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们是来卖萌的吗
冯云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呈自由落体运动,直直坠向地面。
风在耳边吹,魂儿在后面追。
“要死要死要死!”
他看到姜云升手指掐诀,周身罩了一层透明的气泡,气泡大大减缓了坠落速度,并且将不省人事的李谦也包裹其中。
罗小花呈大字张开双臂,尽力增大自己的风阻面积,像一只四肢修长的青蛙,在半空中游移到冯云这边,吼道:
“师弟莫慌。”
冯云学着她的样子,四肢张开,下坠的势头大大减缓。
前世时一直想玩蹦极,苦于没钱没机会,现在这一世,无绳蹦极更刺激有没有?
在众人下落途中,方格已将足以覆盖半个京城范围的黑云,凝聚为一尊百丈高的漆黑巨人。
巨人先他们一步落地,轰隆一声,他的双足没入地面,膝盖弯曲,以减缓巨大的冲击力。
京城以及周围方圆百里的地域,都感受到明显的震动。
驻扎在城墙上的守城将士,惊恐地看着身躯比山岳还高大雄伟的巨人,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宏伟的大罗京城,在这尊巨人面前,好似积木垒成的玩具。
冯云和罗小花距离地面还有十丈时,两人终于在半空中汇合。
“师弟,抱紧我!”
罗小花大喊道。
不等她说,冯云已如八爪鱼般,缠抱在她身上。
比起抱紧李谦,冯云还是觉得抱着女孩子更自然些。
当然,罗师姐不能以寻常女孩子来衡量,她身为四品巅峰的武者,丝毫没有柔弱女子那般温软。
师姐兴许是束了胸,这胸膛好生坚硬。
冯云暗暗吐槽。
对于钢铁直女罗小花而言,胸并不能体现女子的体态之美,反而是她打拳时的累赘。
罗小花鼓动浑身气机,护体金光暴涨,将连同冯云一块包裹其中。
她的心脏汹涌澎湃,冯云耳朵贴在她胸口,听到的仿佛不是人的心跳,而是某种高功率发动机在全力运转。
“起!”
罗小花在他们距离地面还剩几丈时,猛地一拳打向地面,激起的拳风犹有实质,瞬间在大地上轰击出一个方圆二十丈,深达十丈的大坑。
这一拳卸去他们下冲的坠力,速度大大减小。
同时罗小花的护体金光探出无数触手,仿佛多足虫般,在地上飞快交替。
在一系列骚操作下,冯云与罗小花终于顺利落地。
冯云从罗小花身上跳下来,双腿直发软。
罗小花抹了抹鼻子,得意道:“怎样师弟?看师姐牛逼不?”
“牛逼!”
冯云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李谦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冯云回答是‘不看’。
但罗师姐比李谦靠谱多了,值得冯云尊重。
这时,驾驭气泡的姜云升和李谦,也翩然降落。
与罗小花的大力出奇迹相比,姜云升的手段更有高人身姿。
甫一落地,姜云升便急切道:“罗先生,瑕啼现在何处?”
罗小花用大拇指指向远处的城墙方向:“我顺手交给城防卫兵了。”
姜云升颔首致谢,行了一个道门礼仪,朝城墙方向飞去。
冯云赞叹道:“修真者大多追求长生和力量,修为越高,活得越久,人情味越寡淡。能如姜云升和苏瑕啼这般和睦恩爱的神仙眷侣,实在是一股清流。”
“呸,道门有一种双修法门,相互采撷阳元和**,达成阴阳和合,协调互补,提升修为。”
“这苏瑕啼是罕见的阴极道体,对修习双修之法的男修而言,是大补。”
罗小花向冯云投来一个‘你懂了啵’的眼神。
“原来姜云升是馋苏瑕啼的身子,下贱!”
冯云唾弃道。
同时他又同情地看了李谦一眼,同为四品修士,人家已经开始采阴补阳了,李师兄为何就心甘情愿当个舔狗呢?
轰轰轰。
一串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冯云忽感一阵恶风呼来。
他的眼睛瞬间睁大。
前一刻,罗小花还在他面前有说有笑。
下一瞬,一只乌黑色的巨脚,狠狠踢来,将罗小花踢飞出去。
这一脚的力道,足以踢垮一道山岳。
罗小花如同在地面上打水漂般,身子连连落在泥土上,轰出一个个大坑,沿途的一切,都被她的身躯撞毁。
她被踢出十里地,撞在一架高耸的风车的塔基,才停下。
冯云的长发被带起的狂风,吹得凌乱狂舞。
好一会儿,才停下。
方格化身的巨人,蹲下身,抬起一根手指,锋利的指甲抵在冯云额头。
这根手指比冯云的身体还大,如此参照下,冯云渺小的像一只蚂蚁。
“小子,将老夫的宝物,还给我。”
“否则,杀!”
巨人声音隆隆地说,他最后一个‘杀’字,是咆哮而出。
凌冽的杀气震彻整座京城,寻常百姓在这一个‘杀’字的威力下,战战兢兢,不少人被震得气血翻涌,晕倒过去。
远处荒和山脉,无数飞鸟惊起,向更远处的深山飞去。
冯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判断眼前局势。
方格是三品丹师,能对付他的,只有三品或者三品以上的强者。
他认识的三品以上强者,西门庆安、墨台博士,还有一个儒家三品的嘉贤大儒。
现在声势闹这么大,这些强者不可能不知道。
但却没有一个人出面。
西门庆安极有可能是这一庞大计划的幕后操纵者之一,他不会轻易下场。
墨台博士跌境了,不知有没有恢复过来,恐怕不会轻易出手。
至于嘉贤大儒,这位儒家强者只是冯山的老师罢了,与他冯云并无关系。
更何况,儒家擅长的是治国齐家平天下,之乎者也讲道理。
打架,他们能行么?
冯云额前被方格化身的巨人,用指尖抵着。
方格一直在施加压力,想让他跪下。
但他硬挺着,绝不服软下跪。
额头已被锋利的指甲刺破,热乎乎的鲜血顺着鼻梁淌下。
这时,一队足有一千人的兵马雄赳赳地奔袭而来。
这是驻扎在京畿之地的精锐部队。
领头将领遥遥喊话:“何人胆敢在皇城之前闹事?还不束手就擒?”
方格瞥了犹如蚁群般的守城甲士,低吼道:
“滚。”
“好嘞,兄弟们,回营。”
将领调转马头,雄赳赳地来,又轰轰烈烈地离去。
冯云:???
喂,你们是来卖萌的吗?
第92章 八卦的师兄师姐们
来都来了,大好的建功机会,你们就舍得白白放过?
大罗如今久无战事,武将难以凭军功晋升,难得有修真者作乱人间,你们就不管管?
冯云的吐槽之魂在熊熊燃烧,恨不得追上那名将领,抓着他衣领子摇晃着质问一番。
而那名领头将军骑在马背,双腿猛夹马腹,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大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副将,厉声道:“若是上头问询,就说本将第一时间率军出击,经历一番鏖战,将随本将出击的将士们,一个不少地带回去了。”
“明白!属下会确保大伙口径一致,绝不出卖将军!”
副将颔首附和。
将军满意地点点头,回头望了一眼。
那具浑身漆黑的巨人太过庞大,就算给让他率领十万大军,也不够这巨人杀的。
这已经超过了他一个普通将领的处理范围。
按道理,这种场合,墨台博士应该第一时间出现,剿灭祸害大罗的修真者。
为何这几人从天上都打到地下,还不见墨台博士,大罗的守护神出面?
将领望向无妄山的方向,眼中隐隐担忧。
与此同时。
冯云将一缕神识探入格物令中,做最后的努力。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格物令内的时间流速,比现实世界的时间慢得多。
他有更多的时间思考如何应对眼前局面。
神识刚一进入格物令,就被密密麻麻的信息冲击到。
师兄和师姐们全都活跃起来,群里从未如此热闹过。
大家讨论的话题围绕两个点:
冯师弟为何会被三品丹师盯上?
墨台博士何时出手?
此时大家正激烈讨论,没人注意到冯云已经加入群聊。
“冯师弟素来风流,会不会是睡了三品丹师的道侣,或者女儿?才被追杀至此。”
八卦之心旺盛无比的钰柔猜测道。
“据我所知,方格并无道侣,也无子嗣。”刘丹元抚着下巴。
“那只能是睡了方格他妈了。”虎战熊点头道。
“冯师弟口味不至于这么重吧?”钰柔撇撇嘴道。
面瘫医师张景仲肃穆道:“三品丹师,肯定会炼制驻颜丹,方格的老母,兴许也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就如墨台博士已经三百余岁了,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出头。”
“嗯!”
“有道理!”
“还是冯师弟强!”
众人齐齐点头附和。
关于冯云为何被三品丹师追杀了,吃瓜群众们已经有了统一结论:
冯云定是睡了方格的老母!
那么关于墨台博士为何不出手搭救,也就不难推测!
“墨台博士定然觉得此事是冯师弟理亏,她若出手,会落下无端护短的名声,因此让冯师弟自生自灭,也好涨涨记性。”
钰柔煞有介事地点头道。
“那李谦和罗小花怎么掺和进去了?博士总不能连他俩也见死不救吧?”
“嗯……他俩大概是古道热肠,容不得师弟被欺负?”
“这事委实是冯师弟不讲究,花街的花魁娘子不香吗?好端端的为何要去睡三品丹师的老母!”
“你不懂,这人啊,越风流,性癖越古怪!我听闻南方的瀚州,有男男相恋的奇景,都是长相俊美的奇男子。西南方的隆州,有人则喜欢化形的妖族。”
“这么一说,冯师弟睡的,起码还在‘人’的范畴!”
此言一出,众人又露出‘小师弟不算彻底丧心病狂道德沦丧,还有救’的表情。
“兴许冯师弟喜欢找刺激,睡了三品丹师的老娘,又从他的追杀中逃脱,定会成为修仙界的一大绝唱!”
钰柔又挑起话题!
冯云在一旁听得一阵头晕目眩。
钰柔师姐我记住你了,你是将画风带歪的罪魁祸首,是格物院里八卦之心最旺盛的一个!
我要告你诽谤!
“咳咳。”
冯云轻咳一声,他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否则他将形象全无。
众人齐齐看来,立刻止住话头,用‘师弟别解释了,我们什么都知道’的眼神看着他。
气质阴沉的古天平难得挤出一丝笑:“冯师弟,还是你厉害!”
我觉得你是在yygq我!
冯云心中吐了一槽。
“师兄师姐们,我冯云,绝没有睡方格的老娘!”他三指并拢,指向头顶,肃穆道。
众人又齐齐‘奥’了一声。
“原来是想睡未遂!”
冯云:???
钰柔黛眉轻皱:“那就是这方格倚老卖老,以大欺小了,冯师弟只是想睡,又没睡成,他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这波我站冯师弟!”虎战熊粗声粗气道。
不是,你们对恩怨情仇的想象力,就仅限于谁睡了谁的谁吗?
冯云濒临抓狂。
一直缩在角落,闭目养神的艾幽蔚,突然睁开眼,咬紧牙关,瓮声瓮气道:“那件事,查到三品丹师的头上?”
冯云点点头。
此刻看似最不正常的艾幽蔚,反而是思维最正常的一个。
刘丹元突然恍然大悟:“炼制血魂丹的,就是这个方格?”
“没错。”
冯云点头道。
“我抄了他的老巢,将他几百年来收藏的天材地宝连窝端了!”
此言一出,群聊一下子静悄悄的。
大伙像看怪物般看着冯云。
冯云简短地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讲述一番,众人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峻。
“用婴儿和女子的魂魄炼制丹药,又用血魂丹将大罗百姓转化为圣教根众,岂有此理!”
“师弟你做的没错!”
“抄了他的老巢才好,省得他日后继续炼害人的丹药!”
“师弟若是平安脱险,可否让我看看方格收藏的天材地宝,若有我炼丹需要的材料,我愿重金求购!”
冯云惆怅道:“问题就在这儿,若墨台博士不出手,我断然没有逃生的机会。罗师姐和李师兄都被打败了。”
众人默然。
在格物院里,除了墨台博士外,就数罗小花和李谦这两位四品武者最能打。
其他人都是在别的领域有所建树,并不擅长战斗。
冯云也有些泄气,让一群辅助去干输出的事,委实是强人所难。
搞不好,这次在格物令中,与师兄师姐们相聚,就是彼此的最后一面了。
冯云叹息一声,对着诸位师兄师姐们长揖一礼,神识退出格物令。
现世中,方格所化的巨人,脸盘扭出一个冷笑:
“尽管去叫人,看谁能来救你。”
“就算墨台亲至,自然有人替老夫接下。”
“更何况,墨台能不能出现,还是未知。”
冯云最后的底牌被方格掀开。
他的心咯噔一下,像沉入冰冷的深渊。
第93章 伽兰解封
冯云闻言,这才反应过来,方格是三品丹师,精神力超乎寻常,神识方面的探查能力也无比强悍。
他神识里的那点小动作,根本瞒不过这老匹夫。
甚至方格刻意在等,等他出牌,等着看他束手无策时的绝望。
如同猫抓到老鼠后,用爪子不停拨弄,戏耍它的猎物。
冯云心中陡然一凉,他的无良师兄师姐们进行八卦神展开时,是否也被方格探查到?
他的视线被巨人抵在他额前的手指挡住,看不见这老家伙的表情。
“前辈,我将您的天材地宝,归还予您,可否饶我一命。”
“现在年轻人的记性,还不如老夫?我说过,那些宝物,本来就是我的,你没资格用它讨价还价。”
方格的手指再次发力,他的指甲尖已经划破了冯云额头的皮肤,抵在骨头上。
冯云依旧硬挺不跪,双腿没入泥土中,宁折不屈。
他每一节骨头,都被挤压地嘎吱作响。
“阿姨,再不出手,我就真要死了!”
冯云心中呐喊。
“我境界还未恢复,此时若强行出手,会功亏一篑。”
冯云的脑海中,一段缥缈悦耳的声音响起,他顿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阿姨终于搭理他了,忧的是墨台博士似乎也对目前的局面无解。
“唉,行吧。能对付三品的只有三品及以上,现在京城范围内,能救我的只有您了,您若是无法出手,那我真的就死路一条。”
冯云叹息道。
“如果我死了,烦请博士照顾好我的家人,还有花街逍遥楼的凝霜,醉春楼的小莹,锦绣阁的婉舒……”
墨台博士自动无视冯云后面那句话,清冷缥缈道:
“谁说除了我以外,这里就没有三品了?”
“嗯?”
冯云重燃希望。
这时,一段陌生的功法口诀直达天庭。
“这段口诀,是大日剑诀的一部分,可解开珈兰的封印。”
识海中,在热气腾腾的血池中泡澡的珈兰,突然闭上眼,满脸如临大幸时的欣喜。
“本座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冯云略一思索其中利弊。
珈兰身为圣教体系的三阶英灵,虽然失去了戒律、言灵、具现神兵,但他是实打实的三阶修为,与三品的丹师可以一战。
但珈兰品性恶劣,没有大日剑的压制,他还会在识海中老老实实的吗?
冯云甚至怀疑,珈兰早就想当了这一步,看他走途无路,迫使他解开大日剑的封印。
因为最不想他死的,就是珈兰,而珈兰此时丝毫不慌。
啧,两害相权取其轻,冯云默默催动口诀。
识海世界中,珈兰忽得腾空而起,大日剑绽放出耀眼的红光,从他胸口拔出。
他一阵桀桀怪笑,吼道:“本座终于不用忍受神魂烧灼之苦了!”
现世里,方格所化的巨人轻咦一声。
他的手指竟被撼动。
一股诡异的波动从指尖传来,那个本该在他的巨人法相面前,形同蝼蚁的小人物,突然间爆发出犹如上古魔神的力量。
方格蹬蹬向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跌坐在地,顿时地动山摇。
他的巨手无意中按到京城城墙上,一截宏伟的城墙轰然倒塌。
此时,冯云突然浮空而起,长发变得血红,瞳孔不见眼白,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猩红色,浑身被密密麻麻的黑色咒文覆盖,四肢修长有力。
他的嘴角咧到耳根,盯着方格,露出森然的冷笑。
“你是谁?”
