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蝼蚁
李瀚光和言飞凌循着书童所述的方向,朝坊市南十三街掠去。
他们身影轻盈似燕,脚尖在鳞次栉比的青瓦屋檐上轻轻一点,身形腾飞数丈,好似有一股清气托着他们,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打水漂’。
七星宗属于道门的分支,他二人都是六品筑基境修士,李瀚光甚至已经触碰到金丹境门槛。
在年轻一辈中,李瀚光和言飞凌是宗门中当之无愧的翘楚。因此在此次秘境机缘的争夺中,代表七星宗出山。
李瀚光瞥了一眼在他身下飞速向后掠去的芸芸众生,悲悯道:“凡人如蝼蚁,夙夜操劳,为斗米奔波,实在可悲。”
“师兄,方才在那赵永坤的府邸上,我听到他一口一个喊咱们仙师,就忍不住想笑。”言飞凌掩嘴轻笑,眉角流转着无尽妩媚,万种风情地望着李瀚光。
“用师尊的话说,东土修真界沉寂太久,修仙宗门隐世不出,于凡人而言,我们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
“一介凡人,见到传说中的神仙,想顶礼膜拜,以求被赐予一两招长生秘法,情有可原。”
李瀚光轻笑道。
言飞凌咯咯笑道:“也亏得师兄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就令那赵永坤心甘情愿奉上大把财宝。”
“哼,这种人,就如那背上绑了一根棍,棍前吊着一块骨头的狗。他拼命追着骨头跑,以为只要跑得够快,就能追上骨头。”
李瀚光轻蔑道:
“至于许诺收他的儿子做徒弟,先看看根骨,若灵根精纯,便收入门下,师尊还会褒奖你我二人一番。若灵根驳杂拙劣,先于其虚与委蛇一番,再随便找个理由,逐出宗门罢了。”
“师兄,你好坏哦。”言飞凌娇声笑道。
李瀚光的视线在她挺拔的胸脯和紧实修长的腿上掠过,扬起嘴角:“晚上让你见识见识师兄更坏的样子。”
转瞬间,二人已经飞掠到坊市南十三街的范围。
李瀚光从怀中掏出一块八角形的青铜罗盘,其上有一根银色的指针。
“不愧是师兄,果然谨慎。”
“师祖赐予的小宝物,要物尽其用不是?”
李瀚光望着星盘上的指针,指向前方,不禁轻咦一声,接着指针颤了一下,晃晃悠悠地指向他,这才放下心来。
“这八宇星盘可探查感应到方圆一里内的修真者,指针指向的方位,就是范围内最强者的大概位置。”
翻译过来就是说,这儿有惹不起的存在,别去作死。
“现在指针指向师兄,就代表,师兄是这里最强的修真者。”言飞凌若有所思道。
不过坊市中,尽是些为生计奔波的蝼蚁,怎可能有修真者存在?师兄未免谨慎过头了?
言飞凌暗暗腹诽道。
李瀚光将星盘收回怀中,拇指扣在青光剑的剑镡上,杀气腾腾道:“师妹,走,师兄带你去人前显圣,享受凡人的顶礼膜拜。”
与此同时。
冯云和诸位师兄师姐们已经吃饱喝足,他们差点将冯征今日备的货全部吃完。
罗小花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满足道:“人间美味啊,为何山上的御厨做不出这般好吃的食物?”
冯云沉吟片刻,说道:“御厨都是从皇宫中调来的,兴许宫里的贵人们不兴吃这般大碗宽面。”
“这面中所加的调料,都是很常见的东西,只是加了用沸油泼下的这一道工序,就令香味大增。”
古天平若有所思道:“我在想,调配毒药时,其实无需追求材料的年份和品质,就算寻常毒材,只要搭配合理,也能发挥出惊奇的作用?”
师兄,你连吃饭时,都在想着调配毒药的事,你整天这样,会开心吗?
冯云在心中吐了一槽。
这时,李谦跃上飞剑,挪到冯征和孙婉茹身边,小声道:“麻烦您二位再煮一碗面,我想连碗端走一份,给我娘子尝尝。”
格物院众人齐齐发出嘘声,大拇指朝下,向李谦喝倒彩。
冯云都忍不住心中连呼好家伙,怀疑李谦是不是中了什么情毒?
这厮三句话不离秋瑶,人生规划全是围绕秋瑶展开。就连修行的目标,也从最开始的令父亲刮目相看,变成了带秋瑶仗剑走天涯。
现在就连吃到好吃的东西,都想的是先让秋瑶尝尝。
李师兄,我误会你了,不该说你是舔狗。
你特么已经舔到极致,进化为一条战狼。
冯征和孙婉茹相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紧张。
格物院的先生竟对他们有事相求?
“端走可以是可以,不过这面得趁热吃,不能久放,时间一长,就坨到一块,口感奇差。”冯征说道。
“无妨,您尽管做便是。”
有他这句话,冯征便放下心,将袖子撸起,在掌心啐了口唾沫,开始干活。
这时,王钰柔轻咦一声,道:“方才有人在用法器探查我们。”
“不过不打紧,我反向探查过,是两个六品筑基境的修真者,而且我已将我们的气息屏蔽掉了。”
探查和感知,精神力越强,就越精准。
身为五品阵法大师的王钰柔,是格物院内,精神力仅次于墨台博士的存在。
冯云瞥了一眼跪在路边的几人,揣测是不是谁家的父辈请来的救兵?
不过六品筑基境确定不是来搞笑的?
而跪成一排的几位士子们,也正在小声交流。
赵慕白肿着半张脸,怨毒地盯着冯云,低声道:“家里最近来了两位仙师,说要收我为弟子,你们等着,仙师会来救我们的。”
“到时候我要让他加倍奉还。”
丁嗣源羡慕道:“慕白,我也想学仙家法术,能带带我吗?”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天赋,在修真者中,这叫灵根,决定了你以后成就的上限。”赵慕白俨然以很懂行的语气说道。
苗鸿图叹息道:“我爹一心想让我跟嘉贤大儒学习治国之术,修仙,这辈子别想了。”
“不过慕白,你家的仙师,会比格物院的先生们还厉害吗?”
“废话,那两位仙师来自隐世宗门,底蕴极深,救我们出来,岂不是小事一桩?”
而巡街校尉于坚,对这种高端的话题完全插不上嘴,只能侧耳细听,心中暗暗羡慕,只恨自己没有生在这般显赫的世家中。
这时,冯云的视线刚好扫来,他们赶忙乖乖跪好,跪得端端正正。
“又有两位神仙来了!”
不知谁惊呼一声。
只见两名佩剑的年轻男女从天而降,潇洒地落在街道上。
李瀚光嘴角扬起,说道:“听到没,师妹,凡人们称我们为神仙。”
“我们隐世宗门实在沉寂太久,你我二人此次出手,要尽显仙家风范,不能辱没了七星宗。”
言飞凌颔首而笑:“那是自然。”
李瀚光望向眼前这面摊,一男一女正在忙活着。
面摊旁跪着三名士子和一位校尉模样的男人,其中一位,正是赵永坤之子,赵慕白。
初次拜访时,李瀚光对这颇有灵性的小子有印象,只是现在怎么被打成猪头?
此时还有几人正坐在低矮的长桌上,面前摆着满是油渍的空碗,应是刚吃饱喝足。
他的视线落在一名女子身上,眼前不禁一亮,随即生出一股怒意:
“如此绝美倾城的女子,怎么可以在这粗鄙的坊市吃这般简陋的食物?”
这是李瀚光看到王钰柔时,脑海中的真实想法。
同时他不禁心虚地瞥了言飞凌一眼,生怕心中所想被她洞察。
李瀚光以气机扫过眼前这些人,嗯,平平无奇,没有任何修真者的能量波动。
他上前一步,朗声道:“几位,将这些孩子放了吧,我是来自隐世宗门,道门七星宗的李瀚光,旁边这位是我师妹,言飞凌,我二人皆为筑基修士。”
冯云等人齐齐望向他,目光如打量一只猴子般好奇有趣。
“七星宗?没听过啊。”
“六品筑基境,好厉害,我好害怕。”
“来自隐世宗门的修士,派头就是不一样。”
“这两人站一块,有个词可以形容,叫什么来着,狼狈为奸?对吗,冯师弟?”
“是郎才女貌吧?不过狼狈为奸用在此刻,反而更恰当。”
格物院几人完全没把李瀚光和言飞凌当回事,六品筑基境的道门修士,就是来一千个一万个,也不够看啊。
李瀚光的脸色陡然阴沉,剧本怎么不对?
难道不应该是他自报家门,这几人被阵住,然后对他们一顿跪舔,将人质奉还,接着跪地赔礼认错?
我们是隐世宗门七星宗的青年才俊啊!
喂,七星宗啊,筑基期修为,没听说过吗?我们很强的!
“看来几位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李瀚光一手拇指扣在剑镡上,另一手在袖中掐出剑诀,一股无形的气势涌出,仿佛一团充斥着惊雷与闪电的黑云,正在他头顶凝成。
周围的吃瓜百姓们再也按耐不住了,远远站着,对这边的情形指指点点,目露期待。
言飞凌环顾四周,激发灵觉,捕捉到人们的言谈。
“这俩娃娃,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没听人家说么?是隐世宗门的,没见过世面,很正常。”
“看先生们怎么应对了,要是能打起来,就好看了。”
“我赌十文钱,这俩娃娃能坚持十个回合。”
“我跟十文,坚持不到十个回合。”
“还有没有要跟的?押定离手,押定离手啊!”
言飞凌:???
这是什么节奏?
这些凡人,为何丝毫不尊敬他们?竟然还临场开赌,押他们输赢?
不,根本不是押他们输赢,是押他们能坚持几个回合?
言飞凌脑海中无数思绪转过,想到一种可能:这几人是在扮猪吃虎!
她正欲提醒李瀚光,还不等开口,李瀚光就已杀出。
噌得一声。
李瀚光扣在剑镡上的拇指,猛地一弹,青光剑从鞘中飞出,在空中转了两圈,如离弦之箭般,刺向一人咽喉。
同时掐诀,召出几道赤色的火符,火符迅速膨胀燃烧,化成一团团巨大的火球,轰然砸去。
这两招一出,引来吃瓜百姓们一阵叫好。
但李瀚光总觉得,他们叫好的性质,类似于表演杂耍的人,表演了一招梨园戏剧里的喷火戏码,引来观众满堂喝彩。
“现在笑,待会你们一个一个,都得给老纸哭!”
青光剑的剑身呈碧绿色,须臾间化作一道青色光芒,发出刺耳尖锐的啸叫声。
眨眼间,剑光横穿街道,即将刺向一人的喉咙。
“这剑还算凑合。”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手臂布满灼伤的汉子,轻描淡写地将高速刺去的青光剑握住。
剑刃借着余势,依然在向前突进,但握着剑柄的手,却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此时,几团火球也接踵而至。
只见那名令李瀚光心动不已的女子,甩出一个响指。
火球飞行的路径上,刹那间浮现出两个阵图。
火球轰入一个阵图中,如泥牛入海,无事发生。
紧接着,另一枚阵图飞速运转,嘭得一声,将方才吸纳的火球喷射出去。
轰隆一声巨响。
言飞凌尖叫一声。
火球轰在她身上,将她轰得倒飞出去,一身纱裙燃烧起来。
神火符所化的火焰,比凡火猛烈数倍,言飞凌转瞬间化作一个火人,尖叫着在地上连连打滚。
“救命,师兄救我!”
哗啦一声,一位大婶端着一盆洗菜水,对着言飞凌泼下。
火焰被浇灭,言飞凌所幸并无大碍,只是纱裙被烧得破破烂烂,露出的细腻皮肤令男人们齐齐吞了口口水。
言飞凌起身,一把摘掉挂在头上的菜叶子,正欲怒斥李瀚光为何不救她。
却看到李瀚光整个人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就像被人一把攥住命根。
她瞬间明了,青光剑是李瀚光的本命剑,现在本命剑被人制住,等于他的半条命都被人拿捏在手心。
那人抓着青光剑,手指轻弹一下,剑身一阵剧烈抖动,濒临破碎。
李瀚光也如遭雷殛,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神情痛苦。
曾甲玄粗声道:“这剑材质驳杂,炼制手法拙劣不堪,我当年初学炼器,炼制的剑都比它强数倍。”
李瀚光心中不服,这剑是师祖赐给他的,是师祖温养了数十年的贴身佩剑,岂容你如此折辱?
他陡然睁大眼,只见控住他宝剑的男人,掌心中涌出出耀眼的火焰,将青光剑包裹其中,剑身变得通红,化作滚烫的铁水,流转变形,同时还有些黑烟升起。
那是剑中的低级材料被曾甲玄的铸火直接煅烧成气态,挥发出去。
片刻后,原本三尺多长的青光剑,变得只有一尺短,也纤细了很多,俨然是一柄匕首。
李瀚光双目失神,难以置信,他已经彻底失去青光剑的联系了。
准确地说,青光剑已经不存在了。
曾甲玄抚了抚新炼成的匕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回事。”
他随手一抛,将匕首丢回李瀚光面前。
噌得一声,匕首如同切豆腐般,刺入青石地板中,只留一个柄在外。
李瀚光嘴唇哆嗦,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究竟是谁?”
王钰柔甩了下响指,扯去屏蔽众人气机的结界。
数道五品和四品的至强气息,如决堤之水汹涌而来,毫不留情地冲击在李瀚光和言飞凌身上。
两人噗通一声跪下,五体投地,苦苦支撑。
那强大的压迫感,犹如一只从天而降的巨掌,将他们像蝼蚁般,拍在地上。
第108章 前辈?
李瀚光靠着双臂,艰难地支撑着身体,就像一道千万丈高的瀑布,在冲击在他的背上。
“师祖和师叔祖们的气机加起来,都没有这些人的强,他们究竟是一群什么怪物?”
李瀚光咬牙自语。
他从怀中摸出八宇星盘,星盘的指针指着眼前这几人,在疯狂摆动。
片刻后,星盘咔嚓一声,从正中间裂开一道缝隙,又哗啦得化成一堆碎屑。
这是师祖大人赐予的法器啊,连这些人的气机都承受不了?
李瀚光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连连叫苦:这回踢到铁板上。
他艰难地看了一眼言飞凌,这位修为稍弱的师妹,整个人蜷缩着趴在地上,脸蛋贴在地上,眼睛已然涣散失神。
“我投降,我投降!”
李瀚光在视线模糊的最后一刻,拼劲浑身力气,吼了出来。
那狂潮般的压迫力渐渐散去,眼前的景象重归清明。
他连连咳嗽,咳中带血,稍一喘息,胸腔内就撕心裂肺地疼——方才这群人,仅仅是气机,就令他伤了脏腑。
就算是师祖亲自出手,他也不可能输得如此彻底和狼狈。
李瀚光先爬到言飞凌身边,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她口中。
这是养护脏腑的丹药,原本是为他们进入秘境准备的,没想到在这里就先损失一粒。
随着药力化开,言飞凌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嘴角溢血的李瀚光,失声道:“师兄,这群人应是在扮猪吃虎,我们快逃!”
“逃?还逃得掉吗?”李瀚光苦涩道。
此时,吃瓜群众们的情绪热烈,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
方才那些押注他们撑不过十招的好赌之徒,正将怀里的铜钱摇得叮当作响。
这番情景令李瀚光备受打击。
我们来自隐世宗门凡人皆为蝼蚁筑基境修士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想起自己大言不惭说得这些话,李瀚光直觉得脸上发烫。
“师兄,现在怎么办?传讯师父来救咱们?”
“师父他老人家还在皇宫,与皇帝和圣教主教商谈秘境之事,估计无暇分身。而且我们出山第一战就落得如此下场,还有何颜面面对师父?”
“那,那怎么办?”
李瀚光权衡利弊一番,说:“先于其交涉,对方比师父,甚至比师祖还强,兴许是驻颜有术的老怪物,应该不至于为难咱们两个小辈。”
“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会会他们。”
言飞凌悄悄望向那几位仅用气机就将他们压垮的怪物,不禁打了个寒颤。
也许他们确实如师兄所言,是修炼多年,却驻颜有术的老怪物。但言飞凌凭女人的直觉判断,他们皆是二十余岁的年纪。
因为他们身上并没有师父和师祖那股沉沉暮气。
不是说随着修仙宗门隐世不出,东土修真界已经凋敝了么?这几人又是怎么回事?
李瀚光已走到格物院众人面前,他视线轮番扫过几人,最终落在那名随手将他的青光剑炼化成匕首的壮汉。
此人看起来最为年长,且体格魁梧,沉稳老练,应是这几人的领头者。
“晚辈七星宗李瀚光,有眼无珠,冲撞了几位前辈,请前辈恕罪。”
李瀚光双手作揖,对着曾甲玄一揖到底,姿态极低。
与最开始的盛气凌人判若两人。
曾甲玄蹙眉,语气有些不满,粗声道:“前辈?我才二十七,比你大不了多少,叫谁前辈呢?”
冯云差点笑出声,这性质就跟他前世时,二十多岁,不上不下的年纪,听到小孩叫自己叔叔就觉得烦。
不过也不怪人家,委实是曾师兄长得着急了些。
“还有,要求情别找我,我就是个打铁的,不管事。”曾甲玄双臂抱在胸前,耸了耸肩。
李瀚光咧了咧嘴,只想说骗鬼呢?二十七岁能有这修为?
那我在宗门修炼的这二十多年,是将青春喂了狗?
他用余光暗暗打量,试图寻找这群人中的领头者。
任何一个哪怕是临时拼凑的团体,都会有一个拍板拿事的人,只要找出这个人,博得好感,他和师妹就安全了。
在他打量之余。
李谦悄声问道:“冯师弟,他瞅咱们作甚?”
“应该是在找我们中能一言九鼎的领导者。”冯云颔首道。
“那就是在找我咯?”
冯云深深地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这时李瀚光对着张景仲深揖一礼,恭敬道:“前辈,请允许晚辈如此称呼,修真界中,达者为先,您就算年纪比我小,但修为比我高,就值得我称呼一声前辈。”
嗯,先给自己的话打个补丁,免得令其心生不悦。
李瀚光真想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看前辈的装扮和气质,应是悬壶济世的妙手神医,众所周知,医师是所有修炼体系中,最大公无私的一类。”
“方才晚辈冒犯了您和诸位前辈,恳请您原谅,晚辈会奉上一份厚礼,作为赔罪。”
面瘫男张景仲一如既往的面瘫,干巴巴道:“多厚的礼?有三千年份以上的灵材灵草吗?”
李瀚光愣了愣,等下,我敬你一声前辈,你也别章口就来啊。
三千年份的灵材灵草是什么概念你心里没数吗?
整个七星宗都没几棵年份过千的灵株,就算有,那已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宝贝,你就算将我卖了,甚至让我出去卖屁股,连卖三千年,都断然买不起啊!
张景仲看他左右为难的模样,撇撇嘴:“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何况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医师,并不管事。”
李瀚光咧咧嘴,又认错人了?
他再次低头用余光打量眼前这几人,错了一次两次,总不能错三次四次了吧?
这时,李谦激发出萦绕浑身的五毛特效,流光溢彩,矗立在飞剑上,双手负于身后,仰头四十五度,尽显剑仙风采。
像只开屏的孔雀。
然而李瀚光的目光仅在他身上一扫而过。
这次,李瀚光对着罗小花深揖一礼,恭敬道:“前辈气机雄浑内敛,应是修炼武道,武者以刚猛着称,您身为女子,能练就如此横练的功夫,晚辈深表佩服。”
“晚辈看到您的第一眼,就觉得您与那些浓妆艳抹的脂粉女子大为不同,您这飒爽英姿,在晚辈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晚辈确信,今后每一个梦境,梦到的人都会是您”
罗小花翘着二郎腿,脚尖一晃一晃的,脑后马尾一甩,对旁边冯云说道:“还别说,这小子修为稀碎,但嘴巴还挺甜,一定是哄女人的一把好手,和冯师弟你有一拼。”
就这?
冯云心中鄙夷一番,这种土味情话我能用火车皮给你一火车一火车往出拉。
也对,只会打拳的钢铁直女罗小花平时也没人给她说土味情话,这种土掉渣的说辞,对她来说已算新奇。
罗小花摆手道:“你恭维错人了,今日之事,我说了不算。”
李瀚光头上已冒出黑线,还不对?
此时李谦竭力保持高人形象,姿势已经有些僵硬,他周身的流光愈发闪耀,就算在白昼里,也犹如一根人形蜡烛,耀眼夺目。
他脸颊上的肌肉在颤动,直欲指着李瀚光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特么是瞎么?
但他不能失态,这与他的剑仙人设不符。
李瀚光叹息一声:“请前辈们别编排晚辈了,哪位前辈主事,请给晚辈一个赎罪的机会。”
这时冯云缓缓起身,走到李瀚光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隐世宗门,很了不起么?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谁给你们这么大胆量?”
李瀚光想说:隐世宗门的底蕴之深厚,远超你的想象。
但看到他身后那些气机雄浑身后的高手,将这句话生生压下,低眉顺眼赔笑道:
“前辈,今日之事,您看如何了结?只要您能消气,任何要求在,只要晚辈能办到,万死不辞。”
“你出自隐世宗门,应该对隐世宗门很了解?”
“那是自然,晚辈师承七星宗,师尊乃是五品金丹境修士,门中还有一位四品元婴境老祖坐镇。”
说这番话时,李瀚光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
就算在传承深厚的隐世修真门派中,五品与四品强者,都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
将师父和师祖搬出来,应该能让其有所忌惮。
“行了行了,别臭显摆。”
冯云不耐烦地摆手打断他:“五品四品很稀罕吗?”
他用大拇指指向身后的师兄师姐们,说道:
“这几位,五品医师、五品丹师、四品炼器师、四品阵法师、两位四品武者、一位半步三品毒师。”
李瀚光:???
师祖您老人家是战略性误判啊!
这他娘的五品和四品强者就跟大白菜一样,一窝一窝的!
这就是您说的东土修真界已经萧条凋敝,我和师妹出山之后可以横着走?
李瀚光面部肌肉狠狠抽搐一下,堆起笑容:“前辈您看今日之事?”
“我是个俗人,就有话直说了。你能赔我多少银子?或者高品质的灵材灵草法器法宝也行。”
李瀚光在身上一阵摸索,掏出三张百两面值的银票。
你丫的连个抽储物袋或者储物法宝都没有,还下山走个毛的江湖?
冯云劈手夺来,捻了捻,嫌弃道:“就这点?你不是隐世宗门的弟子,怎么这么穷?”
“我”
“去去去,跟那些小孩跪一块去。”
冯云一掌拍在李瀚光背上,将他拍飞出去。
赵慕白三人和于坚面面相觑,顿时觉得跪大街上也不算丢人,这不隐世宗门的神仙都得和他们跪一块嘛。
李瀚光面露愠色,大喊道:“士可杀不可辱。”
冯云随意瞥了他一眼,眸里闪过一抹猩红色:“好啊,那就杀了你。”
李瀚光猛地一哆嗦,方才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幅尸山血海,骸骨堆积成山的惨景。
这个年轻人,真的会杀掉自己的!
