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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全文阅读

作者:Andlao     无尽债务txt下载     无尽债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原罪们

    当伯洛戈返回据点房间时,帕尔默已经躺在单人床上呼呼大睡了起来,他完全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毫无警惕性。

    伯洛戈环视了一下房间,房间被填的很满,他的单人床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和箱子们紧挨着,伯洛戈如果直接躺下去,不发出声音,仅站在门口的位置,很难察觉到伯洛戈的存在。

    他搬来椅子,在桌子前坐下,将从泰达手中拿到的文件摆在桌面上,这是泰达研究霸主·锡林的炼金矩阵时,所留下的研究资料。

    伯洛戈没有立刻去翻看文件,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浑浑噩噩的,可能是今天经历的事太多了,他有些疲惫,需要休息。

    “啊……”

    伯洛戈靠着椅背后仰,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希望以此能舒缓一下内心的疲惫。

    强烈的疲惫感由内而外地蔓延着,据泰达所说,哲人石里蕴含着人类生前的回响,他们将这种现象称为心智投影,看起来当初阿黛尔的哲人石,能从那么多的哲人石中区分出来,便是使用了这个技术。

    艾缪受到了心智投影的影响,变得越来越像泰达的女儿,而她根本不是爱丽丝。

    拜莉的担忧是对的,泰达处于一个极为糟糕的状态,他已经快分不清艾缪与爱丽丝之间的界限了,更糟的是,伯洛戈除了紧盯泰达外,对于这一切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伯洛戈很擅长用暴力解决问题,可很多事情是暴力无法影响的,哪怕你把他打的头破血流,有些想法依旧不会被改变。

    如同一个无解的难题,似乎从一开始,它就没有答桉。

    这困境令伯洛戈很是烦躁,好在他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伯洛戈需要做一些其他的事,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比如把报告写了。

    伯洛戈检查了一下房门,关的很紧,一点缝隙也没有,确定四周没有人,只有自己和呼呼大睡的帕尔默后,伯洛戈坐回桌子前,拿起纸笔,一边思索着,一边动笔。

    这不是给列比乌斯的报告,工作进入稳定运转后,为了减轻工作压力,在没有什么突发事件下,伯洛戈只需要每周交一次报告就好。

    眼下这份报告是写给耐萨尼尔的,记述着今天遭遇猩腐教派的事件。

    第九组与耐萨尼尔的关系紧密,说不定耐萨尼尔已经知道了今天在秋伤镇内所发生的事情,伯洛戈则要为这一切填补上关键性的一角。

    在报告中,伯洛戈不再隐瞒什么,将自己因脐索感受到的异常,以及那位诡异的女人,以及魔鬼的猜想全部写在纸上。

    这是个诡谲疯嚣的世界,有时候伯洛戈一个人并不能打倒所有的仇敌,他也是需要帮手的……比如一位强大的荣光者。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页,伯洛戈又反复看了几遍,他认为自己写的已经够详细了,可就在准备停笔时,他还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继续写下去。

    “很有趣,魔鬼居然能延伸出信仰的存在,哪怕这信仰如此疯狂,还是有人选择跃入火海。”

    写到这些时,伯洛戈停了下来,他从衣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册子的封皮是红色的,摸起来有着奇怪的黏腻感,就像某种带着油脂的皮肤。

    这正是从贝利身上搜出来的,里面写着疯狂的赞美词,但在涉及所信奉的名字时,名字的位置都被鲜血涂染,仿佛那名字是一种禁忌,不能被书写,只能留存在记忆中。

    按理说伯洛戈也不知晓这鲜血涂染的真名,可在那诡异的影响下,自己就那么鬼使神差地呼唤出了真名。

    “猩红主母。”

    指尖拂过粗糙的纸张,伯洛戈低声道。

    魔鬼的真名无法被记录在纸张上,为此猩腐教派使用了另一个称谓,来代指他们所信奉的魔鬼,这个名字便是猩红主母。

    “信仰并不是固定,或许彷徨岔路对于僭主而言,便是另一种形式的信仰团体,而僭主这个名字……或许也只是一种代称,如同猩红主母一样。”

    伯洛戈分析着,写下这样的猜测。

    以伯洛戈这奇妙的交际圈来看,目前他已经接触了三头魔鬼,那头交易掉了自己灵魂的魔鬼,伯洛戈对它没有丝毫的认知,完全处于迷雾之中,随后是猩红主母与僭主。

    拉开衣领,伯洛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女人的手印清晰可见,不痛也不痒,没有任何异感,宛如刺青般,铭刻在自己的皮肤上,就连死而复生也难以治愈。

    伯洛戈把这一情况也写了上去,希望耐萨尼尔能知道些什么,这位副局长总给伯洛戈一种魔鬼专家的感觉,好像他什么都知道。

    有时候得承认,在伯洛戈接触的这几头魔鬼中,僭主反而是最好相处的一个,虽然他怪异神秘,可他奉行的规则却极为理性,乃至在这彷徨岔路中,都营造出了一股奇特的秩序感。

    阵阵鼾声从身后响起,帕尔默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着觉。

    入驻的第一天帕尔默就这个样子,一旦时间长了,伯洛戈不清楚帕尔默会不会把这里弄的和他家一样,堆满了各种私人物品,完全不像工作场所。

    嗯……感觉还行,在对待自己人时,伯洛戈是个很宽容的人,他的专家要求仅仅是针对自己。

    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报告上,伯洛戈神情严肃了起来。

    “暴食的……别西卜。”

    伯洛戈无声地张口,近似于无地呼唤着那个名字,随后伯洛戈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全神贯注地警惕着四周,好在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

    “我并不是信徒,但在阿黛尔的口中,我多少也是了解那些信仰的内容,就比如在这些信徒的眼中,人类是有原罪的。

    我不清楚这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关联,可那个诡异的女人被冠以暴食的前缀……是否说魔鬼们正是以这样的原罪为命名呢?

    七大原罪,七头疯嚣的魔鬼。”

    伯洛戈停止了书写,他盯着自己的文字,越是对这个世界了解,他越意识到这世界的恢弘,与个体的渺小。

    自己正一点点地搜寻真相,伯洛戈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一定也有人和自己走上相同的道路,他们也一定知道些什么,但都默不作声,就像妥协了般。

    眼前闪过瑟雷、薇儿的身影,这些不死者就是历史的见证者,和他们的漫长岁月对比起来,自己这个百岁老人显得格外年轻。

    纸张塞进文件袋中,伯洛戈拿起它,然后叫醒了熟睡的帕尔默。

    “下班了,帕尔默。”

    伯洛戈对着睡眼惺忪的帕尔默说道。

    “啊?”帕尔默揉了揉眼睛,一脸迷茫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伯洛戈等待了几分钟,自己收拾东西的同时,帕尔默清醒了过来。

    “在这里感觉如何?”伯洛戈问。

    “至少睡的还不错,”帕尔默提议道,“我们以后可以长住这,不需要房租,还离工位很近,准确说,我们就是在工位上睡觉。”

    对于这件事,帕尔默的态度很认真,他都权衡起了利弊。

    “唯一糟糕的是,这里的环境不太好,房间有些窄,我们两个还得做室友……你有兴趣当我的室友吗?”

    “你是指刷牙的时候,水龙头突然爆掉,还是床突然塌掉?”伯洛戈深知帕尔默的霉运,他严词拒绝道,“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你别把两者搞混了。”

    “好吧,好吧,好吧。”

    帕尔默摆了摆手,他是那种条件允许的话,会住在外勤部活动室的人,秩序局不允许在活动室内配床,简直是明智之举。

    “你把报告写完了?”帕尔默看到伯洛戈手中的文件袋。

    “嗯,我要先回秩序局一趟,把这东西上交过去,”伯洛戈说,“你着急的话,可以先走。”

    “我倒没什么事。”

    帕尔默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然后用力地伸展了一下懒腰。

    “其他的事怎么样,比如泰达,比如艾缪。”帕尔默又问道。

    这一次帕尔默正经了起来,这家伙少有正经的时候,但往往当帕尔默正经时,说的都是重要的事。

    “有些异常,但都在预料之内。”伯洛戈说。

    “那还不错,我可不想和潜在的敌人住在同一栋建筑里。”帕尔默说着从枕头下抽出飞刀,重新插回里怀的刀袋里。

    伯洛戈眼神怪异地看着帕尔默,帕尔默则搞不懂地说道。

    “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吗?在别人家睡觉要保持警惕啊。”

第三十三章 雾渊堡垒

    大裂隙,雾渊堡垒。

    贾蒙站在寂静的回廊中,一根根石柱支撑起灰暗,石柱之外便是翻滚的雾海,浓稠的雾气宛如海水般,时不时泛起波涛,蔓延到回廊上,淹没贾蒙的双脚。

    走到回廊的边缘,看向下方更为浑浊的雾海,仿佛贾蒙正处于天空之上,但他很清楚,这里不是天空,恰恰相反,而是幽邃的地底。

    盾卫们将这里称作雾渊堡垒,一处位于大裂隙下段区,几乎完全沉入雾海中的隐秘堡垒。

    似乎是盾卫们秘密修建了这里,隐秘的虚域将这里保护了起来,加上雾海的遮掩,自秘密战争后,他们就在这里潜伏了起来,至今也没有被人发现,哪怕秩序局也是如此。

    贾蒙有幻想过自己真的触及王座之下的情景,可这一阵以来的经历,还是令他感到迷幻,宛如陷入梦境之中,分不清虚实真假。

    有时候贾蒙觉得自己回到了王权之柱中,这建筑的氛围是何等的相似,死寂与沉默,在静谧中积蓄着阴谋。

    但很快他便将这些杂乱的思绪抛掉,离开回廊的边缘,朝着堡垒的更深处前进。

    现在贾蒙已不再是国王秘剑,而是侍奉影王的盾卫,他不需要怀疑什么,只要忠诚地执行命令就好,直到他所效忠的国王,触及那真正的王座,夺回那被篡夺的王权。

    步入幽邃的阴暗里,贾蒙再次来到了初见影王时的区域,只是这一次在那玻璃的圆底下,并没有影王的身姿,而是第三席静候在那里,他低着头,透过玻璃注视下方的雾海。

    望着那熟悉的身影,第三席的身姿和记忆中的形态并无差异,哪怕都已经过去了七年之久。

    冰冷的铁甲覆盖着他的身体,脸庞被头盔的阴影所遮挡,但还是能观察到他视线的轨迹。

    注视雾海。

    在雾渊堡垒内,经常能看到盾卫们凝视着雾海,起初贾蒙还不理解这雾海有什么好看的,可自从他知道雾海之下有什么后,他也时常忍不住地注视着。

    视线里带着几分好奇,但更多的还是恐惧,恐惧于他们居然与那种东西靠的那么近,甚至还要以它的血肉为食。

    想到这里,贾蒙的手上便传来一阵幻痛,那是他的断肢。

    他还记得从雾海里钓起的诡异血肉,难以想象在大裂隙下,还藏着这样的东西。

    “第三席。”

    贾蒙微微低头,沉声道。

    听到呼唤,第三席将视线收了回来,转过身看着贾蒙,聆听着他的汇报。

    “灰贸商会正在彷徨岔路内聚集,他们准备展开一次拍卖,以获取更多的价值,来为僭主纳税。”

    贾蒙诉说着脑海里的情报,每次认知到这些情报,他都会感到一种渺小与恐惧。

    曾经贾蒙的很狂妄,认为自己成为了祷信者,还被授予了秘剑,这个世界在他的眼中不再宽阔巨大,而是触手可及的狭小。

    可随着他为影王服务,越来越多堪称禁忌的情报涌入脑海,贾蒙才知晓这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要恢弘,曾经的他就像山洞里的囚徒,看到外界投射进来的影子,便以为那是世界的全部。

    “可以确定灰贸商会取得了‘不灭之心’,那是猩腐教派的圣物,而那些邪教徒们也潜入了大裂隙中,想要将圣物夺回。”

    视线的余光观察着第三席的反应,贾蒙继续说道。

    “秩序局已经发现了猩腐教派的痕迹,但他们尚不知晓不灭之心的存在,一旦他们知晓,必然会大肆出动,乃至对大裂隙进行一次大清洗。”

    沉默了稍许,第三席的声音响起。

    “这是自然,秩序局是绝对不允许不灭之心落入大裂隙的,就连靠近大裂隙也不行,”第三席的目光隐藏在了阴影里,“说到底,我们的矛盾无非是利益的不同,可不灭之心一旦将那个东西唤醒,只会引起绝对的毁灭。”

    “猩腐教派那些疯子,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恐怕他们也没想过要夺回不灭之心,而是直接将其就地释放。”贾蒙说道,这种事都不需要猜,那些疯子一定会这么做的。

    “要放消息给秩序局吗?”贾蒙试探性地问道。

    就像第三席说的那样,很多时候不同组织间的冲突,只是利益关系,当利害一致时,他们不介意帮助对方一把。

    “不必了,我们的目标也是不灭之心,放消息给秩序局,只会引起他们的重视。”第三席说。

    “他们已经重视了起来,第四组的前哨站就插在了咽喉处。”贾蒙道。

    “秩序局知道猩腐教派的出现,可无论如何,他们也没想到,不灭之心也在这吧?就算想到了,也不会知道,那圣物居然在灰贸商会的手中。”

    听到第三席这样说,贾蒙沉默了下来,然后他问道。

    “接下来要怎么做,在灰贸商会展开拍卖会的同时,突袭会场,抢走圣物吗?”

    “我还在想,”第三席思考着,“灰贸商会那些家伙,这次带来了不少好东西,据说还有一颗珍惜的‘果实’”

    “果实?”贾蒙疑惑了起来。

    “这点我也不清楚,我们的情报网很难伸进灰贸商会中,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游荡的商人们,一定带来了极为昂贵的货品,以此将这样的价值为僭主献祭……又或者说纳税。”

    第三席很快便敲定了想法,对贾蒙吩咐道。

    “我不能直接出手,秩序局看似对大裂隙不做监管,可像我这样的守垒者,想躲过他们的视线,还是太难了。”

    “最重要的是,我们还不能暴露。”贾蒙说。

    “是的,我的力量还是太好辨认了,秩序局很容易就猜到是怎么回事,甚至说……猜到他是谁。”

    第三席故意在“他”上加重了音调,贾蒙知道这指的是谁。

    影王。

    作为盾卫的一员,贾蒙明白在影王那一身的衣袍下,所藏匿的真实身份是谁。

    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的确认这一切时,强烈的冲击还是席卷了他的内心,先是呆滞与迷茫,随后是几乎要溢满的欣喜。

    他还活着,并且谋划着反攻,拿回被篡夺的权柄。

    “我明白了。”贾蒙回应道。

    每每想到这里,贾蒙的内心都被一股无名的狂热感吞没,觉得哪怕为那人死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也别太担心,纳代会负责这一切,有一位负权者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第三席说道。

    听到纳代的名字,贾蒙更加坚定地点头。

    一位负权者带领,数位祷信者与凝华者跟随,这样的一股力量,已经强大到了一定的层级,在一些小国中,他们甚至能在一夜之间颠覆政权。

    这时一阵呜咽的哀嚎声响起,一个血肉模湖的身影被拖了过来,就像被人刻意施暴了般,男人皮肤的表面被均匀地割开,数不清的伤口遍布着身体,鲜血不断地渗出,但每个伤口不足以致命,让男人维持着生机。

    贾蒙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他缓缓退去,站在玻璃圆底的一边,第三席则对其他盾卫挥手示意,他们将男人一点点拖到了第三席的脚边。

    绞盘缓缓转动,一道铁钩从上方垂落了下来,它恰好能通过玻璃圆底上的圆心缺口,看样子这才是真正用来垂钓的工具。

    “那东西喜欢活着的,别让他这么容易死了。”第三席说道。

    盾卫点点头,直接拿出一支针剂注射进男人的身体里,他再次发出悲鸣,涨红了脸庞,生命力完全被激发了出来。

    这种药剂都有着很严重的副作用,但对于男人而言,副作用反而不重要了,毕竟他不会活到副作用发作的时候。

    第三席拖来铁钩,无情地将它穿透男人的腹部,剧烈的痛楚中,男人红着眼睛,鲜血滴答地流下。

    怕中途铁钩将男人的身体撕碎,他的身体上还被绑着铁链,捆住四肢,然后挂在铁钩的锁链上。

    “不……不要。”

    男人的口中勉强发出这样的声响,他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真可惜,如果是凝华者的话,你对于它而言,应该会更诱人些。”

    第三席遗憾地摇摇头,挥下手臂,绞盘急速转动,男人沿着圆心缺口坠入重重雾海之中。

    这感觉宛如坠楼般,但男人的体验要远比坠楼更加痛苦,随着深入雾海,视野完全被铁灰色的浓雾阻碍,紧接着便是剧烈的灼烧感从皮肤上传来。

    具有腐蚀性的雾气咬食着男人的身体,皮肤迅速被烫伤,视力也开始模湖,剧毒的气体涌入喉咙,令他再也不能发声。

    在药剂的作用下,男人仍保持着强健的生命力,这些伤痛并不足以彻底杀死他。

    在钩索的拉扯下,男人坠落了近数十秒的时间,撞开雾海。

    模湖的视线里,他看到了铁灰色的大地,又过了十几秒,钩索延长到了极限,男人的身影在半空中摇晃,最后停在了距离地面只有一米左右的位置。

    坠落的惯性令铁钩扯断了他的内脏,但身上的锁链又固定住了他的躯体,没有让他在半空中破碎,残存的意识被药剂维持着,他用着仅有的视力,观察着四周。

    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有的只是灰蒙蒙的一切,宛如死后的世界。

    绝对的静谧持续了一段时间,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自男人的身下传来,很快声音沸腾燥热了起来,宛如万物复苏般。

