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下棋
冯云转身看着这只足有一人高的仙鹤,一边把小老弟往边上推了推——他瞥见小老弟也正打量这只至少七八十斤,不对,至少修炼七八十年的仙鹤,还偷偷咽口水。
在妖物的修炼体系中,能口吐人言是为第一步,这代表了妖物已开启灵智,可尝试修炼法门。
这只仙鹤目前就处在这一境界。
第二步则是化形,顾名思义,化为人形。委实是妖族的修炼体系太过两极分化,强如朱雀、神龙、麒麟这般远古神兽,单凭血脉传承之力,就可肆虐天下,高深的修炼功法反而是鸡肋。
但绝大多数的妖物资质平平,如猪狗牛羊之类,只能先努力化为人形,修习人族功法。
格物院中负责驯养奇珍异兽的虎战熊,就是一只化形期的虎妖。
“鹤老兄,嘉贤大儒在何处?”冯云问道。
仙鹤抬起翅膀,指了指镜泊湖中心的亭子,口吐人言:“老头在那琢磨围棋残局呢,我带你过去。”
冯云对小老弟叮嘱道:“我去找嘉贤大儒,今后学堂再有人欺负你,别怕他,大哥教他做人。”
冯山仰头看着大哥,郑重地点头,圆盘般饱满的脸蛋浮现出一抹憧憬。
嘶……坏了坏了。
小老弟尝到甜头了,赵慕白带头欺负他,结果现在小老弟的束脩费由赵慕白承担,可以敞开肚皮吃。
这小子可别去故意碰瓷啊!
冯云暗忖道。
“别磨蹭了,快走快走!”
仙鹤拟人化的小眼睛里,闪出一丝不耐烦,用长喙在冯云后脑壳啄了一下。
“好,我去找条船。”
“找船作甚?”
仙鹤蹲下修长纤细的腿,伏身在地,像只孵蛋的母鸡,然后脑袋朝着铺满白羽的脊背瞥了瞥,仿佛在说:
还等什么?快上车吧!
冯云暗自腹诽:为何这只仙鹤总给我一种老司机的感觉?不像是正经鹤。
他岔开双腿,骑在仙鹤翅膀前的那一块,抬手抓住两撮鹤羽。
“把手撒开,老子的毛都被你薅掉了!”仙鹤扭头骂骂咧咧道。
得亏它的长喙不支持吐口水功能,否则冯云真担心这货啐自己一脸。
待冯云坐稳扶好,仙鹤张开翅膀,腾空而起,巨大的翅膀卷起一阵狂风,朝镜泊湖中心的小亭掠去。
它贴着水面低空飞行,在水面上掀起层层涟漪,水下的锦鲤追逐着仙鹤,不时腾跃出水面。
冯云忍不住惊呼一声,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太爽了。
经过几次大战,他深知制空能力的重要性,对飞行几乎已经已经到了心魔的程度,心心念着曾甲玄师兄早日炼制好飞行法宝。
仙鹤拟人化的眼中闪出一丝戏谑,它双翼猛地一震,贴着水面飞行的身体旋转三百六十度,呈背朝水面,腹部朝天的姿态。
冯云半截身子没入水中,咕噜噜噜噜,连呛几大口水。
“我x你十八辈祖宗!”
头发和衣服全湿的冯云怒不可遏地叫骂道。
当即就想掏出雷殛,把这只臭鸟崩了,给小老弟炖一大锅。
仙鹤飞临湖中央的小岛,扑棱着翅膀将冯云丢下去,绕着亭子盘旋,张开长喙,发出嘎嘎嘎的狂笑。
“好啊,这是你逼我的!”
冯云具现出雷殛,嘭得一声,射出一发子弹。
仙鹤飞行速度惊人,在空中灵巧躲避,扑闪着翅膀,狂笑着朝远方的天际飞去,然后落在一群静立湖畔的同类中。
“臭鸟走着瞧,等曾师兄炼制好飞行法宝,钰柔师姐在雷殛上刻画‘必中阵法’,我一定将你追杀千万里,做成铁锅炖大鸟。”
冯云狠狠地骂道。
“呵呵呵,冯先生,鹤羽君生性顽劣,学院不少士子和教习先生都被他捉弄过。”
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冯云转身望去,看到端坐在石桌棋盘后,身披白纱儒衫,头戴玉钗正冠的嘉贤大儒。
“拜见大儒。”
冯云躬身行了一礼,先前大闹坊市时,与嘉贤大儒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苗鸿图的父亲,身为国子监祭酒的苗昌,找嘉贤大儒出面求情,恳请冯云对那三个孩子莫要太苛责。
看在嘉贤大儒冒着晚节不保的风险,将小老弟收入门下的份上,冯云勉为其难将赵慕白三人放走。
今日再次见到大儒,依旧觉得这是一位高人。虽然并不熟络,但他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睛,总能给人一种很心安的感觉。
“冯先生不必多礼,若真要见礼,也应是我对你行礼才对。”
嘉贤温和笑道:“当日在含元殿上,你那一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着实如平地惊雷,令无数读书人振聋发聩。”
“如今大罗文坛,靡靡之风盛行,溜须拍马者居多,如你这般,愿以民为本,为民情愿,敢与皇权、教权针锋相对的人,少之又少。”
“年少有为,侠之大者,嘉贤钦佩不已,只觉枉活百余载,远不如小友。”
啧,瞧瞧,瞧瞧,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夸人都夸得这么有水平,听着就很舒心。
冯云不再客气,坐在嘉贤大儒对面的石凳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道:
“那只鹤还有名字?鹤羽君?”
嘉贤大儒手指轻叩棋盘,朗声道:“水汽蒸腾。”
一阵清风吹拂而来,在冯云身上萦绕而过,他被浸湿的头发和衣衫瞬间蒸腾出一片水雾,不仅恢复干燥,甚至舒爽至极。
冯云读过介绍东土修真界的典籍,这是儒家修炼体系特有的能力,君子立言。类似于道门的‘口含天宪,言出法随’,以及圣教修炼体系中,可施加于目标身上的戒律。
儒家修士修行到后期,还可立行、立德、立身,最终自身意志化作天地至理,为人间立规矩。
“鹤羽君是化形境妖修,相当于人族五品境,身具仙鹤血脉,只是性情着实顽劣了些。”嘉贤大儒呵呵笑道。
这臭鸟已经可以化形了?难怪总觉得他的眼神不太正经!
冯云眺望着远处的鹤群:“既然可以化为人形,为何他以本体示人?”
“鹤羽君生性风流,若化作人形,难免与族群中的母鹤变得生分。”
嘶……禽兽!不对,这厮本来就是禽兽!
冯云望着与几只母鹤卿卿我我的鹤羽君,一时竟想不出合适的词骂他!
等着吧!迟早把你的小情人们一个个宰了吃掉,清蒸、红烧,烹煮,花样百吃。
“小友可会下棋?”
冯云看着棋盘上的残局,摇头道:“一窍不通。”
“不过我知道围棋的一种简单下法,大儒若是不介意,我可与您对弈一番。”
“好。”
嘉贤大儒随手一挥,朗声道:“恢复如初。”
棋盘上的棋子浮空而起,黑白两色棋子鱼贯落入棋笥中。
冯云拈起一枚白子:“小子厚脸皮执白先行。”
他将一枚白棋落在天元的位置:“这种玩法,可随意落子,想下哪里下哪里,一人一手,不论横竖斜,只要谁先凑成五子一线,就算谁赢。”
嘉贤大儒饶有兴趣地从棋笥中拈起一枚黑子,落在白子的侧方,说道:“了然,此玩法的关键在于,彼方三子成线时,就需两端围剿,否则就落了下乘。”
嘶……果然是东土修真界的智慧担当,一眼就看出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事物的关键点!
冯云撸起袖子,全身关注,不敢大意。
啪,啪,啪,黑白两色棋子交替落下,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您对西门庆安这个人,有何看法?”冯云落子问道。
嘉贤大儒落子堵住冯云凑成的三子一线,说道:“可敬可畏,可怖可憎。”
“此人意志极坚,对所追求的目标,如冰原上追逐猎物的狼,可耐心潜伏数个日夜,每当猎物自觉度过危险之时,他才杀一个出其不意。”
“但他心中又执念颇深,可舍弃万般一切,必要时,他连自己的尊严、荣誉、甚至性命都可舍弃,若与此人为敌,端得可怖可畏。”
冯云略微思考片刻,继续落子,道:“您可知西门庆安究竟有何图谋?”
“只有一个模糊的猜测,他想做天下共主。这个天下,包括世俗人间,和修真世界。”
“可据我所知,修真者不可国运傍身,他若想在修行一途登临绝巅,又如何承载社稷气运?”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嘉贤大儒缓缓笑道:“小友可知,为何会有修真者不可身负国运这一规矩?”
冯云摇摇头:“这难道不是天道至理?”
“非也,天道至高无上,冷漠薄情,它只管日出东方,暮于西。夏冬寒暑,风雨云。生老病死,轮回往。”
“若世间所有生命消失,难道太阳就不升起?季节就不更替?人啊,莫要轻易揣摩天道,就算三品、二品,甚至一品强者悍然伐天,天道也不会有分毫动容,只会落得身死道消。”
“同样的道理,岁月的长河滚滚流逝,多少王朝兴衰更替,可这江山,还是那个江山,不是么?”
冯云拈在手中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蹙眉道:“您的意思是,天道是构成世界框架的大道,天道之下,皆为小道?”
“善。”
嘉贤大儒微笑道:“大道天定,小道人定,你所提及的关于修真者与国运的规则,也不过是人定的小道罢了。”
冯云心中大骇:“何人能立下如此规矩?”
这通天手段,已然超越了他的认知。
“此事我恰巧知晓,正是儒家创立者,夫子先生。”
“夫子不是在三百年前的大战中牺牲了么?可修真者不可国运加身的规则,远在大罗皇朝之前就存在。”
“夫子并不是确切的某个人,而是一个称号,儒家历代圣人,都可以夫子自居。除了第一代儒圣,他确实名叫夫子。”
嘉贤大儒颔首,语气饱含钦佩。
“懂了。”冯云终于落子,说道:“既然这关于社稷国运的规矩是人定的,那自然就有破解的办法。此次西门庆安被建安帝册封为大罗国师,想必已经找到规避气运反噬的方法。”
“正是。”嘉贤大儒赞许道:
“就如这局棋,若想阻止他,就得在他三子成线前,将其封堵。”
冯云长呼一口气,点头道:“大儒一番话,令我醍醐灌顶。”
“是你这破局之人拥有一双慧眼罢了,我只是帮你拨开了一层迷雾,但迷雾之后的东西,还需谨慎再谨慎。”
破局之人?
这是两天内,冯云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且都是从高品强者口中所述,他们似乎都知道某个惊天***,但却不能明说,藏着掖着也不嫌难受。
要不要也给嘉贤大儒秀一波仙界的奇闻异事?震撼他一波?
斟酌一番后,冯云打消了在东土修真界的智慧担当面前秀操作的念头。
要么嘉贤大儒打破砂锅问到底,甚至在对知识的渴求下,将他拿去切片研究。
要么他的话漏洞百出,令大儒心生疑虑,质疑他的真实身份。
同时冯云心中升起另一个不安的猜测:墨台博士对他有何图谋?
他深刻认识到,墨台博士是个心性薄凉的狠人,她可以为所追求的东西,付出任何代价。
但搞不好,他就是这个代价。
冯云啪的一声落子,说道:“关于墨台博士,您了解多少?”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
嘉贤大儒轻笑道:“无需怀疑墨台博士,她是另一个破局者,是敢于以血肉之躯,硬撼天道的角色。”
“硬撼天道?”
冯云不禁联想到阿姨所驾驭的太虚极境,赫然是一方小宇宙。
那是凌驾于万般小道之上的天道。
不过冯云还是从嘉贤大儒给出的有限的信息里,揣摩出一些言外之意。
嘉贤大儒对墨台博士的信任程度,远高于对西门庆安的信任。
有这位儒家三品圣人作背书,冯云对墨台博士的嫌隙之心缓和了很多。
但并不代表冯云完全认同她的一些理念。
啪得一声。
嘉贤大儒落下一子,微笑道:“小友,你输了。”
冯云定睛细看,纵横十九道的棋盘,已经布满黑白棋子。
就在他专心围堵嘉贤大儒侧路之余,却在下路被偷了家。
冯云扔下棋子,无奈摇头笑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投降。”
第128章 赠诗
“再来一局?”嘉贤大儒笑道。
围棋的这种简单闲适的玩法,策略不高,娱乐更强,在对方三子成线前就围追堵截,你争我抢,互不相让。同时还可在围堵对方同时,暗中凑成己方五子连线。
竟将棋手对弈,玩出了江湖草莽的风格,这种感受是嘉贤大儒从未体验过的。
往日都是大罗棋坛的国手们,端端正正执弟子礼,在门外恭候,恳请获得与大儒对弈的机会。
今日反而是嘉贤大儒棋兴大发,主动要与一个十七岁少年对弈。
这若是传出去,会震动整个大罗棋坛。
冯云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本想借着您不懂这五子棋的玩法,杀您一个出其不意,没想到,苦苦支撑这么多手,最终被您反杀。”
“这次您执白先行。”
嘉贤大儒抚须微笑,拈起一枚白子,避开棋盘中心的天元位置,随意地落在棋盘左下角一处。
“还未感谢大儒,收我弟弟冯山为关门弟子。”冯云略带歉疚得一笑。
当初小老弟能入嘉贤大儒门下,想必是墨台博士给大儒打了个招呼。
嘉贤大儒创办的学堂,有教习先生为学子们授业解惑,但在这莘莘学子之上,还有个别天赋异禀的学生,是直接拜入嘉贤大儒名下,是大儒的亲传弟子。
嘉贤大儒桃李遍天下,这么多年,他名下的弟子,莫不在大罗庙堂大放异彩,或成为一方中流砥柱。
能拜入大儒门下,基本就算成功一半。
但小老弟资质几何,他心里最清楚,看嘉贤大儒这一把年纪,可别被小老弟气出个好歹。
“无需谢我,冯宝源有大才,能入我门下,对彼此都是机缘。”
“他有何大才?别人是巨能学,小老弟是巨能吃?”
“宝源的食量确实惊人,但这只是表象,我收他为关门弟子,其实是看重他的命格。”嘉贤大儒提及冯宝源时,面庞竟露出如数家珍般的欣喜。
“命格?”
“冯宝源是罕有的饕餮命。”
冯云:???
“饕餮我记得是神兽之一,特点就是吞尽一切,只进不出。”
“正是,拥有这种命格的人,自然能吃是福。”
冯云忍不住一阵牙痛,这命格有什么用?除了浪费粮食,再没什么好处。
如果是在前世,可以给小老弟整个大胃王的吃播人设,连剪辑快放都不用,就全程实拍即可,因为小老弟和那些边吃边吐,靠后期团队剪辑的吃播博主不同,这货是真吃!
“无需多想,宝源心灵澄澈,日后必成大器,就让他敞开肚皮吃即可。”
嘉贤大儒笑道:“宝源现在所食,皆为有形之物,等他成长起来,可吞食各种虚妄,甚至连气运、规矩、人间大道这般无形之物,都可鲸吞下肚。”
“我只能说这么多,再说下去,恐有泄露天机之嫌,反而不美。”
嘶……听起来,小老弟这个命格,比珈兰的噬字言灵还要霸道!
但嘉贤大儒既然说没问题,那就放心好了,反正今后小老弟的束脩费,由赵慕白承担。
堂堂礼部侍郎之子,应该不至于为难。
嘉贤大儒突然想到什么,轻咦一声:“宝源先前作了一首《咏鸡》,端得童稚有趣,生动形象,我猜,是小友代笔所作吧?”
冯云挠着头,略显羞耻。
“不必紧张,没有责难的意思,初见这首小诗,几位教习先生都反复咏唱,觉得妙极,评价颇高。”
“拿到我这里时,我能看出你的良苦用心,小友考虑到宝源刚刚启蒙,不宜一鸣惊人,遣词造句极为收敛。”
“但我想校考小友一番,可否再作一首命题诗?”
冯云拈着棋子的手在颤抖,并非心慌,反是期待。
来来来,九年义务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学生,哪个不是背遍唐诗宋词,你随便命题,背不出来算我输!
“请大儒出题。”
嘉贤大儒叹息一声:“当前大罗文坛糜烂,士子求学,只为功名利禄,升官发财,却忘了求学读书的初心,是为民请命。我想请小友作一首咏志诗,警醒后人。”
“咏志诗?”
冯云颔首长思,考虑背哪首诗,能令大儒虎躯一震。
他望见棋盘上温润的白子,忽得想起一物,眼前一亮,声音铿锵有力地吟诵道: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嘉贤大儒身子一凛,目光灼灼地盯着冯云,显然被起手两句的气势震慑,同时期待后两句。
冯云嘴角微扬,双指并拢如剑,指天长吟: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嘭得一声,嘉贤大儒将指间的一粒棋子捏爆成粉末,喃喃道:“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要留清白在人间!这是何等壮志凌云,何等鞠躬尽瘁的精神。”
“这首诗,咏唱的应是采自山中的石灰,经过千锤万凿,从山中采出,又经过熊熊烈火的考验,才能为人所用。”
“‘粉骨碎身’这四字,形象地写出石灰石被烧成粉末的过程,而‘浑不怕’,则令我联想到其不怕牺牲的精神。”
“至于最后一句‘要留清白在人间’,直抒情怀,立志要做纯洁清白之人,为生民死而后已。”
“寥寥数句,风格豪迈,气势坦荡,铿锵有力,振聋发聩,令人警醒!”
嘉贤大儒一番点评后,眼眶竟有些许湿润。
冯云心中直呼好家伙,这些读书人才厉害,兴许作不出什么千古名句,但点评诗词时,比专业的鉴赏评论家都专业。
“小友这首诗可有名字?”
冯云正想脱口而出一句:《石灰吟》。
但转念一想,改口道:“未有诗名,请大儒为拙作取名。”
嘉贤大儒哈哈一笑,捻着胡须:“小友这是让我情何以堪?”
“这首诗就赠予先生,请先生命名即可。古人云,画龙需点睛,我这龙身画得再惟妙惟肖,缺了先生这点睛一笔,都会失了灵韵,这诗名,就由您来取。”
这波马屁拍得极到位,大儒相当受用,笑得合不拢嘴。
嘉贤大儒呵呵一笑,斟酌片刻:“不妨就取名为《嘉贤咏石灰以诫天下士子》,你看如何?”
老匹夫,真不要脸!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取名都取得这么明目张胆!
冯云深知这首来自前世九年义务教育必背诗词的《石灰吟》,会在大罗文坛引起多大震动,必然会在士子间广为流传,尤其是其中的训诫寓意,会被人抄录刻碑,永世传唱。
到时候大家一听这诗名,就知道是嘉贤大儒所作,各种溢美之词不吝奉上!
反倒跟他没半点关系!
嘉贤大儒似乎也想到这点,老脸一红道:“会不会太过通俗直白,反而埋没了小友作诗之劳?”
呵呵,你特么还知道对不起我?
冯云凛然正色:“我方才说过,这首诗赠予先生,就是先生的诗了,您想取什么名都可,这是您的自由!”
“哈哈哈,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嘉贤大儒长叹一声,感慨道:“今日与小友一叙,不仅学得这简单有趣的五子棋,还受赠一首七言绝句,老夫若没有什么表示,岂不会被人诟病倚老卖老,以大欺小?”
停停停,打住!
请把‘受赠’一词改为‘白嫖’,这样我反而会赞你一声君子坦荡荡!
冯云心中的吐槽之魂濒临燃烧爆表!
“君子之交淡如水,下棋赠诗与我们的交情相比,微不足道,不足挂齿!”冯云佯装大度,然而内心真实os:
老匹夫,可别让我看轻你,白嫖我一首诗,不给我点好处,这事没完!
嘉贤大儒是个体面人,好面子,一听这话,脸面有些挂不住。
“看小友根骨,修行圣教体系之余,还兼修了武者的炼体之路?我以夫子之名,为你祈愿一道祝福吧!”
嘉贤大儒挺直腰杆,扶正头冠,气息瞬间变得深沉内敛,宁静如水。
冯云撇嘴盯着他,果然还是玩这虚头巴脑的把戏!
就跟圣教那伙神棍一样,信徒奉上大把真金白银,神棍们揣进兜里后,轻飘飘说一句:真神保佑你!
呸,唾弃!
下一瞬,整个天地仿佛凝固般静止下来,天空的飞鸟停滞在空中,跃出水面的锦鲤,连同水花一同静止,就连湖面上被微风吹动的荷叶,也静若雕刻。
景象静止,万籁俱寂,天地苍茫。
嘉贤大儒双臂一振,双瞳绽放出两道清光,直视冯云道:“以初代夫子之名,为冯云祈愿,愿他膂力增强三成,亘古不移。”
话音刚落,天地间传来一声悠远宏大的声音:
“善。”
嘉贤大儒双瞳中绽放的清光,将冯云笼罩其中。
一股浩然正气,从身体的每个毛孔渗入他体内。
冯云感觉到一股沛莫能当的力量,游走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筋骨,每一根肌肉纤维。
肉身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这浩然正气的加持下,变得更强。
最终如嘉贤大儒所愿般,膂力增强三成。
清光渐渐散去,天地恢复正常,仿佛无人察觉,方才他们被强行暂停了几十息时间。
冯云握紧拳头又松开,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变得更加紧实干练,身体状态空前的好,虽然《吞魔炼体诀》的功法还未练至下一层,但他的实力,实打实地提高了三层。
“这?太过神异!”他惊奇不已。
嘉贤大儒气息有些衰败,方才沟通初代夫子,为冯云祈愿,似乎令他元气大伤。
他静坐调息,缓过劲后,轻声道:“这是儒家特有的祈愿神通,初代夫子身死后,化作天地间诸多规矩。”
“这些规矩,构成了我们人类如今的伦理、道德、行为准则,如尊老爱幼、百善孝为先、男女有别、父女避嫌等等。当然,先前提到的,修真者不可国运加身,也在此列。”
“以初代夫子之名祈愿,便是凭空多加一条规矩,令你的力量,在这方天地间,永远增强三重。”
冯云点点头,他大概懂了!
若将这个世界看做一台服务器,初代夫子的意志,就是写在底层架构上的基本操作系统。
世间其他规矩,就是在这个操作系统上运行的各种子程序!
而嘉贤大儒就是个程序猿,方才他一顿操作,改写了最低层架构的代码,令他受益匪浅!
嘶……儒家体系果然是最强辅助,虽然战力不显,但光凭加buff的能力,就令他们成为其他修炼体系敬仰的对象!
冯云问道:“既然可以祈愿初代夫子,那能直接令我于世间无敌么?”
嘉贤大儒露出一个‘你在想屁吃’的眼神。
“祈愿初代夫子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初代夫子他老人家,就是为了防止后代滥用祈愿祝福,规定每三年才可祈愿一次,祈愿的内容不可影响天地苍生。”
“令你膂力增强三成,已经使我气息衰败至极,若祈愿你天下无敌,那不仅你承受不起这个因果,我也会被初代夫子消散掉。”
冯云讪笑一声,见好就收:“晚辈懂了!”