下一刻,李瀚光挪到于坚身旁,神情悲戚,扑通一声跪下。
巡街校尉于坚抹了抹手,激动道:“李仙师,幸会幸会,在下于坚,大罗京城南十三街巡街校尉。”
“幸会幸会,道门七星宗,李瀚光。”
“仙师,弟子赵慕白见过仙师,不,应称您为师尊。”
“好徒儿,让你见笑了。”
“仙师,我叫丁嗣源,有空来我丁府做客。”
“我是苗鸿图,打小就向往修真生活,请仙师成全。”
此刻跪成一排,身份尊卑差距极大的几人,竟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来,并迅速熟络起来。
冯云对站在远处的言飞凌勾勾手。
言飞凌战战兢兢走来,一边走,一边打理着自己的容颜,并迅速调整面部肌肉,让自己的表情更自然些。
“妾身见过前辈。”
言飞凌身上的纱裙已被神火符烧毁,腰腿部露出大块白皙的皮肤,显得身段更加窈窕匀称。
她笑容妩媚,声线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魅惑,说话时,不动声色地往冯云身上贴去。
嗯,是个妖艳贱货。
冯云默默在心中给言飞凌订上标签。
“前辈想让晚辈如何?晚辈可以为您做任何事。”
她将‘任何事’三个字音咬得极重。
冯云上下打量着她,言飞凌很会来事地配合他的目光,抬起手臂,原地转了一圈,神态极尽妩媚妖娆。
“您看我美吗?”她附在冯云耳边,吐气如兰。
冯云没好气道:“我就想看你剩这点布料,从哪里给我掏值钱的宝贝出来。”
言飞凌脸上的表情晃了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她强装镇定,妩媚道:“我身上最宝贝的地方,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
“行了行了,收一收,你的骚,终会变成刺向你的刀。”
冯云没好气道:“你肯定有联系宗门长辈的方式,让他来赎人。从你们这些穷光蛋小辈身上,是榨不出什么好玩意了。”
言飞凌张了张嘴,总觉得今日像活在一场梦里。
平日里无所不能,被她视作真命天子的师兄,现在如一条败狗般跪在路边。
自己颇为得意的姿色,被眼前这俊逸男子视若无物。
现在这人竟然还要勒索她的师尊。
这就是世俗世界吗?
不,我想回山里,回宗门,再也不出来,打死也不出山了!
想到这里,言飞凌留下屈辱的泪水,口中吐出一根玉简,将之捏碎。
这根玉简上烙印着师尊的一道神念,只要捏碎玉简,师尊就会感应到,也代表着他们遇到生死危机。
言飞凌埋怨道:“师尊立即赶到,你还要我怎样?”
“你跟他们一块跪着去。”
冯云脑袋歪了歪,指向李瀚光和士子们。
这时,坊市的街道突然传来一阵震动,如夏天的滂沱大雨,愈来愈强。
第109章 轰烈骑
冯云眯眼望去,街道北边的地平线上,烟尘弥漫,透过滚滚灰尘,能看到金属的高光反射出锐利光芒。
坊市的百姓们也察觉到异样。
大地在颤动,脚边的石子上下跳跃,两边的建筑上,瓦砾被震得坠落碎裂,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缝隙中,一股股灰尘往上窜。
“是铁甲重骑兵。”探查能力最强的王钰柔说道。
一队超过百人的骑兵方阵,正气势彪炳地冲杀来,马蹄重重踏在地面上,传来的震动声,像密集的鼓点。
冯云惊异地发现,这些骑兵的战马,比寻常马匹要高出一个身位,胸膛更是宽出一尺。身上披着亮银色的马铠,就连马面也覆盖着青铜色的面罩,将这些原本温顺的家畜,衬得像一头猛兽。
而马背上的骑兵,更是武装到牙齿。
每一位骑兵都身披重甲,面孔被头盔遮住。黑色的铠甲威严而厚重,胸膛铸出饕餮兽首的纹饰。手腕的臂甲带有一圈半指长的尖刺,尖刺犹如巨龙的脊柱,一直延伸到肩膀处。
他们握着一杆丈许长的重枪,枪头斜指向上,就像战舰昂起的舰首。
腰间还有佩刀和连弩,甚至还绑着灌满火药的炸弹。
骑兵们十骑一列,每一位骑兵之间以铁索相连,铁索的每一环都带着一扎长的倒钩,像一柄柄细密的刮刀,所到之处,血肉皆会刮为白骨。
前方的百姓纷纷靠向街道两旁,身子紧紧贴在墙壁上,生怕被波及。
但更多的百姓无暇躲避,如潮水般,向冯云他们这边涌来。
不少百姓被重骑兵追上,被碗口粗的马蹄碾压而过,化作一滩肉泥。
一时间,哭嚎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跪在一旁的丁嗣源兴奋道:“得救了,是我丁家的轰烈骑,爹爹来救我了!”
“在闹市街头驱使重骑兵?有没有搞错?”罗小花愕然。
冯云皱起眉头,重骑兵极难培养,先不说造价的昂贵程度,先是能找到能撑起这铠甲的人,就难如登天。
这种重骑兵难道不应该用在战场上,碾压敌军么?
为何敢堂而皇之地在京城驱使,还波及百姓?
大罗朝廷,真得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吗?
冯云站在街道中央,迎着越来越近的重骑兵,面不改色。
格物院的几位师兄师姐们也起身,一字排开,与冯云并肩站在一起。
他们单薄的身形与气焰煊赫的重骑兵毫无可比性,但潮水般的百姓逃到他们身后,不由得停下脚步。
在百姓们的认知中,格物院的神仙们一定会救他们,正如墨台博士是大罗的守护神,她名下的先生们,也会保护大罗的百姓。
可他们也知道,现在令他们陷入生死危机的,恰恰是用加在他们头上的苛捐杂税养起来的大罗重骑兵。
何等讽刺?
轰烈骑没有停的意思,格物院的先生们也丝毫没有退意。
就像一道黑色的狂潮海啸,即将冲击一道以单薄的人墙组成的堤坝。
罗小花双拳相对,跃跃欲试道:“钰柔师妹。”
王钰柔领会她的用意,掏出符笔,随手一画,一道矩形的阵图浮现而出,横贯整条街道。
这面阵图没什么功能,无法传送,也不能进攻,唯一的特点就是硬,像一堵虚幻的墙壁。
罗小花双手扶在阵图上,低喝一声,推着阵图朝轰烈骑迎去。
她要以一己之力硬撼这百人队的铁骑方阵。
“此女不自量力到极致,就算她是四品武者,也不该如此莽撞。”
跪在一旁的李瀚光摇头道。
“这些重骑兵的甲胄,似乎都达到了法器的门槛,世俗王朝竟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师兄,你说师祖他老人家面对这支百人骑兵,会如何?”言飞凌猜测道。
“师祖若能一气剿灭半数,则师祖胜。起手若无法剿灭半数人马,陷入消耗战,则师祖危。”李瀚光中肯道。
“师祖是四品元婴境的修为,但他毕竟年纪大了,真要拼命,难免因惜命而力不从心。”
“不像这女子,活脱脱一个莽夫。”
李瀚光轻蔑一笑。
在修真世界的鄙视链中,武者因为入学门槛低,修炼者基数大,招式全靠强悍的肉身硬莽,而被各路花里胡哨的修炼体系而瞧不起。
而隐世宗门的修者不喜武者,还有一个原因:
三百年前那场旷世大战中,很多武者倒戈,成为圣教的血奴。武者的气血旺盛,对圣教修士而言,是行走的气血充电宝。一个圣教修士加两个充电宝,能拖死三个同境界的其他体系修士,造成惨重的伤亡。
轰隆,一声惊天巨响打断了李瀚光的思绪。
街道中央,尘土轰然而起,遮蔽所有人的视线。
待尘埃落定,只见罗小花顶着阵法构筑的墙壁,将黑色的重甲骑兵生生阻断。
最前列的骑兵狂踢马腹,战马鼻翼怒张,口鼻中喷出一串白气,发出暴怒的嘶鸣。
骑兵方阵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后列跟上,合力冲锋。”
后面的骑兵一层一层跟上,抵在前一列的马后。
每一位骑兵都在疯狂催动胯下战马,脚后跟的马刺扎入没有铠甲保护的马腹,试图以疼痛激起坐骑的潜力。
战马长嘶,硕大蹄子刨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溅出耀眼的火星,甚至将石板踩得粉碎。
罗小花顶着阵法墙壁,浑身肌肉凸贲,皮肤下浮现出小蛇般的青筋。
咔嚓一声。
盾墙向后退了半尺。
并非是罗小花气力不支,
而是地面无法支撑她的身体,双腿已经斜斜地陷入地面,犁出一道深深的壕沟。
待身形彻底稳住后,罗小花双手支撑盾墙,没有再退半步。
任凭盾墙外的骑兵如何冲击,也无法撼动她的身躯。
罗小花vs百骑轰烈骑!
打了个平手。
李瀚光和言飞凌跪在一旁,嘴巴半张,神情呆滞。
眼前这一幕已经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李瀚光抬起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喃喃道:“这娘们不是人类吧?这是人干的事?”
赵慕白连忙拦住他,痛心道:“师尊,不至于,咱不至于。”
百姓们开始还为罗小花忧虑,看到她如此强悍英武,也纷纷开始叫好。
轰烈骑的骑兵看到眼前这一幕,隐在头盔下的脸,满是骇然之色。
他们这支骑兵,是大罗帝国造价最昂贵的部队。
这身沉重的甲胄是用一种能抵消冲击力的特殊材料冶炼而成,一套的造价与等重黄金相当。就算甲胄内的战士死了,也必须将甲胄收回,以供下一位骑兵使用。
身下的战马也不是凡品,与格物院一位先生培育的猊马同源同宗,只是血统比猊马差了些。
最难的是训练能自如驾驭甲胄和战马的骑兵,能被选入轰烈骑的战士,莫不是以一敌十的好手,是士卒能获得的最高荣誉。
轰烈骑数量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两千,但这两千铁骑,足以碾压任何常规战场。
现在整整一百骑在这里,却被一个女子以蛮力撼动。
这已经完全超越骑兵们的认知。
罗小花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满脸闲庭信步的轻松。
“接下来我要开始我的表演了。”
她的手上戴着冯云送她的拳套,狠狠一拳砸在阵法盾墙上。
轰得一声,最前列的骑兵纷纷觉得一股泥石流般的蛮力涌来。
但他们的甲胄可以吸收一定程度的外力,因此不觉得有何不适。
轰,轰,轰
罗小花鼓动浑身气机,一拳接一拳,砸在盾墙上,每一拳都叠加了上一拳的力量。
开始的拳音宛如战鼓擂动,接下来如巨石从山崖滚落,轰然砸入水中,溅起万丈惊涛。
当她连续轰出十拳后,拳势已如从天而降的陨石,铁制的拳套与空气剧烈摩擦,爆发出流星般耀眼的光芒。
阵图盾墙后的骑兵如遭雷殛,阵型已然崩解,巨大的冲击力已经超过了甲胄的缓冲能力,铠甲内的骑士们气血翻涌,浑身每一寸骨头都像有一柄钝刀在狠狠挫着。
此刻甲胄反而变成了一具笼子,将他们困在其中。
不少支撑不住的骑兵在奋力嘶吼,但他们的吼声透过面颊的缝隙传出,变得瓮声瓮气,毫无作用。
轰。
罗小花的拳头砸在盾墙上,每一拳都将盾墙砸得向前推进几步。
盾墙抵着骑兵们滑行,像是在铲一坨垃圾。
“散开!”
骑兵中领头之人下令道。
“将军,我们之间都以锁链相连,散不掉。”
“斩断铁链。”
骑兵们顶着巨大的冲击力,从腰间拔刀,乒乒乓乓斩在战马之间连结的铁链上。
原本是为了强化轰烈骑的冲击力,才将他们彼此以铁链连结,现在却成了阻碍。
罗小花察觉到他们的企图,拳势节奏更猛,根本不给他们抽刀斩锁的机会。
一边重拳出击,一边爆发出狂笑。
整个坊市南片都充斥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
外围不知所以的吃瓜群众都麻木了,今天见到的奇闻奇景着实太多,就算爱吃瓜,也不能这么吃。
李谦看到这一幕,缩了缩脖子:“完了,罗小花更猛了,以后我的日子只会越来越惨。”
冯云瞥了他一眼:“你之前说那招剑气滚龙壁,是留给罗师姐的绝招,但你可知道罗师姐是否给你留了后手?”
“已经到她的极限了。”张景仲双瞳呈现耀眼的金色,目光扫过罗小花。
“罗小花连出三十多拳,每一拳都叠加了上一拳的力量,这对她身体负荷太大,再继续下去,她的肉身会崩坏。”
嘶我狠起来,连自己都打坏。
不愧是钢铁直女,恐怖如斯。
冯云暗忖道。
“最后一拳。”罗小花哈哈狂笑。
她整个身体向后一仰,伸出手臂,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拳头就是那弦上之箭。
轰。
拳头发出尖锐的音爆声,与空气剧烈摩擦,犹如一颗流星,轰击在盾墙上。
拳势带起的狂风,将道路两边的屋顶掀飞,腾空而起的砖瓦又被绞得粉碎。
拳与盾墙撞击的那一点为中心,爆发出一圈透明的气浪,气浪炽热滚烫,所有人齐齐抱头蹲下,避免被波及。
而跪在墙角的几人反倒不用躲避,可以完整目睹这一拳的盛景。
盾墙无法承受这一拳的威能,轰然粉碎,幻化为虚影消失了。
重甲骑兵们身上的甲胄,硬扛余威,连人带马,被轰飞近百丈。
来时气势有多彪炳煊赫,现在就有多狼狈可怜。
不少人的铠甲碎裂,露出七窍流血的脸,脸上呆滞的表情仿若大梦未醒。
有的直接昏厥过去,从马背上栽下,被马鞍上的铁链挂着,不知被受惊的战马带去何处。
不过铁甲与地面摩擦生出的火花甚是耀眼。
这一拳的威力之下,还能硬挺着的人,寥寥无几。
李瀚光目睹这一幕,突然失声笑道:
“我算个屁的天才,修道三十载,才筑基成功,如果我都算天才,那这些人算什么?神仙?圣人?大能转世?”
“师祖误我啊,将我关在宗门中修炼,与那坐井观天的蛤蟆何异?”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说到这里,李瀚光竟呜呜啜泣起来,像受了莫大委屈般。
言飞凌将他揽在怀中,柔声细语安抚着。
今日之事对李瀚光的冲击太大,直接令他的道心处在崩坏的边缘。
此时罗小花已然力竭,但整个人的状态极佳,精气神反而处在最巅峰的状态。
于她而言,能酣畅淋漓地打一顿拳,就是人生最畅快之事。
冯云眼睛一眯,看到有一骑兵拔出佩刀,策马前驱,对着罗小花的脖子斩去。
罗小花察觉身后恶风袭来,只来得及转身一瞥,无力躲避。
李谦身为武者,反应最快,他二指并拢,激射出一道剑气。
但剑气在这铠甲上只留下一道痕迹,再无事发生。
“师姐小心!”
话音刚落,就听到砰得一声巨响。
骑在马背上挥刀之人,不知被何物击中,胸前铠甲的饕餮纹饰碎裂,甲胄向内撕开一个大洞,锋利的断茬处深深地嵌入伤口中。
不仅如此,他整个人加上百斤重的铠甲,都被击得倒飞出去,哐当一声坠落在地。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冯云单手擎着雷殛,仍保持着设射击的姿势。
雷殛的枪口冒出缕缕烟雾。
被雷殛一枪破防的骑兵拄着刀站起来,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暗红的血迹从面甲的缝隙中渗出。
砰。
冯云又开了一枪,将他的头盔打掉,说道:“你就是这支重骑兵的将领?我们来谈谈吧。”
那人挺直身躯,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将佩刀横举在身前,冷声道:“有何好谈?你们竟敢袭击大罗的军队,死罪难逃。”
冯云冷笑一声,径直上前,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他的眉心,手指扣在扳机上,冷漠道:
“现在可以谈了吗?”
跪在街边的丁嗣源脸色煞白,带着哭腔喊道:“求你别杀我爹。”
贵为五品武将,麾下拥有半数轰烈铁骑的骁勇悍将,丁克,被儿子的这一声哀求击溃心理防线。
他嘴唇嗫嚅,将刀放下,手指不住颤抖。
“你想谈什么?”
第111章 星泫子
李瀚光和言飞凌的师尊,道号星泫子,四品元婴境初期,中年妇人的模样,丰韵清冷。
看似保养得当,实际上寿元已超一百二十岁。
星泫子放眼望去,坊市街道一片狼藉,她的两个徒弟模样狼狈,与几个陌生面孔跪在一起。
徒弟们似乎在对她喊话,但不知为何,星泫子听不清,像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屏障。
但原本被宗门上下视作宗门希望的两个徒弟,此刻灰头土脸,甚至连往日的锐气都消磨殆尽。
星泫子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怒气,低声道:“我等隐世宗门,已有百年未出世,难得出山,为东土修真界寻求重现辉煌的机会,竟如此欺辱我的徒儿?”
“是谁干的?”
她最后这这句话以一门音波法术吼出,如同一声狮吼,方圆百丈的百姓都捂住耳朵,胸膛中气血翻滚,满脸痛苦之色。
冯云瞥了她一眼,低声不满道:“又是一个不顾百姓性命的老神棍。”
“李师兄,做掉她,下手干净漂亮些。”
“明白!”
李谦跃跃欲试,驾驭飞剑腾空而起。
李瀚光和言飞凌心中大呼不妙,师尊完全没意识到她即将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怪物。
“师尊修为比你我都高,探查能力也强得多,她就没察觉到这些人都是四五品的气机么?”李瀚光焦虑道。
“她好像也没听到我们的喊话提醒。”言飞凌说道。
“一定是那个擅长阵法的女子,施展手段,将他们连同我们的气机屏蔽了。扮猪吃虎,呵呵,好熟悉的套路。”
李瀚光狠得牙痒痒。
若他和师妹提早察觉这些人的真实修为,一定不会作死往上冲。
现在师尊似乎也要着道了。
李谦脚踩飞剑,战意高昂,他低头看了一眼,周围无数百姓正注视着他。
“这是我李某人展示自己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让冯云那小子一个人出尽风头。”
他飞到与星泫子齐高的位置,双手负在身后,淡淡地说:“天不生我李谦,剑道万古如长夜。”
听到这句话的冯云,脑子里闪过一串问号。
“我记得我没给李谦说过这句话,难道是他自己悟出来的?”
星泫子冷笑道:“李谦?无名小卒,没听说过。”
她上下打量了李谦一番:“明明只是个六品凝神境武者,却将大量气机消耗在御剑飞行和护体流光上,如此舍本逐末,如何登顶武道至尊?”
“六品凝神境?”
李谦皱了皱眉,低头喊道:“王钰柔,将我身上的屏障撤掉。我正准备人前显圣,别影响我发挥。”
“我不是怕她被吓跑嘛。”
王钰柔有些委屈,抬手打了个响指。
跪在一旁的李瀚光和言飞凌相视一眼,齐齐说道:“果然是在钓鱼,卑鄙!”
李谦身上那层遮蔽气机的无形屏障消失了,一股凌厉的剑气从体内爆发,像三九天凛冽的寒风。
星泫子心中一沉,片刻之间,眼前这浮夸狂妄的年轻人,爆发出的气机节节攀升,六品,五品,四品直至四品中期才停下。
“原来道友隐藏了修为,方才在下言语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星泫子的表情不再那么冷漠,语气和善了很多。
冯云仰头看着他们,不禁感慨:“修真者之间,果然实力才是硬道理。前一秒还说李谦是无名小卒,后一秒又以道友相称,要不要这么现实?”
“不知我那俩孽徒,如何得罪了道友?在下来自道门七星宗,在门中有几分威望,只要道友放了我那两个徒儿,我七星宗自然也会拿出诚意,来补偿道友。”
李谦伸出小拇指,挖了挖耳朵,撇嘴道:“我觉得,你试图在用宗门压我。”
“呵呵,道友知道就好。我隐世宗门,封门闭山上百年,底蕴之深厚,是你这般闲野散修无法想象的。”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李谦体内蕴藏的剑气在翻涌,衣袍猎猎作响,每一个毛孔都绽放出雪亮的光芒,就像即将爆发的一场雪崩。
星泫子如临大敌,速速向后退去。
虽然很多年没有战斗过,但最基本的常识她还记得。
面对武者时,切不能被近身。
只是这李谦,应是个剑修武者,他为何手中无剑?主修剑道?还是剑术?
这些基本信息,星泫子都不了解,但先拉开距离,总是没错的。
“嗯?”
只见李谦抬起手臂,三指并拢成剑,指尖隐隐有剑气透出。
“剑气?”
星泫子心中释然,绷紧的身躯也放松了些。
此子当真是剑道武者的典型反面教材。
武者大多粗鄙,一身横肉只会挥拳横推,唯有剑修武者能飘逸出尘些。
因此好些剑修武者一味追求剑招好看,剑意高远,至于战力,无法恭维。
眼前这李谦,应该也是这类重其形而不重其实的虚荣剑修武者。
耗费大量气机驾驭飞剑御空飞行,激发护体神光,只为好看,不修剑道也不修剑术,反而靠凝聚剑气来对敌。
从头到尾都透着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之感。
星泫子在腰间一拍,唤出一柄剑脊镂空,剑镡饰以星斗的道剑。
底下的冯云眼睛一亮,是储物法宝。
目测是个大鱼。
星泫子一手擎着道剑,一手挥舞拂尘,口中念念有词,头顶生出一幅太极阴阳图,阴阳图绽放出黑白两色光芒,旋转着将她守护其中。
同时道剑的剑身攀附着几道游龙般的闪电,剑尖处凝聚出一团耀眼的雷球,若仔细看去,这颗雷球是由细密的闪电组成,不时地有电光逸散而出,发出噼啪的声响。
星泫子的面庞被雷球照耀得忽明忽暗,心中已有盘算。
这李谦从气机上判断,应是四品中期,但他耗费神力维持御空姿态和护体神光,实力得打个八折。
又仅凭华而不实的剑气御敌,又得打个七折。
折上折一算,这厮只能发挥出不到六成的功力。
她的胜算很大。
星泫子扬起嘴角,探出神念,感知到还有几个隐世宗门的高手正在窥探战局。
隐世宗门并非铁板一块,其中有很多分支,譬如她所在的七星宗,就属于道门分支,他们都传承自道祖天尊。
只是道祖天尊自三百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就下落不明,不知是隐匿了还是陨落了,曾经统治半个东土修真界的道门,群龙无首,也就分裂为几个大宗门和诸多细小门派。
还有隐世的佛门僧侣和其他修者体系的门派,也都借着圣教秘境开启的机会出山,试图争夺一份机缘。
他们这些各自代表宗门的强者,于大罗朝廷、东圣教主教商讨进入圣教秘境之事,其中又诸多限制,名额有限。
因此当她得知自家弟子被人扣下时,与她一同出席商谈的其他宗门莫不心怀鬼胎,等着看七星宗出糗。
“哼,正好降服你这不知死活的剑修,杀一儆百!”
星泫子激发浑身元力,灌入雷球中,雷球已分外凝实,蕴含的力量令下方的大罗百姓心惊不已。
“一群蝼蚁,被波及到了,休怪我手下无情。”
星泫子横斩一剑,雷球呼啸着朝李谦掠去。
这天雷是她取自天罚雷劫之中,对肉身伤害不明显,但对神魂损伤极大。
武者也就肉身强悍些,精神力方面的修为一塌糊涂,攻其软肋,正好不过。
此时李谦也出手了,在星泫子蓄势之时,他也在酝酿大招。
他只是将高举的手臂斩下,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懒洋洋的。
然而一道雪亮的剑气,呈一个巨大的圆弧,朝前斩去。
这道剑气,仿佛将这片天地之间的空间斩为两半,又像连接了天与地,街道的青石板也被剑气割裂,又被犁出一道深深的壕沟,泥土向外翻出。
星泫子的神情晃了晃,心中一沉:“好强的剑气。”
她想夺,但她的心神与被发射出的雷球相连,若是闪躲晃动,神识中断,雷球威力将大打折扣。
此时此刻,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狭路相逢勇者胜。
星泫子双指并拢,在道剑上一抹,指尖划破,在剑身上划下一道血红的痕迹。
向前突进的雷球也掺了一抹殷红,爆发出的气势更加森然可怖。
此方天地间,晌午的日光都黯然失色,所有人的视线中,只剩下一道弦月般的雪亮剑气,和一颗暗红色的天罚之雷。
轰隆。
雷球与剑气相撞,雷球陡然膨胀,仿佛要将剑气吞噬,一道道粗大的电光激射而出,劈在下方的建筑上。
冯云看向王钰柔,说道:“布下阵法,不要波及到百姓。”
这次王钰柔不敢托大,摸出符笔,连连刻画。
雷球与剑气之下,浮现出一个透着紫光的巨大阵图。
阵图呈圆形,中央有一个隽永的‘守’字,直径过百丈,足以将半个南十三街的坊市庇护住。
这阵图又像一个托盘,将雷球与剑气之间迸发出的气劲向上托起。
嚓得一声。
弦月般的剑气如热刀割蜡,径直劈开了呈血色的雷球。
雷球从正中间裂开,消散无形,但剑气依旧势不可挡,刹那间劈去百丈远。
星泫子首当其中,被巨大的剑气竖劈而过。
她怔怔地望着前方,两眼空洞失神。
头顶的莲花道冠左右崩开,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披散着,身上的羽衣道袍从中线裂开,自肩头滑落,露出贴身的亵衣和裈裤,以及单薄衣裳下的一抹春光。
无数百姓看到这一幕,齐齐‘哇’了一声。
冯云和格物院几位师兄师姐不由得低头扶额,倍感头痛。
感情你搞这么大声势,就破了人家的衣服?