方格所化的巨人忌惮道。
“本座是三百年前的魔将伽兰。”
这句话,激活了方格尘封已久的记忆。
三百年前那场旷世之战中,他只是个枉活二百余年的小角色,没有资格参与那场惊天动地的战争。
大战之后,诸多强者陨落,方格熬死了无数同辈天骄,独吞气运,成就三品丹师的位格。
现在整个东土修真界,应该没有人比他活得更久。
但对于那段二品强者都可能轻易陨落的可怕年代,方格始终记忆尤深,对前代圣教的魔将、魔王、一阶魔神,都了如指掌。
因为这几个矗立在圣教巅峰的存在,是他万万不能招惹的。
而眼前这个自成是‘伽兰’的家伙,再次让他回忆起,自己还是个小人物时的无力感和渺小感。
“是你!西门庆安所说的人,原来是你。”
方格突然想起,西门庆安先前提过一句,有人用最劣等血魂丹,召唤出了三阶英灵伽兰。
他当时不以为然,根本没放在心里。
此刻伽兰彻底占据冯云的身体,两人合而为一。
伽兰桀桀笑道:“老小子,被本座的威名吓到了?”
他双手一甩,一只手具现出雷殛,另一只手握着一柄闪耀着赤红色光芒的宝剑。
墨台博士虽然无法出手,但这柄大日剑蕴含的威能,相当于二品高手的三成功力,此刻也为伽兰所用。
为了保住冯云的小命,墨台博士与伽兰暂时结为同盟。
“活得太久,也不好!”
伽兰突然辟出一剑,一道长达上十里的炽烈剑光横斩而出,劈在方格的胸口。
原本由黑云凝结而成的躯体,一阵晃动,险些被打散。
“人类很容易产生这种错觉:只要活得够久,就会越强。久而久之,令你变得狂妄,以为自己无敌。”
伽兰说话间,抬起雷殛,对准那颗硕大的头颅轰出一枪。
他射出的子弹,比冯云的强悍太多。这颗子弹犹如一颗炮弹,径直轰在方格的额头。
轰隆一声。
巨人的半颗脑袋被炸飞。
伽兰举起雷殛,像个海盗般兴高采烈地喝彩。
“这雷殛的威力果然强悍,等拿回言灵,再补足气血之力,我便是天下无敌!”
巨人摇摇晃晃站起来,受伤的部位,黑云一阵扭曲升腾,重新凝实成形。
他的脸上满是暴怒,身形迅速缩小,化作一丈高的壮硕魔躯。
巨人法相对付一群四品修为的后辈,不仅威力刚猛,而且震慑力极强。
但对付同品秩的强敌,根本就是活靶子。
方格左右摇摇头,脖颈处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手中的黑烟化作一柄朴拙的长刀。
伽兰也散去雷殛,只擎着大日剑,将长剑平举,遥指方格。
他舔了舔嘴唇,既像是对方格说,又像是对识海中的冯云说:
“强者之间的战斗,从来不靠什么神通、法宝、计谋。”
“我们都是,一刀一剑,一拳一脚,杀出来的!”
“杀!”
第94章 斩
珈兰御空飞掠,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大日剑激荡出炫目的煌煌剑气,一剑斩下。
轰得一声,地动山摇。
大地上赫然留下一道深达数丈,十几里长的沟壑。
方格双手举着长刀,硬接下这一剑,魔躯被大日剑的炽烈温度灼出一道白痕。
不等他平复濒临紊乱的气息,珈兰已经狂笑着逐杀而来。
他没有什么花哨的法术,也不懂剑招,如莽夫般抬剑就砍,劈出的剑气,也不过是大日剑自身的威能。
但对方格而言,这种毫无章法的打法,却令他无比难受。
他是个三品丹师,并不擅长战斗,就算非打不可,也是靠层出不穷的法器来进行。
这般如粗鄙武者般的贴身肉搏,他根本不擅长。
“三百年了,还未如此畅快地打过架,继续,不要停!”
珈兰猛地突进,速度迅猛到激发出音爆,掀起的狂风,将两旁的树木连根拔起,又狂暴地向两边排开。
他逼近方格的那一刹那,又猛地刹住脚步,身影一闪,脚步灵活变换,闪到方格身后。
方格正欲后退,这一退,反被珈兰背刺一剑。
一截炽烈通红的剑身,从他胸口刺出。
珈兰手腕一扭,桀桀狂笑,大日剑随之在方格的胸膛中一绞,炽烈的剑气也适时爆发,将方格的胸口炸出一个窟窿。
这一击令方格遭受重创,不仅黑云凝成的魔躯受损,连同被魔躯包裹在内的真身也遭受重创。
他噗地吐出一口黑红的鲜血,夹杂着内脏和碎肉。
“哈哈哈。”
珈兰倏地抽出大日剑,将之衔在口中,抬起一脚,将方格踹入空中。
他也随即跳上天空,追着方格的身影而去。
方格还未反应过来,珈兰便双手握拳,通的一下,砸在他头顶,又将他朝地面砸去。
还不等他落地,珈兰再次追上,抢先一步,一拳掼在他腹部。
依然不等他坠落,珈兰身形犹如鬼魅,总能第一时间赶上方格,再次痛击。
珈兰的每一拳,每一脚,都犹如炮弹般,轰在方格身上。
不仅威力如炮弹,出拳时刚猛的力道,在空气中打出音爆声,也如大炮轰鸣般猛烈。
他丝毫不给方格反击的机会,甚至连嗑药的时间都不给。
几个眨眼的功夫,珈兰已在方格身上输出了上百拳,口衔大日剑,不时地甩出一道炽烈的剑气。
京城南郊的地形已被二人彻底改变,到处都是深达数丈的大坑和壕沟,驿路被截断,沿途的小镇化作废墟。
幸亏驻扎京畿的军队提早将百姓撤离,才避免大范围伤亡。
此刻不仅大罗百姓在围观吃瓜,修真者们也擅自登上城墙,用各自神通记录这惊人的战斗。
平日里,三品已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两名三品强者的大战,更是罕见。
这对卡在四品与三品的天堑之间的修真者而言,是极为宝贵的经验。
几名四品高手不禁动容,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他们深深意识到四品与三品之间巨大的差距,这个等级的战斗,他们别说参战,连近距离围观都不能。
可能一个拳风过来,他们就会被轰碎成渣。
“那红发男子好强,不知比起咱们大罗那位异姓亲王,孰强孰弱?”
“我觉得是武威王更强,曾经有幸远远见过武威王一面,光是三品武者的势,就差点将我压垮。”
“嗯,不过与红发男子交手的人是谁?东土修真界没听过这号人物。”
“兴许是隐世不出的老古董吧,久久疏于战斗,技艺生疏,只能被动挨打。”
“红发男子要赢了。”
在几人议论之时,珈兰已彻底打碎了方格的一丈魔躯,将方格的本体提在手中。
他这如狂风暴雨的攻势,连给方格嗑药的机会都不给。
珈兰悬浮在半空,一手掐着方格的脖颈,另一只手将大日剑从口中取出,高亢冷酷道:
“老头,这就不行了?”
“你和我都是不完全的,我空有三阶的阶位,却失去了几个境界的威能。而你,是靠丹药硬生生续命续到三品,外强中干罢了。”
方格鼻孔中流出浑浊的黑血,颤声道:“别杀我,求你。”
“你的性命,由冯小子做决定。”
“喂,这老家伙杀不杀?”珈兰在识海中问道。
此刻珈兰与冯云地位颠倒,珈兰掌控身体后,冯云则如旁观者般,在识海中目睹了这场战斗。
“留一口气,刘丹元师兄会对他感兴趣的。”冯云吩咐道。
“明白。”
珈兰抬起大日剑,搭在方格的脖子上,盯着他脸上惶恐的神情,舔了舔嘴唇:
“三品以上,就算被斩首,头颅也会存活。你的脑袋,本座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方格的瞳孔猛地一缩,嘶吼道:“主教大人救我,救我啊!”
随着他话音落地,一声叹息传来:“珈兰前辈,看在晚辈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如何?我一定会给您补偿。”
东圣教主教,西门庆安的身影翩然降临,一袭纯白镶金边的教袍纤尘不染。
“说得可真好听,若是我不幸战败,主教大人会不会是另一套说辞?”珈兰嘲讽道。
“方格大师是东圣教的客卿,您则是三百年前的英灵,两位对我而言,如左膀右臂,我万分不愿看到两位相残。”西门庆安嗓音温淳道。
“呸,虚伪!”
冯云和珈兰同时唾弃一声。
冯云在识海中传音道:“这家伙肯定从头到尾在看戏,说不定我们还在天上被追杀时,他就默默看着。”
自从墨台博士提醒他不要相信西门庆安后,再结合圣教的种种所做作为,冯云对这个男人满怀戒备。
目前来看,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血魂丹正是西门庆安的授意下炼制的,那些死去的婴儿,被抽取一魂二魄的可怜女子,沦为圣教血奴的大罗百姓……这些无辜的受害者,最终都指向了这个看似儒雅的男人。
他就是所有恶意的源头。
“斩下方格的头,我们回无妄山。”冯云咬牙道。
“正有此意。”
珈兰伸出手,五指扣在方格头顶,令他面对西门庆安。
另一只手将大日剑搭在方格肩头,对着西门庆安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然后缓慢又平稳地横斩而过。
方格的身体与头颅脱离,如一片枯萎的树叶,朝地面坠落而去。
本扑街也要写上架感言!
新人新书,扑得毫无意外,成绩差到炸裂。
不过既然已经扑了,那就放飞自我,坚持写完。
哪怕没人看,单机写书,也要完本。
第一本书再烂都不切,让我把新人该踩的雷全踩一遍先,积累经验,下本书就知道如何避雷了。
感谢我的编辑,虎牙小姐姐让我强行上架,真担心小姐姐后悔签我!
坚持吧~~~
第95章 尘埃落定
珈兰手腕一甩,剑身释放出炽烈的温度,将沾染其上的黑血灼烧成一缕缕黑烟,然后将方格的头颅收入格物令中,
自始至终,珈兰那双猩红色的眸子,都盯着西门庆安,神情嚣张又挑衅,同时又小心戒备着。
但他无法从西门庆安的脸上看到半点波澜,这个气度儒雅的男人,仿佛一座静静矗立的山岳,没有任何事物能撼动他分毫。
“珈兰前辈,为何对我心怀如此强烈的敌意?”西门庆安温和地说。
“不是我对你有敌意,是冯小子对你怀有敌意和杀意。”珈兰耸肩道。
“本座和冯小子的神识会逐渐融合,我会受到他情绪的影响,同样,他的行事作风也会越来越像我。”
“我们会慢慢合而为一。”
西门庆安微微颔首道:“您和冯云是圣教这三百年来的传承中,极少见的案例,我无法判断这究竟是好是坏。”
“行了,别假惺惺的。”珈兰嘲笑道:
“我和冯小子毁了你十几年的谋划,宰了你麾下一名三品丹师,接下来要将你的烂事公之于众。你心里其实已经暴怒了吧?恨不得将我们挫骨扬灰?”
西门庆安的眼睛微微眯起,摄人的光芒在眸眼中流转。
“但我们只需假以时日,就会成长为一个三品战力,甚至现在已经具备杀死三品的能力,你又不忍心干掉我们。”
“而且那边那位,就等你出手。”珈兰的脑袋朝无妄山的方向偏了偏。
“墨台博士跌境了,她已不是我的对手。”西门庆安淡漠道。
话音刚落,无妄山之巅突然爆发出一道七彩流光,蓝天白日顷刻间化作繁星璀璨的宇宙。
昼与夜瞬间颠倒。
京城不见了,被毁得一片狼藉的大地不见了,远处的山脉不见了,这片浩瀚无垠的宇宙中,只有西门庆安与珈兰,还有识海中的旁观者,冯云。
一股浩瀚苍凉的力量降临,犹如亘古不变的宇宙,能将一切磨灭在永恒的时间长河中。
宇宙的正中心,浮现出一颗熊熊燃烧的太阳,几颗行星正围绕着它,缓缓运转。
西门庆安终于变色,儒雅的脸庞变得肃穆至极,朗声道:
“墨台博士,我无意与你拼命。”
那颗太阳陡然间膨胀,表面犹如融化的黄金,喷吐出耀眼的火舌,这方宇宙中的温度顷刻间剧烈上升。
珈兰猩红色的眸子也装满了耀眼的金黄色,在识海中传音道:“这娘们杀疯了?起手就祭出极境?这是要玩命的节奏,咱们会被波及的。”
“放心,我对阿姨有穿道授液之恩,她不会伤害我们。”
冯云话虽如此,心中仍在突突。
二品强者的术法,已经远远超越了他的理解范围,万一阿姨真杀得兴起,他们不可能有活路。
这时,珈兰手中的大日剑,突然震动起来,剑身释放出一道柔光,将他的身体包裹其中。
炽烈的高温立刻变得如冬日暖阳般温和。
珈兰和冯云同时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西门庆安疯狂朝远方飞去,但任凭他如何逃窜,都无法摆脱太阳膨胀的速度。
而且太阳不仅在膨胀,而且释放出极强的吸引力,撕扯着他的身体,甚至将他的形状都拉长了。
“好家伙,墨台博士的小宇宙,连引力都参悟出来了?我就对她提过一嘴牛顿大爷的万有引力,这就活学活用了?”
“万有引力?牛啥玩意?”珈兰不解道。
“你这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读过的文盲,说了你也不懂。”
冯云热切地看着太阳的引力撕扯着西门庆安,双手紧握成拳,同时不忘挤兑珈兰。
太阳还在膨胀,不,并不是太阳在变大,而是它在恢复本身的尺寸罢了。
与直径达到上百万公里的太阳相比,人类渺小得连微尘都算不上,而墨台博士的极境,便是观想出一方真实的宇宙。
经过冯云的纠正后,它愈发真实,所对应的力量,也愈发接近浩瀚无边的宇宙。
没有浩大的声势,也没有绚烂的光芒,这颗被观想出来的太阳,只是静默地恢复它本有的姿态罢了。
它本身就是无比伟大的力量,是世间万物的力量源头。
“不,不”
西门庆安的身体被太阳吞没,他的躯体变得焦黑,几千度的高温,令他连人渣都没剩下,化为一缕黑烟,融入寂静的宇宙中。
珈兰和冯云目睹了这一幕,两人只有一个念头:结束了?
正缓缓运转的宇宙突然静止,像被人摁下暂停键。
整个星空,在这一刻似乎从三维变成二维,变成一幅静止的画卷,就像冯云前世时,梵高所作的那那副旷世流传的着名油画。
接着,这副画面如镜面般破碎开来。
明澈的蓝天、洁白的云朵、宏伟的京城、绵延万里的荒和山脉
这些真实世界的景象,从破碎的镜面中斑驳浮现,那副宇宙星空的画面在缓缓湮灭,天地重归清明。
冯云在识海中松了口气,终于尘埃落定,旋即传音道:
“珈兰,换回来吧,身体还我。”
“不给!”珈兰一口回绝。
“本座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可能再回去?本座也要去花街,去吃少女血肉。”
珈兰擎着大日剑,大力掷出,这柄折磨了他近一个月的大宝剑瞬间消失在天边。
他在半空中调转方向,朝着沋河花街的方向飞去,桀桀狂笑。
冯云脸色骤变,珈兰若是大开杀戒,大罗京城恐怕会成为人间炼狱。
但他毫无办法,现在是珈兰掌控身体,他反而被困在识海中。
两人的主导地位已然反转。
冯云在识海中直挠头,他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血流成河,尸骸堆积成山的恐怖景象。
这厮的本性就是残忍、狡诈、嗜血,就算大宝剑每日给做大保健,也无法将其凶性驯服。
此时珈兰已经飞入大罗京城的空域,桀桀的狂笑声传遍京城。
京城的吃瓜百姓们,已经对今日的瓜吃到麻木。
一系列神仙打架,看得他们眼花缭乱,热血沸腾。
遮天蔽日的黑云、铺天盖地的亡魂、如洪水大瀑的剑气、神仙道侣合力推出的太极阴阳图、顶天立地的巨人、动辄毁天灭地改变地形的浩大声势
此刻已经看麻了。
但他们并不知道,那些都是神仙打架,与他们这些凡人无关。
而珈兰,则是嗜杀的魔鬼,他们在其眼中,就是鲜美的血食。
第96章 高端食材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此刻,识海世界中的冯云脸色无比阴沉,他只能咬牙切齿,无能狂怒。
珈兰甚至单方面切断了他的传音,任凭冯云如何呼唤,也不回应。
须臾之间,一段陌生的口诀出现在脑海中。
“这是?”