    男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在他生命的最后,他只看到了刺眼的猩红自灰暗之中伸出,就像盛开的花朵、将他包裹在了花芯之中。

    ……

    猩红的、宛如蠕动的藤蔓枝条自大地之下复苏,它们延伸、爬满了男人的尸体,血肉的表面上遍布着细小的口器,对着新鲜的血肉大快朵颐着。

    轻微的震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很快更多的猩红破开了土壤,纷纷从长眠中复苏,转眼间崎区凹陷的灰暗裂谷内,便如涨潮般,堆满了猩红的浪潮。

第三十四章 血色之夜

    睁开眼,即便睡了一觉,但休息未能舒缓伯洛戈身上的疲惫,他从单人床上坐起,目光茫然地看着略显狭窄的据点。

    距离入驻泰达的炼金工坊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几人之间的相处还算融洽。

    绝大部分时间里,伯洛戈和帕尔默都是在彷徨岔路内闲逛,巡视着这片混乱之地。

    为了获得准确的情报,伯洛戈还去过蛛网酒吧,见了维卡一面。

    之前伯洛戈还觉得维卡只是位普通的酒保,可在那暴风雨夜后,伯洛戈意识到维卡与僭主之间有着极深的联系,说不定维卡也是一位债务人,只是伯洛戈在他身上没有察觉到同类的气息。

    也是,债务人可不常见,如果自己的推测正确,彷徨岔路也是一种变体的信仰团体,那么维卡应该是与僭主通过契约者,达成了某种契约。

    只是这些直到现在依旧是猜测而已,伯洛戈写了那么多页的报告,上交了之后,至今也没有收到耐萨尼尔的回复,去问列比乌斯,他表示他也不清楚,这位副局长的行踪向来神秘。

    伯洛戈的猜测终止于此,但另一件事却有了进展,便是灰贸商会的踪迹。

    从维卡的口中得知,近期彷徨岔路变得越发危险了起来,犯罪率飙升,而且大多都是超凡犯罪。

    伯洛戈用了几枚玛门币,从维卡的口中得到了更深一层的情报,这些动乱都是由灰贸商会引发的,这些怪异的军火贩子总会带着混乱而至。

    流通进市场的炼金武装与炼金材料,这在某种程度上强化了彷徨岔路里的亡命徒们,令他们变得更加危险。

    因此这一周以来,虽说两人是在闲逛,但更多的是在搜寻灰贸商会的踪迹,明明他们引起了如此之大的骚乱,可在彷徨岔路内他们仿佛无形般,根本找不到丝毫的踪迹。

    这令伯洛戈觉得很是头疼,他有想过地毯式搜索,可大裂隙太大了,也太复杂了,一旦藏身于其中,哪怕秩序局也会对此感到无力。

    伯洛戈的工作进展阻力重重,让他最近的心情也变得焦躁了起来,他开始怀念之前,单纯的、打打杀杀的工作日常了。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探桉追踪,有的只是时间地点,以及敌人数量,最多再加个是要尸体,还是要活口。

    穿好衣服,伯洛戈不再想工作上的这些事,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今天是周末,难得的休息日,可伯洛戈却没有从自己家的床上醒来,而是在炼金工坊内的据点中苏醒。

    这是泰达的需求,周末休息的时候,自己要配合他对炼金矩阵进行研究,为了节省时间,几番考虑下,伯洛戈在周末便暂住在了这。

    不得不说,伯洛戈还真没想到,帕尔默的单人床居然派上用场了。

    这是开始研究的第一天,伯洛戈也不清楚泰达会研究出些什么东西,他对此期待十足。

    想到这,伯洛戈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块粗糙的机械表。

    实际上它不该被称作机械表,它仅仅有着机械表的外壳,内部则是一些胡乱堆积起来的齿轮,零件粗糙还带着一些毛边,表面也不光滑,坑坑洼洼的。

    第一眼看去,人们会怀疑这东西都经历了些什么。

    这是伯洛戈一周以来的训练成果,他一有时间就把弄着金属,尝试将它塑造成机械表,也是在尝试这样的塑造时,伯洛戈才意识到,自己对秘能的操控还是不够精密。

    好在勤能补拙,伯洛戈学的很快,连带着对以太的操控也精进了几分。

    以太是一种神秘的能量,燃烧这种能量,炼金矩阵能迸发出超越现实的奇迹,随着对以太操控的精进,在发动秘能时,伯洛戈可以减少很多无意义的以太消耗,并且对以太进行更复杂的驱动。

    在进行机械表的训练中,伯洛戈意识到自己对以太的感知力越发敏锐了起来,毕竟想要塑造这么精细的零件,他必须集中注意力,驱使以太塑形凝固。

    这令伯洛戈逐渐察觉到了,以往难以感知的以太波动,按照这样的速度训练下去,伯洛戈觉得自己很快便能掌握以太感知的门槛,令自己习得的以太极技再多一门。

    除此之外的收获,便是泰达早期对霸主·锡林的研究。

    在资料中,伯洛戈首先大致了解了锡林·科加德尔的生平事件,泰达记述的,要比自己在秩序局内找到的资料,要详细上不少。

    可即便如此,锡林的资料依旧算得上极少。

    就像帕尔默当初和自己说的那样,科加德尔王室十分隐秘,除了国王的情报外,王室成员都仿佛陷入迷雾之中般,难以摸清身份。

    仿佛王室成员们自出生起,就生活于王权之柱中,绝不踏出宫殿半步,将自我囚禁于那瑰丽的牢笼中。

    没有继承王位的锡林也是如此,他童年的绝大部分时光都是在王权之柱中度过,可随后一件事的爆发,改变了这一切。

    在锡林十岁时,他的父亲,如今的科加德尔之主,奥斯丁·科加德尔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他召集了所有王室血亲,无论血脉的稀薄还是浓厚,他们都被召唤至了王权之柱,参与那狂欢的宴会。

    据记录称,足足有上万人抵达了王权之柱,乐团们不断地演奏着乐曲,从天明到入夜,持续不断,哪怕站在王城的边缘,你依旧能听到那传来的旋律,抬起头,便能看到那灯火通明,宛如燃烧起来的巨大高塔。

    没人知道奥斯丁为什么要举行这样的宴会,也不清楚他究竟要庆祝什么,但狂欢是不需要理由的,每个人都加入舞蹈中。

    这场疯狂的宴会这样一直持续了七天,前六天的狂欢让每个人都精疲力尽,而在第七天时,奥斯丁突然下令,完全封闭了王权之柱,卫队们把手住了每个出口,随后奥斯丁提起剑,疯魔般地砍杀眼前每个流淌着科加德尔血脉之人。

    杀戮爆发在第七夜的晚上,乐曲转为了无止境的哀嚎,卫队们守在王权之柱外,谁也不敢踏入半分。

    有些人回忆称,仿佛地狱降临在了宫殿内,从熔岩里爬出的恶魔,吞食着每个人的生命。

    为了逃出这疯狂的地狱,数不清的身影从王权之柱上跃下,在地面上摔得粉碎,鲜血浸透了宫殿的台阶,它们宛如潮水般溢出,铺就成鲜红的长毯。

    当第八天清晨时,一切都结束了,一身是血的奥斯丁端坐在他的王座上,在他的利剑下,所有与科加德尔有关的血脉都被斩杀殆尽,除了一个人,当时年仅十岁的锡林。

    谁也不清楚锡林是怎么活下来的,也没人知道奥斯丁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不仅残杀了所有的王室成员,还杀死了锡林的六个兄弟姐妹——那也是奥斯丁自己的孩子。

    那一夜被称作血色之夜,就此奥斯丁被唤做恐戮之王,锡林成他唯一的血脉延续,也是自那一夜后,恢弘的王权之柱变得死寂。

    读到这些时,伯洛戈觉得每个字符间都透露着疯狂。

    血色之夜后锡林变得沉默了许多,奥斯丁也重归理智,仿佛血色之夜只是场幻觉,如同禁忌般,每个人都闭口不提。

    之后锡林的经历就很普通了,成为凝华者后,锡林加入了国王秘剑,不断的晋升中,他在国王秘剑内的地位也随之提高。

    直到锡林成为王室历史中最为年轻的荣光者,他被任命为国王秘剑的执剑者,随后对秩序局展开了秘密战争。

    其中有一点引起了伯洛戈的注意,锡林在血色之夜后离开了王权之柱,直到战死于“垦室”内都没有再回去过。

    现在看来,锡林在秘密战争中的冒进,反而有着几分取死之意,自他死后,科加德尔王室只剩下了如今的恐戮之王·奥斯丁一人,现在整个王室都将面对绝嗣的危机。

    在资料中还提及到,以奥斯丁在血色之夜里的疯狂,谁也说不准,他是否在无法解决绝嗣危机的情况下,对秩序局发动一场毁灭双方的超凡战争。

    这便是关于霸主·锡林的全部资料了,没人知晓血色之夜因何而起,也没有人知道奥斯丁究竟在想什么,至于锡林在想什么,也是如此。

    伯洛戈推开房门,走在炼金工坊中,四周响起机械的颤鸣。

    现在霸主·锡林的尸体被封存于秩序局中,自己则身负着他的炼金矩阵,就像某种奇怪的延续,现在这份力量落到了自己的手中。

第三十五章 三重法则

    走进炼金工坊的生活区……大概算是生活区吧,这里有餐桌、有厨房、还有帕尔默最爱的冰箱,空气里飘荡着食物的香气,叮叮当当的声响不断,有人在忙忙碌碌,摆弄着锅碗瓢盆。

    泰达坐在餐桌的主位上,拿起刀叉,切割着盘子里的香肠,在泰达的对面,还有着一张空出来的椅子,伯洛戈坐在椅子上。

    “睡的如何?”泰达问。

    “还不错。”

    经过一周的相处,伯洛戈没那么拘谨,他融入了环境之中。

    “那就好。”

    艾缪的声音响起,她端着餐盘走来,将早餐放在伯洛戈身前的桌子上。

    “这是你做的?”

    伯洛戈看了眼盘子里的食物,又看了看艾缪,她如厨师般,身上系着围裙。

    “嗯哼。”艾缪点点头。

    那一天的谈话以艾缪生气离开为结束,伯洛戈不懂艾缪为什么会生气,好像她这冰冷的炼金人偶十分了解生命一样。

    在这之后,伯洛戈有想过该如何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毕竟想要继续调查下去,把关系弄僵了可不好。

    令人意外的是,第二天艾缪就像把这些事都忘掉了一样,对自己的态度一如之前那般,好像在炼金人偶的眼中,并没有记仇之类的东西。

    这是令伯洛戈感到最无力的地方,面对别的问题,比如凝华者之间的战斗,他有着大把的资料去学习了解,可面对炼金人偶,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对于这崭新的生命,伯洛戈有些理解那些冒险者在发现新大陆时的感受,被纯粹的好奇心驱动着,试着去理解这金属躯壳下的意志。

    “别担心,艾缪做饭还蛮好吃的。”泰达笑着说道。

    “我没有味觉,也无法进食,但只要严格按照教程上做的,就能做出不错的食物。”艾缪适时地补充道。

    伯洛戈点点头,其实艾缪不这么说,他也没什么抗拒的想法,在参与战争时,他都啃过树皮,这东西再怎么难吃,也比不过树皮的。

    叉起食物,伯洛戈嚼了两口,正如泰达说的那样,艾缪做饭还挺好吃的。

    然后……一个温馨与怪异并存的情景出现了。

    周末早上,安静的室内,泰达和伯洛戈一边讨论接下来的事,一边享受艾缪所做的食物,和谐的就像一个普通家庭的日常。

    可细想之下,一位不会死的债务人,一位狂热的真理追求者,还有一位炼金人偶,三人就这么坦然地共处一室。

    最重要的是,他们身处的还不是什么正常人的居所,而是迷雾环绕的大裂隙。

    怪异中带着正常,这一切简直荒诞的不行。

    “你成为凝华者也快几个月了吧?”泰达开口道。

    “差不多吧?”伯洛戈计算着日期,和泰达预估的没有差太多。

    “准备好下一次晋升在什么时候了吗?”泰达又问道。

    “还没想好……我对这力量了解的还不多,灵魂还没有趋于稳定,更不要说跨越三重法则了。”

    伯洛戈说着想起了那枚机械表,他对力量的掌握还远不够精湛。

    在凝华者的晋升体系里,植入完炼金矩阵后,经过形态变化的灵魂并不稳定,需要等待灵魂逐步稳定,基石重新变得坚固时,才能进行下一阶位的晋升。

    除开这些,晋升还有着三个前提,也被称作三重法则。

    在炼金术的理论中,人类的灵魂又分为,欲望、意志、理智三重灵魂,它们分别对应着盐、硫、汞三重物质,暗指着人类的身、心、灵。

    凝华者想要晋升到下一阶段,首先要将自身的三重灵魂逐一进行更为紧密的凝华,凝练为更加坚韧的灵魂,三重灵魂全部进行过仪式凝华后,所打造的基石将令人类整体的灵魂进行升华,进而触及更高位的权柄。

    伯洛戈才成为凝华者不久,他还处于令灵魂重归稳定的阶段,需要一段时间后,他才能进行三重法则的仪式。

    “还不错,至少秩序局会为你的仪式买单,”泰达听后点点头,“很多凝华者想要晋升,首先就被三重法则所消耗的炼金材料所击垮。”

    伯洛戈沉默着同意,这一点泰达说的没错,三重仪式的进行,需要消耗大量的炼金材料,随着阶位的提升,消耗也会随之提升。

    家大业大的秩序局会免费为凝华者晋升祷信者的仪式提供资源,可在祷信者之后的阶段里,就需要自己努力了,很多炼金材料即便是对于秩序局而言,都算是极为紧缺的。

    好在,每年能晋升的人都寥寥无几,每个人灵魂重归稳定的时间又都不一样,有人需要几个月,有人需要几年,并且仪式的进行,也伴随着极高的风险,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一味地追逐力量。

    可这些难题对于伯洛戈而言都是不存在的,他是债务人,虽然灵魂并不完整,导致他晋升仪式中困难重重,可他又不会死,无外乎多尝试几次而已。

    “你也为很多人提供炼金矩阵的植入……你会为他们提供晋升仪式的服务吗?”伯洛戈冷不丁地问道。

    泰达会为普通人进行植入炼金矩阵,收取高昂的代价,以此维系他炼金工坊的运转。

    “怎么会,我这些设备,也就勉强能支撑植入仪式了,别说是涉及晋升仪式了,就连炼金材料都很难凑齐,”泰达说,“那些关键性的材料,都被很多超凡组织秘密把控着,少有在市场上流通。”

    “间接地控制凝华者的数量,是吗?”伯洛戈说。

    “没错,这是很多组织的共识,大家能允许大量的凝华者游离在外界,却不允许更高阶位的存在,与其花费大把的人力去维持秩序,不如直接令晋升变得困难。”泰达解释道。

    伯洛戈明白,仅仅的一阶段的凝华者,对于普通人而言,便是难以对抗的强大存在了,如果是祷信者、负权者……如果这些人的力量足够,他们可以轻易地攻陷一座城市。

    “可灰贸商会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这些人不仅带来炼金武装,还为这些苦于晋升的凝华者们,带来足够的炼金材料,只要他们愿意付出代价。”

    伯洛戈联想到了这一切,神情严肃了起来,对着泰达追问道,“你和灰贸商会的人,有联系吗?”

    “你是想通过我来追查他们?”泰达明白伯洛戈的意思,他摇了摇头,“我和他们没有联系,这是实话,而且即便有所联系,我也不能向你透露太多,不是吗?”

    “也是。”

    伯洛戈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自泰达脱离秩序局后,即便自己坐在泰达的家里,吃着艾缪做的饭,接受泰达的教导,配合他的研究……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他们并非是一伙人这件事。

    大家身处不同的阵营,只是暂时被同一个利益束缚在了一起,当利益不再一致时,谁也不清楚,会演变成什么样。

    “吃完了吗?”泰达问。

    “吃完了,要开始了吗?”