让你赢得干脆漂亮一点,不是这个漂亮的意思!
虽然星泫子的身材确实很漂亮,这一点冯云不能否认。
在看待美好的事物时,他还是相当客观的。
一旁跪着的李瀚光赶忙低下头,心中默念‘非礼勿视’。
星泫子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叫,目光慌张地环顾左右,双臂紧抱在胸前,试图遮住伟岸的沟壑,徐徐降落下来。
七尺大ru,不对,奇耻大辱!
星泫子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多岁,在七星宗中辈分极高,向来清冷,未有道侣。
用大白话说就是,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今日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破了衣裳,近乎半衤果的呈现在一群蝼蚁般凡人面前。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浑身颤抖地降落在地面,李谦也御剑而来,两指并拢,激射出一道狭长的剑气,抵在她喉间。
“你输了。”李谦傲然道。
“你,你无耻!”
“你应该谢我,若不是最后一刻,我收回剑气的大半威力,破开的就不是你的衣裳,而是你的肉身和元婴。”
星泫子默然,这一刻,无尽的后怕涌来。
原来他是手下留情了,与丢掉性命相比,颜面上的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星泫子陡然间对李谦生出一股莫大的感激,虽然方才他们还兵戈相间,但现在,星泫子只想甚至想对眼前这男人以身相许。
用冯云前世的专业名词讲,就是斯德哥尔摩情结!
星泫子拱手一揖,伏身鞠躬。
而李谦矗立于飞剑之上,居高临下,视角正正好好。
“大,大,大”
他瞠目结舌,讲话烫嘴般说不利索。
星泫子挺直身子,亵衣里的大白兔上下跳了跳,疑惑道:“大什么大?”
李谦将头扭到一旁,脸一直红到耳根,义正言辞道:
“大可不必!”
星泫子低头看了一眼,嗯,根本看不到脚,瞬间了然,反而大大方方笑道:“道友有如此修为,想必已经修炼百年,武道之心却不够澄澈啊!”
“什么修炼百年,我今年才二十四!”李谦涨红脸道。
星泫子扶住额头,眼前直发黑,一阵站立不稳。
二十四,二十四,二十四岁的四品剑修武者?
这是什么概念?
只要不中途夭折,绝对有机会冲击四品与三品间的天堑!
“罢了,终究是贫道小觑了江湖散修,今日输得彻底,道友想如何补偿,尽管开口。”
“这得我师弟说了算。”李谦指了指冯云。
“师弟?你师承何人?”
方才不让他暴露格物院的身份,是怕把这星泫子吓跑,现在他赢了,应该不用再隐瞒吧?
“格物院,墨台博士。”
这时,王钰柔撤去屏蔽在众人身上的屏障,几股至强的四品五品气息如洪水般席卷而来。
星泫子浑身一凛。
她突然想起,离开宗门抵达大罗京城后,有一个名字反复被人提起。
墨台博士,道门二品强者,无妄山格物院之主,她的门生皆是各大修真领域的天才。
原来就是这些年轻人么?
呵,星泫子心中感慨万千。
隐世宗门,封山潜修上百年的隐世宗门,原本只要一出山,就应震慑东土修真界的隐世宗门,与这世俗中的小小格物院相比,简直就像个笑话。
第112章 人心叵测
李谦带着星泫子走来,扬起嘴角道:“冯师弟,幸不辱命,成功拿下,请师弟发落。”
冯云面部肌肉狠狠抽了抽,此情此景,就好像山贼喽啰掳了一个美艳少妇,献给山大王做压寨夫人。
冯云看向罗小花:“罗师姐,给星泫子前辈拿一身衣裳。”
罗小花‘哦’了一声,在格物令中一阵摸索,掏出一件武者劲装,递给星泫子。
武者打斗最费衣服,她在格物令中存了上百套服装,都是清一色的黑色劲装。
星泫子瞳孔微缩,她注意到这些年轻人腰间都悬着一枚黑铁铸就的令牌,都是储物法宝么?
储物法宝对修真者而言,极为珍贵,就是她七星宗,也只有寥寥数人拥有储物法宝。
而这格物院的弟子们,竟将储物法宝当做常规装备?
不过星泫子很快释然了,单从这李谦身上体现出的战力看,都能和七星宗的掌门较量一番。
现在这罗姓女子透出的气机,隐隐比李谦还要强出几分。
此等天骄翘楚,拥有储物法宝也很正常。
她望着那与自己气质完全不符的武者劲装,强忍嫌弃道:“谢过道友,我那腰带也具有储物功能,里面存着几件衣裳,贫道还是穿自己的衣服。”
冯云晃了晃手中精致的金丝质地的腰带,摇头道:“道长输给了我家师兄,这储物腰带就是我们的战利品。”
欺人太甚星泫子脸上的笑容像水波般晃了晃,稳住心神道:“储物腰带里有些补充元力的丹药和灵石,道友尽管拿走,但这腰带还请还给贫道,储物法宝委实太过贵重,若是失去,贫道无法向掌门真人交代。”
不等她话音落地,冯云已将神识探入腰带中,查看其中内容。
星泫子:???
山外的修真后辈们做人做事都这么不讲究吗?
扮猪吃虎引她着道也就罢了。
当着她的面搜刮她的储物腰带,万一里面装着些贴身衣物和私密情趣小玩具,被发现了岂不是很尴尬?
你这是侵犯我的个人隐私!
星泫子正欲爆发,但有几股至强的气机一直牢牢锁定在她身上,她不敢造次。
冯云收回神识,心中不禁骂了一声寒酸。
跟三品丹师方格的收藏相比,星泫子的储物腰带里的东西简直寒酸至极。
也就一些丹药和灵石有点用,对他来说,至少得进入犹上境,寻回珈兰的噬字言灵后,才用得上。
冯云沉吟片刻:“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你若能引来别的隐世宗门的修真者,我就将这腰带还给你。”
星泫子忽闪忽闪眨巴着眼睛。
道长,你的领悟能力太差劲了,不上道啊!
冯云心中腹诽。
“你们隐世宗门是为犹上境才出山的吧?犹上境内的机缘就那么多,各凭本事争抢,你七星宗也不敢说万无一失。现在你只要能将其他宗门的修真者引来,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你想打劫隐世宗门?”星泫子难以置信道。
“打劫这个词太过粗鄙,我们这分明是劫富济贫的侠义之举!”
冯云大义凛然道:“你看着坊市街道,被你们打打杀杀毁成什么样?那边还有百姓受伤,死去,他们的家人都需要抚恤。坊市摆摊的老板们,也没法做生意,这损失谁来承担?”
“你们这又是世家子弟,又是领兵大将,又是隐世宗门的神仙的,得亏今日我格物院的师兄师姐们在,才能伸张正义,给这些可怜的百姓们讨还公道!”
星泫子扶着额头,眼前再次发黑:你们格物院做事,路子这么野吗?
就连李谦和罗小花都不禁看向左右,无法直视冯云。
王钰柔、曾甲玄、刘丹元、古天平几人也往后挪了挪,想离冯云远一点,怕雷劈下来时,波及到他们。
能将如此卑鄙无耻之事,说得这么慷慨凛然,这脸皮的厚度,堪比城墙拐角,普天之下恐怕只此一家。
罗小花传音道:“冯师弟,会不会太过火了?这么做,会将格物院推到隐世宗门的对立面啊。”
“如果我猜的没错,墨台博士和格物院,已经被针对了。”冯云传音道。
“犹上境即将开启,东圣教主导此事,隐世宗门出山欲要分一杯羹,就连东土修真界的仇敌,西圣教都派出使者前来大罗交涉,唯独我们格物院,没有得到朝廷方面的官方通告,就跟局外人一般。”
“墨台博士号称大罗的守护神,格物院诸位师兄师姐们都是四品五品的强者,现在京城局势如此混乱,我们反而毫无存在感,这合理吗?”
“既然没人请咱格物院上桌吃席,那咱们就掀了桌子,谁也别吃了,有何不可?”
“更何况,师姐新获灵宝拳套,战意高昂,用这些隐世宗门的人砥砺武道,正正好好。”
罗小花撅起嘴思量着冯云的传音。
她是格物院的大师姐,墨台博士闭关,大小事宜由她拍板,但冯师弟分析的这些,她还真没想过,委实是格物院与世无争惯了。
但现在冯云一席话,确实点出了局势的诡异之处。
不过她是习武之人,头脑简单思维很直,这些弯弯道道的东西想不来,不过冯师弟有一句话说道了她心坎里:
用这些隐世宗门的人砥砺武道,正正好好!
她传音道:“听师弟的,干就完了!”
冯云心中舒了一口气,成功说服罗师姐。
接着他对李谦传音道:“等隐世宗门的人来了,搞定他们,抢了他们的宝贝。”
李谦传音回复道:“我李某人是为了钱财而与你狼狈为奸的人吗?”
“事成之后,分你两成。”
“我是!”
李谦欣喜若狂,满口答应道。
冯云心中哼哼一笑,深藏功与名。
李谦有多缺钱,他是最清楚的!
先前用剑气毁了大半逍遥楼,又无钱赔偿,无奈与逍遥楼签下一万两白银的欠条。后又试图为怡红院的秋瑶花魁赎身,以秋瑶的身价,没个五六千两银子下不来。
等秋瑶肚子里的孩子生了,孩子的奶粉钱、读书钱、买房买车钱、娶媳妇钱都是大把大把的银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在冯云搞定罗小花和李谦这两大四品战力的同时,星泫子也在心中合计。
七星宗在道门大大小小的分支门派中,只能算中游水平。
掌门是四品大成修为,但年老体衰,此生无望冲击三品。
几位护法长老大多在五品境界,如果没有特殊机缘,撑死修炼到四品。
而所有隐世宗门面临的最大问题,便是青黄不接。
他们这些掌门和长老,都是活了一百多岁的老家伙了。八十多年前西方圣教与大罗皇朝大战一场,大罗人口锐减,青壮埋骨沙场,新生儿不足,直接导致修仙宗门找不到根骨合适的传人。
众所周知,成为修真者,得从娃娃抓起。
东土修真界的困境,就是人口老龄化严重,后继无人。
李瀚光和言飞凌这俩修炼了近三十年,才勉强筑基的战五渣,在七星宗的后辈中已是最杰出的翘楚。
可见东土修真界的人口结构问题有多严峻。
“犹上境只能五品以下的修者进入,其他隐世宗门的底蕴比七星宗深厚,那些老家伙势必会将好东西赠给小辈们,瀚光和飞凌并不占优。”
“不如就应承下这几人的要求,在小辈们进入犹上境前,先阴那些老东西一把。”
“此事可行!”
星泫子一番权衡利弊后,出言道:“我答应你!”
不多久,身着武者劲装的星泫子腾空而起,穿过王钰柔布下的阵法屏障,腾空而起。
“这罗小花的衣服也太紧绷了,勒得我喘不过气,她胸前连二两肉都没有吗?”
星泫子撕扯着劲装的上衣,直到将衣服撕开一个裂口,露出一寸沟壑,才觉得舒坦些。
她故意飞得慢吞吞,一幅心情极佳,闲庭信步的模样。
这时,三道人影迎着她飞来,皆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一个身披玄白相间的老道,捻着胡须,上下打量着星泫子,阴阳怪气道:“方才星泫子道友与那剑修武者互拼一记,衣裳被破,怎的?现在要背弃道祖天尊,专修武道么?”
这老道是青羊门掌门的师弟,修道一百五十余载,四品元婴初期修为,道号阴虚真人。
星泫子瞥了他一眼,扬起嘴角道:“道祖天尊他老人家,已经失联多年,若是犹上境中有天尊的线索,我转修武道又何妨?”
“此话何意?”
另一位浓眉大眼国字脸的中年道士急迫道。
星泫子心中一喜:上钩了。
“那边几人,手里有犹上境的地图,我与其鏖战一番,险胜一筹,对方作为补偿,给我一份地图副本。”
她从怀中摸出一卷草纸,在三人眼前晃了晃。
不过这草纸,也确实是茅厕里的草纸。
国字脸道士伸手欲夺,星泫子须臾间将草纸重新塞回怀中,淡淡地说:“桑延子道友这是要硬抢么?”
“我星泫子与人大战一番,才换来的宝贵地图,你招呼不打就要抢,你身为桑山门副张教,就如此对待道门同仁?不知道祖天尊在上,看到此情此景作何感想?”
星泫子痛心疾首道。
一旁那位浑身干瘦,腰背佝偻的老者充当和事老,笑道:“星泫子道友说笑了,虽然道门分裂为大大小小上百分支门派,但道祖天尊回归之日,我等必将相应天尊号召,重聚一堂。”
“既然如此,此次犹上境之行,我们不更应相互协助么?先前几次犹上境开启,皆在西方圣教的领土内,我东土修真界对其知之甚少,若是星泫子道友获得了犹上境的地图,理应与我等共享,方能对得起道祖天尊的教诲。”
呸,你这是在道德绑架我?
星泫子在心里唾弃了他一口,但只要我没有道德,你们就休想绑架我!
她冷笑:“那怎么没见你把你紫莲宗的修炼资源,匀一些出来,给我七星宗?我七星宗实力微末,比不得你紫莲宗,按你的理论,不应与我等共享,才能对得起天尊他老人家的教诲么?”
来自紫莲宗的老道脸色陡然阴沉,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星泫子,一股阴冷的气息爆发出来。
其他两人也蓄势待发,准备硬抢。
星泫子浑身缠绕着噼啪作响的闪电,掌心凝聚出一颗天罚雷球。
“呵呵,软的不行来硬的?刚好,我星泫子向来吃硬不吃软。你三人联手,我必然不是对手,但我会毁了这份地图,你们谁也别想看。”
“咱们境界相仿,我若一心想逃,你们无法杀死我,但我会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就说你们残害同门。今后你青羊门、桑山门、紫莲宗,就是我道门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咱们走着瞧!”
此言一出,三人果然心生忌惮,收敛杀意。
星泫子见火候已到,因势利导:“掌握犹上境地图的那几人,就在前方,除了那名剑修武者与我实力相仿,其他几人修为稀松平常。”
“你们感应一番,他们的气机大致在六品上下。你们三人联手,定能将其拿下。”
“紫莲道友,你元神修为最强,你来探查一番。”国字脸的桑延子沉声道。
来自紫莲宗的老者,道号就称作紫莲。
他闭上眼,探出元神,仔细感应。
“确实,除了那剑修武者的气机在四品中境,其余人的气机都微不可查。”
“动手!兹事体大,我几人若能先一步掌握犹上境的详情,我们的弟子夺取机缘的概率就大一分。”
阴虚真人冷声道。
三人绕过星泫子,化作三道流光,朝坊市方向掠去。
星泫子呼出一口气,找到一处视角清晰的制高点,准备看戏。
“唉,虽然诓骗这几人,心中有所不忍,但也只能怪你等心怀叵测,天道轮回罢了。”
几息后。
坊市南十三街方向,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不时有法宝和真气的光芒绽放。
一道如洪水大瀑的剑气直冲霄汉,雪亮的剑气几乎要将这方天地刺穿。定睛细看,国字脸的桑延子,被冲天而起的剑气洞穿腹部,鲜血飘洒,口中惨叫连连。
阴虚真人则被那名罗姓女子追着打,一拳从地上轰到天上,又从天上轰入地里,筋骨寸断,口中骂骂咧咧。
最惨的是紫莲真人,他年事已高,行将就木,肉身腐朽,一照面就被那李谦斩去肉身,元婴欲要遁逃,却被阵法屏障困住。
元婴小人与紫莲真人的模样无异,小手拍打着阵法屏障,就像一只被困在鱼缸中的金鱼。
星泫子见状,抚着胸口一阵后怕。
还有一丝丝的,暗爽。
第113章 道祖天尊与佛门佛祖
“冯师弟,这老头的储物手镯里,有十几根金条诶!”李谦兴奋道。
“都先掏出来,堆到一块,完事了我们再分赃不,按劳分配!”冯云说道。
“这小胡子的储物戒指里,就几个法宝,再就是一堆丹药和灵石。”罗小花皱眉道。
“先别管有什么东西,全都掏出来再说。”
冯云熟练地从国字脸的中年男子身上摸到储物玉佩,将里面的东西哗啦哗啦倒出来,与另外两人身上的宝贝堆到一起。
各种丹药、法宝、灵石、功法秘籍、还有世俗百姓通用的黄白之物,堆成一座小山。
此时星泫子从天而降,心虚地瞥了一眼被她坑惨的三位道士,说道:
“我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将储物腰带还给我吗?”
冯云从堆成小山的宝物里,随手抓了几把灵石和丹药,丢进储物腰带中,笑道:“冯某人说话算话。”
星泫子心中一喜,这波血赚!
“那我的两名弟子”
“带他们离开便是,离开后,请暂时不要将此处发生的事透露出去。”
“自然不会泄露道友的谋划。”
星泫子拱手一揖,然后信手一招,将跪在路边的李瀚光和言飞凌摄来。
李瀚光不忘将被曾甲玄重铸成匕首的青光剑从石板中拔出,心痛不已。
星泫子轻咦一声,接过匕首,仔细探查。
“师尊,我那把青光剑,被毁成这般模样了。”李瀚光委屈道。
“愚蠢,这匕首的品质,比青光剑高了不知几何,假以时日潜心温养,有成就灵宝的潜质。”
星泫子毫不留情地斥责着。
“还不谢前辈赐宝。”
李瀚光只觉得胸前直发堵,仿佛有一口气喘不上来,最后硬着头皮:“谢几位前辈。”
冯云颔首,以长辈的语气道:“今后要好好做人呐!”
李瀚光尴尬地差点用脚指头抠出一套三进三出的大院。
之后与言飞凌被星泫子裹挟着飞天离去。
桑延子和阴虚真人眼巴巴地看着星泫子拿着他们的宝贝走了。
他们被揍得鼻青脸肿,身负重伤,与赵慕白等人跪在路边。
若非张景仲出手医治,他们必将折损在这里。
至于被紫莲真人,他的处境最惨,肉身被李谦用剑气剖成两半,死的不能再死,只剩元婴苟活,被王钰柔用阵法禁锢。
道门四品元婴境,脱胎于五品金丹境,金丹化婴,元婴的容貌与本人无异,拥有诸多神异之处。
元婴境的道门修士,相当于拥有了第二条命。若肉身被斩,元婴未损,可通过夺舍一具躯体,重新来过。
当然修为会大打折扣,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温养新的肉身。
桑延子小声说道:“这几人什么来路?看其根骨,不过二十来岁,修为比我们这些修炼百余年的老家伙还要强悍。”
“不管他们是谁,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被星泫子摆了一道。”阴虚真人将手紧握成拳,指甲都抠进肉中,恨得牙痒痒。
“根本没有什么狗屁犹上境地图,是星泫子那娘们信口胡诌!阴虚,都怪你,非要动手,我现在连肉身都没了!”
紫莲真人的元婴小人被困在一个半尺高的半透明八棱柱中,元婴小人皮肤白皙,浑身肉乎乎的,与新生儿无异,唯独脸上还能看出紫莲真人的模样。
“放屁!我说上,你们就没脑子地跟着我上?方才我明明看到是你冲得最猛,刚一照面,就被斩了肉身。”阴虚真人啐了一口唾沫,唾沫星子径直糊在八棱柱上。
“我不管,等回宗门后,你青羊门必须给我紫莲宗一个交代,否则,我紫莲宗弟子定当踏平你青羊山!”
“呵呵,我好害怕!老匹夫,你现在连肉身都没了,就算立刻能夺舍一具上好肉身,能发挥几成实力?应是我青羊门拆了你紫莲宗才对!”
“呸!等道祖天尊回归,我一定要状告你坑害同门,让你尝尽天雷灌顶之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骂越来劲,越来越有火气。
国字脸的桑延子只觉得一阵烦闷,额角一根青筋突突跳着,濒临爆发边缘,恨不得将这两猪队友宰了算了。
一旁的赵慕白、苗鸿图、丁嗣源、丁克、于坚看得一愣一愣的。
眼前这一幕太过幻灭。
这就是传说中隐世宗门的神仙吗?
神仙不应该是仙风道骨、乘鹤驾云、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高人形象么?
为何与市井上那骂街泼妇无异?
赵慕白突然觉得,回去可以再劝劝爹爹,还是别拜入仙门了,就跟着嘉贤大儒读圣贤书,就挺好。
这时,正骂出肝火的几人齐齐闭嘴。
因为冯云拎着雷殛走来了,他身后,李谦和罗小花这俩卧龙凤雏,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
“几位道长,多有得罪,我们来聊聊吧。”冯云温和笑道。
“黄口小儿,要杀要剐随意!我阴虚真人,死都不会”
砰得一声巨响,将阴虚真人的话声声打断,阴虚真人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膝盖直中了一枪。
同为四品,道士的身体果然不如武者皮实耐操啊!冯云心中感慨道。
李谦和罗小花可以用肉身硬扛子弹,顶多擦破点皮,但子弹打在这四品道士身上,径直将膝盖骨击碎。
当然,冯云事先已经让古天平师兄给这几人服下禁药,现在他们的修为被封,浑身无力,无法使用修为。
否则他也不敢大刺刺地来招惹这几个活了上百年的老家伙。
他将雷殛的枪口对准了国字脸的桑延子,笑道:“你呢?能聊聊吗?”
“具现神兵?你是圣教修士?”桑延子反问道。
“道长好眼力。”
桑延子脸色阴沉,挺直腰杆,跪得顶天立地,说道:“我道门与圣教血海深仇,没什么可聊的,你杀了我吧。”
这么硬气?看来三百年前那场旷世大战中,道门被圣教杀得极惨啊!
“我虽然修炼的是圣教体系,但我归属于无妄山格物院,与你一样,圣教是我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道长,这个理由可以吗?”
“格物院?二品强者墨台博士麾下?”
桑延子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就算隐世宗门极少涉足大罗,但墨台博士的名讳他们是听过的。
墨台博士严格来说,也算道门弟子,甚至是道祖天尊之下的道门最强者。
在道祖天尊消失的这些岁月里,不少德高望重的道门遗老试图请墨台回归,将四分五裂的道门重新整合在一起。
但都被墨台博士拒绝,而且墨台博士的理念也和道门遗老们渐行渐远。
遗老们希望在佛门凋敝、儒道没落、各大修炼体系式微之际,令道门成为东土修真界的执牛耳者。
但墨台博士着眼于让各个修炼体系都有香火存续,而创办了格物院,甚至连圣教修炼体系的人,都收入麾下。
桑延子叹息一声,不愧是二品强者的门生,这几个年轻人,每一个都天赋逆天,甚至能开宗立派了。
“你想聊什么?”桑延子问道。
“隐世宗门进入犹上境,有什么目的?”
