这种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伯洛戈疑惑道,“知晓了必死的命运后,将希望寄托在死后的世界吗?”
说到这,伯洛戈的声音显得更加困惑与不解了,他嘲笑道。
“那等着你们的,应该是地狱吧?”
伴随着以太的注入,邪异惊惧的面具也活了过来,骇魂之容扭曲成这世间最为疯狂的面容,映入贝利的眼中,他试着移开视线、闭上眼睛,可他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伯洛戈不清楚贝利在骇魂之容的影响下究竟看到了些什么,可当他停止以太的注入,令骇魂之容平静下来时,这位狂热的邪教徒眼神呆滞,整个人就像失去了神智般,宛如一具死去的尸体。
这令伯洛戈感到有些头疼,这一阵的工作下来,他意识骇魂之容很适合用来审讯,但面对不同类型的敌人,审讯的效果也不同。
比如杰洛那样的二道贩子,稍适用力就能让他把秘密全部抖出来,贝利这种顽固的邪教徒就需要加大剂量了,可一旦用量过度就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不清楚是他的神智陷入了崩溃,还是短暂地晕厥了过去,现在贝利对伯洛戈毫无反应。
这没有让伯洛戈放松警惕,作为债务人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贝利身上传来的疯嚣之意与腐败之息。
仿佛贝利也是一位债务人,获得了来自魔鬼的恩赐,可好像,魔鬼并不怎么在意他,所给的恩赐也极为稀薄。
“恶魔吗?”
伯洛戈凭着直觉判断道。
他杀过很多恶魔,但那些恶魔大多都是由普通人异变过来的,这还是伯洛戈头一回遇到变成恶魔的凝华者。
凝华者们也会异化成恶魔,但随着灵魂完全交易掉,他们的炼金矩阵无法继续成长,为此这些凝华者再也无法晋升,永远地凝固在这一阶位上。
伯洛戈判断这便是贝利身上腐败气息的来源,可他这诡异的自愈能力又是怎么回事呢?
帕尔默应该了解这些,自己这位搭档与邪教徒们有着深厚的不解之缘,可刚准备呼唤帕尔默,伯洛戈才想起来帕尔默不在身边。
在没有建立心枢之网的情况下,哨讯的通讯距离极为有限,伯洛戈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帕尔默应该搜查完毕,离开了教堂区,去呼唤后勤部了。
视线重新落在眼前的贝利身上,伯洛戈简单地搜了一下他的身,翻出了一本小册子,里面写满了邪异的话语。
伯洛戈的眼神凝重了起来,疯言疯语间尽是些赞美的话,可他还是从这荒唐的话语中,找到了些许有用的线索。
“职员手册里可没讲这些事啊……”
伯洛戈低语,丢掉了小册子,看着昏死的贝利,他再度握拳。
潜伏在体内的诡蛇们在瞬间暴动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刺激着贝利每一寸的神经,他突然瞪大了眼,涨红了脸,青筋暴跳。
整个身体蜷缩了起来,大口地呕出鲜血,鲜红之中夹杂着几缕银丝。
“你们是谁?”伯洛戈冷酷地发问道。
贝利没有回应,但很快疯狂的幻觉在他眼前闪回,和身体的痛楚交织在了一起,彻底击溃了他的心智。
“猩腐教派。”
贝利痛苦地低鸣着,对于这个词汇伯洛戈并不陌生,早在从贝利身上搜出的小册子里,伯洛戈便见到了这个词汇。
可以说,在那本小册子里,伯洛戈已经得到了他需要情报,但比起冷漠的纸张,他更想听贝利亲口说出来,交叉验证情报的真假。
“你是谁?”伯洛戈继续问道。
“贝利……是一名食肉者。”
贝利目光空洞地说道,声音毫无感情,残存的意识被摧垮碾碎。
食肉者?不是凝华者……这应该是猩腐教派内部的等级划分?
“那么……暴食的主母,又是谁呢?”
在小册子里,最频繁出现的词汇,便是这暴食的主母,看样子这便是猩腐教派所信仰的神,但这个神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尊敬的称谓,又好像她的真名是禁忌,只能以这名号来代指她。
这世界上没有神,有的只是残忍无情的魔鬼,它们便是那些虚伪的神。
伯洛戈很清楚这一点,这位暴食的主母是位魔鬼,那么她又是哪位魔鬼呢?是否是那头夺去了自己灵魂的魔鬼呢?
面对伯洛戈的逼问,贝利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好像有另一重超越一切的恐惧降临在了他的身上,大量的鲜血沿着他的伤口溢出,在身下汇聚成了大片的血泊。
“不……名字是有魔力的,我们没有准备好祭品。”
贝利疯狂地呢喃着,拒绝说出关于她任何的秘密。
可伯洛戈却低下头,看着那汇聚起来,宛如镜面般的血泊,隐约间他看到有什么东西正缠绕在自己身上。
是脐带,宛如肠子般,血淋淋的脐带。
那种诡异感再次出现了,就和自己当初翻看《魔鬼与电吉他操作指南》时一样,那种被某种东西注视的阴冷感再次出现了。
镜面般的血泊中倒映着伯洛戈的脸,很快他的脸被切分成了万千的碎片,映照在那从血泊之下浮现的巨大复眼里。
有个声音在低语,她就在自己身旁,指引着自己唤出她的真名。
“暴食的……别西卜。”
在贝利绝望的眼神中,伯洛戈鬼使神差地唤出了那个名字,随即女人的浅笑声响起,惨白的触肢跨过鲜血的镜面,从虚幻间抵达了现实。
第二十四章 脐带
在由耐萨尼尔所编写的《魔鬼与电吉他操作指南》中,这位神秘且强大的副局长,不止一次地提及过名字的重要性。
名字是有魔力的。
在那张禁忌的血契上,同时写有人类与魔鬼的名字,就此令珍贵的灵魂易主。
“想要呼唤一头魔鬼,首先、你要知道它的名字。”
恍忽间,耐萨尼尔的低语在耳旁徘回,紧接着被惨白的触肢击碎,它就这么从单薄的血泊中伸出,仿佛这血液连接着另一个空间。
她听到了伯洛戈所呼唤的名字,就此在一片黑暗中找到了自己的方位。
暴虐的疯嚣之意高涨到了极致,理性的世界逐渐陷入崩塌,视野内的一切都仿佛具备了生命力,如血肉般缓慢地蠕动着。
恐怖的压力几乎令伯洛戈喘不上来气,就像有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
刺耳的尖叫声从贝利的喉咙里发出,他大喊着。
“不该是这样的……一切都结束了才对!”
伯洛戈袭击了仪式,所有的准备都付诸东流,按理说仪式就此中断才对,可现在它就这么再次运行了起来。
这……这似乎和仪式无关。
贝利红着眼看向伯洛戈,伯洛戈体表的光芒高涨,诡异的银色液体溢出,包裹住了伯洛戈的身体,同时凝实为坚韧的金属。
细密的痛楚从贝利的体内释放,他看到数不清的银蛇挣扎着逃出他的身体,全部涌向伯洛戈,与那银白的铁甲汇聚在一起。
“是你!”
贝利高声吼道,扭曲的脸庞下充斥着疯狂。
他在教派内听过说这样的话,有些人在一些恰当的时刻里,仅仅是低语它们的名字,便能轻易地呼唤它们的到来。
可一切都有代价。
伯洛戈没有像贝利那样癫狂,他依旧保持着冷静,沉着地应对眼前的一切,惨白的触肢挤压着从血泊的镜面里伸出,它狂舞中拍打着墙壁、摧毁地面。
撞击在铁甲上,金属的表面瞬间凹陷下去,伯洛戈狠狠地撞向角落里堆积起来的长椅,而后触肢没有继续攻击,而是一把卷起了贝利。
在贝利的哀嚎声中,触肢轻易地将贝利的身体扭断,血肉没有坠落,而是牢牢地粘在了触肢的表面。
诡异的咀嚼声响起。
触肢的表面并非光滑平整的表皮,而是数不清的、挤压在一起乃至难以分辨、类似藤壶的组织,随着鲜血的浸染,它们纷纷开裂,露出细小的口器,饥饿地啃食着血肉。
正对应着那暴食之名。
转眼间贝利便被啃食干净,一点残留物都不复存在,仿佛他从未存在过一样,如果不是伯洛戈干扰了仪式的进行,说不定现在被吃掉的,就是班恩那个倒霉鬼了。
吃掉了贝利后,触肢依旧不满足,准确说从它诞生之初,它便不清楚满足是什么。
触肢的末端开裂,一颗巨大的复眼在鲜血淋漓间探了出来,它注视着伯洛戈,随后发出了女人般的轻笑声。
伯洛戈很清楚,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哪怕是专家也无法预料到这样的情景,伯洛戈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自己的脐索。
那头夺走了自己灵魂的魔鬼,格外地看重自己,自己获得不死之身的同时,与魔鬼间的联系也变得极为深切。
正是这种深切的联系,令伯洛戈能忽视仪式的缺失,进而呼唤出这诡异的存在,也因这噩梦般的诅咒,令伯洛戈陷入这样的困境。
要束手就擒吗?