“大日剑诀的一部分,可将大日剑召回。”墨台博士清冷的声音在识海世界中回响。
阿姨你就不能一次性将大日剑诀传授于我么?
每次都和挤牙膏一样挤出一小截,可真会过日子。
冯云疯狂腹诽吐槽。
“我的神识精进了。”墨台博士蹦出一句毫无头尾的话。
“嗯?”
“你心中所想,我能感知到。呵呵,阿姨?”
冯云转眼间换上狗腿子般贱艳的笑容,眼珠滴溜溜狂转。
他竭力不去想邻家的成熟少妇、高中的美韵女老师、走x冷淡风的高冷女博士
但越克制,这些禁欲系的形象反而越发清晰。
“阿姨,不,博士你听我狡辩!”冯云慌忙辩解。
“珈兰准备大开杀戒了。”墨台博士冷漠地打断他苍白的辩解。
冯云呼吸一滞,合眼屏息,催动墨台博士直接输送到他识海中的大日剑诀片段。
现世中。
珈兰落在一座青楼的屋顶,他手提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
她应是在夙夜接客后,酣睡到正午,便被珈兰从被窝里抓出来,身上还穿着淡粉色的亵衣,双腿白净如玉。
“就你了,本座实在太馋,快让本座吃了你!”
珈兰如蛇吞食猎物般,咧到耳边的嘴大张着,锋利细密的牙齿上淌着口水,伸出鲜红的舌头,在女子的脸蛋上舔了一下。
“呸,全是胭脂水粉。跟三百年前的少女比起来,品质差太远。”
珈兰呸呸吐了口唾沫,露出嫌弃的神色。
女子已然傻了,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
她如牡鹿般水灵的眼睛还透着迷茫,瞳孔中倒映出珈兰恐怖的样貌,浑身不住哆嗦。
可惜她纤细的脖颈被珈兰死死掐着,想喊破喉咙都不可,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珈兰的神情愈发热切,像饥肠辘辘的野兽,又有一分自诩为美食家的矜持。
三百年前,他们几位三阶魔将与二阶魔王纵横天下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食肉癖好。
犹记得一人喜好熟肉,将肥胖者细细切作五花,烈火炙烤,将肥膘烤得滋滋冒油,直至焦脆,瘦肉则烤至肉质干柴。
还有一个家伙,喜好妖族血肉,尤其是可化作人形的妖兽,生吞活吃,并要求其被啃噬时,必须维持人形。
呸,恶心!
还有许多变态癖好,应有尽有,五花八门。
而他就不一样了,十五六岁的少女血肉,在他眼里就是最高级的美食。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生吃。
三百年了,三百年都没吃到过鲜嫩的少女,如今美食就在眼前,珈兰兴奋地夹紧双股,浑身战栗。
他张开血盆大口,歪着头,朝这名青楼女子的脖颈咬去。
忽然之间,无比尖锐的啸叫声从天空传来。
珈兰猛地抬头,看到一柄通体火红的宝剑从天而降。
大日剑!
一股来源于灵魂的恐惧,直冲天灵盖。缭绕而上的火红长发也根根竖起,像被雷劈过般。
大日剑灼烧神魂的痛楚委实太过刻骨铭心。
珈兰抬头望望天,大日剑气焰煊赫。
又低头看看手中的少女,垂涎欲滴。
在美食与酷刑之间摇摆不定。
“本座就想吃一口鲜嫩的血肉,就这么难吗?”
这是珈兰唯一的怨念。
“吃!”
他横下一条心,无视大日剑,张开血盆大口,继续向女子脖颈咬去。
锋利的牙齿即将触到那细腻如缎子般的肌肤时,大日剑刺入珈兰的天灵盖中。
连同剑镡和剑柄都没入其中。
珈兰猩红的眸子里,浮现出无比深刻的沮丧和失落。
紧接着,眼中的猩红色褪去,瞳孔重归黑色。如火焰般缭绕的长发,也从发根开始,变得乌黑,并垂落下来。
躯体上的黑色咒文也隐去,四肢比例缩短,变得与常人无异。
冯云终于拿回身体的控制权,而珈兰被打回识海,胸口再次被大日剑贯穿。
冯云黑着脸,二话不说,先催动大日剑诀,让剑刃先烧得通红。
珈兰则在苦苦挣扎之际,号啕痛哭:“本座就想吃一口血肉,就这么难么?冯云,你枉为人子,和人沾边的事你一点都不干!”
冯云径直屏蔽了珈兰的哭嚎声,只分神催动大日剑诀。
他将手中的风尘女子放下,女子如同痴傻,怔怔地盯着他。
“冯,冯公子?”女子颤抖道。
冯云挠挠鼻尖:“是我。”
“奴家是在做梦吗?”
“对,你就是在做梦!”
冯云笃定道,接着一记手刀劈在她脖子上,将她放倒。
他翻身跃下房顶,将女子送回厢房,趁四下无人注意,扯下一身狎司的袍服,罩在身上。
他的衣服在连番打斗中,早已破破烂烂,衣不蔽体。
“罗师姐,你没事吧?”
冯云在鳞次栉比的屋顶接连跳跃,身轻如燕,同时以格物令传讯道。
“没大问题,我被那巨人一脚踢出二十里远,折了几根骨头。”
好歹你体验了一把飞翔的感觉?
冯云忍不住吐了一槽,以缓解压抑的心情。
“无妨,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能医治。”面瘫男张仲景说道。
“我派出猊马去寻你们,猊马能循着气味找到你们。”虎战熊粗声粗气传音。
“结束了?那三品丹师呢?可是死在我的剑气之下?”
中途掉线的李谦重新上线,看着地形大变的京城南郊,犹如酒后短片,想不起事情经过。
冯云沉吟片刻,既然你的人设已经崩了,那不妨让它崩得更猛烈些。
“张师兄,李谦有阴阳未合,元阳先泄的毛病,你有什么法子能治治么?”
李谦:???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他赶忙否认三连。
“我可以作证,前几天逍遥楼的鸨嬷嬷来山上问李谦讨债,也提过此事!”
罗小花无情补刀。
格物令先是寂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一阵阵狂笑。
尤其是钰柔,她的八卦之心最为旺盛,此刻笑得忍不住伏身捶地,这事她能嘲笑李谦一辈子!
先前为冯云、罗小花和李谦三人担心不已的格物院众人,此刻笑得无比轻松欢愉。
冯云也觉得如释重负。
待众人的笑声平息,他沉声吩咐道:“速请二皇子曹温禹,刑部尚书闫鹤之,吕余律来格物院。”
“艾幽蔚师姐,我这有几具尸体,需要你拘魂问灵。”
“没问题。”艾幽蔚秒回道。
冯云暗下决心,事情并未结束,甚至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98章 隔阂(4000+字)
无妄山。
负责迎宾接待之用的雕花阁楼中,不断有阵法的光芒闪现。
阵法造诣举世无双的钰柔,连连通过阵法穿越,将冯云想见的几个人带入格物院中。
之前冯云已经简略地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讲述予几位师兄师姐,众人无不震惊。
在各自领域潜心研究的天才们,极少为山下俗事分心,但冯云所述之事,着实击溃了他们的心理底线。
他们之所以对此事如此上心,是因为冯云说了一番话:
“格物院的诸位,是在大罗国库的财力支持下,来作研究,但朝廷的收入,是来自百姓的税赋。”
“换言之,供养我们的,不是大罗朝廷,是一个个将我们视作神仙高人的普通百姓。”
此言一出,令格物院众人心中触动良深。
家国天下的情怀,是他们从来没考虑过的。墨台博士只要求他们在各自的领域有所开拓,山下百姓哪怕水深火热,饿殍遍野,概不过问。
何况他们也不擅长与山下之人打交道。
但冯云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深深地震撼了他们。
只因一个在小县城遇到的丢了孩子的疯女人,就顺藤摸瓜,查出一桩持续十几年,牵涉十几万人的惊天大案,甚至扯出朝廷的二品大员、当朝太子、存活五百余年的三品丹师
不惜与三品丹师大战一场,游走在生死边缘,最终艰难取胜。
这是何等豪情?
李谦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在我畅想着与秋瑶儿女情长之时,冯师弟竟然做了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他的名声,一定会传遍大罗的每个角落。”
“史官会将他的事迹青史留名,儒士会为他着书立传,百姓会奉他为英雄。”
“如此壮举,若主角是我,李阙那厮心里会不会后悔,当初将我逐出家门?”
李谦揪着头发,懊恼不已,丢下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此刻他重伤初愈,挺立在飞剑之上,对着一个个被钰柔用阵法传送来的朝廷官员,颔首致意。
被请来的官员甫一出阵法,看到一尊周身流光溢彩,气度非凡的御剑男子,莫不拱手道一声:“李剑仙果然如传闻那般,风采过人!”
听到这些恭维之言,李谦的心才好受些。
但其他几位缩在后面的师兄师姐,正捂嘴偷笑,小声议论。
李谦面无表情,维持体面。
但四品武者的灵识过人,丈许之外飞过去一只蚊子,李谦都能听出是公是母,因此很难对他们的嚼耳根装作洗耳不闻。
“李剑仙果然如传闻那般,早泄不举。”炼器师曾甲玄捏着嗓子,刻意学着官员官腔道。
“我李谦曾与怡红院花魁共度良宵,夙夜鏖战,花魁苦苦求饶。”刘丹元学着李谦的强调,无情嘲讽道。
“求他什么?”
总是一副没睡醒模样的艾幽蔚,并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求他好歹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呀!”罗小花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一炷香未免太强人所难,半柱香即可。”古天平补了一刀。
几人看着李谦矗立在飞剑上的身影,明显地晃了晃,似是站立不稳。
李谦捂住心口,满脸生无可恋。
“欺人太甚!”
他突然调转飞剑,直掠向几位口无遮拦的同门,咬牙切齿。
众人纷纷止住话头,心想:
他急了他急了?
罗小花举起一只还扎着绷带的手,赔笑道:“李师弟,开个玩笑嘛,别恼别恼。”
李谦默默扫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面瘫男张景仲身上,吞吞吐吐道:“先前一直抹不下面子,既然大伙已经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
“请张师兄治治我这毛病。”
说完这话,李谦将头别向一边,不忍直视同门脸上的精彩表情。
罢了,既然人设已经崩了,那就让它崩得更厉害些。
在格物院同门面前抬起不头,但在秋瑶那边能硬起来,也挺好。
张景仲沉吟片刻,严肃道:“没救了,割以永治吧。”
李谦:???
“你别吓我。”
李谦嘴唇哆哆嗦嗦,脸唰得白了。
“医者仁心,岂会信口开河?”张景仲郑重道。
迎着李谦那副生无可恋的死样子,面瘫男张景仲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你哪里是医者仁心,你分明是杀人诛心。”
李谦抬手指着张景仲,结结巴巴说话都不利索。
连向来严肃的张师兄都被带坏了,我李某人与格物院同门之间的情谊,算是断了,断了!
与此同时。
二皇子曹温禹也从传送阵法中穿出,先到一步的吕余律和刑部尚书闫鹤之赶忙迎上行礼。
“冯先生呢?那事可是有结果了?”曹温禹热切问道。
闫鹤之正想禀明情况,不料吕余律前先一步:
“回殿下,卑职与冯先生兵分两路,他去调查一条通往内城的密道,卑职则去调阅这十几年来,各地送来的人口失踪、女子发疯的案卷副本。”
“卑职听闻,冯先生从昨夜鏖战至今日正午,与三品丹师在京城南郊大战一场,想来这名三品丹师,就是炼制血魂丹,将大罗百姓化作圣教根众的始作俑者!”
“卑职也将与此事相关的案卷调出,正派人一一核实,查证完毕后,第一时间禀报殿下。
吕余律低沉的声音难掩激动颤抖,这是他身为刑部员外郎,调查的最大一桩案子,一定会为他的职业生涯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就算吕余律再耿直如斯,不谙为官做人之道,此刻也要将功劳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闫鹤之狠狠瞪了他一眼,大概意思是:
话全让你说了,事全被你做了,置本官于何处?岂不显得我很废?
“殿下,吕余律的所作所为,皆是在微臣的授意之下,臣,苦大罗百姓久矣!”
闫鹤之痛心疾首地说,将骨鲠之臣的风流挥洒得淋漓尽致。
“本殿问你们,冯先生何处?”曹温禹不耐烦道:
“你们可曾抓住人证?翻出历年卷宗,顶多算物证,还得发回重审,参考价值不大。只有抓住深度参与此事的人,令他全盘招供,本殿才能扳倒太子不是,才能为百姓们讨回公道。”
瞧,你不也将心里话说出来了么?闫鹤之暗自腹诽道。
这时,罗小花走来,向几人打过招呼,说道:
“冯师弟正与墨台博士密谈,几位大人稍等片刻。”
太虚极境中。
那方小宇宙正静谧地运转着,但冯云在见识到极境的太阳吞噬掉西门庆安之后,再也不敢小觑极境的威力。
墨台博士身着一袭素白罗裙,正面对着冯云。
小太阳散发出的光芒照在她身上,仿佛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金边,但她的脸被阴影覆盖,看不清她是何表情。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冯云问道。
方才他一见面,就质问墨台博士,是否早已知晓西门庆安用婴儿的血肉和女子的魂魄炼制血魂丹。
却等了许久,墨台博士都未给出答复。
“我不指望你能理解。”
墨台清冷的声音在小宇宙中回响。
冯云心中一沉:她果然早就知情。
他甚至萌生了另一个可怕的猜测:墨台博士根本就是这件事的支持者,甚至是策划者之一。
“我昨晚得知了一个线索,犹上境每隔六十年,会随机出现在圣教的势力范围中。我翻了翻吴尘子带给我的圣教典籍,这三百年间,犹上境皆出现在西方诸国的领土上,这些国家都将圣教尊为国教。”
“那容我猜测一番。”
冯云克制住心中的恶寒之感,沉声道:
“犹上境是三百年前那位圣教一阶真神遗留下的极境,里面蕴藏着三百年前那一代圣教修士的言灵、戒律、具现神兵,甚至还有三阶、二阶圣教修士的言灵和戒律。”
“但前面几次犹上境的开启,都离大罗太远,东土修真界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西圣教在犹上境中收获丰硕。”
“为了扭转这一局面,西门庆安决定扩大圣教在大罗的影响力,在大罗三十三州内广建分坛圣殿,但还需有足够的信徒来信仰圣教,要通过传教的方式,改变人们的信仰,收效甚微,且容易被佛门和道门的信徒抵制。因此,他直接通过血魂丹,将大罗百姓转化为根众,简单而粗暴。”
“博士,您知道吗?根众一词,只是圣教对外界的称呼,圣教修士将根众称为:血奴。提供气血的奴隶。”
“知道,而且我还知道,血奴的后代,依然是血奴,这是只要沾染,就是世代传承的诅咒。”墨台淡淡地说。
冯云哑然的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沉默片刻,继续推测:
“从建安六年到现在的建安十九年,这十三年间,大概有超过十万人被化作根众。东圣教在大罗的影响力节节攀升,根众的家人也会改变信仰,成为信仰教徒,他们将圣教修士奉若神明,不惜献上所有家财,哪怕全家人已经快要饿死病死”
“西门庆安的最终目标,是如西方诸国那般,让皇帝将圣教封为国教,以大罗的人口基数,圣教的影响力定会暴涨,犹上境在大罗开启的几率会大幅提升,无非是等一个六十年,还是多等几个六十年罢了。”
“现在犹上境即将在大罗境内开启,比西门庆安的谋划提前太多,于是西门庆安也不在意这些,任凭我去闹去调查,但事已至此,我闹的动静再大,也改变不了什么。”
冯云悲恸道:
“博士,大罗的百姓将您奉为守护神,您就忍心看着他们沦为圣教的血奴?现在大罗境内和平,若东、西圣教再起大战,这些百姓全都是炮灰。”
墨台轻笑一声,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百姓将我奉为守护神,与我何干?就如人们求佛拜神,祈愿保佑,但神佛会怜悯他们吗?神仙佛陀是否还存活都无法确定。”
“人,从众而盲目,信奉强者,只是人们从众性的体现罢了,我并不是什么大罗的守护神,我只是一个修为比他们强的人。”
冯云默然不语,因为墨台博士说得没错,但也薄情至极。
这些存活了数百年的强者,都泯灭了一种叫做‘人性’的东西。
人性,在他们看来,是软弱的体现。
黎民百姓再惨,也无法令他们心中有所触动。
反而那些修为地位的江湖草莽好汉,还有一腔热血,也是最容易被煽动的群体。
“你说的没错,你已经将此事调查得很清楚。西门庆安想在大罗境内开启犹上境,我也乐得如此。”
“炼制血魂丹的丹方,也是我亲自杀到西圣教的圣地抢夺来,赠予西门庆安。”
冯云盯着墨台博士,无法看清她的神情,说道
“请给我一个理由。”
“犹上境内的瑰宝,可以吸引隐世宗门出山,东土修真界凋敝久已,犹上境内的宝物,兴许能让东土修真界重获生机。”
“这个理由不够,您连大罗的百姓都不在乎,会在乎东土修真界?”冯云摇摇头。
“被选中进入犹上境的修士,都是西圣教的年轻翘楚,隐世宗门也会派遣弟子进入,联手绞杀西圣教的青年才俊,阻止他们获得太过强大的言灵和戒律。”
“这个理由还不够,您说的这些,在我看来,更像是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你的薄凉。”
冯云依旧摇头。
“现在传承的各个修炼体系残缺,入门太难,四晋三更难,我怀疑三百年前那位谪仙,以无上伟力,将两个境界生生抽走,原本的九级品秩,打落为七级,从晋升体系上挖断了修真界的根基。”
“我要你进入犹上境,查出境界缺失的线索。”
冯云仰视着墨台,墨台也俯视着他。
二人悬浮在静谧的宇宙中,静默对峙着,这一刻仿佛化为永恒。
“我所谋划的事,意义之重大,牺牲区区几十万人,不足挂齿。”
墨台转过身,盯着那颗太阳,精致的脸庞被阳光照耀得犹如神祗。
她这句话,为她的决策盖棺定论。
也意味着与冯云之间的谈话到此为止。
“最后一个问题,西门庆安死了吗?”