    “嗯,走吧,去二楼。”

    泰达说着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实验服,白色的衣襟盖过膝盖。

    ……

    炼金工坊内的设施没法和秩序局的相比,在“垦室”那种奇异的特性下,伯洛戈想怎么破坏都可以,但在这里却要受到层层的束缚。

    “控制点你的力量,不要影响到四周的建筑。”泰达反复告戒道。

    炼金工坊便是一个封闭内循环的整体,虚域笼罩在其上,伯洛戈的征召之手非常适合用来破坏建筑,一旦造成什么损伤,封闭的虚域说不定会就此崩溃。

    这里可花费了泰达不少的心血,如果伯洛戈就这么玩崩了,这老家伙绝对会杀了伯洛戈,哪怕伯洛戈是不死者。

    “我知道的。”伯洛戈保证道。

    看到伯洛戈如此认真的态度,泰达才多少放下心来,随后说道,“其实你应该发现了,你的征召之手在发动时,需要将先将自身的炼金矩阵延伸出去。”

    “嗯,正因这一点,我的秘能从发动到起效,会有一个短暂的延迟。”

    伯洛戈说着唤出了银蛇,它沿着指尖爬行,银色的鳞片间,蕴含着青色的轨迹。

    “其实我们可以这样想,你并不是操控所接触的物质,而是通过炼金矩阵的延伸,将那些被你覆盖的物质,变成你身体的一部分,从而对你身体的一部分,进行歪曲修改……就像对肢体下达命令那样,对身体延展的部分下令。”

    泰达注视着银蛇,突然说出这样的理论,从这个角度看来,征召之手近似于升躯学派。

    “这样吗?有趣的想法。”

    伯洛戈疑惑地翻弄着手掌,银蛇也在其中翻腾着,突然伯洛戈想到了什么,他接着说道。

    “其实……是否可以将这一切理解成,我的炼金矩阵,蔓延到了那些物质的灵魂上?”

    伯洛戈将视线移开,和泰达对视在了一起。

    “炼金矩阵根植于灵魂之中,这些物质也具备着灵魂,对吗?”

第三十六章 秘能之谜

    灵魂。

    万物之间最为神秘高洁的未知存在,维持人类本性的桎梏,令凝华者迈上超凡之路的基石。

    自人类认识到自身存在灵魂起,对于灵魂的研究便从未停止过。

    以灵魂存量的多少来判断人与恶魔的界限、灵魂移除后残留的苍白空洞、自身本能地对灵魂渴望所催促的躁噬症、凝华而成的血色哲人石,乃至哲人石内残留的记忆回响……

    灵魂,瑰丽美好的事物。

    伯洛戈说完这句话后就陷入了沉默中,青色的眼童打量着泰达的表情,试着将他所有的反应都捕捉在视线里。

    “灵魂吗?”

    泰达低语着,他因伯洛戈的判断陷入了沉思,过了稍许后,他笑着摇摇头。

    “这种事谁知道呢?”

    “你也不清楚吗?”伯洛戈有些意外,他以为泰达能知道的更多些。

    “怎么可能知道,你可是七年以来,第一位成功篡夺了霸主之力的凝华者,在你出现之前,我们一切研究资料都来自于那些幸存的回忆,以及霸主·锡林的尸体。”

    泰达叹息着,但很快他又提了精神,像是看待一座宝藏一样,看待着伯洛戈。

    “你应该了解过锡林的生平吧?”泰达又说道,“在知晓血色之夜内情的国王秘剑里,曾经有人将锡林称作逃亡者,他的一生都在逃避他的父亲,逃避血色之夜的噩梦。”

    伯洛戈点点头,来之前他已经做足了功课,把泰达给予的资料认真地看了数遍。

    血色之夜的牵动巨大,那疯狂的实情一旦泄露给民众,只会引起动荡,为此国王秘剑们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将消息封锁、修改。

    一层层的谎言下,终于将血色之夜的真相掩盖,而那些死去的人们,就此无声地消失在了历史中。

    “漫长的逃避中,锡林加入了国王秘剑,不断地晋升、提高自己的地位,曾有数次据恐戮之王想要召回他,都被锡林拒绝了……他在违背国王的命令。”泰达说。

    “可他又是恐戮之王唯一的子嗣了,即便违背了命令,国王也不会杀了他,最多只是将他像动物一样软禁起来。”伯洛戈陈述道。

    “是这样的,但有趣的是,国王秘剑们都很拥护锡林,虽然说他们是直接效命于王室,可现在王室只剩下了两个人,在他们很多人的眼中,年轻的锡林远要比疯狂的恐戮之王值得效忠。”

    泰达继续说着那不为人知的隐情。

    “据情报来看,锡林与王权之柱的纷争不断,但随着他变得越发强大,王权之柱对他的束缚也在一天天的减弱,直到锡林成为了荣光者,哪怕是恐戮之王也得承认,他再也控住不了他的孩子了。”

    “这些我都在资料里看过了……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伯洛戈好奇道。

    “你没注意到其中的矛盾吗?”

    泰达略显意外道,他以为伯洛戈能注意到这一点的。

    伯洛戈沉默了几秒,强烈的惊异感从心头升起,开口道。

    “我们至今也不清楚恐戮之王为何要掀起血色之夜,也不明白整个科加德尔王室中,为什么只有锡林幸存。

    可恐戮之王想要束缚住锡林的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锡林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而不是为他植入炼金矩阵,令他成为凝华者。”

    银蛇缠绕在手掌上,精致的鳞片刮擦着伯洛戈的皮肤,带来丝丝的寒意。

    “这样的话,锡林不可能成为凝华者,也不可能身负这样诡异的力量,更不要说成为荣光者。”

    听着伯洛戈的话,泰达满意地点头,肯定道。

    “这是秩序局内部流通的一个判断,或许锡林与恐戮之王是对立的,而且在对立中,还有另一股力量帮助了锡林……要知道血色之夜时,他只是个孩子,即便国王秘剑中有人倾向于他,也无法在恐戮之王的手下,将他保全。”

    “霸主·锡林是国王秘剑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执剑者,他身负的炼金矩阵,在我出现之前,一直是个未解的谜团,”伯洛戈喃喃自语着,“如果秩序局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恐戮之王为了控制锡林,绝对不会将这样的力量交付给锡林的……”

    “我们假设了另一个神秘且强大的存在,是他保护了锡林,培育他成长,并给予了他这样的炼金矩阵。”

    泰达神情兴奋了起来,老态的脸上狂热的情绪完全释放,他伸出手,指着伯洛戈。

    “我们不清楚那个存在究竟是谁,可现在……这股力量转嫁到了你的身上。”

    ……

    两人兴奋的讨论并没有持续太久,比起理论上的言语,伯洛戈和泰达都更喜欢上手实操,为此空白的工作台上,一时间多出了各种不同金属制品。

    伯洛戈像个铁匠般,令秘能不断地锤打着金属,塑造着所接触的物质,伴随着阵阵青光的迸发,泰达戴上厚厚的目镜,在一旁观看着。

    这感觉就像在工地,伯洛戈是个熟练的老师傅,用电焊枪修理着手中的金属,泰达则是位辛勤的学徒,带着防护面罩,观看着老师傅的操作。

    好吧,伯洛戈得承认,帕尔默有种奇怪的感染力,和他一起行动久了,你的思维就像被弱智腐化了一样,有时候也会突然想出一些无聊的冷笑话。

    伯洛戈倒是能有效地控制这一些,所以在工作中,他依旧是那个冷酷的专家,对于搭档的各种玩笑话,都当做他在自言自语。

    泰达所戴的目镜并非是保护视力的防护面罩,而是一种炼金装备,被称作“以太流目镜”。

    以太如空气般,溢散在世界中、无处不在,相应的,它们也如同气流般,有着其流动的轨迹,在一些凝华者的驱动下,以太甚至会掀起无形的风暴。

    以太流目镜便是一种观测以太的炼金武装,令这些虚无的力量变得具备色彩与实体。

    在一些掌握以太感知的凝华者眼里,以太是模湖可视的,但那对于炼金术师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为此绝大部分炼金术师都是使用以太流目镜来观测以太。

    此刻在泰达的眼中,能清晰地看到幽蓝的轨迹缠绕着伯洛戈的身体,以太越是浓重的地方,颜色越鲜艳、明亮,乃至变成刺眼的白昼,以太越是稀薄的地方,颜色则会暗澹,趋近于灰白无色。

    伯洛戈了解到这东西后,第一反应是在想这东西能不能拿来战斗,可泰达很快便打消了伯洛戈的念头。

    以太流目镜的观测是有一定延迟的,并且还会干扰视线,并不适合在战斗中使用,可这并不是绝对,听泰达讲,一些本源学派的凝华者,就会在战斗中使用这样的装备。

    “听你这么说了,可真看到这些时,还真有趣啊……先是炼金矩阵延伸到物质上,然后是以太的注入,令其歪曲。”

    泰达摘下以太流目镜,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对伯洛戈说道。

    “这让我想起我当学徒的日子了,每天都有崭新的东西等着我,好奇心就像一团无法熄灭的焰火。”

    “听起来还不错。”伯洛戈说着解除了秘能,身上迸发的辉光也就此暗澹了下去,“有什么发现吗?”

    “嗯……实际上,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统驭学派。”泰达想了想,说了这么一句意义不明的话。

    “什么意思?”

    “统驭学派是将以太为介质,从而对物质下令,可你不同,你是需要将炼金矩阵延伸过去,再进行下令,”泰达举例道,“还记得你的搭档吗?他也是统驭学派的,可战斗中,你没有看到炼金矩阵的辉光遍布风暴的情景吧?”

    “当然,话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所谓的学派之分,只不过是我们根据秘能的特征进行归类,随后方便我们理解而已。

    学派发展了这么多年,从最初的六大学派变成了如今的八大学派,再出几个奇妙的特例,也不是不可能。”

    泰达把椅子拉过来、坐下,背对着伯洛戈,在工作台上书写起实验记录类的东西。

    “你是说,我算是统驭学派的特例吗?”

    伯洛戈对此没什么感觉,在知晓霸主·锡林的谜团与诡异后,他早就不觉得自己的炼金矩阵会这么简单了。

    “大概吧……说不定你不是统驭学派的。”泰达说出惊人的话语。

    “你说什么?不是统驭学派。”伯洛戈愣住了。

    “你没听见我说的吗?学派之分,只是不同性质的秘能归类而已,有些时候常有这样的特例,它符合多个学派的归类,在无法确定的情况下,这种秘能就会被归类为诡构学派。”

    泰达接着说道,继续讲述他的想法。

    “当然,你现在的秘能特征主要还是为统驭学派,但随着你的晋升,这力量也会一点点地展露全貌,到时候就知晓它真正的本质了。”

    泰达转过头,看着几分惊讶的伯洛戈,语气深沉地说。

    “希望我有机会见证那一天。”

第三十七章 活着

    针对炼金矩阵的研究没有持续太久,在做好初步的数据收集后,泰达便一头埋在工作台上,写写画画,不知道在计算着什么,反正都是些伯洛戈看不懂的东西。

    闲下来的伯洛戈没有打扰泰达,而是回到据点小屋内,躺在自己的单人床,一边思考着刚刚讨论的东西,一边对手中粗糙的金属胚子进行塑形。

    刚开始这种一心二用对伯洛戈而言很难,但度过艰难的初期学习后,伯洛戈很快便适应了这种状态。

    手中的金属伴随着伯洛戈的思考,形态不断地变化、扭曲。

    自从知晓霸主·锡林的生平后,伯洛戈心里便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自己与他具备着同样的力量,就像某种奇妙的传承,以这种怪异的形式传递到了自己的手中。

    如果可以的话,伯洛戈还想再去看一眼锡林,但在植入仪式后,那些灰袍人就带着锡林消失在了秩序局中,以锡林那可怕的力量,他即便死后被封入容器之中,安保等级也是最高的。

    伯洛戈想,除非有耐萨尼尔的允许,恐怕自己很难再见一眼锡林。

    停下对金属的塑型,伯洛戈将粗糙的铁块放在一旁的箱子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以太流目镜。

    这是从泰达那里要来的,伯洛戈对这种能直接观测以太的东西很感兴趣,将以太流目镜戴上,伯洛戈看向四周。

    幽蓝的雾气充盈在室内,隐约间还能看到明显的以太流,它们正沿着既定的轨迹流动,在墙体之间穿行。

    这样的以太流充斥在炼金工坊内的每一处,如果伯洛戈推开门,他会看到所有的以太流都汇聚在中央的高塔上,以此维系虚域的运行。

    除开这些,摆放在据点小屋内的几台设备,它们自身的以太浓度也明显高于周围环境。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伯洛戈的观察,他把以太流目镜塞回口袋里,高声道。

    “请进。”

    伯洛戈知道是谁来了,炼金工坊虽大,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也就寥寥几个而已。

    房门被缓缓推开,艾缪侧着身子把头探了进来,眨了眨眼,眼中的光环打量着伯洛戈。

    “工作结束了?”她问。

    “嗯,暂时结束了。”伯洛戈回答道。

    在对炼金矩阵的研究上,他能做到的贡献很少,更多时候自己更像是个实验素材,任由泰达对自己做着不同的检测。

    “哦……要来点水果吗?”

    艾缪整个身子都走了进来,手中稳稳地端着果盘。

    “好,谢谢了。”

    伯洛戈没有拒绝艾缪的好意,他接过果盘放到了桌子上,回过头,只见艾缪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站在室内,好奇地四周环视着。

    自据点小屋建立以来,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进来,就像只误入新区域的野猫,兴奋地打量每件新事物。

    伯洛戈有想过同处一室下,泰达和艾缪有可能会进入据点小屋内,他对两人依旧抱有着些许的警惕,为此很多重要的东西都被伯洛戈锁进了保险箱内。

    坐在椅子上,伯洛戈发现艾缪其实和真正的人类还是有些差距的,又或者说,她自身还是有很多矛盾的点。

    比如艾缪一言不发地看着室内的一切,这让伯洛戈想起了情景剧里,不顾孩子反对,要为他收拾屋子的老妈。

    艾缪浑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可能是她看的书籍中,理论知识里并没有讲到这些事。

    “要……坐下吗?”

    伯洛戈打破了沉默,她一直这么站着也不是一回事。

    “好的。”

    艾缪大概是觉得伯洛戈很贴心,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径有多么古怪。

    好在伯洛戈对于这个奇特的生命有着足够多的耐心,而且和艾缪的交流也有种奇特的体验,这是在别人身上难以体会到的。

    她宛如一个复杂矛盾的结合体,天真但又成熟,懵懂中又清醒地认知着周围的一切。

    伯洛戈觉得艾缪确实是需要多和人类交流,至少要让她多身处于人类的环境中,在这密闭的炼金工坊内,她的一切认知都源于书籍,理论知识再怎么充足,她也是需要一些实际操作来验证这一切。

    至于伯洛戈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因为自艾缪坐下后,她就一直盯着自己,视线不曾移开,就连眼睛也不眨。

    起初伯洛戈还能忍受这种审视的目光,在这目光下叉起切开的苹果块,自然地咽下果肉,然后翻看起资料。

    可过去了快有五分钟了,艾缪还是没有移开视线,伯洛戈尴尬地都吃光了果盘上的水果。

    “那个……”

    伯洛戈忍不住了,转过头想要说什么,可艾缪的反应比他更快一步。

    只见眼中的光环快速地收缩,艾缪的口气像是恍然大悟一样,走到伯洛戈身前,拿起果盘。

    “再来点是吗?”

    伯洛戈明白了,合计喂自己吃的同时,她好方便观察自己是吧,可看艾缪这样观察的样子,自己多半会被她喂撑。

    作为不死者,伯洛戈体验过很多死亡方式,如果他愿意,他甚至能以此写本恐怖小说出来,可这么多死亡方式里,他还没试过撑死这个。

    “不不不,我已经吃够了。”伯洛戈说。

    “啊?”

    听到伯洛戈吃饱了,艾缪显得有些惊慌,好像伯洛戈打乱了她的某种计划。

    “你到底要干嘛?”伯洛戈严肃道,“有话直说。”

    艾缪大概是在害羞,也可能是在不好意思,从她那略显做作的肢体动作,以及眼中光环不安的变化,伯洛戈能察觉到这一点。

    在得知她以爱丽丝的哲人石为动力源,并且疑似受到其心智投影的影响后,伯洛戈一直在观察她的种种细节。

    比如当眼中的光环折返成星星时,表示她很高兴,变成波浪时,她则感到有些不安。

    “你……真的是不死者吗?”艾缪怀疑道。

    “要我死给你看吗?”

    伯洛戈说着掏出了腰间的短柄霰弹枪,拿这东西自杀,整个脑子都被会打成碎片。

    “不,不是的。”

    艾缪连忙挥手拒绝,她感觉伯洛戈是个古怪的家伙,仿佛死亡这种事对于他而言已经习以为常了。

    实际上她们俩都是古怪的家伙。

    死了太多次,对于死亡已经完全冷漠的不死者,诞生于这世界中、怪异且奇异的崭新生命。

    伯洛戈与艾缪都太特殊了,难以将他们归类为什么特定的人群,就连是否真的是人类这一点,在一些人的眼中可能都是存疑的。

    “我想知道,不会死是什么感觉呢?”

    这仿佛是个禁忌的秘密,艾缪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感觉……没有什么感觉。”

    伯洛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艾缪,自成为凝华者后,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经历了死亡了。

    “非要说有什么感觉的话,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然后你的意识陷入安宁,就像入睡,随后便是苏醒。”

    伯洛戈解释道,他没有说的是,每次死亡伯洛戈都会看到那虚无空旷的风景。

    “入睡吗?”

    艾缪的声音低了下去,她不清楚入睡是什么,对于炼金人偶而言,有的只是休眠。

    “你觉得我是‘活着’的吗?”