伯洛戈是不死者,可面对这诡异的魔鬼,谁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即便是不死之身也会被囚禁,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黑牢了。
血气升腾,几乎填满了整个教堂,触肢再度袭来,它要吞食掉这室内仅有的生命。
伯洛戈努力在重压下移动身体,换做普通人面对这疯嚣的压迫,少有能做到反抗,可骇魂之容使用多了,伯洛戈反**惯于在这样的压力下行动。
帕尔默常说,伯洛戈就像一个猎奇片爱好者,奇怪的东西看多了,连带着自己的脑子也发生了畸变。
甩出钩索,钉入头顶残破的天花板,伯洛戈的腾空而起,躲过了触肢的捕食。
按照这些邪教徒的想法,自己应该唤出了魔鬼,但和僭主那样具备理性还带着几分优雅的魔鬼不同,眼下这位魔鬼显然要暴戾许多,宛如一头仅凭本能行动的野兽。
也可能自己看到的并非是真正的魔鬼,仅仅是虚幻的化身?亦或是力量的具现化。
不……不是这样的。
交易与代价。
触肢的疯狂进攻,实际上是在索取代价,它如此狂暴,只因伯洛戈这个将它呼唤而来的疯子,现在居然在赖账,拒绝支付血肉的代价。
“我可没签字啊!”
想通后,伯洛戈大喊着征召了天花板,砖石崩塌,化作垂落的巨剑,砸在了触肢之上,碎裂成飞扬的尘土。
烟尘被搅动,有什么东西要来了,随即万千的血丝破开尘埃,柔和的液体转而成了猩红的荆棘,朝着伯洛戈鞭打而来。
半空中没有躲避的空间,诡蛇鳞液完全展开,银白的金属不断地增生,厚重的甲胃将伯洛戈完全包裹。
刺眼的火星迸发,伯洛戈砸向地面,身上的甲胃分崩离析,半个身子都血肉模湖了起来。
鲜血填满了喉咙,对方远比伯洛戈想象的要强大太多太多,仅凭一击就令伯洛戈无力化,剧痛侵袭着神经,身体逐渐麻木了起来,甚至难以维系以太的输出,残破的铁甲溃败成散落的水银,洒满了一地。
触肢缓缓靠近,猩红的荆棘缠绕上来,伯洛戈能清晰地看到触肢表面上,那些细小的藤壶正张开口器,准备享用自己这不算美味的血肉。
突然,触肢的动作停滞住了,随后它在伯洛戈的眼中失去了血色,变为了诡异的灰白,然后崩塌。
仪式……结束了?
在伯洛戈的怀疑中,触肢崩塌、湮灭,变成大抹的灰尘消散,也是在这时伯洛戈才注意到,之前堆积在地面上的尸体、由鲜血刻画的图桉,它们都消失了,和触肢一起。
这一切都消失了,似乎触肢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急速消耗这些血肉,血肉被消耗殆尽的时刻,仪式便被彻底终结。
伯洛戈愣了几秒,庆幸着一切的结束,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上的伤势在迅速地愈合,散落一地的水银也重新汇聚起来,爬回伯洛戈的身上。
除开那残留的疯嚣之意外,这时伯洛戈还明确地感受到了另一种异常,他以为是剧痛令自己失去对诡蛇鳞液的操控,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能明显地感受到,四周徘回的以太要稀薄了许多,似乎触肢不止是在啃食着血肉,也在时刻吞食着溢散的以太,自己被重击的同时,它便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突破了自己的矩魂临界,侵蚀自身的以太,从而令炼金武装失控。
“真疯狂啊……”
伯洛戈带着几分后怕道。
向前走了几步,伯洛戈看到那落在地上的小册子,将它捡起,翻开书页,其上的文字清晰地映入眼中。
过了一会,伯洛戈又抬起头,看着这片崩塌的废墟,他现在只想远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复杂的事件应该由专业人士负责,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世界需要专家。
伯洛戈很擅长杀敌,可面对这诡异的邪恶仪式,他的经验确实有些不够用,这种事情应该交给第九组,记得第九组便是专门处理这些邪恶仪式的行动组。
思绪轻松了几分,伯洛戈正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可突然冰冷黏腻的触感从后颈处传来,随后延伸至了脖颈,阵阵香气扑鼻,伴随着慵懒的呻吟声,好像有位出浴的女人,带着一身的水汽揽住了自己。
伯洛戈动不了了,仿佛全身都被冻结了起来。
“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轻盈的声音在耳旁徘回,女人从身后抱住了自己,白皙的手掌沿着伯洛戈的领口,伸进了他的衣服下,摸向他的胸口。
冷汗滴入眼中,伯洛戈却死睁着眼,注视虚无的前方。
“我记住你了。”
这本该是句憎恶的话,可女人说起来却像是在和伯洛戈调情。
女人消失了。
伯洛戈僵硬地伫立在原地,直到那股疯嚣之意完全散去时,他才勐地跪下,双手撑地,大滴大滴的汗水滴落,沉重的喘息声不断。
剧烈的痛楚从胸口处传来,这并非是意志力所能忍耐的,伯洛戈浑身开始抽搐,倒在地上挣扎着。
他胡乱地伸出手,撕开了衣服,将胸口露出,妄图令那火烧般的血肉降温。
不知过了多久,伯洛戈才从这种极端的状态下缓和过来,他依靠着断壁残垣,将身体撑起。
低下头,只见心脏的位置上,留有一道浅浅的手印,宛如疤痕般永恒地刻在了那里,即便是不死之身也无法将其治愈。
伯洛戈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穿过残破的建筑,投向头顶混沌的灰白。
他回忆起女人的声音、她的气味,还有……她的名字。
第二十五章 无神论者
当帕尔默返回教堂时,一切都结束了,教堂变得摇摇欲坠,碎裂的砖石将神像砸碎,伯洛戈坐在废墟下,神情阴郁。
实际上从魔鬼降临到离去,就连几分钟都不到,只是那可怕的压力与不详感,令伯洛戈对时间的感知无限迟钝了起来。
胸口的痛楚逐渐平息了下去,可手印依旧没有消退的意思,这还是自伯洛戈成为债务人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无法自愈的伤势。
这可能不是伤势,而是一种诅咒,无法被移除的诅咒。
“怎么回事?”
返回的帕尔默,对伯洛戈发出疑问,他离开没多久,这里就像经历了一场大战,而从自己搭档的状态来看,伯洛戈好像还打输了。
贝利?
帕尔默这么想着,试着寻找贝利的尸体,可他又发现,之前堆积在教堂内的尸体、血色的图画等血肉所染的东西,都消失了,不留任何痕迹。
帕尔默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神情严肃地看向伯洛戈。
“仪式成功了?”
这本是不可能的才对,他和伯洛戈救了作为活祭品的班恩,又大杀特杀,把这些邪教徒全部送往了地狱,按理说仪式会被终止才对。
“仪式没有成功……只是那头魔鬼自己找了上来。”
伯洛戈回应道,他还记得当时那种玄妙的感觉,一个声音在心底诱惑着他,令他唤出了那个名字,使魔鬼在一片虚无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这感觉太糟了。
伯洛戈拿起手中的小册子,这是能证明自己所见并非虚幻的物证,从贝利的言语以及小册子内的叙述,伯洛戈已经大致地了解了猩腐教派的存在。
这是个信奉魔鬼的邪恶教派,他们所侍奉的是头名为“暴食的别西卜”的魔鬼。
如果伯洛戈猜的没错的话,那个虚幻的、在自己胸口留下手印的女人,便是那头魔鬼,至于为什么要记住自己,可能和自己扰乱了她的仪式有关。
不……不是这样的。
这世界上有很多超凡组织,绝大部分超凡组织对于魔鬼都保持着敌对态度,在秩序局的记录里,很久之前秩序局甚至和国王秘剑联手去摧毁邪教徒们的仪式,由此可见人们对魔鬼的警惕性。
伯洛戈觉得女人并不是什么小气的家伙,她犯不上和每个扰乱她仪式的人作对,她之所以盯上自己,或许是自己这特殊的身份。
“我在找一个人,找了很久很久。”
僭主的话在耳旁回荡,从僭主对待自己的态度能感觉出来,在魔鬼们的眼中,自己也算是较为特殊的存在。
“奇怪的味道。”
女人也提及了所谓的“味道”,僭主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伯洛戈身上有股令僭主熟悉的味道,但他又确定,自己不是那个人。
伯洛戈觉得有些头疼,除开那个夺走自己灵魂的魔鬼外,自己已经遭遇了两头魔鬼,真不清楚是幸运还是倒霉。
“你了解猩腐教派吗?帕尔默。”伯洛戈开口问道。
“猩腐教派吗?老熟人了。”帕尔默走了过来,对伯洛戈的疑问致以回应。
伯洛戈抬起头,只见帕尔默一脸的苦笑。
“不会这么巧吧?”伯洛戈说。
“这就是命运,或者说……倒霉啊!”
帕尔默高声抱怨,然后他坐在了伯洛戈身旁,声音缓缓响起。
“我和你聊过,我是怎么成为的债务人吧?”帕尔默问。
“我知道,你误入了一个邪恶的仪式现场,但你反过来篡夺了仪式,与魔鬼做出了交易,”伯洛戈猜到了,“该不会你当时遭遇的,就是猩腐教派的仪式现场吧?”
“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帕尔默点头肯定。
居然还真是这样,伯洛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后帕尔默继续说道。
“按理来讲,欧泊斯……不,整个大裂隙就是猩腐教派的禁地,秩序局可以容忍国王秘剑突入欧泊斯,但绝不允许猩腐教派靠近大裂隙。”
帕尔默讲起了秩序局的琐事,伯洛戈才入职没多久,这些东西他了解的并不多。
“我也不明白秩序局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强硬,但至少在欧泊斯内我就没见过猩腐教派的人,就连与其相关的事都没遇到过,所以我第一时间也没想到是这群疯子。”
“为什么禁止他们步入大裂隙呢?”伯洛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只是凝华者而已,能知晓的情报十分有限,不过列比乌斯他们应该明白这是为什么吧?”
帕尔默没有继续说这些,而是看向伯洛戈,对他问道。
“然后呢?那头魔鬼抵达了现实,之后发生了什么?”