嘉贤大儒叹息一声:“今日为你祈愿,令我元气大伤,接下来的日子,不能再出手了,只能与三五好友作诗垂钓,打发日子,唉。”
老狐狸……冯云捏着鼻子道:“今后晚辈再作诗,还得麻烦您来取名。”
嘉贤大儒哈哈一笑,念道:“善。”
“那等下个三年的祈愿机会,我再找您祈福。”冯云说道。
嘉贤大儒呼吸一滞,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两人相互看着彼此,同时在心中暗骂一声:
“不当人子!”
……
接下来几日。
一首《嘉贤咏石灰以诫天下士子》横空出世,无数士子拜读之后,自惭形秽,为自己内心的丑恶与贪婪深感负罪,纷纷将自己读书的目的,从考取功名,升官发财,变成为民造福。
不少官员都将这首诗刻成碑文,立于自家院中,以作警示。
还有文人感慨,沉寂多年的大罗文坛,有中兴迹象。
前有无妄山格物院的冯云冯先生,做出一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惊世之言。
现有嘉贤大儒这首《嘉贤咏石灰以诫天下士子》。
当这些言论传到冯云耳中时,他忍不啐了一口唾沫!
老匹夫,沽名钓誉,白嫖我一首诗!
向来都是我白嫖别人,现在竟被人白嫖!
当真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啊!
第129章 砥砺
无妄山,格物院。
临近十一月末,冯云这几日一直苟在小院中,为即将开启的犹上境做准备。
一有空闲,就从格物令中摸出一截灵材,塞入口中大嚼特嚼,运转吞魔炼体诀,汲取灵材中蕴藏的灵力。
这些灵材皆是从三品丹师方格的收藏中缴获,品质自不必说,但限制他汲取灵力速度的,竟是他的肚皮容量。
“真羡慕小老弟的干饭能力,肚子像个无底洞,怎么吃都吃不饱。”
冯云坐在屋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攥着一根手臂粗细的千年老参,如啃地瓜般大嚼特嚼。
任何一个稍微懂点药材药理的人,望见这一幕,都会指着冯云鼻子,骂他暴殄天物,牛嚼牡丹。
但没办法,现在的冯云家底雄厚,经得起这么嚯嚯。
格物令中来自三品丹师的灵草灵材,还有从隐世宗门手中缴获的各种天材地宝,已经堆积成山。
唯一令他苦恼的是,实在吃不动了。
冯云内窥己身,调出吞魔炼体诀附带的人体经脉图的金色虚影,如筷子般粗细的十二正经,仿佛一根根耀眼的金线,攀附在骨架之上。
这代表着他已将吞魔炼体决第一层,淬炼至大成。而象征第二层的奇经八脉,也隐隐泛出金辉。
当奇经八脉淬炼完毕,他肉身的强度会堪比六品武夫。
再加上嘉贤大儒为他祈愿的‘膂力增强三成’的祝福,在各个修炼体系的六品境中,他几乎无敌。
腰间的格物令一阵嗡嗡震动,冯云探出一缕神识,接收到罗小花的传讯。
“冯师弟,我来找你啦,今日继续帮你喂拳。”
冯云回复道:“恭候多时。”
这几日,罗小花每天都会抽出两个时辰,将自身修为压制到与冯云旗鼓相当的程度,替他打熬体魄,凝练肉身,顺便点拨他一招半式。
有这位三品之下最强者的指导,冯云的修为如雨后春笋,节节拔高。
轰隆一声。
山体一阵抖动,一道流光从山顶处罗小花的院子里拔地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径直朝冯云的住处掠来。
即将落地的一瞬,罗小花浑身护体金光暴涨,抬手拍出一掌,借着反作用力,抵消去狂猛的下坠之力。
若不如此,罗小花定会在冯云的小院中,砸出一个大洞,就像被炮弹轰击过一般。
罗小花一袭武者劲装,长发扎成一道干练马尾,双手叉腰,哈哈大笑:“来,让师姐好好操练你!”
冯云三两口将手中的老参塞入口中,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琼浆汁液,忽得跳起,浑身战意沸腾。
“来来来,今日与师姐再大战一番。不过,我想加点彩头!”
“什么彩头?说来听听。”罗小花兴致勃勃道。
冯云抚着下巴,围绕着罗小花转了一圈,望着她一身干练的武者装扮,斟酌片刻道:
“若我能撑过一炷香时间,罗师姐就穿一天女装!”
罗小花蹬蹬向后退了两步,目露骇然:“师弟你要毁我?我堂堂四品虚实镜武者,格物院大师姐,怎么可能穿那玩意?”
咳咳,还没说穿什么女装呢,罗师姐就吓成这样。
其实冯云这几天空闲时,为花街逍遥楼新设计了几款服装。
先前大半座逍遥楼被李谦以煌煌剑气搅碎,停业修葺了近一个月,即将重新开业,但趁着逍遥楼歇业的这些天里,几家往日被逍遥楼压制的青楼同时发力,瓜分了常去逍遥楼寻欢的客人。
鸨嬷嬷怕开业后生意一落千丈,就请冯云出出主意。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冯云觉得推出splay项目的时机成熟,就着手设计了几套极度羞耻的服装。
具体有多羞耻呢?
当身经百战的鸨嬷嬷看到设计草图时,这位如狼似虎的前花魁,脸腾得红到了脖子,指着草图半晌说不出话来。
有渔网丝袜兔女郎,镂空白丝超短裙,贴身小巧比基尼……
每一件衣服,都几乎沿着道德与法律的底线,来剪裁设计的。
此刻冯云抚着下巴,在脑补罗师姐穿上一身兔女郎装扮,会是何种光景!
但他不敢明目张胆地说,怕被揍出屎来。
冯云沉吟片刻:“罗师姐,我觉得,你需要正视自己的颜值,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罗小花别过头,目光闪闪躲躲,别扭道:
“穿女孩子的衣服,那抹胸长裙,轻纱罗绮的,太碍手碍脚……而且,我总觉得穿那种裙子,会从这儿掉下来。”
她指了指胸口位置。
冯云:???
这个理由,为何羞耻中还透着一丢丢可爱?
平如案板的罗师姐,怕撑不起,兜不住抹胸裙装?
懂了!吊带小裙子给安排上!
冯云从格物令中摸出一截炭笔和画板,唰唰几笔,画出一件类似于芭蕾舞者所穿的小天鹅舞裙。
他指着肩部两条吊带,一本正经道:“放心,肯定掉不了!”
罗小花瞠目结舌,指着冯云:“我可是你师姐,你竟然让我穿如此羞耻的服装?”
冯云默默将草图收回格物令,神色黯然,仰头四十五度看向天空,怅惘道:
“师姐知道犹上境是什么地方么?十死无生的大凶之地,师弟即将代表格物院进入犹上境中探索机缘,兴许,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师弟没什么坏心思,只想在心中,烙印下关于师姐你最深刻,最美好的记忆。”
“若我在犹上境中遭临不测,在弥留之际,还能念想起师姐最后的温存。”
罗小花听闻这番话,突然觉得心口处一阵撕扯般的痛苦,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像被刀扎一般。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冯云身受重伤地倒在血泊中,孤身一人,周围全是尸骸,正在缓缓死去。
而师弟嘴角却是在笑着,临死之际,眼前会闪现出生平时的回忆,像走马灯般。
每一面灯画上,都是她的影迹。
因为有了关于她的回忆,师弟得以在痛苦中,安详离世。
想到这里,钢铁直女罗小花,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心痛。
她双手拍在脸颊上,阻止自己继续沦陷进悲哀的幻想中,沉声道:
“我答应你,在你临行之际,穿给你看!”
话罢,她再次羞耻地别过头,目光闪躲,不敢看冯云。
冯云转瞬间换了一副欢喜又略带点贱的笑容,哈哈笑道:“一言为定,若是反悔,你武道一途必遭心魔反噬!”
罗小花:???
为何总有一种被师弟套路了的感觉?
罗小花向后跳了一步,摆出架势:“今日继续帮你喂招,砥砺拳意,时间紧迫,不要耽搁。”
冯云也运转起吞魔炼体决,浑身每一个骨节,都爆发出噼啪的爆豆声,气势骤然拔高。
罗小花瞬间起身,快到只留下一道残影,迎面一拳捣来,催生出骇人的破空声。
她的拳意很简单,就是快、平、直。
武者在同境界中,只要能近身,就是任何花里胡哨体系的克星,狂风骤雨般的一顿拳脚,足以将身板脆弱的修真者一套连死。
而罗小花更是将武者刚猛的特点发挥到极致。
面对这势大力沉,又快如电奔的一拳,冯云只得抬起双臂,挡在身前,堪堪架住。
却仍被罗小花一记膝撞砸在胸口,整个人高高飞起,撞在墙壁上,噗得一声摔下来。
不等他缓过气,罗小花三步跃起,双腿并拢,身体如千斤坠,自上而下踏来。
冯云抱着脑袋向旁边一滚,眼角余光瞥见,罗小花半截腿都没入地面。
若是硬吃这一记,肯定会被踩断脊柱。
一顿连招之后,罗小花将腿从土壤中拔出,笑道:“我现在将修为压制在六品境界,就将你打得还不了手,看出原因何在了吗?”
冯云起身,吐出一口血水:“被你抢了先手,我毫无还手的机会。”
“错!”
罗小花驳斥道:“我是纯正武者,五岁开始打桩练拳,八岁入品,十岁七品,每隔两年破一境,修行二十余年,成为天下有数的四品武者,就算我只发挥六品境界的力量,但我的战斗经验,反应速度,出招意识,都远在你之上。”
“而你,只是一个半吊子的武者,就试图与我以近身肉搏的方式硬刚,根本毫无胜算。”
冯云细细思索着这番话,似乎觉得某个新世界的大门,出现在他面前,他只要推开这扇门,后面就是一片广袤的新天地。
“再来!”
冯云一脚重重踏地,递出一拳,被罗小花轻描淡写地撇开,错身而过之际,冯云瞳孔中闪过一抹红光,圣教三阶的威压轰然发出。
罗小花的身体猛地一僵,又瞬间脱困。
但这一瞬间的停滞,对冯云来说已经够了,他反手甩出一记肘刀,砸向罗小花软肋,却被罗小花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打开。
他们借力使力,向反方向分开。
甫一落地,冯云手中出现一柄泛着金属冷光的武器,具现神兵雷殛。
砰砰砰。
连击三发。
相距两丈远的近距离射杀,四品之下,若无法宝加持,无人可平安接下。
罗小花双眼一凛,护体金光暴涨而出,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她激起浑身气力,全力维持金光。
三颗手指粗细子弹突入屏障中,动能骤减,速度缓缓下降,最终堪堪停在罗小花面前半尺处,化作一阵红雾,消隐无踪。
罗小花额头渗出冷汗,呼出一口浊气,像看怪物般看着冯云。
众所周知,修道一途,理论和实践之间,隔了十万八千里。
有时候名师将道理掰碎了揉烂了讲给弟子听,然而到实操时,一片稀碎。
可她只是给冯云稍稍提点了一句,就逼得她不得不解除压制在六品境界的限制,激发四品境才能修成的护体金光。
罗小花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发堵,嘴唇泛出乌青的颜色,双瞳渗出血泪,视野中的一切变得模糊不堪,像蒙了一雾。
运行于经络中的元气,变得像泥浆般沉重,又刮擦得脉络生疼。
护体金光也一阵水面涟漪般的晃动后,轰然崩溃。
“中毒了?他什么时候下得毒?”
罗小花在几处关键窍穴连连拍打,阻止毒素继续侵蚀,然而连动动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这时,她感到一股凉意抵在唇边,冯云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快服下解药。”
随着解药下肚,中毒的症状立刻减缓,体内毒素被解药迅速中和。
罗小花连连喘息,心有余悸。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你何时下的毒?”她纳闷道。
“雷殛激发出的三颗子弹,我将毒素藏在其中。这子弹是靠神识之力幻化而成,若未能伤敌,就会化作雾气消散掉,混入易于挥发的毒药,再合适不过。”
罗小花点点头:“护体金光本就与我为一体,本该万法不侵,但你的雷殛太过刚猛,竟突入其中,再释放毒药。而且,这毒药应是出自古天平之手,能令我着道的毒药,天下只此一家。”
“起手虚晃一记肘刀,又以圣教威压压制我,与我拉开距离。你应该猜到,若直接掏出雷殛,我必会有所防备,很不错!”
罗小花复盘了方才冯云的战术,赞许道。
冯云将她搀起,歉疚道:“我只想着如何赢你,下手失了分寸,请师姐见谅。”
罗小花摆摆手,哈哈笑道:“无妨,看到师弟如此狡猾,我也就放心了!最怕你头脑迂腐,不知变通,以己之短,克敌之长。”
她缓了口气,肃穆道:“犹上境中,各方势力角逐,不要信任任何人,因为每个人都是你的敌人,不择手段些,心狠一点,只要能活下来,去他娘的仁义道德!”
“记住了么?”
冯云点点头:“记住了!”
论卑鄙无耻,我会输给别人?笑话!
“那也请师姐说话算话!”
“什么?”
“今日对战的彩头啊,穿女装!”
罗小花面颊通红,宛若桃花,不知是体内毒素未尽,亦或是心中羞耻难耐。
“习武之人,自然一言九鼎!我穿!”
冯云嘻嘻一笑,迫不及待想看到罗师姐社死的那一刻!
这时,腰间格物令一阵震动。
他沉入一缕神识,是来自曾甲玄师兄的消息,简短的一句话,却令他无比振奋:
“风雷翼已成,速来。”
第130章 风雷翼
冯云神情一振,飞行法宝风雷翼成了,终于可以弥补制空能力不足的短板!
他赶忙将罗小花送出,一顿好言好语,那心急火燎的神情,像极了一个准备外出偷吃的渣男。
“罗师姐,下次一定好好陪你练拳,陪个尽兴!”
“格物院里这么多师姐师妹,我冯云最仰慕的就是你!”
说话间,他扶着罗小花的脊背,推着她朝门口走去,同时一脸正色道:
“放心,师弟会好好为你设计一套女装,一定让你芳华绝代!”
“好了,慢走不送!”
哐当一声,院门在罗小花身后关上,留下她一脸懵逼!
“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如此敷衍?呵,男人!”
罗小花心中腹诽一声,同时决定下次再给冯云打熬喂拳时,不再手下留情。
送走罗小花,冯云搓搓手,一脸兴奋,助跑两步,高高跃起,从墙头翻过,沿着崎岖山路,朝曾甲玄的小院掠去。
曾甲玄的住处比冯云略高一些,直线距离不算远,甚至夜深人静的时候,都能听到他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但若是老老实实走青石板铺就的石阶,那就得多花好些时间。
冯云一跃而起,抬手抓住参天大树探出主干的枝桠,身子悬在半空,双臂交替着前行,如一只敏捷的猿猴。
几个呼吸间,他已望见曾甲玄的独院,人还未至,先畅快喊道:“曾师兄,我来了!咦,张师兄也在?”
曾甲玄已等候在院中,他身躯高大,上身赤衤果,只在前襟罩了一件围裙,双臂肌肉虬扎,布满了泛白的灼伤痕迹。
而他身旁,还站着一道冯云预料之外的身影,张景仲!
但他的目光被一双张开足有一丈多宽的的巨大骨翼吸引。
它没有任何依托,悬浮在半空中,其上布满劈啪作响的细小闪电。
骨翼通体晶莹剔透,泛着羊脂玉般的温润色泽,但如小蛇般游走在骨架上的闪电,却令它多了几分狂暴与危险的气息。
“这就是……风雷翼?”
冯云的面庞被骨翼上的电光照亮,就像在直视正在焊接钢铁的工人,仅仅看了片刻,眼睛就觉得一阵刺痛,不禁泪流。
曾甲玄呵呵笑道:“是张景仲给了我灵感,我本想给你炼制一柄飞剑,但飞剑需要你分神去操作,对神识压力比较大,就作罢了。”
“还有一点,你若也御剑飞行,李谦会不高兴的,搞不好又得大晚上站在山崖上,长吁短叹地扰民。”张景仲一脸面瘫道。
嘶……这个极有可能啊!
以李谦的逼格,以及对人前显圣的执着,他若也脚踩飞剑,在李谦看来是彻头彻尾的挑衅,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劈来一道剑气!
“飞剑就算了,算了!”
曾甲玄沉声道:“你修为尚浅,这飞行法宝得成为你的助力,而非负担,这飞行法宝必须令你能轻易驾驭,如臂使指。”
“最终就选择以西方飞龙的骨翼为基,炼制出这风雷翼。”
“西方飞龙?是不是那种身体像个蜥蜴,浑身布满骨刺和鳞甲,却生有一双蝙蝠状的翅膀,口中可喷吐火焰、冰霜、毒息的动物?”冯云好奇道。
曾甲玄和张景仲相视一眼,目露惊奇。
“冯师弟好生博学,寥寥数语,就将西方飞龙描述得极为精准!”
东土与西域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历史问题,很少交流沟通,东土的博物学家对西方奇珍异兽知之甚少。
关于西方飞龙的描述,也只存在于一些孤本善本中,甚至连这种神异的生物是否真的存在过,博物学家们都无法确定。
但在修真世界中,西方的飞龙与东方的青龙一般,都是极为强大的神兽,只是这些神兽现在基本上都销声匿迹。
冯云摆摆手,这种魔龙的形象,在前世的电影和动漫作品中,都被用滥了。
“这双骨翼生前的主人,是一头风雷飞龙,若按人类的实力划分,极可能在三品与四品之间,实力强横。”
“这其中蕴含了风雷飞龙部分威能,飞行速度极快,可释放闪电御敌,我只稍加炼制打磨了一番,并未做太多改动。”
“仅凭骨翼本身,就已经迈入灵宝的等级,我若再大刀阔斧地锤炼,反而画蛇添足,落了下乘。最重要的一点……算了,这部分让张师弟给你讲解吧,我不懂他的领域,说不清。”
冯云将目光挪到张景仲身上,眼中满是期待。
张景仲轻咳一声:“我探查过这双骨翼,还存有一部分活性,这意味着,它们可以移植接驳在你身体上。”
“若接驳成功,这双骨翼就变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灵活性和操作性,就跟你动动手指那般自如。”
冯云嘴巴微张,脑补出自己双臂一振,背后一双电光作响的骨翼忽得展开,掀起猎猎狂风的样子——这不比御剑飞行酷炫?
“那还等什么?不要犹豫,搞就完了!”冯云兴奋道。
张景仲斟酌片刻:“冯师弟,接驳手术会很疼……”
以冯云结合前生今世,对医生的了解,医生一般都会夸大疼痛的程度,提前给病患打好预防针,等真正开始治疗时,病患就会觉得没那么疼!
嗯,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冯云抬手打断欲言又止的张景仲,三两下脱去上衣,转过身,露出筋肉结实的脊背,自信道:“张师兄,放手去做,喊一声疼,算我输!”
张景仲微微动容,肃穆道:“我敬冯师弟是一条汉子,准备好,我要动手了!”
格物院,会客厅。
冯云随着小童来到一处房间,将端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嘴里满是苦涩的茶味。
他咂咂嘴,眉头紧皱,脸色都不好了。
好怀念前世的肥宅快乐水。
“冯公子,这是陛下御赐的茶叶……”小童忍不住提醒道。
“我知道啊,那又怎样?还有没?续杯。”冯云满不在乎。
小童急得直跺脚,满脸震惊Σ(?д?lll)。
“陛下赏赐的珍稀大红袍,您如牛嚼牡丹般豪饮一气,心中毫无感激,还一脸嫌弃,这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害,此处就你我二人,不必拘谨。再说了,皇上他老人家是要放在心里尊重的,时时刻刻言长语短,挂在嘴边,这才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小童红润的小脸露出思索状,听冯云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哦!
冯云兀自给自己斟满茶水,龇牙咧嘴地饮下肚。
反正再金贵的茶水也只是解渴而已,还不如一杯加冰肥宅快乐水来得爽快。
“格物院隶属烈亲王?你说,我能见到王爷吗?”
小童摇摇头:“除了墨台博士常伴王爷左右,其他人只能等王爷召见。”
“这个墨台博士我能见到吗?”
小童又摇摇头:“墨台博士被誉为文曲星下凡,日理万机,时间金贵。”
呵,这理万机是谁?放开他,冲我来。
冯云心里吐了个槽。
要解冯家燃眉之急,只能找大佬抱大腿。
不能直接与大佬面谈,难道要靠李谦这个半瓶水牵线搭桥?
这厮不靠谱啊!
小童惊喜叫了一声:“李师兄。”
冯云抬头一看,李谦如一只大青蛾子扑棱着从窗柩蹿进来。
他换上职业性假笑,双手一揖到底:“李剑仙。”
李谦笑容满面,回了一揖,按捺心中激动:“冯公子。”
弯腰的幅度比冯云还要大,头都快贴到地上。
“李剑仙。”冯云这一揖更低,腰椎间盘隐隐有突出的迹象,嘎吱作响。
“冯公子。”李谦再还一揖,脑门咚得一声磕在地上。
小童嘟囔道:“好好的怎么突然拜上了?”
李谦红着脑门,没再作揖,再比下去就得比谁的头磕得响了。
他真挚道:“冯公子,王爷召见你。”
冯云睁大眼,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
“带路。”
李谦直接带着冯云跳上飞剑,扶摇而上,直达顶楼。
自从学会御剑术后,他极少走路,走路是凡人做的事,不符合他剑仙气质。
冯云摇摇晃晃落地,视线落在一个缩在轮椅中的身影上,惊呼一声:
“鬼啊!”
紧接着,就被李谦掐着后脖子摁得跪下去。
“这位就是大罗唯一的一字并肩王,烈亲王,不得对王爷无礼。”
李谦叫苦不迭,兄弟你不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啊,触怒了王爷,我想保你都难。
冯云艰难抬起头,着实是这位王爷长相太过吓人。
面目狰狞,肢体残缺,也就比人彘稍强些。
他视线移到王爷身旁的女子上,顿时眼前一亮。
这名女子透着一股明悟大道至理的内敛淡然,长发如男子般在脑后挽成髻,面容素雅恬静。
冯云看到她,能联想到邻居家的大姐姐,漂亮的高中女老师,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
与青楼那些胭脂俗粉的感觉完全不同。
“李谦,你先退下。”缩在轮椅中的老人摆摆手。
李谦拱手行礼,甩出飞剑,纵身跃下阁楼。
一时间,阁楼无比安静,只有微风拂过厚重的帷幔时的沙沙声。
冯云视线与烈亲王的独眼相对,发现老人正阴翳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头皮发麻。
他总觉得这半残的老头身上带着一股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阴蛰狠戾。
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同时老头大麾下那暗红色的蟒袍也在提醒着他,这是大罗王朝的亲王,是这座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冯云硬着头皮:“草民冯云,拜见王爷。”
“冯云,父冯征,祖籍锦州安阳,元溯三十七年参军,狮牙骑射伍长,建安元年退伍,于京都经商,建安七年病辞。”
“姊冯月,气血异常,疑似魔教根众。”
“兄冯山,因倒卖魔教邪物,现关押于刑部大牢。”
烈亲王手中捏着一页奏折,上面记录着冯家大概情况。
这是查水表吗?冯云咧嘴:“王爷手眼通天,草民佩服。”
“你,冯云,在京都闹出这么大动静,险些波及皇宫,惊扰皇上,该当死罪,夷三族。”烈亲王冷冰冰地说道。
这句话如滚滚闷雷,在冯云耳畔碾过。
果真是个人命贱如草芥的世界啊,什么仁爱,法制,公理,公平,在这个世界统统不做数。
冯云横下一条心,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坦然道:“王爷,若因草民惊扰到陛下,草民愿以死谢罪,但草民以为,处死草民,是朝廷的莫大损失。”
“哦?给本王一个不杀你的理由。”烈亲王冷笑道。
“王爷能这么短时间内摸清草民的底细,那您应该知道,那异象是草民融合了魔教的三阶神物所致。虽然草民尚处懵懂,对三阶神物的神异之处并不了解,但魔教既然不惜派人潜入京都,说明此物对魔教异常重要。留我一条性命,可做针对魔教的筹码。”
“这个理由,不够。”
“草民融合神物后,发现可短暂压制魔教教徒,草民愿配合朝廷,研究出对付魔教的可行之法。”
“还不够。”
冯云额头渗出冷汗,咬牙道:
“草民愿献身大罗,王爷可在草民身上赌一把,若赌赢了,草民今后便是大罗对抗魔教的一柄利器,为大罗马首是瞻,冲杀在对抗魔教的第一线。”
大佬,我冯云身无长物,命都卖给你了,还要我怎样?