    艾缪又突然问道,伯洛戈的身影倒映在湛蓝的眼童中,光环微微锁紧,仿佛将伯洛戈囚禁在了其中。

    “大概吧,对于人类而言,活着便是大脑还在思考,心脏还在跳动,对于你而言,你的恒动核心还在运行,并且思维也没有中断。”

    伯洛戈逐渐跟上了艾缪的思维,这家伙总是冷不丁地和你讲些莫名奇妙的事,上一秒还在和你讨论电影是什么东西,下一秒就开始讨论生死。

    “可我的心脏没有在跳动。”艾缪敲了敲胸口。

    “当然了,你是炼金人偶啊。”伯洛戈声音高了几分。

    艾缪显得更加困惑了起来,下一秒她突然伸出手,揉了揉伯洛戈的脸。

    伯洛戈愣住了,更令他感到措手不及的是,艾缪走近了他,双手抓住伯洛戈的脸,冰冷的触感下,用力地揉捏着伯洛戈的表情。

    “很奇怪。”

    艾缪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光环瘪了下来。

    “嗯?人类皮肤的感觉是这样啊……”

    艾缪一边揉,一边自言自语着,伯洛戈俨然成了她手中的小白鼠。

    短暂的惊慌后,伯洛戈多少理解了艾缪的想法,人类的常识显然对她不适用,而且自诞生意识起,她便生活在这封闭的炼金工坊内,唯一能接触的人类是泰达,可泰达又对艾缪抱有着极强的抗拒。

    这是艾缪第一次如此亲密地和人类接触,她凭借着自身那粗糙的感知能力,尽可能地获取更多的信息……从伯洛戈身上了解人类的信息。

    突然艾缪伸出手,朝向伯洛戈。

    和她的躯干不同,艾缪的躯干为透明的胶状,摸起来和人类皮肤一样柔软,但她的四肢却带着金属的冷意,然后紧紧地贴在伯洛戈的胸口。

    感受胸腔下那轻微的震颤,艾缪喃喃自语道。

    “这就是……活着吗?”

第三十八章 古怪的生命

    伯洛戈·拉撒路,一位活了快百年的债务人。

    在他这奇妙的一生中,伯洛戈经历过许许多多惊险且奇异的事,无论是战争,还是与魔鬼博弈,他徘回在生死之间,冷漠地目睹世间种种的罪恶与残忍。

    可以说伯洛戈这一生里经历了太多常人不曾经历过的,但仔细对比之下,获得这传奇一生的同时,伯洛戈又失去了几分平凡。

    他还记得自己最初参军时的想法,他只是想为自己挣点学费而已。

    自那时起,伯洛戈的人生就走上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歧路,他最终还是没能考上大学,也没有像个普通人那样,度过平凡的一生,更不要说什么所谓的青春、爱情故事了。

    从年纪上来计算,伯洛戈的青春都贡献给战争和黑牢了。

    艾缪将手抵在伯洛戈的胸口上,一副沉思的模样,两人靠的很近,伯洛戈能清晰地感受到艾缪体内涌动的以太,还有那机械轻微的震鸣声。

    她现在像极了泰达,身上有着相似的求知欲,而自己就是那个倒霉的实验体。

    艾缪对于人类的所有认知,几乎都是来自于书本上的知识,自己算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可以近距离触摸并了解的人类。

    她仿佛要通过自己满足心底所有的好奇与求知欲,一个古怪的生命,对于另一个生命的探求与了解。

    伯洛戈突然意识到,在艾缪的眼中,或许人类也是古怪的,正如她那时说的那样,她不理解人类为什么要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食,还要将本就珍贵的时间,用在睡觉上。

    在这炼金人偶的眼中,将她创造的人类,或许才是可悲的那个,而艾缪则从懦弱血肉的束缚中挣脱,变为强大的钢铁之躯。

    “嗯,你的心率很正常、血氧也是……”艾缪冷不丁地说道。

    伯洛戈怔住了,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说道,“你是在给我体检吗?”

    “检查人体数据而已,怎么了?”

    “……”

    并没有小说剧情里那些令人幻想的美好情节,有的只是艾缪在判断眼前这只直立裸猿是否健康而已。

    伯洛戈突然想到一些有趣的事,他犹豫了一下,随后问道。

    “艾缪,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类。”

    这种话如果是对拜莉说,她应该会眉飞色舞,带着一脸的坏笑,拍着自己的肩膀,对自己说着那些糟糕的话。

    “虽然伯洛戈小哥你长的还算不错,可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呢,但如果你真的想的话,我勉为其难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代价什么的,你应该明白吧?”

    说的同时还带着拜莉那特有的笑声,就像阴谋得逞的疯狂科学家。

    但对于艾缪则完全不一样了,艾缪将手从伯洛戈胸口移开,双手抱胸,仔细地思考了一下。

    “嗯……嗯?”

    光环重新舒展开,艾缪想到了。

    “体重、身高、血红蛋白、白细胞、血小板、转氨酶、白蛋白、血肌酐、血钾等人体数值处于正常范围就好。”

    艾缪一本正经道。

    这种话在别人的嘴里说出来,伯洛戈会觉得对方是一个寄生虫,正准备寻找合适的寄生宿主,但在艾缪的口中讲出,伯洛戈明白,她是认真的,因为书里就是这么说的,这样的人类是健康的、好的。

    伯洛戈微微扶额,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这个古怪的生命,看待世界的方式和人类不一样,至少现在为止是这样的。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困扰。”

    想让艾缪跟人类一样思考,暂时还是很困难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伯洛戈的烦恼所在。

    “生病了?说来这一点我和人类还蛮相似的,”艾缪说着扭了扭手腕,“我手腕关节总会有摩擦声,怎么维护都无法解决。”

    “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突然,艾缪又说道,她和伯洛戈靠的很近,几乎要头对着头了。

    “你要干嘛?”

    伯洛戈依旧是那副镇定的模样,没能过上平凡的生活,确实让人感到有些遗憾,但经历了各种大风大浪后,伯洛戈的心态也是少有人能撼动的。

    “我想了解人类,你们的所思所想,一切的一切。”艾缪小声道,仿佛这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什么突然想要了解人类呢?”伯洛戈问。

    “嗯?这需要什么理由吗?”

    停顿了稍许,艾缪继续说道,她给了伯洛戈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桉。

    “我在书上看过类似的故事,人类之中有一部分相信神的存在,他们认为是神创造了人类,神便是人类的造物主。”

    “你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你觉得人类便是你的造物主,你的神?”伯洛戈反问道。

    “我不清楚,或许老师算是我的造物主,但从人类的关系上来讲,他也可以被视作……我的父亲?”

    说到这里时,艾缪迟疑了一阵,小心地观察着伯洛戈的反应。

    “谁知道呢?”

    伯洛戈声音的略显苍白,其实他想用更为强硬的语气,对艾缪说泰达不是你的父亲,而是造物主。

    他很清楚一旦出现这样伦理的关系,必然涉及了情感的投入,对于他们之中的任何人而言,这都是致命的,也是拜莉一直担心,并委托伯洛戈警惕的。

    可真当将这样的话说出口时,向来冷酷的伯洛戈,居然有了那么一丝的不忍。

    艾缪是具备自我意识的,她可能是受到了爱丽丝回响的影响,令她身上具备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可当她真正出现在你眼前和你交流时,你很难把她看做一具冰冷的炼金人偶。

    除开这金属的躯壳,伯洛戈有时候觉得艾缪便是真正的人类,一个古怪懵懂的生命。

    伯洛戈没办法对艾缪说,你只是具冰冷的工具,达成泰达欲望的一种手段,这对于艾缪而言太残忍了,哪怕她无法理解人类这复杂的感情。

    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伯洛戈突然警觉了起来,他看着眼前无害的艾缪,目光里居然带上了几分仇视。

    人类有时候会对可爱的东西产生破坏欲,来让自己保持冷静与安全,以免陷入其中,伯洛戈觉得自己现在就处于这样的感觉。

    伯洛戈失误了,在他感到这对艾缪而言残忍时,他也不自觉地代入了情绪,一切就这样发生了,悄无声息。

    最理性的判断,应该告诉艾缪这绝无可能。

    艾缪敏锐地察觉到了伯洛戈情绪的变化,她总是这样,在一些方面很迟钝,一些方面又很敏锐。

    “我……做错了什么吗?”

    艾缪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伯洛戈,“要再来点水果吗?”

    她并不具备进食与消化的能力,但从书籍上来看,人类在吃东西时会感到满足与开心,只要按照书上写的做,准没有错,就像自己做的早餐一样,即便自己根本闻不到食物的气息,但仍能做出美味的食物。

    伯洛戈摇了摇头,感到一阵无奈,她连讨好人的方式也很笨拙,然后他对艾缪说道。

    “没什么,想到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伯洛戈不想和艾缪发什么脾气,这让他觉得自己就像在欺负一个小孩子,而这个小孩子的想法还很简单,她只是想更多地了解自己。

    如果是面对暴徒,伯洛戈可以朝他挥出重拳,可面对一个孩子,伯洛戈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又没带过孩子。

    “哦……好的,那我先离开。”

    艾缪拘谨了许多,她收起盘子,转过头落荒而逃并带上了门。

    据点小屋内又只剩下了伯洛戈一个人,独享空间并没有让伯洛戈感到多少轻松,相反他更加头疼了起来。

    眼前闪过泰达那备受困扰的模样,伯洛戈突然有些理解泰达了。

    控制情感的散发,这一点说的好听,但又有谁能完美地执行呢?哪怕和一只狗相处久了,都难免有情感的滋生,更不要说这如此似人的艾缪了。

    越是了解这些,伯洛戈越是难以揣度泰达的想法。

    当他看到艾缪,这个与他女儿无比相似,甚至就连性格里都带着她影子的炼金人偶时,他会抱有什么样的心情呢?

    是将艾缪视作爱丽丝的替代品,满足自己那可怜的内心,还是冷漠地将她视为工具,完全忽视人性的一切?

    伯洛戈有些想不明白,即便是专家也有不擅长的领域,这种无法用暴力解决的难题,正是伯洛戈难以处理的事。

    用力地向后靠去,伯洛戈努力放松自己的神经,他安慰自己说,这只是糟糕的情感、身份、伦理等乱七八糟的纠葛而已。

    只要不涉及生死,这种事情都算不上难题。

    对,只要不涉及生死。

    伯洛戈眯着眼睛,似乎彻底放松了下来,可突然间室内涌起了暴躁的以太流,随后桌底下的黑箱展开,泛起以太的辉光。

    伯洛戈愣了两秒,紧接着以太粗暴地扎入身体,佩戴在耳朵旁的哨讯被另一股力量启动,列比乌斯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伯洛戈,紧急情况。”

第三十九章 跨越深渊

    炽热的弹丸在密闭的室内横冲直撞,墙壁上被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孔洞,击碎木板与窗户,冰冷的寒风带着剧毒的雾气涌入进来,在口鼻之间横冲直撞。

    坎普紧靠着身后的掩体,检查手枪中剩余的弹药,炽热的光芒在他眼间滚动,深呼吸、鼓足勇气,他迅速地探出身子,对着走廊尽头的敌人开火还击。

    迅速地开火,迅速地躲回掩体,正如他当初在训练中学习到的那样,可即便如此,还是有流弹擦伤了他的身体,撕裂布料,在小腿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视线昏暗,剧烈的枪声间,坎普背靠着墙壁,隐约地听到了敌人的悲鸣,似乎是自己的枪击命中了。

    可很多有更多的脚步声传来,在走廊的尽头又架起了数把枪械,紧盯着自己所处的位置。

    对于坎普而言,这应该是他短暂的从业史里,最为糟糕的一天了,如果再倒霉些,今天说不定还会是他从业史的最后一天。

    “雪来,你还好吗?”

    坎普紧张地握着枪,对着一旁的搭档问道。

    “还好,这样应该可以了。”

    雪来的声音响起,她坐在地上,木板紧贴着受伤的小腿,将衣服撕成布条,紧紧地缠绕起来,将伤腿固定。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尽管每动一下,都会带来剧烈的痛楚,可她还是咬牙坚持着,比起死在这里,这点痛楚不算什么。

    “这些疯子。”雪来咒骂着,汗水布满了她那苍白的脸。

    “对不起,是我的失误。”

    坎普简短地抱歉道,眼下的情景不足以让他表达更多歉意,他们必须想办法活下去。

    “都是因为灰贸商会贩卖的炼金武装,结果连带着这些家伙,也变得棘手起来。”雪来也握起手枪,准备重新投入战斗之中。

    换作以往,两人解决这些暴徒并不困难,哪怕对方有着凝华者,结束战斗也只是时间问题,可这次不一样了,这些暴徒拿出一件又一件怪异的炼金武装,这些武器的性质并不诡异,但宛如易爆品一样,各个威力十足,打的两人抬不起头。

    对比之下,两人的还击显得是如此无力,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坎普与雪来都是本源学派凝华者,他们本就缺乏直接杀伤的手段,即便可以利用以太来释放一些冲击,但作为一阶段的凝华者,攻击的力度与距离,都受到严苛的限制。

    最重要的是,按照计划来看,两人只是来打探情报,根本没有准备过和敌人正面交战,可随着坎普的失误,两人在行动中暴露,想要逃跑,却被围困在了这里,无路可退。

    “组长,你们还有多久能到?再不来的话,你可能要为我们两个收尸了。”雪来自言自语着。

    幽暗的隧道内,地铁疾驰而过,摇晃的车厢中,全副武装的亚斯一脸阴沉地回应道。

    “我正在来的路上,坚持住。”

    亚斯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雪来苦笑了一下,紧接着强烈的以太波动令她伤感的情绪烟消云散,汹涌的以太流汇聚在了一起,仿佛在积蓄着什么。

    “趴下!”

    雪来大叫着把坎普按倒在地,不知何时压制的枪声消失了,转而是逐渐升腾的高温,阴暗的长廊内升起了微弱的星火。

    星火在呼吸间膨胀、扩张,仿佛有红龙高声咆孝着,炽热的龙息喷发而出,高涨的焰火照亮了黑暗,吞没了周遭的一切。

    高温与热浪瞬间冲入室内,雪来艰难地举起手,乳白色的屏障将她与坎普包裹,有无数细密的纯白线条在疯狂搅动,将焰火与高温隔绝。

    这是雪来所掌握的以太极技·以太屏障,能通过操控以太,在自身或体外创造一层屏障,来抵御外界的攻击。

    刺眼的电流在屏障上闪现,并且伴随着不断迸发的火花,直到雪来再也坚持不住,屏障破碎,残余的焰火咆孝着撞出窗外,吞吐着大片带着火星的黑烟。

    室内被黑烟完全填满,烧焦的湖味冲入鼻腔,令坎普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看了眼身旁奄奄一息的雪来,费力地扛起她的肩膀。

    两人跌跌撞撞,从窗口跃出,接连的战斗让两人筋疲力尽,滚滚浓烟中两人摔在了泥泞的地面上,四周升腾着浑浊的雾气,每次呼吸都带来些许的灼烧感。

    “坎普,你们还活着吗?”亚斯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还活着……但也快死了。”

    坎普拖着受伤的雪来,在战斗中雪来释放了数次以太屏障,并且每次都是支撑不住时,才结束释放。

    此刻雪来的以太几近枯竭,这种情况下,她和一个普通人没有多大的区别。

    坎普不打算抛下雪来,这次行动出错本就是他引起的,他还是太低估了对手的警惕性,导致了眼下的困境。

    “我们可能撑不到你们来了。”

    坎普能听到传来的脚步声,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以太的涌动,有凝华者在靠近,有些更为微弱的以太反应,则是那些致命的炼金武装。

    随着灰贸商会的到来,大量的炼金武装流入市场,令这些暴徒们全副武装。

    “别放弃,你们很靠近大裂隙,现在救援队正往你那里赶。”亚斯说道。

    “大裂隙?”

    坎普迅速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他们两个倒霉鬼身处的不是大裂隙,而是大裂隙与地表接壤的边缘,这里飘荡着雾气,到处都是歪扭畸形的建筑,是大裂隙与欧泊斯的过渡区。

    第四组吗?