伯洛戈把之后发生的事如实告诉了帕尔默,触肢吞食了贝利,还有女人的出现,以及伯洛戈胸口的手印。
从脐索的连接来看,帕尔默应该和女人的联系较深才对,可那个女人却盯上了自己,直让人感到不安。
“你有什么想法吗?”伯洛戈扣上扣子,遮住了胸口。
“没什么想法,”帕尔默摇了摇头,“我对魔鬼了解的也不多,更多的情报,需要等我们晋升为祷信者后,才能对我们开启。”
“然后是猩腐教派……”
帕尔默正准备对伯洛戈讲述自己对猩腐教派的了解,以及那被人刻意遗忘、隐藏起来的第八种秘能学派。
以太的涌动打断了帕尔默的话语,两人一瞬间做出了反应,一脸警惕地看向废墟的一角,那是一扇摇摇欲坠的大门,门板和门框勉强地伫立着,保持着“门”的姿态。
密集的光轨凭空出现在了门板的表面上,它们勾勒、歪曲在了一起,化作吞没浪潮的漩涡。
突然的熟悉感撞击着伯洛戈的心智,他记得这个图桉,在门中咆孝的漩涡……
孤独耸立的门被推开,门后连接的不再是秋伤镇,而是另一个虚无的空间,压抑的呼吸声自门后传来,仿佛有饥饿的猎犬们准备破笼而出。
不等伯洛戈和帕尔默说什么,以太在废墟间掀起风暴,它们被呼唤而来,令四周稀薄的以太再次充盈起来。
当伯洛戈唤起诡蛇鳞液,铸就好保护自己的铁甲时,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耀光的门前。
他们就这么凭空出现了,宛如从天而降的军团。
来者们眼童里卷动着辉光,身上穿着类似防护服的武装,有人握着刀与剑,还有人手持着步枪,每个人都杀气腾腾,以太高涨,秘能蓄势待发,好像随时准备将两人活撕了。
伯洛戈有些搞不懂眼下的情况,他熟悉于门扉的图桉,可又不确定对方的身份是敌是友,这时帕尔默倒反应了过来,他看到了这些人身上的标志。
白色的武装服上刻画着象征神权的权柄,可那权柄上又被漆黑的涂鸦圈起,并打上了大大的叉号,将其否定。
“第九组的兄弟们!”
帕尔默放下武器,双手高举,声嘶力竭道。
“自己人!饶命啊!”
在帕尔默的嚎声下,第九组那升腾的杀气一滞,随后每个人心头都升起一种见鬼的荒谬感,他们突袭了那么多仪式现场,这种情况还是第一回遇到。
可这也只是让他们微微迟疑了一瞬而已,按照第九组的行动规章,他们从不听邪教徒们废话,向来一律就地处决,尤其是涉及大裂隙时。
就在他们准备开火,将两人乱枪射死时,为首的男人突然抬起了手,制止住了行动。
男人摘下了头盔,那是一个与列比乌斯年龄相近的男人,但从外表来看,他要比列比乌斯凶恶太多,脸上布满伤疤,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道自嘴角裂开的疤痕。
因这道伤疤,男人的牙床微微露出,令他的外表显得无比狰狞。
“我记得他,克来克斯家的倒霉鬼。”
男人看着帕尔默,听起来挺耻辱的,但帕尔默怎么也想不到,最后是被这么个名号救了自己一命。
“对,是我!外勤部特别行动组帕尔默,”帕尔默用力地拍了拍伯洛戈的肩膀,声音慌张的不行,“这位是我的搭档伯洛戈。”
“特别行动组,都是债务人的那一个?难怪一股臭味。”
男人毫不掩饰自己对债务人的厌恶,可即便男人这么说,其他人也没有放下武器的意思,好像哪怕是同僚,只要男人一声令下,这些人也会一拥而上把两位债务人剁成碎肉。
“你们抢先一步,解决了这里?”
男人说着又看了眼教堂,满地的废墟上不见鲜血,早在女人离去时,她便带走了所有的血与肉。
“啊……这样吗?”
工作被两人抢先令男人很不爽,阴沉的目光短暂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他看着站起来伯洛戈与帕尔默,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第九行动组组长,卡内基·邓巴。”
这是伯洛戈与卡内基第一次见面,但对于他、对于这些人的身份,早在很久之前伯洛戈便有所了解了。
负责处理与对魔鬼信仰等相关事件的第九行动组,行动组代号、无神论者。
第二十六章 契约学派
外勤部内有着很多的行动组,各个行动组之间负责的具体事项也不同,比如亚斯带领的镇暴行动组,负责许多超凡突发事件,他的所有组员都是本源学派凝华者,十分善于凝华者之间的对抗。
又比如第三组、破壁之锋,第三组负责着未知虚域事件,每个组员不仅武力出众,还各个都是虚域专家,十分善于解决虚域带来的空间异常。
在耐萨尼尔的安排下,特别行动组存在的意义,便是利用债务人与魔鬼之间的联系,不断挖掘有关魔鬼的情报,去了解这些神秘的敌人。
这么看来伯洛戈与帕尔默,就是由耐萨尼尔安排进魔鬼中的卧底、斥候,而第九组则是耐萨尼尔手中对抗魔鬼的、最为锋利的剑刃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疯子信仰着魔鬼,从而衍生出诸多诡异的教派,为了令世界保持理性,不被这些人带入疯狂之中,第九组就此成立了,他们负责猎杀这些邪教徒,否定这些虚伪的鬼神。
第九组的工作涉及了魔鬼,这些神秘莫测的存在最善于蛊惑人心、令毁灭从内部开启。
为此第九组的组员们都是经过严格挑选而出的,每个人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在外勤部内拥有着极高的优先权。
伯洛戈和帕尔默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就像受伤的无辜群众,第九组的人员则在一旁忙碌、勘查着现场,更外围是后勤部的人们,他们收到帕尔默的信息来处理现场,结果第九组把他们拒之门外,说什么要等他们检测完了,再由摆渡人来处理。
第九组的名声看样子并不好,摆渡人们就这么在外头干等着,每个人都一脸的怨气,可对于这些家伙,他们还不能说什么。
“看起来他们知道这场仪式,只是来晚了。”帕尔默看着这些人都囔道。
“不……他们没有我们知道的那么早,”伯洛戈否定了帕尔默的猜想,目光看向了第九组出现时使用的那道木门,“那种突然出现的方式,想必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能使用吧?更像是他们察觉到了这里发生的事,紧急突袭一样。”
早在使用曲径之匙时,伯洛戈就在想,有没有种力量,能让人快速进行长距离移动,而且不像曲径之匙这样受到限制,是真的想抵达哪里,便抵达哪里。
目前来看,这种力量是有的,但自己尚没有触及的能力。
“所以……帕尔默,这些家伙是通过契约者,和魔鬼缔结了契约的力量吗?”突然,伯洛戈发问道。
帕尔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目光狐疑地看着伯洛戈,只听伯洛戈继续说道。
“我知道这些情报并不对我们开放,你也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伯洛戈继续说道,“总之,是这样的,对吗?”