这是我全部筹码,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转瞬,冯云愣了一下,他看到烈亲王在笑。
委实是王爷的脸太过磕碜,笑起来脸上的刀疤一抽一抽的,比扳着脸还可怖。
这一笑,冯云立刻看穿看这个王爷是个老阴货!
先声夺人,甩个夷三族的死罪,打压他心智,摧毁他信心,逼他掏心掏肺。
事后再许诺点好处,大棒加萝卜,收买人心。
与他前世遇到的职场pua一模一样。
可惜,他冯云已经活了两世,再不是任由拿捏的职场小白了。
想到这里,冯云神情坦然,伸长脖子,眺望远方,一幅‘生死看淡,看我不顺就来砍我啊’的表情。
“这小子很聪明,知道自己的斤两,墨台,他今后由你安排。”烈亲王对身后的女子说道。
墨台?墨台博士?
冯云眼前一亮,这就是小童所说的文曲星下凡?
墨台博士您好,我叫理万机。
冯云很想这样打个招呼。
但听说大龄女博士心理多少都有些变态,怕她暴起砍人,还是算了。
虽然这位女太学博士和前世的女博士并无关联,但她们那股拒人于三尺之外的高冷,以及视天下男人如蝼蚁的傲娇如出一辙。
“谨遵王爷。”墨台瞥了冯云一眼,舔了舔嘴唇,眼神炽烈。
冯云竟被看得心里发毛。
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青楼里的lsp们看花魁小娘子就是这神情。
“三阶神物的侵蚀性极强,他能抗住,身体定有奇异之处,我要好好解剖研究一番。”
冯云:???
这厮果然是个变态,心理不正常,滚啊!
“冯云,今后格物院对你敞开大门,不指望你有多大成就,但有一点你且铭记,大罗王朝内,上至皇族宗亲,下至贩夫走卒,他们的命,都是命。”
烈亲王说完这句话,望向繁华的京城远景。
墨台推着轮椅,将他推到阁楼栏边。
冯云明白,大佬准备关闭对话框下线了。
抱住大佬大腿的初步目标已达成,可仍不够。
虽然有得寸进尺的嫌疑,但他不得不开这个口。
“王爷,家兄仍被关押在刑部地牢,您可否……”
“本王不问政事。”
烈亲王打断了他的话。
冯云黯然,转身准备告退。
“如何保护你的家人,是你的事。但你是本王的人,就由本王罩着,好自为之。”
已经走到门口的冯云一怔,猛地回头,对着那道缩在轮椅里的瘦小身影深深作揖,一揖到底。
第131章 虚空蛇影
格物院众人收到这条指令,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串问号。
“没搞错吧?要将冯师弟杀掉?”刘丹元惊骇道。
“张景仲,冯师弟若是没了,我跟你没完!”王钰柔狠狠道。
“这条龙影的形状,为何如此怪异?”
“西方的龙,就是一种会飞的大蜥蜴,从气息判断,生前实力三品打底。”
“要不要请墨台博士出手?”
“这条龙要借着冯师弟的肉体和魂魄重生,要打断这一进程,只能杀掉冯师弟,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可怎么办?”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争论中,格物院大姐大罗小花沉声下令道:“钰柔,张开护山大阵,将龙影囚禁在无妄山中,避免引起京城骚乱。”
“护山大阵已经开启,同时还屏蔽了几道神识的探查。”
罗小花继续说道:
“李谦,速速回返,配合我做掉冯师弟。”
“在路上,马上到!”
“所有童子和仆役,抓紧进入后山山洞避险。”
罗小花接连下了三道命令,最后深吸一口气,下了莫大决心:“其他人,配合我与李谦,除掉冯师弟。”
一阵令人难捱的沉默后,众人齐齐回应:
“是。”
无妄山顶,风雷飞龙的魂影越来越凝实,双翼突破虚实间的界限后,扇动时,掀起的狂风将无数参天大树拔起,卷入空中,紧接着被尖锐的雷电劈成齑粉。
耀眼的电弧击穿空气,劈啪作响。
那双琥珀色的巨大眼睛,瞳孔则是蛇般的竖瞳,威严地俯视着。
与之相比,冯云的身体渺小至极,身影在逐渐暗淡,即若透明。
风雷飞龙仰头猛地发出一声长啸,口中喷吐出一串直径数丈的雷电,直冲天际。
轰隆一声巨响。
雷电劈在笼罩于无妄山之上的护山大阵,大阵一阵剧烈抖动,几处阵图和阵基轰然崩溃,操控整个大阵的王钰柔也遭受波及,噗得吐出一口鲜血。
她脸色难看至极,尖声道:“我们还是低估了这头西方龙的实力,这一口龙息至少相当于三品大成境界的高手全力一击。”
“它现在还未完全复活,若彻底活过来,恐怕只有墨台博士出手,才能制住它。”
“博士都闭关多久了,还没好么?无妄山都快完蛋了!”
万年死宅三无少女艾幽蔚,都被天地间的巨变震动,瓮声瓮气地传讯道。
“钰柔师姐,给护山大阵开个口,放我进来。”李谦传音道。
下一刻,李谦御剑飞行矗立在飞剑上,望见眼前如同世界末日的一幕,心中连呼好家伙!
冯师弟果然是我生平大敌,隔三差五就能搞出大动静!
这人前显圣的本事,我拍马不及!
罗小花传讯道:“李谦,你吸引这头龙的注意力,我去看看冯师弟的情况。”
李谦喏了一声,抬手劈出一道十几丈长的雪亮剑气。
剑气径直劈在风雷飞龙的头顶,犹如劈在一截朽木上,几乎毫无阻滞地将一截龙角劈下。
李谦惊奇道:“呵,你这货也中看不中用?”
张景仲抚着下巴推测:“这头龙就算借壳重生,依然是个没有肉身的魂体。真正的西方巨龙,几乎可以无视任何物理手段的攻击。”
“如果是魂体的话,我也来试试。”
艾幽蔚费劲地爬上屋顶,抬手在格物令上一拍,一杆长达丈许的大幡被擎在手中。
由死人的头发编制成的幡旗,在风中狂舞,幡旗周围那一颗颗双目紧闭的头颅,猛然间张开眼,咧着嘴发出狂啸声。
万骨招魂幡,在世间最邪恶的灵宝里,位列前五。
是冯云从三品丹师方格手中缴获,转赠给了修行魂术体系的艾幽蔚。
艾幽蔚双手握住幡杆,猛力摇晃,一团黑云在风雷飞龙的上方凝聚,云中泛着森然的绿光,好似无数鬼影在攒动。
哗啦。
如开闸的洪流,无数恶鬼从黑云中涌出,倾泻在风雷飞龙的魂体上。
与长达百丈的龙身相比,恶鬼渺小至极,但胜在数量庞大,犹如跗骨之蛆,攀附在巨龙魂体之上,张嘴就啃。
龙魂与恶鬼的本质是一样的,都是介于生与死之间的特殊形态,这龙魂对于常年放逐于混沌空间的恶鬼而言,无异于大补。
风雷飞龙的魂影仰头咆哮,拼命抖动,试图将身上的无数恶鬼甩掉,双翼一震,掀起一阵雷电风暴,席卷全身。
但万骨招魂幡召唤出的恶鬼,仿佛杀不绝,死不尽,依然源源不断从黑云中涌出。
李谦瞅准时机,连连出手,一道道剑气劈斩而下,在魂影上留下可怖的豁口。
罗小花双腿一弯,猛地起跳,身体如离弦之箭,朝冯云跃去。
她抬手抓住冯云背后的骨翼,骤然发力,试图将之扯下。
骨翼猛地展开,一道道锋利白骨差点将罗小花开膛破肚,一时间电光大作,小蛇般的闪电劈在罗小花的手上,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就令她皮开肉绽,攥着骨翼拼命拉扯的手掌,散发出一股皮肉烧糊的焦臭。
“给我分开啊!将冯师弟,还给我!”、
她声嘶力竭地呐喊道。
罗小花看得出来,冯云已经失去意识,这双骨翼已经挟持冯云的肉身,在自主发动反击,同时,冯云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黯淡。
当巨龙的魂影彻底复苏之际,就是冯云身死之时。
突然间,龙魂低下头,琥珀色的竖眼狰狞地扫视着无妄山,它嘴巴半张着,腹部浮现出一团亮光,在鳞甲下明灭闪现。
亮光从腹部开始,沿着犹如长蛇的脖颈,一路向上,最后在口中积蓄成一个硕大的雷球,散发出恐怖至极的气息。
最擅长精神探查的王钰柔瞳孔猛地一缩,用格物令传讯道:“这畜生即将释放的力量,远超护山大阵的承受极限,快散开!”
李谦怒声道:“还能往哪里散?除非你将护山大阵撤去。现在我们就像一群关在笼子里的老鼠,马上就有根炮仗要爆炸,我们无处可逃,都得死!”
“不可撤去护山大阵,否则会波及到山下和京畿的百姓。”
罗小花下令。
“好了,大家排排站,一块等死吧!”
李谦悲凉地说道,目光投向京城花街的方向。
“墨台博士呢?为何博士还不出手?”王钰柔娇声吼道。
那风雷飞龙的魂影,嘴巴如蛇般大张着,凝聚出的雷球几乎能将整座无妄山压垮。
雷球自带吸力,万骨招魂幡唤来的无数恶鬼,被从龙身上扯去,坠入雷球中,化作一缕缕青烟。
李谦不得不调转飞剑,朝反方向发力,以抵御这股庞大的吸引力。
山下的参天大树和巨石甚至都被吸引到半空中。
还未出招,单凭声势,就已经击溃了格物院诸位天才们的意志。
罗小花伏在冯云身上,抬手轻拍着他的脸,焦急道:“师弟,醒醒,不要被这只蜥蜴控制啊!”
“你体内的三阶英灵呢?是叫珈兰对吧?快帮帮忙啊!”
冯云的识海世界中,珈兰也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他身为三阶魔将,兴许破坏力不如这头风雷飞龙,但毕竟这货只是一道魂影,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只要能让他获得冯云身体的控制权!
但问题就在这里,要身体的控制权,就得先拔出插在他胸口的大日剑,要拔大日剑就得冯云催动大日剑诀……但现在冯云失去意识,就连识海世界中,都无法唤醒他。
“这头蜥蜴死了至少一千年,残魂竟然还如此强横,冯小子这次看来凶多吉少了!就算墨台亲至,也来不及了!”
现世中,风雷飞龙的魂影已经将雷球搓到直径五十丈,整个天地间,都充斥着雷电击穿空气的噼啪声,不时有一道水桶粗细的雷电逸出,将坚硬的山岩击碎,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
格物院众人已然绝望,实力差距太大,根本不是计谋或者配合能弥补得了。
这个雷球降落大地之时,无妄山将被夷为平地。
若是护山大阵能将伤害范围控制住最好,若扛不住,可能京城都会受到波及。
张景仲和曾甲玄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王钰柔则在苦苦支撑大阵,她是护山大阵的刻画者,也是阵眼的掌控者,当大阵被摧毁的瞬间,反噬之力也会将她杀死。
刘丹元反而平静下来,望着熊熊燃烧的丹炉道:“可惜了,给冯师弟准备的补充气血的丹药,怕是看不到了……”
艾幽蔚依然站在屋顶,擎着比她人还要高的万骨招魂幡,振臂摇晃,但黑云中蕴藏的恶鬼,几乎倾巢而出,一滴也没有了。
古天平望着满院的毒虫毒草,叹息道:“以毒道登临三品境,看来此生无望,不过半步三品,已经前无古人,就看后世之人,可否替我完成夙愿。”
化形期虎妖虎战熊,安抚着后山圈养的各种异兽,解开它们身上的套索,说道:“你们自由了,逃命吧,逃吧!”
李谦双手负在身后,洒然道:“秋瑶,我虽然想在临死之前,看到最后一眼的人,是你!但同门情谊,形同手足,我不能置他们于不顾。唉,孩子出生后,就有劳你养育他了!”
……
每个人的面庞,都被雷球照得忽明忽暗,在于此生执着和热爱的事情,做最后的告别。
嗯?
众人突然昂起头,他们似乎听到了一道诡异的声音,像有一条被激怒的响尾蛇,在嘶嘶吐信。
这诡谲的声音,在风雷大作的无妄山,听得异常清晰。
“那是什么?”有人出声道。
众人齐齐望去。
冯云周围的空间,突然像镜面般碎裂,破碎的空间后,是无尽的虚空,散发出苍凉而古老的气息。
嘶嘶的吐信声越来越强,似乎真有一条巨蛇,要突破空间,来到这个世界。
不安的情绪在每个人心中蔓延,就连风雷飞龙,那狞亮的琥珀色瞳孔里,都露出一丝拟人化的困惑,以及惶恐。
它口衔雷球,盯着身下破碎的空间,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嘶吼。
轰隆一声巨响,风雷飞龙将雷球朝着空间破碎的方位吐去。
没有想象中毁天灭地的恐怖爆炸,雷球仿佛泥牛入海,无事发生。
风雷飞龙的眼中闪过一抹困惑,下一瞬,它突然展开双翼,奋力朝天际飞去。
但仍是晚了一步。
一张血盆大口,从空间破碎处探出,朝着风雷飞龙咬去。
深渊巨口张开的直径足有两百丈,比风雷飞龙庞大的身躯还要大,与之相比,风雷飞龙就如一只扑闪着翅膀的小鸡仔。
巨口之下的,是一条无比庞大的蛇身,墨黑色的鳞片上泛着瓷器般的釉质光芒,它的身体不知长达几何,只露出一个硕大的蛇头和粗壮的脖颈,剩下的身躯全隐在空间裂痕后。
“这是什么蛇?如此庞大的躯体,闻所未闻!”
“管它什么蛇,能帮咱们解决眼下的困境,就是好蛇!”
“可万一……请神容易送神难呢?”
“这条蛇,就算一品强者都拿它没办法吧?”
众人议论道。
咔嚓一声,巨蛇的上下两颌合拢,将风雷飞龙的魂影整个吞入口中。
它仰着脑袋,让这头张满骨刺和鳞甲的飞龙,顺着喉咙顺利咽下。
它脖颈处凸起一个鼓包,鼓包顺着颜色稍淡的蛇腹,缓缓下坠,最终落入腹中。
巨蛇的身体朝空间裂隙中退缩而去,风尘仆仆地来,又急匆匆地去,仿佛就为来吃一顿大餐。
巨蛇的眼睛比房屋还要大,众人甚至无法捕捉到它的视线方向,但他们很确定,巨蛇朝着冯云的位置,微微点头,似有智慧。
格物院众人面面相觑,注视着巨蛇退回无尽虚空中。
破碎的空间顷刻间恢复如初,没有巨蛇,没有风雷飞龙的魂影,没有毁天灭地的雷球。
一切仿佛镜花水月。
但满目狼藉的无妄山,证明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天际中,罗小花托着冯云的身体缓缓落下,他身后,那双晶莹剔透的骨翼已与他生长在一起。
格物院众人纷纷围上去,探查冯云情况。
半晌,冯云缓缓睁开眼,看到周围围了一圈人,惊诧道:“人来得这么齐,是来参加我的追悼会吗?”
第133章 猫鼠追逐
“鹤是鸟类中一夫一妻制的代表,是夫妻恩爱的象征,然而这只渣鹤却左拥右抱,上负下骑,当真不是一只好鸟!”
“我搞他,绝对是为民除害,避免更多小母鹤被他夺去清白!”
“嗯,这一刻,我冯某人就是正义的化身,没毛病。”
冯云三言两语说服自己。
原本担心鹤羽君是嘉贤大儒的鸟,打鸟需看主人,但现在看到这货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当即下定决心!
他将双翼收在身侧,如俯冲向猎物的鹰隼,速度快若奔雷,朝鹤羽君掠去。
渣鹤正用长喙挑逗一只母鹤修长的脖颈,同时以单腿站立,另一只腿抚娑着旁边一只母鹤的胸脯,黑豆般的眼中频频暗送秋波,身下的涟漪一层接一层地朝远处晕开。
划船不用桨,一生全靠浪!
鹤生巅峰,莫过于此!
嗯?
鹤羽君身为化形期妖兽,对危险的感知最为灵敏,为何总觉得冥冥中有一股危机感?
但又觉得是无稽之谈,他的鹤生,虽然放浪不羁爱自由,但原则还是有的!
惹不起的,他从不主动招惹!
惹得起的,绝不敢来此猖狂!
这是三品嘉贤大儒的底盘,京城除了有数的几个势力外,谁敢来镜泊湖撒野?
一定是最近对小情人们恩宠过多,疲劳过度,以至于灵觉迟钝。
他低头一啄,长喙贯穿了一条肥美的小黄鱼,如帝王般将小黄鱼衔在半空,身边几只小母鹤扑闪着翅膀,发出吱吱的啼鸣声。
每当有小母鹤试探着啄食小黄鱼时,鹤羽君就将脖子一扬,黑豆小眼神仿佛在说:“诶,啄不到,你求我啊!”
小母鹤吱吱叫着,探出修长的脖颈,抚娑着鹤羽君的脖子,用长喙为他梳理羽毛。
鹤羽君发出享受的吱吱声,其他小母鹤见状,也探出长喙,将他的长羽梳理整齐,扑闪着翅膀邀功请赏。
鹤羽君将小黄鱼放低了些,小母鹤们一拥而上啄食着,然而刚吃没几口,鹤羽君便将小黄鱼往空中一抛,张开嘴,一扎长的肥美小黄鱼便滑入腹中。
下一瞬,鹤羽君那黑豆般的小眼睛中装满震惊,眼中倒影出一个从天而降的人影,还有一双萦绕着电蛇的威严骨翼。
他以事后自己都佩服不已的反应速度,张开翅膀便逃,但仍是慢了一步。
筷子粗细的长腿被偷袭者一把攥住,紧接着,那人拎着他抡出一个浑圆的圈儿,行云流水般抬起一脚,将他踹入湖中深水区。
这一脚势大力沉,刚猛至极,鹤羽君被踹得在水面上连打几个水漂,一头扎进湖中凉亭旁的荷叶中。
鹤羽君骂骂咧咧地从水中浮起,衔去挂在身上的残枝败叶,先朝远处的小母鹤们长啼一声,大概是在说:“我没事,这厮不讲武德,竟然偷袭我,看我马上找回场子!”
安抚好小情人们的情绪,鹤羽君这才看向偷袭者,瞬间惊呆,口吐人言道:“是你?”
冯云悬浮在半空,笑眯眯地俯视着他:“我来找你寻仇的!”
“本君的仇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再说本君跟你有什么仇?睡了你老婆?不对啊,人类那么丑,身上连一片羽毛都没有,光溜溜的,本君打死都不会和人类女子交配!”
冯云:???
好家伙,看样子竟然是个淫贼惯犯!
鹤羽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说道:“上次不就是把你脑袋插进水里了吗?多大点事?脑子又没进水!呦,这才几天不见,就搞来一双翅膀?瞧这样子,是从蝙蝠身上借的?”
“既然你有翅膀了,那也算我们飞禽界的一员,今后你若行走江湖,只要遇到飞禽,就报我鹤羽君的名号,保证让你受到宾至如归的礼遇!”
“不用谢,本君修行上百载,在飞禽修真界中,这点名望还是有的。”
竟然还是一只社会鹤,瞧这做派,是个油滑的老江湖!
冯云二话不说,具现出雷殛,准备干架。
能动手,就不多哔哔!
鹤羽君神情拟人化地一凛,他感知到这柄奇形怪状的武器绝不是凡物,口吐人言道:
“兄弟,别那么小气嘛?当年本君睡了一只青鸾的伴侣,他起初震怒非常,但最后本君传授了他几招驭雌之术,令他重振雄风,现在小两口的日子相当美满!”
“还有金翅大雕、蓝羽孔雀、甚至拥有朱雀血脉的火神鸟,都被本君绿过,他们现在,不都活得好好的!”
“你看这么大的事都不算事,你那点事算个啥?大不了本君也把头插进水里,让你消消气,如何?”
说着,他果真一头扎进水里,咕嘟嘟吐出一长串泡泡,接着猛地昂起头,如同花样美男刚沐浴完,秀发一甩,甩出一溜水珠。
远处的小母鹤们痴痴地看着,心笙摇曳。
冯云总算看明白了,这只渣鹤,就是飞禽界中的自己啊!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甚至比自己还渣!
他顶多是去花街白嫖不给银子,这厮是专挑有夫之妇下手,体验那种丈夫突然回家,躲在衣柜中窃喜的紧张感和刺激感!
此等破坏他人家庭和谐的行径,冯云都深觉不齿!
他沉吟片刻:“我们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你逃,我追,若你能逃走,此事一笔勾销!若被我追上,你跟我去无妄山,做护山神鸟,期限嘛,暂定一百年!”冯云说道。
“此话当真?哈哈哈哈,小子,别以为整一对蝙蝠翅膀,就能在本君面前摆弄,本君的飞行速度,在飞禽界中,能排前三甲!”
冯云神情玩味:“那还不快逃?”
话音刚落,鹤羽君爆发出一声鹤唳,振翅一跃,从水面冲天而起。
“傻小子,在本君身后吃屁去吧!”
鹤羽君的身形迅速缩小成一个点,消失在天际。
冯云背后的骨翼电光大作,发出阵阵击穿空气的噼啪声,须臾间腾空而起,追着鹤羽君消失的方向飞去。
一人一鹤的追逐大战正式开幕。
起初鹤羽君气定神闲地在云端翱翔,但身后突然传来嘭得一声巨响。
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背射去,在他的白羽上,留下一串焦黑的印子。
鹤羽君脖子上的羽毛蓬起,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他有预感,方才那东西若直接打在他身上,定能将他轰碎。
回头一瞥,那天杀的小子手中拎着那杆奇怪的武器,正瞄准自己。
鹤羽君连连扇动翅膀,速度更快了些。
他身为化形期妖兽,修为境界约等于人类中的五品强者,但他是飞禽类,技能树全点敏捷的那种,无法如虎豹熊狮那般,拥有强壮体魄和万夫莫开的力量。
更何况,在飞禽中,他也是将技能点全家在飞行跑路上的奇葩,若非如此,他在给别的血脉强大的神禽戴绿帽后,早被追杀万里做掉了。
因此在冯云提出要和鹤羽君玩猫鼠追逐时,他答应得如此干脆!