“除了获取机缘外,道门分支的各大宗派还有一个任务,寻找道祖天尊的下落。”
桑延子沉声说道:“此事不是什么秘密,三百年前那场旷世大战后,道祖天尊和佛门佛祖这两位至强者就消失了,兴许在犹上境中,能寻到天尊的线索。”
“佛门此次也会派人进入犹上境,他们也试图寻找佛祖的下落。”
又牵扯到三百年那场大战。
冯云抚着下巴,三百年前那场战争改变了太多东西。
根据史料记载,道门天尊和佛门佛祖这两位是二品强者,距离一品仅一线之隔。三百年前的大战后,这两位强者就销声匿迹了,导致的后果就是道门分裂为大大小小上百宗门,龟缩在荒和山脉和海外岛屿中。
与道门相比,佛门更惨。佛门更注重在世俗百姓中的香火信仰,但佛祖消失后,佛门的影响力一落千丈。
八十年前,东圣教进入大罗布教,无数寺庙被夷为平地,建成圣教神殿,僧人流落街头,与乞丐流民无异,佛门几乎在大罗境内被铲除殆尽,至今奄奄一息。
现在随着犹上境开启,道门和佛门希望找回天尊和佛祖的下落。
东圣教想得到强大的言灵、戒律、具现神兵。
墨台博士则希望证实修炼境界是否被人抽走,变得残缺不全。
冯云有所预感,这次犹上境的开启,又是一次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事件。
“今夜,大罗皇帝在皇宫设宴,宴请各路隐世宗门和东圣教,还有西圣教使臣,同时也会商讨进入犹上境的相关事宜。”
冯云看向罗小花,传音道:“咱们有收到宴会的消息吗?”
“没有。”罗小花摇头。
“不过格物院向来不干涉朝政,这是墨台博士定下的规矩。”
“这已超越了朝政的范畴,兴许是东土修真界的转折点,墨台博士身为二品强者,却被大罗朝廷无视之,只有一个解释,皇帝不再信任墨台博士。”冯云传音道。
东、西圣教和隐世宗门的人都会参加宴会,商讨进入犹上境的事宜,唯独缺了守护大罗国祚三百年的墨台博士。
再结合西门庆安一直以来的谋划,难道建安皇帝真的要立圣教为国教?
想到这里,冯云攥着雷殛的手在微微颤抖,指节泛白。
他甚至想到了更可怕的事:他会代表格物院,代表墨台博士进入犹上境,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届时他将一个人面对东、西圣教加上隐世宗门的所有年轻俊杰。
真正的举世为敌。
好,很好。
冯云心中冷笑,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阴损了。
“前辈,你应该有联系其他隐世宗门的手段?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罗小花和李谦面面相觑:开始了,冯师弟又开始了。
“什么交易?”
“你将隐世宗门的人引来,随便什么理由都行,我们负责接下。事成之后,你们的东西,悉数奉还,还会将其他宗门的宝贝,分予你们一部分,如何?”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此次隐世宗门各路有头有脸的门派,都会派门中强者作为护法,护送门中年轻一代进入犹上境。这么多强者,你们能吃下?”
膝盖挨了一枪的阴虚真人强忍剧痛质疑道。
“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冯云笑道:“我们连三品强者都宰过,还有什么不能?”
此言一出,阴虚真人立马禁声。
据他所知,进入大罗的隐世宗门修士,没有一个三品强者。
这几个年轻人中,有两位杀伐狠辣的四品武者、有阵法造诣极强的阵师、有擅长用毒的毒师、还有一位医师
这个阵容,没有任何短板,在三品不出的情况下,近乎无敌。
被困在八棱柱中的紫莲真人尖声道:“你们要让我们将道门同仁引来,被你们坑杀?岂有此理!”
紫莲真人的元婴小人双手叉腰,指着冯云的鼻子,满脸怒气。
冯云望着赤身果体的元婴小人,嘟囔道:“叽叽不大,脾气还不小!”
“我道门虽然分裂,但都供奉道祖天尊,如同手足,若真遂了你们的愿,岂不是禽兽?要我行如此违背初心之事,条件得加码!”
紫莲真人话锋一转,令在场几人差点跌倒。
前一秒还想夸你有骨气,后一秒就数你跪得最快!
冯云沉吟片刻:“我可以提供你一具肉身,不能再多了。”
“我得先看看肉身品质。”元婴小人双手抱在胸前,讨价还价道。
古天平闻声而来,从格物令中摸出一具雪白的躯体,躯体肌肉线条健硕流畅,沉稳大气的男性面庞,只是周身上下没有一丝毛发。
“肉土已经成熟,恰好随身带了一具。”
元婴小人眼睛瞪直,隔着八棱柱的牢笼,挣扎叫道:“这,这具肉身如何得来?竟然如此干净,没有丝毫意识波动。”
就连阴虚真人和桑延子也看出这具肉土的不凡之处,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垂涎它的身子。
冯云给古天平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将肉土塞回格物令中。
元婴小人眼巴巴地看着古天平空空如也的双手,气急败坏:“就是它了,只要将这具肉身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成交。”冯云干脆道。
他抬起雷殛,轮番指着桑延子和阴虚真人,说道:“那你们两人就没什么用了。”
“不不不,我三人可同时像道门同仁传讯,就说查出了道祖天尊的下落,他们一定会被吸引。”
“对对对,仅凭紫莲一个人的说辞,恐难服众,我三人的传讯互为佐证,可信度更好!”
冯云差点笑出声:“几位前辈也是坑人的一把好手啊!”
“修真世界,本就尔虞我诈你争我抢,小友还是太年轻。”
桑延子老神在在地说,对冯云的称呼也变成了‘小友’。
三人合计一番,各自以神通开始传讯。
每个人以各自的视角,宣称查到了道祖天尊的下落。
他们的话互为佐证,令消息的可信度大大提升。
讯息传递出去的那一刻,几十位进入大罗京城的隐世宗门高手腾空而起,向坊市方向飞掠而来。
第114章 皇宫夜宴
京城,皇宫。
酉时差一刻(下午五点四十五分)。
含元殿中,几十名身着蓝灰色褂袍的太监,在司礼监大太监的指挥下,紧锣密鼓地将佳肴、美酒、果盘等端到大殿两侧的桌案上。
他们甚至要将每一桌的杯盏、碗筷、盘碟等,摆成一条直线,分毫不差。
两人合抱粗的盘龙大柱旁,身着华贵罗裙的宫女神情有些紧张。
有的宫女双手互握,至于小腹,阖眼在脑海中回想要跳的舞蹈。
有的则对着铜镜检查妆容。
负责抚琴吹箫的歌女则在对乐器作最后的调试。
礼部尚书刘川运蹙起眉头,快步走到司礼大太监身边,焦急道:“御宴即将开始,仙师们怎么还没到?总不能让陛下等仙师吧?”
“刘大人切莫急躁,这些隐世宗门的神仙们,个个都会腾云驾雾,御空飞行,兴许这会就在天上飞着。”
司礼大太监嗓音圆润地说道:
“更何况,仙师们时间金贵,咱们凡人哪里耽搁得起?”
“理是这么个理,但我听手下人说,仙师们几个时辰前,朝宫外坊市方向飞去,就再也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哎呦,刘大人,您可真会给自己添烦恼,仙师们是何等人物,在堂堂京畿之地,会出什么意外?”
“无妄山那位,会来么?”
刘川运眯眼看向南方,苍青色的山峦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巍峨雄伟。
“您是担心墨台博士不现身,无人镇得住隐世宗门的神仙?”
刘川运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想法。
“刘大人可别忘了,大罗的二品强者,又不是只有墨台博士一位,咱东圣教主教大人,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可我最近听闻一些流言蜚语,西门大人在用大罗百姓的血肉,炼制什么丹药,前户部尚书郑康明都因此事,被打入刑部大牢。”
“还有这事?”司礼大太监捂住嘴,煞有介事道。
“王公公别装了,你常伴陛下左右,肯定能听到些风声。”刘川运斜视了他一眼。
“呵呵,刘大人啊刘大人,您是做臣子的,奴才是服侍陛下的,咱们都是侍奉陛下的。若陛下相信西门大人,那咱们这些下人,可不能质疑陛下。”
“莫非刘大人是觉得,陛下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司礼大太监阴阳怪气地说。
刘川运神情一滞,心中暗呼一声:死太监别给我在陛下身边穿小鞋。
脸上却浮现出笑意道:“哪里的话,陛下英明神武,治下国运昌隆,怎可能被奸人蒙蔽?”
司礼大太监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扭头高声呵斥道:“动作都给我麻利点,耽误了陛下宴请隐世宗门的神仙,责怪下来,你们一个一个都没好果子吃。”
太监和宫女们脚步更加急促,如一群勤劳的蜜蜂,穿梭在布置隆重的大殿中。
当当当。
巡宫的打更太监用青铜小锤敲在铸有皇家纹饰的银锣上,扬声高呼:“酉时即到,诸公入殿。”
早已等候在殿外的权贵大臣们鱼贯而入,按照官秩品级,对号入座。
今夜有资格参加宴会的,都是四品以上的权臣,还有皇子、皇女、功勋王爷们。
若是有胆大包天者,将这座宫殿一窝端掉,大罗庙堂就彻底瘫痪了。
因此皇宫蓄养的高手们早早就镇守在大殿的四面八方,宫廷炼气士们时刻监察皇宫范围内的风吹草动,直属曹氏皇族的御林禁军开入皇宫,时刻准备着。
然而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有隐世宗门的神仙在场,除非墨台博士或者西门庆安这个级别的强者来袭,否则谁敢来送死?
群臣落座后,忍不住伸长脖子,看向前方。
居于大殿最前方的皇座两侧,左边是东圣教主教西门庆安,以及几名身着白色镶金边教袍的枢机主教。
还有几名身着红色教袍的西圣教使者。
右侧则是太子曹浩初和其他几名皇子皇女,以及常驻京城的硕亲王。
独独少了二皇子曹温禹。
然而为隐世宗门的仙师们留下来的座位,依然空着。
只有七星宗的丰韵美妇星泫子按时赶来。
司礼大太监神情紧张起来,频频看向礼部尚书刘川运,投以求助的目光。
平日里养气本事极佳的刘川运,此时此刻恨不得提剑将这阉人砍了。
是谁信誓旦旦地说隐世宗门的神仙个个会腾云驾雾,御空飞行,片刻就到?
“待会陛下到了,仙师们还没到,我看这阉货如何解释。”刘川运恨恨道:“我也少不了被陛下责骂。”
他身后的礼部侍郎赵永坤面容苦涩,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有话直说。”刘川运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
“没,没事。今夜能一睹仙师风采,卑职内心激动。”
刘川运抬脚踹在他腿弯,怒道:“连你这厮都在阴阳怪气本官?仙师呢?连根毛都没有,风采何在?”
赵永坤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已从儿子赵慕白处大致了解了今日坊市发生了什么,但他不敢说。
在朝为官几十载,往往能透过事情的表象看到本质。
今日坊市南十三街那番动荡,极有可能是格物院的先生们在对隐世宗门的神仙立威。
现在隐世宗门的神仙缺席宴会,会不会是被格物院的先生们做掉了?
再往深处想,这一切是不是墨台博士的授意?
若真是如此,那就耐人寻味了。
此时,群臣们也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低头交谈:仙师呢?我要看神仙,神仙在哪里?
一声尾音圆滑中气十足的声音唤道:
“陛下驾到。”
身着金色九龙黄袍,头戴平天旒冠的建安皇帝,从殿后走来,款款落座。
群臣和功勋贵族们立刻噤声起身,拱手一揖,齐齐跪下,唤道:“拜见陛下。”
东圣教主教西门庆安和几位枢机主教一同起身,他们没有下跪,只是弯腰揖拜一礼。
至于西圣教几位身着红色教袍的使者,依旧端坐。
在西方诸国,圣教已是国教,一国之主甚至需要对圣教教皇行叩拜大礼。
建安帝大袖一挥,朗声道:“众卿平身。”
随着群臣和功勋们纷纷落座,建安帝轻咦一声:“隐世宗门的仙师呢?怎么就来了一位?”
大殿中所有人将目光投向星泫子,丰韵美妇顷刻间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星泫子硬着头皮道:“回陛下,不知诸位同门现在何处,兴许是忘记时间了。”
这个理由太过蹩脚,连星泫子自己都不信,尴尬地用指甲抠着桌案。
礼部侍郎赵永坤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插进裤裆里,心中腹诽叫苦:
“慕白啊慕白,你可将爹坑惨了。好端端的,为一碗十文钱的路边摊面,惹得格物院的先生和隐世宗门的神仙火拼。现在陛下问责起来,爹爹的脑袋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忘记时间?这么多四品、五品高手,都忘记时间咯?东土修真界,看来真的没救了。”
西圣教使者中,一位生着满头碧绿色长发的男人,轻蔑笑道。
他是此次西圣教使者中地位最高的人,是西圣教三大首席主教之一,名叫碧罗天,四阶威能境。
此言一出,群臣神情激愤。
东土修真界与大罗皇朝息息相关,一辱俱辱,一荣俱荣。东土修真者在某些时刻,可以看做大罗皇朝的尖端战力。
但他们不能像平时殿内议事那般,一言不合就向陛下谏言:此子狼心狗肺,不当人子,请陛下斩此獠狗头。
毕竟距离上次圣教麾下诸国与大罗之间的血战,才过去了八十多年而已。
西门庆安嗓音淳厚笑道:“东土修真界没落与否,暂且不提,我听说,碧罗天主教的公子,碧羽生,刚一进入大罗,就消失了。现在都过去一个多月,还没找到么?”
“东土的圣人有云,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于个人而言,家事为先,处理好家事,才能理清国事,进而心怀天下事。”
“碧主教连自个家事都顾不好,有何资格妄议东土修真界之事?”
碧罗天苍白的脸庞顿时泛起愠怒之色:“是你?将我儿藏在何处?”
西门庆安端起酒盏,啜饮一口,摇头轻笑道:
“碧主教说笑了,西门素来爱美人,要藏,也是金屋藏娇,怎可能藏一个男子?”
此言一出,群臣哄笑,端坐高台皇座的建安帝,也忍不住呵呵笑出声。
碧罗天眼神凌厉一扫,试图以圣教修士独有的威压,压制群臣的嘲笑声。
可他刚一发动威严,就感到另一股犹如山岳般沉重的威压袭来。
西门庆安的瞳孔中泛出血一般的殷红色,只是斜斜地瞥了碧罗天一眼,就瓦解了他的威压。
“分别八十余载,你的修为毫无长进。”
这句话,西门庆安是以一种上位者睨视下位者的气势说的,更像上司批评下级、老师教训学生般的语气。
碧罗天深吸几口气,克制住心中怒意,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他的眼睛深处,依然藏不住对西门庆安的畏惧,还有恨意。
八十多年前,西门庆安本是教皇座下的三大首席主教之一,掌管杀戮与刑罚。
而他碧罗天,是西门庆安麾下的得力干将。
但西门庆安叛出圣教,在大罗境内另起门户,令圣教元气大伤。
至今圣树图腾的三分之一都是枯萎状态。
而碧罗天也就在那时,靠狠辣的手腕和不渝的忠诚,上位补缺,代替西门庆安,成为三大首席主教之一。
此次出使大罗,也是他极力要求,教皇才勉为其难答应。
毕竟他是掌管杀戮与刑法的首席主教,多少会令大罗朝廷神经紧张,认为这是西圣教的挑衅。
“叛徒。”
碧罗天冷冷地说:“西门庆安,你不仅背叛了圣教,也背叛了我的感情。”
西门庆安揉了揉额角,无奈调侃道:“碧罗天啊碧罗天,为何你总要说这么暧昧不清的话呢?我说了,我爱美人,没有龙阳断袖之癖,何时接纳过你的感情?”
大殿中又充满了欢乐的笑声。
建安皇帝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群臣笑声收敛。
“浩初,怎么不见温禹?”他看向正襟危坐的太子。
“温禹,温禹回陛下,儿臣不知。”
建安帝略带责备:“如此重要的场合,你弟弟不见了,也不操心找找。”
曹浩初按在膝头的手指在颤抖,他当然知道曹温禹在哪里。
这厮像疯了一样,早些时候带着人闯进他的行宫,一顿打砸,甚至掘地三尺,在找他参与那件事的证据。
现在看来,一切都暴露了。
他不怕刑部知道,不怕宗人府知道,甚至不怕陛下知道。
可唯独担心这个觊觎太子之位的弟弟知道,因为曹温禹会像疯狗一样,不计后果地将他掀下去。
尤其是,格物院的先生们,似乎在支持曹温禹。
该死,格物院不是向来不干涉朝政么?
这时,三公主宁正起身道:“回陛下,二哥说他晚些到,会让您看些有趣的事。”
“哦?温禹又有什么新奇的玩意要给朕看?”
“当然是能令陛下大吃一惊,令朝堂诸公刮目相看之事。”硕亲王低沉道。
“朕就拭目以待了。”
建安帝扫了一眼给隐世宗门的神仙们准备的桌案座位,沉声道:“既然仙师们还未到全,我们就先行讨论犹上境开启一事,商讨出眉目,由星泫子仙师与其他仙师合议一番即可。”
西门庆安出声,先为群臣大概阐述一番犹上境为何物,有何神异之处。
碧罗天偶尔出言完善补缺。
群臣听得心驰神往,啧啧称奇。
自成一片的小世界,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仙界?
在此之余,太子曹浩初低声对身旁同父异母的宁正公主道:“你与曹温禹要毁我?”
“太子哥哥做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免得到清算的时候,你又喊冤。”
宁正年方十六,却生得落落大方,眉目清秀,气质出尘,嘴边两个梨涡,令她看起来每时每刻都面带笑意。
“呵呵,西门主教会保我,你们拿我,无,可,奈,何!”
“我们走着瞧。”宁正公主目视前方,干脆道。
这时,殿外太监高声宣道:“二皇子殿下,及格物院诸位先生到。”
殿内众人齐齐向门口望去,只见一行年轻男女大步流星踏入大殿,透出一股迫人的气势。
一时间,各方神情异常精彩。
第115章 疯了疯了
格物院的先生们?群臣顿时激昂起来。
相比于虚无缥缈,极少现世的隐世宗门的神仙们,住在京城南郊无妄山上的格物院先生们,更加真实亲切。
格物院的先生们个个都是天才,研究出好些利国利民的事物,大罗近些年国力蒸蒸日上,这些先生们贡献甚巨。
“那位身穿白色医师长袍的,是张景仲张先生,医术冠绝天下,据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张先生就能救回来。”
“刘丹元先生竟然也出山了,陛下先前龙体抱恙,服用了刘先生炼制的丹药后,连头上白丝都少了。”
“那头扎马尾的女子,想必就是罗小花先生吧?号称三品之下最强,在武者修炼体系中,仅次于咱大罗那位武威王。”
“终于见到曾甲玄先生了,曾先生是炼器高手,炼制的甲胄刀剑,令军中将士的战力大增,一举荡平北方蛮夷。”
群臣们眼神热切,低声私语,脑海中浮想联翩。
格物院的先生们极少下山,也从未在这种场合出现过,这一次,这些先生们竟然联袂出席,这意味着什么?
无妄山那位,会不会出现?
不少大臣看向东圣教主教西门庆安,神情玩味。
太子曹浩初见到曹温禹与格物院的先生们一同走来,身体像石化般僵硬,嘴唇微微颤抖。
冯云甫一进入皇宫,立刻感受到数道威压摄来。
身着白色教袍东圣教与红袍的西圣教使臣,各自释放出威压,瞳孔中齐齐闪出猩红色的光芒。
这就是圣教修士之间打招呼的方式?
冯云心中冷笑,也释放出他的三阶威压,顷刻间将袭来的蕴含不善的威压碾碎,又反噬进他们的脑海中。
除了西门庆安外的几位圣教修士如遭雷殛,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恐怖至极的画面。
无尽的尸山血海,骸骨垒成小山,山顶是一座森然可怖的骷髅王座,王座上,一道红发赤瞳的魔影,在对他们嘶声狂笑。
而他们,则在这无边无际的尸海中,沉沦,沉沦,仿佛随时都会被杀死,融入到这些尸骸中。
这是圣教修炼体系下,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精神压制。
眼看这些圣教修士身形摇摇欲坠,神识濒临崩溃,西门庆安扬手一挥,驱散了冯云的威压。
东、西圣教的修士如梦初醒,短短几息的功夫,他们就像与人夙夜鏖战般,精神和肉体双重疲惫,长袍下的亵衣都被汗湿,紧贴在背上。
“西门主教,就是他召唤出三阶英灵?”碧罗天惊骇道。
“正是。”西门庆安笑眯眯道。
“我们圣教派出无数谍子打探此人的下落,他竟然就在大罗京城,就在你眼皮底下?你就放任他加入格物院?没让他接受真神的洗礼?”
碧罗天震怒。
“我也很无奈啊。”西门庆安无辜地说:“墨台博士将人硬生生从我手里将人抢去,我打不她,有什么办法?”
“他只要去圣地的血池肉林接受洗礼,补足气血,圣教立马就能多一位三阶强者,而且他的伴生言灵是‘噬’,极为罕见的一字言灵,这这”
碧罗天喃喃自语,看向冯云的目光愈发火热。
与此同时。
冯云等人也在彼此交流。
王钰柔满眼新奇地望着布置威严的大殿,瞥了一眼端坐高台皇座上的皇帝,小声道:“这就是大罗皇帝?看起来平平无奇嘛。”
“皇帝跟咱们一样,也是人,难道他还能生出三头六臂不成?”
罗小花昂首阔步,边走边说。然而她的目光也忍不住瞄向皇帝,对这位大罗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充满好奇。
“为何都在谈论你们,就没一个人认识我?是本剑仙御剑飞行的姿态不够超凡脱俗,还是他们有眼无珠,不识剑仙风采?”
李谦拼命激发护体神光,周身流光璀璨,犹如人形蜡烛,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仿佛他是个透明人。
王钰柔轻咳一声:“你这样子太浮夸了,我在你身上布了一套障眼阵法,没人能注意到你。”
“你王钰柔,你误我人前显圣,我跟你拼了!”
李谦驾驭飞剑就要冲去,却被罗小花一把摁下来。
她举着砂锅大的拳套,在李谦面前晃了晃,拳套内的骨节攥得嘎嘣响。
李谦立刻心领神会,如哈巴狗般点头赔笑:“罗师姐我懂,低调做人,低调行事。”
自从罗小花获得这双灵宝级别的拳套,李谦彻底怕了。
因为罗小花真的可能失手将他打死。
曾甲玄饶有兴趣地仰头看着宫殿盘龙大柱上的拱斗榫卯结构,这对他炼制大型法器的结合有所启发。
古天平则兴趣缺缺,沉默寡言不擅交际的他,见到人多的场合就烦,还不如让他回去侍弄他的毒花毒草。
刘丹元和张景仲都是皇帝的常客,建安帝时常向他们讨教长寿和养生的诀窍,因此他们只是礼节性地对建安帝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同时他们瞥了眼身边的小伙伴,生怕他们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而丢人现眼。
刘丹元轻咦一声:“冯师弟第一次来皇宫,为何如此镇定?”
冯云沉吟片刻,不禁思考,皇宫很了不起吗?
他前世时,去故宫旅游过,人家那宫殿比大罗的要气派多了好吧?
更何况现代都市的摩天大楼,钢铁丛林,才是人类建筑艺术的巅峰。
就眼前这,充其量也就是横店电影城仿古道具的水平。
“我老家比这里气派多了,有机会带你们去瞧瞧。嘶,好怀念老家的汉堡可乐炸鸡排。”
冯云随口胡诌一句。
没想到刘丹元和张景仲认真地点点头,将此事牢记在心。
端坐大殿高台处的建安帝轻咳一声,殿内立刻安静下来,群臣将目光投向皇帝。
啧,这就是大罗帝国的统治者吗?