“没有,二阶强者,哪有那么容易杀死。被太阳焚毁的,只是他的分身罢了。”
冯云沉默片刻:“我知道了,请送我离开。”
说话间,他也转过身,这一刻,他与墨台博士彼此背对,隔阂着一片宇宙。
二人如同分道扬镳。
第100章 毒道
冯云默念着阴阳公未说完的话。
他本就隶属于西什么?鉴于现在的事态,答案已呼之欲出——阴阳公根本就是西圣教的人。
他的言灵和戒律但从功能性上来讲,太过重要。
西圣教必定也需要大量炼制血魂丹,来发展教徒和根众,而血魂丹的难点,便在于离魂这一味主药。
西圣教绝不会轻易放任阴阳公反水,加入东圣教中。
唯一的可能便是,阴阳公是在西圣教某位大人物的命令下,来到大罗,为三品丹师方格搜集炼制血魂丹的材料。
那么问题来了。
西门庆安当年真的是带领一众强者,叛出圣教,在东土修真界自立门户?
还是演了一场苦肉大戏,借机融入东土世界?
从目前的形式看,极有可能。
若大罗朝廷将东圣教封为国教,东、西两教再一合并,岂不是轻易就能将大罗的数千万人口和三十三州的领土,划入圣教的版图中?
东圣教这一波平民悍跳狼,操作真的骚。
冯云看了一眼众人,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都已经如他这般联想到这一步。
曹温禹终于平静下来,沉声道:“兹事体大,本殿返回皇宫,第一时间禀报父皇。”
一名文书官已经将阴阳公这句没说完的话,着重圈出。他们要将今日审讯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事后要交由建安帝亲自过目。
接下来,冯云再次探入格物令中,摸出一颗头发花白,面颊干瘦,眼窝深陷的人头。
三品丹师,方格的头颅。
每个体系的三品强者,生命力都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
三品武者,可断肢重生,就算被拦腰斩断,或是砍下头颅,都不会死去。
三品道门修士,金丹化元婴,只要元婴不毁,就算肉身被斩,也可通过夺舍一具新躯体实现重生。
至于其他体系的三品强者,保命的手段更加花里胡哨。
而方格更加果决,已将自己的肉身炼化为烟雾,躯体可在虚实之间随意切换。
若非珈兰操纵冯云的身体,将其打得元气大伤,他们也无法顺利斩下其头颅。
方格的脑袋被冯云提在手中,他浑浊的眼球左右转动,视线令每个人都有种自己被看穿的不悦感。
“这里是何处?怎么有拘魂的痕迹?现在竟然还有魂师存在?”方格声音刺耳地说道。
“人头人头竟然开口说话了。”一名司门郎中指着方格的脑袋,瞠目结舌道。
其他人见到这森然诡谲的一幕,也是惊惧不已。
“此处乃格物院。”冯云抓着他干枯的头发,左右晃了晃。
“格物院是墨台的地盘,难怪会有魂师。”方格嘎嘎嘲笑道:
“想对老夫招魂问灵,你们得先能杀死我。嘿嘿,可老夫哪怕只剩一个头颅,你们也杀不死。”
冯云也不废话,咚得一声将方格的脑袋丢在地上,脑袋骨碌碌滚动两下,脸部朝上,斜着眼珠盯着冯云,露出饱含恨意的冷笑。
“娃娃,靠三百年前的圣教魔将赢了老夫,胜之不武,他日你定被魔将反噬。”
话音刚落,冯云狠狠抬起一脚,跺在他脸上。
靴底与那张可憎的亲密接触,后脑勺枕着的石板顷刻间碎裂,半颗头颅径直镶嵌进去。
这还没完,冯云抬脚又落下,如此反复六七脚,直到整个脑袋都被踩进地基中,只剩一张老脸还与地面平行。
“好硬的脸皮。”李谦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先前被吓了一跳的几人,一时间也哭笑不得。
方格怒声嘶吼,皱纹纵横的脸上满是狂怒。
这几脚看似威力可怖,但对他伤害不大,但侮辱极强。
冯云附身将方格的脑袋从地里抠出来,拎起脑袋,与他面面相对,平静道:“真的杀不死你吗?”
“尽管来试。”
冯云思索片刻,能杀死三品强者的,貌似只有二品强者,或者巅峰状态的三品强者一顿强力输出。
但他现在不敢相信墨台博士的立场,也不确定她是否愿意出手。
“冯先生,在下有一计,可熔铸一炉铁水,灌进他七窍之中,不愁杀不死他。”一人出声道。
“不可,铁水万一将他烫得尸骨无存,如何请艾先生拘魂问灵?”有人反驳道。
“那不如将他丢进粪坑,在金汁汤水里泡上几日,与蛆蝇为伴,不信他不老实交代。”刑部左侍郎献了一计。
这是一条有味道的建议。
杀伤不大,侮辱更强。
罗小花、王钰柔和艾幽蔚几位女子都忍不住别过头,那画面太美她们不敢看。
她们都姿容过人,绝色天香,若是下山去京城走一遭,无数才子都会将她们奉为仙子。
仙子连放屁都是草莓味的,哪里听过这种粗鄙言语?
方格的眼睛闪过一分恐惧,因为冯云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这条建议。
他,三品丹师,无数强者都祈求他能炼制所需的灵丹妙药,东圣教主教奉他为客卿,太子曹浩初对他礼遇有加,搜罗无数天材地宝供他炼丹。
现在,一群凡夫俗子,竟想将他宝贵的头颅丢进粪坑中?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冯云察觉到方格流露出的惧意,已经将这条建议列入备选方案中。
他的首选方案,依然是将其杀死,拘魂问灵。
因为被从冥府中拘回,强行还阳的人,会老实交代一切秘密,若留他活着,满嘴谎言,反而不美。
“还真弄不死你了?”冯云念叨一句。
这时,一个身着绿袍的阴郁男子从人群中走出,缓缓道:“冯师弟,我来试试吧。”
“古天平师兄?”
古师兄是用毒高手,沉默寡言,立志调制出能毒死三品以上强者的毒药。
是典型的人狠话不多型。
冯云将方格的脑袋递到古天平面前,期待道:“请古师兄出手。”
古天平接过头颅,说道:“你们退出二十步。”
众人纷纷配合,将场地腾出。
在修真界,毒道是不入流的旁门左道,但能将毒道修炼到四品境界,绝对不容小觑。
古天平对王钰柔点点头,对方立刻心领神会,抬手布下一层宛若气泡的透明结界。
只见古天平将方格的头颅放置在桌案上,在格物令中一阵摸索。
方格冷笑道:“娃娃,你是用毒的?可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医术、毒术,皆脱胎于丹道?”
“老夫炼丹五百年,剧毒的丹药不知炼制过多少,早已百毒不侵,你能奈我何?”
古天平不理他,只是从格物令中掏出一大堆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不少药瓶渗出绿森森的毒烟,还有的药瓶迸溅出刺目的火星。
随着古天平掏出的材料越来越多,方格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毒术确实是一门小道,但任何小道,臻至大成,皆可翻山倒海。”
古天平淡淡地说:“我立志调配出可毒杀三品强者的毒药,已小有所成,苦于没有可供试毒的目标。”
“今日有幸能用方大师来试毒,是晚辈的荣幸。若是成功将您毒死,那便是您的荣幸,因为您见证了三品毒药的诞生。”
文质彬彬地说着最狠辣的话,古天平师兄你这样很变态好不好?
尽管冯云此刻心情不佳,但也难以压制吐槽之心。
只见古天平如冯云前世在酒吧见过的调酒师般,将各种毒虫毒液混在杯中,时而举杯摇晃,时而合眼轻嗅,时而点滴斟酌,动作潇洒翩然,流畅自然。
冯云确信,气质阴郁的古天平师兄,放在前世,绝对是阴郁型花样美男子,再加上这一手调酒,哦不对,调制毒药的洒脱手法,绝对能令无数小学妹尖叫呐喊至昏厥。
不多久,古天平停下动作,打开手中瓷瓶,一股犹如檀香般空灵悠长的雾气逸散而出。
那雾气自然飘荡,甫一接触结界,立刻发出剧烈的吱吱声。
像热水泼在积雪中般。
“此药是由九种毒虫、九种毒草、九种尸毒调制而成。其中以九种千年老尸体的尸毒为基,用毒虫和毒草将其毒性催至最烈。”
“所选用的毒虫,皆是由几十种剧毒毒物在蛊中相互残杀,留下存活的那只,经过九轮遴选,选出九种蛊虫。”
“毒草也是这般,毒性弱的,便铲掉埋进土中,成为其他毒草的肥料,九轮筛选后,存活的毒草,毒性最强。”
“九为极数,因此,我将此毒取名为,三九毒杀灵。”
冯云闻言直呼好家伙。
这是他听古天平讲话最多的一次,他一度以为古师兄有语言障碍,没想到古师兄介绍毒药时,如数家珍,口若悬河。
像极了前世里电视购物频道的主持人,推销话术一绝。
“等等,如此胡乱地将剧毒之物混合在一起,不见得毒性最大。”
方格看着古天平端着药瓶走来,眼神惶惶。
“此事我自然想到,因此我调配毒药时,考虑到不同药材之间的药理搭配,避免药性相互损耗。通过毒物之间的相性融合,反而将毒性催得更烈。”
方格咬紧牙关,死不松口。
但他只剩一颗脑袋,古天平将他头顶朝下,断处朝上,将毒药顺着气管倒灌进去。
所有人同时贴近结界,定睛细看。
这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若古天平调制的毒药,真能杀死三品丹师,那再也无人会将毒术称为旁门左道。
就如李谦,若能以剑气修炼至三品,就能在剑道、剑术两大流派之外,开辟第三派:剑气。
这也侧面印证了三品与四品之间犹如天堑鸿沟般的差距。
四品强者,顶多可成为地方一霸,但唯有三品,才可割土称王,开宗立派。
一瓶毒药全部灌下,量不多,勉强一口。
方格嘎嘎狂笑:“就这?就这?丹道是毒术的祖宗,老夫浸淫丹道五百年,你岂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
古天平不搭理他,嘴唇嗫嚅,默默数数。
“一,二,三”
直至数到九时,方格的头颅猛地膨胀,像被打足气的皮球,连面皮上的皱纹都被撑开,眼睛凸暴着,似乎要从眼眶中弹出。
他的头颅里,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无声却凶险的拼杀,毒药正在与三品位格的生机开战。
毒药攻城拔寨,生命力苦苦支撑。
膨胀得如脸盆大的头颅,猛地腾空而起,试图离开此处,却被王钰柔布下的结界拦住。
头颅散发出可怖至极的气息,一道外形如方格般的虚影试图从头颅中挣脱出来,却被另一道森绿色的鬼影抓住。
这鬼影俨然是一具魁梧高大的僵尸模样,浑身腐烂生疮,每个疮包里都有剧毒的毒虫翻滚爬动。
它的头顶却生长着一簇簇色泽亮丽的毒草,犹如野马的鬃毛,从头顶沿着脊柱,直到尾椎,都生出鲜艳的毒花毒草。
鬼影张开大嘴,像狮子咬住羚羊的脖子,将方格的魂影拖拽进头颅的战场中。
几息后,方格的头颅上的皮肤慢慢坍缩、干瘪,紧贴在骨头上,仿佛一具脱水的干尸。
那双浑浊的眼睛渗出黑色的血污,露出怨毒的神色。
“老夫不甘,不甘呐”
方格的声音渐渐微弱,直至如蜡烛燃尽最后的蜡油,悄然熄灭。
“死了吗?”结界外,二皇子咕噜一声吞了口唾沫,颤声问道。
“死了。”
古天平点头道,他随手洒下一些药粉,将结界内残存的毒气中和掉,然后向王钰柔示意,可以撤掉结界了。
李谦、罗小花、张景仲和其他几位格物院同门,看向古天平的目光,都复杂起来。
用毒术,真的杀死了一名三品强者。
而且是一名本就对药理毒学有所涉猎的丹师。
这带给他们的震撼,比之冯云倚仗珈兰打败方格,不遑多让。
“此事传出后,再也无人会将毒术称为偏门歪术。”罗小花评价道。
“什么毒术?今后要称为毒道,古师兄今后就是毒道第一人。”
李谦像恰了柠檬般,酸溜溜地说。
“若古师弟的毒药,能毒死一名鼎盛状态的三品强者,他自然也就晋升为三品毒师了,现在毒杀了三品强者的残躯,还是差了些。”曾甲玄中肯地所。
此时,几位刑部官差,围在古天平身边,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而古天平充耳不闻,依然沉浸在方才那剂毒药那玄而又玄的作用中,抚着下巴自语道:“那道僵尸鬼影是何物?是毒药达到一定品秩后,形成的毒灵吗?莫非毒药亦有灵?”
“此事仍需继续研究。”
第101章 分享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多了。
艾幽蔚再次召唤出冥府大门,将方格的魂魄强行拘出。
不过方格的尸体只剩下一颗皱巴巴的头颅,魂魄暂时附在一名刑部官差身上。
经过一个时辰的密集审问,方格将炼制血魂丹的黑幕统统交代出来。
这十三年间,他炼制的血魂丹大约十七万枚,全部都是最低品的血魂丹,只可将人转化为圣教根众,难以沟通图腾圣树,获得英灵馈赠。
炼制这些血魂丹,消耗了三千余名婴孩,一千多道离魂。
十七万大罗百姓沦为圣教根众,再加上根众的后代亦是根众,保守估计,根众数量超过二十万人。
文书官笔杆狂舞,写满了一张又一张纸。
迎宾阁里静悄悄的,无人言语,只有书写时的沙沙声,和方格毫无感情的陈述声。
这些数字太过沉重,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令人难以承受的人间惨剧。
临近魂魄强行召回的最后时限,方格才讲述完毕。
他的魂魄彻底魂飞魄散,那名承载方格灵魂的刑部官差也如梦初醒。
待方格拘魂审讯完毕,冯云从格物令中掏出最后一具尸体:御殿烈将军顾烈。
顾烈被雷殛打断脖子,身首异处,冯云草草将其拼合在一起。
艾幽蔚再次召唤出冥府大门,连续四次开启冥府大门,强行从阎罗王手中抢夺魂魄,对她消耗巨大,本就苍白的脸色已经惨白。
她不满地瞪了一眼冯云,大概是想说:
你还有多少尸体,全掏出来让我死心。
“这是最后一个。”冯云宽慰道。
其他人看向冯云的目光,更加复杂。
仅仅一个夜晚,深入敌人后方,以身涉险,获得如此关键的情报。
若是通过正常司法流程,要取得如此丰硕的成果,不知得到猴年马月?