然而发现冯云竟能跟上他的速度时,表现得无比惊讶,还有一丝丝恐惧。
但稳如老狗的鹤羽君,相信自己这次也能和以前无数次偷吃时那般,化险为夷,苟住小命。
鹤羽君振翅疾飞,又拔高了几十丈,身下京城纵横交错的街市,就像一个渺小的棋盘。
“这小子是人类,体表光滑无毛,无法抵御高空的寒风,本君则不一样,一身白羽无惧风寒,来啊,继续追啊!”
鹤羽君老神在在地思虑道。
嘭得一声。
那如雷鸣般的响声再次炸响在身后,又有一颗不知为何的东西,擦着鹤羽君的背羽而过。
他回头一瞥,只见冯云那双骨翼上的电光,噼里啪啦直冒火花,闪电雷霆击穿空气,在冯云周身形成一团热浪,整个人犹如一尊威严的神祗,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追来!
“靠,这小子作弊啊!”
鹤羽君骂骂咧咧,同时心中惊骇万分,以他现在的速度,连金翅大鹏都能甩开,而金翅大鹏在飞禽界的速度,能排在前五。
但这小子明明是个人类啊,就算有一双蝙蝠翅膀作为辅助,也不应如此违反常理。
嘭,又是一声雷鸣般的响声。
这次鹤羽君看得清晰,冯云举起手中那杆奇怪的武器,瞄准他来了一发,紧接着,就察觉到一枚远比他飞行速度还快的物体,从身旁掠过!
身为妖兽的危机预警能力,在疯狂提示他要闪躲,被这玩意命中,非死即残!
鹤羽君发出一声尖锐的唳叫,催动仙鹤一脉的血脉之力,飞行速度再次暴涨。
然而冯云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十丈远的方位,距离并未拉进,但也没有甩开。
“嘶……遇到硬茬子了啊,来,咱们慢慢玩!”
鹤羽君骤然收起双翼,朝地面俯冲,原本的速度再加上俯冲的势头,令他如同一枚射向地面的炮弹。
一百丈,五十丈,二十丈……
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仿佛坚硬的大地朝他迎面拍来。
鹤羽君冷笑一声,瞥见那小子依然紧随他身后。
“不怕死就继续跟着我!”
与大地堪堪还剩半丈高的距离时,鹤羽君猛地张开双翼,冲势锐减,扑闪着翅膀,贴着地面低空飞行。
听闻身后通的一声巨响。
鹤羽君扑棱着翅膀落在一座建筑的顶部,回首望来,只见地面升腾起一阵烟尘,隐约可见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
他扬起脖颈,发出嘎嘎的嘲笑声:“小子,刹不住车了吧?这个速度摔下来,不死就算你命硬!”
下一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烟尘落定时,风雷骨翼如同一双大手,将冯云的身体包裹其中,闪电不时轰击在周围的泥土上,留下一个个深坑。
鹤羽君的黑豆眼睛猛地一缩,他看出问题所在了!
这大坑并非冯云砸出来的,而是附在骨翼之上的闪电,生生劈出。
这密集的雷电犹如一柄柄锋利的小刀,在冯云落地那瞬间,就将泥土削成漫天灰尘。如那烧红的铁球放在冰块上,将之吱吱消融。
“你这双翅膀,是从哪里弄来的?”
鹤羽君沉声问道。
骨翼托举着冯云飞入半空,与鹤羽君齐平。
冯云冷笑一声:“告诉你也无妨,这骨翼名叫风雷翼,来自一头西方恶龙,风雷飞龙!”
鹤羽君:???
作为飞禽界最具智慧的生灵,他当然知道风雷飞龙的名讳!
这种恐怖的生物,出现在西方世界的传说中,它们高贵、邪恶、强大、难以杀死,只要能顺利长大,就是堪比人类三品强者的恐怖存在!
这小子竟然搞来一双风雷飞龙的骨翼?
这还怎么玩?还怎么玩?
这次不等冯云提醒,鹤羽君已然张开翅膀,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飞掠。
鹤羽君拼了,疯狂催动体内精血,速度快若残影,借着京城鳞次栉比的街道,试图凭借障碍物,甩开冯云。
然而冯云始终如一块狗皮膏药,紧跟在他十丈远的身后,时不时放一声黑枪,将他吓得半死。
这一日,大罗京城的百姓,都看到一个身负一双威严骨翼的人,在追杀一只丹顶鹤。
从东市追到西市,从南门追到内城,好不热闹。
城防守卫试图将这扰乱京城治安的一人一鸟射下来,却发现他们的弓箭,连两人的毛都碰不到。
直到日暮西垂,鹤羽君终于挺不住了,浑身仿佛被掏空。
这小子端得阴狠,每当他想喘口气时,就打黑枪,压榨出他体内最后一丝力量!
现在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当年就算那只身负朱雀血脉的火神鸟,都未令他如此狼狈过!
鹤羽君将双翅收拢在身侧,挺直站端,昂首挺胸,这样大概会死得有尊严一点。
“我认输,不玩了!”
冯云居高临下俯视着鹤羽君,竟有一些意犹未尽。
“那就跟我去无妄山,当一百年护山神鸟!”
鹤羽君望向远处的荒和山脉,身子一抖,眼神满是畏惧。
冯云将这一幕收在眼底,猜测道:“为何你始终要在城内兜圈子?明明朝十万大山里飞,逃生的机会更大些!”
“你以为我不想?混江湖的,谁还没几个仇人?”
冯云了然,一定是这货当初给几个神鸟戴绿帽,结果被人放话追杀,才不敢回归山林!
第134章 谁是狼?
“那跟我去无妄山,对你而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比无妄山格物院更安全?”冯云说道。
鹤羽君拟人化的小眼神里分外抗拒,摇头道:“好汉,格物院的墨台博士身为二品强者不假,但她并非天下无敌啊!”
“我的仇家里,那头青鸾已经堪比二品强者,至少能和墨台博士五五开。听说那头金翅大雕修为也有突破。这两位飞禽界中的至尊,都是对我下达过必杀令的。还有其他三品大妖,对我恨之入骨!”
“只要我离开京城,他们必会杀我!我若去了无妄山,护山神鸟肯定别想,惹得大妖们杀来,那就糟了!”
冯云:……
这货能活这么久,还活得如此潇洒,这个心态相当了得。
一般人若是被两位二品强者惦记,定会茶饭不思忧心忡忡,这货反而躲在京城的镜泊湖,开起后宫模式,乐得逍遥自在!
冯云突然想到一个细节:“为何你在京城就是安全的?以二品大妖的手段,杀至京城将你掳走,操作起来应该问题不大。”
鹤羽君嘿嘿笑道,迈着两条筷子般的细腿踱步,说道:“大罗京城,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就算二品大妖杀来,恐怕也会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冯云沉默片刻,盲猜一句:“诛魔仙阵?”
鹤羽君的黑豆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双翅展开,似要与冯云决一死战。
“你为何知道诛魔仙阵的秘密?”
“知道京城存在一座绝世杀阵的人,不在少数。西门庆安和墨台博士这两位人族二品强者肯定知晓,嘉贤大儒身为儒家体系的强者,大阵的存在瞒不过他。曹氏皇族必然全员皆知,毕竟这个大阵就是为了守护大罗曹氏。”
你以为的秘密,都已经被大家传滥了好吧?
当冯云提到大罗曹氏皇族时,鹤羽君张开长喙,仰天嘎嘎狂笑。
“曹氏皇族?呸,恶心,一群篡位噬主的卑鄙小人,摇身一变,竟然以皇族自居?真要笑死本君!”
冯云轻咦道:“何出此言?”
“这事跟你没关系,说了你也听不懂!”鹤羽君似乎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谈。
冯云斟酌片刻道:“你可知这诛魔仙阵,是当年谪仙人身死之时,布下的绝世大阵,需要有谪仙遗宝才能激活。”
鹤羽君黑豆般的小眼睛里,鄙夷地看着冯云。
这个眼神冯云太熟悉了,是‘你在教我做事’的眼神!
他故意半真半假地透露出关于诛魔仙阵的隐秘,看看能否从这只淫鸟处诈出一些情报。
“小子,诛魔仙阵无需激活,它时时刻刻都处于激活状态,只要三品以上的非人族进入京城,大阵就会将其灭杀。”
冯云听完鹤羽君的话,不禁陷入沉思。
这鸟所言,与曹宁正告诉他的信息,明显矛盾。
曹宁正不惜易容出宫,与他碰面,委托他进入犹上境后,寻找能将诛魔仙阵激活的谪仙遗宝。
鹤羽君却说,诛魔仙阵时刻都处于激活状态。
明显有狼在扮平民撒谎!
虽然曹宁正颜值很能打,嘴角的梨涡很好看,但这波冯云更相信鹤羽君些。
据史料记载,三百年前的东土修真界中,妖族势力庞大,时常做出掠夺百姓作为食物的凶残之举。
当年的东土修真界,正处于万花齐放,百家争鸣的鼎盛阶段,儒、道、佛这三大修炼顶流,还有诸多小流派,经常与妖族爆发大战。
在那场惊世大战后,道门的天尊,佛门的佛祖,儒家的夫子,都从人间消失。
紧接着便是大罗立国,在接下来的三百年里,鲜有听闻妖族祸乱人间。
东土修真界式微的大环境下,妖族绝不会安安分分龟缩在他们的地盘。
那只有一种可能,大罗京城的诛魔仙阵,时刻威慑着异族强者。
若人类强者将大罗京城作为最后的堡垒,负隅顽抗,拼个两败俱伤应该问题不大。
这恐怕也是鹤羽君打死都不愿踏出京城半步的根本原因!
“你方才所说,曹氏皇族篡位噬主,是何意?”
“就是字面意思。”
鹤羽君激愤道:“小子,你可知这座城,并非以人力一砖一瓦修建而成,而是谪仙在临死之际,以无上伟力,搬山填土,一夜之间造出如此宏伟的城池。”
“这座城,也不是大罗的京城,它有自己的名字,永安城,永世安乐的寓意。任何人族都可在这座城中安家落户,寻得归宿。”
“谪仙如此美好的愿景,呕心沥血为人类谋得的福祉,被姓曹的篡夺去,还自封为皇族作威作福,我呸!”
好大的信息量,冯云被这几句话冲击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沉默后,他才说道:“我听说,曹氏皇族身负谪仙血脉,是那位谪仙前辈遗留在人间的子嗣。”
“放屁!谪仙修为高绝,乃大罗金仙境,在百万仙域中都是有数的至强者,至高无上的存在,岂会与区区凡人诞下子嗣?”
“就像本君生得英武非凡,气度超脱,会与那些鹌鹑、麻雀,行苟且之事?”
冯云扬起眉毛反问道:“难道不会?你又不挑食!”
“滚滚滚滚滚,本君用你们人类的话说,确实稍稍风流倜傥了一点,但本君所选择的交配对象,都是血脉之力强大的神禽,目的是为了让本君优秀的血统,能将这些禽类的血脉之力再拔高一个层次!”
“如此无疆大爱,润泽万物,与谪仙真君对人间疾苦的体恤与博爱,有异曲同工之妙,你竟辱我不挑食?”
好家伙,我特么直呼好家伙!
这货如此厚颜无耻,竟然还能好好地活在现在,实在是祸害!
能将睡别人老婆给别人戴绿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慷慨激昂,这么不要脸,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那照你说来,曹氏根本就不是什么谪仙后裔,是谪仙身死后,顺势登顶人间极权的投机者!如此隐秘之事,你如何得知?”
鹤羽君发出一声冷笑:“小子,本君便是当年真君下凡时,追随在他身边的灵鹤。”
“就你?”
冯云骨翼一震,绕着鹤羽君飞行一圈,上下打量着他:“谪仙修为绝巅,你若是谪仙的灵鹤,未免……太弱了些。”
“放屁,本君与真君的命格相互绑定,真君身死道消的那一刻,本君也差点殉葬。虽然当时没死,但本君修为全无,前世在仙界的记忆也磨灭殆尽,花了近三百年重新修炼才堪堪可以口吐人言!”
“小子,本君好歹来自仙界,是追随真君的灵禽,万万不会去你那无妄山当护山灵兽,这点骄傲本君还是有的。其次,本君若真去了,究竟是我护山,还是山护我,嘿嘿,你输不起的。”
“本君就这个立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鹤羽君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静立在冯云身前,梗着脖子,用实际行动表达出了‘有本事你就嫩死我’的坚决态度!
冯云将雷殛扛在肩头,缓缓悬浮于空中,细细思索。
不能将鹤羽君带去无妄山,交给虎战熊师兄调教了,有点失望。奈何这货的仇家又多又强,不能给师兄师姐们找麻烦。
本打算这只七八十斤重的鹤,若食言不愿意去无妄山,那就宰了给小老弟大补一顿。
现在看来,这只鹤不能宰,他与三百年前的谪仙人有莫大的联系,留着将来可能有用。
但若不从他身上找补点什么,实在意难平。
最终,冯云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案:
“这样吧,你跟你的小母鹤们,生的蛋给我俩,我带去无妄山去养,将来你若是想它们,我可让它们时长飞回镜泊湖看你。”
“就这?没问题!不用让它们常回来,留无妄山就行,护山神鸟哪有离山乱飞的道理?一点都不敬业!”
冯云本以为鹤羽君是为了让子嗣代替他,践行与冯云的赌约,才出此言。
本想在心中感动一番,等他与鹤羽君飞回镜泊湖,看到草甸中,密密麻麻,散布不均、大如拳头的蛋,不禁头皮发麻。
“哪个是你的蛋?”
鹤羽君骄傲地一展翅膀:“都是我的,你随便挑俩,挑完赶紧走人。”
冯云也不知道如何挑选,只得如挑西瓜那般,指节轻叩,听声响判断熟没熟。
最终,冯云挑了两枚最大最晶莹的蛋,用绸布包好,小心地放入格物令中。
正当他准备告辞至极,鹤羽君突然说道:“不要将我的存在,透露给曹氏,此事恐会危及我性命,我信你,是因为嘉贤信你,仅此而已。”
说这句话时,鹤羽君没有臭屁地以‘本君’自称,语调也分外诚恳。
“没问题。”
冯云答道。
他突然想到,鹤羽君之所以不离开京城,可能也是因为此地是他主人的尸骨所在之处,他常驻京城三百年,守护了三百年,思念了三百年。
这只来自仙界的鹤,与他一样,对这个世界而言,都是外来者,都是孤独的。
……
此时华灯初上,夜幕低垂。
冯云振翅翱翔在京城的上空。
下方,是万家灯火,光华璀璨,犹如一颗明珠,镶嵌在黑色的大地上。
之上,则是星河灿烂,一轮皎洁的圆月,静谧地悬浮于云层当众。
京城太过繁华,号称不夜之城,久居京城的百姓,几乎已经忘了星空是什么模样。
冯云一边飞行,一边在脑海中梳理着鹤羽君透露出的信息。
“曹宁正和鹤羽君两人,我更信鹤羽君,那就意味着,曹宁正让我在犹上境中,寻找的谪仙遗宝,另有他用。”
“初步猜测,曹氏皇族试图将诛魔仙阵收为己用,这谪仙遗宝就是关键!现在的诛魔仙阵是无差别攻击三品以上的异族强者,对曹氏皇族而言,意义不大,曹氏最大的敌人,是人类。”
“鹤羽君若是当年谪仙身边的灵禽,就意味着他深度参与了三百年前那场战争,是个老古董,一定知道很多秘密,可惜他记忆不全。”
“原来京城的名字,叫永安城,寓意很吉祥的名字,当年那位谪仙,是个很善良的人吧。”
冯云的骨翼上迸发出明亮的闪电,在京城上方巡航,他飞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皇宫、圣教圣殿、中轴广场、内城、外城、以及坊市。
现在,他正沿着沋河缓缓飞行,欣赏着两岸花街的灯红酒绿,空气中似乎都飘扬起淡淡的脂粉香味。
“似乎好久都没宠幸过凝霜了?逍遥楼的修葺工作应该已经结束。”
冯云一个俯冲,朝那扇熟悉的雕花小窗掠去。
他半蹲在窗口,心意一动,收起风雷骨翼,望见凝霜背影窈窕,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整理妆容。
一旁口齿伶俐的贴身丫鬟,环儿伺候着凝霜打理妆容,同时脆生生道:
“小姐,您今天又不接客,打扮得如此姣好得体,给谁看呀?”
凝霜轻笑道:“当然是给他看了,若他突然到来,自然不能让他见到我邋遢的一面。”
环儿撇撇嘴:“现在冯公子的名望越来越大,外头好些客人都在谈论他的事,格物院的先生、查出太子殿下制作禁药祸害百姓、坊市大战隐世宗门的神仙,还在宫中当着陛下的面,说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言论……”
“这男人啊,一出名,就忘初心,现在恐怕连小姐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跟哪个小妖精厮混。”
“嬷嬷现在都不准别的男人见您,让您专心服侍冯公子,他可倒好,上次您险些被那长有两张脸的怪物伤到,这都快一个月过去了,也不见他来探望。”
凝霜手指缠绕着鬓角的一缕长发,丝绸般的秀发顺畅划下,摇头道:“我不强求他为我做什么,寂寞了,想我了,来便是,我待他如夫似君。”
“他若忙,没时间过来,我静心等候便是,冯公子曾说过,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环儿噘着嘴,用象牙梳为她梳理长发:“小姐呀,你就是太淡泊了,现在冯公子是什么人?多少女子扑着抢着往他身上贴,您就放任自家的好白菜,被那些母猪拱去?”
蹲坐在窗台上的冯云,听闻这话,不禁挠挠鼻尖,觉得可爱好笑。
他冯某人竟然有被女子称为好白菜的一天?
第135章 自由
听丫鬟环儿又脆生生地说道:
“先前环儿就劝您,对付冯公子这种人,得用逼才行!先给他怀个孩子,逼他给您赎身,娶您过门,完了您就当那阔少奶奶,环儿也能跟您沾沾光,享享福。”
“对了,听说冯公子在内城置办了一座四进三重的豪宅,花了上万两银子,出手阔绰得很呐!”
凝霜浅浅一笑,摇头道:“很多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别看冯公子现在风头正盛,仰慕巴结他的人多,将他视若眼中钉的也大有人在。我不想给他平添累赘,或者说,我不想成为他的软肋。”
“冯公子绝非池中之物,他是要做一番大事的人,假若我真为他生子,万一他的仇家以我和孩子的身家性命做要挟,他该如何自处?如何抉择?”
凝霜侧身看向脸上长着雀斑的小丫鬟,认真道:
“你仔细算算时间,是否就是从冯公子被刑部大官抓进大牢,京城上方出现那枚巨大的血茧开始,冯公子就来得少了?”
“紧接着,发生了一件接一件大事,每件事几乎都有冯公子的身影,每件事都会影响到我们普通百姓。他是想要推动这个世界作出改变的人,我又岂能为了一己私欲,逼迫他为我做什么?”
凝霜对着铜镜,轻抿口脂,双唇娇艳欲滴,口吐兰芳: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当着帝王的面说出这句话,冯公子的胆识、魄力、胸襟,绝非常人可比拟!”
环儿撅着嘴,细细思索道:
“虽然小姐说得有道理,但并不能说服环儿。小姐就像笼子里的鸟,能看到的天空,就那么一小块。这个世界再波澜壮阔,于您而言,您的世界的全部,只有那个能给您自由的男人。”
“眼看着小姐梦寐以求的一切,就近在咫尺,您却不愿伸手触碰,我看着都着急。”
“冯公子现在是修道之人,寿元漫长,他等得起,您呢?到了您年老珠黄的那天,他还会再多看您一眼?”
“唉。”
小丫头幽幽地叹息一声:“看来跟小姐离开这里的梦想,只能在梦中想想了。嬷嬷说,过了年,也要我开始接客,那些臭男人……哼。”
凝霜娇柔的身子僵了一瞬,心里的柔软处像被针扎了一般痛。
与她而言,冯公子就是她的全部,但对这个从小就伺候自己的小姑娘而言,自己何尝不是她的全部?
环儿也要开始接客了么?凝霜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尚未张开的身子,带着稚气的面庞,还有藏在眼睛深处的不安与恐惧。
“我是否耽误了她?”
凝霜突然在心中发起反省。
“小姐,您的头朝左边偏一点,我将发簪给您别上。”
环儿拈起一根亮银色的九凤簪,手指在凝霜的秀发上灵巧一绕,挽成一个发髻。
凝霜配合着将头偏过去,恰好能看到窗外夜景,缓释一下压抑的心情,尽管这窗柩外的景色,她已经看了很多很多年。
但这一次,凝霜看到窗柩上……赫然蹲坐着,她朝思暮想的人。
所有的思念与怅惘,在这一瞬间,化作两行热泪,从眼眶溢出,在涂着胭脂的脸上,划下两道斑驳的泪痕。
泪珠又怦然落地,迸溅出两朵小花。
冯云微微一笑,抬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凝霜不要声张。
“呀,小姐,你怎么哭了,刚画好的妆都花了。”
环儿急声问道。
“没,没事,风大,眯了眼。”凝霜用手绢拭去泪痕。
“奥,那我为您把窗关了吧。”
话音刚落,小丫头小跑着奔到窗边。
凝霜慌忙朝窗柩望去,只见窗外的花街灯火迷离,哪里有人?
但环儿转身后,透过窗纱,又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虚影。
凝霜稳住心神,故作镇定道:“我感觉屋里有些冷,你去找鸨嬷嬷,让安排些炭火来取暖。”
环儿喏了一声,小跑着奔出门。
逍遥楼一般到了小雪节气,才给供炭烧暖,现在还有些时日,楼里才修葺完毕,还未采购取暖的炭。
这个理由,足够他们忙活一会了。
待环儿离开,凝霜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拉开窗扇,她所心仪的人儿,以皓月星辰和满街灯火为背景,以窗柩为画框,就像一幅令人心惊动魄的绝美画卷。
凝霜抓在窗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心中百感交集。
自从一个月前,她被那恐怖的双面怪人蛊惑,错将其认为是冯公子,又险些被生生挤碎浑身骨头而死。
休养生息的这一个月里,她朝朝暮暮思念着冯公子,期待他能来探望,可等到却是从别人口中传出的各种言论。
冯公子助硕亲王侦破郡主死亡之谜,冯公子在京城南郊与仙人大战,冯公子在坊市力压隐世宗门的神仙,冯公子在皇宫将太子殿下废黜……
每当这些传闻,从姐妹们的口中传出时,她们都会有心无意地加一句:凝霜妹妹命真好,有冯公子宠着。
然而凝霜听到这些话,只是黯然地摇头叹息。
这些流传于市井间的传闻,多少都是有夸大的成分,背后的凶险,自然也被人们选择性的无视。
在她心里,冯云的形象,依然是那个床笫之术了得,却又有些荒唐的纨绔子。
不求他有多大能耐,只要能平平安安就好。
这就是凝霜心中最真挚的愿望,真挚到凝霜都不敢轻易吐露心声,因为姐妹们一定会在背后嚼舌根,说她虚伪。
如今终于再见到倾慕之人,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含着热泪,颤声呢喃一声:
“冯公子……”
冯云忽得张开背后的骨翼,微笑问道:“走,世界这么大,带你去看看。”
他探出手,从窗柩中伸来,仿佛神祗从天而降,来拯救自己最忠诚的信徒。
凝霜颤抖地握住冯云递来的手,温暖,有力,紧接着身子一轻,向外飞去。
等她缓过神时,已被冯云横抱在胸前。
冯云一振风雷翼,从天而起,繁华的京城夜景在身下迅速缩小,而夜幕苍穹越来越近。
凝霜从未有过如此体验,像一只小猫般缩在冯云怀中,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领,面颊贴在他胸膛上,却听到一声声澎湃的心跳。
她小心地仰起头,看到冯云的侧脸。
冯公子似乎变了些,脸上那纨绔气少了,在清冷月华的映衬下,面颊显得棱角分明,长发束在脑后,扎出一个英武的马尾。
而那双清澈的眼睛,正低头看着她,瞳孔里装着的,全是她。
冯云温和地说道:“不必害怕,我抱紧你了,你可以看看下方的京城。”
凝霜乖巧地点点头,小心得回眸一瞥,小嘴惊叹地半张着,半晌合不拢。
她从未以这个视野,看过她居住了近二十年的京城,她的世界,只有那小小的一扇窗户。
现在呈现在她眼前的京城,何等壮丽,四面八方的城墙高耸,将城内的璀璨灯火,与深黑色的大地隔开。
万家灯火交汇在一起,如同一张繁复的脉络,勾勒出壮丽的轮廓。
皇宫、圣殿、镜泊湖、内城、外城、坊市……
这些事物,原来比传言中的,更加瑰丽美好。
看了一小会儿,凝霜收回视线,小声问道:“这些天,你忙什么去了?”