冯云不禁想起前世时的一句话:
你努力的意义,就是为了在你迟到时,大家都得等你;你说话时,别人都得认真听着;你夹菜时,没人敢转桌子。
“稀客啊,没等来隐世宗门的仙师们,却迎来了隐世宗门的先生们。来人,赐座。”
建安帝气度雍容地说道。
隐在宫殿两侧帷帐后的宫女太监们立刻小步踏出,搬来桌案和坐垫,恭恭敬敬放在隐世宗门空缺的位置前。
冯云悄声给罗小花传音道:“果然,压根就没打算请咱格物院,连座位都是临时加的。”
“兴许是皇帝忘了吧?咱格物院向来不掺和政事的。”
罗师姐啊罗师姐,你的政治觉悟太差劲了!
“咱可以不掺和,但他们不能不给咱通知,这明摆着是想甩开格物院。归根结底,正如我猜测的那样,皇帝不再信任墨台博士了。”冯云传音道。
“温禹,今日如此庆事,你因何迟到?”
“回陛下,儿臣近日发现了些了不得的大事,在格物院几位先生的协助下,终于将此事告破,因此耽搁了时辰,请父王恕罪。”
曹温禹恭敬一揖,低头的那一瞬,却对着太子曹浩初冷笑一声。
“什么事,能比朕宴请群臣、圣教和隐世宗门的仙师来得重要?”
曹温禹仰起脸,正色道:“动摇江山社稷,百姓生灵涂炭之灾事,而此事的幕后主谋之人,便是西圣教主教西门庆安,还有太子殿下曹浩初。”
此言一出,犹如一股阴森的穿堂风,从殿内掠过。
大殿里顿时一片寂静,连火苗在灯芯上跳跃燃烧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曹浩初脸色煞白,色厉内荏道:“曹温禹,休得胡闹,父皇御前,你要血口喷人不成?”
“没有掌握十足的证据,我岂会在这场合向你发难?”曹温禹冷笑道。
曹浩初正要强辩,却听高台上的皇帝低沉道:“够了。”
建安帝面无表情地重复道:“动摇江山社稷,百姓生灵涂炭?温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儿臣平日可能鲁莽愚钝,但此时此刻站在此地,清醒至极。儿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会为说出去的话负责。”
群臣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一个意思:
疯了疯了,二殿下彻底疯了。
若太子真犯下动摇江山社稷,令百姓生灵涂炭之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开,罪行若是坐实,那可是要废黜太子的啊!
相反,若是二殿下凭空捏造,信口雌黄,那妄图动摇江山社稷的人,就是他曹温禹。
一朝储君,国之根本,岂能容他如此污蔑?
但格物院的先生们此时竟和曹温禹站在一边,那就值得深思了。
早已向太子表忠心的大臣们,纷纷挺直身子,紧张得不能自已,脑海中只有一个反应:太子殿下这艘大船要沉了???
良久的沉默,建安帝缓缓说道:
“讲!”
曹温禹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冯云。
冯云微微颔首,为他鼓气。
前方的宁正公主和硕亲王,也紧盯曹温禹。
“儿臣确信,西门庆安主教和太子曹浩初,密谋炼制一种名叫血魂丹的禁药。此药可将人转化为圣教根众,沦为为圣教修士提供气血之力的血奴。”
“且这血魂丹炼制时,需要无垢肉与离魂两味主药,无垢肉是新出生七日内的婴儿血肉,离魂则是陷入绝望者的一魂二魄。”
“从建安六年至今年建安十九年,这十三年间,超过三千名婴孩被残害入药,一千多人被抽取魂魄,十七万大罗百姓沦为圣教的根众,还有上百名女子被关押着,沦为生育工具。”
“儿臣以将此事原委、证词、人证、物证整理完毕,请陛下过目。”
曹温禹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太子曹浩初握着杯盏的手一抖,酒杯坠落在地,摔得粉碎。
几名刑部文书官快步走入大殿,手中捧着厚厚一叠供词,交给司礼大太监,再由太监转交到建安帝手中。
同时几名名身强力壮的刑部衙役,抱着先前冯云在皇宫圣殿内发现的水晶透明圆柱,走进殿内。
随着他们的步伐,水晶圆柱里的液体晃动着,其中浸泡的婴儿,也随之翻滚摇晃。
只是婴儿的双眼紧闭,小手攥成拳头,已经死去多时。
另有两位老嬷嬷,携着几位蓬头垢面,神态痴呆的女子,迈入大殿中。
曹温禹隐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着,他已经豁出去。
他此举完全不合律法审判的流程。
此等大案,至少要以刑部、都察院、御史台组成三司会审,调查时间至少以年为单位。
但拖得越久,留给西门庆安和太子暗中操作的时间越多。
仅仅两个多月,已有数不清的关键证人被除掉,甚至连前户部尚书范童都惨死家中。
现在他就将人证、物证、口供直接摆到明面上,将隐在黑幕下的龌龊事,彻底拽到明面上,看曹浩初和西门庆安如何收场。
“陛下,太子的行宫之下,有密室、密道、囚禁女子用的地牢、伺候女子产子的弄婆这些关键物证和人证,儿臣都已派人严加看守,以免被人毁尸灭迹。”
“东圣教修士阴阳公搜集离魂,前户部尚书命人掠来女子和婴儿,炼制成血魂丹,由圣教各地分殿,分发给附近百姓。”
“负责炼制丹药的是一名三品丹师,五百年前存活至今的人物,方格。此獠已被格物院的几位先生诛杀。”
“请陛下明鉴!”
皇帝蹙眉翻看着太监递来的证词口供,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群臣亦是被惊到,相互簇在一起窃窃私语。
而仅有的隐世宗门代表,星泫子深深地望了冯云几人一眼。
难怪这这几个年轻人,敢直接叫板隐世宗门,他们可是干掉了一名三品强者。
四品与三品之间的天堑鸿沟多难逾越,她身为隐世宗门的修士,最为清楚。
不管是用什么手段,以四品修为,灭杀三品强者,此等壮举,且不说后无来者,前无古人是肯定的。
“冯先生,我说得如何?”曹温禹悄声问道。
冯云比出一个大拇指:“很好,先把事情闹大,当着群臣的面,逼你爹表态。”
“这盆脏水现在泼出去了,太子和西门庆安若想脱罪,就得自证清白,可他们如何证明?敢让查吗?咱们手里握着这么多实锤,肯定能把他们捶死。”
“看你爹接下来是何态度。”
曹温禹先面露喜色,接着越听越怪,纳闷道:“冯先生,你为何要将父皇,唤作我爹?”
“这个自从得知你给你爹带绿帽,我就越来越无法直视你们父子了。”
“咳咳,不是说好了不提此事的吗?”曹温禹局促道。
“是你要将话题往这里引的!”
第117章 大罗国师
常立于建安帝身侧的司礼大太监迈出一步,抬手指着冯云,扯起嗓子喊道:
“岂有此理,竟敢在御前无礼,就算你是格物院的先生,也不能在陛下面前如此大放厥词”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微不可闻。
无人理会他,甚至建安帝都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此时这些身居四品官秩的衮衮诸公,都在咀嚼着冯云的话,眼中的神色从最开始的愤慨,化作激动和赞扬。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少年是真敢说啊!
建安帝在位的这十几年,就政绩而言,只能说功过相抵。
他痴迷修道,以求长生,对社稷民生、边疆战事、律法公道,确实不太上心。
登基早期,一心修炼道门练气术,因灵根驳杂,筑基无望放弃了。
后来转修武道,靠数不清的丹药和灵材,勉强堆到六品凝神境。
现在又对东圣教主教西门庆安颇为信赖,甚至隐隐有将东圣教立为大罗国教的意向。
相比于建安帝对追求长生的大业执着,大罗皇朝这十几年的繁荣鼎盛,就像一个闲懒农夫,放任自家田地的庄稼自由生长,好在风调雨顺,无涝无灾,才连年丰收。
其实他原本可以做得更好。
不少骨鲠之臣其实早就对建安帝心怀不满,开始还有疏议谏言,但这些臣子后来要么被调去边塞苦寒之地,要么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剥去官服,黯然退场。
以至于大罗庙堂现在官风靡靡,虚浮奉承者多,务实干事者少。
今日群臣听到有人敢直白地对陛下说‘你做得不好’,竟有些恍惚。
距离上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耿直谏言,是什么时候来着?十年前吧?
“我当年寒窗苦读十几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不就是想为百姓谋福祉么?现在竟将初心忘得一干二净,何其可悲!”
不知谁喃喃了一句。
周围几人也叹息摇头。
几位负责宫中编撰的大学士,掏出笔墨,眉头紧蹙,将冯云那番话记下。
此言理应作为为官之人的警示之语,常记心中。
“陛下,请先褫夺太子殿下储君之位,以正律法公允。”一人离桌出列,跪地请求。
“臣附议。”
“臣附议。”
“臣恳求陛下严查血魂丹一事,八十余年前圣教在我大罗烧杀抢掠,此仇绝不能忘。”
“理应将东圣教逐出大罗。”
“附议!”
“附议!”
越来越多的大臣起身走到殿前,伏身跪下,痛声请求。
褫夺曹浩初太子之位。
严查西门庆安和太子关于血魂丹一案。
将东圣教逐出大罗。
这三种声音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道道声浪,冲向端坐高台之上的建安帝。
曹温禹望着眼前这一幕,双手紧握成拳,眼眶泛红,不禁激动地看向冯云,小声道:
“冯先生,等我登上皇位,我要封你为首辅宰相,检察百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冯云轻咳一声,扭头问道:“张师兄,你瞅瞅建安帝身体状况如何,还能活多久?”
“皇帝一直服用养气炼体的丹药,各种天材地宝温养肉身,保守估计,再活一甲子不成问题。”
冯云看向曹温禹,揶揄道:“听到没,小伙砸,不妨先定个小目标,争取熬死你爹,再考虑当皇帝的事吧。”
曹温禹呆若木鸡,只觉得脑壳嗡嗡作响。
冯云看了直觉好笑,此情此景,应有bgm响起,那首向天再借五百年就蛮应景的。
不过曹温禹很快就调整心态,振作道:“熬呗,我们几个皇子一起熬,我只要能熬过他曹浩初,就算胜利。”
曹温禹的心态很简单,只要能让曹浩初不爽,他就爽了。
“放心,冯先生肯定能活上百年,等本殿熬死我爹不对,本殿熬到陛下驾崩,登临大宝,不管何年何月,这首辅之位,都为你留着。”
冯云沉吟片刻:“我弟冯山素来有首辅之姿,如此重要的位置,不如留给我弟?”
“本殿求贤若渴,求之不得。”曹温禹正色道。
两人三言两语,就将大罗未来的庙堂局势定了下来。
身后,李谦的眼中几欲喷火,矗立在飞剑之上的身形一阵颤抖。
冯师弟又人前显圣了?
还有这种操作?
指着这些大臣鼻子骂一通,再吐一口唾沫,就能青史留名?
我觉得我上我也行!
下次,下次一定,人前显圣的机会,绝不能再放过!
随即他更坚信了一个念头:一定要跟紧冯云!
冯师弟这人前显圣的功力,不知比他高出几何,他只要多学多看多记,总会有出头之日。
此时,群臣的谏言之声渐渐弱下去。
他们身为臣子,就算喊破喉咙,最终拍板决定的,是那个端坐在皇座上的男人。
建安帝呵呵一笑,低头问道:“曹浩初,你有什么想说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像万钧山岳从天而降,压在曹浩初肩头。
他本就跪下的身子伏得更低了。
低头之余,他微微侧目,以余光瞥向西门庆安,寻求救援。
冯云的注意力一直在西门庆安身上,这个男人才是目前最大的变数。
圣教二阶修为,东圣教主教,麾下有数名四阶五阶战力,更有十几万根众提供气血之力,还有上百万信仰教徒。
这十几年来,东圣教像一只八爪鱼般,将触手伸向大罗的各个角落,汲取鲜血作为养分,已生长为一只庞大的怪物。
又像是一颗恶瘤,若是爆开,必然会令大罗陷入动荡。
扳倒太子,可以靠律法,靠百官谏言,靠民声舆论,逼迫皇帝做出决定。
想扳倒一个二阶强者,只有一个办法,将他彻底打败,杀死,磨灭。
此事得徐徐图之,今夜能将血魂丹一事的主谋之一,太子曹浩初捶死,就算胜利。
“回父皇”
“朝廷议事时,要称朕为陛下。”建安帝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是,是,回陛下。”曹浩初战战兢兢地说,思绪一时间全被打乱。
冯云啧啧一声,低声问道:“你哥身为太子,怎么这么怂?”
“曹浩初最大的特点是恭良孝顺,深得皇太后奶奶的喜爱,当初册立太子时,也是皇太后偏心了。父皇为了满足皇太后的遗愿,才册立了曹浩初。”
冯云对皇族之间的称谓辈分还不太熟,心中稍稍捋了一下。
皇太后,就是皇帝的妈,曹浩初的奶奶。
看得出来,建安帝对曹浩初这个太子,并没有太多欣赏,和视为接班人的倚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儿子训得毫不留情。
看来建安帝也是个妈宝男,为了让老娘开心,立了一个怂货儿子作为太子。
啧啧,小曹啊,你家情况真够乱的。
冯云心中吐槽道。
曹浩初眼珠连连转动,尽管即将入冬,他额头的汗珠如雨点般落下来,在手边溅开一团水花。
最开始为太子发声的几位拥趸者,也心中连连叫苦,但求太子殿下能将陛下的怒火扛下,千万别将火势越捅越大,到时候烧到他们身上。
同时他们不禁看向与格物院几位先生们站在一起的曹温禹,先拍脑门,后拍大腿,只恨自己押错宝。
刑部尚书闫鹤之腰杆挺直,眼角流露出得意之色。
还好他机智,早早向二皇子殿下表了忠心。
今夜之后,群臣势必会踏破二殿下行宫的门槛,向他一表赤诚。
但是晚了,他们顶多算锦上添花,只有他闫鹤之,是雪中送炭,为血魂丹一案忙前跑后,才促成如今大好局势。
大殿内的气氛诡异至极,曹浩初跪在殿前,半晌组织不起语言,结结巴巴,牙齿打颤。
所有人都各怀心思,斟酌去路。
西圣教几位使者一脸不耐烦,他们是来商讨犹上境一事的,没想到见证了一场大罗庙堂内部的相爱相杀。
这时,一袭白袍的西门庆安缓缓起身,高大颀长的身影,在大殿通明的灯火下,显得圣洁高贵。
他走到殿前,仰视建安帝,做出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这位天下赫赫有名的二阶强者,双膝跪地,伏在建安帝面前。
大殿内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血魂丹一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看管不周,一名辅祭野心膨胀,蛊惑太子,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尽管这名辅祭已经伏诛,但依然无法弥补他此番恶行,对大罗百姓造成的伤害。”
“太子殿下理应按律法处罚,我也会接受三司会审。在受审期间,我西门庆安,可放弃圣教主教之职,各地圣教分坛,会张贴告示,公告此事,详细阐述我的罪孽,以正大罗律令之公允。”
“大罗比圣教大,教规比律令小,请陛下明鉴。”
话罢,西门庆安缓缓弯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建安帝嚯地起身,蹬蹬两步走到高台边缘,满脸惊色。
群臣如炸窝的马蜂,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窃窃私语。
东圣教主教,二阶强者,给世俗王朝的皇帝,下跪了?
还愿意接受律法的审判?
江湖上有些五品修者已经仗着修为,不服朝廷管制,胡作非为。
个别四品修士甚至占山为王,聚起一批亡命之徒,为非作歹。朝廷不得不组建一支专门对付修真者的兵马,绞杀这些高手。
现在一位二阶强者,竟然对陛下跪地磕头认错?
要知道二阶的修为,几乎天下无敌,只要西门庆安愿意,他甚至可以一夜之间毁掉大罗皇朝。
曹温禹也瞠目结舌,看向冯云道:“冯先生,这”
“高手,这是高手!”冯云咬牙道。
“好一个‘大罗比圣教大,教规比律令小’,话都让你西门庆安说到头了,这招以退为进,直接将路人好感拉满!”
西门庆安的身姿放得足够低,主动将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他并未狡辩或否认血魂丹一事,反而大大方方将之全盘接下,并愿意放弃东圣教主教的地位,接受大罗律令的审判。
这个态度很端正,端正到群臣们都觉得心中悸痛。
但依照大罗律令,依法办事,西门庆安势必会被判死刑。
问题是,二阶强者,杀得死吗?
“这波我们顶多算打了个平手,太子兴许以后翻不起浪花了,但西门庆安,会更受皇帝信赖。”冯云阴沉地说道。
此时,已经有人看向他们了。
眼神中的意思很明确:
西门庆安身为二阶强者,都向陛下跪了,你们格物院的先生,还不跪吗?
再往深处想,墨台博士见了陛下,是不是也该跪下?
群臣们的眼神,玩味而复杂。
西圣教首席主教碧罗天重重拍了拍桌案,震得盘碟杯盏叮当作响,怒道:
“西门庆安,圣教修士,只跪真神,你的骨头断掉了?”
西门庆安挺起身子,跪地答道:“我已脱离宗家,自立门户,不再侍奉真神。东圣教与西圣教不同,我们不将百姓视作血食,只让百姓多一份美好的信仰。”
“我也会将陛下视作要效忠的明君,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西门庆安定当效犬马之力。”
“好好好!”
建安皇帝连喊三声好,从高台上奔下。
司礼大太监怕陛下失足跌落,赶忙伸手搀扶,却被建安帝一把荡开。
建安帝满脸笑意,颤抖着将西门庆安搀起,双手扶在他肩头,上下抚娑,连连感叹。
曹浩初仰头看着他,多少年了,都没见过父皇笑得这么开心过。
而冯云更见不得两个大男人满脸基情地相互对望,总觉得他们下一刻就会激吻在一起,那画面太辣眼睛。
建安帝高声道:“褫夺曹浩初储君之位,禁足行宫,待三司会审结束,血魂丹一案水落石出,再行发落。”
“温禹为此案付出心血良多,就由你,督办监察此案的审理进度。”
“儿臣谢过陛下!”
曹温禹面露喜色,赶忙跪下叩谢。
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曹浩初,你死定了!
建安帝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朕,要册封西门庆安,为大罗国师。立东圣教,为大罗国教!内阁明日拟旨,昭告天下!”
西门庆安再次躬身跪下,跪在建安帝脚边,沉声道:“臣,谢主隆恩,庆安定不负陛下信赖。”
群臣瞠目结舌,这一刻来得太过突然。
冯云阴沉地盯着建安帝,心中大骂昏君。
大罗六百年国祚,非断送在你手里不可。
建安帝看向冯云等人,温和道:“格物院的先生们,对朕的决定,可否满意?”
冯云也笑道:“满意,陛下雄才伟略,冯云佩服至极。”
他脸上在笑,但眼中毫无笑意,冰冷至极。
第120章 国运不可加身
冯征和孙婉茹愣住了,脑子如宕机般,嘴巴半张着,好半晌才缓过来。
“买宅子?”
“在内城?”
夫妻俩很敏锐地捕捉到冯云话中的关键词。
要知道内城寸土寸金,不是光有钱就能在城中置办产业。内城中住的大多是大罗的权贵阶级,就算冯家财力最鼎盛的时候,也只能安家在毗邻内城的地段。
毕竟‘权贵’一次,有权远比有钱重要。
冯云此次已经在衮衮诸公面前混了个脸熟,他那几句关于民生社稷的言论,用不了多久就会流传开来。
无数儒生士子都会以他为榜样展开论述,为大罗文坛开辟一个以‘民贵君轻’为主题的新思潮。
再加上圣教主教与太子的谋划已然揭露,等案情告诸天下后,必定引得民怨沸腾。但相应的,掀开这层恐怖的黑暗,将血淋淋的事实展现在天下百姓面前的二皇子,以及格物院的先生们,会成为百姓赞颂传唱的对象。
有这些事迹作为背书,冯云有信心在内城为老爹和正娘拿下一座地段不错的三进大宅。
“明日就找个房产掮客推动此事,争取在我离开前,你们搬进内城去住。内城的治安比这里好很多,我走了也能放心些。”
孙婉茹抚着满地白花花的银锭,有些心疼道:“内城好是好,可在那地方买宅子,得花多少钱?”
冯征抚着下巴,以一家之主见多识广的自信说道:“我估摸着没个两千两银子拿不下。”
话罢,他以求证的语气向冯云问道:“爹说得没错吧?”
两千两?这就是老爹你想象力的极限了吗?不应该啊,咱家至少以前也富裕过,你和正娘的格局不该如此狭隘!
如果我告诉你,我抢了隐世宗门的东西,光金条金锭都有近五百两,你会不会直接晕厥?
他沉吟片刻:“没关系,现在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冯征和孙婉茹相视一眼,既觉得冯云说得有道理,又觉得长子的口气是不是太狂了?
以前这个小王八蛋只会从账房那里偷银子,去花街寻欢作乐睡花魁。
现在这小子竟拜入墨台博士门下,与格物院的先生们称兄道弟,还将隐世宗门的仙人们揍得落花流水。
一时间冯征夫妇俩竟无法将他们对冯云的印象扭转过来。
冯征清了清嗓子,走到冯云面前,敲着他的额头,训诫道:“就算现在有钱了,也得省着点。人这一辈子长着呢,说不定啥时候会栽跟头。做人要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爹这次就差点将冯家交代在刑部大牢里……”
“就是就是。还有啊,你以后挣大钱了,多想着点你弟,银子最好交给正娘保管,我给你和宝源存着娶媳妇用,咱也娶个名门贵族的大小姐回来。”孙婉茹语重心长道。
把银子给你,你再去买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是不?
冯云在心中暗戳戳地背刺了正娘一把。
他沉吟道:“我就不祸害名门望族的好姑娘了,我一心只想给花街的小姐姐们一个家。”
“呸,登徒子,还去那等污秽之地,迟早染一身脏病。到时候半死不活了,别回来祸害我们!”
孙婉茹想啐冯云,一口浓痰都咳出来含在口中,才发现脚边都是白花花的银锭。她皱了皱眉,提着裙摆,踮起脚尖,挪到边缘,无意中踢了花公鸡一脚。
公鸡扑闪着翅膀飞起一人多高,将孙婉茹吓了一大跳,含在口中的痰咕噜一声又咽了回去。
她骂骂咧咧地抄起笤帚,追着花公鸡拍打。
冯云和老爹默契地将头别过去,只要正娘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们。
冯征叹息一声,感慨道:“今日我儿在街坊面前,让老爹好好涨了一把脸,那几个平日跟咱不对付的街坊,现在见爹都恭敬了许多。”
此时孙婉茹掐着花公鸡的脖子,提在手中摇摆着,小老弟冯山默契地将菜刀递过去,盯着花公鸡流口水,馋了。
冯云轻笑着摇摇头:
“就是这个世道,想和这个世界谈一谈,就得拥有能撼动这个世界的力量,他们才会心平气和听你说话。”
冯征不自觉地抚了抚鬓角的白发:“爹老了,很多事情都有心无力,再遇到没法好好谈的事,就得交给你去谈了。”
已经两世为人的冯云,真诚地说道:“你养我小,我养你们老,放心吧。”
……
翌日。
前一天晚上在皇宫发生的事,传递到内城,又扩散到外城,以野火燎原之势,迅速传遍大罗京城。
冯云走在街上,听到人们都在议论此事,但舆论的风向有些怪异。
旁边一座茶馆,正有说书人煞有介事地向周围听客讲谈,一拍惊堂木,捏着嗓子顿住话头,就有心思通透者叫了一杯热茶递上。
冯云也走进茶馆,找了张角落的桌子,侧耳细听。
说书人将茶水一饮而尽,唰得一声展开折扇,朗声道:“方才我们讲到,太子殿下竟用大罗百姓的血肉,炼制禁药,这种丹药,可将你们变成茹毛饮血的野兽,端得邪恶可怕!”