顾烈扶着自己的大光头,从地上僵硬坐起,开始回答问题。
冯云斟酌片刻,问道:“你们从何时驻扎在太子的行宫附近?奉谁的命令?”
他尽量让自己的问题简洁明了,因为通过这几波观察,强行被召回的魂魄,多少带点傻,问的问题稍一复杂,就答非所问,说得牛头不对马嘴。
“建安十年,奉曹浩初的命令。”
“此事陛下知道吗?”曹温禹急切道。
“不知。”
曹温禹双眼灼灼放光,心中兴奋不已:终于有关于太子的实锤了!
先前那三波招魂问灵的证词,其实对太子伤害并不大,甚至太子强行将责任推到圣教之上,就能脱身。
但现在单凭私自蓄养军队这一条,就足以给太子扣上一个‘狼子野心,意图谋反’的罪名。
再加上此事连建安皇帝都不知情,隐瞒了九年之久,还可以加一条‘欺君之罪’。
稳了,曹温禹确信,待朝廷议事之际,他在金銮殿上,能将太子摁在地上捶,捶得他翻不了身。
顾烈继续招供。
他和麾下二百名甲士,被安置在太子的行宫之中,所需用度皆由太子提供。
他们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奉命守护的是什么,但多次夜间巡逻之时,听见婴儿啼哭和女子的哀嚎。
顾烈交代之事,是对这一系列事件的辅证,从侧面印证了太子深度参与了血魂丹炼制一事。
太子就是一具保护伞,将这一系列骇人听闻的计划,隐藏在巍巍皇城中。
谁会想到这些惨事,是发生在一朝储君的行宫之下?
顾烈交代完毕,冯云默默攥紧拳头,看向二皇子曹温禹和刑部尚书闫鹤之,说道:“这些证词足够吗?”
“足够。前户部尚书郑康明也掌握在咱们手中,现在他们大势已去,想必不会再嘴硬,稍加威逼利诱,也会开口作证。”闫鹤之沉声道。
“但我们还欠缺物证,请殿下动用您麾下的禁军,查封太子行宫,以及那几座圣殿。”
“本殿早有准备。”曹温禹拍着胸脯道。
“若是能找到残存的婴儿,以及被囚禁生子的女子,那就更稳了。我们动作必须要快,兵贵神速,不能给敌人销毁证据的时间。”闫鹤之颔首道。
“放心,本殿在来时,就派人将景仁宫包围。”
冯云思索片刻,说道:“那里有一个叫林默的杂役,请殿下放他一马。”
“杂役?那无妨,依冯先生便是。”
二皇子拱手朗声道:“请钰柔先生送我等返回京城。”
王钰柔甩了个响指,一道散发着莹莹紫光的圆形大阵出现在他们头顶,脆生生道:“快集合了,东西都带全,一波送你们回城。”
刑部官差们赶忙抓起他们的桌案纸笔,簇拥在二皇子和刑部尚书周围。
待他们集合完毕,王钰柔再次甩出一个响指。
大阵紫光更盛,强光将他们彻底笼罩,不时有劈啪作响的电弧闪过。
看到这场景,冯云莫名想到一部叫终结者的电影,里面的机器人杀手被传送时,也是这般风雷大作的场面。
不过那电影里,传送到另一个时空的机器人杀手都会变成裸的,若是钰柔师姐的传送阵,也是这般,那就精彩了。
冯云多少也了解一些传送之术,因为这种可以随意闪现到别地的能力,在这交通还靠双腿的世界,太过诱人。
哪怕在前世科技发达的世界,这传送之术也会令无数大佬财阀为之疯狂。
冯云瞥了一眼阴阳公的尸体,突然想起什么,上前一脚将之踢向传送阵:“麻烦吕大人将阴阳公的尸体交给硕亲王。”
吕余律扛起尸身,点了点头。
其他人看向吕余律的目光,又变得酸楚起来。
这厮现在和硕亲王都攀上交情了?
他们很快联想到前几日,硕亲王的独女自缢而亡一事。硕亲王坚持认为安平郡主是被人害死,不惜素缟扛棺上朝,要求陛下主持公道。
陛下将这案子甩给了刑部,刑部尚书又甩给吕余律。
吕余律这波必然升官。这是所有刑部官差这一刻的想法。
大阵的光芒达到顶峰至极,骤然黯淡,乌央乌央一群人,已经回到几十里外的京城。
迎宾阁中,只剩下格物院众人和几具尸体。
冯云转过身,呼出一口气,笑道:“这次多谢几位师兄师姐。”
罗小花大大咧咧蹦上来,抬手钩住冯云脖子,大笑道:“大恩不言谢,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谢。”
冯云正想解释‘大恩不言谢’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但委实被罗小花勒得喘不过气。
“倒是你,一个字都不说,就去做如此凶险之事,若非侥幸,你、我、李谦都得交代在这里。”
罗小花举起拳头就往冯云脑门上钻。
“冯师弟是担心咱们介意他圣教修士的身份,毕竟东土修真界和圣教是血海深仇。”李谦翻了个白眼。
“我不介意,医者仁心,一视同仁。”张景仲面瘫着脸说道:“若是冯师弟有一天不幸西去,愿意将遗体交给我解剖一番,我会感激不尽。”
冯云:???
“巧了,我这里有一味毒药,名字就叫‘不幸’,服药后不会当即死去,药力持续十二个时辰,会影响人的气运,十二个时辰内,会死于意外事故,如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死、走在街上被马撞死、吃饭被噎死等等。”
“死法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死不了。”
古天平师兄,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这还是你吗?你被电视购物节目的主持人灵魂附体了吗?
还有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毒药?
冯云的脑袋被罗小花锁脖,夹在腋下,像低年级小朋友在被高年级校霸凌辱欺负,心中只能默默吐槽。
“我先前确实对冯师弟心怀微词,但冯师弟此次让我有机会在三品强者身上试毒,古某深表谢意。”
说着,古天平对冯云还了一礼。
炼器师曾甲玄摆手道:“墨台博士信你,我便信你。不过,我想研究一下师弟那柄能打雷的武器,我从未见过形状如此怪异的神兵,却能轻易将人的胸口打穿。”
“没问题!”冯云说道。
不过雷殛的原型是巴雷特狙击步枪,这是前世时人类单兵武器的最高杰作,就算给你研究摆弄,估计你也理解不了其中原理。
虎战熊粗声粗气,群发一波好人卡:“我是妖族出身,没人愿意收留一个妖,格物院诸位同门对我极好,冯师弟,你不必有所顾虑,他们都是好人。”
刘丹元热切地看向方格的头颅,说道:“冯师弟,这方格的头颅可否交给我?我想试试能否从他头中提取些关于炼丹方面的知识。”
“你与古师兄商量着办即可。”
王钰柔将额前一缕发丝抚到耳后,双臂抱在胸前,掂了掂沉甸甸的胸脯,用御姐音风情万种道:
“在我这里,颜值即正义,师弟生得俊秀可人,就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都愿意怜惜疼爱一番。”
冯云抬眼看了一眼王钰柔,这妩媚妖娆的身姿,至少d杯的尺寸,盈盈一握的腰肢,好家伙,这是无数少年梦寐以求的邻家御姐啊!
他不禁联想,若是脸埋在钰柔师姐胸前窒息而亡,应该算是安乐死?
冯云挤出一丝笑,艰难扭头看向罗小花,好家伙,从这角度下往上看,罗师姐当真一马平川,可供飞机起落。
胸前那两点估计只能起个分正反面的作用。
“罗师姐,商量个事呗,我想让钰柔师姐锁我脖。”
“怎么?是师姐我的锁脖不够孔武有力吗?来,尝尝师姐的裸绞!”
罗小花松开冯云,一个闪现绕到他身后,抬起双臂锁住冯云脖子,双腿缠在他腰间,如一条花蟒般,死死缠抱在冯云身上。
她手臂上肌肉暴起,卡住冯云的颈动脉,阻止血液往大脑流动,造成大脑缺氧,令他直翻白眼。
“怎么样,师弟,死扣,解不开吧?哈哈哈!”罗小花得意道。
冯云连连拍打地面,也不见罗小花松开。
“罗师姐,快松手,冯师弟快不行了。”张景仲好心提醒道。
“没事,不是有你这妙手神医在么?”
“我是神医不假,但我只能救活重伤垂死之人,可冯师弟若真死了,我也没辙。”
“奥,你说得很有道理。”
罗小花这才松手,将冯云从地上提起。
冯云捂着脖子,脸色涨红,瞪眼道:“我都拍地板认输了,你怎么还不松手?”
“这是什么规矩?你拍地板,我就得放手?”罗小花诧异。
哦忘了,这个世界没有ufc可以看,罗师姐自行摸索出裸绞的制敌方式,自然也不知道格斗场上的规矩。
是冯云草率了。
“小花你对我家冯云温柔点,你粗枝大叶的,下手没个轻重,可别将他玩坏了。”王钰柔白了罗小花一眼。
类似于艺术系女神对工科女的鄙视。
这时李谦凑过来,强笑道:“钰柔师姐要不玩我?我坏不了。”
王钰柔上下打量了李谦一番,视线有意无意在他胯下一扫而过,轻笑一声:“切。”
李谦瞬间涨红了脸。
自从冯师弟来到无妄山,他在山中男性颜值巅峰的地位被动摇了。
现在他元阳早泄的隐疾也被爆出,他再也不是无妄山上最靓的崽了。
“也只有秋瑶,能温暖我冰冷的心。”李谦仰头四十五度,脑海中浮想起于秋瑶长相厮守的美好生活。
罗小花拍了拍冯云的肩膀,真诚道:“我们本就是墨台博士收留的一群无家可归之人,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冯师弟现在也是我们的家人,我们彼此扶持照顾,本就情理之中,别有心理压力。”
冯云心中涌起一分感动。
他灵光一闪,催动格物令,一大堆灵草灵材喷涌而出,很快便将迎宾阁塞得满满当当。
“这是?”
古天平、张景仲、刘丹元几人经常接触天材地宝,立刻认出这些宝物的不凡。
“千年的龙血草、三千年份的云仙草,这这”
“这些都是方格的收藏,我端了他的老巢。”
冯云又摸出一个储物袋,将里面的宝贝全倒出来。
这个储物袋里装满了神兵法器,是方格五百年来的收藏。
珈兰斩下方格的头颅时,冯云在识海传音让他将这储物袋薅下来。
这次轮到曾甲玄、罗小花和王钰柔几人眼睛直了。
曾甲玄激动道:“这块木头,可是三百年前那尊神器‘摧城’?这些都是四品以上的神兵啊!”
冯云大手一挥,说道:“诸位师兄师姐,你们每人可挑选一件自己想要的宝贝,送你们了!”
识海中,珈兰小声哔哔一句:“败家子。”
第102章 灵宝与神兵
自从大日剑重新将珈兰压制后,冯云便催动大日剑诀,持续灼烧珈兰的英魂,一刻都未停歇过。
为了防止珈兰对大保健产生抗性,他时而猛烈,时而轻缓,毫无节奏,甚至操纵大日剑在珈兰胸膛中旋转切割,确保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持续痛苦。
冯云已经总结出经验——不能给这货半点好脸。
稍有不慎,这厮便会像养不熟的白眼狼般,抓住机会扭头噬主。
冯云继续在识海中调教珈兰,格物院众人纷纷挑选自己想要的宝物。
天材地宝、神兵法器、灵石矿藏、金丹妖核、玄功典籍
一个存活了五百年的三品丹师,收藏之丰硕,种类之齐全,令这些天才们瞠目结舌,恍若梦境。
堪称半步三品毒师的古天平,抓起一捧泛着点点灵光的泥土,喃喃道:“这泥土被仙人之血浸泡过,土中所含的仙力,可让灵草的生长速度大大提升。”
古天平颤声道:“冯师弟,这仙泥我要了。”
冯云大手一挥:“拿走拿走别客气。”
艾幽蔚则被那杆由骷髅和死人头发编制成的万骨招魂幡吸引,这杆大幡的位格极高,能时召唤出如潮水般的亡魂大军,释放出的死气连道祖天尊点化过的拂尘,都能侵蚀污染。
她修行的是魂术,这万骨招魂幡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冯师弟,我想要这个。”艾幽蔚咬紧牙关,瓮声瓮气道。
冯云洒然一笑:“当时一看到这杆大幡,我就想将之夺来送你,拿去吧。”
艾幽蔚平日沉默寡言,极少与人交流,多少有点情感缺失。
典型的三无少女。
此刻她得到如此馈赠,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
抠着指甲,左右为难。
冯云沉吟片刻:“要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别说了,只要微笑就够了。”
艾幽蔚愣了一下,咬紧牙关露出微笑,皓齿晶莹,极为牵强。
冯云忙道:“算了算了,还是别笑了。”
艾幽蔚捧着比她个头还高的万骨招魂幡,心满意足地奔出迎宾阁,朝自己小院跑去。
像得到心仪玩具的小女孩。
曾甲玄则拾起那根木方方,说道:“我想要这个,我认得此物,是大型法器‘摧城’的一部分,灌注气机,可化作百丈之巨的攻城锤,甚至能轰杀三阶强者。”
“曾师兄自取即可,不过这木方方是残缺的,据说还有另一部分不知所踪,你确定要这个?”
“就它了,若我能将它修复完全,重现神器之威,那我的炼器技艺会更上一层楼。”曾甲玄向往道,又有些惭愧地挠头道:
“不过这次的事,我没帮上什么忙,平白无故拿走如此至宝,心中万分汗颜。”
冯云心意一动,说道:“那曾师兄帮我一个忙吧。”
“但说无妨。”曾甲玄正色道。
“曾师兄可否炼制一件让我能御空飞行的法宝?犹上境即将开启,我想尽快弥补无法御空飞行的短板。”
曾甲玄抚着下巴思索片刻,说道:“放心,连工带料,我全包了,一定在犹上境开启前,让你能飞起来。”
“师弟等我好消息即可!”曾甲玄拍得胸脯咚咚作响。
冯云心中大喜,若是能获得御空飞行的能力,他的机动性会大大提高。
此番大战,他深深意识到制空能力的重要性,若这块短板能得到弥补,进入犹上境后,在与其他修士的争夺中,他的底气会更足。
这时,王钰柔攥着一根由莹白色玉石雕成的毛笔走来,笔杆呈温润的淡绿色,笔锋部分不知是何种生物的毛须制成。
“冯师弟,这支符笔归我了!”王钰柔喜滋滋道。
冯云纳闷道:“师姐要不再考虑考虑?这支毛笔看起来平平无奇”
王钰柔轻笑着摇头。
嘶你摇头就摇头,身子别晃,一晃一晃的太荡漾了。
“这支笔有何神异?”
王钰柔伸出纤纤柔荑,指尖拂过笔锋,说道:“这支符笔有个功能我心仪已久,只要它写过的东西,之后都可一笔完成。”
“阵法师最耗神耗时之处,便是刻画阵图,小型阵法也倒罢了,若是山门大阵、护城大阵、杀伐大阵这种级别,光刻画阵图这一项,就得不眠不休耗费数月之久,中途若是出错,便得重新来过。”
“有了这支符笔,我只需用它刻画一次大型阵法,今后都可挥笔一笔完成。”
冯云虽然对阵法领域的了解接近于零,但也意识到这支神笔对阵法师的重要性。
阵法可依凭堪舆地势,沟通自然伟力,能发动毁天灭地的威力。
但阵法的弊端也很明显,布阵费时费力,且不灵活,需要将敌人引入阵中,才可灭敌。
现在钰柔师姐有了这支符笔,直接抹去了技能前摇,大型杀阵可瞬发,刺不刺激?惊不惊喜?