语气中有一点点责备。
冯云斟酌片刻,将最近的经历,选择性地讲了一些。
有些牵涉太大的隐秘,还是不要轻易透露的好。
小垟村那惨遭屠村的百姓,回返时遇见的疯女人,李谦师兄与秋瑶花魁的孽缘,硕亲王的独女被害,阴阳公的奇特能力……
每件事都能撩拨起凝霜的心弦。
从冯云这个亲历者口中听来的事,远比姐妹们口口相传的传言,更加真切生动,也更加凶险万分。
“等若说,主教大人和太子殿下密谋,将大罗百姓转化为根众,这些惨案,都是附带的因果?之后几番生死大战,也是因为此事?”
“没错,包括我现在这样,也是种种阴差阳错下,才变成这境况。”
凝霜柔柔地说:“你一定也吃了很多苦,还痛不痛?”
冯云轻轻一笑,低头在她的侧脸上吻了一口,吻出满脸绯红。
这就是他喜欢凝霜的地方,刚转世重生时,只觉得凝霜特别擅解人衣,相处久了,就觉出她的善解人意。
她能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就算隐藏得再好,也逃不过她的感知。
就像所有人都只问他成为墨台博士的门生,成为修道之人,是否逍遥自在?
只有凝霜会问他,得到这些后,所付出的代价,痛不痛?
冯云缓缓地朝着圣教圣殿飞去,那座尖顶圣殿是除了皇宫之外,视野最好的地方。
他缓缓落在最高的一座尖顶之上,上面有一个两尺见方的平台,可供两人下脚,但必须紧贴在一起。
冯云握住凝霜纤细的柔荑,从格物令中摸出一颗淡青色的丹药:“服下此丹,算作这么长时间没来看你的补偿。”
凝霜不假思索地将其吞下,柔软而灵巧的舌头在冯云指尖一卷而过,目光勾人又挑逗地望着他。
“你都不问问我,这是什么丹药?就不怕我下毒?”
“不怕,就算冯公子要毒死我,我也愿意。”
冯云哑然失笑道:“这是一颗驻颜丹,可保你青春永驻。今后你不必再有年老色衰的烦恼。”
凝霜那精致小脸上的神情,从惊讶,到惶恐,再到感动,一时间百感交集。
果然,女人都是在意自己容颜和年龄的,没有哪个妙龄女子愿意变得人老色衰,尤其是凝霜这种吃青春饭的女人。
一阵沁凉的夜风吹过,一群鸽子栖息在这哥特式风格的尖顶之间,发出咕咕的叫声。
其中有两只胆大的鸽子,一左一右落在冯云和凝霜肩头,倚靠在一起,与冯云和凝霜此时的状态如出一辙。
“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美好。”凝霜感慨道。
“这只是京城罢了,还远远称不上‘世界’。波澜壮阔的大海,崇高云巅的山峦,满是黄沙的沙海,会喷火的火山,幽深的峡谷洞穴,这个世界值得探索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有生之年如果有机会的话,冯公子能带我去这些瑰丽神奇的地方走走看看吗?”凝霜仰头期许道。
傻姑娘啊,总是说这种令人心疼的话。
“有生之年和遥遥无期,其实是一个意思。”冯云摇头道:
“今后哪个男人若给你说,有生之年如何如何,你就当他在放屁。正确的承诺方式,是给出具体的时间。”
“过些天,我就要去一处秘境,等探索秘境归来,就带你去探索这个美好的世界。”
凝霜仅靠在冯云胸前,柔声软糯道:
“好。”
嘶……冯云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此处我是不是无意中给自己栽了一杆旗?
一般立下这种承诺的人,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但他又不忍破坏现在的氛围,但求自己气运过硬,能平安归来。
“冯公子。”
“嗯?”
“为我赎身吧,钱我来想办法。”
按照以往,冯云一定会说,公车私用是lsp的大忌,但对凝霜这个一心追求自由的女子,他反而生不出这般戏谑的想法。
“钱不是问题,为你赎身可以,但我给不了你名分,原因你懂。”
“不要名分,哪怕做你身边的侍女丫鬟都可以,今后咱们行走世界时,也好有个为你洗衣做饭的人不是?”
冯云斜斜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你顺手再把环儿赎出来,你伺候我,环儿伺候你?套娃呢!”
凝霜略显局促地一笑:“我在的时候,还能仗着逍遥楼花魁的名号,将环儿强留在我身边护着。我走了,环儿的日子只会要多悲惨有多悲惨。”
“我是想给她找个老实人,嫁掉。”
老实人招你惹你了……冯云颔首道:“好,就这么定了!”
他将凝霜横抱而起,纵身从距离地面五十丈的尖顶之上,一跃而下。
凝霜尖叫一声,将脸埋在冯云胸口。
临近地面的那一瞬,冯云背后骨翼一展,迅速拉升,朝天际飞去。
凝霜认得他们现在飞行的方向,是朝向花街。
自由的时光,即将结束了么?她就要回那座精致的鸟笼?
仍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现在是去哪里?”
“回逍遥楼,给你赎身!”
刹那间,凝霜笑靥灿烂,倾国倾城。
这一夜,一则令所有人震惊的消息从花街传出。
有人为逍遥楼花魁凝霜赎身,作价六千两。
从此青楼,再无凝霜。
第136章 集体失忆
凝霜花魁被赎身一事,迅速传遍京城。
无数青楼女子心旌摇曳,于她们而言,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能有人愿意出钱,为她们赎身,重获民籍。
之后再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改头换面,嫁人生子,那更好不过。
若是能嫁入豪门,那更是三生三世都换不来的福报。
然而这份简简单单的愿望,那些在花街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反而比花魁名伶更容易实现。
花魁级别的歌姬女子,身价惊人,对青楼而言,就是一棵活的摇钱树,绝不会轻易放人。
很多出手阔绰,一掷千金的富家公子都是冲着花魁来的,若被人赎走,难免会得罪这些主顾。
而那些名声不显的小角色,姿容过得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赎身的价码比较亲民。
她们只要善于笼络男人,在冲破男人的道德廉耻底线后,兴许头脑一热,就会拍出银票为自己赎身,然后气势汹汹回家休了结发妻子。
当然,能被赎身的青楼女子,终究是少数。
按照大罗的户籍制度,三教九流人士都被各地官府收录在册,士卒编入军户,匠人录入匠籍,僧人、商贾乃至于皇族,都有各自的户籍记录,根据地位可分为贵籍、良籍、商籍、奴籍。
而青楼女子是作为贱籍录入官府,连奴籍都不如。
谁会为一个贱籍女子奉上大把银两?
所以凝霜花魁被人赎身后,才引得花街青楼圈形同地震。
十几名倾慕凝霜美貌的权贵子弟,怒冲冲地围堵在逍遥楼门口,要鸨嬷嬷告明,究竟何人胆敢将凝霜花魁收入囊中,设为禁脔。
按照行规,理应不得将老板的信息透露出去,但这些权贵子弟背后势力强横,鸨嬷嬷怕给身为户部尚书的东家惹麻烦,便指了指京城南郊的无妄山。
这些权贵子弟一阵愕然后,纷纷散去。
近几个月来,除了格物院的冯先生,凝霜谁也不见。
冯先生为凝霜赎身,也在情理之中,他们堵门闹事,也是心存侥幸罢了。
这位大神,连三品丹师都能杀,连太子殿下都能掀下去,他们一群纨绔又能如何?
很快,继凝霜花魁被人赎身这一消息爆开后,赎身之人是格物院的冯先生,也渐渐传开。
一时成为佳话。
京城一处僻静小院。
冯云半倚在床,身旁是肤若羊脂的凝霜,正如小兽般酣睡,呼吸均匀,面庞余韵未消,还残存着一抹红霞。
两人夙夜鏖战,摇床猛烈,嘎吱声此起彼伏。
以前凝霜还能和冯云旗鼓相当,打个平手。
现在冯云修行吞魔炼体决,肉身各项机能暴涨,凝霜已然不是对手。
两人摇床半宿,冯云愈战愈猛,不见颓势,凝霜则体力不支,身体泥泞不堪,最终不得不手口并用,使出浑身解数,才降服了擎着如意金箍棒的冯云。
此时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柩照在蚕丝大被上,冯云将窗推开一条缝,冷风顿时灌入。
睡梦中的凝霜觉得有些冷,如一条滑腻的白鲤,往被窝里缩了缩,并不由自主地往此时唯一的热源上贴去。
冯云轻抚着她光滑的脊背,像抚娑一只懂事的猫。
原本想将凝霜带去内城新置办的宅子去,但正娘肯定会炸毛。当下可能不说什么,但日后难免伙同范雪沁这朵小白莲,狠狠欺负凝霜。
带去格物院吧,也不合适,得给墨台阿姨的立场多多考虑,先前李谦想将秋瑶接到格物院,这个主意已经被驳回了。
最终凝霜用自己攒了多年的银子,买下了这座安静的小院。
原本这笔钱冯云想替她出,反正缴获隐世宗门的钱多的花不完,但凝霜执意如此,她想拥有一个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住处。
当房产经纪将地契和房契拿给她时,她反复端详,喜极而泣,最后小心得锁进箱子深处。
不过这样也好,对冯云而言,反而更加刺激。
以后这座小院就是他的秘密基地,谁也不知道他将凝霜藏在此处。
哐哐哐。
屋外传开一阵敲门声,冯云扣指弹出一缕气机,将门闩弹开,脸上生有小雀斑的环儿猛地扑进来,差点扑倒在地。
她缓过神,轻嗅一下,皱眉道:“什么味?”
少女目不识丁,不识糖味。
紧接着,她望见半坐在床上的冯云,以及倚靠在冯云身边酣睡的凝霜,忙捂住脸,大喊:“我什么都没看见!”
“环儿,怎么啦?”
凝霜被她咋咋呼呼的叫声惊醒,也坐起身,光滑的蚕丝被从她同样光滑的娇躯上滑落,睡眼朦胧地问。
“小姐,我我我,我就想说,早饭做好了,可以吃饭啦。”
说完,小丫头捂着脸慌忙逃开。
凝霜对冯云灿烂一笑,发现他的目光望向下方,低头一看,自己胸前春光大绽,赶忙滑回被窝,将头埋在被里。
“你先起床穿衣,我稍后再收拾。”她闷在被中,瓮声瓮气道。
冯云一把掀开被子:“起什么床?再战三百回合!”
说着也缩进去,蚕丝被中鼓起一个圆球,不断翻涌,像两条正在争食的猛兽。
……
临近晌午,冯云才和凝霜走出房门。
环儿在厨房前支起桌子,将饭菜热了又热,才等到二人现身。
她双手支着下巴,赶忙捂住脸,已经无法直视他们。
冯云将神物收进衣袋,与冯月迎着声音向前院走去。
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冲冯云和冯月拱手行礼:“冯二小姐,冯三公子,今日贸然上门叨扰了。”
冯云认出他来,这是京城生意最大的当铺老板,吕掌柜。
之前没少去他那倒卖大哥收藏的宝贝换嫖资,都是老熟人了。
吕掌柜身旁还有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他腰缠玉带,环佩叮当,甫一进院,便眯着眼,双手背后,踱步打量着四周,身后跟着几名神情倨傲的仆从。
“刑部那伙人做事毛毛躁躁,好好一座善地吉宅,糟践成这模样。吕老板,可别怪本公子再杀价。”
吕掌柜看了看脸色阴沉地冯月,又看了看公子哥,面露难色,低声道:“赵公子,咱不是说好了,今日只来看看,不谈买卖。”
“没办法,本公子心仪这座宅子许久,见猎心喜嘛。”
“赵公子,这宅子只是抵押在我这儿,赎期未到,所有权仍归冯家,咱看看得了。”吕掌柜好言相劝。
赵公子直接无视吕掌柜,上前一步,视线在冯月身上驻留片刻,眼前一亮,目光肆无忌惮上下打量着。
典型lsp看到美女时的反应,何况是冯月这种罕有的高冷御姐款。
“冯三公子,先前坊间传闻你死于马蹄下,本公子还稍有惋惜,又听说你死而复生,特来探望。”赵公子一番虚情假意的唏嘘。
冯月看向冯云,眼神里传递出的意思是:这厮是谁啊?这么能装?
冯云心领神会,出声道:“户部赵侍郎家的老二,赵元川。”
“你认识?”冯月问道。
“在花街打过几次照面,听红袖招的幽梅姑娘说,他天生残疾,长不过半指,坚不过五息。”
冯月闻言,抬手量划出半指长,鄙夷道:“就这?噫。”
再看向赵元川时,眼神多了些同情怜悯。
“姐,过分了啊,当热闹听下就得了,你咋还比划上了。”
赵元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身后的恶仆已经憋不住嗤嗤笑出声来。
“冯三,你们家就要完了,今日且让你逞一逞口舌之利。过不了几天,冯老大得死,你也得死,至于你这婆娘,等被打入云韶府,小爷让你知道什么叫雄壮威武。”
赵元川指着冯云和冯月破口大骂,回头反手甩了仆人一个大嘴巴,怒斥:“还笑?”
仆人捂着脸,低头不语,委屈巴巴。其他人立刻禁声。
赵元川心理平衡了些,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重归云淡风轻。
冯云心中却升腾起一股怒火。
浑身的血似乎又沸腾起来,在血管里汹涌澎湃。
哦,这次没有向下涌,直接上头了。
他箭步上前,一拳砸在赵元川的眉骨上,皮开肉绽。
赵元川被一拳打得向后仰去,又被冯云抓住头发,往前一拽,肚子上又挨了一拳。
不得不说古代人的长发打起架来是真方便,冯云揪着赵元川的头发,将他脑袋往下摁,膝盖直往面门上怼。
连怼三四下,赵元川已瘫软在地,捂着鼻子满地打滚。
吕掌柜懵了,赶忙将赵元川搀起,几名仆从将赵元川护在身后。
赵元川捂着鼻子,惨叫连连。
冯云拳头沾血,只觉得酣畅淋漓,心中舒爽至极。
前世身为一只投身于996福报的社畜,天天被领导职场pua还敢怒敢言。
重活一世,被人上门欺负,当着他的面羞辱亲姐姐,没有理由再忍着。
更何况冯云自身也是个纨绔公子哥。
只是老爹教导的‘民不与官斗’被他抛到了脑后。
赵元川甩开吕掌柜和仆从,浑身沾满鲜血,恶狠狠地蹬着冯云,吼道:“都给我上,往死里揍。”
几名恶仆从腰间拔出短刀,围了上来。
冯云心中大喊不妙,他揍一个身体被美色掏空的赵公子还绰绰有余,被人围殴就只有挨揍的份了。
系统?系统你在线吗?
白头发老爷爷,你在哪里?
躲在暗处考察我的大师兄,再不出来我就活不过这一章了!
一阵头脑风暴后,冯云不得不承认,他应该是最low的一个穿越者了。
冯云将冯月护在身后,向后慢慢退去。
冯月悄声道:“我拖住他们,你跑路吧?”
冯云摇头。
“失算了,若是没把气血献祭,这几个喽啰我一拳一个。”冯月恼火道。
冯云和冯月已被逼到墙边,无路可退。
这时,冯云听到空气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啸叫,像极了前世中战斗机掠过天空时的蜂鸣。
几道白色的影子从天而降,犹如星辰坠落,轰击大地。
轰隆,一声巨响。
一圈冲击波向四周散去,青石铺就的庭院顷刻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院中几人被气浪掀飞,砰砰撞到墙上。
反倒已经靠在墙边的冯云和冯月安然无事。
掀起的尘土缓缓散去,四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冯月怔住了,缓缓道:“圣教……圣教使者。”
从天而降的四人中,正是身负追寻神物使命的洛特小分队。
冯云大感意外,这几人的模样,分明就是老外嘛。
咦,那名银发的小个子女孩好可爱,好乖巧,想弄哭她!
擅长感知的凯瑟琳上前一步,视线落在冯云和冯月身上,多看了冯月一眼,道:“这里竟然有一名根。”
洛特不以为意:“圣教刻意放任伪神物的流通,就是为了造就更多的根。确定神物就在这里?”
凯瑟琳努努嘴:“他们其中一个身上。”
赵元川抹去脸上的鼻血,冲到圣教四人小分队身前,双手作揖,一鞠到底,恭敬至极。
“在下大罗王朝户部侍郎赵长明之子赵元川,恭迎圣使大驾光临。恳请圣使略赏薄面,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冯云心中大骂赵元川八辈祖宗,真当这是你家?
跪舔的话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
身材高大的洛特居高临下,俯视着赵元川。
赵元川的脸被揍得扭曲变形,却笑得真诚乖巧,活像一只等着主人摸头的狗子。
洛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拇指和中指扣起,抵在赵元川额前。
然后——
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赵元川身子像炮弹般被发射出去,撞在一堵墙上。
咚得一声闷响。
如同西瓜炸裂开来,猩红的鲜血呈放射状糊了一墙。
这墙就是冯云和冯月背靠的那堵,俩人余光看到赵元川的身体从三维变成二维,缓缓从墙上淌下。
他们不敢乱动,连大口呼吸都是奢望。
赵元川凄惨的死状激起了仆从们的凶性,赵公子在他们的陪同下死了,他们几个定会被主家处死。
除非他们能拿下凶手,兴许还能换来一线生机。
仆从挥舞着匕首怪叫着冲上去。
埃里克冷笑一声,倏然挥手,手中出现一柄闪着璀璨光芒的光质化长剑。
有点像《星球大战》里耍得那种光剑。
剑锋横斩而过,斩出一轮圆月。
几名仆从被拦腰斩断,上半身已腾空而起,腰部以下仍保持前冲的姿势,趔趄两步才倒下。
被腰斩之人并不会立刻死去,他们还会保持短时间的清醒。
仆从们看着自己的下半截身子,不住哀嚎。
圣教四人对此毫不在意。
洛特走上前,高大的身形像山一样,遮住了阳光,将冯云和冯月笼罩在阴影之下。
“交出神物。”
冯云从衣袋里掏出那颗闪着白光的圆球,将之举起。
每个人的视线都被神物吸引。
冯云吞了口唾沫,道:“交给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些。”洛特面无表情地说。
洛特俯视着冯云,冯云也仰头看着洛特。
洛特很不喜欢冯云的眼神,像极了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对比之下,还是那个被他弹死的小子看起来更顺眼。
他伸出手,等着冯云将神物奉上。
却看到冯云将神物牢牢攥在手中。
“那我给你交个der啊!”
冯云怒道,一把将神物送入口中,吞下肚去。
第137章 天才少女
“当时我虽然处于半昏迷状态,但我在识海世界中,通过珈兰的视角目睹了事件的经过!”
“那条巨蛇破碎虚空而出时的压迫感和震慑感,到现在都无比真实清晰,我能清楚地记起它鳞片上泛出的光芒,还有一口将风雷飞龙的残魂吞下时,在腹中凸起的形状。”
冯云回到自己的小院中,盘腿倚坐在椿树下,试图在脑海中复盘整个事件。
格物院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个人记得这条巨蛇的存在。
这本身就足够诡异和恐怖的了!
“突然想起一个细节,我苏醒后,询问师兄师姐们,风雷飞龙的残魂,最终如何解决。明明是刚发生的事,他们却需要努力思索,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家的记忆就在被修改?”
冯云双臂抱在胸前,眉头紧锁。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大家的记忆出问题了?还是我的记忆出现偏差?”
“我也记得那条巨蛇。”
识海世界中,珈兰传音道。
这是冯云第一次听到珈兰的声音,觉得不那么讨厌。
就像在荒漠中迷路的旅人,终于发现一个可以结伴而行的同伴,虽然这个同伴又丑又懒又挫,但好歹是个伴。
冯云将神识沉入识海世界中,一具化身从天儿降,降临在那座繁华的古城里,与珈兰面面相对。
“珈兰,这种事以前也出现过?”
“不知道,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如果一件事,被所有人忘记,那谁还能证明这件事发生过?压根就是无解的死局,咳咳咳。”
珈兰胸口插着大日剑,被连续不断的灼烧生魂,气息虚弱到极致,没说几句话,就连连咳嗽。
冯云对他的惨状熟视无睹,来回踱步道:
“现在需要搞清楚,大家记忆集体出现偏差,是那条蛇自带的效果,还是另有其人隐在暗中操作?”
“有哪些修炼体系能修改记忆?”
珈兰思索片刻,嘶声道:“很多,道门的元神侵略,阵师的迷魂大阵,南疆魅族的巫蛊师,甚至擅长用毒的人,都能调配出可修改记忆的迷药。”
基本上除了粗鄙的武者外,其他修炼体系都有各种花里胡哨的手段呗。
冯云心中暗自吐槽。
“等等。”
他突然灵光乍现:“你刚才提到了巫蛊师?”
“怎么?巫蛊师本就擅长巫术、蛊术、梦术,别想挑我刺,我这话没毛病!”
珈兰对冯云几乎要患上ptsd,生怕露出什么把柄,被冯云抓住,又被招呼一顿大保健。
“别紧张,今天不折磨你,就想和你谈谈。”
冯云摆手道。
珈兰不情不愿地挪过来,堂堂圣教三阶英灵,如一只宠物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若被其他几位魔将和魔王知晓,定会将他嘲笑至死!
“还记得二皇子曹温禹身边那个魅族女子么?叫扎尔花还是什么来着!”
冯云回忆道:“她曾说过,我的识海世界中,有三道强大的气息。”
“一个是你,三阶英灵。另一道气息是墨台博士的大日剑。还有一道气息,当时她说的是,宏大、缥缈、仿佛无处不在。”
珈兰纳闷地望着他,一时跟不上他的心里路程。
“你想表达什么?你不会想说,这条蛇,就是藏在你体内的第三道气息?”