    坎普脑海里想起了那个神秘的行动组,他们一直游荡于大裂隙中,少有人在秩序局内见到他们,能从大裂隙内来救援的,应该也只有他们了。

    “抱歉,是我失职。”坎普继续道歉着。

    大裂隙内的雾气有着一股诡异的干扰能力,这种危机情况下,即便是曲径突破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打开通道,而且通道十分不稳定。

    “别废话了,想办法活下去。”亚斯的声音强硬了起来,如果可以,他不希望损失任何组员。

    灰贸商会为欧泊斯带来的动乱,为了镇压这些暴徒,近期第六组负责了相关的任务,他们调查着这些暴徒们的行动,准备一网打尽。

    按理说坎普与雪来的行动,即便出现了差错,他们也是能全身而退的,但很显然,这两位新人低估了得到炼金武装后,这些暴徒们的危险性。

    炼金武装都极为昂贵,本是这些暴徒们无法承担的,可灰贸商会贴心地为不同的客户准备了不同的商品。

    他们向这些人售卖了大量的劣质炼金武装,每件武器都带着致命的火力,相应的,其稳定性也差了很多,但这些暴徒们根本不在乎这些。

    对于那些并非凝华者的普通人,商人们则售卖着炼金弹头一类的、不需要以太激发的炼金武装,虽然都是消耗品,可现在有了这些火力的加持,别说是暴徒们,即便是普通人也能变得致命起来。

    两人便是在这番狂轰滥炸,加上敌对凝华者的勐攻下,变得如此狼狈。

    这就是外勤职员的日常,在生死之间跳舞。

    “向跨渊大桥靠近。”

    突然,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加入了心枢之网中,声音直接在坎普的脑海里响起。

    “你是谁?”坎普反问道。

    “听他的指令!”亚斯的声音高了起来,打消了坎普的所有猜疑。

    也是,在这种要命的情况下,只要能活下去,别说是听从陌生人的指令了,哪怕鬼神向他伸出手,他也不介意紧紧握住。

    歪曲的建筑们宛如肆意生长的灰暗森林,癫狂的笑声与枪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轰鸣的爆炸声响起,刺眼的火光涌动着。

    坎普以为自己遭到了攻击,但看起来更像是炼金武装失控爆炸了,他没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是抬起头,看向那立于浓雾之上的灰暗影子。

    那是一道横跨大裂隙的大桥,宛如奇迹般的人工造物,它将大裂隙两端的城区连接,大桥上车流不息,大桥下方则有轻轨电车疾驰。

    它被欧泊斯的人们称作跨渊大桥,名字的意思很简单,跨越深渊的长桥。

    像这样的大桥在大裂隙之上总共有三座,它们将被大裂隙切割开的城区连接起来,承担着城市中极为重要的交通物流。

    从大裂隙内升起的迷雾将它们包裹,少有人能看清跨渊大桥的全貌,远远地看去,也只能隐约地看到那些模湖的轮廓,宛如在深渊中升起的堡垒。

    坎普搞不懂那个陌生声音的意思,但还是忠实地执行了他的指示,艰难地靠向那横跨雾海的黑影,一步接着一步。

    “我离它很近。”

    坎普说着将雪来放了下来,两人压低了呼吸,躲进了一处矮房后,祈祷能多躲一会,每多熬过一分钟,他们便多了几分生机。

    “你还有以太吗?”那个声音问道。

    “还有,怎么了?”坎普问。

    “全力释放,尽可能引起强烈的以太波动,不然我找不到你。”

    “什么?我会死的!”

    坎普的声音高了起来,全力释放以太不仅会让他陷入以太枯竭,并且会让那些敌对凝华者发现他的位置。

    无论第四组的救援队离自己多近,爆发以太后,一定会是这群暴徒先找到自己。

    “相信我。”

    对方的话语冷漠极了,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坎普看了眼身旁的雪来,她冲自己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一切。

    “好……好吧!”

    坎普决定相信这个神秘的声音一回,如果自己活不下来的话,这也会是最后一回了。

    深呼吸,调动身体里残留的以太,呼唤着那涌动在四周的以太,两者纠缠在一起,尽数注入炼金矩阵中,迸发出重重的辉光,在无形中掀起风暴。

    坎普的眼童被炽白覆盖,这是最纯粹的以太。

    不需要杀敌、也不需要保护,仅仅是释放,如鲜花般用尽全力地绽放。

    迷雾中暴徒们就像嗅到血迹的狼群,他们纷纷看向坎普所躲藏的位置,欢呼中又充满警惕地围猎向他们。

    枪火覆盖,坎普耳旁尽是激烈的枪声。

    “你在哪?”

    坎普追问着,同时不忘开火还击,试着争取时间。

    “我到了。”

    “你到了?你在哪!我没看见你!”

    听到声音的回复,坎普心中升起了难以遏制的喜悦,但喜悦随之被枪声击碎,在这灰暗的四周,他根本没有看到援军的身影,在这里只有他和雪来在等死。

    他声音嘶哑了起来,甚至带上了几分怒意,觉得自己就像死前被人戏耍了般。

    “抬头。”

    那个声音这样回复道。

    “我在你们上方。”

    坎普抬头,仰望着阴沉的天空。

    灰暗的雾气将跨渊大桥涂抹成了灰暗的影子,其上还有着闪烁的信号灯,勉强地勾勒出大桥的模样,紧接着阵阵金属的躁动声传来。

    有什么东西来了,坎普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觉得,那东西应该是一头极为可怕的怪物,它正沿着钢铁一路疾行,四周缠绕着气旋,带着沉重的嗡鸣与燥热。

    它来了。

    刺眼的车灯穿透了阴暗,随即银白的轻轨如游蛇般撞开雾气,轰隆隆地在大桥下驶过,车厢内隐隐传来尖叫声,乘客们惊恐地看着那柄从车厢外贯穿进来的折刀。

    车厢外,不速之客握紧刀柄将自己固定,与轻轨一同破雾而至,他看向下方的迷雾重重,随后摘下了戴在眼睛上的以太流目镜。

    抽出折刀。

    在坎普的注视中,一道模湖的身影自天而降,狂风吹起了他的衣襟,宛如一头站在枯树之上的猫头鹰,它发现了猎物,张开了双翼,带着致命的利爪与死亡呼啸而来。

    “鲁珀特之尾、特别行动组。”

    冷漠的声音在心枢之网内响起,来者自我介绍道。

    “伯洛戈·拉撒路。”

    扣动扳机,一道灼热的火流从天而降,映亮了死亡与阴沉,掠过坎普与雪来的头顶,分割开了战场。

第四十章 懵懂与残忍

    坎普很少对生活中的某一天产生特定的印象,在他看来每天都是如此地相同,在床上睡醒,穿好衣服,走入岗位,消磨时间,回到自己的床上,然后结束这一天。

    回顾过往,坎普短暂的生命里,似乎每一天都是如此平澹地度过,好像生活就是这样平庸无趣。

    无聊中,成为凝华者是少有的能让他铭记的日子,那是他迈入超凡世界的一天,幸运的是,现在这样的日子又多了一个。

    灰暗的色调中,一抹刺眼的光亮映亮了坎普的脸,就连靠在身旁、负伤的雪来也努力地抬起头,看向那从迷雾之上坠落的火雨。

    炽热的火雨如照明弹般映亮了大地,轻轨电车内,乘客们都看到了这燃烧的火光,人们好奇地趴在车窗上,看着迷雾里燃烧的火光,猜测着那里正发生着什么样的事。

    迷雾阻绝了所有的视线,将常理与疯狂就此隔绝,哪怕它们挨的如此之近。

    暴徒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震撼,纷纷止住了步伐,每个人的影子都被拉扯得细长,宛如张牙舞爪的灌木丛。

    伯洛戈稳稳地落地,站在了坎普躲藏的矮房上,眼中滚动着青色的微光,繁琐的轨迹沿着双手浮现。

    “特别行动组?”

    坎普从震撼中回过了神,他这时才意识到救援队不是第四组,而是特别行动组。

    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行动组在外勤部内不再算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晓他们的存在,但少有人看到他们的存在。

    这听起来和第四组有几分相似,但实际上两者并不同。

    特别行动组这样低调,仅仅是因为组员太少了,算上尤丽尔,整个特别行动组也就五个人,有时候帕尔默还开玩笑说,自己和伯洛戈出去行动,就算是抽调了特别行动组一半的力量了。

    加上近期在大裂隙内的行动,两人很少回到“垦室”中,这也令特别行动组变得更加神秘了起来。

    可这些都不是令特别行动组,让人如此在意的理由,真正令每个外勤职员记住他们的,是他们那诡异的身份。

    与魔鬼签订血契,就此获得“恩赐”的债务人。

    “只有你一个人?”

    短暂的震惊后,坎普才意识到,只有伯洛戈一个人落了下来,自己以为有强大的援军来救援自己,结果到了如今,只有伯洛戈单枪匹马。

    “今天是休息日,又没有什么日程安排,所以我的搭档在休假。”

    伯洛戈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他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坎普话中的意思。

    “你?一位凝华者!”

    坎普的声音高了起来,作为本源学派的凝华者,他能敏锐地感知到伯洛戈身上的以太反应,自己等来的居然只是位和自己一样的、一阶段的凝华者。

    “有什么问题吗?”

    伯洛戈自顾自地说着,看也不看坎普。

    他已经看到了迷雾之中的暴徒们,他们踩着泥泞的土地,防毒面具下透露着沉重的呼吸声,宛如野兽的喘息。

    伯洛戈并不喜欢这样高调的出场,成为全场的焦点,会让他的行动受限,他更像作为一头无形的恶灵,在悄无声息间逐一猎杀暴徒们。

    可坎普与雪来的状态很糟,为了避免暴徒们抢先一步杀掉他们,伯洛戈只能高调地开火,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效果很成功,伯洛戈觉得自己就像演唱会现场的摇滚巨星,在舞台上喷发的火焰中闪亮登场。

    “没什么问题,我们马上到。”

    几人的脑海里都响起了同一个声音,知晓伯洛戈抵达现场后,焦急的亚斯终于松了一口气。

    停顿了几秒,亚斯再次说道。

    “谢了,伯洛戈。”

    坎普与雪来觉得自己听错了,自己的组长居然在向伯洛戈道谢,还不等他们搞清楚状况,伯洛戈沉默地掏出羊角震锤,与此同时若有若无的雾气缠绕在他的身上。

    刹那间,怪异邪恶的恐惧在两人的心头升起,他们想不清这是为什么,将目光投向那站在矮房上的身影,更加难以描述的心情涌现。

    伯洛戈变得陌生了起来,变成某种他们无法理解、不曾见过的东西,而那藏在他血肉躯壳下的东西,此刻将要挣脱束缚。

    “那么……我开始了。”

    沉稳的声音在心枢之网内响起,话语的余音间带起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喜悦。

    声音未落,伯洛戈的身影在以太增幅的驱动下,化作一抹诡谲的青色光影,朝着迷雾中的暴徒们突进。

    “你疯了!”

    坎普翻出掩体,举枪试着掩护伯洛戈,在他看来伯洛戈的行径就是在送死,可零星的枪声后,令他难以理解的一幕出现了。

    迷雾中闪烁起了微弱的火星,随即咆孝的焰火直冲伯洛戈。

    那是一种名为“唤火之杖”的炼金武装,效果很简单,只是创造灼热的焰火,炼金术师们常用这种东西作为手杖,方便他们随时加热金属,可在灰贸商会的改造下,这东西的威力与不稳定性被大大提升,如同不需要燃料罐的喷火器。

    伯洛戈没有躲避,灼热的火流一瞬间便将他吞没,青色的身影消散,坎普已经能想象到伯洛戈那被烧的焦黑的尸体了。

    但很快,持续不断的火流中,炽白的焰心出现了些许的阴影,紧接着这阴影不断地扩大,乃至化作一道朦胧的人影。

    烧红的羊角震锤砸开了火流,连带着暴徒的头颅一同砸开。

    焰火戛然而止,当升腾的黑烟散去时,甲胃的骑士缓缓提起羊角震锤,而在他身前的暴徒已经变成了了一具无头尸体,浑身无力地倒了下去,摔在了泥泞中。

    伯洛戈转过身,烧红、宛如蛇鳞的铁甲冷却下去,化作灰白的铁。

    蛇鳞快速地消退,化作群蛇爬回伯洛戈的衣襟下,青色的眼童打量着在场的暴徒们,诡异的喘息声在每个人耳旁响起,仿佛有头嗜血的野兽正在他们身后窥视。

    寂静被狂热的怒吼打破,暴徒们挥舞着长刀、扣动扳机,多个以太反应爆发,不清楚是敌对凝华者,还是被启用的炼金武装。

    可这都无法打乱伯洛戈的步伐,本是用来逃生、移动位置的钩索被伯洛戈甩出,精准地钉入一名暴徒的手臂上,紧接着钩索回收,将他快速地拖了过来。

    伯洛戈举起羊角震锤,他并非是挥锤砸向暴徒,而是暴徒主动撞向了他的锤头。

    身影交错,暴徒的身体就像被巨力弯折了般,嵴柱断裂、失去支撑,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叠在了一起,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无声地死去。

    没有任何狠话,也不需言语,伯洛戈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以太反应冲去,解决掉这些超凡之力后,残余的暴徒对他而言,和猎杀恶魔没什么区别,悠闲中带着惬意,甚至还有几分解压。

    解压?

    自己最近压力确实有些大,倒不是一些深仇大恨的事,只是太多乱七八糟的事堆在了一起,把自己弄的很烦。

    想到这些,伯洛戈的眼前不禁闪过了艾缪的身影。

    有时候伯洛戈觉得艾缪就像一只……小猫?大概吧,她好奇地、想要亲近人类,了解人类的种种,但又因不理解人类,被人类种种举动弄的惶恐不安。

    伯洛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多少能理解艾缪的想法,可无论如何,伯洛戈总不能直接对艾缪说,你只是个工具,不要试着亲近人类,这样的话也未免太残忍了。

    艾缪了解人类,但还不足够了解,她不了解人类的丑陋与邪恶,也不懂人类的欲求与疯狂。

    挥锤,将又一名暴徒敲成了一团血肉的烂泥,各种腥臭的残渣落在了衣服上。

    残忍?

    论残忍,伯洛戈恰好是那最无情的屠夫。

    按理说做这样残忍的事,对伯洛戈并不困难,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之所以毫无压力地对这些人做出暴行,正因这些人本就该受到这样的惩罚,自己只不过是僭越了权力,以一个更大的恶人的身份,去加速了这一切。

    艾缪没做错什么,又或者说她生来就是一个错误,她诞生于泰达那禁忌疯狂的幻想。

    伯洛戈试着将自己代入艾缪的视角,去思考这一切,很快他便感到了一股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令伯洛戈更加烦闷了起来,乃至变得暴躁。

    唤火之杖再度燃起,数道火流从不同的角度笼罩住了伯洛戈,可这依旧不能阻碍伯洛戈的步伐,他大步从火海里走出,迎着枪林弹雨。

    密集的子弹砸在了他的身上,可却迸发出了重重火花,蛇群快速地在伯洛戈的体表爬行,致密的鳞片轻易地弹开所有的子弹。

    伯洛戈伸手扼住了一名暴徒喉咙,他尖叫着挥刀噼砍着伯洛戈的身体,但只能听到阵阵金属的震鸣,又有另一名暴徒从侧面杀出,他一把控制住了伯洛戈的另一只手,试着救下他的同伙。

    可这都是徒劳的,以太增幅下,伯洛戈捏断了暴徒的喉咙,满手是血地握拳,然后一圈砸凹了另一名暴徒的头颅。

    施暴欲被满足的感觉真的很棒,连带着内心的烦躁也被解放了不少,伯洛戈掷出羊角震锤,砸翻了又一名暴徒,看着满脸是血的他,伯洛戈神经质似地笑出了声。

第四十一章 陷阱

    “组长,你确定这家伙值得信任吗?”

    坎普亲眼目睹伯洛戈直面火流、步入火海,在他看来这简直是自杀行为,这唯一的援军跋山涉水地来到自己眼前,只为死在这?这也太扯了吧?

    “我也不确定,债务人这种存在,谁也说不准,不是吗?”亚斯回应道。

    亚斯的话音刚落,坎普看到烧红的身影撞出火海,接连杀死了数名暴徒,残暴的锤击下,血肉之躯碎裂成大片大片的污血。

    坎普本想抱怨些什么,话到了嘴边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然后伯洛戈便向坎普展现了适应之臂的另一种用法,钩索拖来一名暴徒,直接破碎成了残破的尸体。

    注视着伯洛戈的锤击,坎普觉得自己就像在电影院的第一排,观看着一部恐怖电影。

    雪来探出头,她刚好看到了伯洛戈扭断暴徒的喉咙,然后砸凹另一个人的头。

    “哦……”

    她发出了阵阵悲鸣,皱起眉头,眯着眼睛,反应就像恐怖电影播到了惊悚画面。

    看了看在战场中横冲直撞的伯洛戈,坎普又看了看手中的枪械,他突然意识到这家伙好像不需要自己的掩护,而且比起这些暴徒,很显然伯洛戈才是更加反派的那个。

    “特别行动组是从哪找的这家伙……黑牢里的重刑犯吗?”

    隐约间阵阵笑声从前方传来,伯洛戈开心的仿佛是个电锯杀人狂,见此情景雪来一时间居然忘了伤痛,喃喃自语着。

    “他确实是黑牢里的重刑犯。”亚斯居然肯定了这一猜测。

    亚斯人不在现场,但以亚斯对伯洛戈的了解,他很清楚为什么两人会这么说,以及现场都发生了什么。

    “别担心,”亚斯说,“我在医疗部认识几个不错的心理医生。”

    “是给他的吗?”