“咱太子殿下还会炼丹?”
“自然不会,但太子门下豢养一些奇人,也不足为奇。刚好,鄙人有内幕消息,这奉命炼丹之人,正是两日前,在京城南郊,打得山崩地裂,异象频生的一位仙人。”
“奥!”
听客们齐齐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每个人都面露激动,仿佛掌握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原来这些天发生的种种异象,都有某种关联在里面!
“那与这炼丹之人对打的,又是何人?是格物院的先生?”有人问道。
“非也!”
说书人捋着胡须:“格物院的先生们自然强大,但若想打出那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动静,还差些火候。诛杀那丹师的,另有其人!”
他折扇一收,在桌案上敲了敲。
立刻有人心领神会,招呼小二再上一杯热茶。
说书人啜饮一口,发出咂巴咂巴的满足声,不疾不徐,老神在在。
有听客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催促道:“别卖关子了,赶紧讲。”
“诛杀那丹师的,当然是咱东圣教主教,西门庆安大人!”说书人环视众人,解开谜底。
一旁正在喝茶的冯云,差点将茶水喷在对面落座之人的脸上。
“这老头从哪获得的消息?瞎诌的吧?”
此时说书人已经在绘声绘色地描述西门庆安如何与邪恶的丹师决一死战。双方你来我往,从天上打到地下,又从地下轰到天上,各种招式说得有模有样。
若不是冯云亲身经历了那场凶险至极的战斗,他自己差点都信了!
“真该让李谦来听听人家是怎么吹牛的,他吹捧自己的词汇实在太过匮乏!”
此时说书人讲到西门庆安一剑斩下邪恶丹师的头颅,周围听客一片叫好。
说书人用折扇扇出徐徐清风,感慨道:“格物院的先生们,太过超然物外,不问世事。隐世宗门的神仙们,压根不把咱百姓当人看。就连贵为储君的太子殿下,都用无辜百姓的血肉炼制丹药。”
“只有东圣教,上到主教,下到教习,传播无疆大爱,爱民如子,对我们一视同仁。”
“咱们陛下,已经里东圣教为国教,西门庆安主教,今后就是咱们大罗的国师!”
“老夫用一句话总结今日讲谈,你们都记好了,那就是:信圣教,得永生!”
啪得一声,惊堂木落下。
吃瓜群众一阵拍手叫好,铜板哗啦啦丢到说书老汉面前的铜钵里。
说书人拱手道谢,喜气洋洋。
冯云冷眼看着他们,心中苦涩至极。
东圣教舆论公关的能力太强了,从这说书人口中讲述的事,完全扭曲变味。
太子成了吸引民众仇恨的替罪羊,西门庆安和东圣教被洗刷得干干净净,连格物院的付出,都被安在西门庆安头上。
冯云深刻地觉得,人间不值得!
我冯某人与师兄师姐,出生入死,刀山火海,想调查清楚血魂丹一事。你们却如此轻易地被黑粉带了节奏?
甘霖娘!
“不必恼怒,百姓就是如此,盲目而从众。”
方才坐在冯云对面的人出言道。
冯云对主动搭讪的人素来没好感,类似于前世时,在等公交车时,总有健身房的业务员凑上来问: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他仔细看了一眼,是个面净无须的小白脸,在脑海里思索一番,确认没见过这个人。
但这小白脸的声音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声线缺乏阳刚,反倒有一股阴柔之美。
“嗯?我们认识?”
冯云喝了一口茶问道。
“冯先生,我叫曹宁正。”小白脸颔首道。
噗。
冯云这次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小白脸抬手一抹,呈喷射状的茶水自动收拢,凝聚成一条小龙,在空中盘旋几圈,又蹿进冯云杯中。
“曹宁正?宁正公主?!曹温禹的妹妹?你是修真者?”
“正是,道门练气境。”
“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冯云惊诧道。
昨夜在皇宫远远地看了宁正公主一眼,但没打招呼,只觉得是个美人胚子,尤其是嘴角两侧浅浅的梨涡,令她多了一份妩媚烂漫。
曹宁正抬起手,手腕戴着一串银色的手链,她将手链解开,面容立刻恢复。
这才对嘛!
冯云近距离看了一眼,仍觉得自己低估了曹宁正的颜值。
在他接触过的异性里,曹宁正绝对能排前三。
若她换上一身明媚长裙,银钗饰发,口衔胭脂,应该能与钰柔师姐争夺第二的桂冠!
当然,在冯云心中颜值排第一的,依然是凝霜!
曹宁正重新将手链戴好,容貌再次化为男相。
这手链应是一个可以改变容貌的小法器。
“易容之后,进出皇宫能方便一些。”曹宁正淡淡地说。
“公主殿下找我何事?”冯云不相信堂堂公主会在外城的一个小茶馆里和他偶遇。
“冯先生不必拘束,叫我宁正即可。”
嗯,比你那给老爹带绿帽的兄长平易近人很多。
“今日来见冯先生,确实有事相求。”曹宁正说道。
冯云拈起茶杯,斟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静候下文。
“冯先生应该能看出来,此次拆穿西门庆安和曹浩初的谋划,几乎是曹浩初一人承担了全部罪责,西门主教反而因祸得福,成为大罗国师。”
“西门庆安身为二阶强者,天下至强者之一,那一跪之威,足以令陛下动容,生出惜才之心。”
冯云嗤笑一声:“换个角度讲,以十几万条人命,换一个二阶强者的俯首帖耳,血赚不亏。”
“更何况,只是区区一跪而已,只要肯拉下脸面,不痛不痒罢了。”
“并非如此简单!”曹宁正摇头道。
“修为越高者,权势越大者,越能感知到冥冥中的气运之力。冯先生可知晓,历朝历代的皇帝,皆是肉体凡胎,寿命不过百年,却从未有修真者,敢弑君称帝?”
“各个体系的六品强者,寿元已突破百年,五品强者寿元超过两百岁,四品以上,可轻易存活三百载。寿命对修真者已失去限制,那登顶人间帝王,将四海八荒收入麾下,岂不美哉?”
冯云细细品味这番话,摇头道:“这已触及我知识的盲区,请明示。”
“这是一条关于社稷气运的限制,修真者不可国运加身,同样,身负国运者,不可长生。”
原来如此,难怪建安帝有宫廷炼气士悉心教导,却筑基无望。
转修武道后,服用无数天材地宝,依然是个渣渣。
有大罗皇朝的国运加身,社稷气运的限制下,建安帝的修炼前程,基本断送了。
冯云暗自腹诽。
“冯先生可知,为何陛下要将大罗那位三品武者,封为异姓亲王?”曹宁正以校考的口吻问道。
这宁正公主在试探我,在智力方面是否与她旗鼓相当。
嗯,得好好想一想!
冯云斟酌片刻:“武威王在大罗军中威望和功勋极高,奖无可奖,陛下担心他功高震主,便将他封为大罗亲王,承担国运?国运对修真者,并非好事,反而是负担,是压制?”
曹宁正露出笑意,赞许道:“冯先生才思敏捷,宁正佩服!”
“武威王封王十八载,封地位于北方的豫、幽、凉三洲,震慑北方蛮族。但自从封王后,武威王极少出手,在武道一途几乎驻足不前。”
“且武威王多次提请陛下,收回他异姓亲王的封赏,但陛下非但没有褫夺他亲王之位,反而在武威王没有立功的情况下,赐予他‘世袭罔替’的荣耀。”
嘶,冯云倒吸一口凉气。
建安帝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啊!面子给的十足,但里子里让你难受得不要不要的,确实是个老阴货。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问题所在,困惑道:
“既然修真者不可承受国运,那为何西门庆安要引火烧身,当那大罗国师?”
第121章仙人血脉
“这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曹宁正抿了一口清茶,缓缓道:“陛下立东圣教为国教,册封西门庆安为国师,等同于将大罗与东圣教绑在一起,西门庆安也会与大罗国运相互纠缠。”
“如此以往,会有什么后果?”冯云问道。
曹宁正盯着冯云,一字一句道:“大罗覆灭之日,就是西门庆安身死之事。”
冯云:???
好家伙,还有这种好事?我似乎找到杀死西门庆安的方法了!
正面和二阶强者硬刚,几乎毫无胜算!
但我若是揭竿而起,推翻大罗王朝,那西门庆安就会受到气运的反噬。
当然,冯云不会将这个想法透露出去,毕竟曹宁正是曹氏皇族的人,是当今陛下的掌上明珠。
可问题又来了!
如此看来,西门庆安成为大罗国师,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
相反,他与大罗休戚与共,荣辱相连,是最不可能放任大罗衰败的人!
对建安帝而言,这是最好的结果!
“历代先皇都恳求过墨台博士,希望她能做大罗国师,或者大罗国祚的护道人。但墨台博士身为道门修者,深谙这玄而又玄的气运之事,因此她从未答应,只是勉为其难挂了一个翰林首席博士的头衔。”
“等等,墨台博士,博士是她的在殿阁的学士头衔,那她的真名叫什么?”冯云的好奇心被勾起。
“不知道,至少活着的人里,无人知晓。”曹宁正摇头道。
“也对,阿姨都三百多岁了,同代人要么战死,要么老死,真名于她,已意义全无。”冯云嘟囔道。
“话题重归西门庆安,我现在已经有些分不清,西门庆安究竟是好是恶,想不通他的动机何在。”
曹宁正细眉轻蹙,皱成一个川字,额前几缕碎发垂下,随着微风在脸上轻轻抚娑。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想,八十年前,西门庆安率领一众圣教强者,叛出圣教,来大罗自理门户,会不会就是一波苦肉计加反间计?”
“反间计?苦肉计?”曹宁正疑惑地重复着这两个名词。
害,你们这个世界,连孙膑这般大谋略家都没有吗?《三十六计》,此等兵法谋略奇书,没听过?
行,冯云似乎又找到了人前显圣的捷径。当然,他的人前显圣,不像李谦那般刻意为之,只是想装一个清新脱俗的逼!
“你应该了解,炼制血魂丹需要两味主药,其中最难的就是离魂,需要抽取陷入绝望者的一魂二魄。这十几年间,负责收集离魂的人,名叫阴阳公,也就是那个致使安平郡主自缢身亡的双面人。”
冯云提到安平郡主时,曹宁正的神色明显黯淡了一分。
她与曹安平打小就是闺中密友,关系甚佳。
“我直接通过拘魂问灵,对阴阳公审讯一番,他亲口交代,他来自西圣教。”冯云沉声道。
“西圣教?他会不会撒谎,故意迷惑你?”
“不会,我之所以杀死他,再拘来魂魄,就是因为拘魂问灵时,他绝不会说谎。”
冯云斟满茶水,推到曹宁正面前,缓缓道:“阴阳公的能力太过罕见,西圣教绝不会放任他这样的人才流落到东土。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阴阳公是奉了西圣教某人的命令,来到大罗,协助西门庆安炼制血魂丹。”
曹宁正端起茶杯的手在颤抖,杯中茶水差点溅出。
“冯先生,这个消息太过骇人,我一时难以接受,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我一开始猜想到这一步,也觉得不可能,但事实就是如此。”冯云直视着女扮男相的曹宁正,说道:
“世人皆知,西圣教对西门庆安和他麾下的反叛者恨之入骨,可如果八十多年前那场战争中,西门庆安叛出圣教,本就是演给世人看的一出戏呢?至少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东圣教已成为大罗国教,坐拥十几万气血根众,大罗各地分布着上百万信仰教徒。”
“此等丰硕成绩,是八十年前圣教不惜发动战争,都未能取得。”
“此计,便是苦肉计!”
曹宁正揉着太阳穴,思索道:“据我所知,东、西圣教的教义、教规、信仰都同根同源,区别只限于西圣教势力范围在西域诸国,东圣教则在东土蓬勃发展。二者若是合二为一,几乎毫无困难。”
说到这里,曹宁正觉得心头堵得慌,不禁伸手捂住胸口,嘴唇都失去血色,颤声道:
“长达八十年的谋划,西门庆安的心思,太过深沉可怕。”
“这般强者,都是走一步,看三步,想十步,他的一言一行,都有深意在其中。”冯云说道。
曹宁正神色一凛,认真道:“感谢冯先生提醒,此事我会尽快提醒陛下,提防西门庆安与西圣教暗通款曲,相互勾连。”
“现在尽量维持局面,如果国运对西门庆安这般强者有压制作用,对我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他不会将大罗推向覆灭之路。”冯云宽慰道。
“但眼看着西圣教一点一点蚕食大罗庙堂,我心中不安就日渐强烈。”曹宁正痛心道。
“哦?此话怎讲?”
“我掌握有一门望气术,可看出谁是圣教根众。现在大罗庙堂四品以上官员,有三分之一,都沦为根众。”
“就连这小小的茶馆里,都有三个根众。”
曹宁正抬指在眉心一点,额头生出一道犹如猫眼般狭长的竖瞳,琥珀色的眼球灵活地转动着,环视四周景象。
“这个法术,能教教我?”冯云饶有兴趣。
“自然可以。”
曹宁正隔着桌子伸出手,修长的指尖在冯云额间点了一下,冯云感觉到一阵细微的刺痛,就像眼泪被风吹干后的感觉。
他伸手一摸,眉心也生出一道二郎神般的竖瞳,
“人类散发出的气,呈云雾般的白色。化形妖怪的气,是妖异鲜艳的绿色。根众身上发出的气,是血一般的殷红色。”曹宁正讲解道。
果然,冯云注意到茶馆中,有三个人头顶的红气袅袅升起。
眉心竖瞳滴溜溜一转,他寻找到方才那名说书老汉,呵,这厮头顶果然也是红色的。
“冯先生身为圣教修炼体系的修者,应该明白,沦为根众,会有什么下场。”曹宁正悲哀道。
“圣教阶位修士,可随意掠夺其气血。根众还会对圣教忠心耿耿,言听计从,哪怕圣教高阶修士命令他们去死,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自尽。”冯云阴郁道。
“不错,昨夜在皇宫夜宴上,我用望气术探查一番,那几名为太子殿下洗脱罪名的,皆已被转化为根众。”
冯云蹙眉颔首,突然明白嘉贤大儒所说,大罗庙堂已经烂到骨子里,病入膏肓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忙道:“可用这招探查过陛下?”
“陛下一切正常。”
冯云舒了一口气,那还不算太糟。
“陛下身负大罗国运,以前西门庆安就不敢对陛下如何,现在他被册封为大罗国师,更不敢随意玩弄帝王心术。”
冯云撤去望气术,忍不住对曹宁正点了个赞,这个小法术简单又实用,可快速找出潜伏在平民中的狼人。
“宁正殿下说找我有事相求,究竟何事?”
曹宁正十指交错,紧握成拳,说道:“冯先生不久就要进入犹上境,我想拜托先生,在犹上境中找到谪仙遗宝,将之带出,交给大罗曹氏皇族。”
“谪仙遗宝?这种仙界宝物,一定会引得各方疯抢,为何一定要交给曹氏?”
曹宁正犹豫片刻,脑海中做出一番激烈斗争,才缓缓道:
“我们曹氏血脉,就传承于那位谪仙,那仙家遗宝,本就是我曹家祖宗的遗物。”
“大罗之所以称为大罗,是因为这位谪仙祖宗的境界,乃大罗金仙境,在仙界数千万星域中,都是有数的强者!”
冯云:???
好家伙,这是惊天大瓜啊!
大罗曹氏皇族的体内,竟流淌着仙血?
原来仙界真的存在?大罗金仙,千万星域,何其浩瀚?
这个小世界与万千大世界相比,犹如沧海一粟。
“这谪仙遗宝是什么东西?有何作用?”冯云好奇道。
“具体何物不知,大致猜想,应是一柄钥匙的形状,可激活京城地下的诛魔仙阵。这诛魔仙阵是谪仙老祖临死前,以其骸骨所化,埋藏在大罗京城之下。”曹宁正说道。
好一个三流玄幻的名字……冯云高度赞扬道:“诛魔仙阵?听起来就很威武霸气。”
曹宁正没听出冯云话里有话:“谪仙遗物,就相当于这诛魔仙阵的阵眼,只要能激活大阵,大罗京城就是整个天下最安全的堡垒。”
“那问题来了,我既不知道这谪仙遗物的样子,也不知道它的名字,该如何寻找?”
“届时我会给你一滴精血,虽然三百年过去了,谪仙老祖的血脉已经被稀释了十几代,但问题应该不大。你可凭这滴精血中的仙界气息,搜寻谪仙遗宝。”
曹宁正认真说道:“只要能激活诛魔仙阵,西圣教、东圣教、隐世宗门、各路逆臣贼子,皆会伏诛于大阵之下。”
“毫不夸张地说,随着犹上境开启,大罗已处于风雨飘摇之际,若席卷天下的大战再起,那时定会如三百年和八十年前那两场大战般,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死于非命。”
“大罗迫切需要能保全自身的强大倚仗,只是陛下选择收服强者为国效命,而我认为,将国之存亡依托于旁人身上,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请冯先生助我!”
曹宁正紧紧盯着冯云,平静的眼眸中,仿佛容纳着暗涛汹涌的大海。
冯云忍不住将她与其一母胞兄曹温禹做一番对比,在心中将曹温禹狠狠鄙视一番。
瞧瞧你妹,虽是女儿身,胸怀家国天下,眼界高远若此。
而你,就会紧盯着太子,像疯狗般乱咬一气。
若太子曹浩初是个枭雄般的人物也就罢了,可咱这位太子不能说无才无德,只能说烂泥扶不上墙。
你跟这种货色勾心斗角十几年,有意思吗?
“如此绝密情报,你就这么信我?”冯云反问一句。
曹宁正洒然一笑:“冯先生既无官身,也非皇族,三个月前甚至是一介布衣,却为血魂丹一案,不惜与三品丹师血战,不死不休,此等气节,宁正钦佩不已。”
“宁正深信,冯先生是我的同道中人!”
冯云很想吐槽一句,‘同道中人’这个词,其实是个内涵词。
比如两人去逛花街,睡了同一个花魁娘子,就可以相互称对方为同道中人。
但曹宁正贵为公主殿下,肯定理解不来这其中隐晦的内涵。
冯云拱手正色道:“冯某不想与公主殿下做同道之人,我们就当是管鲍之交,高山流水好了!”
当然,这个世界没有管仲和鲍叔牙,也没有伯牙和钟子期,曹宁正自然不解其中含义。
冯云也不打算解释,他身为老色批,这般高风亮节的词语从他口中说出,就全变味了。
他一脸正气,神情凛然,在曹宁正面前,猛刷好感。
……
告别的曹宁正,冯云双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走进内城,身边还跟着一位体型富态,头戴棕色瓜皮小帽的房产经纪。
老经纪在京城最大的典当铺当差,一听冯云想在内城置办产业,立刻将他列为年度大客户。
只要能促成冯云这单生意,就够他吃一整年的了!
因此老经纪跑前跑后,口若悬河,分外殷勤。
他本想为冯云安排一辆马车,但冯云执意步行,想在内城好好走走瞧瞧,这可累苦了腿脚不便、肥胖臃肿的老经纪。
“爷,您看上哪家宅子?只要对方官拜五品以下,咱凭这三寸不烂之舌,至少有五成几率能为您谈下。”
老经纪抹了一把额头,时值深秋,气温沁凉,他却走出一身热汗。
“慢慢转着,挑一件风水好的。”冯云闲散道。
“爷您还懂堪舆风水?”老经纪眼前一亮。
笑话,每个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少年,都略懂一些。
最常见的风水法则就是,三短一长选最长,三长一短选最短,长短不一就选c。
英语考试,也称为第六感水平测试嘛。
冯云眼前一亮,突然停在一间与旁边建筑相比,甚是违和的宅子,说道:
“就它了。”
老经纪的脸皱成一团,犹豫道:“爷,您确定您懂风水?这是个凶宅啊,刚死过人的!”
第122章范雪沁
“凶宅?”
冯云眼前一亮,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可以好好杀一杀价。
他前世身为一名理工科技术宅,坚信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什么封建迷信统统不信。
这一世,他已经见识过主修魂术的艾幽蔚师姐,招魂问灵时的灵异场面,也就那么回事。
若真有什么怪力乱神,大不了他掏出雷殛,先一顿狂轰乱炸再说。
可这凶宅,在老经纪眼里,就是避之不及,不想踏入半步的凶恶之地。
冯云双臂抱在胸前,仰头打量着饰有青铜兽首的朱红大门,一排排黄铜铆钉整齐地钉在门上,上边缘蒙了一层灰扑扑的尘土,角落里已布满蜘蛛网。
显然已经许久无人居住。
老经纪叹息道:“这宅子刚好就在我们典当行抵押着,原主生前是个大官,一个多月前,家逢变故,急急忙忙将房契和地契押给我们,换了银两,估摸着是要跑路。”
“掌柜一看那人着急上火的模样,便知道这人要携家带口远走高飞,不会再来赎回,而且这内城寸土寸金,这宅子又是稀罕的四进三重院落,掌柜出的价码也高。”
“谁曾想,那人刚拿到钱,当天夜里就出事了,全家人惨死,连杂役,婢女,门房都没躲过,听说那场面惨烈得……唉。”
“掌柜的为这事着急上火了好些时日,好好一宅子,本以为能捡个漏,没想到砸手里了。”
老经纪一脸唏嘘地说道。
妙啊!不砸你掌柜手里,我咋捡这个漏?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冯云仰起头,走上台阶,推门而入。
老经纪吞了一口唾沫,缩了缩脖子,满脸不情不愿,也跟着走了进去。
虽然凶宅不吉,但老经纪的职业素养还是在线的,领着冯云在各个庭院和屋子都走了一圈,讲解得头头是道。
只是每个房间他都只站在门口,探着脑袋朝里张望,绝不踏入半步。
冯云倒无所谓,双手插兜,瞥着外八字,将房间挨个转了一圈。
跟罗师姐呆久了,也染上了她大大咧咧的习惯,已经收不住了!
这四进三重的院落,果然比冯家之前在外城的宅子要高端大气上档次。
面积大了一倍有余,布局也比之前的住处更加合理得体。
庭院、假山、流水、雕梁、画廊,精致贵气。每个房间都有匾额、楹联、名家书画为装饰,就连墙壁上都雕刻着圣人名言。
与之相比,冯家之前的宅院,就像土暴发户在自家宅基地上私搭乱建的违章建筑。
“老爹总说家里文化气息不够浓郁,无法熏陶他的情操,住在这里,应该能把他好熏一熏吧?”
“至于正娘,呵呵,别的女人是总喊衣服不够穿,她是总喊衣服没处放,几乎每个房间都堆满了她的衣服。现在这四重院落,就让她使劲造吧。”
冯云满意地点点头。
老经纪一直在旁边偷偷观察冯云的神色变化,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几十年,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
以他的经验判断,这桩买卖已经成了一半。
“爷,您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经纪拍着胸脯说道。
“这宅子之前的主人是谁?”冯云边走边说道。
“这个还真不清楚,总之是个很大的官,有资格进宫面圣的那种。不过您不用担心,人都埋了,宅子里里外外也清理干净,地契和房契就在我们铺子,一切手续都没问题。”
老经纪趁热打铁道:“看您年轻,有些门道可能不知,这内城寸土寸金,不是有钱就能买到心仪的住处。这四进三重的山水林园庭院,可是最抢手的尖货,无数达官显贵抢破头,就还要看能不能抢到。有市无价,稀世名宅,说得就是这种好地段的好宅子。”
冯云斜着眼睛看着老经纪,(¬_¬),心里鄙夷道:
“是谁刚才说,这是凶宅来着?老家伙还有两幅面孔!”