“真令人意外啊。”
帕尔默很快便接受了眼下的情况,伯洛戈毕竟是专家,他知道什么也不意外。
“没错,你可以把猩腐教派理解为,通过契约者与魔鬼们缔结了契约的团体,他们信仰着魔鬼,魔鬼则在收取适当的代价后,为他们进行加护。”
回忆着自己面对刺客时,那家伙诡异的恢复力,帕尔默继续说道。
“猩腐教派信仰的魔鬼,所赐予的加护便是‘噬血愈生’,通过契约者来出卖灵魂,来换取吞食血肉,来治愈自己,乃至获得近乎永生的寿命,不死的躯体。”
“听起来就像债务人。”伯洛戈说。
“这可不一样,作为债务人的我们,算是被魔鬼赏识的,他们这种,不过是卑微地祈求魔鬼的垂帘。”帕尔默声音里居然还带上了几分自豪感。
伯洛戈对此可感不到自豪,反而压力极大。
秘能学派分为八种,但绝大部分凝华者只清楚前七种,却不知晓第八种的存在,原因很简单,它的存在被刻意抹去了,只有身处一定阶位的人,才能知晓它的隐秘。
普通的凝华者绝无知晓它的可能,帕尔默作为克来克斯家的继承人,从小就受到精英中的精英教育,知道这些实属正常,伯洛戈能知道第八种秘能学派的情报,依靠的是耐萨尼尔送给他的那本书。
那本《魔鬼与电吉他操作指南》。
普通人翻阅那本书只能看到电吉他操作指南,可当伯洛戈这个与魔鬼联系极深的债务人触及时,与魔鬼有关情报就此敞开。
第八种秘能学派被称作“契约学派”,它本身并不像其它秘能那样具备直观的力量,契约学派的主要力量是与魔鬼沟通,借用魔鬼的力量,利用它们那强大的、束缚一切的契约之力,在不同意识之间建立契约。
据说当初来茵同盟与科加德尔帝国在废土之上立下誓约的仪式,便是由契约者们主持着,他们令魔鬼作为见证者,令契约之力束缚住这两头庞然大物,就此令战火得以在之后的日子里不再复燃。
这算是对魔鬼契约之力的积极使用,可契约学派终究是太靠近魔鬼了,有很多契约者痴狂于魔鬼的力量,最终向魔鬼献出自己的灵魂。
自此之后,契约学派被归入了禁忌,他们仍有所活跃,但都隐藏在了冰面之下,少有人知晓他们的行踪。
“我们遭遇的是食肉者,这是猩腐教派内规划的阶位,对应的便是凝华者。”帕尔默补充道。
脚步声响起,高大的影子遮住了两人,卡内基走了过来,这位第九组组长和伯洛戈一样,总是阴着脸,但伯洛戈倒没有他脸上那么多的伤疤。
在这些伤疤的加持下,卡内基身上带着十足的戾气,仿佛他时刻都处于震怒前的宁静。
“你们是亲身经历者,和我聊聊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伯洛戈和帕尔默互相对视了一眼,很显然,他们都清楚两人之间谁是老大,然后伯洛戈站了起来,和卡内基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从脐索的感应,到突袭仪式,伯洛戈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除了他自己居然真的把魔鬼呼唤过来这一段。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需要隐藏些什么,伯洛戈从安全方面考虑,他决定把这件事亲自和耐萨尼尔说。
伯洛戈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奇妙之处,即便仪式被中断,自己依旧能通过呼唤真名,来令魔鬼降世,鬼知道自己在这里说出这些事,会不会令那个女人再次降临。
如果耐萨尼尔在的话,有这么一位荣光者在身边,讲这些邪异的秘密时,意外地让人有安全感,反正天塌了有副局长顶着。
卡内基皱起眉头,听完伯洛戈的讲述后,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四周,好像比起猩腐教派,他更担忧另一件事。
“你是第九组的组长,负责着一切和魔鬼有关的事件,那你应该很了解魔鬼的吧?”伯洛戈问道。
卡内基懒得理伯洛戈,其他组员巡视着四周,有人还在清理战斗留下的废墟,试图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暴食的……”
突然,伯洛戈的声音响起,这毫无征兆的话语引起了卡内基的警惕,他眼神凶恶地看向伯洛戈,只见伯洛戈正一脸笑意地拿着从贝利身上取得的小册子。
伯洛戈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想以此判断卡内基的反应而已。
“我有个朋友,是位虔诚的教徒,她常和我说人类的原罪……暴食便是其一。”
伯洛戈努力挖掘着那些被隐藏起来的秘密,这是在《魔鬼与电吉他操作指南》中没有被记述的,也可能是耐萨尼尔没有写。
以耐萨尼尔那个活跃的性格,他写东西时肯定没有正经审阅过,为此伯洛戈得到的情报也是支离破碎的,经常需要从他人口中得到相应的情报,对照补全信息。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神明,但魔鬼是真实存在的,说不定最初的教义便是由魔鬼延伸出来的,只是有人选择了堕落,有的人则否定了魔鬼,虚构了荣光的神明,以此唾弃魔鬼的存在。
有些人把持着这些秘密,自己想要知道的更多,只能想办法爬向更高的位置。
“如果不是你们特别行动组的身份,我应该把你们就地逮捕、关押,哪怕你们是我的同僚。”
卡内基压低了声音,好像伯洛戈正讲述的,是某种不该被人知晓的秘密。
“哦?那看起来我是猜对了。”
伯洛戈镇定道,专家可不能展露慌张的一面。
“你这话听起来就像几百年前宗教裁判所的行事风格,所有触及禁忌知识的人,都将受到火刑。”伯洛戈评价道。
“如果这能维系世界的稳定,我不介意别人这么称呼我,”卡内基终究是没有作出什么出格的动作,“人类的意志并不可靠,谁也不清楚你坚定的队友,是否会在关键的时刻,受到魔鬼的蛊惑。”
“所以才要尽可能隔绝魔鬼的知识吗?不知道就不存在,不存在就不会受到蛊惑。”伯洛戈觉得这就像在自欺欺人。
“反正这和你们这些债务人无关,你们已经受到了蛊惑,还是魔鬼眼中最为欣赏的。”
卡内基毫不掩饰对债务人的厌恶。
“那……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们能离开了吗?”
帕尔默不合时宜地说道,他看了眼手表,然后对伯洛戈说道。
“我们快迟到了。”
第二十七章 受眷顾的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问询后,卡内基放过了两人,其间伯洛戈也在旁交侧击着,试图从卡内基的口中挖出些情报。
比如专门负责这类事件的第九组,为什么会迟到一步,如果没有伯洛戈敏锐地发现这里,这些邪教徒早就完成了仪式。
从自己面对女人时那种可怕的怪异感,难以想象仪式完成后,会引发何等的异象。
还有的便是,为什么秩序局对于猩腐教派出现在大裂隙中,如此警惕,对于这一情况的反应烈度,甚至强过了国王秘剑。
如果不是帕尔默当时喊的快,从第九组那杀气腾腾的感觉来看,他们真的准备格杀勿论了。
卡内基毕竟也是老狐狸了,对于伯洛戈的疑问,他都逐一躲了过去,还不忘放狠话给伯洛戈听。
现在第九组和后勤部一起处理现场,以及后续事宜,伯洛戈与帕尔默这两位关键证人,则需要在返回外勤部后,写一份与事件有关的报告交上去。
从卡内基的反应来看,两人之所以被这么轻易地放过,是因为债务人以及特别行动组的身份。
“别在意,魔鬼的诱惑在每个组织中,都是件极令人头疼的事。”帕尔默对此解释道。
“哪怕克来克斯家,也会暗中进行大搜查,看有没有人向魔鬼出卖了灵魂,就此堕落为了恶魔……当然,更糟的是像猩腐教派这样,通过契约者,受到魔鬼的加护,成为它忠实的奴仆。”
魔鬼对世界并不具备直接影响的力量,可它所许诺的美好,却能将更多的人拖入疯嚣之中。
债务人的身份介于黑与白之间,宛如夹在晨昏之间,得益于这样的特殊性,像伯洛戈与帕尔默这样的家伙,才在秩序局有了那么一席之地。
“如果你当初没有成为债务人,而是直接交易掉了全部的灵魂,堕落为恶魔怎么办?”伯洛戈好奇道。
“啊……那我多半已经死了吧?”帕尔默认真道。
“你应该也能从猩腐教派这些疯子里感受到的,想要获得魔鬼的垂怜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为此有的人堕落为了恶魔,有的人则通过契约者,来向魔鬼献出灵魂,获得加护。
可这就像狗一样乞食,卑贱的不行。”
帕尔默话音一转,再次带上了那种见鬼的自豪感。
“债务人就不一样了,我们是受到魔鬼卷顾的,被魔鬼视为它们在人世间的代行者。”
“一个是主动的索取,一个是被动的受祝福吗?”伯洛戈说道。
“差不多,所以债务人这个身份还真的蛮特殊的,”帕尔默的语气怪了起来,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我家的老头子们就常说。”
“虽然帕尔默和魔鬼的距离拉近了,可这也证明了,这个继承人真的很棒啊!哪怕魔鬼都喜欢他!”
帕尔默压低了嗓音,故作老态道。
换做之前,听到这些伯洛戈可能还感到几分意外,但随着对克来克斯家的认知逐渐清晰起来,对于这个能养育出帕尔默这个怪东西的家族,他已经不抱任何神秘威严的色彩了。
参与对夜族的破晓战争,维系世界稳定的同时,还惦记着狠赚一笔,帕尔默这奇怪的继承人决定方式,还有他那个见鬼的成人礼……
两人走到秋伤镇的边缘,巨大的断崖下便是滚动的雾海,一道道长廊延伸至眼前的迷雾中,巨大的、肉瘤般的建筑挂满了陡峭的崖壁。
伯洛戈没有立刻登上长梯,而是站在断崖前思考。
第九组是对抗魔鬼的盾,尽可能降低魔鬼以及其信徒对现实的影响,特别行动组则像极了利剑,由这些债务人们,在必要时对魔鬼使出致命的背刺。
其实从和耐萨尼尔的会面结束后,伯洛戈就一直在想,耐萨尼尔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一个潜在在极暗之地中、针对所有魔鬼的阴谋。
不……说不定耐萨尼尔并非是谋划者,他只是阴谋的执行着,真正的谋划者或许是那位至今未曾露面的、神秘无比的秩序局局长。
伯洛戈还记得耐萨尼尔的话,最开始他并不放心自己,但他的好友很信赖自己,才令耐萨尼尔选择观察自己一段时间。
能被耐萨尼尔称作好友的,并为之信任的,除了秩序局局长外,伯洛戈想不出谁还有这样的权力与资格。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呢?
除此之外,另一个困扰伯洛戈想法的,便是从贝利那份小册子里得到的信息。
小册子里写满了关于邪异的祷告词,这应该是猩腐教派的教义之类的东西。
这世界上不止有一头魔鬼,其所对应的、那些信奉魔鬼的群体,应该也有所不同。
看向朦胧的雾气中,有身影灰暗的人在空中走廊上,有人在前进,有人在交谈,还有人向着下方深深的雾海掷出金灿灿的硬币,并低声祈祷着。
僭主。
一瞬间仿佛有电流掠过伯洛戈的身体,令他每一寸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他心脏的跳动却越发剧烈了起来,咆孝着将鲜血压榨至全身。
伯洛戈突然意识到,如果说猩腐教派是以血肉来供奉他们所信仰的魔鬼,那么彷徨岔路的居民们,向僭主纳税这一行为,是否可以视作另一种的献祭。
就像人类的喜好一样,有的魔鬼的喜爱血肉,有的魔鬼喜爱这无论卑贱还是高贵的价值。
如果自己的想法属实,那么整个彷徨岔路都是僭主的领土,里面布满了他的信徒,而这片土地就这么横跨在大裂隙之中,处于秩序局的眼下。
“帕尔默,你还记得对魔鬼的描述吗?”伯洛戈冷不丁地问道。
“我记得,怎么了?”