曾甲玄接过符笔,仔细端详一番,说道:“这笔杆的材质我从未见过,但笔锋我可以确定,是九尾天狐的胡须制成。”
“九尾天狐是洪荒时期的神兽,和神龙、朱雀等神兽都是一个级别。炼器时,材料但凡能和神兽神灵沾点边的,都可称为神兵。”
法器、法宝、灵宝、神兵。
这是炼器领域,对法宝的分级,寻常修士能拥有一柄法器,便甩开无数同境修者一个大身位。
至于法宝,修士若能拥有一件,定会视作生命。
而灵宝,已经极为罕见,兴许隐世宗门中还有灵宝流传,但多半会当做镇派之宝,轻易不会示人。
那万骨招魂幡,还有只剩一半的摧城,都属于灵宝行列。
神兵则更加罕见,炼制神兵的灵材,多半都是天地间自然形成,怀有先天灵韵,无需人工雕琢炼制,就可大放光彩。
这支符笔可勉强称作神兵,完全体的摧城,也可称为神兵。
曾甲玄是炼器方面的大师,有了他的点评掌眼,王钰柔对这支符笔更加满意。
她突然吧唧一下,在冯云脸上亲了一口,笑盈盈道:“多谢师弟。”
冯云抚了抚脸,好家伙,钰柔师姐大概是将他当做邻家小弟弟了,可以随意调戏。
殊不知冯云是个一脚油门下去,能将车开得爆缸的老司机。
冯云侧过头,指了指另一边脸,说道:“这边也要,师姐不能厚此薄彼。”
他闭上眼,嘴角微扬,等待钰柔的红唇贴来。
忽感一阵恶风袭来,他在须臾间睁开眼,并未等来钰柔的唇,而是一颗威猛的铁拳。
这一拳将他轰得原地一百八十度旋转,天灵盖差点插进地板中。
“师弟,这双拳套我很中意,归我了!”罗小花哈哈大笑道。
冯云揉着脸站起来,没好气地瞪了罗小花一眼。
“给你给你,快拿走,要试拳找李谦去试,他欠收拾。”
“此言有理!”罗小花如一只母猩猩般,用戴了拳套的拳头捶着胸膛,大吼道:“李谦,吃老娘一记正义铁拳。”
正在一旁与张景仲窃窃私语的李谦,被一拳轰飞,将墙壁撞出一个人形大洞。
李谦从一堆碎砖石中爬出来,怒道:“罗小花,你欺人太甚!”
“来,陪师姐练拳!”
李谦的火气也上来了,跳上飞剑掠来,指尖激发出无匹的剑气。
格物院众人默契地往旁边让了让,将场地腾开。
罗小花和李谦是一对欢喜冤家了,三天两头不拆一次房,大伙都有点不习惯。
冯云也吃瓜看戏看出经验,从格物令中熟练地摸出几个小马扎,又掏出一把瓜子花生等炒货,给几位师兄师姐们分了点。
“吃着看着,看着吃着,别客气,不够还有”
大家端着小马扎,在门口排排坐,有吃有笑,兴致盎然地看李谦和罗小花之前的搏斗。
罗小花的拳头频频砸向李谦,李谦每次都激射出剑气化解。
开始他游刃有余,剑气精准地抵消拳套上袭来的气劲,很快他发现不对劲。
罗小花的拳威越来越强,拳势越来越大,每一拳都在空气中打出噼啪的音爆声,甚至金属质地的拳套与空气剧烈摩擦,犹如从天而降的陨石。
李谦最先用一道剑气即可抵消罗小花的拳威,后来是两道,四道,八道
最后他不得不激发全身剑气,防止罗小花的拳头落在他身上。
此事罗小花的拳头威力恐怖至极,轰隆作响,夹带着滚滚风雷之音,每一拳都火花闪电迸射。
“我投降,师姐我不玩了!”
李谦驾驭飞剑辗转腾挪,咬牙服软。
罗小花收住拳意,双手叉腰,仰头长笑。
“我罗小花,依然是无妄山上,除了墨台博士外最能打的一个。”
“莽夫!”李谦小声哔哔。
“嗯?”
“我在夸你是勇夫!”李谦赶忙改口。
“这还差不多。”
冯云忍不住捏了捏眉心,他寻思,正常的女孩子被人说成‘勇夫’,都不会高兴吧?
咋到了罗师姐这里,勇夫就是褒义词了?
罗小花双拳砰砰撞击,雀跃道:“这双拳套真和我胃口,冯师弟,我谢你八辈祖宗!”
冯云额头泛起一道道黑线,他相信罗师姐只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将这句话当做一句真挚的感谢用语。
因为其他人都没有费力去纠正,显然已经见多不怪了。
曾甲玄接过拳套,查验一番道:“这双拳套,由陨铁炼制,炼制时将一个蓄力阵法刻入其中,拳套炼制手法一般,甚至有些糟蹋了这罕见的陨铁,但这蓄力阵法堪称化腐朽为神奇的点睛之笔。”
罗小花点头道:“我一戴上它,就感知到它的神异之处。”
“我每挥一拳,便会将上一拳的威力叠加在这一拳上,下一拳又会叠加上一拳的威力,层层叠加递进,若是被我连续挥出三十拳,嗯,打死一个李谦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就是那种渣都不剩的打死。”
李谦:
“曾师兄,这拳套算什么级别?法宝还是灵宝?”罗小花满眼希冀道。
“在灵宝里也算得上中上之流。”
“很好!我罗小花,有生之年也能拥有一件趁手的灵宝!”罗小花兴奋地将拳套戴上,目光频频掠向李谦,跃跃欲试。
冯云看向李谦说道:“李师兄,你想要什么?快选一件。”
李谦看向张景仲,对方冲他点了点头。
众人随着李谦走进迎宾阁,满屋琳琅满目,宝气逼人的天材地宝和法宝法器。
只见李谦拿起一根手臂粗细的药材,这药材看起来像动物的某种器官,底部缀着两枚干瘪的卵状物,前端则神似乌龟的脑袋。
他眼神怪怪地看着大伙,讪讪笑道:“我就要这个了。”
“这是什么?”
“似乎是某种动物的叽叽。”
“这粗细,得是马或者牛的吧?”
“好家伙,李谦要这个是吃还是用?”
“格局小了,明明可以先用后吃!”
“有道理,还是冯师弟聪慧!”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而李谦的脸几乎红得要炸开。
张景仲轻咳一声,从李谦手中接过药材,以医者的专业态度严肃道:“这是一根化形期牛妖的命根,入药可大补,兴许能治好李师弟阳元早泄的问题。”
李谦慌忙道:“别兴许啊,我想要一个确定肯定以及一定的回答。”
张景仲耸耸肩:“我无法向你保证,但一定会尽力为之。”
不做出承诺,是一位医师对自己和病患负责的体现。
“其实还有一策。”张景仲深思道。
“师兄请讲。”李谦赶忙道。
“你寻来一截新鲜的命根,牛、马、驴都行,我可将之嫁接在你身上。”
李谦:???
冯云沉吟片刻:“既然如此,何不大胆一些,陆行以象力为巨,不如嫁接一根大象的?”
“此言有理,虎战熊师弟正在照料后山的灵兽,你不妨去问问他,还有没有比大象还庞大威猛的灵兽,给你一步到胃。”刘丹元揶揄道。
哈哈哈哈。
众人发出欢乐的笑声。
李谦气得要死,却又毫无办法,何曾几时,他从无妄山的颜值担当、智慧担当、武力担当,沦落为大家调笑的对象?
嗯,貌似就是从冯师弟进格物院后。
冯云,我李谦,视你为一生的对手,我们走着瞧!
李谦暗暗下决心。
见大家都挑好了自己想要的宝贝,冯云将迎宾阁中的灵材和法宝全都收回格物令中。
几位师兄师姐几乎人手一件灵宝或神兵,寻常宗门能拥有一件灵宝就了不得,还得当祖传宝贝一样传下去,这就是差距。
他对王钰柔说道:“钰柔师姐,可不可以布下一道传送阵法,从无妄山通向京城我家的位置,来去都方便些。”
“有何不可?”王钰柔拿出符笔,跃跃欲试。
第103章 传送阵
王钰柔身为五品阵法师,阵法造诣独步天下。
也委实是阵法一脉太过小众,修行所需的天赋又太高,后继无人,造成阵法师极为罕见。
五品阵法大师,听起来平平无奇,无数势力都会抢破头地去拉拢。
更何况王钰柔专攻传送阵法与瞬间布阵,这两项都是阵法领域的前沿学科。
格物院众人兴致勃勃地转移到冯云的小院中,想观摩一番阵法大师如何布阵。
王钰柔在院中来回踱步巡视,视线所及之处,皆不满意,最后在大椿树后的墙壁前停下。
“就选这里了。”
“这是?”冯云疑惑。
“冯师弟想要的是一个长久、稳固的传送阵法,首要条件便是承载阵法的载体必须得牢靠。”
王钰柔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臂,皮肤细腻光滑,仿佛能看到淡蓝色的血管。
她握着符笔,开始在墙壁上写写画画。
“若是一次性的传送阵,我心意一动,打个响指就可以,但要建立一个长久稳定的传送阵,必须一笔一划,刻画下阵图。”
“当然啦,现在有了这支神笔,这次费点功夫,让神笔记录下传送阵图,今后再要布阵,一笔挥毫即可完成。”
她边画边说道。
冯云和几位师兄师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王钰柔心性活泼,八卦之心极其旺盛,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钻,多少有点胸大无脑。
现在聚精会神刻画阵图的模样,颇有丹青大家挥毫泼墨时,成竹在胸的自信与气度,与平时那个毛毛躁躁的女子,判若两人。
看了一会,罗小花看烦闷了,揉着脖子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冯云的小院。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座独立的院落,布置装潢各不相同,可按自己的心意随意改造。
譬如刘丹元在他的小院中挖了一个直达地壳深处的大洞,引来地肺之火炼丹。
曾甲玄的小院俨然就是个打铁铺子。
古天平的住处没人愿意去,里面蓄养着各种毒物毒草,稍有不慎,便会毙命。
至于李谦的房间,挂满了秋瑶花魁的画像,这是罗小花悄悄溜进去看到的。
她的小院与李谦的房间仅一墙之隔,经常在夜深人静时,能听到李谦粗重的喘息,以及干涩的摩擦声。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悄悄隐藏气机,翻墙过去看了一眼,好家伙,李谦竟对着秋瑶的画像以手装逼。
细细一看,房间里的每面墙上,都是秋瑶的画像,姿态服饰各不相同。
这是李谦的黑料,罗小花将此事牢牢记在心中,兴许哪天就能用得上,狠狠地背刺李谦一把。
至于冯师弟的小院,就是最初始的模样。
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椿树,时值深秋,椿树叶子枯黄,如蝴蝶般翩然落下,在地上堆叠厚厚一层。
从山上引来的泉水从假山上淌下,又驱动水车缓缓转动,将假山下的一汪泉水盘为活水,各色锦鲤在水中畅游。
罗小花突然涌出好奇心,她想看看冯师弟的房间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背着手,悄悄向后挪了几步,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闪到冯云的房间门口。
趁大伙注意力都被钰柔吸引,她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身影一闪而入。
罗小花打量了一圈冯云的房间,兴许是冯师弟搬来无妄山不久,房间的布置还是初始状态,桌几板凳,香炉袅袅,简单朴素。
正当她准备退出时,目光落在一块刷着黑漆的木椠上,以白石灰写着些字迹。
她定睛细看,喃喃念着:“血魂丹,清河县,圣教辅祭,西门”
“安平郡主,秋瑶,凝霜,疯女人”
这些名词相互间以箭头联系,组成一张逻辑导图,俨然是血魂丹事件的复盘。
“原来冯师弟一直在关注这些事。”罗小花感到极大的震撼。
无妄山是墨台博士的地盘,山下之事与他们关系不大,就算大罗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朝廷拨给格物院的银两用度也不会少。
所以他们不知山下疾苦,不知世人皆苦。
但有些事,总是要有人去做,去伸张正义,去讨还公道,去将高高在上、玩弄人心的大人物掀下神坛。
冯师弟就是这样的人,正在做这样的事。
罗小花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甫地转身,看到了冯云。
此刻的冯云,不再穿华贵的公子袍服,而是穿着一袭黑色的干练劲装,长发也拢在脑后束成一束马尾。
眉宇间平静又坚毅。
罗小花终于意识到,冯云的气质为何突然变了。
他表面上可能还是那个流连青楼、会讨女孩子欢心的冯公子,但骨子里,有一种坚毅、正义、嫉恶如仇的果决,在潜滋暗长。
这是见识到深邃的恶意后,演化出的结果。
要么沉沦绝望,要么心灵澄澈。
冯师弟显然是后者。
“罗师姐在我房间作甚?”冯云问道。
罗小花挠了挠头,眼睛左右转了转,讪笑道:“哈哈哈,李谦在房间里藏着心上人的画像,我好奇嘛,想瞧瞧冯师弟的房间有没有挂女人的画像,如果挂了,会挂谁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冯云沉吟道:“我才不会挂女子画像,我想见心上人,会直接去见,活生生有温度的人,比画像这般毫无生机的死物,要强无数倍,不是吗?”
“是是是。”罗小花连声附和。
冯云绕过她,端详着木椠,然后拈起一截石灰粉笔,写下‘方格、顾烈、曹浩初’几个名字。
“关于血魂丹之事,所牵涉的人物,都在这块木椠上,接下来就看二皇子曹温禹和刑部尚书闫鹤之,在朝廷上如何运作了。”冯云平静地说道。
“至于西门庆安,我暂时拿他没办法,但不代表永远都没办法,总有一天,会让他付出代价。
“冯师弟,你为何对这件事如此执着?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完全可以呀。”
罗小花问出了她心中沉积已久的疑惑。
“我只觉得,生而为人,人人平等,不能因为你强,就把弱者的命不当命。”
“小垟村死去的七百余百姓、李小甜、被阴阳公骗取感情,抽取魂魄的女子们、被炼成丹药的婴儿们、沦为圣教血奴的人们”
“他们没有理由遭受这些罹难,他们本应有平安幸福的一声。
“现在他们罹难至此,我看到了,就不能不管。否则,我这里会过意不去。”
冯云用大拇指戳了戳心口的位置。
“冯师弟”罗小花出神地望着冯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心里翻涌起无数情绪,感动、钦佩、激昂、热切但她文化程度低,不知该如何准确地描述此时此刻的心情。
总觉得不管说什么,都词不达意。
“冯师弟,阵图画好了,你来试试。”
屋外传来王钰柔脆生生的声音。
“来了。”
冯云应了一声,对罗小花道:“走,去看看阵法。”
罗小花嗯了一声,目光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块木椠,将之铭记在心。
院中。
承载阵图的墙壁,花纹繁复,透出紫色的光芒,正缓缓运转。
格物院几人亲眼目睹了一面阵图的诞生,皆感触良多。
“阵法与炼丹一样,对精神力要求极高,光是观摩这副阵图的诞生,就令我心神疲惫。”刘丹元感慨道。
“没错,且必须一气呵成,不能出错,若是错了,就得全盘推倒重来,与我调制毒药时,有异曲同工之处。”古天平点头道。
“很难想象钰柔师妹如何在这高强度的精神力消耗中坚持下来。”张景仲道。
王钰柔的手指灵活翻飞,符笔在它指间飞速旋转,笑道:“无他,唯手熟尔!”
冯云望着这副传送阵图:“有劳钰柔师姐了!”
“举手之劳,接下来你只需分出一缕神识,沉入阵图中,脑海里浮现出你要传送的位置,走入阵图中即可。”
王钰柔的气机有些虚浮,显然是刻画阵图的过程中,精神力过度消耗。
“我在这阵图里加了一道禁制,除非经过你允许,任何人不可使用这道阵图,以防外人借着传送阵侵入无妄山。”
冯云点点头赞道:“不愧是钰柔师姐,思虑周全。”
他分出一缕神识,探入阵图中,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位于京城坊市的破旧老宅。
“老爹和正娘应该摆摊卖面,算日子今天是小老弟放旬假的日子,说不定能见到。”
一想起油泼面的滋味,冯云腹中就一阵叫唤。
他正准备一脚跨入阵图,突然停下,回头对诸位师兄师姐笑道:“我请你们下面吃吧!”