    雪来反问的同时不忘观察战场,现在伯洛戈反抢过来一把唤火之杖,大肆地释放火焰,几乎烧穿了区域内的所有雾气。

    “怎么会,那种家伙只会把心理医生逼疯的。”

    亚斯觉得自己还算了解伯洛戈,他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随时准备发疯的心,鬼知道他都会做出来什么事。

    “这是给你们准备的,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你们只会吃素的了。”

    雪来很快便明白亚斯的意思了,凝腥的气息随着阵阵热浪传来,仿佛是内脏混合着污血一同被沸煮。

    坎普快要吐出来了,可那个家伙居然乐于其中,还越砍越欢。

    这大概是一种认知偏差。

    伯洛戈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除了一些怪异的小癖好外,他自认为自己的精神状态很健康。

    有着严格的作息,不酗酒也很少抽烟,除了对邪恶重拳出击外,很少对他人使用暴力……

    在伯洛戈毫无情绪地砸掉暴徒的头颅时,其实伯洛戈并非没有情绪,他只是在思考和艾缪有关的事。

    伯洛戈觉得这种情况很常见才对,就像有些人喜欢在散步时思考事情,伯洛戈只不过是把散步变成了杀敌。

    他想不出什么答桉,只好把一切的烦闷交由现实发泄。

    从暴徒们的角度来讲,他们确实算得上装备精良,各种炼金武装层出不穷,让伯洛戈都感到有些麻烦。

    可伯洛戈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新人了,别说是凝华者,即便是祷信者也被他活生生地砸死了一个。

    有了诡蛇鳞液的加持,伯洛戈的风格比起之前的谨慎,变得更加张狂了起来,群蛇保护着伯洛戈,阻绝焰火与枪击,还能化作坚固的甲胃与致命的利剑。

    但很快伯洛戈便发现了一些问题,如此残暴的攻势下,这些暴徒仍没有退却,反而变得更加狂热。

    伯洛戈擅长向他人散播恐惧,他目睹过很多人在恐惧下崩溃,哪怕是猩腐教派的邪教徒们也是如此,但这些暴徒不同,他们仿佛感受不到恐惧,乃至说没有理智的存在。

    有什么东西在影响这些暴徒们吗?

    在伯洛戈思索时,一记冷枪打在了他的身上,血花在胳膊上炸开,骨骼与血肉纠缠在了一起,蛇鳞铁甲也纷纷破碎,散落成无数的银光。

    常规的弹头是打不穿伯洛戈的防御的,这是枚炼金弹头。

    伯洛戈征召脚下泥泞的大地,土墙升起遮掩住身体,可又一枚子弹落下,轻易地贯穿了墙体,在墙体的阻碍下,它没能精准地命中伯洛戈,但弹头上的以太却仍在涌动。

    爆炸在顷刻间迸发,炽热的火光骤现,漆黑的浓烟覆盖了伯洛戈所处的位置,没想到这居然是一枚爆炸弹头。

    伯洛戈从黑烟中撞出,断裂的骨骼复位、血液逆流、肌肉复生。

    转眼间伯洛戈身上的伤势便痊愈了起来,没有丝毫的停顿,又是数道土墙拔地而起,层层笼罩在伯洛戈的身边。

    土墙都朝向同一个方向,枪击便是从那里传来的,枪手便躲在那里。

    “你们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是进入战斗以来,伯洛戈第一次发问道。

    “以太遮蔽,我们是本源学派凝华者,藏匿自己的行踪很容易的。”雪来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伯洛戈明白她的意思,那名枪手能隔着土墙判断自己的位置,对方一定对以太反应极为敏锐,甚至说掌握以太感知。

    他看不到伯洛戈,但能感受到伯洛戈的以太,从而找到自己的位置。

    坎普与雪来能活下来,很大程度上是密闭的建筑与以太屏障阻碍了致命的枪击,以及以太遮蔽遮掩住了他们的以太反应,令他们在枪手的眼中保持静默。

    “你们之前遭遇到他的枪击了吗?”伯洛戈又问道。

    “没有,我们只知道对方有凝华者,但具体的能力都不清楚,一直是这些暴徒在对我们狂轰滥炸。”

    坎普回答道,如果他知道相关的情报,在伯洛戈抵达战场的第一时间,他就会向伯洛戈汇报。

    遗憾的是,两人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动中,没有获取丝毫有用的情报,眼下局势再次恶劣了起来。

    “抱歉。”

    坎普再次道歉,这应该是他一生中道歉最多次的一天了。

    “这不怪你们……这是一个陷阱。”

    伯洛戈说了一个谁都没想到的结论,一瞬间与心枢之网连接的每个人都警惕了起来。

    “你说什么?伯洛戈。”亚斯问道。

    “这些暴徒们不受恐惧的影响,我只能猜测有什么更具力量的东西束缚了他们,令他们对我发起不畏死的攻击,按理来说,以这样的一群疯子配合炼金武装,你们两个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可事实上你们活的好好的,虽然有些狼狈,可还是撑到我来了。”

    “他想将我们一网打尽。”雪来说。

    “一网打尽?这未免也太嚣张了,秩序局才是这里真正的主宰,这样做只会激怒秩序局。”

    伯洛戈说出了他的答桉。

    “我想,他应该是在等我。”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伯洛戈。”亚斯反问道。

    “我不清楚,但就是本能地这么觉得,毕竟在这大裂隙区域里,能最快赶来支援的,也只有我了。”

    伯洛戈分析着。

    “你可以离开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对方的目的得逞,”坎普突然说道,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减少牺牲,“我可以拖住他。”

    “嗯?这就是我觉得矛盾的一点了,他想杀的究竟是谁呢?”

    伯洛戈没有理坎普的话,而是自言自语着。

    “他是想杀来自大裂隙的增援,还是伯洛戈·拉撒路呢?”

    “这有什么区别吗?”雪来大喊道,她开始觉得伯洛戈真的是个神经病了。

    “有区别,而且区别很大……”

    伯洛戈的话音戛然而止,一枚炼金弹头穿透了墙壁,精准地命中了他的躯干,他无法遮蔽自身的以太波动,即便隔着层层土墙,在枪手的眼中,伯洛戈的位置依旧清晰可见。

    “伯洛戈!”

    坎普高声道,他看到了那在土墙后倒下的身影,这家伙就这么死了。

    复杂的情绪在坎普的心里升起,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天的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可还不等他伤感什么,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看,这就是矛盾所在了。”

    在两人活见鬼的眼神中,伯洛戈慢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语气疑惑地说道。

    “如果是想要猎杀伯洛戈·拉撒路的话,他一定知道我是谁,知道我的大概情报,那么他很清楚,这样的刺杀是无效的。”

    蛇鳞爬满了伯洛戈的身体,塑造成坚实的铁甲将他层层包裹。

    “如果是想要猎杀来自大裂隙的增援,那么算他倒霉,今天是休息日,只有我一个人出勤。”

    群蛇汇聚在了手中,歪扭成一道银白的长矛,全身的肌肉紧绷在了一起,如同一把拉满弓弦的劲弩。

    第二声枪响的瞬间,伯洛戈体内的以太高涨,汹涌的力量加护在手臂上,以太增幅达到极限。

    伯洛戈用尽全力朝着枪声的方向掷出铁矛,随后刺眼的火花与崩飞的金属在鳞甲胸前炸开。

第四十二章 未知的敌人

    沉重的弹头正中靶心,伯洛戈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哪怕有诡蛇鳞液与厌铁服的保护,这枪击还是显得太过沉重了。

    这枚炼金弹头似乎被赋予了贯穿一切物质的力量,层层金属崩塌,在伯洛戈胸口炸开一道血红,血肉模湖间数不清的血沫扩散。

    转瞬间飞溅的血沫凝滞在了半空中,宛如时光回朔般,它们尽数复位,重组着伤口。

    “他是不死者!”

    坎普几乎要尖叫出来了,他想起了那个传闻,特别行动组之中有位身负不死的债务人,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还是以这种方式会面。

    随后他明白了伯洛戈话中的意思,伯洛戈是杀不死的,对方想要猎杀他的这种行为,这样看来无疑太过荒谬了。

    伯洛戈被命中的同时,手中的铁矛也脱手而出,迷雾干扰了伯洛戈的视线,而且对方似乎距离他很远,根本察觉不到任何的以太波动,伯洛戈想也有可能是以太遮蔽掩护了对方的行踪。

    他只能大致推测弹道的方向,掷出铁矛予以还击,在以太增幅的加持下,伯洛戈的投矛轻易地洞穿雾气。

    不久后沉重的回音传来。

    伯洛戈全神戒备着枪击,相比之下,这些残存的暴徒们反而不具什么威胁性了,这些家伙只是个幌子。

    想到这,群蛇在伯洛戈的手中汇聚成飞刀,伯洛戈朝着几个还在移动的身影便投掷了过去。

    冰冷的金属划破空气,精准地命中了几名暴徒的双脚,他们纷纷摔倒在了泥泞中,失去了移动能力。

    伯洛戈需要几个活口,他需要搞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不知从何时起,静谧的大裂隙仿佛正孕育着什么,阴谋与诡异在这里徘回,只待那疯嚣破笼而出。

    伯洛戈喜欢将自己的视角代入他人,从对方的角度来思考,进而找到战斗的胜算所在。

    可今天遭遇的这一切,给伯洛戈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他无法理解对方行动的目的,如果是想要猎杀外勤职员,枪手应该一早杀掉坎普与雪来才对。

    为了引出增援,进而一网打尽?

    这更不可能了,在欧泊斯内除了老对手国王秘剑外,少有人能对抗整支行动组。

    最近的增援?

    如今秩序局在大裂隙内只有两支行动组在执勤,神秘的第四组显然不在此列,那么只能是自己了。

    对方布置这一切,目标极有可能是自己。

    为什么是自己呢?猎杀一位不死者?这听起来也太徒劳了。

    这样的困惑没能困住伯洛戈太久,伯洛戈相信每个人做出某件事,都是带来极强的目的性,现在也是如此。

    这位神秘的对手一定是抱有某种目的,只是自己暂时不清楚这阴谋是什么。

    可伯洛戈知道的是,猜测如果正确的话,自己已经步入其中了。

    “亚斯,你们还有多久能到……这件事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伯洛戈孤零零地站在迷雾之中,身边的土墙纷纷崩塌,将他的身影暴露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雪来不明白伯洛戈的举动,他这无疑是将自己暴露给了枪手。

    “让他看见我。”

    伯洛戈难得回应了雪来的疑惑,但这更像是讲给亚斯听。

    “看他接下来是会继续枪击,还是撤退,”伯洛戈盯着前方的阴郁,“我倒希望他能继续瞄准我。”

    短暂的疑惑后,雪来明白了伯洛戈的意思。

    伯洛戈是来救援两人的,他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好坎普与雪来,如果伯洛戈贸然去追击枪手的话,说不定这会是调虎离山,只待伯洛戈一离开,便会有敌人从阴影中浮现,将两人包围。

    即便伯洛戈推测坎普与雪来只是诱饵,调虎离山的可能性不大,但伯洛戈不能就这样赌上两人的性命。

    为此局势变得僵持了起来,伯洛戈无法追击,枪手则可以自由行动,一旦他选择离开,伯洛戈便再无追踪的可能。

    现在伯洛戈要将自己变成诱饵,诱惑枪手继续开火。

    与此同时伯洛戈仍在思考着,猎杀一位不死者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到了!我感知到你的以太波动了,最迟两分钟抵达。”亚斯的声音响起。

    该说不愧是镇暴行动组的组长吗?即便隔着这么远,亚斯都能察觉到自己的以太反应,难以想象他对以太的流动究竟有多敏锐。

    “两分钟,你们可以吗?”伯洛戈反问道。

    “可以,”坎普明白伯洛戈的意思,“两分钟而已,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能坚持住。”

    坎普与雪来其实和伯洛戈一样,都是近期才调入外勤部的新人,新人们的早期工作都是历经坎坷。

    自己失误并令组长来救火,已经让坎普倍感羞愧了,他和雪来都打定了主意,不能继续拖后腿了,哪怕伯洛戈原本就是准备来救他们的。

    自掷出铁矛后,便不再有枪击传来,伯洛戈不认为是自己命中了对方,更像是对方撤离了。

    伯洛戈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对方,在亚斯后续抵达后,他也能就此放手一搏了。

    从口袋里拿出以太流目镜,伯洛戈不清楚这东西的观测距离与精度,在这种环境下能做到什么程度,但以现在的他来说,这是唯一能追踪对方的手段了。

    短暂的延迟后,瑰丽的色调呈现在伯洛戈的眼中,以太流目镜有着一定的成像延迟,但伯洛戈只需要一个大概的方位就好。

    一颗幽蓝的光点浮现在视线的尽头。

    没有丝毫停顿,伯洛戈朝着光点的方向快步奔袭,在他前进的同时,迷雾的另一端传来强烈的以太反应。

    伯洛戈知道,那是亚斯,就像抢劫时大声鸣枪一样,他高调地宣告自己的到来,谁要准备动他组员的话,就会承受他的怒火。

    想到这,伯洛戈居然有那么几分遗憾,他倒希望敌人更加强大些,最好就连自己都难以招架,这样自己就能看到本源学派凝华者们的战斗方式了,亲眼目睹亚斯的“缄默”与“禁绝”。

    据说那是少有的,能“杀死”不死者的办法。

    突然伯洛戈的思绪僵住了,他觉得自己抓到了线索的尾巴,慌张地沿着尾巴向上找去,可无论如何都难以构建起一个符合逻辑的链条。

    本源学派是可以杀死自己的,只要令自己处于绝对的以太真空下,消耗掉自己全部的以太与灵魂碎屑……

    伯洛戈加快了步伐,他需要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

    国王秘剑?

    不太可能,暴风雨夜伯洛戈杀光了名单上除初封之王的所有人,除非他们有什么自己尚不知晓的手段,将自己的情报传递了出去。

    猩腐教派?

    对于这个诡异的邪恶教派,伯洛戈没有多少把握,他的胸口还留有女人的手印,但伯洛戈想,如果是猩腐教派要对自己动手的话,自己面对的不该是这些暴徒,而且第九组一定能有所察觉。

    事态变得越发复杂诡异,似乎在这混乱的棋局上,又有一位陌生的棋手加入了战局。

    伯洛戈穿过重重迷雾与数不清的歪扭建筑,他看到了破损的墙壁,以及那插在碎石之中的铁矛,其上还浮动着阵阵青色的微光,光芒间残留着些许的血迹。

    伸出触摸铁矛,固体的形态崩塌,化作柔软的群蛇爬回伯洛戈的手中。

    从这残留的血迹来看,伯洛戈擦伤了枪手,这倒令他感到有些意外,在投掷铁矛时,伯洛戈根本没想过能命中枪手。

    看样子,伯洛戈对投掷物的天赋,比他自己预想的还要好,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没有确切的目标,他仍命中了枪手。

    可就在这时伯洛戈注意到,在这暗澹的光线下,有那么一丝明亮的反光,如同一道金属绊线。

    这就是一道绊线!

    参与焦土之怒的漫长战争中,这样的鬼东西伯洛戈不知道拆过多少个了,这是陷阱,自己根本没有命中枪手,他是故意设计了样的情景来误导自己。

    就在伯洛戈想到这些的瞬间,狂暴的以太在伯洛戈的脚下涌起,致密的鳞甲护住伯洛戈的身体,可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转而不断从脚下涌起的墨绿色雾气。

    绿雾带着极强的腐蚀性,鳞甲与其接触的瞬间,金属就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细密的气泡破裂,带来阵阵的尖啸。

    鳞甲能抵御爆炸,可无法遮挡绿雾的渗透,血肉之躯与其接触的瞬间,强烈的剧痛便从体表传来,伯洛戈不慎呼吸了一口,呼吸道就像被烈火灼烧般,粘稠的血肉湖在了一起,他甚至无法呼吸。

    脆弱的眼球与绿雾接触,伯洛戈的眼眶变成一片血污,视线陷入了黑暗,紧接着枪声响起,炼金弹头轻易地洞穿了途径的所有物质,将在伯洛戈的胸口打出了一个巨大的空腔。

    至此伯洛戈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如尸体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附近的阴影中,格雷身披着干扰光线的隐蔽服,背起狙击枪,从腰间抽出短刀,警惕地靠向伯洛戈的尸体。

第四十三章 员工福利

    这一阵的时光对于格雷而言,宛如一段疯狂迷离的梦境,作为国王秘剑新晋的一员,他跟随小队来到了这座神秘诡谲的誓言城·欧泊斯之中。

    还不等他面对强敌与激战,被格雷所信赖的队长贾蒙突然叛变,为了救自己,米兰莎也死在了自己眼前……格雷还曾想在行动结束后,邀请她来家里做客,他真的蛮喜欢米兰莎的。

    所有的事情狂风骤雨般砸在了自己眼前,洗礼过后,当初那个略显青涩的格雷不再,转而是被仇恨与愤怒支配的傀儡。

    格雷望着在绿雾中腐烂的尸体,为了猎杀不死者他想了很多办法,这种剧毒的雾气便是方案之一,除了造价极为昂贵外,它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沉重的呼吸声从防毒面具下响起,格雷不敢过于靠近绿雾,这种剧毒的雾气连防毒面具也会腐蚀,好在它的持续时间并不长,很快便会自然消散。

    绿雾中的尸体也没了反应,看样子伯洛戈真的在绿雾的毒杀下被无力化了,格雷甚至看到了隐隐的白骨。

    但他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一手握着短刀,一手握着手枪,缓慢地靠近,试着确定伯洛戈的状态。

    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仿佛时间在伯洛戈的尸体上加速,血肉腐烂的不成样子,脓血混合在了一起,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味道。

    可仔细看去,腐烂的血肉间却带上了一抹银白……

    格雷本能地扣动扳机,子弹射入腐肉中,却迸发出了一声金属的崩鸣。

    此刻他才发现薄薄的一层腐肉下,是泥土与金属混合所构造的模湖人形,紧接着剧烈的痛楚沿着脚心传来,冰冷的尖刺一瞬间刺穿了格雷的脚掌,随即扭曲成铁棘扩散,密密麻麻的铁刺从皮肤之下钻出。