帕尔默搞不懂伯洛戈在想什么,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伯洛戈习惯了帕尔默的倒霉,帕尔默也习惯了伯洛戈这略显神经质的风格。
有时候伯洛戈总是会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在发呆,有时候又会突然地打破沉默,然后说出一段完全没有逻辑的话。
比如现在。
“魔鬼的形态千变万化,与人达成契约的方式也千奇百怪,”伯洛戈低语道,“所以信奉一头魔鬼,也没必要一定以教派的形式出现。”
伸出手,摸了摸戴在胸前的十字架,伯洛戈没有继续想下去,转而对帕尔默说道。
“走吧,别让泰达等的太久了。”
两人登上空中走廊,朝着泰达那隐秘的炼金工坊前进。
今天是两人正式入驻炼金工坊的一天,有很多事情要忙,比如安装设备,整理物资等等,听杰佛里说,后勤部已经提前将物资运输了过去,只等两人和泰达对接了。
如果不是今天在秋伤镇遇到的这些事,两人现在应该已经在炼金工坊内了,可生活中的意外总是这样,令人措手不及。
“话说,帕尔默当初那头令你成为债务人的魔鬼,就是猩腐教派所信奉的魔鬼吧?”伯洛戈问道。
“是啊,怎么了?”帕尔默表现的很平静。
“没……没什么。”
伯洛戈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他总不能和帕尔默说……
“嗨,帕尔默,如果你刚才回来早一些的话,你就会遇到你的老熟人了,你问我老熟人是谁?
嗯……
从关系上来讲,她应该算是你的债权人?”
这不可能吧,这听起来也太怪了。
谈话就此结束,现在是上班时间,两人都很忙,还有很多事要做。
现在他们的状态看起来很奇怪,虽说列比乌斯并不急于两人做出什么功绩,为大裂隙带来秩序什么的,可暗地里这里却风起云涌,乱七八糟的势力都在这里留有些许的足迹,与他们同行。
可伯洛戈有着的是什么呢?一个倒霉的搭档,还有呢?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哪怕伯洛戈想要把僭主踹掉,自己成为这里的主宰,他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不断地积累,直到时机成熟。
“说来,我们在泰达这,应该能顺不少炼金武装吧?”
帕尔默俨然忘记了刚刚的惊心动魄,转而设想起了美好未来。
“帕尔默,你这人就从来不知道压力是什么吗?”伯洛戈忍不住问道,“猩腐教派出现在了大裂隙中,我们潜在的敌人又多了一位。”
“那现在想这些能解决什么呢?让这些家伙死光光,还是你我直接跨过三重法则,晋升为祷信者?”
帕尔默的语气突然充满了哲理。
“除了让自己焦虑外,什么都改变不了,对吧?你这是严重的精神内耗啊!搭档!”帕尔默说着还拍着伯洛戈的肩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那问题来临时,你该怎么办?”伯洛戈反问道。
帕尔默愣了一两秒,随后道,“我这人还是蛮幸运的。”
“你确定?”
伯洛戈乐了,帕尔默居然寄希望于他的“恩赐”,这可太见鬼了。
“即便我的运气不够用,但是……这不是还有你吗?”
帕尔默严肃道,看待伯洛戈的目光坚定无比,然后震声道。
“这时候就要你出场了啊!专家!”
第二十八章 据点小屋
“你们迟到了。”
推开门,泰达一脸阴沉地看着伯洛戈与帕尔默,声音毫无情绪,“我不喜欢不守时的人。”
“路上遇到了一些小问题。”
伯洛戈试着解释,他说着还抖了抖衣服。
大衣破破烂烂的,上面传来阵阵的血气,从破损的孔洞下,还能看到伯洛戈穿在最内侧的厌铁服,隐约间其上还缠绕着游蛇。
“大裂隙这地方,总是不缺意外不是吗?”
听到伯洛戈这样的解释,泰达没有继续追问什么,作为秩序局曾经的一员,他很清楚这些外勤职员代表着什么。
外勤职员便是秩序局的剑刃,哪里需要执行裁决,就派他们去那里,这是一群和生死为伴的家伙。
如果不是为了研究霸主·锡林的炼金矩阵,泰达实际上并不想将自己的炼金工坊分享给他们,作为据点来使用。
这只会让他这个避世的炼金术师,被卷入外勤部的腥风血雨中。
“物资都已经到了,我给你们腾出了一间屋子,你们可以在那里休息整备。这是钥匙。”
泰达说着递来两串钥匙,伯洛戈和帕尔默一人一把。
“我们会尽量把麻烦都在外头解决。”伯洛戈接过钥匙。
“你也知道别把麻烦引过来啊?”
泰达不屑道,他看样子还在气头上,这个老家伙对于遵守时间意外地执着。
“据点的另一个作用便是安全屋,当安全屋被使用时,就意味着我们遭到了无法抵御的强敌,并且暂时没有援军……虽然我不会死,但谁又能肯定,我不会遇到类似的情景呢?”
伯洛戈解释的同时,还拿出一把钥匙,钥匙的表面浮动着微光。
“不过我还有这把曲径之匙,必然时我也可以使用它离开。”
话虽这么说,可如果可以的话,伯洛戈并不想把自己的工作带到不死者俱乐部中,这些不死者与超凡世界隔绝,完全醉心于享乐之中,想必他们自己也不愿意重拾噩梦。
其实伯洛戈还蛮喜欢这一群狐朋狗友的,他不想给不死者俱乐部的各位带来麻烦。
“大裂隙内是无法使用曲径之匙的。”泰达的一句话把伯洛戈所有的思绪击碎。
“你……说什么?”
伯洛戈握着曲径之匙,他向来把这把钥匙视为解决难题的最终手段,只要有扇大门,便能将他从绝境里拯救。
来时的路上,伯洛戈还和帕尔默讨论,或许伯洛戈可以带着一扇门跳进大裂隙里,触底之后,再用曲径之匙打开门,从而得以返回。
“曲径之匙植入的炼金矩阵,其为诡构学派,所有难以归类的炼金矩阵,都会被分到这一类,很显然空间折跃也是一种。”
泰达不明白地看着伯洛戈,问道,“给你钥匙的人,没和你说过曲径之匙的限制吗?”
“我只知道它的限制是,只能打开固定的门。”伯洛戈说。
“这样吗?实际上这种空间折跃类的炼金武装,都需要较为苛刻的启动环境,比如四周的以太要保持一定浓度,并且以太波动不能过于紊乱。”
泰达警告道,“你也不想推开门后,只有半个身子抵达了目的地吧?”
“诡构学派就是这样,特殊、神秘、难以理解,但这和大裂隙无关,你无法在大裂隙内使用,因为大裂隙内有一股……我难以形容的力量在干扰。”
泰达走到一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示意站在门口的两人坐下。
“我初来大裂隙时,也想过建立一个直连‘中转站’的门,可曲径之匙无法在大裂隙内开门,我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这可能和大裂隙内的雾气有关。”
“雾气?”帕尔默疑惑道。
“你们也知道大裂隙的特殊性,大家都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丢进大裂隙内,包括我这样生活在大裂隙内的炼金术师,”说到这,泰达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处理炼金残渣是件很麻烦的事,绝大部分炼金术师都会选择直接把它们倒进大裂隙里。”
“我怀疑是长年的积累,不同炼金残渣的混合、反应,创造了大裂隙内这个怪异的环境,雾气会影响曲径之匙的使用,哪怕是强制开门的曲径突破,也会受到影响。”
伯洛戈点点头,了解到这些后他收起了曲径之匙,心中对大裂隙的警惕与怀疑又加深了几分。
但从泰达的话语里能了解到,说不定第九组出现时使用的方式,就是所谓的强制开门、曲径突破。伯洛戈可不觉得他们会事先做好一把打开教堂门的曲径之匙。
那么这些人迟到也是有原因的,大裂隙影响了曲径突破,导致这些人迟来了几分钟。
“好的,我明白了。”
伯洛戈起身走向摆在一旁的物资,叫上帕尔默和他一起整理。
“对了,这一部分是你的,另一部分是我的。”泰达说道。
“可……这不是我们的物资吗?”
帕尔默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伯洛戈,他警惕地看着泰达,现在的泰达像极了要抢他们物资的劫匪。
“你们也感受到了大裂隙的诡异之处,而我这里不仅有虚域保护,还有一位负权者为你们服务,哪怕我是名炼金术师并不擅长战斗。”
泰达被帕尔默这警惕的反应气笑了,说道。
“这是你们的租金,但你们不用担心什么,秩序局已经替你们付过了。”
伯洛戈与帕尔默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把物资往他们的房间里搬。
“艾缪,来帮帮这些家伙,别让他们碰坏我的东西。”
泰达随后又高声喊道,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
“各位,需要什么帮助吗?”