“报个价吧!”冯云朗声道。
“一万两,成本价!”老经纪咬牙道。
“八千!”
“八千太低了,九千两,不能再低了!”
“六千!”
“啊这……”
“你犹豫了,现在四千!”
“爷,您当这是逛坊市菜场呢?”
老经纪深吸一口气,若非看冯云气度不凡,再加上他过人的职业素养,这会已经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了!
“要不是担心你心脏不好,我就给你抹零再对半砍了!”
“抹零对半……”
老经纪此刻却是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纯粹被气的。
冯云双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道:“你也说过,这是死过人的凶宅,除了我,无人问津。这宅子放在你们当铺,就是一个需要投入人力和财力成本去维护的一个死物,无法变成可以在市面上流通的银子,还有什么意义?”
“我猜,你们掌柜的在收这宅子时,已经找好了接手的下家,并谈出一个很可观的价格,一倒手,就能赚到大笔差价。因此原主抵押宅子时,他才会给出一个高于预期的价码,甚至有可能吃下这宅子时,占用了你们大部分流动资金。”
“你们当铺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平日里资金流巨大,现在却将大笔银子捆死在一座无法变现的宅子上,想必已经威胁道你们的正常经营。”
冯云笑眯眯地看着老经纪一再变色的脸面,说道:
“现在你需要搞清楚一件事,我接手这宅子,不是我求你,是你们得反过来求我,求我帮你们解决掉这烂摊子,懂?”
这番话说到了老经纪的痛处,他思索片刻,咧嘴苦笑一声:“这位爷,真是一针见血,在下佩服。”
“也怪我说错了话,无意中透露出掌柜的是溢价吃下这间宅子,被您抓住漏洞。”
“爷,您能还个诚意价吗?别四千两,六千两了,这个报价,我回去都没法给掌柜的开口。”
“那就八千,一口价!如果行,现在就拿房契地契,为我过户。若是不行,我扭头就走,就当我从没来过。”
冯云抛出最后的价码,将问题踢回给老经纪。
老经纪的胖圆脸紧紧皱在一起,在细细思索。
冯云甚至能看到他的瓜皮小帽下的脑壳里,齿轮是如何运转的。
他不再出声,也不和老经纪有任何眼神交流,像个耐心的猎人,静默等待着。
“罢了,依您,八千两就八千两。”
老经纪最终释然道:“请您移驾到铺子里,咱们把交割手续办一下。”
冯云嘴角勾起笑意。
他与老经纪向大门外走去,看到一位一身素白,神情憔悴的女子,睁着双没有丝毫生动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们。
老经纪抚着胸口,长吁短叹道:“还好是在白天,若是夜里,被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真以为是来索命的女鬼。”
他扭头看了一眼,幽深的宅院在林荫中,分外阴森,不禁打了个冷颤。
又悄悄看了冯云一眼,格物院最顶楼。
一袭青衣的李谦御剑而来,一个潇洒落地。他双指并拢,向腰间剑鞘一指,宝剑倏得蹿入鞘中。
飞剑入鞘的势头略猛,李谦被带得脚下一个趔趄,双腿一软。
他用事后自己都佩服至极的反应速度,顺势向下一跪,双手抱拳,沉声道:“王爷,属下前来复命。”
李谦跪拜的,正是大罗王朝中,权势仅次于皇帝的一字并肩王,曹煜。
这位封号为‘烈’的亲王,披着一条与季节毫不相符的黑色貂绒大麾,斜倚在木质轮椅上,麾下隐约可见一袭暗红底绣蟒纹的纁裳。
他满头灰白的枯发稀疏凌乱,整张脸被一道狰狞的伤疤斜斜劈开,贯穿右眼,鼻梁,连带一块鼻翼都被削下。
衣袍下摆空荡荡的,双腿自大腿根截断,左臂干枯焦黑,像被雷电劈过的树枝,整个人如婴孩般缩在轮椅中。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秀气的女子,脸上未施粉黛,黑发在头上一丝不苟地绾了个发髻,身着太学博士才有资格穿的玄色褂袍。
“如何?”烈亲王声音淳厚地问。
“回王爷,四名魔教孽徒已被拿下,关在地牢里,还有一名当事者,也被带回。”
李谦站起来,波棱盖刚才那一跪磕疼了,直咧嘴。
“几阶教徒?”那名女子博士问道。
“嗯……保守估计在六阶以上,五阶也不是没可能。”
女子博士嗤笑一声,没忍住。
“你笑甚?”李谦瞪了她一眼。
“笑你,真会抬举自己。区区筑基七层的修为,也就和魔教的七阶教徒能打个来回。”
“瞎说,他们在我的剑雨下毫无还手之力。”李谦不服气。
“你就会一招剑雨,灌注全部气机,偷袭之下兴许能打六阶教徒一个措手不及,但这招之后,你还有什么花样?魔教的五阶教徒堪比金丹大圆满炼气士,打你李谦一百个都不过分,别过分高估自己的实力,容易被人打死。”女子博士翻了个完美的白眼,
李谦额头青筋一跳一跳,此时他分外怀念冯云,怀念他一声声剑仙的彩虹屁。
只有冯云,能让他的存在感得到极大的满足。
“东土修真界剑修执牛耳者,除我李谦,舍我其谁?”
李谦倔强地甩下这句话。
“你好棒棒,要让王爷给你颁个奖吗?”女子博士揶揄道。
“好了,墨台,别嘲笑你师弟了,东土修真界的根基断了,他没有师门传承,修行全靠自己摸索,已经很是不易。”
烈亲王看到两个年轻人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不得不出声叫停。
“是,王爷,这是钦天监刚送来的凝影玉简,您过目。”
被唤作墨台的女博士从怀中摸出一截玉简,将之捏碎,玉简化作一股乳白色的云雾,在虚空中扭曲凝结,幻化为一幅画面。
这是钦天监炼气士的独有手段,可将视野内的声音和画面封存在玉简中,百分之百还原真实场景。
在圣教四人小队进入京都那一刻起,格物院、钦天监、宫廷炼气士等势力,就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毕竟这里是一国之都,岂能容异族肆意妄为?
三人聚精会神地盯着虚空中的画面。
看到赵元川被洛特一指弹死时,烈亲王仅仅剩的那只眼睛里,眼神阴沉得像秃鹰。
当画面变换到冯云被一个巨大的光球包裹,如同太阳坠落大地时,墨台瞪大了眼睛。
光球收缩隐去后,冯云将魔教四人压制在地,又被四人差点反杀。
接下来便是李谦闪亮登场。
李谦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挺起胸膛,嘴角微微扬起。
还别说,以第三视角看自己,另有一番滋味。冯云兄弟没骗我,我果然有剑仙之姿。
接下来就该是冯云对自己的褒奖了,王爷,墨台,给你们瞧瞧,别人是怎么夸我的!
这时,墨台一挥手,画面突然化作一阵云雾散去。
女博士斜眼瞥了李谦一眼:“后面不用看了,没什么意思。”
“三百年前,魔教入侵东土修真界,二阶教徒一拳之力可瞬杀一名飞升境大修,代价便是四十万青壮同时被抽空气血,化作干尸。”
“从凝影玉简记录的画面来看,此子气血掠夺阶段亏空,只是一个三阶的空壳子罢了。”
墨台不愧为当朝唯一的女博士,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烈亲王斟酌道:“可否如此猜想,只要给他补足气血,可直达三阶?”
“未明,不排除这个可能。”
烈亲王感慨道:“三阶啊,这是堪比渡劫境大修的存在,几乎人间无敌,大罗太需要这样的力量了。”
“王爷,要补全三阶所需的气血,恐怕得献祭十万青壮,如此这般,有损国运。”墨台提醒道。
烈亲王冷哼一声:“国运?”
“倘若有一天,大罗面临灭顶之灾,只需牺牲十万青壮,便可保住国祚,这笔账,血赚不亏。总比大罗沦为魔教附庸,千万子民被当做血食要好。”
烈亲王摇摇头,笑道:“此人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他们都是人命,你们不比他们高贵’。”
“就凭这句话,他就不会与嗜杀成性的魔教走到一起。本王看人,不会出错。”
“本王心意已决,将此子收入格物院中。李谦,带他来见本王。李谦?”
此时李谦如木头般呆立着,双目空洞,恍若隔世。
他心里碎碎念着,三阶,三阶,冯云兄弟未来的成就堪比渡劫境大修。
我竟然在渡劫境大佬面前装了个逼?
好羞耻,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不,不对,要辩证地看待问题。
冯云兄弟夸我有剑仙之姿,也就是说,渡劫境前辈夸我有剑仙之姿。
我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嗯,是这个逻辑,没错的!
想到这里,李谦双目重回清明,而且更加炯炯有神。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刚差点道心崩溃。
“王爷?方才有些走神,请恕罪。”李谦拱手道。
“无妨,带这个冯云来见我,本王要将他收入麾下。”
李谦闻言一愣,转瞬间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心脏怦怦直跳。
冯云兄弟要成为我师弟了?
我有一个未来可能堪比渡劫境大修的师弟?
渡劫境师弟夸我有剑仙之姿!
什么是排面?
这就是!
李谦拇指扣在剑镡上一弹,宝剑脱鞘而出,他纵身一跃,踩在飞剑上,御剑下楼,甩下一阵狂笑:
“剑道有我,未来可期!”
烈亲王与墨台博士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
“王爷,李谦师弟的臆症愈来愈严重了。”
“罢了,有个剑仙梦总归是好事,权当他年少轻狂好了。”烈亲王捏了捏眉心。
只可惜他们不懂一个叫作‘中二病’的词。
第123章你到底是谁?
入夜。
冯云通过格物令传讯,让王钰柔刻画一道传送阵法,从无妄山调来几个伙夫和杂役,先对付对付,等老爹和正娘搬进来后,再去招些丫鬟仆人进来。
他命伙夫去准备饭食,让杂役先将几间屋子收拾出来,又命人烧了热水,供范雪沁梳洗一番。
此时趁着范雪沁洗漱的空档吧,冯家几人聚在厅堂,商议该如何安顿这位故人遗孤。
自诩一家之主的冯征,盘腿坐在一张梨木太师椅上,双手相互插在袖中,眉头紧锁,沉声道:
“这丫头是范童的遗孤,绝不能放着不管,否则我心里过意不去。虽然范童在血魂丹一事上,欺瞒坑害我,但最初的出发点是好的,有挣钱的路子,想着拉兄弟一把。”
“现在他人都死了,这恩怨就一笔勾销,但这孩子是无辜的。”
孙婉茹唏嘘道:“看着多乖一丫头,遭遇如此大难,心里肯定不好受,方才我看她都有些魔怔。要不就将她留在府上罢了,无非是多双筷子的事。”
话音刚落,在博古架旁摆弄古玩器皿的冯山猛地昂起头,小眼睛中绽放出灼灼的光芒,兴奋问道:“要开饭了?”
孙婉茹捏了捏眉心,她现在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自己的宝贝儿子的脑瓜可能真的不太灵光。
跟随三品大儒求学近两个月,依旧是憨憨傻傻的模样,只有听到跟吃饭有关的话题,才能提起些许兴趣。
“乖,饭还没好,一边玩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那大哥怎么不来和我玩?他就比我大两岁。”冯山噘着嘴,不满道。
孙婉茹环视着这以前只存在于梦中的豪宅,叹息一声:“你大哥跟你不一样,以后咱家就全指望他了!云儿,你的意思呢?”
冯云摸了摸鼻子,嘴角微扬,深藏功与名。
冯家这段日子,几番波折起伏,正娘的心性也大为改观。
正娘现在彻底失去了对他的心理优势,没法再像以前那般,看他各种不顺眼。
“此事爹爹和正娘拿主意就好,我没意见。”冯云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以后范雪沁住家里,咱拿她当自个孩子对待,也算对范童问心无愧了!”冯征拍板道。
孙婉茹面露喜色,暗戳戳地说:“你看宝源这样,将来讨媳妇肯定吃亏,若是范雪沁能给咱当儿媳,岂不是彻底变成一家人?”
冯征蹙眉沉思,总觉得这事不妥。
范童全家被害不久,就占了他的宅子,现在又打算将他的女儿嫁给冯山做媳妇……这般行事,总有种鸠占鹊巢的负罪感。
可转念一想,这宅子已经被范童抵押给典当铺,是云儿斥巨资买下的,他们住进来合情合理。
范雪沁也确实无家可归,可怜至极,他们也是出于好意,才决意收留。
“婚嫁之事,暂且不提,先等这姑娘跟咱混熟。以后云儿和山儿由她挑,想嫁给谁嫁给谁,若都不喜,咱给她另谋婚约。”
孙婉茹不乐意了,拍桌道:“云儿心窍玲珑,会讨女子欢心,婚事不必担忧,我现在是为宝源未雨绸缪,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嫁给宝源,是委屈她了?别忘了,云儿现在是格物院的先生,是能跟隐世宗门的神仙们叫板的大人物,就凭他的人脉,咱冯家晋为世家也指日可待,到时候不知多少富贵人家的小姐,争着抢着要嫁进来……”
“咳咳,花街有个青楼,就叫‘富贵人家’,里面的小姐确实不错。”冯云忍不住插了一嘴。
孙婉茹差点被噎住,半晌才跟上冯云的思路,恼怒道:
“去去去,你也一边玩去。”
“诶,好嘞。”
冯征叹了口气:“我是一家之主,听我的,先将范雪沁留在家里,婚嫁一事,看她意愿,我们不要勉强。”
冯云在心里给老爹点了个赞,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如他这般尊重子女婚姻自由的父亲,真的不多。
这时,厅堂门口人影闪现。
已经梳洗整洁的范雪沁,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面容白皙,姣好可人,但眉间依旧弥漫着淡淡的哀愁,任谁见了她,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孙婉茹甫地起身,上前拉过范雪沁的手腕,引着她坐下,像看未来的儿媳妇般,疼爱道:“你家的事,我们都知道,方才我们商议一番,决定留你住下,以后就当这里是你的家。”
“对对对,我叫冯征,跟你爹曾是出生入死的袍泽,咱两家是世交,现在你家逢变故,我冯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今后都是一家人,千万别生分。”
“这儿以前本来就是她的家。”冯云拆台道。
孙婉茹翻了个白眼,只当没听见,继续嘘寒问暖。
范雪沁空洞的眸子里,已经有了些许生动,眉间的愁云也散了些。
在她俩女性交谈之余,冯征和冯山也在小声合计。
“内城我没怎么来过,但我记得,户部侍郎府在西边啊!”
“户部管粮和钱,户部侍郎自然是个肥差,平日这边贪一点,那边抠一些,日积月累攒下来,置办一座豪宅,不成问题。”冯云很有经验地说道。
“也对,当初运送血魂丹的活儿,就是范童帮我牵线介绍,从他指缝里漏出些,都让咱家赚得盆满钵满,他自然挣得更多。”冯征恍然道。
扑通一声,范雪沁突然跪下,缓缓伏身,悲伤道:“谢叔父和姨娘收养之恩,今后雪沁愿为您当牛做马……”
“好了好了,赶紧起来!”
“多好一孩子,唉。”
冯征和孙婉茹赶忙将其扶起,唏嘘不已,心中愈发心疼。
“来,认识一下,冯云,咱家老大。”孙婉茹介绍道。
“雪沁见过兄长。”
冯云浅浅一笑,招招手,算打过招呼。
他总觉得范雪沁这声兄长叫得太过自然,称呼老爹和正娘为叔父和姨娘时,没有初来乍到的生分。
不过对范雪沁来说,他们是初来乍到才对!
“来,宝源,和姐姐认识一下。”孙婉茹提着冯山的脖子,将他提溜过来。
“冯山,年方十五,比你稍小一岁,字宝源,寓意招财进宝,财源广进。他生性孝顺质朴,天真童趣,讨人喜欢,现跟随嘉贤大儒读书,未来不可限量,有宰相之姿。你可与他好好相处,多多亲近。”
“雪沁见过宝源弟弟。”范雪沁对着冯山施了个万福。
冯云:???
正娘你这波偏心可偏得太厉害了!
巡街校尉做事相当周全,他命令手下准备四辆囚车和一辆马车,将圣教四人捆结实,塞进囚车中,以黑布覆之,又毕恭毕敬请李谦和冯云上车,亲自握缰驭马赶路。
车厢中,冯云与李谦相对而坐,两人相谈甚欢。
主要是冯云前世深受职场pua之苦,嘴巴笨还缺心眼,饱受领导和同事诟病。
重活一世后,冯云发现自己心思变活络了,不仅能说会道,而且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的本事犹如天赐。
“方才看李剑仙您掏出一块令牌,那名跋扈校尉便对李剑仙您毕恭毕敬,敢问剑仙在哪儿高就?”
“格物院。”李谦掏出令牌,塞进冯云手中。
冯云掂了掂,玄铁铸就的令牌入手沉重,表面似乎包裹着一层釉质,泛着冷冽的寒光。
不错,当板砖拍人很趁手。
“格物院隶属于烈亲王,王爷在三十年前征伐东土修仙界后组建,收容了东土修真界各门各派的年轻苗子,留作火种。”
这烈亲王做事不合逻辑啊,您率兵把修仙界打得七零八落,不斩草除根就罢了,怎么还收留余孽,养虎为患?是嫌亲王的日子太过舒坦,想给生活找点刺激?冯云暗忖。
“那场战争是大罗与魔教高层博弈的结果,牵连甚广,史书上将之称为灭仙战争,我也只知大概,不明其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三十年前的灭仙战争为大罗换来了持续至今的安宁。”李谦看穿了冯云的心思,耐心解释道。
也对,感谢烈亲王,老爹就是靠着灭仙战争挣得的功勋发家,两代经营,博来如今的家业。
可惜,冯家没有打破富不过三代的定律,甚至兄妹三人连第三代都没孕育出来。
“李剑仙是修仙者?敢问是何境界?看剑仙您那一手漫天剑雨,当真好活,想必您一定是独占八分剑道气运的大剑仙!”
李谦在这一声声剑仙中迷失了自我。
当今天下,修真界凋敝,他作为为数不多的剑修苗子,终于遇到一个懂他的人。冯云,知己也!他越看冯云越觉得这小子顺眼。
而冯云看着李谦飘飘然的模样,得意得想道:
哼哼,这一波你以为你在第二层,其实我已经站在了第三层。
只要每句话都带上‘剑仙’二字,就能把他舔到位。
“修真七境,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空冥,渡劫,飞升。而我李谦,修道不过二十二载,已窥见飞升境的灵犀。”李谦傲然道。
“具体点?”冯云心中大喜,按这个境界划分,飞升境已经是人间的尖端战力。
李谦这根大腿,他抱定了。
“筑基七层。”李谦羞赧地挠挠头。
冯云:???
我尼玛,好熟悉的既视感。
女方问男方,一个月挣多钱?男方云淡风轻地点根烟,不到五万。女方惊喜问,具体多少?男方深吸一口烟,三千。
冯云呼出一口气,稳住情绪:“既然李剑仙是跟随烈亲王做事,想必平时打交道的都是王公贵胄吧?”
“差不多,王爷是当今圣上同母的兄长,是大罗仅有的一字并肩王。我跟在王爷身边,也结交了不少皇子皇女。”
还好还好,你这厮区区筑基期的菜鸡水准,铁定靠不住,要是连人脉都没有,我冯云就白舔了你一路。
马车驶过一条条闹市长街,约莫一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
冯云第一时间跳下马车。
可算到了,就算他是一台莫得感情的彩虹屁制造机,也架不住持续一个时辰的吹捧。
词穷语尽也就罢了,口干舌燥才难忍。
奈何李谦谈兴浓郁。
看穿了这货并没有几分真本事后,冯云实在没有兴致给他吹彩虹屁了。
一下马车,冯云的视线就被一座直耸苍穹的楼宇吸引。
层层飞檐,四望如一。
金色的琉璃飞檐与朱红色的墙壁交替而上,浮云如绸带缭绕在周围。
这座高楼在京都的任何一处都可看到,冯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这座楼就是格物院的总部,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来到此处。
大哥要是看到如此挺拔雄壮的楼,估计会自惭形秽到挥刀自切吧?
“李师兄,王爷召您前去复命。”一名唇红齿白的小童似等候多时,一见面就迎上来。
“我知道了,你带这位冯公子先行歇息。后面这几辆囚车,里面关着魔教孽障,让武师兄先押进地牢里。保险起见,再找朱师姐调几味药,把他们麻翻,等候王爷发落。”
“给武师兄叮嘱到位,这几个魔教孽障已被我的剑气打伤,切记轻拿轻放,可别弄断胳膊腿,这几人王爷可是要亲自审问的。”
“还有朱师姐也是,药力且勿过猛,上次她药炉爆炸,整个格物院几十号人昏睡半个月才苏醒。”
小童认真点头,小脸紧绷,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冯云也听出些门道,这格物院里各个都是猛人!
“冯公子,我先去找王爷述职。”李谦拱手道。
冯云也拱手回敬。
只见李谦拔出佩剑一掷,长剑如飞鸟,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他纵身一跃,踩在剑上,倏然间朝楼宇最高处掠去。
小童以手遮阴,眯眼望去,摇头道:“李师兄的御剑术越来越精妙了。”
“这位李剑仙的剑道造诣如何?”冯云好奇问道。
“剑仙?就他也配这两字?”小童鄙夷道。
“哦?”
“李师兄进境缓慢,突破炼气境用了小十年,又在筑基期滞留了七年之久,剑术一塌糊涂,除了御剑术和一招漫天剑雨能拿得出手。”
冯云额头已布满黑线,原来这两招就是这厮的全部家底,真的……好菜。
“李师兄每逢遇敌必估量对手,比他弱的便打,比他强的,就施展御剑术跑路。”小童不齿道。
修真界阿q?
冯云只恨自己见识浅薄,才被李谦的绣花功夫蒙蔽了双眼。
自己这一路跪舔真得舔到了驴蹄子上。
hetui唾弃!
“冯公子咱别在这儿站着了,我领您先行歇息。”
“奥,好的。有茶水么?”
“有,皇上新赐的大红袍,王爷让拿来招待客人。”
“先来一大碗,要凉茶。对了,能续杯么?”
“呃……这个,今年南方涝灾,茶植受创,大红袍很是金贵……”
“不碍事,白水就好,解渴,这一路渴死我了……羞他先人的李谦。”
“公子,最后这句话是何意?”
“奥,就是李谦是修仙之人的意思,简称羞先人。”
“羞先人?”
“没错。跟我念,羞他先人的李谦。”冯云循循善诱道。
“羞他先人的李谦。”
“很好,声音嘹亮些。”
“羞他先人的李谦!”小童扯开喉咙喊道。
“孺子可教也!”冯云满意地点头。
两人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格物院的层层朱墙中。
第124章传说中的仙界
“西门庆安?”冯云愕然。
范雪沁双手负于身后,眉宇间寂寥萧索,以西门庆安的声音说道:“是我。”
好家伙,这是什么怪病?元神附体?神识侵占?元婴夺舍?
以冯云对修真界的了解,能强占别人身体的,无外乎这几种手段。
“这是我的戒律,千人千面。”
‘西门庆安’解释道:
“所有被我施加戒律的人,都会变成我的眼线,只要我愿意,我可通过对方的视野,看到他所看到的一切。当然,只有圣教修士可以被施加戒律,凡人和非圣教修士无法承受我的神识。”
冯云散去雷殛,他的斤两自己最清楚,对付西门庆安绝无胜算,更何况,西门庆安对他也没有杀意。
“范雪沁是圣教的人?”