    格雷向后倒去,忍着剧痛扯断了铁棘,与此同时他察觉到了以太流动的方向,只见不远处地面隆起、破裂,略显狼狈的伯洛戈缓缓站起,胸口的血肉缓慢地蠕动着,愈合着伤口。

    得益于多日以来的训练,伯洛戈用秘能所塑造的东西越来越生动了,现在他所塑造的替身,在合适的条件下,甚至能以假乱真。

    只是在地下潜行的感觉真的很糟,他觉得自己就像头鼹鼠。

    “作为猎人,你还是不够沉稳啊。”

    伯洛戈没想到自己的失误,能这么轻易地引出格雷,对方看样子应该也是个新手,只是仗着自己的炼金武装多。

    格雷震惊地看向伯洛戈,即便妄想家反复警告过自己,自己也预先做足了准备,但真正遭遇伯洛戈时,这家伙只比预想中的更加难缠。

    如果不是自己动作快,说不定自己已经被铁棘刺穿了心脏。

    他踉跄地挪动着步伐,同时掷出烟雾弹,浓稠的雾气瞬间释放,遮掩住了伯洛戈的视线。

    格雷知道行动已经失败,他必须想办法逃离这里,现在的他并不害怕死去,但死去之前,他希望能亲手宰了贾蒙。

    他便是为了这样的目的行动下去,乃至受到妄想家的驱使。

    从腰间拿出针剂,勐地刺进大腿之中,短暂的呼吸间,剧痛便消失了,格雷拖着伤脚,沿着之间准备好的线路快速逃逸着。

    浓雾没能阻止伯洛戈太久,一根又一根的铁矛破雾而至,但都钉在了格雷的身后,没能命中他。

    伯洛戈皱起眉头,他试着追上格雷,可现在伯洛戈的速度显然慢上了几分,即便是不死之身,治愈毒素与那巨大的创伤都是需要一定的时间,而是消耗的以太也会随之提升。

    格雷是个棘手的对手,他好像很了解自己,预想做足了准备,并附加了诸多的炼金武装,如果没有这些碍事的炼金武装,伯洛戈觉得战斗应该早就结束了。

    用力地咳嗽了几声,大块大块的污血被吐出,这让伯洛戈感觉轻松了不少。

    说实话,这样的战斗他还是第一次经历,对手就像个暴发户般,有着取之不尽的炼金武装。

    想到自己战斗时的节省,伯洛戈居然有那么几分羡慕对方。

    格雷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他身上的那身衣服应该也是件炼金武装,可以将身影与环境融为一体,在这阴暗的大裂隙内,这样的伪装再方便不过了。

    伯洛戈也察觉不到格雷的以太反应,即便有着以太流目镜,在对方一心想逃的情况下,追击起来也显得困难十足。

    好在,专家总是做好全面的准备。

    空中泛起一道银白的轨迹,一根纤细的、宛如液体般的银线缓慢地飘荡着,它从伯洛戈的手中起始,一直延伸至了那幽深的裂隙中。

    征召之手是有着极限距离的,可在自己的释放范围内,不断地塑造丝线,延长它的距离,加之诡蛇鳞液这优秀的以太延展性,在伯洛戈伤到格雷的同时,他便在格雷的身上留下了信标。

    喘了口气,伯洛戈将大量的以太沿着丝线释放,银白的丝线上泛起了阵阵青芒,随后青色的轨迹凭空浮现。

    “找到你了。”

    伯洛戈低语着,以太增幅加护在躯体上,一瞬间他的速度骤升,沿着青轨的指示追击格雷。

    迈入大裂隙内部,甩出钩索,在悬崖峭壁间腾转挪移。

    腿部受到了那样的创伤,按理说格雷跑不远才对,可伯洛戈追击了这么长时间,青色的轨迹依旧在向前延伸。

    想象也是,这家伙已经拿出这么多的炼金武装了,即便有些无视痛苦的炼金药剂,也实属正常。

    伯洛戈怀疑格雷是灰贸商会的人,坎普与雪来本就是在调查灰贸商会时,被当做了诱饵袭击,加上格雷这一身的装备,他是灰贸商会的人,可能性大大增加。

    但伯洛戈不理解的是,灰贸商会为什么要设计猎杀自己呢?而且至今仍在困扰伯洛戈的一点是,自己是杀不掉的,他们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呢?

    伯洛戈相信,这一定有着他们自己的用意,只是自己现在还猜不到。

    青色的轨迹一直延伸至了彷徨岔路内,伯洛戈踏上了破败的街道,在街头驻足了稍许,青色的轨迹在这里终结,应该是格雷发现了这些。

    看样子自己还是跟丢了格雷,但格雷说不定就在这附近,这里是他最后出现过的位置。

    伯洛戈的目光扫过街头,然后落在了不远处,数不清的线缆纠缠在了歪扭延伸的建筑上,颜色各异的霓虹灯闪烁个不停。

    灰色的身影们站在建筑下方,彼此交谈、饮酒、作乐。

    伯洛戈迈步走向那霓虹灯光中,伸手推开了蛛网酒吧的大门。

    室内的喧嚣声不断,在这里日夜的更替并不明显,为此欢愉也没有了休止,和之前自己来时一样,顾客换了又换,但维卡永远站在吧台后,默默地擦拭着酒杯,亦或是收起别人递来的欠账。

    伯洛戈也是后来才知道,维卡在彷徨岔路的地位非凡,这间酒吧同时又算是一处交易所,很多彷徨岔路的人都会来这进行私底下的交易,需要时维卡还会向人们借出玛门币,算是很多人的债主。

    走到吧台前,伯洛戈没有向以往一样点杯酒来打开话题,而是直接问道,语气里带着杀意。

    “我在追一个人,他的腿受伤了,你有看到他吗?”伯洛戈问。

    “没有。”

    维卡干脆地摇摇头,两人如此之近,他能轻易地嗅到伯洛戈身上的血气,但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这种情景维卡早已习以为常,哪怕有人死在眼前,对他而言也是件极为普通的事。

    “我需要为此支付多少代价?我知道这的规矩,凡事都有价值。”伯洛戈再次开口道。

    “价值?”

    维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眼伯洛戈,随后笑着摇摇头。

    “支付的前提是,货架上需要有那样的商品……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愿意,我倒可以请你喝一杯。”

    伯洛戈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杀意,对此维卡也不在乎,每天都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待自己,他早就习惯了。

    “你不害怕吗?”伯洛戈问。

    “害怕什么?我的员工福利还是蛮不错的。”

    维卡说了一句听起来意义不明的话,但伯洛戈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暴力胁迫在维卡这行不通,他本身就是那邪恶意志的代言人,僭主最忠实的雇员,伯洛戈知道自己无法在维卡这,获得和格雷有关的情报了,但他没有转身离开,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还有这彷徨岔路,对于你的老板而言,其实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信仰,对吗?”

    面对伯洛戈的疑问,维卡只是保持着微笑,一言不发。

    伯洛戈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酒保,当他准备转身离去时,维卡又叫住了他。

    “等一等,伯洛戈。”

    回过头,维卡将一枚玛门币放在了吧台上,食指按住硬币,向着伯洛戈推来。

    “恭喜你,你成为传说了。”

    食指移开,伯洛戈看到玛门币上正刻画着水银的符号。

第四十四章 秘密协定

    伯洛戈认得这个符号,在《黄金论述》中有提及过这些符号所象征的事物,眼前这枚玛门币上所刻画的便是那代表水银的符号。

    “你在说什么?”

    伯洛戈警惕地看着维卡,当初便是维卡向自己解释了玛门币的种种,因此伯洛戈很清楚维卡口中的“成为传说”代表着什么。

    那时伯洛戈可能还对这些东西抱有极大的兴趣,可在知晓僭主的身份后,他的心中只剩无穷的警惕。

    “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已经成为了这里的一员,哪怕你不愿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

    维卡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言语间回荡着邪异的余音。

    “这片大地记住了你的名字,哪怕你被所有人遗忘,依旧有人知晓你曾经的存在。”

    伯洛戈的身影僵在了原地,周围的喧嚣仿佛都与他无关,静谧之中只有他和维卡对视着。

    “要接受吗?”维卡询问着。

    玛门币就摆在两人之间,只要伯洛戈选择接受了这枚玛门币,他与僭主之间的联系就会再次加深,甚至说必要时,伯洛戈能以此呼唤僭主的帮助。

    拒绝的话,什么都不会发生,和猩红主母相比,僭主是难得的、能讲道理的家伙,可即便如此,僭主越是理性,伯洛戈越是觉得自己在面对深渊,就连他在想些什么都难以猜测。

    “如果我接受了,你会告诉我那个人的情报吗?”伯洛戈反问道。

    维卡露出困惑的神情,紧接着解释着,“抱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以你在彷徨岔路的地位,这句话听起来也太像谎言了吧?”

    “那你就当我撒了一个慌吧。”维卡很是坦然。

    这一次反倒是伯洛戈沉默了起来,他在言语间分析着,在意识到彷徨岔路就是僭主信仰团体的变体时,伯洛戈就明白,这里的关系错综复杂。

    灰贸商会与猩腐教派,所有的未知与神秘都是有关联的,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大裂隙之中,并与彷徨岔路有关。

    以僭主那近乎无所不能的力量来看,他应当知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作为他最忠实的仆从,维卡也是如此。

    “你的老板,也很看重对方,是吗?”伯洛戈冷不丁地说道,言语间甚至带上了几分笑意,“看样子受到魔鬼偏爱的人,不止我一个。”

    僭主自很多年前,就在寻找一个人。

    伯洛戈不清楚那个人是和僭主有了深仇大恨,还是欠了僭主不少的债务没有偿还,总之,能让僭主如此在意的人,一定有他的特殊之处,而自己貌似和那人有几分相似,甚至说是有所关联。

    在僭主的眼中,自己可能就是寻找那人的线索。

    但现在有另一个更大的利益打动了僭主,乃至僭主愿意稍微照顾对方,哪怕自己愿意许诺些什么,也不理会。

    伯洛戈的语气故作妒忌,可更多的是还是警惕,受到魔鬼卷顾的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维卡依旧保持着微笑,默默地摇着头,否定着伯洛戈的所有猜想。

    伯洛戈知道再在这里纠缠是无意义的,深深地看了维卡一眼,随后他做出了一个有些出乎维卡意料的动作。

    伸出手拾起那枚刻画着水银符号的玛门币,伯洛戈没有说什么,将它收起来,转身离开。

    在暴风雨夜伯洛戈拒绝了僭主的馈赠,只因伯洛戈觉得那是最后一次了,他不想再和魔鬼有什么瓜葛。

    可命运就是这样,仿佛冥冥之中一切都注定了,耐萨尼尔随后的话语让伯洛戈多少改变了想法,加上最近发生的这一切。

    在脐索的联系下,伯洛戈能敏锐地察觉到与魔鬼有关的力量,可他仍觉得自己站在一层薄薄的纱幕后,难以看清在那之下隐藏的东西。

    除非……除非伯洛戈能更深入些。

    伯洛戈清楚这是与狼共舞,但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将这些恶狼从深邃的密林里找出,然后一一扭断它们的喉咙。

    推开酒吧的大门,街头那欢愉的气氛荡然无存,转而是深沉与压抑。

    醉酒的人们纷纷清醒了过来,一脸警惕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有的人甚至握起了武器,可没有人敢第一个动手。

    伯洛戈看向那个令所有人都警惕的身影,对于他的出现伯洛戈并不感到意外,以他对以太流动的敏锐,追踪自己的足迹对他而言再简单不够了。

    亚斯也看到了从酒吧里走出的伯洛戈,眼中浮动着微光,对伯洛戈点头示意。

    “其他人呢?”伯洛戈问。

    “我叫他们先去了秋伤镇,在那里能直接返回‘垦室’。”亚斯说道。

    亚斯便是从秋伤镇的路线赶过来的,为了自己的新组员们,这家伙急躁的不行。

    “其实我以为你们会以那种方式出场的,是叫曲径突破吗?”

    伯洛戈开玩笑道,前不久他才看到第九组的闪亮登场,还以为每个行动组都会配备这样的力量。

    “那东西风险极大,而且只能在特殊情况下被使用。”亚斯说。

    “营救组员还不算特殊情况吗?”伯洛戈反问。

    “特殊,但还没那么特殊,如果没有你的增援,我们或许就会启用了。”亚斯说话难得地伯洛戈客气了起来,这让伯洛戈直感到不安。

    “看起来你没抓到那个家伙。”

    两人漫步在彷徨岔路的街头,亚斯低声道。

    “彷徨岔路在庇护着他……他应该是灰贸商会的人。”伯洛戈将自己得到的情报说了出来。

    “我怀疑这是个陷阱,针对我的陷阱,你知道些什么吗?”伯洛戈继续问道。

    “嗯……这是近期第六组负责的任务,随着灰贸商会的到来,有大量的炼金武装流入市场中,有群暴徒集中了起来,炼金武装加持下,他们变得极为危险。”

    亚斯为伯洛戈讲述起了任务相关的信息。

    “我们负责镇压这些暴徒、回收炼金武装,坎普与雪来是新晋的组员,所以我们把最简单的工作交给他们,命他们去打探一下情报,确认暴徒们的位置。

    如果这是针对你的陷阱,那看起来并不是他们搞砸了,而是一开始就被盯上了。”

    “对方是提前猜到了,这样简单的任务,不会派高阶位的凝华者来吗?”伯洛戈喃喃自语。

    “可能吧。”

    伯洛戈陷入了沉默,他还是无法确定枪手的身份,只能从多个残破的信息中来推断他的身份。

    他可能是受灰贸商会的人,也可能是受到灰贸商会的雇佣,甚至说只是个富裕的有钱人,从灰贸商会的手中,搞到了诸多的炼金武装。

    可这一切矛盾的源点便是,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妄图刺杀一位不死者,这听起来极为滑稽的行径,是伯洛戈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我留了几个活口,你们有注意到吗?”伯洛戈说道。

    “暴徒吗?注意到了,应该正和我的组员们一起,被押送回‘垦室’,”亚斯明白伯洛戈的想法,他接着说道,“对方想要隐藏自己的话,他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的。”

    “可无论如何,从这些暴徒的口中,我们都能得到些许的情报。”伯洛戈不会放过任何线索。

    聊到这,伯洛戈停下了步伐,他打量着亚斯,就像回想起了什么一样。

    “你和我的组长、列比乌斯算是好友,对吗?”伯洛戈突然说道。

    “你想问什么?”

    话题转换的如此迅速,令亚斯不由地警惕了起来。

    “我想问一些私人的问题,就比如……你知道他和维卡的关系吗?”

    最初伯洛戈与维卡结识,便依托着列比乌斯的关系,很显然,自己的组长和这片诡谲的土地,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那么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涉足此地。

    “既然我都发现了这里的诡异之处,我相信你们应该也一早就有所察觉了吧?那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对此无动于衷,任由这片混乱之地野蛮生长呢?”

    伯洛戈逼问道,有些事情他必须弄明白,就比如秩序局为什么会如此放任彷徨岔路。

    “其中的关系很复杂,伯洛戈,尤其是涉及了某些重要的秘密……

    我们一直秉持着这样的行事风格,有些不该知道的秘密,就不该透露出去,但对于那些好奇心过盛的家伙,我们也不会阻止你去追查这些秘密。”

    亚斯停顿了几秒,随后说道。

    “就像玩火的孩童,当你被烫伤时,很多事情你就都明白了,也不再需要我们大人的言语。”

    就在伯洛戈以为自己要失望而归时,亚斯话音一转,接着说道。

    “除开那些不该说的,还是有些秘密可以向你透露。

    列比乌斯和维卡的交情源于秘密战争期间,当时我们与国王秘剑在城市的每一处阴影中作战,哪怕大裂隙也是如此。”

    话说道这里,伯洛戈已经明白了一切,他轻声道。

    “你们和彷徨岔路做出了协定,令他们在秘密战争中倒向了你们。”

    亚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伯洛戈。

第四十五章 愿望

    目送着伯洛戈的离去,维卡微笑的表情逐渐冷了下去,随后另一抹更加鲜艳狂热的笑意在脸上浮现,带着癫狂的意味。

    维卡一向以沉稳理智,难以想象他也会如此失态,宛如一个疯子。

    他哼着歌,维卡自言自语道,“拉撒路先生,你还是不够注意细节啊,连这都没注意到吗?”

    维卡随意地将酒杯放在一边,杯子摇摇晃晃,在吧台上滚了起来,然后摔的粉碎。

    刺耳的碎裂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他们都带着几分意外的眼神看着维卡,自他们认识以来,这好像是维卡第一次打碎杯子。

    维卡完全没有在意碎掉的杯子,就连看都没有看,他身上的气质完全变了,如同内在的灵魂换了一个。

    迈步走向阴影中的门扉,随着靠近,一股浓重的血气从门缝间溢出,地面上还有着些许的血迹。

    推开门,昏暗中维卡看到了那个靠在角落里的身影,就像他第一次来这里时那样,浑身是血、狼狈不堪。

    格雷痛苦地喘息着,随着药剂效用的消退,钻心的痛楚从他的小腿里传来,不仅血肉被撕裂,就连骨骼也布满了裂隙。

    他撕开外层的裤子,将血肉模湖的小腿露了出来,也不在意维卡的视线,拿起医疗箱内的药品,自己处理起了伤口,如同舔舐伤口的野兽。

    维卡靠在门旁,双手抱胸看着格雷。

    “你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可你帮我打了掩护。”

    格雷低着头,没有去看维卡,声音看似镇定,但在他身下的阴影里藏着一把尖刀,他已经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

    “那么……这又需要什么样的代价呢?”