“这绝不可能,你当时昏过去,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条巨蛇是破碎虚空,从另一个世界跨越而来,换言之,它强大到能轻易轰碎空间壁垒。”
“你兴许对这个层次的力量没有概念,这么说吧,墨台和西门庆安这两名二品强者,哪怕打到山崩地裂,打到海水倒悬,也无法打破这方世界的壁垒。”
“一品强者兴许有这个能力,但绝对不轻松。”
“那条巨蛇单凭肉身之力,就在虚空壁垒中自由穿梭,这个力量的层次,已经远远超越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
“此级别的力量,若隐藏在你的体内,你根本无法承受,绝对会爆体而亡。”
珈兰分析道。
冯云听罢,沉思道:
“我也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测。”
巨蛇破碎虚空的能力,和冯云可穿越墨台博士极境的能力吻合。
缥缈宏大的感觉,与识海中第三道气息的感觉吻合。
巨蛇层次太高,力量太强,为什么吞吃一道堪比三品的龙魂?不合逻辑。
巨蛇是否为救冯云而来?
珈兰劝冯云将注意力先放在犹上境上,这些都是小事。
墨台安然的修炼进度。
先更后改,明天再改吧,今天下班太晚时间来不及了。
气氛一时间怪异至极。
冯云双手捂裆,跪坐在棺材里,弯腰缩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
冯月和五名花魁纷纷向后退去,惊声尖叫,彼此的眼神里满是惶恐。
正与疼痛作斗争的冯云,大脑犹如高速运转的cpu,思考着眼前的情况。
“我现在的身份是冯云,我之前脑袋被马踢了死翘掉了。”
“这个头戴白纱的女汉子是我姐,好,我敬你是条汉子!”
“哇,这几个小姐姐长得真带劲,加个wx咩?”
冯云从棺材里坐起,环视一圈,目光扫过几名女子,花魁们齐齐后退,唯恐避之不及。
唯独冯月上前一步,惊喜又紧张道:“三弟?”
冯月面堂红润如枣,眉须极重,冯云隔了三米远都能看到她唇边的绒毛已蓄出阴影。
她身材高大,宽肩阔背,胸膛紧实。
与几名楚楚可怜的花魁小娘子相比,冯月毫无女人味。
这一声‘三弟’也喊得铿锵有力。
冯云忍不住联想到了关羽,他好想抱拳回一句‘二哥’。
“二姐,大哥现在进去了,生死不明,如果我被你掰折了,咱冯家岂不是要绝后?”冯云忍不住吐槽。
不等他话音落地,冯月已抢身上前,一把将弟弟拥入怀中,脸埋在冯云肩头,嚎啕大哭。
这两天发生太多事,兄长入狱,三弟毙命,家门被抄,仆役散尽,所有的压力全压在她一个女人身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现在冯云奇迹般死而复生,压抑在心中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她哭得撕心裂肺,几位花魁也被感染,不禁掩面啜泣。
灵堂里哭声一片。
人死的时候灵堂蹦迪,歌舞升平。
人活了反而哭得如此带劲?
冯云见状也赶忙挤出眼泪,大家都在哭,就他一人不哭,岂不是格格不入?
当然,他哭的主因是裆下依然很痛。
冯云轻拍着冯月的背。
嚯,肌肉坚硬如铁。
“你个祸害,大哥被抓了,你要是再没了,我该怎么面对咱爹在天之灵?”
“这两天不知多少仇家等着看咱家笑话,背地里还在使坏。”
“嘤嘤嘤……”
女版关羽泪如雨下,并吹出一个鼻涕泡。
半晌,冯月终于哭干了眼泪,收敛情绪。
她把花魁们打发走,三下五除二拆掉了灵堂,嫌晦气。
又对着冯云又揉又捏,确认无恙后,欢喜地去准备吃食。
……
半个时辰后。
冯云泡在桶里沐浴一番,仔细检查了一下刹车,万幸,没坏。
他换上干净衣衫,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啧,不得不说,如果将这具皮囊放他之前生活的时代,妥妥的小鲜肉。
迷倒少女,秒杀富婆不在话下。
只要他说一句“阿姨我不想努力了”,就有富婆将大把钞票甩到他脸上说:“来,让姨好好疼你。”
那个看脸的世界,长得丑的天生就丧失了择偶权。
淦,生不逢时啊!
他在宅子里转了一圈,这个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宅子既熟悉又陌生。
每间屋子都被官府翻得一片狼藉,值钱点的物件被抄走,抄不走的就砸掉,柜子被掀了个底朝天,连院子里的青砖都被砸开,绿植连根拔起,东倒西歪撇了一地。
“这群人是在搜什么东西吗?好好的宅子这么糟践?”冯云咧嘴吐槽。
京城寸土寸金,这宅子毗邻皇城,少说也得上万两银子才能拿下,放在现代这就是故宫旁边的四合院啊!
我生前不吃不喝攒三年,可能连一个平方都买不起。
冯云不禁用前生的价值尺度评估着冯家的财力。
他迈进中院,看到冯月已支起小桌,桌上摆满菜肴。
冯月的长发挽起,扎成一条高马尾,一身素色劲装,英武非凡,与关二爷就差了一把青龙偃月刀和下巴上的美髯。
看到冯云,冯月忙招呼他落座。
冯云看着满桌的菜肴,色、香、味一样都不占,菜炒得乌黑,散发出一股糊味,不禁皱眉。
冯月在他对面坐下,歉意道:“家里的仆役都跑了,突然下厨,手艺生疏了。”
她将碗筷摆好,怔住了。
两个人,却有三副碗筷。
“忘了,大哥回不来。”冯月小声嘟囔道。
冯云的鼻腔突然涌起一股酸楚。
在他的记忆中,老爹过世后,大哥冯山负责挣钱打拼,二姐冯月操持内务,两人对他如父如母。
他却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丝毫不觉过意不去,甚至认为理应如此。
太不是人了!
今后再去逛青楼和花酒时,一定要带上大哥二姐一起享受!
冯云望了望一片狼藉的院子,问道:“打听到大哥关在哪里吗?”
“打听到了,刑部大牢。”
“能花银子把大哥先保出来不?”冯云在盘子里挑挑拣拣,想找一块看起来好下口的菜,最终放弃了。
“没戏,大哥的案子和圣教一桩失窃案有关,在圣教使者到来前,没人敢保全大哥。”冯月摇了摇头。
圣教?
冯云在脑海里搜索关于圣教的信息。
“姐,你不也算圣教一员吗?有没有门路?”
冯月苦笑一声。
“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根’而已,对圣教这个庞大的组织而言,我连一颗微尘都算不上。”
“根?”
吾等莫得名字,莫得感情,莫得过去,莫得未来,心中只有任务,在背后支撑起木叶忍者村这棵大树的是,深扎于大地之中的,我等“根”的意志。
冯云不由得想起《火影忍者》里的台词,脑海中浮现出志村团藏撸起袖子,露出一胳膊写轮眼的瘆人画面。
冯云仔细思索,脑海里确实没有关于圣教和根的详细信息,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少得可怜。
满脑子都是青楼里穿着薄纱扭屁股的小姐姐们,哪有时间去思考人生认知世界?
“那……这世上有没有修真者啊,术士啊,炼气士啊什么的,咱请他们把爹救出来?”冯云出主意道。
“修真者有是有……”
冯云心中大吼一声yes!
果然是修真世界!
他要拜入仙门,一路开挂,同级秒杀,逆天封神,称尊做祖!
穿越主角的成长轨迹都是这个路数,他熟得很。
“只是三百年前,圣教降临,东土修真界筑基以上的修真者全部被抹杀掉了,其他体系的修行者也被打压殆尽。可能还有极少数世外高人幸免于难,但都隐姓埋名,不再出世。”
冯月给冯云浇了一头冷水。
什么?这个世界最高战力就是筑基吗?
筑基在修真里就是菜鸡的代名词啊!
难搞哦!
“这个圣教又是什么来头?”冯云问道。
“圣教是百年前崛起的组织,圣教的高手都拥有天赐神力,东土修真者面对圣教毫无抵抗之力,如果要具体描述圣教的实力的话……”
“一个筑基期修真者能打一百个你这样的普通人,圣教里最低阶的战士能秒杀一百个筑基期修真者。”冯月悲悯地看了弟弟一眼。
冯云简单做了个乘法,圣教里最弱的弱鸡能秒杀一万个自己。
很好,很强大。
那么问题来了,请问怎样加入圣教?
抱大腿当然要抱最粗的。
“大哥到底干啥了,招惹上圣教?”冯云小声哔哔。
冯月叹息一声。
姐弟俩一时间相互无言。
“不过这两天也不是全无收获,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冯云不假思索道。
“好消息是,刑部允许咱们明天去探望大哥。”
这消息确实不错!
“那坏消息呢?”冯云的心悬了起来。
他寻思着自己这开局已经够难的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咱们家被抄,财产罚没。我把这座宅子押给钱庄,换来银子,上下打点,才得到这次探视机会,过几天这宅子就不属于咱们家了!”
冯云一手扶额,他此刻脑仁有点疼。
生活又要对我这只小猫咪动手了。
第138章 碧羽生
墨台安然在冯云的小院中,待了约莫一刻钟,变垂头丧气地离去,继续修行。
今天的修行课业是,跟随虎战熊学习御兽之法。
像极了前世时,周末还要背着重重的,奔波于各种补习班的小学生。
得亏冯云的修行体系排外性极强,非圣教修者不可易于,否则小安然的课业一定会多出一门。
不过如此天才的苗子,不好好培养,实在可惜了。
尤其是东土修真界如此凋敝的情况下,墨台安然极有可能成为墨台博士那般至强者。
毕竟指导她的老师,都是有资格开宗立派的天才翘楚。
冯云正准备继续啃天材地宝,配合吞魔炼体诀,淬炼奇经八脉。
突然腰间的格物令一阵震动,收到一条私聊信息。
打开一看,消息来自于罗小花。
“罗师姐?”
“冯师弟快来我这儿,有好东西!”
好东西?现在对我来说,最好的东西就是小老弟的胃口,能让我多吃点天材地宝。
冯云通过格物令应了一声,双腿微屈,一跃而起,背后风雷骨翼倏然展开,萦绕着劈啪作响的闪电,急速朝山顶方向掠去。
有了风雷骨翼,出行委实方便很多。
当然,冯云还没到李谦那种,上茅厕都要御剑飞行的地步。
同为飞行,李谦的御剑飞行装逼的成分更多,而冯云的风雷骨翼则物尽其用。
“我一定不能变成李谦那样的人,他人前显圣的功力实在太过肤浅,我都为他不齿。”
几息后,冯云从天而降,落入罗小花的小院中。
只见一个骨瘦如柴的身影,瘫倒在地,满头碧绿的头发像一团干枯的海草,浑身只剩皮包骨,再攀附了几根青筋。
冯云记得此人,前去调查燕州清河县小垟村的屠村案时,在清河县城外遇到的西圣教修士,碧羽生。
他还有一个尊贵无比的身份,当代西圣教掌管刑罚与杀戮的首席主教,碧罗天之子。
按照礼法,碧罗天身为刑罚与杀戮主教,本不该率领西圣教使团来访大罗。
但儿子失联一个多月,杳无音信,生死未卜,他心急如焚。
据说现在还在满世界找儿子。
估计做梦都想不到,他的宝贝儿子就在京城附近的无妄山上。
罗小花晃了晃手中的瓷瓶,兴奋道:“我从古天平那儿搞来了些能令人口吐真言的秘药,这小子在西圣教地位斐然,看能不能榨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等咱问完了,再交给朝廷,让他们和西圣教使团沟通去。”
冯云抚着下巴,用‘孺子可教也’的神情,望着罗小花:
“不错,上次咱抢劫隐世宗门的强者后,罗师姐的业务能力越来越熟练!”
罗小花摆摆手,表示不值一哂,很臭屁地说道:
“身为格物院的大师姐,自然要为格物院的长久发展做出考虑。”
接着忧愁道:
“格物院没有收入来源,吃穿用度全靠朝廷拨款,昨天才收到消息,朝廷从明年开始,要削减格物院的拨款,大概减三成。”
冯云心中一沉:“只怕这削减三成只是开始,建安帝立东圣教为国教,册封西门庆安为国师,有了一个愿意对他俯首屈膝的圣教二阶强者做后盾,自然不必再维持与墨台博士和格物院之间的关系。”
“看着吧,后面恐怕还有更恶心的手段,再等着咱们。”
“什么手段,说说看,我心里先有个准备。”
罗小花忧心问道。
在墨台博士久不出面的情况下,她就是格物院的话事人,大小适宜都需她来处理。
但身为一名只会打拳的钢铁直女,处理这般人情世故委实生涩艰难。
冯云沉声道:“我若是建安帝,会从三个方面瓦解墨台博士和格物院在大罗的超然地位。”
“第一,大罗遇到大灾大难时,不再倚靠墨台博士,而是西门庆安出面解决。”
“第二,格物院诸位师兄师姐们的发明与创新,事故频出,比如张师兄的药方和药理致人死亡,曾师兄为朝廷炼制的军用制式武器,出现各种毛病。”
罗小花反驳道:“张景仲和曾甲玄是格物院最稳重的两人,他们的发明和创新,都是反复试验后,才推广开来,绝不会出差错。”
罗师姐啊罗师姐,你如此耿直,怎么跟那些阴险狡诈之辈去勾心斗角?
“他们会随便找些死人,就说是格物院张景仲的药方医死。随便找几把武器,在战场上折断,指控是曾师兄的炼器技术不过关。”
“这种事虽然空口无凭,信口雌黄,但等民间舆论发酵为浪潮后,一波一波冲击到无妄山下,我们该如何自处?”
“正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冯云沉声说道:“要知道东圣教的根众至少有十五万,信仰教徒超过百万,全国各地都有圣教分坛,要掀起舆论风向,是很容易的事。”
“陛下和西门庆安应该不会那么下作吧?”罗小花愤懑道。
“罗师姐这几日喂拳时,一直教导我,阴招不使,脑子有屎。同理,发动舆论战虽然下作,但效果奇佳,他们没有理由放着不用。”冯云沉声道。
罗小花绷紧的身体突然松垮下来,被冯云所说服。
“还有吗?”
“有,第三,也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冯云直视罗小花的双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击败甚至击杀墨台博士。”
“墨台博士被大罗百姓奉为守护神,因为她自大罗立国开始,未尝败绩,多次灭杀北方蛮族与东海盗匪的强敌。”
“只要在公开场合击败墨台博士,属于她的神话,自然终结。”
罗小花沉默片刻:“墨台博士不会输的吧?”
“‘吧’是语气助词,代表不确定,不肯定。罗师姐你自己也不确信墨台博士会战无不胜。”冯云犀利道。
“我心里的想法都瞒不过你。”罗小花摇头苦笑。
呸,若非你是我师姐,我一定要挑战一下睡服一个只会打拳的钢铁直女,有何等成就感!
我冯某人在花街,无往不利,就靠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和一张能骗鬼的嘴。
冯云宽慰道:“不要担心啦!等我从犹上境归来,遇到棘手的事,可以帮你出主意。就是不知道犹上境持续多久。”
“问问他不就好了,这小子的爹在西圣教中的地位,仅次于教皇,肯定知道很多隐秘。”
罗小花抬脚在昏死过去的碧羽生身上踹了踹,弹指打出几道气息,解开他身上的禁制。
碧羽生的眼皮颤了几颤,睁开眼,望见冯云和罗小花,露出无比迷茫的神情。
这种表情多出现在喝酒喝断片的人脸上。
不等碧羽生开口,罗小花就掐开他的下巴,将古天平调制的吐真药灌入他的喉咙中。
相比于吐真药剂,冯云更喜欢直接杀掉,然后拘魂问灵,简单粗暴!
碧羽生瘦得只剩皮包骨,脸上的皮肤松松垮垮地挂在骷髅上,活像只绿毛沙皮狗。
吐真药下肚后,他脸上的神情先是便秘般的拧巴,紧接着变得迷茫,最后则是大彻大悟般的坦然淡定,面无表情地望着冯云与罗小花。
冯云轻咳一声:“碧羽生?”
“在。”
“你身上有储物法器么?有的话交出来。”
碧羽生顺从地从指头上摘下一枚戒指,将之递来。
冯云眼前一亮,堂堂首席主教之子,肯定是条肥鱼!
他接过戒指,以神识之力探入其中,不禁心中低叫一声:好家伙。
先摸出一块散发着特殊香味的木质圆牌,问道:“这是何物?”
“返魂香,以图腾圣树最靠近主干的木材炼制而成,整个圣教中只有三片,可强行操控范围内的血奴,这个范围取决于使用者神识的强弱。”
“这个操纵,可以达到什么程度?”
“言听计从,令行禁止。”
好东西!
冯云当即做出判断。
在西圣教的修炼体系中,一个圣教修士往往配有十几二十名强大的血奴,为其提供气血,或者供其驱使。
有了这东西,可强行将对方的兵,变成自己的卒,撸得就剩一个光杆司令,岂不是很有意思?
冯云边想边将这返魂香塞进格物令中。
紧接着他又在储物戒指中摸出一大堆金币和银币,这应是西域诸国所用的货币,成色尚可,可铸成金条和银锭。
这对黄白之物,冯云全都倒腾进罗小花的格物令中。
“来来来,就当给咱格物院创收了,朝廷不是要削减咱的经费用度嘛?咱给它找找补回来。”
金币和银币倒腾了近两刻钟才腾空,罗小花已然麻木,这些黄金白银,足够格物院用个小十年。
与之相比,朝廷削减的那三成经费,似乎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嘛。
冯云将碧羽生的储物戒指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枚返魂香和金银钱币外,剩下的全是快速恢复气血之力的丹药,甚至还有两枚气血精华。
西圣教不禁食用人肉,这些丹药应该是碧羽生紧急时刻下,保命用的。
好的,现在就是我保命用的了!
冯云将其收入格物令中,又将储物戒指弹到罗小花手心:“这储物戒指内的空间还挺大,可拿出去拍卖,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好嘞。”罗小花喜滋滋地将其收下。
她似乎感受到了囤囤鼠的乐趣。
冯云俯视着跪坐在地的碧羽生,接下来就要步入正题了。
“你对犹上境之内的情况了解多少?说来听听。”
“异常危险恐怖的大凶之地。”
碧羽生先用一句话进行总结,接着面无表情,语调机械地说道:
“犹上境在西圣教中,还有一个称呼,小冥府。”
“小冥府?”
冯云和罗小花齐齐重复道,他们彼此相视一眼,想到了一块。
艾幽蔚每次拘魂问灵,开启的那道刻着鬼脸的大门,正是通往冥府的门。
“犹上境是三百年前,所有被战争波及到的人的坟墓。里面充满怨念不散的恐怖亡魂、行尸、拥有自主意识的神兵利器、被强大的言灵和戒律附身的猛兽、残缺的大阵……”碧羽生说道。
“等等,你刚才说,言灵和戒律,能附在猛兽身上?”
冯云惊诧道,识海世界中,珈兰同样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
“没错,圣教修炼体系中的言灵和戒律,是真神的馈赠,并非圣教修士修炼出言灵与戒律,而是戒律和言灵选择修士。言灵和戒律无法单独存在,犹上境中没有活人,它们只能附着在兽类身上。”
“emmm,那犹上境中有没有这样的野兽,它能吞噬一切有形和无形的物质,就像一个无底洞?”
“有!”
冯云和珈兰同时雀跃一声,能提前得知噬字言灵的线索,比进去后没头苍蝇般乱碰,要好太多。
“符合你描述的野兽,是一只赤羽云雀。六十年前,圣教派出低阶修士进入犹上境,被这头云雀吞掉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数。”
云雀?
冯云皱了皱眉,这是一种体型无比娇小的鸟类,还没人的拳头大。
罢了,最起码知道噬字言灵附着在一只鸟上,范围已经大大缩小。
“犹上境中,可有三百年前道门和佛门强者的残魂?”
“有,第二批进入犹上境的圣教修士,被疑似道祖天尊的亡魂,屠戮大半。”
冯云心中一沉,道祖天尊是三百年前,与谪仙并肩作战的一品强者,道门的领袖,现在隐世宗门的老祖宗,位格极高,实力极强。
那头实力接近二品强者的风雷飞龙的残魂,差点将格物院众人扬了,那一品强者的完整亡魂,该有多强?
随后,冯云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感觉将情报榨得差不多后,对罗小花点头道:“差不多就这样吧,看来西圣教对犹上境的了解,并不比咱多多少。”
罗小花忧心道:“若非师弟身负使命,我真不愿你去那地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罢了。”
突然间,轰隆一声巨响。
无妄山的护山大阵亮起,泛起一层如涟漪般的波纹。
一道暴怒的吼声充斥在天地间:
“将我儿还来!”
第139章 你们格物院欺人太甚
轰隆的响动接二连三地响起,护山大阵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有无数蛮牛正愤怒地冲击屏障。
正在修葺格物院的工部官员,以及隶属于格物院的杂役和小童,纷纷面露惊色。
尤其是后者,刚经历过风雷飞龙的残魂肆虐,险些毁去整座格物院,现在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这时,王钰柔的声音在大阵中隆隆回响:
“各位不要慌,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
“以这个攻击强度,要破开护山大阵,至少得……五百年。”
话音落定,格物院中的凡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继续忙碌。
冯云和罗小花相视一眼,又看了看跪坐在地,形如痴呆的碧羽生,脑海中的思路惊人一致。
“他老子找上门了,要不……敲一竹杠?”罗小花试探道。
“不狠狠敲他一笔,都对不起他爹的身份!西圣教中仅次于教皇的二号人物,家底肯定殷实。”
冯云抚着下巴,俯视着碧羽生,神情像极了哄抬价码的奸商。
又一声暴怒的咆哮声响起:“本座只等一刻钟,不将我儿还来,本座定屠尽这里的每一个人。”
冯云皱眉道:“吃大蒜了?口气这么大,罗师姐,去会会他。”
罗小花抬脚将碧羽生踹起,如拎小猫般掐着他后脖颈,奋力一跃,朝山脚方向掠去。
冯云则张开风雷骨翼,紧随其后。
他惊奇地发现,罗小花虽然不会飞行,但这种径直将自己往某个方向一丢,短距离内,比他利用风雷骨翼的速度还要快。
落地后,冯云望见山脚下的护山大阵外,已被扬尘笼罩,看不清具体情况。
他以格物令传讯道:“钰柔师姐。”
王钰柔瞬间领会他的意思,说道:“大阵外有二十一个人,除了一人是圣教四阶修士,剩下的家伙肉身都堪比五品武者,你们小心。”
在护山大阵的加持下,执掌阵眼的王钰柔,在无妄山的范围内,本就擅长精准感知的她,堪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圣教四阶修士有点奇怪,修为远比寻常四品高手强,但又弱与三品,应该是一名半步三品的强者。”王钰柔提醒道。
“这与墨台博士的猜测吻合,现在各个体系的境界都是缺失的,四品和三品之间,可能存在一个被抽离的境界,导致这两个境界间犹如天堑鸿沟。”冯云说道:
“这碧罗天,应该就处于这个阶段。”
“境界是残缺的?”罗小花惊奇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大概是……我和阿姨处的好,她啥小话都乐意对我说?