京城。
此时日上三竿,坊市间已经热闹起来。
街道两旁的商贩们热情兜售所卖的货物,吃食、日用品、杂货、还有别地贩来的土特产。
冯征和孙婉茹守着面摊,像两只勤劳的蜜蜂般忙碌着。
冯征揉面,用擀面杖擀成薄厚均匀的一片,再用刀切成两指宽。孙婉茹则负添水煮面,同时关注锅下的炭火是需要添炭,还得兼顾油锅是否烧到火候。
他们身后的几张小桌上,坐满了等待吃面的食客,正热切地讨论着什么。
“今日早些时候,那神仙打架,打得地动山摇的,好家伙,我差点以为我的房要塌了。”
“可不是么,那些神仙人物,从天上打到地下,我就看到一个比城墙还要高的巨人,那一脚下去,谁受得了?”
“我有一个兄弟,说那巨人是三品高手。”
“三品高手有多高?”
“大概三四层楼那么高吧。”
“那肯定不对,至少得和无妄山差不多高,咱们大罗的守护神,墨台博士才是最高。”
“他们为啥要打架啊?我听说连西门庆安大人都惊动了。”
“人家神仙之间的事,跟咱凡人有什么关系?对我每个月二钱银子的工资有影响吗?”
刺啦一声,沸油泼在调料和面条上的声音响起,香味扑鼻而来。
谈兴正浓的几人纷纷回头,望着大碗宽面流出口水。
冯征端着碗走来,说道:“我给你们讲,我家老大,就在无妄山跟墨台博士学本事,今后他也是神仙。”
几名食客楞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别闹,你家老大跟墨台博士学本事?那老哥你咋混得,还得在街头摆摊?”
“就是,胡言乱语也得有个数,无妄山上那些先生们,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仙,咱们凡人何德何能,能和那般人物攀亲戚?”
“你啊,就老老实实摆摊卖面,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唉呀妈呀真香。”
冯征悻悻地回去继续揉面,其实他心情很复杂,既像让冯云成为那般神仙人物,但看到今早那般凶险恐怖的大战,又想着平平安安才是福。
孙婉茹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老大老大,你心里只有老大,可曾想过你还有个小儿子叫冯山,不对,冯宝源?”
她现在克制自己要叫冯山的字,这是嘉贤大儒亲自提的字,只有富贵人家的公子才有名有字,这是大户人家的讲究。
“山儿在嘉贤大儒的学堂读书,今后是要考取功名,封侯拜相的,比冯云那小子不知体面多少?”
“他最好别学到啥本事,就老老实实在那什么院里,当个跑腿打杂的,就行了。”
孙婉茹给锅里加了一瓢水,翻滚的煮面水在手臂上溅了几滴,疼得她直咧嘴。
这桌应该是最后一波食客了,来路边摊吃饭的,都是卖苦力的劳工,他们吃饭极快,想着赶紧吃完,还能多干一会儿。
冯征和孙婉茹可算能歇息一会。
不得不说冯云给他们想的油泼面的点子,当真不错。
也不用吆喝不用揽客,热油刺啦一声泼下,香味传遍大街小巷,勾人食欲,。
这就是最好的招牌。
待这几人吃饱喝足,孙婉茹收了铜板,麻利地将碗筷撤下,刷洗起来。
这时,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吸溜鼻涕的声音。
抬眼一看,喜笑颜开,道:“山儿?今天放旬假?这几位是你的同学?”
圆滚滚的冯山背着书箱,士子的袍服被撑得紧绷绷的,差点兜不住他的肚子。
他身后,还跟着几名气度不凡的士子,以及四五个面色嚣张的伴读书童。
他憨憨一笑:“娘,我给我同学说,你和爹爹是摆摊卖面的,他们都不信,非要我带他们来瞧瞧。”
第104章 冯山的同窗们
冯征和孙婉茹愣了愣,转瞬间换了副和蔼可亲,还有些卑微的笑容。
“山儿的同窗好友来了?快坐坐坐。”
冯征将沾满面粉的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抹了抹,一顿点头哈腰,指着长桌边的小板凳。
这讨好的神态,恭维的姿势,莫名地像给小鬼子指路的汉奸。
孙婉茹瞪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笑得眉眼眯成两道缝,说道:“宝源平日在学堂里,承蒙你们照顾,他天资不好,劳烦你们多多照顾。”
说话间,那几位双手负在身后,脸上稚气尚存的士子嗤嗤笑着,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面摊上扫过,又上下打量着衣着寒酸的冯征和孙婉茹。
一位头戴鎏金双雁银钗的士子拖长音调,疑惑道:“冯宝源,你何德何能,会被嘉贤大儒收入门下?”
“对啊,我们赵氏源于大罗文脉之源的鄯州,祖父乃翰林院大学士,家父官拜礼部侍郎,家道文脉悠远流长,如此家世,都得经过层层筛查校考,方能入学,我就奇了怪了,你家里有啥?”
一位士子甩出折扇,尽管深秋天凉,依然扇出徐徐清风。
冯山挠了挠头,吸了一口鼻涕,说道:“兴许是我爹娘做的面好吃。”
另一位腰间环佩叮当作响的士子,皱眉扫了一眼坊市凌乱的环境,又看了看盛着泔水的大桶,不加掩饰地厌恶道:
“究竟何等低贱的人,会来这里吃东西?”
冯征和孙婉茹虽然听不清这些年轻公子们在说什么,但明显能看出,冯山与他们格格不入。
这些衣着体面贵气的士子,脸上那份倨傲和轻蔑,是冯征和孙婉茹刚开始做生意时,经常在达官显贵们脸上能看到的。
因此他们才会接受前户部右侍郎范童的提议,利用自家商会的运货渠道,贩卖血魂丹。
就是为了挣到钱,摆脱被嘲讽轻视的局面。
但就算冯家骤然富贵了,在世家面前,依然是个毫无家风门风的暴发户。
送冯山去求学,也是为了改变这一状况。
冯征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嘿嘿笑道:“山儿,别让同窗站着,招呼大伙坐下,都还没吃饭吧?我下面给你们吃。”
同时给孙婉茹使了个眼色,她立刻从肩头抽下抹布,将桌子抹了一遍,然后给每人舀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汤。
冯征撸起袖子,在双手掌心呸呸啐了两口唾沫,开始揉面。
冯山和三位同窗坐一桌,几位伴读书童坐另一桌。
奋力揉面的冯山扭头问道:“山儿,问问同窗,他们要吃粗的细的?”
“赵慕白,你要吃粗的细的?要细的,我爹就给你拉细点,要粗的,就给你拉粗点。”
头戴双雁银钗的丁嗣源蹙眉道:“什么粗的细的?不要说得这么恶心。”
“面条啊!粗的有嚼劲,细的更入味。”冯山一本正经道。
“丁嗣源,苗鸿图,你们呢?”
手持折扇的赵慕白嫌弃道:“我才不吃这路边摊上的粗俗吃食,与那低贱的下民有何区别?”
苗鸿图则将烫金腰带上悬挂的环佩小心得甩到身后,谨防磕碰到桌腿上,同时抬头道:“我也是,方才我好像看到你爹在手上吐唾沫了。”
“揉面是个体力活,干重活前,都要给手心啐点唾沫,干起来更带劲。”
“别说了,我想吐。”
“我也是。”
“让伴读们先吃,让他们试个毒。”
几位士子相互看了彼此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接着,他们聊起了先贤名言轶事和家国政事,都是些动辄能牵动大罗文坛和政坛的高谈阔论。
冯山双手捧着圆脸,插不上话,只能痴痴地笑着,时而吸溜一下鼻涕。
孙婉茹捅了捅冯征,低声道:“山儿是不是被同窗挤兑了?我看这几个小子此次前来,没安什么好心。”
冯征一边揉面,一边说道:“能看出来,但咱们做爹娘的,在孩子们面前说不上话。强行干预,反而适得其反。”
“他们表面上兴许会对山儿礼敬些,但往后呢?说不定山儿会被欺负地更深。”
孙婉茹悄悄扭头瞥了一眼:“理是这么个理,但你看山儿,在他们面前,连话都说不上。”
“这能怪谁?要怪就怪咱做爹娘的不争气。”
冯征将揉匀的面团摔在案上,挥起手掌,重重地拍成饼状,然后抄起擀面杖,擀成薄片。
“那几个孩子,看样子非富即贵,眼高于顶很正常。但凡咱们家也出个大儒,拜将入相,谁敢轻视山儿?”
“你也别难过,山儿被挤兑被嘲笑,只要熬过这几年就好了。等他学业有成,今后他的子嗣,就不用受这气。”
“我不会看错,我儿冯山,有宰相之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上过战场,在鬼门关前走过数遭的冯征,对此事看得极为透彻,也豁达得多。
他穷过,差点死过,富贵过,也跌倒过。
在他看来,只要不死,一切皆无所畏惧。
孙婉茹则捂着心口,心疼地看着连话也说不上的儿子,心里却涌起另一个想法:
若是送去读书的是冯云就好了。
以冯云的皮相和油滑程度,定能将这些二世祖吃得死死的。
可这句话卡在孙婉茹的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约莫一刻钟后,孙婉茹将面条捞出,撒上各种葱花蒜泥调料,热油刺啦往上一泼,沁透脾胃的辛香扑鼻而来。
她和冯征将几个青花大碗端上桌,殷勤地递过筷子。
冯山接筷,憨憨一笑:“谢娘。”
他三五下将面条拌匀,呼呼吸溜面条。
孙婉茹捂住心口,感动至极。
养了十五年的傻儿子,竟然会说谢谢了。
看来这学堂,真没白上。
几位士子和伴读书童齐齐咽了口唾沫,看着冯山大快朵颐,却怎么也拉不下脸面,去吃这‘贱民才会吃的路边吃食’。
士子们不动筷,伴读书童也不敢先于主子去吃。
七八双眼睛盯着冯山,肚里似乎有只馋虫,在挠他们的胃。
冯山将自己碗里的面干完,茫然道:“你们不吃吗?不吃我吃了。”
赵慕白几人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一脸纠结。
吃吧,这种粗鄙吃食,根本不符合他们的身份和地位。
不吃吧,可这味道闻起来确实很香。
冯山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心中默数五个数,数到五,如果同窗们还不动筷,他就代为解决。
一,二,三
冯山刚数到三,就看赵慕白将折扇一收,别在腰间,抄起筷子,说道:
“圣人有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圣人又云,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
“我先尝尝,你们随意。”
赵慕白挑起一筷拌好的面条,送入口中。
先浅尝辄止地咬了一口,皱着眉头咀嚼,接着整张脸仿佛被光芒照亮般,双目放出灼灼的光芒。
“酸辣辛香,刺激开胃,回味无穷!”
他给出如此点评后,彻底放下架子,大快朵颐。
见他吃得如此开怀,其他士子和伴读也没了心理负担,开始吃面。
冯山扫兴地看着他们,撅着嘴,用筷子夹着碗里的菜丁。
此时几人犹如真香童子王境泽附身,这粗鄙坊市街头的吃食,令他们的味蕾得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冯征和孙婉茹相视一笑,放心不少。
他们没什么文化,不懂什么圣人哲学。
但他们懂得一个最浅显最朴素的道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既然山儿的这些同学,吃了他们家的东西,那今后总该念着这份香火情,对山儿好一点吧?
冯征眉头舒展开,乐呵呵道:“不够还有,今日你们敞开吃。”
孙婉茹摸出一头大蒜,笑道:“吃面不就蒜,味道少一半。”
赵慕白皱眉将大蒜扒拉到地上,怒道:“谁要吃这玩意?吃完嘴里臭烘烘的,难闻死了。”
这话孙婉茹不爱听了,大蒜这么努力,凭什么看不起它?知道市面上一斤大蒜得多少铜板么?见你们是山儿的同窗,才将之拿出招待。
换成那些干苦力的食客,她才不舍得。
冯征看孙婉茹要欲要发作,赶忙拦住。
他将大蒜捡起来,在身上抹了抹,赔笑道:“不吃就不吃,你们随意,随意。”
孙婉茹瞥见这些士子和书童们,将萝卜丁和蒜苗等配菜扒拉到桌上,小声叨叨:“看着都人模狗样,怎么还糟蹋粮食。”
冯征将她拉到一旁,好言相劝道:“算了,这些孩子出身尊贵,看不上咱们这吃食很正常。”
这时,伴读书童那一桌传来异响。
一位书童突然捂住肚子,从板凳跌落,倒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捂着肚子痛苦打滚,喊着:
“哎呦,肚子好痛,这面有问题。”
紧接着,另外几名书童也面露痛苦,或蹲或跪或原地打滚,口中喊着:“不行了,这面果然不对劲,胃里好难受。”
冯征和孙婉茹脸色大变,慌忙上前,想先将书童们搀起来。
还没走过去,旁边那桌的士子们,也捂着肚子开始喊痛。
但他们的症状稍轻,看起来不如伴读们那般,痛到满地打滚。
随着他们哎呦哎呦的喊叫声,坊市的吃瓜百姓纷纷围成一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就说这两口子的面不对劲,一定是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怎么闻着如此香?”
“就是,现在这人,为挣钱的,什么东西都乱往里加,呸,昧良心。”
“先喊官府过来,万一吃死人了可怎么办?”
“把姓冯的看住,别让他溜了。”
街坊们七嘴八舌,将面摊围得水泄不通。
冯征和孙婉茹连连摆手,忙解释道:“不是,我们家的面条,绝对没问题。”
“人都快吃死了,还没问题?睁眼瞎吗?早就该拆了你们的摊子。”一名吃瓜群众神情激愤道。
冯征认得此人,是旁边摆摊卖凉粉的。自从他们开始卖油泼面后,买凉粉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我家的面,我们自己也吃,我儿冯山,刚吃了同一锅煮出来的面,他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孙婉茹将冯山拽过来,冯山则挺起胸膛,抿嘴没笑。
他虽然憨傻,但知道此时绝不能笑场。
“废话,虎毒还不食子,你肯定不会给自家人吃的东西里乱加东西。”对面卖炸糕的摊主尖刻道。
此言一出,得到不少吃瓜群众的响应。
那些常来面摊吃面的苦力们,也抚着肚子,神色紧张。
冯征和孙婉茹彻底慌神,面对众怒汹汹,他们一时间手足无措。
“让开让开,何故再次集聚?挡住路了。”
一名巡街校尉用刀鞘嚯开人群,阴沉着走来,身后还跟着十几名胸前写着一个‘勇’字的衙役。
“官爷,这两人在饭食里乱加乱放,快要吃死人了,您瞅瞅。”
卖凉粉一脸谄笑,将校尉领来,指着冯征和孙婉茹说道。
赵慕白眼前一亮,大声哀嚎道:“家父乃当朝礼部侍郎,赵永坤,孩儿不孝,贪吃路边粗鄙吃食,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孩儿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了。”
校尉闻言,脸色一变。
虽然他不认识赵永坤,但礼部侍郎是从四品,他的顶头上司,是正七品,中间隔着好几个品秩。
腰间悬挂环佩的苗鸿图,神色悲戚道:“我苗家五代单传,家父苗昌,国子监祭酒,年愈五旬,我若死了,我苗家岂不绝后?”
国子监祭酒?这应该是五品官,但国子监里清流名贵众多,掌管大罗文坛,万万不能怠慢。
头戴双雁银钗的丁嗣源不甘落后,大声道:“我乃将门之后,我丁家一门三将,绝不容这等草菅人命的路边野摊再坑财害命。”
巡街校尉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家伙,礼部侍郎之子、国子监祭酒之后、将门后裔,眼前这事该怎么处理,他心里已有定夺。
他无法求证这几人口中的话是真是假,但一看就衣着亮丽,配饰不菲的年轻士子,和两个街头摆摊卖面的布衣,欺负这两夫妻准没错。
校尉脸色阴蛰,猛地上前,一脚将还在翻滚的汤锅踹翻,狠声下令道:“拷走,先带回衙门里关起来。”
身后的衙役们抄来随身携带的铁链和杀威棒,向冯征和孙婉茹围去。
冯征心中叫苦不迭,这两个月前,才被刑部衙役用同样的铁链拴着扔进大牢,这怎么又来?