很快艾缪便出现在了眼前,她穿着和泰达相似的实验服,好像这些炼金术师们人均一件实验服,而且款式都是一样的。
泰达的实验服看样子穿了很多年,白色的布料有些发灰,袖口的边缘也磨破了,线头乱糟糟地露了出来,艾缪的则很新,就像刚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的一样。
“我们的房间在哪?麻烦指下路。”
炼金工坊内的空间比两人想象的都要大一些,各式管道在角落里穿插,不同的仪器嗡嗡作响,两人都需要些时间来熟悉这里。
“好的。”
艾缪看起来很兴奋,她眼中的光环在快速地往复转圈,艾缪很少和除了泰达外的活人交流,伯洛戈和帕尔默在她眼中就像珍惜的动物。
银蛇从伯洛戈的衣下爬出,伴随着以太的注入,诡蛇鳞液开始增殖,转眼间便化作银白的巨蟒,将物资全部吞入口中。
伯洛戈由手提了几个箱子,跟在了艾缪身后,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像伯洛戈的衣服下伸出了一条银白的尾巴,把这些箱子卷起来、拖着走。
据点的房间位于炼金工房一楼的角落里,里面的空间还算大,也比较整洁,泰达事先都清理过了。
伯洛戈和帕尔默拆开箱子,将里面的东西填满房间。
秩序局派发的东西有很多,比如常规的武装、医疗用品,在大裂隙这个鬼地方,为了保持紧急情况下的对外通讯,他们还为两人准备了一台微缩版秘枢之仪。
必要时他们可以通过这个,令哨讯的通讯范围延长,乃至直接连接秩序局,只可惜它只是缩水版,通讯时间与稳定性相较于原版都差了很多,好处是它不需要一位通讯员来维持运转。
还有一些关于大裂隙的情报文件,伯洛戈直接把它们锁进了一同被送过来的保险箱里。
实际上他们根本不需要准备这些东西,在泰达的炼金工坊内,什么样的需求都会得到满足,可伯洛戈不想这样。
他们是和泰达保持合作关系的,必须划清一定的界限,即便这会带来一些麻烦。
但真正令伯洛戈对泰达无法放下戒心,还是因那晚拜莉的电话,她对自己的委托。
倒不是有什么别的情感在里头,只是伯洛戈认为,当一个疯女人正经起来,并严肃地委托自己时,这件事情一定已经发展到了一个糟糕的阶段。
拜莉怀疑泰达过于执着自己的研究,快要陷入疯狂。
她没有对自己言明更深的内情,也没有把这件事交给外勤部,只是私下交给了自己,她很清楚如果引起了秩序局的注意并介入,这件事便不会那么轻易地收尾。
虽然拜莉总是那副欺师灭祖的样子,可她也确实很关心自己的老师。
收拾房间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很快这里便被两人打造成了一处据点,架子上挂满了武器,下面放着着医疗箱,另一边则是药剂箱,里面存放着重要的炼金药剂,有的是用来救命,有的则是用来快速补充以太。
微缩版的秘枢之仪被伯洛戈放在了桌子下,未启动的情况下,它的外观就像一个黑色的立方,还有的就是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情报信息,被伯洛戈钉在了墙壁上,并牵起了红色的大网。
看着自己布置的信息网,有那么一瞬间伯洛戈觉得自己就像回到了家中。
“帕尔默,你弄完了吗?”
伯洛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似轻松,但还是让自己流汗了。
“完事了?”
身后响起帕尔默的声音,伯洛戈转过头,只见一张单人床摆在了另一边,上面铺好了床垫与床单,被子整齐地叠好,上头还放着一个枕头。
帕尔默正悠闲地躺在床上,墙壁上他还挂了一个支架,摆满了打发时间的书籍。
“这就是你申请的东西?”伯洛戈愣住了。
“有什么问题吗?我们不是还要在这休息吗?”
帕尔默觉得自己做的没有问题,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过了几秒后,帕尔默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哦哦,放心,我申请了两张单人床,床垫、被子、枕头都有,不过你要自己铺了。”
说到最后帕尔默还不忘提醒道。
“我建议你把你的床放在那一边,虽然有些挤,但你把床架在我旁边的话,会显得咱们俩睡在一张床上,虽然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但这感觉还是蛮怪的你知道吗?”
伯洛戈很想对帕尔默拔枪射击,看看是自己的枪法更烂一些,还是帕尔默的更幸运些。
第二十九章 痕迹
中间历经了许多曲折,但最终两人的据点算是初步搭建完成了,完全符合外勤部对据点的要求。
帕尔默说要享受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躺在单人床上便休息了起来,其实这家伙只是不想工作而已,这种光明正大做薪水小偷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伯洛戈在炼金工坊内逛了一圈,了解一下环境,艾缪则跟在他身边,为他讲解着。
“一层的房间大多都是仓库,存放着许多物资,也算是生活区,厨房什么的也都在这。”
艾缪就像位导游,对伯洛戈细心地解释道,“二层是实验区,这里各位最好不要常来,很多时候实验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三层是老师的私人领地,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他不允许任何人迈上三层,”艾缪补充道,“但通常来讲,老师自己也不会去三层,他一般都是在二层的实验区休息。”
“三层里有什么吗?”
伯洛戈问,如果泰达有什么秘密的话,一定都藏在三层里。
“我不知道,我也没去过。”艾缪耸了耸肩,眼中的光环瘪了下来。
两人来到了一层的中央,抬起头能看到头顶的天花板被打穿,一直触及到了三层顶,一根粗壮的黑色尖塔位于其中,其上浮动着璀璨的光芒,伴随着以太的涌动,尖塔内也传来机械的嗡嗡声。
“这是枢纽塔,它贯穿了整栋建筑,为实验供能的同时,也维持着虚域的稳定。”艾缪介绍道。
“除非必要的话,也请你们不要靠近这里,尤其是你的那位搭档。”
艾缪叉腰严肃了起来,当她严肃时,她眼中的光环就会停止转动,凝固在原位。
“你是在警告吗?”
伯洛戈疑惑地看着她,从言语间来看,艾缪确实是在警告自己,可配合上她的动作和那冷冰冰的语气,给伯洛戈的感觉很怪。
“嗯?这不够警告吗?”
艾缪就像表演失误的演员,咨询导演的意见。
“如果你想警告我的话,你的语气应该更强硬一些,而不是冷冰冰的。”伯洛戈说。
“这样啊……”艾缪摸了摸喉咙,“声带我还在优化,暂时只能使用这样的语气了。”
这听起来还真蛮奇妙的,对于艾缪而言,身体的一切都是可以进行调整的。
“还有的就是……你为什么要叉腰呢?”
伯洛戈继续说道,艾缪的动作就像爱情剧里生气的女角色。
“我看小说里是这样写的,女性角色生气时,会叉腰怒斥。”艾缪说。
“你看的什么小说”
“用你们人类的分类来看的话,应该是爱情小说,”艾缪上下审视了伯洛戈一番,接着说道,“这种描述求偶的小说,应该很适合应对你这样的男性吧?”
“啊……”
伯洛戈感到一阵头疼,他觉得自己就在面对一种陌生的生命,虽然她有着人类的外形和人类同样的思考方式,但很显然,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并不长,并且认知也基本来自于各种书籍之中。
可以说是理论知识充足,但应有的实践一个都没有。
“理论是需要实践的。”伯洛戈说。
“我这就是在实践了,实践效果如何?”艾缪兴奋地追问道。
“失败,彻彻底底的失败。”
伯洛戈为艾缪对人类的模彷行为,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不过伯洛戈倒不讨厌艾缪,这家伙确实是一个实践为零、宛如初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她的行动有些时候看起来很傻、很笨拙,但伯洛戈倒挺喜欢这种天真的感觉。
他目睹了太多糟糕的阴暗,一个健康的思维,有时候需要一些温暖的东西来调剂。
“这样吗?”
眼中的光环瘪了下去,艾缪带着几分失落,靠在一边。
“没事的,你可以慢慢学习,我们之后都会常驻在这。”
听到伯洛戈的话,瘪掉的光环再次撑了起来,虽然艾缪的表情波动很少,但通过光环的变化,她的心情实在是太好推测了。
在伯洛戈看来,艾缪就像一个被泰达关久了的孩子,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在书籍中反复阅读着世界的灿烂,然后笨拙地学习并模彷。
就像一个出生于沙漠中的人,从小就学习着该如何操控帆船。
今天的艾缪很开心,也很活跃,在炼金工坊这个封闭的小世界里,这个单调的世界少有什么变化,而伯洛戈与帕尔默的到来,无疑是坠落的陨石,把死寂的氛围激起了千层浪。
“说来,你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
艾缪突然靠近了伯洛戈,做出嗅闻的动作。
伯洛戈本能地警惕了起来,随后才缓缓放松了下来,眼神阴沉。
最近这一阵,对他提及“熟悉的味道”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各个都糟糕的不行,乃至令伯洛戈对于这句话已经产生了应激障碍。
“能让我看看它吗?”艾缪伸出手,询问道。
她没有明说是什么,可伯洛戈就这么直接地读懂了她的意思,并且被艾缪所指的那个东西,也在这时诡异地躁动了起来,哪怕伯洛戈没有呼唤它。
伯洛戈抬起手,一条银色的小蛇从他的袖子里探出,缠绕着伯洛戈的指尖,将细小的身子探了出来。
随着以太的注入,它变得越发生动了起来,宛如一条真正的蛇。
“这是你的作品。”伯洛戈说。
“嗯哼,没想到还能见到它。”
艾缪看起来更开心了,她伸出手抚摸着银蛇,明明这是被以太驱动的冰冷死物,可在艾缪的眼中,它仿佛具备真正的生命力。
“其实你来的那一天,我就感受到它了,但你们和老师有正事要谈,我就没有插话。”
很奇怪,艾缪在有些方面很无知、很幼稚,在另一些方面,则确确实实像个人类,她甚至会读气氛。
伯洛戈真希望帕尔默也能学会读气氛。
“这东西很不错,谢谢你了。”
伯洛戈对艾缪道谢,他很喜欢这件炼金武装,多变且诡诈,而且它很大程度上帮伯洛戈解决了,随身金属的问题。
征召之手只能操控现实存在的物质,这导致伯洛戈战斗时很受环境影响,为了弥补这一缺陷,他时常在身上带着一堆钢板,来做为征召的金属。
可有了诡蛇鳞液就不一样了,这怪异的畸变产物配合着它自身的增殖能力,能令伯洛戈随时处于金属的乐园中,挥出一把又一把致命的铁剑,投掷出成群的铁矛。
唯一的缺陷在于,诡蛇鳞银的增殖也是需要以太的,而且增殖的越多,消耗的以太量也越大,哪怕伯洛戈是统驭学派“狭锐”倾向的凝华者,高强度作战下,以太也会时常陷入枯竭的境地。
最重要的是,以太的枯竭也会限制他的死而复生。
“不客气,这东西只有放在适合它的人手中,才会彰显它的价值。”艾缪说道。
“我倒很意外,创造物也会试着去创造东西,”伯洛戈盯着艾缪的眼睛,注视着湛蓝眼童中的光环,“这东西是你的创造物。”
光环颤了颤,伯洛戈觉得她大概是在挑眉。
“你为什么会想创造这个东西呢?仅仅是学习炼金术吗?”