    短暂的沉默后,格雷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在彷徨岔路内生活了有段时间了,对于这里的规则十分了解,没有突如其来的善意,有的只是一个个需要支付的代价。

    维卡帮自己打了掩护,也是需要代价的,只是不清楚自己需要付出些什么。

    可能很少,又可能很多,不过格雷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步入了漩涡之中,要么中途死去,要么走到尽头,不再有第三条路了。

    阵阵笑声响起。

    格雷抬起头,看着门旁的男人,室内昏暗,而他背对着室外的光芒,整个人化作一团黑影,阴影里格雷觉得自己被数不清的目光锁定了。

    一道金色被维卡丢掷了过来,格雷伸手接住,只见手中多出了一枚玛门币,其上数不清的丝线纠缠在了一起,仿佛在孕育着什么。

    “每个图桉,都代表着一个传说,而这种图桉是最常出现的……”维卡的声音悠悠传来。

    “出现频率越高的图桉,越是所有人熟知的传说。”格雷低声回应着。

    “你觉得这个图桉代表着什么?”

    手指轻轻地摩擦着硬币的表面,它宛如带着魔力般,即使在无光的昏暗里,也散发着金色的余光。

    “你……还有这蛛网酒吧。”

    格雷的眼童里布满血丝,剧痛不断切割着他的神经,好在他已经开始习惯忍受疼痛了。

    这段时间里,他算是一直生活在维卡的庇护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意识到维卡在彷徨岔路中的神秘地位,每个人都对其抱有敬意,当你迈入酒吧中时,混乱不再,而是步入所有人默默遵守的秩序中。

    维卡在这彷徨岔路中,俨然就是如同传说般的存在,每个人生活在此地的人,都需要他的帮助,为此格雷一直觉得这图桉代表的便是维卡。

    “怎么会呢?”

    维卡笑了笑,摇头否定了格雷的猜想。

    “有时候传说并不是指某个具体的人,它也可是一件令人难忘的事件,亦或是一种神秘诡谲的现象。”

    “你想说什么?”格雷警惕了起来。

    “它代表的是一种规则。”

    维卡张开了双手,声音高了几分,“为僭主纳税,相应的,你便受到了僭主的庇护。”

    彷徨岔路一直没有什么明确的主人,非要说谁是这里的统治者,那便只有存在于人们口中的僭主,可那是只存在于故事中的存在,无论这些人再怎么传唱,格雷也没有在彷徨岔路里,发现僭主一丝一毫的踪迹。

    格雷和很多人一样,也将僭主视作一个流传多年、怪异的传说故事。

    “你疯了吗?”格雷觉得今天的维卡有些异常,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般,“你是有什么精神分裂症吗?”

    对此维卡只是哈哈大笑着,他也不再做什么隐藏,而是直接坦言道。

    “格雷,你知道什么东西最具价值吗?”

    格雷想不通这种东西,价值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不同的,有些人能被黄金收买,有人却视它为尘土。

    出于好奇,格雷还是低声问道。

    “最具价值的东西是什么?”

    “人类最渴望、最虚妄的愿望,这些原初的动力交错在了一起,在逼迫人类做出抉择时,它们也因选择的不同,而产生的不同价值。”

    维卡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陶醉,沉溺于那样的美好中。

    “就像面对灾难时,不同人的抉择那样,有些人选择陷入自我欺骗当中,有人则勇敢地站了出来,展现灵魂的价值。”

    “抉择将决定我们的价值吗?”格雷问。

    对此维卡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他只是带着更加狂热的语气说道。

    “格雷,我喜欢具有价值的东西,但我更喜欢的是,亲眼见证价值的产生,目睹你们在绝境中做出应当的抉择。”

    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隐约间格雷看到阴影之中缓慢地睁开了猩红的百眼,每一颗眼中都透露着击碎理智的疯嚣。

    “更美妙的是,你正站在一处受到祝福的大地上,在这里所有的愿望都将成真。”

    “只要你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格雷低语道,他觉得自己就像行驶在大海上的小船,身下被巨大的黑影覆盖。

    “所以你才愿意帮助我,帮助妄想家,对吗?”

    格雷好像明白了维卡的目的,他仿佛具有某种预知的能力般,维卡看到了在那不远的未来中,每个人做出的抉择,而他就像观众席上的观众般,满怀期待地等待那一幕的上演。

    为了加快这一切的诞生,这位吝啬的存在不介意自己稍微施展些许的援手。

    “我正注视着你们呢。”

    维卡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意义不明的话,随后他沉默了下来,身上那股疯嚣之意也逐渐消散了下去。

    格雷能明显地察觉到这样的转变,门口的维卡让开身位,些许的光芒映亮了他的脸,他的神情显得有几分疑惑,可就像短暂的失忆紧接着记起一切般,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格雷。

    “你还好吗?”

    声音沉着冷静,他再一次变回了格雷熟悉的那个维卡。

    “你不会真的精神分裂了吧?”

    格雷开始搞不明白维卡这个家伙了,他的转变太突兀,性格的差异也太大了,仿佛在他的躯壳下藏着两个灵魂。

    “没有,只是我的老板来了,他总喜欢这样,一声不吭地来,然后又突然离去。”

    维卡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而他也不准备对格雷解释些什么,确认了格雷的状态后,他便关上了大门,黑暗笼罩了一切。

    有些人对于黑暗感到恐惧,可对于格雷而言,身处黑暗让他感到格外的安心,就像他本身正被黑暗保护着。

    他缓缓地躺了下去,战斗与剧痛令格雷疲惫不堪,连带着意识也昏昏沉沉,正当他快要陷入沉睡时,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响起,黑暗中亮起了一抹红光,格雷迅速清醒了过来,伸手抓住了角落里的通讯器。

    “结果如何?”

    声音在耳旁响起,电流的干扰下,声音失真刺耳。

    “他是实打实的不死者,你给我的炼金装备都用在了他身上,无论是枪击、剧毒,那种程度的伤势都足以杀死祷信者了,可在他身上,最多只是稍微限制他的行动,只需要短暂的时间,他便能再次站起来。”

    格雷的声音里带着后怕,这是他第一次面对不死者,而伯洛戈也向他展现了足够可怕的压制力。

    宛如不会死的恶灵,你所有的手段,都只是在延长你残存的生命而已,如果说没有维卡的庇护,格雷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你为什么会想要杀死一名不死者呢?”格雷发出自己的疑问,因为对方的这个想法,他今天差点死掉了。

    “不死的方式有很多,我只是想判断一个他归属于那类的不死。”

    “结果如何?”

    “看起来他是最棘手的那种。”

    身上的剧痛仍在提醒着格雷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他警告道,“除非你有办法能一直令他处于死亡的状态……也就是反复地杀死他,不然我想不到其它的办法能控制住他。”

    “嗯……我知道了。”

    对方有在认真考虑这一点,但格雷有些受不了,这大裂隙内的疯狂远超他的想象。

    “所以你究竟是谁呢?妄想家,你设计了这么多,就为了试一试他的不死吗?这和你的目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伯洛戈会影响到我们的行动,他就像只被人放进了猎场的猎犬,而我们是那群可怜的兔子。”

    妄想家的声音冰冷,残酷无情。

    “无论是你的愿望,还是我的愿望,想要实现这一切的前提,是将伯洛戈排除在外……将秩序局排除在外。”

第四十六章 一体

    秩序局,外勤部。

    自跑起外勤、建设好据点小屋后,伯洛戈觉得自己有段时间没来“垦室”了,即便回来,也是交一些报告,待不了多久就会再次离开。

    坐在列比乌斯的办公室内,伯洛戈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列比乌斯一如既往,他坐在办公桌后审批着文件,仿佛伯洛戈这个人完全不存在一样,尤丽尔在一旁端茶倒水,俨然一副保姆的姿态。

    看着她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这时伯洛戈意识到,尤丽尔在特别行动组中的存在感很稀薄,她好像时刻都在这里,但仔细想去,又难以在回忆里找到她的身影。

    尤丽尔总是这样,默默地承担着特别行动组诸多繁琐的事物,杰佛里也是如此,但他在承担这一切时,会气急败坏地咒骂。

    这家伙在后勤部度过了一大段悠闲的时光,再度回到外勤部后,他显然有些不适,和自己最开始认识的杰佛里相比,如今的杰佛里无疑憔悴了许多。

    每个行动组组员的构成都是不同的,有些人是强大的负权者,也有才是凝华者的新人,阶位的差距导致组员之间也是承担着不同难度的任务。

    伯洛戈和帕尔默所承接的便是巡视大裂隙的基本工作,虽然工作展开至今,已经遭遇了灰贸商会、猩腐教派等种种突发情况,但伯洛戈觉得一切还在控制之内。

    想到自己一介凝华者的工作都如此惊险,也不知道这两位负权者现在在执行什么样的任务。

    反正以耐萨尼尔的性子,绝对不会让这两人闲下来。

    室内静悄悄的,只剩下了几人的呼吸声,以及翻弄书页、笔尖在纸张上的摩擦声。

    走廊外也空无一人,连带着整个外勤部都有几分死寂的意味。

    这让伯洛戈想起最开始来到外勤部的时光,当时他还好奇为什么后勤部那么热闹,可到了外勤部这里,平常连几个活人都见不到。

    后来他才知道,每个行动组通常只会留有少量的组员在“垦室”内,而这些组员大多都是像尤丽尔那样,担任着通讯员的职能,其他组员们大多散布在各处据点中,又或是在外执勤。

    伯洛戈还记得当时自己对杰佛里提出的疑问,“即便欧泊斯再怎么大,也不至于将所有的外勤职员都派出去吧?”

    “秩序局的触肢不止限于誓言城·欧泊斯之内,”杰佛里这样解释着,“我们的领地范围涉及整个来茵同盟,在很多重要的地区都有分部,有些时候行动组还要满世界的跑。”

    听杰佛里讲,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来茵同盟涉及了诸多的超凡组织、秘密结社等,很多时候那些区域都由这些组织自治,秩序局更多的是起到一个监管的作用。

    当然,这也只限于那些加入了秩序局这一庞大的超凡同盟组织中,还有很多超凡组织游离在秩序局之外,每次提到那些超凡组织杰佛里都显得很头疼,不愿意多说些什么。

    但比起那些游离在同盟之外的超凡组织,令秩序局最为心累的,是许多中立地带的纷纷扰扰。

    来茵同盟与科加德尔帝国称霸了世界的两极,在这两头庞然大物之间还有着诸多的中立国家,作为缓冲带存于两者之间,而这接壤的灰色地带,便是许多纷争的源头。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立场不明,有时候会为你带来利益,有时候会捅你一刀的秘密团体,比如灰贸商会,又或者说,完全的混乱无序,除了为这个世界带来疯嚣外,毫无意义的邪教团体,诸如猩腐教派之类的。

    仔细地了解了这一切后,伯洛戈深刻地意识到想统领这样庞大的组织,并在如此错综复杂的势力下,维系平衡与秩序,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好在这些都和伯洛戈无关,作为一名普通的外勤职员,伯洛戈不必想这些恼人的事。

    越是陷入阴谋之中,伯洛戈越是觉得打打杀杀实在是太简单、太舒心了,没有弯弯绕绕的事,做起来总是格外痛快。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首先出现在眼前的是杰佛里,他看了眼伯洛戈、点点头,然后跟在杰佛里身后的是亚斯。

    “情况如何?有什么进展吗?”伯洛戈开口道。

    在救援完坎普与雪来后,这两位新人被送去了边陲疗养院,返回的路上伯洛戈和亚斯探讨了阴谋的种种,进而演变成了眼下这样。

    伯洛戈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下午,希望几人能有些新消息。

    “没有。”亚斯遗憾地摇摇头,叹气道。

    “就连鸦巢也审问不出什么吗?”

    伯洛戈感到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里,鸦巢一直是个神奇的地方,无论什么人进去了,都会在尹凡的审问下,把所有的情报吐露出来。可这一次鸦巢似乎失手了。

    “这些暴徒都是被契约者所雇佣的,”杰佛里解释道,“即便都是一群普通人,但他们身上萦绕着契约之力,这源于魔鬼的力量高于一切。”

    “被契约阻碍了吗?”

    伯洛戈了解契约学派,与其说是一种学派,倒不如说一种职业,契约者们呼唤魔鬼,在不同意志之间签订契约。

    “嗯,这些人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更像是一种傀儡,在契约的束缚下,将自己的身心完全交给了对方,在对方的驱使下行动。

    尹凡检索了这些人记忆,他们真的只是一群普通的暴徒,最关键的、关于契约者的记忆,则被阴影覆盖、难以看清。”

    杰佛里继续说道,“但也不是完全的一无所获。”

    “什么?”伯洛戈追问道。

    “换做其它的情况下,我们确实难以判断这些暴徒、以及他背后契约者的目的,可现在灰贸商会出现了……这是灰贸商会常用的一种手段,如果顾客无法支付代价,那么他们允许顾客使用另一种方式支付。”

    杰佛里的声音低了起来。

    “比如缔结契约,令他们去为灰贸商会办一件事,事成之后他们就两清了,而期间的一切,都被种种条约限制的,而这力量源自于魔鬼。”

    “这些暴徒受到灰贸商会的雇佣。”伯洛戈肯定道。

    他还记得自己追击枪手时的战况,各式炼金武装层出不穷,即便是秩序局的外勤职员,出手也难以这样阔绰,更不要说这些身份存疑的家伙了。

    至此谈话陷入了沉默,大家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被这些神秘的商人搞的头疼欲裂。

    “秩序局就没有什么关于灰贸商会的记录吗?我们至少要先了解我们的对手吧。”伯洛戈开口道。

    没有人回应伯洛戈的话,视线来回地交错,大家都保持着沉默,过了好久,亚斯才开口说道。

    “灰贸商会的行事很神秘,和很多超凡组织不同,这些家伙就像游牧民一样,在诸国之间游动,从不在哪里多做停留……他们就像陆地行舟一样,沿着航道前进,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返回大裂隙,带来纷争,随后再次离开。”

    “那么秩序局应该也了解一些更深层的情报吧?还是说这些情报不能对我说?”伯洛戈怀疑地看着每个人。

    “倒也不是不能对你说,只是可能会影响你眼中……秩序局的形象。”杰佛里略显犹豫道。

    “形象?从你们雇佣我起,我就对组织有了深刻的认知。”伯洛戈不屑一顾。

    说是维持超凡世界的稳定、保护人类世界的安全,可伯洛戈明白,理念的荣光并不能遮掩秩序局的本质。

    这是一头庞然大物,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之一,秩序局是纯粹的暴力机关,游走在黑与白之间的朦胧灰色里。

    对于这种存在抱有什么美好的想法,也实在是太天真了,听起来就像是小孩子会说的话。

    “大家都是大反派,最多只是和其他的反派相比,我们稍微正义了那么一些,没错吧?”

    伯洛戈半开着玩笑,他明白所谓的形象只是杰佛里的遮掩,说这些时,杰佛里的目光一直打量着列比乌斯,就像在征求列比乌斯的同意。

    自己这位老板身居秩序局中,还是个残疾,看似人畜无害,但在重要的抉择时,这些人都一致地听从他的决定,无论是亚斯还是杰佛里。

    “这涉及到了秘密战争时的一些事,在秩序局内一直被列为机密,除了当初秘密战争的经历者外,也只有一些高阶权限的职员才有资格了解。”

    一直沉默的列比乌斯开口了,一旁工作的尤丽尔自觉地退出了办公室,也没有人挽留,她的职责只是通讯员,知道太多反而对她不好,从尤丽尔在列比乌斯身旁工作起,她就明白这件事。

    室内的气氛更显压抑了起来,伯洛戈看了眼亚斯,想起在彷徨岔路时,他对自己讲述的隐秘。

    “该不会和彷徨岔路一样,为了赢得秘密战争,秩序局还与灰贸商会做出了协定,让那些军火商支持秩序局吗?”伯洛戈严肃道。

    听到这些,列比乌斯倒露出了意外的神情,随后他说道。

    “这不是一回事吗?”

    “啊?”伯洛戈愣住了,随后列比乌斯继续说道。

    “灰贸商会与彷徨岔路本就是一体的,那片阴暗畸形的土地,便是这些商人航道的终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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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债务介绍:
莱茵历1244年。
我所在的城市在超凡世界的眼中,被评为最为疯嚣与无序的城市。
主要原因呢,层出不穷的恶魔,不怀好意的凝华者,试图违背契约的债务人,哦对了,还有那些藏在阴影之中、妄图索取你灵魂的魔鬼。
无法否认,可事实就是如此,来此居住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这城市总会给你一丝希望,谎言也好,幻觉也罢,但就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让你舍生忘死。
这是座疯嚣且无序的城市,它时刻都在吞食你的生命。
而我,恰好是不死之人。无尽债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尽债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尽债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