至少墨台博士在我心里的形象,已经崩塌了。
冯云摆手道:“不要在意细节,先应付眼前吧。”
护山大阵犹如一个透明的气泡,将整个无妄山包裹其中,当心怀恶意着来犯时,大阵就开始运转,将山内和山外的空间隔开。
此时大阵外的尘埃渐渐消散,冯云和罗小花终于看清外面的情形。
领头的是梳着一头绿色大背头,身着鲜红色主教长袍的碧罗天,他鼻尖如鹰嘴般弯曲,眼神阴蛰冰冷。
身后矗立着二十道巨大的身影,他们皮肤粗糙,身高逼近两丈,体格强壮至极,肌肉线条粗野,浑身接近赤衤果,只以兽皮裹在腰间以遮羞。
“后面这些大个子,应该不是人类吧?”冯云惊诧不已。
“巨人,在西域诸国中,捕捉巨人,加以训练,投入战场,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罗小花低声道:
“这些巨人体格还算小的,听说三百年前那场旷世之战中,身高达到上百丈的巨人之王,都参战了。”
“看他们神情呆滞,嘴巴半张,还在滴口水,似乎不太聪明的亚子。”冯云抚着下巴,联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个动漫,说道:
“一会如果打起来了,攻击他们后脖颈试试。”
“这是什么讲究?”
“试试看呗。”
罗小花‘奥’了一声,将注意力放在碧罗天身上。
这时,王钰柔通过格物令传讯道:“从你们一现身,我就改变了你二人的气息和样貌,他在大阵外,令他误判你们的实力和身份。”
嘶……连钰柔师姐都体验到了扮猪吃虎的乐趣,学坏了学坏了啊!
轰隆,护山大阵再次剧烈晃动。
碧罗天一拳砸在大阵上,嘶吼:“羽生,羽生,醒醒。”
冯云将半痴呆的碧羽生从罗小花手中接过,提着他枯草般的头发,向前走去。
砰得一声,骨瘦如柴的碧羽生,被抵在阵法屏障上,他的五官都被挤压变形。
冯云将碧羽生提到碧罗天面前,让父子二人隔着护山大阵相望。
碧罗天急声吼道:“我儿羽生怎么了?”
碧羽生神情呆滞:“阿巴阿巴。”
“我是你爹啊!”
“阿巴阿巴。”
“你是圣教天骄,是要继承为父王座的翘楚,怎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阿巴阿巴。”
暴怒在碧罗天的胸膛中酝酿,他狠狠盯着冯云,瞳孔中闪过一抹红光:“你,将我儿还来,我不杀你。”
此刻在王钰柔的术法下,屏障外的碧罗天,看到屏障内冯云和罗小花的形象,就是两个平平无奇、资质低劣的少年少女。
不远处,罗小花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碧罗天斜视着罗小花。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到后厨今日要做小野鸡炖蘑菇,太好吃了,忍不住就想笑。”
碧罗天脸上的肌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将目光落在冯云身上,竭力让自己语调柔和:
“年轻人,本座是圣教三大首席主教之一,执掌刑罚与杀戮。看你资质平平无奇,修为低微,不如将我儿还来,再叛出这格物院,加入本座麾下,本座可送你一场大造化。”
噗嗤一声,罗小花又忍不住笑出声。
碧罗天额角一根血管突突跳着,指着罗小花:“你又笑什么?本座就那么好笑?”
“对,对不起……明天我们后厨还做小野鸡炖蘑菇,我开心啊!”罗小花抬手捏住脸,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张扬。
“欺人太甚!”碧罗天冷哼一声,竭力维持和颜悦色的状态:
“年轻人,兴许你对权利、财富没有概念,只要你将我儿送出大阵外,本座立刻收你为亲传弟子,圣教之内,除了教皇陛下的亲传弟子外,年轻一辈中,无人敢招惹你。”
“西土有一人口和面积不逊于大罗的国家,名叫科摩罗,这个国家是本座的封地,税收皆归本座所有。”
“成为本座的亲传弟子后,本座承诺,将科摩罗一年的赋税,赐予你。”
碧罗天挺起胸膛,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不着急,你好好想一想,和伙伴商量商量。”
屏障内,罗小花凑上来,用胳膊肘捅了捅冯云:“这条件可以啊,相当于大罗一整年的赋税,这得多少钱?”
冯云摇头:“罗师姐,你若在我老家,一定会被无良领导坑得连裤衩都不剩。”
“这厮说得这些玩意,都是虚的,凡是无法立刻落到实处的承诺,统统当他在放屁。”
“现在他为了救儿子,什么承诺都敢往出蹦,反正上下嘴皮碰一下的事,信他才是见鬼了!”
罗小花点点头,肃穆道:“差点被一年赋税冲昏头脑,还是冯师弟机智!”
笑话,我前世公司里那些狗日的领导们,各个都是画大饼的高手,早都吃撑了!
冯云提着碧羽生,如拎一只死猫,在碧罗天面前晃了晃,刻意用憨憨的语气道:
“我家大师兄说了,有人要来救他的话,只需支付赎金即可。”
碧罗天闻言,释然一笑:“好说,要多少?”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与他而言,都不是问题。
冯云从格物令中摸出一块
先更后改,又没时间了。
翌日。
冯云按照约定的时间前往刑部衙门。
他对刑部心存抵触,总会想到酷刑、拷问、审讯等等。
以前在《满清十大酷刑》里面对种种刑具的用途和描述看得他有心理阴影。
哦,想啥呢,肯定不是徐锦江老师出演的电影,当然,电影版里演员的精湛演技还是很良心的。
冯云和冯月商量一番后,最终决定由冯云去探视大哥。
一是冯山被带走时,亲眼目睹冯云被马尥了一蹶子,让冯云去探望,给大哥一个惊喜。
二是让冯云招摇过市,给那些想看冯家笑话的人一个惊喜。
三是冯月支支吾吾说身体不适,不甚方便。
以冯月那关二爷般的身体素质加扭扭捏捏的姿态,冯云认定她是每个月那几天到了。
冯云几乎一宿没睡,拿出大学临近期末考试时,临时抱佛脚的劲头,花了一晚上时间翻阅与圣教和修真有关的书籍,汲取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
所以他现在骑在小马驹的背上昏昏欲睡。
京都的街道纵横分明,布局规整,雕梁画栋,鳞次栉比。
一条缎子般明澈的河横贯整座京城,令这座大罗王朝的权利中心除了威严繁华外,多了些秦淮水乡的柔情。
马头一转,沿河一阵清风扑面而来。
冯云忽得清醒。
这随风而来的味道他熟啊,是青楼里小姐姐们腌入味的脂粉香!
眼前正是闻名天下的青楼一条街。
冯云咧着嘴,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伸长脖子左右眺望,只觉得眼睛不够用。
逍遥楼,醉春楼,如云阁,红袖招……
一看到这些青楼的招牌,冯云脑子里就自动跳出相关的信息。
哪家花魁的床笫功夫好,哪家小娘子屁股翘,哪家歌姬润得快,他都如数家珍。
冯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并不笨,只是没把精力用在认知世界和学习知识上。
花街两侧不时得传来悠扬的琴声和歌姬婉转的小曲,隐约能瞥到楼上小娘子们柔软身段的舞姿。
冯云啧啧称赞。
“古代青楼多好,姑娘们都知书达理,多才多艺,见人就说给大爷弹个曲儿。”
“现代的会所就差远了,妈妈桑只会把姑娘们叫来站成一排,说老板,这几个姑娘波大水多活儿好,您摸摸看。”
“呸,传统文化的缺失令人痛心。”
冯云带着批判的眼神看待事情。
有人认出冯云来,振臂一呼:“云公子又来花街了。”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
无数花魁歌姬探头张望过来,定睛细看,然后喜极而泣。
云公子就是她们业绩的保障啊!
昨日花街排名前五的花魁们去冯云灵前献舞,已是破例,又亲眼目睹了人死而复生的奇迹。
她们将这消息带回青楼,一传十十传百,迅速传遍京城娱乐圈,成为谈资。
短短两日,冯家被抄,三公子冯云被马踢死,成为全城笑柄。
后引得五位平日暗自竞争的花魁齐聚,灵堂蹦迪,又夺了一波眼球。
现在死而复生从花街招摇过市,整条花街万人空巷。
两天时间,三次热搜,不知多少文人骚客恨得牙痒,酸冯云风头正劲。
冯云骑在马背上,微笑着挥手致意。
他看似稳如老狗,内心已感慨万千。
这些小姐姐们要是知道他们家濒临破产,还会这么热情吗?
能看在以前他照顾生意的份上,让他白嫖嘛?
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毕竟白嫖是人类最质朴的快乐。
冯云走出花街,喧嚣渐渐远去。
大罗京城的街道纵横交错,布局分明。
沿着朱红高墙拐个弯,便是刑部衙门。
一名衙役打扮的汉子已等候多时,他国字方脸,胡茬铁青,满脸写着暴躁。
衙役没多废话,将冯云带到隐蔽的角落,丢给他一套同款衙役工作服。
“换上,跟我走。”
他面无表情的脸加沉稳有力的声音,像极了高冷的霸道总裁:别说话,吻我。
冯云收回恶趣味脑洞,跟着他走进刑部大门,低头疾走。
起初他还打算记一下路,连拐几个弯后,放弃了。
很快,他们来到地牢入口,迈进一条昏暗的甬道,甬道倾斜向下,不知深入地下多少尺。
地牢阴暗潮湿,味道难闻,脚边不时有老鼠蹿过。
冯云左右张望,囚犯们都缩在角落,蓬头垢面,双目无神。
但衙役汉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快。
紧接着,他们又往下走了一层,这一层的囚犯比上一层疯狂太多。
看到穿着官府的冯云二人,囚犯们纷纷扑上来,从栏杆间隙伸出手,手指像鹰爪般扭曲着。
“狗官,等老子出去,要你全家死绝!”
第140章 父慈子孝
这几个巴掌登时将碧羽生抽醒,吐真药带来的状若痴呆的副作用散去,碧羽生的瞳孔恢复焦距,望见父亲的容貌,分外惊喜。
“爹!”
在那一方囚禁他的储物空间中,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失去与外界联系的一切手段。
身为首席主教的独子,碧羽生自然有可以被碧罗天随时感应到的禁制,然而格物令中的储物空间,自成一片小世界,将所有联系手段统统屏蔽。
但起初碧羽生并不慌张,这些人迟早会把他放出来,届时与他们谈谈条件即可。
然而这一关,就是两个月。
感受不到晨昏变化和时间流逝,无人交流,听不到任何声音,寂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心跳都清晰可闻,视野中可见的,只有一方混沌的空间……
五感近乎于被剥夺!
坚持了约莫一个月,碧羽生的精神就彻底崩溃,他不知道这样暗无天日的囚禁会持续多久?
哪怕来个人对他酷刑折磨,严加拷问,都比这样任由他自生自灭的强。
他一度以为自己老死在这方空间,直到今日,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女人,终于想起他的存在,将他从储物空间里放出来。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
见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爹爹,那更好!
一定要让爹爹,为自己报仇雪恨!
但望见爹爹暴怒的神情,碧羽生反而心生怯意,难道父子之间,不该是久别重逢后,一番父慈子孝的感人场景?
啪。
又是狠狠一巴掌,抽在碧羽生脸上。
碧罗天心中的怒气值已然到达临界点:“本座问你,储物戒指呢?”
“储物戒指?”
碧羽生一脸茫然,思索道:“似乎被他们抢走了!”
“废物,废物,废物!”
碧罗天连骂三声,抬脚将碧羽生踹到一旁。
碧羽生不敢忤逆暴怒时的父亲,尽管被踹得连连翻滚,不等稳住身形,就连滚带爬地匍匐而来,低头跪在一旁,战战兢兢。
冯云和罗小花将眼前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尽收眼底,相视一眼,心中已有度量。
碧罗天之所以如此焦急地找儿子,相比于儿子的性命,他更在意那枚储物戒指,或者说,储物戒指里的东西!
冯云对罗小花使了个眼色,后者了然,将从碧羽生身上薅来的戒指递给冯云。
“主教大人,您说的戒指,是这个吗?”
他将银质的朴拙尾戒拈在指尖,递到屏障近前。
碧罗天倏然重来,脸几乎要贴在护山大阵,瞳孔猛缩:“没错,就是它!”
“拿钱来赎!”
冯云干脆至极。
“方才不是已经给过了?”碧罗天神情一滞。
冯云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他,同情道:“主教大人的领悟能力如此差劲,我也很难办啊!”
“方才那三十万两,是赎贵公子性命的钱,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您看,贵公子现在已经平平安安回到您身边。”
“我们格物院做事,最讲究‘诚信’二字。”
冯云振振有词道。
话罢,他捅了捅又差点绷不住的罗小花,低声道:“别笑了,万一他再问你笑什么,别又说小野鸡炖蘑菇。”
罗小花掐着下巴,强忍笑意,连连点头。
嘭得一声巨响,碧罗天愤怒地轰出一拳,护山大阵被捶得凹进来一片,但韧性十足,顷刻间恢复,将力道又反馈回去。
“好一个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你格物院这是欺人太甚!”
碧罗天恨恨地说。
“那主教大人是不想赎回咯?那就让我家另一位擅长炼器的师兄,将它融了,重铸成耳钉算了,看这银子的质地不错……”
冯云漫不经心的将戒指举起,对着阳光观察着。
“开个价吧,我买。”
“三十万两。”
“你抢劫呢?”
“走,咱去找曾师兄,让他把戒指融了,给你打一幅耳钉。”冯云二话不说,拉起罗小花就朝山上走去。
“慢着!现钱不够,本座用别的宝贝抵扣。”碧罗天连忙道。
“唉,那我们就委屈一下自己,答应你了。”冯云佯装叹息道。
你委屈个毛啊,上下嘴皮子碰一下,抢走老子相当于大罗货币六十万两的金币银币,抢劫都没你来钱快!
碧罗天从他的储物手镯中,掏出一大堆丹药,皆是品质绝佳的补充气血的丹药,还有鲜艳如同红宝石般的气血精华。
又堆成一座小山。
“这些丹药,抵扣三十万两银子,绰绰有余。”碧罗天摆摆手,强忍痛心。
“就这?全是你圣教修士才能用的丹药,我要这玩意作甚?”
“你可以将之卖给西门庆安,他们东圣教极缺可恢复气血的丹药,一座秘境即将开启,他势必会为进入秘境探宝的后辈做足准备。”
冯云眼珠一转:“行吧,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他将储物戒指放在地上,向后退了两步。
护山大阵再次如涨潮般,向前蔓延,将那一堆丹药囊括进屏障范围中,又迅速褪去,将储物戒指排出阵外。
碧罗天抬手一摄,戒指倏然落入手中。
他年抹去储物戒指上的禁制,将神识探入其中,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逆子!”
碧罗天猛地发力,将储物戒指捏碎成齑粉,猛然将匍匐在地的碧羽生摄来,并指成刀,探入他腹部肋骨之下,将其生生提起。
“是你将储物戒指里的东西交给他们?”
“我没有。”
“撒谎,这枚戒指是我给予你,天下除了你和我,无人能将其打开。不是你难道是我?”
“爹爹,真不是我做的。”碧羽生连连摇头解释,眼神惶至极。
他从未在父亲脸上见过如此暴怒可怖的表情。
与此同时,冯云和罗小花也在小声交流。
“冯师弟,我才想起,你竟然能开启碧羽生的储物戒指,怎么做到的?”罗小花压低声音问道。
“这很奇怪吗?应该是个稀松平常的事吧!”
“不,一点都不平常。”
罗小花肃穆道:“储物法宝已经涉及一部分空间法则,极难炼制。除非是滴血认主的主人,外人无法开启,若强行开启,只会导致储物法宝连同里面储存的东西,湮灭消失。”
“是否可以理解为,储物法宝自成一片空间,它的本质,是独立于大世界之外的小世界?”
“正是!”
冯云沉思道:“我似乎明白问题出在何处,但三言两语对你解释不清。”
果然,与我这可随意穿越极境结界的特殊能力有关。
我连墨台阿姨的太虚极境都能轻易出入,区区一个储物空间,有何不可?
但冯云愈发确信,他这个能力与那条巨蛇有关。
巨蛇当时就是穿透了世界壁垒,从混沌宇宙中穿越而来,将风雷飞龙的残魂一口吞下!
当然,除了他和珈兰外,所有人都已忘记这条巨蛇的存在!
冯云收回思绪,望着暴跳如雷的碧罗天,沉声道:“准备干架,碧罗天快被咱逼疯了。”
罗小花默默将拳套戴在手上,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冯云送她的这对灵宝拳套,令她战力大增。
遗憾的是,一直未有机会,在与同境界的对手战斗时,酣畅淋漓地使用过。
“哼哼,我的铁拳,已饥渴难耐!”
这时,王钰柔通过格物令传讯道:“你们多加小心,碧罗天不可与寻常四品强者相看,他执掌刑罚与杀戮,手段极多!”
“我会辅助你们!”
此时碧罗天已将碧羽生丢在一旁,连杀他之心都有,仿佛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发现竟是老婆与别人所生。
他伸手半握,一柄阔口大剑正具现而出,这柄具现神兵的造型,是典型的西方骑士使用的宽剑,剑脊极厚,不追求剑刃的锋利,适合劈斩重砸。
碧罗天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平静:“戒指里的东西呢?有没有见过一片木质圆牌?”
“将这圆牌给本座,本座立刻带人离去,否则,踏平这座山。”
木质圆牌?返魂香?
碧罗天竟对此物如此看重?
“是不是一块串着红绳,散发异香的木牌?”冯云佯作问道。
“你见过?”碧罗天连忙道。
“你先说说它有何用?”
碧罗天沉吟片刻:“这是圣教神物之一,教皇陛下赐予本座的至宝,可操控任何血奴,哪怕这血奴是三品武者,都可强行控制其心神,言听计从。”
嘶……与碧羽生描述的作用差不多。
现在冯云彻底确定这返魂香,确实是一件至宝,甚至是战略级宝物!
八十多年前,当时的圣教教皇下令,西域诸国与大罗开战,最令大罗头痛不已的,不是圣教修士,而是那些悍不畏死的血奴。
他们皆是肉身气血充沛的西方武者,不仅可以充当移动血库,且自身战力惊人。
若是有了这返魂香,对方的小兵都可作反水到自己这边,那岂不是相当精彩?
“小子,你见过这片木牌吗?”碧罗天催促道。
“没有!”
冯云撒了一个心安理得的谎。
轰隆。
碧罗天的怒气值彻底爆表,周身爆发出血红色的魔焰,滔天而起,身上花纹反复的主教长袍,被魔焰焚毁,露出肌肉虬扎的健硕躯体。
尽管隔着护山大阵,冯云和罗小花依旧感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这股威压与冯云第一次见到珈兰时,极为相似!
都是杀过无数人,才能凝聚出的煞气。
碧罗天将阔口大剑平举身前,身体与地面平行,急速掠来,同时身躯猛地一拧,如同高速转动的钻头,对着护山大阵猛钻。
冯云张开风雷骨翼,拔地而起,占领制空点,罗小花则浑身紧绷,双拳相碰,跃跃欲试。
咔嚓一声。
护山大阵出现一片龟裂的痕迹。
“莫慌,我故意放他进来,以大阵削弱他的战力,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王钰柔传音道。
话音刚落,碧罗天将大阵破开一个大洞,侵入其中,同时呐喊:“冲进去,杀光这座山上的每一个人!”
那二十名堪比五品武者的巨人,齐齐咆哮,顺着破开的大洞钻进大阵中,四散开来,从不同方向朝山上狂奔。
碧罗天舔了舔嘴唇,望见冯云和罗小花,脸色一僵:“竟然是你们。”
他自然认得罗小花,她是格物院的大师姐,号称三品之下最强者。
而身负骨翼,腾空在天的冯云,他更熟悉不过,这是凭借一颗劣等血魂丹,召唤出三阶英灵的圣子。
圣教派出无数暗线潜入大罗,寻找他的下落,大多被大罗发达的情报机构剿灭。
教皇陛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圣子加入东圣教西门庆安的麾下。
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成了墨台博士的门生。
嗯?墨台博士的门生?
碧罗天突然觉得脸好烫,方才似乎有障眼法作用,他将冯云和罗小花误认为平平无奇的格物院弟子。
因此他才出言,说要收其为亲传弟子,送一场大造化。
他们明明有二品强者作为靠山,何必披金捡沙?
一瞬间,他神情一凝,终于想明白,为何罗小花一直发笑。
方才他的言行,与笑话何异?
羞耻感和愤怒感即将把他吞没,浑身爆发出更猛烈的煞气。
“今日就算墨台亲至,也救不了你们。”
碧罗天低吼道,墨绿色的长发缭绕在脑后,令他如神似魔:“我要你们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二十名血奴,将这座山,屠杀殆尽,而你们,什么也做不了。”
“是么?”
王钰柔懒洋洋的声音在大阵中回响。
正朝山上狂奔的巨人,突然脚底打滑,脚下原本坚实的大地,顷刻间化作流沙。
巨人们庞大沉重的躯体,直往下陷,他们越挣扎,反而陷的越快。
流沙在王钰柔的操纵下,蓦得冲天而起,化作一条条孔武有力,沙子构成的手臂。
噗得一声声响动,沙子爆发出巨大的挤压力,将巨人们攥在掌心,狠狠一捏。
犹如捏破了一袋袋血浆,血雨倾盆。
黄沙被鲜血染红,晕染大片,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二十名堪比五品武者的巨人,还未有任何建树,就折损大半。
在无妄山范围之外,王钰柔兴许战力平平。
但在护山大阵范围内,有阵法加持,一草一木,一沙一粒,皆可为她所用。
可以说,在无妄山上,除却墨台博士,王钰柔才是最强的一个!
第141章 玉碎
冯云看着王钰柔操纵流沙杀得兴起,赶忙格物令传音道:
“钰柔师姐别全弄死,给我留几个活的。”
王钰柔‘哦’了一声,二十条孔武有力的流沙手臂,攥着被拿捏得稳稳当当的血奴巨人,犹如一条条口衔猎物的蛟龙,汇聚到一起,合并为两条直插云霄的巨大手臂。
最顶端的两只巨掌,十指交错,构成一个笼子的形状,将二十头巨人不论死活,囚禁其中。
身高逼近两丈的巨人们,活似一只只被囚禁在竹篾笼里的蝈蝈,发出无力的哀嚎声。
鲜血顺着流沙构筑的巨臂淌下,显得狰狞可怖。
好家伙,这可是二十名堪比五品武者的血奴啊,放在别地,是一股可以横扫一州的强悍战力,却连无妄山都没爬上去,就被钰柔师姐远距离拿下?
冯云不得不重新估量师兄师姐们的实力排序,钰柔师姐在护山大阵的加持下,甚至可以和罗师姐掰掰手腕。
至于李谦,只能屈居战力第三。
巨人们已构不成威胁,冯云振动风雷翼悬浮空,和罗小花互成犄角,与碧罗天对峙。
碧罗天脸色极为难看,血奴的下场,令他不得不重新估量无妄山的力量。
从西门庆安提供的情报上看,墨台博士修炼走火入魔,跌境跌得一塌糊涂,闭关不出,不必考虑。
唯独需要提防的是格物院的罗小花和李谦,这两人都是四品虚实境武者,一人主修拳法,拳势刚猛,拳意绵长,生生不息,愈战愈勇。
另一人剑走偏锋,不修剑道和剑意,主修剑气,爆发力极强,平日温养在体内的剑气,若爆发出来,能轻易改变地形地势。
至于其他人,情报里只轻飘飘一句话带过:济世名医张景仲,丹道天才刘丹元,炼器宗师曾甲玄……
都是些战力可以忽略不计的小角色。
主杀戮与刑罚的碧罗天,坚信‘力量至上’,任何花里胡哨的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小道!