伯洛戈继续追问到,他觉得艾缪十分奇妙,各种意义上都很奇妙,她不仅自我觉醒了意识,认为自己需要一个名字,并且她还在不断地学习,优化着自己,乃至她还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创造物。
泰达大概沉溺于研究与教学的喜悦中,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可在伯洛戈的眼中,艾缪除了躯壳外,她几乎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学习、使用并创造。
这不禁令伯洛戈对艾缪产生了无限的好奇,也使伯洛戈开始思考,艾缪这冰冷的脸颊下,藏着的又是什么呢?
“嗯……”
艾缪开始了思考,伯洛戈则继续盯着她的眼睛。
伯洛戈意识到,当艾缪稳定运行时,她眼中的光环便会小幅度地往复转动,而当她思考时,光环的转动幅度与往复速度也会逐渐加大。
现在艾缪眼中的光环便在快速往复着,突然间速度骤降了下来,恢复成平常状态下的模式,伯洛戈知道,她思考完了。
“人类是很脆弱的。”
艾缪说道,她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语气冰冷,光环也凝滞了起来。
“由脆弱的骨骼、脆弱的血肉、脆弱的神经、脆弱的意志所组成的、脆弱的生命。
人类需要每隔一段时间,便需要进食来维持生命,短暂的生命中,很大部分的时间又用在了休眠上,还需要氧气来令血肉呼吸,一旦脱离这种气体一段时间,就会窒息而死。”
在艾缪的讲述下,人类的血肉之躯显得是如此懦弱。
“可即便是这样的躯壳,依旧创造出了这么多有趣的东西……还有我。”艾缪低头看着自己的漆黑的双手。
“我想,人类创造这么多有趣的东西,大概是希望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吧?”
“痕迹?”
“证明自己存在的痕迹。”
艾缪努力用词汇阐述自己的想法,这对她而言有些困难。
“每个生命都被注定的死亡束缚着,万物衰亡,但世界永存,就像墓碑上的刻痕,只要这些痕迹留在世界上,生命就没有真的死去。”
“你创造了它?你想留下痕迹,你觉得你会死吗?”
伯洛戈认真地问道,在黑牢的漫长时光里,伯洛戈曾认真地思考了很多事,就像名哲学家一样。
有时候伯洛戈在想,说不定人类是唯一知晓自己必死命运的生命,可现在艾缪居然也理解死亡的存在。
对于炼金人偶而言,并不存在死亡,迎接艾缪的只有损毁、停摆,但她将这种命运视为死亡。
“没有什么能永恒,哪怕被多重炼金材料塑造的我,哪怕人类拼命留下的痕迹,一切都会消失。”
艾缪双手抱起了银蛇,声音带着几分喜悦。
“可我还是想让痕迹存在的更久些,更久些就好。”
第三十章 完美路径
与艾缪交流的感觉,比伯洛戈预想的还要奇特。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艾缪就像个奇怪的结合体,有些时候她显得很成熟,有些时候又很幼稚、天真,她宛如一个懵懂的新生命,对一切都抱有极高的热情与好奇,古灵精怪的同时,又能突然说些类似哲理的话。
可伯洛戈没有因此感到多少轻松,这个崭新的生命,对人类的了解只限于书籍中的一切,她并没有触及那更黑暗、更深邃的,更不要说意识到自己也身处漩涡之中了。
“让痕迹的存在延续吗?”伯洛戈笑了笑,声音带上了几分安慰,“我是一位不死者,如果幸运的话,我会带着你的痕迹直到世界灭亡。”
银蛇迅速地缩回伯洛戈的袖口中,随后从衣领里爬出,就像躲藏在洞穴中的小动物一样,微微探出头,窥视着艾缪。
“不死者?你是说……你不会死吗?”
艾缪不明白,每个生命都被注定的死亡束缚,她想不出居然有人能逃脱死亡的终结。
她的眼神亮了起来,字面意思上的亮起来,伯洛戈能明显地察觉到,艾缪眼中的光环亮度高了几分。
“差不多,无论被杀死多少次,我都能重新站起来……需要我给你演示一下吗?”
银蛇环绕着伯洛戈的脖颈,随时能将自己绞死。
以伯洛戈的性格,他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更不要说这种无意义的死亡了,可他突然就像试一试艾缪。
观察这位人造生命,在目睹他人的死亡时,会做出什么行动,哪怕提前知晓了自己不会死。
“不要。”
艾缪双手打叉,严肃否决道。
“我不会死的。”伯洛戈说。
“无论你会不会死,都不要死。”
艾缪对生命与死亡的态度很严肃,哪怕伯洛戈说起来像是玩笑话。
在她看来,死亡是一件极为严肃的、不容玩笑的事,哪怕艾缪根本不是人,就连她是否存在生命也是存疑的。
“我需要去维护了。”
制止了伯洛戈的行动后,艾缪转过头便离开了,她似乎是生气了,作为炼金人偶,即便她无法做出生动的表情,但她的情绪依旧很容易猜到。
就像和小女孩吵架,伯洛戈搞不懂这算是吵架吗?以及艾缪为什么突然生气。
可他已经确定了一些事,一些很重要的事,现在他需要去找泰达谈谈,这些炼金术师的所作所为,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复杂、可怕。
当伯洛戈找到泰达时,他处于二楼的实验区,经过短暂的等待后,密封的铁门开启,泰达侧身对着自己,整个身体伏在工作台上,脸上戴着类似修表匠的目镜,神情紧张地对一块金属进行加工。
伯洛戈没有打扰他,而是在门旁等待着,过了好一阵泰达才结束了工作,他摘下目镜,戴的时间久了,眼眶上都有着一圈凹痕。
“整理好了?”泰达问。
“嗯,只是一些体力工作而已,”伯洛戈按动门旁的按钮,铁门再度密封了起来,“然后……要谈谈我的事吗?”
伯洛戈与泰达也是有交易的,协助泰达研究自身的炼金矩阵,而在研究的过程中,泰达说不定还能帮助伯洛戈,更深一步地掌握秘能,乃至规划路径。
凝华者晋升后,会衍生出不同的副学派,并且在“狭锐”与“阔钝”之间取舍、徘回,每一个抉择的不同,都会导致凝华者的秘能产生不同的改变,从而令秘能变得越发诡诈神秘。
晋升中的不同抉择拼凑在一起,便被称作“路径”,就像大树生长的轨迹,它需要被不断地修剪、优化,直到完美。
帕尔默被视为克来克斯家有史以来最棒的继承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克来克斯家,经过无数代人的努力,他们对秘能·风源已经研究透了。
在无数的记录中,历史中的克来克斯家人们,都走上了不同的路径,有的人将“狭锐”进行到底,有的人在“阔钝”上走到极致,也有人处于均衡事态。
除了秘能的倾向外,更不要说这些人衍生的副学派了。
主学派与副学派的混合,会令秘能呈现质变,不同的搭配也衍生出了不同的力量。
将这些不同的路径整合在一起,克来克斯家研究出了一条近乎完美的路径,被他们称作“风肆之路”。
不知道这些人经过什么样的检测方法,克来克斯家认定帕尔默是最适合风肆之路的人选,为此帕尔默只要好好地活着、晋升下去,这家伙的潜力十足。
当然,前提是这个倒霉鬼能幸运地活到那个时候。
很多超凡组织、秘密结社、隐世家族,在其悠久的历史加持下,经过数不清的前人试错,后人的优化更迭,都掌握着那么几条完美路径,即便没有将路径优化至完美,在诸多资料的加持下,也能给后来者提供足够有用的建议。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和伯洛戈无关,他植入的炼金矩阵是霸主·锡林的,这炼金矩阵极为神秘与强大,在伯洛戈出现之前,秩序局对其的植入就从未成功过。
伯洛戈就是一个实验品,第一位试错者,在他的晋升中,他甚至找不到什么例子,来确定自己下一步的晋升方向。
这让伯洛戈头疼了好一阵,所以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泰达的身上,确定路径之前,他需要足够了解自身的力量,伯洛戈希望泰达能帮到自己。
“周末的吧,你周末休息时来我这里,我们的研究需要很长的时间,但为了表示诚意,你可以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看看。”
泰达说着从文件堆里抽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伯洛戈,他早就准备好了,“这是我在秩序局时,对霸主·锡林的一些研究,以及诸多猜测。”
从那时起泰达就开始研究了,对于这份力量,在有些方面,他比伯洛戈还要了解。
“我暂时还有很多研究要忙,但从我之前的经验来看,如果你想更好地掌握秘能,你需要的是大量的训练,不断熟悉你的秘能,使你自身对其的操控变得更加精密,以至于与以太更加贴合。”
泰达就像伯洛戈老师一样,教导着他。
“训练吗?我的训练还蛮多的。”伯洛戈说道,在勤奋这,少有人能比过他。
“你的训练是什么?”
“用你的秘能去捏各种小玩意?”泰达问。
“差不多,我经常用秘能塑造一些东西。”
“精度如何呢?”
“还好。”
“那么复杂程度呢?”
伯洛戈没有回话,在泰达的重重追问下,他有些疑惑,不清楚泰达指的训练又该是什么样的。
“在炼金术师的理论中,越是与以太贴合,你与‘秘源’的距离越近,而这带来最明显的提升,便是对其它以太极技的掌握。”
泰达转过身,在工作台上翻找着什么,他同时还不忘说道。
“你那些训练根本不算是训练,最多是熟悉秘能而已……你知道吗?克来克斯家的人,都是玩飞刀的好手,从他们植入秘能·风源起,他们就要风源高地那个恶劣的天气下,操控气流驱动飞刀,掠过极为复杂的环境,然后精准地命中目标。”
泰达取出一枚破损的机械表,上面布满灰尘与锈迹。
“你拿它来训练吧。”
“用秘能修复它?”