“自然,他父亲是将血魂丹扩散至大罗全境这一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必须确保他身边有我的眼线。”
冯云呼吸一窒,这是西门庆安第一次坦诚地承认,血魂丹的阴谋出自他手。
“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善良也蒙蔽了你的眼,令你无法看清事情的全貌。你不遗余力地追查血魂丹的计划,所表现出的韧性和聪慧,我很欣慰。”
“现在事已至此,很多事都可以开诚布公地讲了。”
冯云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与西门庆安保持距离。
“利用血魂丹,将大罗百姓转化为根众的计划,是墨台博士提议的,甚至炼制血魂丹的丹方,都是墨台博士杀入西圣教圣殿,生生抢夺而来。”
“你并不惊讶,看来你已经知道这个隐秘了。”‘西门庆安’轻笑道。
“墨台博士已经与我坦白了。”冯云默然道。
自从杀死三品丹师方格后,与墨台博士长谈一番,他发现与阿姨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无形的隔阂。
这种隔阂来源于不信任,且无法被修复,因为今后墨台博士说得每一句话,都无法令冯云相信。
“看来她已经将你当做同层次的人物了。”‘西门庆安’颔首道。
“我与墨台博士谋划此事,其实是各取所需罢了。我麾下的东圣教,想在大罗境传教布道,需要获得墨台博士的首肯,毕竟这是会改变大罗国运之事。”
“墨台博士权衡利弊后,答应了,但她要求我,与大罗同生共死,成为大罗的守护者。起初我还不明白这其中深意,直到我成为大罗国师后,我才意识到,这有多可怕。”
‘西门庆安’摇头苦笑一声。
“修真者不可国运加身?”冯云想起曹宁正所述关于国运的细节。
‘西门庆安’微微愕然,眼神仿佛在说:你又懂了?
“不错,修真者不可国运加身,这是三百年前那位谪仙人定下的规矩。修真者寿元太过漫长,活得越久,越会泯灭人性,若是当了帝王,对天下苍生而言,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同样,我现在是大罗国师,需要承受大罗国运的反噬,大罗兴,我则平安无事,大罗危,那我也会身死道消。”
“身负大罗国运,就是墨台博士开出的条件,我答应了。”
冯云艰难地吸收着这条信息,他和许多有识之士都以为,西门庆安妄图成为大罗国师,是为了让东圣教成为大罗国教,与西方诸国一样,政教一体,教权与皇权并立,最终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想到啊,这波操作,只是墨台博士利用大罗国运,制约西门庆安的手段。
几乎所有人都误判了。
“回到正题,得到墨台博士的默许后,我着手开始筹备血魂丹一事,目的你应该清楚。”
冯云沉默片刻,说道:“稀释西圣教的势力范围,令犹上境有机会在大罗境内开启。”
“不错。”
‘西门庆安’赞许道。
“这一切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犹上境在大罗境内开启。犹上境对东圣教,对隐世宗门,还有西圣教而言,太过重要。东、西两圣教需要在犹上境内获得三百年前的强者,遗留下的言灵、戒律、具现神兵等等至宝。”
“隐世宗门主要为佛门和道门,这两派修者希望找到道祖天尊和佛祖这两位一品强者的下落。”
“至于墨台博士,她的目光比我们所有人都看得高远,她认为,现在这座天下,除了圣教修炼体系外,其他修真体系都是残缺的,至少缺失了两个大境界。”
冯云点了点头:“我知道。”
‘西门庆安’:……
“现在东土修真界之所以如此凋敝,兴许就是因为境界缺失,从凡人踏入七品是一道坎,四品和三品之间,更是天堑。而三百年前,东土修真界何其璀璨辉煌,强者倍出,与之相比,当时的圣教简直是一群只知生啖血肉,神智未开的妖魔。”
‘西门庆安’肃穆道:“三百年前不知何人以何种手段,抽取了两大境界,且这境界抽取得极为讲究。现在假若是九大境界,被抽取的是第九境和第四境,东土修真界的怪象就能解释得通了。”
冯云沉思片刻,说道:“隐世宗门找不到适合修行的幼童,无数修者卡在四品,无法登临三品境界,同为四品,差距也很大,四品上阶几乎能瞬杀初入四品者。”
“不错,东土修真界的病根就在于此。”
“墨台博士的眼界之高远,胸怀之博大,西门佩服不已。”
‘西门庆安’仰头望向京城南郊无妄山的方向,目露钦佩。
“所以,冯云,我希望你收起对我的敌意,也不要对墨台博士心怀芥蒂,与我们所谋划的事相比,牺牲再多人,都是值得的。”
“我们都在为未来的一场浩劫做准备,需要尽快积蓄力量,否则这座天下就会像浩瀚宇宙中的无数星球一样,变得一片死寂。”
“未来牺牲的人可能更多,但只要能保全这个世界,我可以毫不犹豫献出生命,墨台博士也一样,我们不在乎某个人的生死存亡,我们在意的是整个人族的延续。”
‘西门庆安’嗓音淳厚,语气极度诚恳,甚至在冯云面前低下头,仿佛在向他认错,恳求他的原谅。
冯云心中疑惑更深,深觉不合理。
就算他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但撑死也就是个三阶,不至于令一位二阶强者如此好言好语地求和。
用大烂话说就是,地球没了他冯云,难不成不转了?
而且西门庆安是个毫不在意个人名誉得失的人,含元殿上,他对建安帝下跪,已经令无数修者不齿,对他冯云道个歉,无非是舌头打个滚的事。
冯云沉声道:“你究竟图我什么?图我长得帅?图我爱逛花街?”
‘西门庆安’柔声笑道:“你的出现,对我,对墨台博士而言,是一个莫大的惊喜。你给了我们另一个选择,去解决未来可能到来的灾厄。”
莫非我是主角光环加身的气运之子……冯云心中已满是问号。
‘西门庆安’压低声音道:“你来自另一个世界吧?”
冯云瞳孔猛地一缩,就像潜藏在石头下的虫豸,猛地被人掀开石块,暴露在阳光下,欲要慌不择路地逃亡。
“看来我说对了。”
‘西门庆安’微笑道:“你的具现神兵,是一种这个世界从未出现过的武器,威力强大,就连犹上境中,三百年前的具现神兵都拍马不及。”
“具现境,是将个人认知中的东西,从无到有,由虚至实,从精神到物质,具现而出的境界。”
“它需要你对想要具现的事物无比熟悉才行,熟悉它的每一个细节,它的运行原理,而你所具现出的武器,恕我直言,你若说是你凭空想象的,那是对我判断力的侮辱。”
冯云此刻心中已经满是‘卧槽’,身为穿越者,是他最大的秘密,打死都不能说。
现在这个秘密竟被人轻易点破。
这时,‘西门庆安’声音压得更低,试探道:“冯云,你所来的世界,可是传说中的仙界?你所具现的武器,是仙界神兵?”
冯云:???
好家伙,我直接就是好家伙,我竟被当做仙界中人?西门庆安大主教,这就是你想象力的极限了?
“咳咳,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冯云硬着头皮说道。
‘西门庆安’激动得直搓手,淳厚低沉的嗓音也不禁扬起几个度:“能与我讲讲,仙界是何等景象么?”
“仙界嘛,其实也没什么,平平无奇,普通人住的楼,就比建安帝的行宫高个上百丈罢了;想吃东西,点个外卖,两刻钟后,各种美味佳肴就会被送到家中。”
“外卖?”‘西门庆安’庄重地点头,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仙界里,人们就算相隔千万里之外,也能即时联络,打个电话,发个微信就可以。如果真的思念某人,你可以坐高铁,或者飞机,几个小时就能见到。”
迎着西门庆安疑惑的眼神,冯云斟酌片刻,解释道:“高铁就是仙界的神兽坐骑,一次可以将上千人运到千里之外,异常平稳温驯。飞机则是仙界的飞禽坐骑,没高铁载的人多,但飞速极快,横跨大洋,也就几个时辰的事。”
“仙界果真神异了得,我曾经也试图飞跃海洋,但飞至力竭,依然望不到尽头!”‘西门庆安’感慨万千道。
“那仙界的神兵利器,都是怎样?”
“我的具现神兵,叫巴雷特m82a1狙击步枪,在仙界中,威力只能算一般,比它还强的具现神兵,我也理解不了。比如意大利炮,一炮下去,就能将山头轰平,相当于三品强者全力一击。”
“此炮威力如此了得,若是我圣教修士人人都可具现出这……什么炮来着?”
“意大利炮。”
“对,若圣教修士人人都可具现出这意大利炮,万人齐发,相当于上万名三阶强者通同时出手,恐怕一品强者都得吃亏。”‘西门庆安’憧憬道。
“小了,格局小了。”冯云摇头道。
“意大利炮,在仙界中也平平无奇,不算出彩,还有比它更猛的,比如巡航导弹,两刻钟的功夫,可毁灭天下任何地方的目标,威力比意大利炮更强。”
‘西门庆安’骇然,思索片刻道:“我认为,这巡航导弹的意义,不在于威力,而是它的出其不意。若我拥有这仙界神兵,就算大罗与西域诸国相隔万里,宗家都得时刻防备我出手。这巡航导弹用来疲敌扰敌,最合适不过。”
不愧是老阴货,目光就是毒辣……冯云继续说道:“若说仙界威力最大的神兵,应属圆子蛋,这一颗蛋,可将方圆上百里的所有生命夷为平地,且数千年寸草不生,无法居住。”
“仙界里的几大强国,都承诺不主动使用圆子蛋,若爆发圆子蛋大战,整个仙界也会毁灭。”冯云肃穆道。
“此蛋太过邪恶,是为不祥,最好不要出现在人间。”‘西门庆安’连连点头。
接着,冯云又简单讲了讲前世的科技文明,欺负西门庆安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就让他权当这是仙界。
半晌,‘西门庆安’感慨万千,心生对仙界的无限向往。
“方才若只是试探,那现在我决心,你就是仙界来客。看来墨台博士猜测的没错,你就是那破局之人。”
‘西门庆安’望着冯云,似笑非笑道。
“破局之人?”
“现在告诉你这其中隐秘,还为时尚早。我们以世界为棋盘,黑白绞杀,数千年不分胜负。而你,则是无意中落在棋盘上的一颗红子,令我们看到打破棋局的希望。”
冯云摇摇头:“我不喜欢当棋子,我更喜欢直接掀棋盘。”
‘西门庆安’仰头长笑,半晌才缓过来:“不愧是仙界中人,气势了得,你就化身那圆子蛋,直接轰碎这棋盘。”
冯云纳闷地看着他,一时想不起,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仙界和圆子蛋上。
跟大佬聊天,这思维跳跃太大了。
冯云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道:“你知道墨台博士的真名吗?”
‘西门庆安’抚着下巴,思索道:“太过久远,已经记不准了。”
“似乎是叫……墨台安然。”
“墨台安然?”
冯云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脑壳中隆隆作响,犹如雷殛。
第126章 学堂
横贯整座京城的沋河,在东城方位,汇聚成一片水汽润泽的大湖,名为‘镜泊’,湖水碧彻清澄,无风时,水面平滑如镜,与天空交应,好似一颗穿在丝线上的珍珠。
沿着湖岸,坐落着一座座碧瓦朱甍书院学堂,远远地就能听到朗朗读书声。
整个镜泊湖和沿岸的建筑,都属于嘉贤大儒所创办的学堂管辖。
此时冯云和冯山两人各骑一匹黄骠大马,朝学堂方向赶去。
以冯云目前媲美六品武者的体力,奔跑速度已经不输于骏马,但为了照顾体圆腿短的小老弟,便花了几两银子租了两匹马。
冯云逆着风,瞥了一眼小老弟,调侃道:“宝源,学堂里有喜欢的女同学吗?不对,你们学堂有女孩吗?”
他才想到这是重男轻女的时代,女孩子恐怕根本没有入学读书的资格。
穷人家的女孩,可能要挥舞着镰刀锄头,在田里帮忙耕作,富贵人家的姑娘会被培养琴棋书画外加女红刺绣,以取悦未来的夫婿。
本质上是个男权社会。
没想到冯山突得一下脸红了,肉乎乎的脸蛋被疾驰的骏马颠得一颤一颤的。
看到小老弟的反应,冯云眼前一亮,还真有?
“快。给哥说说,哪家闺女?长得俊不俊?”冯云怂恿道。
冯山只是抿着嘴傻乐呵,似乎羞于启齿。
冯云从怀中摸出一袋银子,托在手里掂了掂:“你若不说,我就把这银子拿去花掉,不给你交束脩费,学堂就不让你继续求学,你就再也见不到心里的那个她。”
冯山紧张地望着那袋银子,生怕兄长手一抖,银子脱手掉下去。
又担心冯云真将自己的学费花掉,其实学费都是次要的,大头是他的伙食费。
学堂每个月会根据学生的消费情况,结算食宿费,每次冯山的伙食费比好几个同窗加起来都多。
“还不说?我现在就去花街,用你的束脩喝花酒去!”
冯云‘吁’了一声,勒住缰绳,黄骠马缓缓降速。
冯山一看,兄长是要玩真的?赶忙红着脸说道:
“等去了学院,我指给你看!”
这还差不多……冯云将银子重新揣回怀里,双腿一夹马腹,黄骠马长嘶一声,撒蹄狂奔。
“你这个女同窗好看吗?和范雪沁比,谁更美?”
冯云旁敲侧击着问道,八卦之心灼灼燃烧,此刻他似乎有些理解钰柔师姐了,人若真八卦起来,说吃饱了撑着都不为过。
冯山认真思索一番,笃定道:“女同窗好看!”
嘶……小老弟这个审美可以啊!
范雪沁的颜值虽然比不过花街的妖艳贱货们,但她就像一朵开在雪山之巅上的小白莲花,乍一看楚楚可怜,其实骨子里腹黑的一批。
属于又纯又欲的那一类!
想到这里,冯云对这个能让干饭王小老弟倾心的女孩子更加好奇,忍不住催促骏马加速。
临近镜泊湖,一股沁凉微甜的水汽扑面而来,湖岸边的建筑鳞次栉比,层台累榭,在水面上投下清晰的倒影,水面中仿佛自成一界。
湖中心有一座小岛,岛上矗立着一座亭子,不知是距离太远引起了视觉误差,冯云总觉得这座亭子在微微晃动。
他与小老弟将黄骠马的缰绳,交到门迎杂役手中,然后随着小老弟来带收缴学费的地方。
本来冯云想先去瞅瞅令小老弟心猿意马的女同学,但冯山坚持要先缴束脩费,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干饭,哦不是,安心求学!
收费处,冯云报上小老弟的名号,负责收钱的中年儒士在账簿上一番检索,说道:“上月应缴束脩九十五两六钱。”
儒士隔着长桌,探长脖子张望着,想看清楚一个月能干掉近一百两银子的大仙是何许人物?
今日他收缴别的学子的束脩费,大多是十几二十两,这个‘九十五两六钱’一下子鹤立鸡群起来。
冯云脸上有些尴尬,忙提着小老弟的脖子,将他拎到身前,讪笑道:“先生误会了,我是替我弟交钱。”
儒士一看冯山滚圆矮胖的体型,瞬间明了,这银子没白花,都长肉上了。
冯云肉痛地递上正娘准备的银子,瞪了小老弟一眼,咬牙道:“你真是名副其实的四脚吞金兽啊!”
冯宝源咧嘴一笑,以为是在夸他。
“不够。”负责收费的儒士轻点银子后说道。
冯云脸颊上的肌肉抽了抽,干笑道:“差多少?”
“这是六十两,还差三十五两六钱。”
“我与嘉贤大儒交情颇深,剩下的银子下次补齐可好?”
儒士轻笑一声:“不赊账、不欠账、不滥收,这是嘉贤大儒立下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
“更何况,这银子本就是上月学堂帮你垫付的,若人人都入您这般赊账欠账,学堂也难以为继。”
“那能抹个零头么?九十两算了。”冯云腆着脸试探道。
儒士摇摇头:“君子当立于世,应一丝不苟,一厘不差。”
“您不知道,我们家条件特别艰苦,家徒四壁,缸无升米,还有老母卧病在床。我的妈妈从小就教导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冯云哽咽道。
冯山拽了拽他的衣角,扬起小圆脸,认真问道:“大哥,咱家不是刚花了七八千两银子,在内城买了一座四进三重的宅子么?”
冯云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天灵盖,恨不得将这不会审时度势的小王八蛋掐死。
我正帮你讨价还价呢,你竟然背刺我一刀?
果然不是亲弟!
“请补足费用,莫要耽误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后面还有别的士子排队等候。”儒士用礼貌但薄情的口吻说道,像极了前世中莫得感情的电话接线员。
冯云回头一望,果然还有好多士子在等待。
他眼睛忽得一亮,望见了一个熟人,准确的说,是小老弟的熟人。
“你,过来,别怕,这次不让你跪了!”冯云冲着一位手持折扇的士子招手道。
那名士子脸色唰得白了,好想逃,却逃不掉,仿佛被石化。
这名士子赫然是礼部侍郎赵永坤之子,赵慕白,前两天被冯云狠狠收拾了一顿。
赵慕白哆哆嗦嗦走来,双腿直打摆子,仿佛隔壁得了脑血栓的吴老二。
“冯……冯先生。”赵慕白双手握扇,恭恭敬敬对冯云执了一个弟子礼。
那日之事后,参加皇宫夜宴回来的父亲,将他狠狠拾掇了一顿,责骂他差点令其丢了官帽。
父亲赵永坤在皇宫中,亲眼目睹冯先生与二皇子一起,将太子殿下推入万劫不复之中。
而他在坊市南十三街,亲眼见证了格物院的先生们何其强大,将隐世宗门的强者如砍瓜切菜般捶翻在地。
因此赵慕白再次见到冯云,就像见了鬼般悚然。
他万万没想到,能在学堂圣地,遇到冯宝源和他的兄长。
“身上有钱么?借我点。”
冯云双手插兜,扬了扬下巴,像极了高年级校园恶霸,在勒索低年级学生。
“有,有,冯先生您要多少?”赵慕白忙不迭在怀中一阵摸索。
“你有多少?”
“就这些。”赵慕白恭恭敬敬递上两张五十两面值的银票,以及一些碎银。
冯云将银票抽出,在手里捻了捻,将之拍在儒士面前:“一百两,不用找零,剩下的抵扣冯宝源下个月的部分费用。”
“善。”儒士提笔在账簿上勾勾画画,又将先前收的一袋银子退换回去。
冯云熟练地将银子塞进格物令中,冯山张了张嘴,总觉得哪里不对,这银子不该还给娘亲么?
赵慕白也一阵肉痛,这一百两是他下个月的零花钱啊!父亲本就不满他闯祸,已经将他的零花钱砍半,这还没焐热,就被人借走。
他心里很清楚,这种借,是有借无还的借。
“今后冯宝源的束脩费,记在你头上,我弟弟食量大,让他敞开了吃,若是饿着,拿你是问。”
“钱不够就回去找你爹要,就说是我说的,有问题来无妄山找我。”
冯云恶狠狠道。
赵慕白脑瓜子嗡嗡作响,躬身一礼,咬牙应承下来。
该死,该死,怎么偏偏是我碰到冯家这俩兄弟?苗鸿图和丁嗣源怎么没遇上?
不行,这事不能我一个人扛,他们两个也别想跑,冯宝源有多能吃,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等他回过神时,冯云和冯山已经走远。
儒士望着他,微笑道:“姓名。”
“赵慕白。”
“上个月应缴束脩十四两七钱。”
赵慕白攥着手中仅剩的几两碎银,挤出笑脸讨好道:
“先生……能赊账么?”
……
冯云和冯山沿着湖岸小径,两人悠闲散步,只觉神清气爽。
今后冯山的束脩费就由礼部侍郎之子承担,这波白嫖血赚不亏。
果然,白嫖才是真正的快乐!
“今后敞开肚皮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别饿着。”冯云拍了拍小老弟的脑袋,叮嘱道。
“冯山腆着肚子,背着小书箱,满脸幸福的微笑。
“走,束脩费给你交了,带我去看你喜欢的女同窗。”冯云没有忘记这茬,推着小老弟直往前走。
冯山想要抗拒,但他那一百五十斤肉,与冯云堪比六品武者的膂力相比,不值一提。
“正娘着急你的婚事,如果这姑娘真比范雪沁还好看,那哥就替你拍板,将这事定下,省得你娘天天围着范雪沁叨叨。”
“不过,若两个你都喜欢,那将你这女同窗立为正妻,范雪沁收为妾室,也挺好,反正这世道不讲究什么一夫一妻。”
“归根结底一句话,富可妻妾成群,穷则独善其身。”
冯云提着小老弟,边走边碎碎念着。
“我不想娶范雪沁。”冯山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为何?”
“她太丑了!”
冯云:???
小老弟竟觉得范雪沁丑?难怪在家时,无论正娘如何助攻,小老弟都专心干饭,丝毫不搭理范雪沁这朵小白莲。
原来他的心早有所属!
冯云的八卦欲更加旺盛,迫切想见识见识这位小老弟的梦中情人!
最终冯山妥协道:“今日学堂女子应在湖东采藕,我远远指给你看,不要去打扰她可好?大哥在私德上风评向来不佳,我怕败了她的好感。”
嘶……小老弟你这话过分了啊!什么叫私德风评不佳?
更何况,圣人有云,友之妻,不可欺。更何况这是小老弟的心仪之人?
镜泊湖东岸。
一群女学子挽起裤腿和衣袖,正欢快嬉戏,湖水堪堪没过小腿,她们探出双臂在淤泥中一阵抠挖,又在水中洗涤一番,一截雪白细腻的莲藕就被捞出,置于小舟上。
正逢初冬,呼出一口气已经隐隐能看到白雾,可这些女子似乎丝毫不觉得冷。
小舟上矗立着一道身穿灰白长衫的身影,应是某位教习先生,负责这些女子的人身安全。
冯云展开望气术,先远远观望一番。
范雪沁是圣教眼线这件事,已经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还好还好,这些女学子中没有根众,小老弟可以放心交往。
咦?在望气术下,冯云看到那名教习先生身上,散发出淡青色的光芒,光芒笼罩在水中每一位女学子的身上。
撤去望气术后,又一切如常。
似乎察觉到兄长的疑惑,冯山瓮声道:“教习先生会施展浩然正气,可驱散严寒,因此她们不觉得冷。”
浩然正气?
这是个新名词,想必是儒家修炼体系下的一门神通。
“快给哥指认一下,是哪位女子?”冯云暗戳戳地问。
冯山羞赧一笑,脸红到耳朵根,抬起肉乎乎的手指。
冯云眯眼望去,当即石化。
啊这?啊这?啊这?
只见一名体型与小老弟不相上下的女子,扑通一声从岸边跳下,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水中炸开,扑通一声,溅起数米高的水花。
排开的大浪几乎将周围的女士子荡到湖中心的深水区,就连矗立在小舟上的教习先生,身形一阵站立不稳,差点栽入水中。
“这……就是你心仪的女同窗?你喜欢她什么?”
“嗯,她和我志同道合。”
“你所说的志同道合,是饭量和你不相上下?”
“大哥你怎么知道?”冯山惊诧道。
“废话,你俩加起来都超过三百斤了吧?傻子都看得出来。”冯云没好气道。
小老弟的审美果真清奇,在他眼中,这位胖墩墩的女同窗,是比音轻体柔,模样姣好的范雪沁,还要美的女子!
这大概就是真爱吧!
冯云沉吟片刻,叮嘱道:“你若真喜欢她,可向她大方示爱,若能成,就在一起吧!”
“不过有一点,为兄必须和你讲清楚!”冯云严肃道:
“别逞男子气概,为她承担日常开销,虽说男子为女子花钱,天经地义,但饭钱这一块,你们一定要aa……就是各论各的。”
“咱家养活你,已经很艰难了!”
冯云拍着小老弟的肩头,语重心长道。
冯山点点头,乖巧道:“记住了!我会争取让她养活我!”
“不错,软饭硬吃,才是真本事!”冯云赞许。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鹤唳,一只丹顶鹤扑棱着翅膀缓缓落下。
丹顶鹤似乎通灵,以人声说道:“冯先生,嘉贤大儒有请。”
“嘉贤大儒?正巧,我此行也想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