对圣教强者而言,敌人的鲜血,就是最好的丹药;具现神兵,最好的炼器宗师都打造不出如此武器;言灵与戒律,足以克制万法。
碧罗天桀桀冷笑一声,舔了舔嘴唇:
“看来本座有必要,用血的教训,让你们东土修真者,记住本座的恐怖。”
砰。
惊雷般的声响划破苍穹。
冯云手中的雷殛,黑洞洞的枪口,正泛出缕缕白烟。
碧罗天身子猛地向后一仰,趔趄倒退两步,最后用阔口大剑插入土中,才勉强稳住身子。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满手鲜血。
方才不知何物,击中他的额头,巨大的力道竟令他破防。
碧罗天仰头望去,翱翔于天际的冯云,手中擎着一柄造型奇怪的武器,他可以肯定这武器也是具现神兵,只是造型从未见过。
“爹爹小心,这柄武器极为霸道,五品血奴无法承受其一合之力,孩儿当初都吃了大亏。”
护山大阵外的碧羽生连忙提醒道。
碧罗天头也不回地说道:“顾好你自己,你觉得本座会输?”
“今日本座就要血洗了这无妄山,让东土修真界再无格物院……”
下一瞬,碧罗天话音未落,脸色突然涨红成绛色,噗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仿佛被折断的筷子,轰然倒飞出去。
砰砰两声,他的身体仿佛在泥土上打了两个水漂,在地面犁出一道壕沟,最后撞在护山大阵上,才堪堪停下。
他箕坐在地,捂着小腹,猛咳一口鲜血,阴蛰的眼睛死死盯着罗小花,极为憋屈地怒吼:“你……你不讲武德,竟然偷袭!”
冯云缓缓降落,立于罗小花身旁:
“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都打到咱家门口了,还讲究什么武德?”
罗小花收回拳意:“看着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跟个愣头青一样。”
“没听他说吗?人家是西圣教主掌刑罚与杀戮的首席主教,平日里打架,肯定是带一群小弟,乌央乌央攻过去”
“先自报家门,表明身份,然后放话‘本座代表圣教消灭你’,小弟们就围上去开干,等最后敌人半残,他再跳出来收割人头,回去邀功请赏。”
“大致就是这么个流程,可惜,咱下黑手下惯了,不惯他的毛病。”
冯云头头是道地分析道。
罗小花随声附和:“看,冯师弟,这就是师姐这些天教你的,管他什么阴招毒招,黑手辣手,能搞定敌人,就是妙招。”
“师姐,我悟了!”冯云肃穆道。
“悟出了什么?”罗小花以校考的语气问道。
冯云沉吟片刻:“反派往往死于话多,我辈修士,应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大善!”
罗小花满意地点点头。
一旁的碧罗天听得一愣一愣,很想抬起手给自己一巴掌,今日的所见所闻,总有种不真实的荒诞感。
冯云说得没错,在西土世界,圣教教权凌驾于世俗皇权之上,他身为执掌刑罚与杀戮的首席主教,仅仅这个名号,就足以令敌人闻风丧胆。
率领血奴,大张旗鼓地威慑敌人,呼出名讳,敌人便叩头跪拜,引颈受戮。
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然而刑罚与杀戮主教的威名,东土修真界却不起作用,这令他无比不适。
“东土世界,不论世俗还是修真界,深受儒家影响,讲究一个君子之德,为何这冯云和罗小花,总给我一种不正经的感觉?诈骗、贪财、扮猪吃虎、偷袭下黑手……”
“本座斥责他们不讲武德,他们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太卑鄙!”
碧罗天心中不禁腹诽,被逼出了吐槽之魂。
他拄着剑,缓缓起身,倏然掠起,大剑高举过头顶,以力劈山岳的气势斩下。
罗小花抬拳迎上,铁制拳套连击五拳,落在剑身侧面,每一拳都叠加前一拳的力道,最后一拳时,碧罗天的虎口已然被震得撕裂。
砰。
罗小花一记膝撞,直捣其胯下,双拳大开大合,拳头如雨点砸在碧罗天胸口,同时护体金光爆发,压制住他身上暗红色的煞气。
灵宝级别的拳套热机完毕后,每一拳都有撞城锤般的威势,落在碧罗天身上,就像一块被机关枪扫射的烂肉。
这是浮空的冯云,看到罗师姐暴揍碧罗天时,心中最直观的感受。
“一个圣教修士,不玩言灵和戒律,竟然跟一个武者玩贴身肉搏,这不是找死么?”
冯云自语道。
“让你那师姐小心点,这碧罗天的戒律已经发动了。”识海中,珈兰传音道。
“什么时候发动的?既然碧罗天已经使用戒律,为何他还在单方面挨打?”冯云不解。
“现在还看不出效果。”珈兰说道。
冯云斟酌片刻,对罗小花传音道:“罗师姐,小心他的戒律。”
“放心,我最后一拳,就送他会西天见真神。”
金属质地的拳套,与空气的剧烈摩擦下,通红滚烫。
她双拳并拢,低吼一声,重重捶在碧罗天的脊背,将他捶得嵌入泥土中。
轰隆一声,地面荡起一圈圈冲击波,掀起的狂风将周围的草木吹得歪歪扭扭。
地面赫然留下一个深坑,碧罗天浑身伤痕累累,趴伏在深坑中,一动不动。
罗小花呼出一口浊气,双手叉腰:“这就是西圣教的二号实权人物?就这?”
冯云也满脑子问号:就这?就这?就这?
“碧罗天就这点本事,如何坐稳三大首席主教的位置?难道西圣教真的只是外强中干?”
忽然间,此方天地传来一声状若疯狂的低笑,桀桀桀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你们圣教,都喜欢桀桀桀的笑吗?”
冯云识海中吐槽道。
“别把这种虚伪的货色,和我相提并论。三百年前的圣教,和现在的圣教,压根就是两码事。”珈兰抗议道。
被打进土里的碧罗天,身体突然浮空而起,双目赤红,碧绿色的头发朝天直竖。
他擎着大剑,缓缓吐出:“戒律,玉碎。”
不为玉碎,只为瓦全。
大剑横斩而出,天地间都被这道猩红色的无匹剑光所占据。
剑气速度并不快,但那无匹的威势,令冯云和罗小花,都有一种面对三品以上的强者时,才会萌生的无力感。
就像一只虫豸蝼蚁,面对即将踩下的脚掌,往往不会逃避,而是静待原地装死。
因为逃无可逃,只能争取那一丝侥幸。
这是刻写在每个生物基因里的求生指南。
王钰柔的急促传音道:“逃,快逃,这一击的力量达到三品门槛,你们接不住的!”
然而在这一剑的威压下,冯云和罗小花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莫大的压迫感如沉重的山岳,令他们步履沉重,举足艰难。
“在圣教三大首席主教中,只有本座的戒律无人知晓,因为见识过本座戒律的人,都死了,哈哈哈。”
轰轰轰。
三道厚重的土墙拔地而起,每一道土墙都超过一丈厚,阻隔在剑光与冯云、罗小花之间,这是王钰柔临时筑起的防御。
然而剑光如热刀割蜡,噌噌噌,将高大的土墙拦腰斩断,剑光的威势并未衰减多少。
“小子,你有我在,位格已到三阶,不受威压影响。”珈兰在冯云的识海中呐喊。
冯云如梦初醒,率先回过神,风雷骨翼剧震,掠向地面,将气力透支的罗小花横抱而起,朝天际掠去。
无匹的剑光擦着冯云的身体掠过,劈在无妄山的山腰位置,顷刻间地动山摇,将山体斩出一道深不见底的豁口,这才散去。
冯云惊魂未定,方才若是没躲过去,他和罗小花都得交代在这里,尸骨无存的那种。
无妄山都险些被腰斩,他俩能躲过去?
不过工部尚书石斌该高兴了,来,石尚书,我有一个修补山体的工程交给你!
罗小花发现自己被冯云横抱在空中,二十多年的钢铁直女,第一次与男人如此亲密接触,竟觉得浑身发烫。
她忍不住想靠进冯云怀中,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这种味道令她迷醉,令她浑身发痒,只想找个什么东西蹭一蹭。
但理智又在告诉她,这是自家师弟,不可有逾越之举。
冯云长舒一口气:“方才好险,差点忘了我本身就是圣教三阶的位格,这威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罗小花面红耳赤,支支吾吾道:“快,快放我下去!”
冯云低头看了一眼,平日大大咧咧的罗师姐,竟露出小女人般的娇羞神情。
这个表情他太熟悉了,以前在青楼时,那些情窦初开的雏儿,既想撩拨,又怕被日,就是这般娇羞纠结的模样。
“我这该死的魅力啊!”
冯云心中吐槽一声,振翅朝地面飞去。
此时。
斩出这一剑的碧罗天,气势迅速跌落,整个人摔进深坑中,重重喘气。
身体仿佛被掏空,他习惯性地想施展气血掠夺,从巨人血奴身上掠夺气血。
哦,忘了。
血奴们已经被干掉了。
对了,我还有补充气血的丹药。
哦,又忘了。
所有的丹药都被冯云那小子骗去。
碧罗天惊恐地发现,他失去了全部保命手段!
“方才他的戒律,名叫‘玉碎’,大概是一段时间内,承受所有伤害,再将累计的伤害反击给敌人。”
冯云将罗小花放下,望着碧罗天的情形,猜测道。
“玉碎?”
“不过这个戒律的弊端也很明显,若是无法干掉敌人,自己就会因耗尽力量,沦为砧上鱼肉。”冯云说道。
“哼,玉碎,还真会起名字。”识海中,珈兰不屑地说:
“在我那辈圣教中,这种类型的戒律,都是去当炮灰的。到了这一辈,竟被人当做压箱底的绝学,可笑。”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但往往会落得玉石俱焚的下场。
护山大阵外,目睹父亲落败的碧羽生,哀嚎一声,只觉得天塌了。
碧罗天艰难起身,连连咳嗽,狠狠地盯着冯云和罗小花,说道:“你们不能杀本座,杀了我,圣教不会放过你们!”
“本座贵为首席主教,杀了我,等同于与圣教开战!”
冯云和罗小花相视一眼,一瞬间,彼此的心意明了。
“杀你作甚?留你一命,看西圣教会花多少钱来赎你!”
冯云和罗小花双臂抱在胸前,嘿嘿笑着。
像极了两个奇货可居,待价而沽的奸商。
碧罗天神情一怔,顿时万念俱灰。
只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142章 圣树
碧罗天和碧羽生父子二人,被罗小花封住浑身窍穴,阻绝修为,打算将其扔进格物令的储物空间中。
碧羽生见状,登时想起在那方暗无天日的空间中,感受不到时间流逝、昼夜交替,只有令人心悸的死寂感。
这比流放到苦寒之地更可怖,承受流放之刑,至少能与外界交换信息,确保自己的精神状态。
在储物空间中,什么也感受不到,近乎于五感被剥夺。
更可怖的是,这令牌的储物空间内,时间流速与比外界慢得多。
他们若是关自己一个月,储物空间内却像过了一年。
当冯云和罗小花持着格物令逼近时,碧羽生疯狂挣扎,却因修为被封,只能如一只大蛆般拼命蠕动。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把我关进去,我愿为你们做牛做马,饶了我……”
碧羽生苦苦哀嚎,但冯云不为所动。
敌人越是抗拒,说明他做得越对!
碧罗天怒斥一声:“闭嘴!不就是关禁闭么?至于如此大惊小怪?本座身为刑罚与杀戮主教,什么样的酷刑没见过?”
碧羽生顿时止住哭嚎,悲悯地望了父亲一眼。
爹爹,你还是小觑了这伙人的卑鄙!
他们会将你往里一扔,就不管不顾,没有血奴提供气血,没有新鲜血肉,甚至连气血丹也没有。
仅仅每个月的嗜血欲望灼心之苦,就足以将我们逼疯啊!
当然,这些话他之感在心中哔哔,怕触了霉头。
在心中敬若神明的父亲都落败,碧羽生再不敢生出半分异心。
“早知如此,方才爹爹与他们缠斗时,我就该逃走。”碧羽生生无可恋地呢喃着。
然后在一阵七彩炫光中,身形化作一道流光,被收进格物令的储物空间。
碧罗天冷哼一声:“本座迟早会回来的!”
黝黑的格物令嗡嗡震动两声,泛着冷冽的光芒。
冯云将格物令掂了掂,抛给罗小花:“这两人就由师姐看管,反正先放个把月,后面再说。”
罗小花将令牌悬在腰带上,嘿嘿笑道:“圣教是真有钱,与之相比,大罗朝廷太过抠搜!”
“我在想,要不要专门绑架圣教关键人物,去勒索钱财,这来钱方式比指望朝廷的奉银,来得快多了。”
冯云斜看她一眼:“你悠着点,事情闹大了,就是大罗与圣教、西域诸国之间的外交纷争,别给墨台博士添麻烦。”
“我就这么一说嘛。”
罗小花挠挠头。
此间事了。
罗小花回返无妄山,她要将收缴来的金币银币,寻曾甲玄重铸成能在大罗流通的金锭银锭。
有了这笔钱,格物院接下来十年的吃穿用度,都不是问题。
现在看来,朝廷削减格物院的奉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而冯云则留在山下,传讯王钰柔,解开流沙化成的巨手牢笼。
“这二十头巨人,死了十五个,剩下五个还有一拼之力,冯师弟,不可大意。”王钰柔叮嘱道。
冯云望着手中散发着木质清香的圆牌:“没事,我试一件宝贝。”
流沙化作的粗壮手臂,分叉开来,将二十头巨人中,已经死掉的摘出去,剩下五头一息尚存的巨人,依旧用流沙束缚在他们腰间。
在王钰柔的操纵下,流沙将巨人的尸体包裹起来,细碎的沙粒将其皮肉和骨血研磨为齑粉,化作肥料,重新滋养格物院的花花草草。
算是尘归尘,土归土。
冯云望着五名面露痛苦之色的巨人,突然犯难——他不知道这返魂香该如何使用!
“草率了,忘了问碧罗天,这玩意的使用方法!”
冯云大喊一声:“看这里。”
五头巨人闻声,齐齐低头看来。
冯云提着圆牌,将之拎起,左右摇摆,学着魔术师给人催眠的样子,念叨:“睡吧,睡吧……”
巨人粗糙笨拙的巨大脸盘,露出迷惑的神色,他们本来就不聪明的脑壳,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小人儿在干什么。
“记得珈兰说过,这种级别的宝贝,是要靠神识之力操控的!”
冯云尝试分出一缕神识,沉浸到返魂香中。
一瞬间,他眼前出现了一道五彩斑斓的通道,视野被拉伸到无限远处,仿佛瞬间穿越了千万里的距离。
等一切重归平静时,冯云发现他悬浮在一棵巨树之前。
这颗树的主干笔直挺拔,成苍劲的青灰色,树冠繁茂,细枝交错,枝叶层层叠叠,遮蔽了天空。
“这是……图腾圣树!”识海中,珈兰结结巴巴道。
“图腾圣树?”
冯云重复一声,在吴尘子送他的圣教典籍中,有一章浓墨重彩地描述了关于圣树图腾的来历。
这棵圣树位于西域的圣教圣殿中,每一个圣教修士、根众、信仰教徒,一生都必须前去朝拜一次。
圣教修士的力量,皆起源于图腾圣树。
密密麻麻的根系,象征着为圣教提供气血之力的根众。
巨大的树干层层而上,代表着从七阶到一阶的七个阶位。
树干在树冠位置,分叉为三枝,象征着圣教三大教廷:刑罚与杀戮教廷、战争与毁灭教廷、财富与权利教廷。
三大教廷各司其职,每个教廷的掌权者,称为首席主教,拱卫着高居于圣树之巅的教皇。
繁茂的树冠上,每一片树叶,都代表一名圣教修士。
当有圣教修士陨落时,也会有树叶坠落,化作养分,重新归根于圣树的养分。
圣树之上结出的果实,则代表着言灵、戒律、具现神兵等等奇异的力量,谁若是吃下相应的果实,就能获得对应的能力。
每个圣教修士、根众、信仰教徒,皆脱胎于圣树。
死后,血肉重归圣树,滋养后世之人。
这大概就是圣教的教义。
“这棵树,也是现在这辈圣教修士,搞出来故弄玄虚的花样么?”冯云问道。
“不是。”
珈兰难得肃穆道:“圣树腾图,自古有之,甚至可以说,先有圣树,再有世界,最后才有圣教。”
“这一辈的圣教修士虽然虚伪,但对圣树的忠诚感和归属感,还算凑合。”珈兰点评道。
“走,往上飞。”
冯云心意一动,身体便朝上飞去。风雷骨翼并未出现,但在这方奇异的空间内,他似乎也能自由飞行。
他的身体穿越枝叶繁茂的树冠,来到最顶端,以俯视的角度望去。
“真像一棵西蓝花啊!”他不禁感慨道。
“西蓝花?”
“就是一种绿色的花菜……好吧,这个世界没有这种蔬菜。”
“不得对圣树不敬,竟将圣树与那蔬菜相提并论,实在过分!”珈兰怒斥。
啧啧啧。
珈兰在冯云心中的印象,一直是天地不尊,邪性大于人性的妖魔,若非大日剑压制,这厮定是一方祸患。
难得见珈兰会露出如此虔诚恭敬的一面。
看来这圣树,对圣教修士而言,确实意义非凡。
“看那里,那颗红色的果实,其上镌刻着一个‘噬’字,那便是我的言灵。言灵、戒律、具现神兵,在圣树上的位置越高,代表着能力越强。我的噬字言灵,在言灵一类中,算是最顶级。”
珈兰语气向往道:“也正因为圣树赐予了我噬字言灵,才让我从一个小角色,一跃而上,成为圣教三阶魔将。”
“我的具现神兵也会出现在这棵圣树上?”冯云好奇问道。
“会,但得等你死后,落叶归根,你的具现神兵才会被圣树记录、传承下去。”
冯云撇撇嘴:“那还是算了,我若死了,烧成灰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扬了即可,不用回归这圣树。”
“落叶归根,是每个圣教修士的毕生心愿,只有如此,才能证明你的虔诚信仰。”珈兰执拗道。
“呸,我连圣教修士都不算,我是墨台博士的门生,是格物院弟子。”
“但你的力量来自于圣树,你就是圣教修士,这一点你无法否认!”
“讲不通道理了是吧?好,大日剑诀!”
“停停停,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投降!”
在冯云的淫威下,珈兰怂了。
“我猜测,这返魂香的作用,就是沟通圣树图腾,找到想要操控的根众,获得圣树的同意,就可达成目标。”珈兰岔开话题。
冯云‘哦’了一声,大喊道:“树哥,我想将那五头巨人,变成我的马仔,给个面子呗。”
珈兰:……
“对圣树如此不敬,圣树理你才怪。”
话音刚落,圣树的根部飞掠来五道流光,没入冯云眉心。
冯云立刻感应到,神识中多了五道犹如牵线木偶般的丝线,可通过这些丝线,传达指令。
“谢谢树哥!”冯云欣喜道。
珈兰一阵沉默,一时间难以接受。
就像他心中奉若神明的女神,被一个街溜子呼来喝去,女神非但不恼,还对街溜子俯首帖耳。
这幻灭感太过强烈。
“圣树老哥,送我出去可好?闲了再来看你!”
冯云大声唤道。
圣树果真对他有所回应,冯云眼前再次出现一道五彩斑斓的通道,通道尽头,他已重新回到无妄山脚下。
五头巨人望向冯云的眼神突然不再迷茫,变得极为虔诚恭敬。
冯云见状一喜,让王钰柔撤去流沙的束缚。
巨人们刚一落地,就恭恭敬敬单膝跪在冯云面前,齐声低沉道:“主人。”
冯云清了清嗓子:“你们可有名字?”
巨人们摇摇头,他们只是碧罗天的移动血库和打手罢了,名字什么的,无人在意。
“没有名字,不好区分啊!这样吧,我给你们取名好了!”
冯云沉吟片刻,望着他们略显憨傻又无比期待的大脸盘,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几头巨人,像极了小老弟冯山。
算是小老弟的加大粗糙版。
“你,以后就叫馒头。”
“你,叫包子!”
“饺子!”
“烧饼!”
“丸子!”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冯云欣喜地搓搓手!
识海中,珈兰已经无力吐槽:“对这种卑微的根众而言,赐名是极为重要的大事,你能不能走点心?”
“我很走心了!给他们起的名字都是人们很日常的吃食,能让他们更快地融入社会中。”
巨人们突然咚咚几声,磕头在地,语调激动:“感谢主人赐名!”
冯云满意地点点头:“起来,跟我走!”
他风雷翼一振,低空飞行,朝京城方向飞去。
五头两丈高的巨人,尽管身受重伤,但冯云看得出来,他们的伤势正在好转,可以大步奔跑,生命力无比惊人!
“一直没问,你要这几头巨人作甚?”珈兰纳闷道。
“看家护院!”
冯云简短答道,不再理会他。
留下珈兰在识海世界中独自凌乱。
……
京城,内城。
冯云领着五头巨人,进入内城范围后,收起风雷骨翼,以免太过张扬。
但这五头巨人走在街上,本就是件极为张扬的事。
“馒头,你们平时吃什么?”
体型最大的一头巨人,被冯云赐予了‘馒头’的名号。
他声音隆隆道:“鹿、马、牛、羊什么都吃,偶尔吃人。”
“吃人这一项从食谱里划掉,以后你们不许吃人。”冯云严肃道。
“是,主人。”
五头巨人齐声答道。
临近冯家新宅,一名头戴瓜皮小帽、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胖管家,听闻动静,赶忙迎上来。
远远看到五个身高超过两丈的巨人,脸色惊恐难看。
这条巷子,只有冯家一户,换言之,这五头巨人就是冲着冯家来的。
管家额头渗出冷汗,不知主家得罪了什么人,竟有五头身形魁梧可怖的巨人来寻仇?
这可如何是好?
更难办的是,这会还有一位刑部大官,在府中做客,惊扰了贵客,老爷那边如何交代?
管家的身形在巨人面前,分外渺小,他战战兢兢杵在门口,只求能平安应付过这一劫。
“你是府上新请的管家?”冯云出声道。
管家闻声低头,看到一个身着武者劲装,头扎马尾的俊逸少年。
他的目光全被巨人吸引,压根没注意到还有个人类。
管家突然想起,家主有两子,幼子冯山乃嫡子,敦厚富态,在镜泊湖跟随嘉贤大儒读书,长子冯云俊逸飘然,在无妄山格物院修行。
他凭直觉,意识到这位正是近来风头正劲的冯家老大,冯云。
“大公子,您回来啦?”管家试探道。
“嗯,回来瞧瞧。”冯云越过管家,朝门内走,几头巨人附身跪地,从门洞中钻进去。
管家忙问:“这几位好汉……”
“不用怕,我带回来给咱看家护院的!”
“看家护院?”管家有些懵,转瞬间对这位冯家老大的能力又高看了几分。
试问内城这么多达官显贵,哪家能有五头犹如怒目金刚的巨人,来看家护院?
冯云走入内堂,闻到一股面条的香味,应是老爹和正娘在试验新品项。
果然,他俩正欣喜地望着一个面如重枣,留着络腮胡的汉子扒拉面条。
许久未见的吕余律,又来蹭吃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