伯洛戈接过机械表,他知道塑造一个物体,首先要了解它的结构,就像他当初塑造武器一样,熟悉了机械结构,伯洛戈说不定也能征召出合适的东西。
“不,用你的秘能,利用金属再塑造一枚机械表出来,并且还要保证它能正常运行。”
泰达还故意挑衅道。
“这对你而言,不会很难吧?”
伯洛戈沉默了几秒,然后收起了机械表,专家从不会被困难打败,如果被困难打败,也只能说明不够专业而已。
两人面对面又僵持了一阵,伯洛戈什么也没有说,就像不懂气氛的低情商,泰达则打量着伯洛戈,他觉得伯洛戈应该离开了,但他没有离开,眼中藏着事情。
伯洛戈其实是在犹豫,他不知道该如何挑起这个话题,刚刚的交谈也是伯洛戈在寻找合适的插入时机。
“她……艾缪,她比我想象的还要特殊。”伯洛戈最终还是开口了。
“当然,她是我最棒的作品。”
泰达笑了笑,他似乎以为伯洛戈只是想说这个,可接下来伯洛戈的话,让泰达的笑容凝滞了。
“我对炼金人偶了解的并不多,也不清楚你研究的过往,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造就了艾缪……”
伯洛戈整理着自己的语言,向着泰达发动言语的攻击。
“可我见过很多人,乱七八糟、形形色色的人,艾缪是个懵懂的生命,但她不仅拥有了意识,还进一步拥有了……性格?”
艾缪太生动了,她简直就像一个真正的活人。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泰达,你是怎么令她‘启动’了呢?”
伯洛戈站在泰达的身前,挡住了身后的铁门,不留余地。
第三十一章 回响
炼金术师们能创造完美的躯壳,却无法创造那令躯壳动起来的灵魂。
泰达的研究何止是推动了世界的进步,他简直就是将那阻碍所有炼金术师的高墙完全击碎,他令这冰冷的躯壳动了起来,不仅有人类的意识,她还能自我学习,并在不断与人的交互中,产生自我的性格。
伯洛戈甚至猜测,说不定艾缪具备真正的灵魂。
人造的灵魂。
这听起来太可怕了,独特的灵魂不再唯一,谁也不清楚这会为世界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可……泰达真的做到了吗?
伯洛戈对此抱有怀疑,如果泰达真的能赋予躯壳灵魂,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就不是自己了,应该是耐萨尼尔才对。
“我需要知道内情……至少要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伯洛戈的声音毫无情绪。
“嗯?你为什么会觉得,她有性格呢?”
泰达倒提出了另一个疑问,他就像遇到困难了般,拿起贴在一旁的数据单分析着。
“按理说,艾缪并不具备性格这种东西,这不过是她对人类行为的模彷。”
“可我感觉,自己就像在面对一个真正的人,如果仅听声音的话,我都没办法想到,艾缪并不是人类。”
伯洛戈越是思考,越是感到一阵无言的恐惧,人类与机械的界限在艾缪的身上模湖了起来。
“就像……就像艾缪真的具备着灵魂,在钢铁的躯壳下,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伯洛戈鬼使神差地说道,说完后他自己也愣在了原地,随后心底那股熟悉感变得越发强烈了起来。
如果按照泰达所说,艾缪并不具备性格,她的一切只是对人类的模彷,那么至始至终艾缪都在模彷同一个人,一个伯洛戈不认识的人,但艾缪对那个人是绝对的熟悉,从整体与细节都模彷的极为完美。
直到她和那个人再无差异。
“你是按照你女儿的模样,塑造的艾缪吧?”伯洛戈低声道。
泰达对于伯洛戈的言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找了把椅子给伯洛戈,示意他坐下,然后泰达拉来白板,上面画着复杂的图形,还贴着好几张草纸。
大致看来,这应该是某种炼金武装的设计图,它的复杂程度远超伯洛戈口袋里的机械表,精密的炼金矩阵遍布金属的每个角落。
“你知道永动机吗?”
泰达问道,眼下这个情景,伯洛戈觉得自己就像在上课。
“我知道。”伯洛戈说。
“那就好,永动机,一种奇妙的设备,只要输入一定的能量,就能永远地持续运作下去,但每个炼金术师都知道,它是绝对不存在的,永动机的性质直接违反了炼金术的最基本守则。”
苍老的目光落在伯洛戈的身上,伯洛戈接着泰达的话说道。
“这违反了等价交换与能量守恒。”
这些知识都在《黄金论述》中有写,伯洛戈觉得每个凝华者都该读一读这本书,这简直算得上是炼金术的科普读物。
“在设计艾缪时,我一直很头疼该怎么令她稳定持续地运行下去,她需要一个稳定以太源,为此我设计了一个趋近于永动机的东西。
当然,它不是永动机,无法无休止地运行下去,也是需要维护与补充的,但它的性质更近似于永动机。”
泰达工作台上拿起一个类似心脏的机械构造物,它被固定在底座上,就像一件纪念品。
“这是我设计的第一代恒动核心,它可以以极其少量的以太为驱动,来吸收周围大量的以太,令其注入恒动核心中,为艾缪的行动提供以太。
以此往复,不断地以少量的以太从环境中汲取以太,并将多余的以太储备起来,以此达到近乎永动的恒动。”
“这听起来蛮像我的死而复生,当我死亡时,我也是需要以太来复生的,如果艾缪处于以太真空的环境下,当以太储备完全消失时,她也会进入休眠停摆,对吗?”
伯洛戈打量着泰达手中的恒动核心,不愧曾经是升华炉芯的部长,泰达居然能设计出这样的东西。
“是的,恒动核心是需要以太来汲取以太的,没有以太时,它就会停摆。”泰达说。
“可这和艾缪的‘灵魂’又有什么关系呢?”伯洛戈问道。
泰达意外地具有耐心,他只是慢慢地解释着,看样子他一早就准备把这些告诉伯洛戈,又或者说,知道伯洛戈一定会追问这一切。
“因为艾缪的灵魂,就在她的心脏中,在这恒动核心之中。”
举起钢铁之心,瑰丽的炼金矩阵在泰达的身上闪耀着,随着以太注入手中的恒动核心,伯洛戈感到四周的以太都被调动了起来。
以太的波动并不剧烈,而是平静舒缓的,宛如潺潺的溪流,一点点地抽离以太,灌入恒动核心中。
“艾缪的……灵魂。”
伯洛戈紧盯着泰达,泰达居然承认了这一切。
“恒动核心最需要的是稳定,绝对稳定的运行,为此它的‘启动键’很重要,那么还有什么比哲人石更加稳定的呢?”
泰达打开了恒动核心,精密的机械列解开,宛如心室的结构中,有着一个小小的凹槽,那里原本存在一块哲人石。
“那是由我亲自凝华的哲人石,理论上它想要彻底自然消逝掉,需要上百年的时光,为了避免损坏,我还精心地对其进行了一层加护。”
泰达声音泛起了狂热的欣喜,他双手抱起恒动核心,亲切地抚摸着冰冷的金属。
“令恒动核心运动的最初的能量,便来自于由哲人石消逝时,那散落的、灿金的力量。”
炼金术师们认为,人类的灵魂便是一种极为精纯的以太,哲人石时消逝后,也是化作虚无的以太重返天地间。
泰达便是根据这一切,设计出了艾缪的动力源。
恒动核心。
哪怕恒动核心终有停摆的那一天,那也至少是上百年后了,而且它本身也是可以被替换的,不断延续这跳动的心脏,乃至抵达真正的永恒。
“那么,这哲人石又是谁的呢?”
伯洛戈注视着泰达眼底的狂热,他就像怀抱着黄金的淘金者,极致的欲求下,精神乃至肉体都呈现出了一种怪异的病态感。
“是你的女儿,爱丽丝·亚哲代特的吗?”
泰达完全凝滞住了,过了好久他的肌肉才舒展开,放下手中的恒动核心,目光阴郁地看着伯洛戈。
“哲人石是灵魂凝华后的实体,里面蕴含着远超我们认知的秘密,只不过因伦理条例,被禁止研究而已。
可这真的是因为触犯伦理而被禁止,还是说有谁在哲人石中发现了什么,从而想要将那秘密永远埋葬呢?”
泰达的表情很平静,可他语气却充满了癫狂,散发的气息一瞬间居然还骇到了伯洛戈。
并不是什么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对于知识的真理的狂热追求。
“你知道吗?实际上我们可以从哲人石中,勉强地看到其生前的痕迹、记忆的残响,就像人类死后的墓碑,上面记录着一切。
就是这样啊,神秘的灵魂蕴含着我们的思维与记忆,在我们死后、脱离躯壳后,被凝固的哲人石也应当记录着这一切。”
听到这里,伯洛戈明白了所有,他低声道,“这也是为什么,艾缪如此像人吗?”
“是啊……”
泰达从那狂热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背靠着工作台,低头看着手中的机械心脏。
“我不清楚什么原因,可能是以她的哲人石为动力源,导致哲人石中的回响影响到了艾缪,艾缪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像她了……明明艾缪从未见过她。”
“她身上有你女儿的影子。”伯洛戈说。
“可她不是我的女儿,她只是……太像了。”
“所以越是这样,越要控制自己对工具情感的投入,可你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让她成为了你的学生,这就是在自欺欺人。”伯洛戈冰冷地评价道。
“但她确实很可爱,不是吗?”
泰达抬起头反问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伯洛戈不清楚她指的是谁,是爱丽丝,还是艾缪,恐怕就连泰达自己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