同时他已经看明白怎么回事,这几个犊子都是装的,根本没憋好屁。
都瞧见他们相互挤眉弄眼,一脸阴谋得逞的嬉笑。
这时,赵慕白挺直身子,摆手道:“这位大人,罢了,区区一碗面,吃不死人,不必将他们送进牢里。”
“让他们赔些汤药费,我们自行医治一番即可。”
校尉抚须,点头道:“如此也好,要赔多少?”
赵慕白思索一番:“二百两。”
冯征和孙婉茹松了口气,银子他们还有的,先前冯云给他们留了些银票。
“每人二百两。”
冯征脑壳嗡嗡直响,伸出双手,哀愁道:“官爷,您还是把我送进牢里吧。”
第105章 世家子弟就可为所欲为?
二百两银子,士子加书童一共八人,这就是一千六百两。
放在以前冯家阔绰的时候,冯征会用大把雪花银将这几个小王八蛋砸成猪头。
现在家道没落,只能在坊市摆摊卖面讨营生。
冯征心中默算,一碗面卖十文,一千六百两银子,不吃不喝得卖到猴年马月才能攒够?
不吃不喝也不现实,老大不结婚了?老二不读书了?
因此冯征梗着脖子瞪眼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跟你去牢里走一遭便罢。”
巡街校尉阴冷一笑:“还挺有骨气?”
下一瞬,他骤然变色,抬起刀鞘,捅在冯征肚子上。
孙婉茹赶忙上前,将丈夫搀扶住,奔走太过匆忙,将校尉撞得一个踉跄。
“没事吧?”
冯征捂着腹部,摆摆手:“不打紧。”
“不打紧?大胆刁民,竟敢冲撞本官,现在事情大了。”
校尉挥手甩开手下的搀扶,狠声道:“给这几位公子的银子,一分不得少,京兆府的大牢,你们也得去。”
衙役们冲上去,七手八脚将冯征和孙婉茹摁住,用铁链将二人的手反捆在身后,押着连推带搡就要带走。
圆圆脸的冯山抱住老爹,不愿他被带走。
虽然他脑袋笨,但他知道这伙人要将爹和娘带到何处。
幽暗冰冷的地牢、虫鼠遍地的地面、残暴的狱卒,还有发馊的饭团。
两个多月前,刑部大牢关押的那几天,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求求你们,不要带走我爹和娘。”
冯山哀求道。
校尉一脚将其踹翻,将佩刀拔出一尺,凶狠道:“怎么?你也想尝尝京兆府大牢的滋味?”
孙婉茹连连摇头,柔声道:“山儿莫要乱动,我和你爹去几天就会回来,你安心读书。”
冯征则如孤狼般梗着脖子,双眼怒睁,试图挣开押着他前行的衙役。
他是在战场上立过功的老卒,何曾受过这等冤屈?
尤其是当着这么多街坊的面,被踢翻面摊,拷上锁链带走。
一旁装肚子疼的几个坏胚士子们,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份上。
赵慕白压低声音道:“会不会太过分?咱们只想要点银子了事。”
丁嗣源少年老成道:“我爹说过,小鬼难缠,看这校尉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怪不得我们,是冯宝源的爹娘运气不好。”
苗鸿图则尖刻道:“抓走丢进大牢才好,我看冯宝源今后在学堂还怎么抬得起头?”
这时,校尉低眉顺眼地走来,鞠躬弯腰道:“几位公子,下官是坊市南十三街巡街校尉,于坚,下官送您几位回府吧?这里不是您这般身份的人,该来的地方。”
对平头百姓重拳出击,在权贵之后面前唯唯诺诺。
老阴阳人了。
丁嗣源拖长音调,派头十足道:“有劳于校尉。”
于坚心中一喜,他之所以如此发言,就是想探探这几个公子哥的底细。
万一他们真的家世显赫,他于坚也算和这几人背后的世家结下一分善缘。
日后升职加薪,出任都尉,指日可待。
“来人,给几位公子备马,本官亲自送公子回家。”
话音刚落,突然前方街口的地面浮现出一圈紫色的阵纹,阵纹爆发出冲天的光柱,一圈圈透明的涟漪层层递进,将吃瓜百姓们排斥开来。
散发出紫色光芒的光柱,持续了五息时间,渐渐消散。
“师姐,怎么偏了二百步?我想的是直接传送到我家,为何传到大街上?”
“嗯大概是刻画阵图时,手抖了一下吧?哈哈哈,大体方位没错,不要在意细节啦。”
“这里是京城何处?先前去给皇帝看病来过一次京城,为何这里远不如皇宫气派?”
“这是坊市,就是平民百姓住的地方。”
“好多年没下山过,听闻京城有很多特色小吃,我要尝尝。”
“曾师兄你格局小了,让冯师弟带你去花街转转,那里才是男人的福地。”
“呸,李谦你都得靠牛鞭滋补身体,还去那种地方?活该阳元早泄,来,让师姐用正义的铁拳给你打熬打熬体魄。”
随着阵图的光芒隐去,几道年轻男女的身影出现在街口。
正是通过传送阵法,从格物院传送到京城吃面的冯云和师兄师姐们。
冯云扫了一眼乌央乌央的人群,愣住了。
冯征和孙婉茹也愣住了。
校尉和衙役们更是不知所措,这种在闹市街头人前显圣,闪亮登场的做派,大大超乎了他们的处理经验。
反而是手持折扇的赵慕白最先反应过来,激动道:“是格物院的先生们,我认得那位脚踏飞剑的剑仙。”
此言一出,像在人群中点燃一团烟火,吃瓜群众们的目光陡然热切起来,灼灼地盯着这些年轻的神仙们。
墨台博士在大罗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太过崇高,她名下的格物院,有在各个领域有所建树的天才,世人都尊称他们为‘先生’。
当年京城爆发鼠疫时,京城御医上山求助那位擅长医术的先生,短短几日便将鼠疫解除。
有位擅长炼器的大师,为大罗军队打造了一批卓越的甲胄装备,穿戴这些装备的军队,成为大罗最骁勇的雄师,在战场上屡建奇功。
还有一位种植各种草药的先生,培育出一种能在盐碱地生长的谷物,将大片荒地变为耕田,让大罗连年丰收。
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在大罗百姓心中,只要有墨台博士和她的门生们在,大罗就能千秋平安。
人们激动地看着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想凑近沾沾仙气,又不敢大声喧哗,生怕惊扰到年轻的神仙们。
“大哥。”
圆滚滚的冯山,突然带着哭腔喊道。
他踉跄着朝冯云跑去,摔了一跤,肚皮贴在地面,滑到冯云脚边。
一身黑色劲装的冯云,将小老弟搀起,又看着被铁链锁着的老爹和正娘,还有被踢翻的汤锅,脸上像蒙了一层黑云。
他视线扫过手持长刀和杀威棒的衙役,目光落在领头的校尉身上,已有了猜测。
冯征和孙婉茹二人不知长子有何能量,在他们的认知中,冯云初入格物院,顶多在里面打打杂,跑跑腿,人微言轻。
因此他们一言不发,拼命摇头,示意冯云莫要多管闲事。
冯云盯着校尉,冷声道:“先把人给我放了。”
于坚被盯得发毛,左右看了看,手下们默契地向后退了一步,反而将他凸显出来。
“这两人,所贩卖的吃食,吃坏了几位士子的肚子,本官依律要将他们带回京兆府。”
冯云冷笑:“吃坏肚子?来,张师兄,给他们几人瞧瞧,看哪里吃坏了。”
张景仲上前一步,双指并拢,在眉心一点,双瞳浮现出耀眼的金色,仿佛融化的黄金。
金瞳可洞察人体的一切隐疾,这是张景仲的独门秘术。
几位战战兢兢的士子和伴读书童,瞬间觉得自己被这双金瞳看穿,连皮肉下的筋骨,都一览无余。
张景仲沉吟片刻,道:“确实,肠胃中有异物在蠕动,应是蛇、蝎之类的毒物,这已经超出我的医治范围,还是请古师兄出手吧。”
几位士子和书童的脸,当即唰得一下白了。
气质阴郁的古天平从格物令中,摸出一个瓷瓶,说道:“毒物我最擅长,毒物入体,就得以毒攻毒。”
他拔下瓷瓶的塞子,几滴液体洒落在地面的石板上,发出嘶嘶的声响,将石板腐蚀出几个窟窿,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服下此药,毒物尽出,谁先来?”
他的眼睛轮番扫过士子和书童们,舔了舔嘴角。
士子和书童们面面相觑,惊恐异常,他们不瞎也不傻,这瓷瓶里的根本就是腐蚀性极强的毒药。
连石板都能融化,喝进肚子里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他们正准备掉头跑路,却被一道犹有实质的金光包裹住,朝冯云等人的方向拖拽过去。
罗小花双臂抱在胸前,激发出护体金光。灼灼金光探出体外,化作几只触手,不由分说地将几人抓过来。
“有病就要治,挨打要站稳,你爹娘没给你们教过江湖规矩?”
“不要啊。”
“我不想死。”
“呜呜呜。”
几位士子彻底慌了,金光幻化的触手像蟒蛇般,把他们缠住,又在前段分叉,将他们抿紧的嘴粗暴撬开。
古天平阴测测地笑着,就要将瓷瓶倒入赵慕白的口中。
校尉于坚的眼珠转了转,思量利弊,然后拔刀,狠声道:“这几人当街行凶,意图毒杀士子,将他们拿下。”
衙役们相互看了一眼,怪叫着冲上来。
他们的思维逻辑很简单,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们,兴许是静极思动,下山来玩玩,这辈子恐怕也就见这么一回。
可于坚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这是每天都要打交道的,此人心胸狭隘,善于钻营,他们若敢临阵脱逃,今后肯定没好果子吃。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吃瓜群众们默契地后退,将场地腾开,紧张又期待。
这时李谦矗立在飞剑上,随手激射出几道剑气,叹息道:“你们勇气可嘉,值得本剑仙出手。”
再看于坚和十几名衙役,他们的腰带被剑气贯穿,裤子齐刷刷掉下来,一个挨一个,跌倒在地。
百姓们爆发出哄堂笑声。
赵慕白已经闻到瓷瓶里散发的刺鼻气味,强忍惧意,喊道:“我爹是礼部侍郎赵永坤,祖父是翰林院大学士,你们不能杀我。”
回应他的是狠狠一个大嘴巴,力道十足,打得他满嘴鲜血,半张脸迅速红肿起来。
他一脸懵逼地盯着这身着黑色劲装,头扎马尾的俊秀男子,难以置信道:
“你竟然打我?”
冯云面目表情地睨视着他:“你爹来了我照样打。”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红光。
赵慕白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敢造次。
这时,一旁的将门之后苗鸿图哭嚎道:“我错了,我们肚子不疼,都是赵慕白的主意,他让我们装病,让冯宝源的爹娘给我们赔银子。”
头戴双雁银钗的丁嗣源见形势不妙,连连点头:“是赵慕白的馊主意,他早看冯宝源不顺眼,我们都是被逼的。”
赵慕白:???
“你们你们出卖我?”
“闭嘴。”
丁嗣源和苗鸿图齐声喊道。
“要赔多少银子?”冯云问道。
“二百两每人二百两。”丁嗣源支支吾吾道。
冯云瞥了眼士子和书童,共八人,一千六百两。
他瞥了一眼校尉:“现在这事该怎么说?敲诈勒索,数额巨大,按大罗律令,该如何处置?”
于坚提着裤子,头脑空空,他就是个巡街小校尉,书都没读过几天,哪里能记住几百页的大罗律令?
“那我替你温习温习。”
冯云冷笑一声,道:
“大罗律令第七篇第十三条,敲诈银两或等价值财物,金额五十两,杖五十,双倍罚款。”
“敲诈超过二百两,杖一百,收监三年,三倍罚款。”
“敲诈超过五百两,鞭两百,罚没家产,收监十年。”
他双手负在身后,走到于坚面前,盯着他的双眼:“这几人,敲诈勒索一千六百两,数额巨大,如何处置,你心里可有数?”
于坚咬牙挤出一丝笑,商量道:“这几人都是世家出身,要不您大人有大量,算了吧?”
“世家子弟就可徇私枉法,肆意妄为?”
冯云认真地问。
于坚沉默了,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他竟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世家权贵子弟,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他们可以巧取豪夺,可以强抢民女,可以在路上见到谁不顺眼,就让恶仆恶犬将之随意欺辱。
律法拿他们毫无办法,因为他们的父辈祖辈,可能本身就是律法的制定者和维护者。
这些都是无法拿到台面上说的事。
围观的百姓们也沉默不语,冯云的问题,同样令他们陷入深思。
在他们的认知中,平民和贵胄,本就同命不同价。世家子弟为所欲为,平头百姓忍气吞声,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
这没什么问题,但又觉得有问题。
冯云看了罗小花一眼,轻轻点头。
罗小花会意,撤掉护体金光,将几人放下。
砰砰砰。
冯云连出三脚,将赵慕白等人踹到路边,又踢在他们腿弯,令他们跪下。
然后对战战兢兢的书童们说道:“你们速速回去,通知他们的父辈,让拿钱来赎人,一人两千两。”
书童们得令,仓皇奔去。
事态已经远超他们想象,由不得他们不快。
冯云走到老爹和正娘身边,以蛮力扯开捆在他们身上的铁链,温和道:
“爹,正娘,我的师兄师姐们,想吃你们做的面,我带他们来尝尝。”
不远处,罗小花、李谦、王钰柔、古天平、曾甲玄、张景仲、刘丹元,这几位格物院的先生们,齐齐长揖一礼,齐声道:
“有劳伯父伯母。”
周围人们脸上的表情,精彩异常。
第106章 风起云涌
围观吃瓜的群众渐渐散去,但并未走远,该干嘛干嘛。
小摊贩重新吆喝生意,逛街的百姓继续挑选货品,等活的苦力蹲在墙角
但所有人依然在悄悄关注着格物院的神仙们,以及冯征和孙婉茹夫妇。
“来,冯老哥,你这锅破了个洞,先将我的锅送你。”
方才叫嚣最凶的凉粉摊老板,径直将一口大铁锅拆下来,架在冯征的灶上。
对面卖炸糕的摊主提着两桶水,倒进锅中,又殷勤地将炭火点燃,鼓起腮帮子将火势吹旺,讪笑道:
“都是邻居,相互照应照应,应该的。”
还有几个平日里看冯征和孙婉茹生意好,没少惹出幺蛾子的摊贩,主动将桌椅板凳摆放整齐,引着冯云和格物院几位师兄师姐落座。
这一刻,邻里之间,相敬如宾,关切有爱。
这些平日里的刁民,整体思想素质呈指数级提高。
巡街校尉于坚和手下的衙役们,目测风暴已经过去,搓着手弯腰赔笑道:“您看,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可好?”
冯云瞥了他一眼:“你的手下可以先走。”
“那我呢?”
“你跟他们一块跪着。”
冯云用下巴指了指赵慕白、丁嗣源和苗鸿图三人。
于坚脸上的笑容晃了晃,迎上的是冯云不容置疑的目光。
接着如丧考妣般,与三位士子跪成一排。
冯征和孙婉茹相视一眼,不禁看向冯云,纳闷暗忖:这小子什么时候有如此能耐?
“我怎么觉得,云儿和这几位格物院的神仙,交情极好的样子?”孙婉茹小声道。
“先别想这么多,没听方才云儿说的话么?他的师兄师姐们想吃咱家的面。”
冯征抓起一把面粉,撒在案板上,在掌心里啐了两口唾沫,准备揉面。
“这锅面,得好好做,万一神仙们吃了都说好,咱们家油泼面的名气,就彻底打响了。”
孙婉茹连连点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以前看着极不顺眼的小子,此刻一袭黑色武者劲装,长发扎成马尾,脂粉气淡了,眉宇间沉静内敛,与格物院那些神仙们在一起,没有丝毫违和感。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出息?宝源啊宝源,你何时才能赶上你大哥?”
想到这里,孙婉茹望见如小狗般缠在冯云身边的冯山,就气不打一处来。
但转念一想:
管他那么多呢,母凭子贵,就算冯云是妾室生的,那也得叫她一声正娘不是?
此时。
冯云与师兄师姐们坐在小桌上,对面炸糕摊的大叔,送来几碟刚出锅的炸糖糕,呈金黄色的长条状,外皮焦脆,内里裹着香软的糯米,再淋上一勺蜂蜜,撒上一撮白芝麻,底下用融化的红糖垫着。
钰柔和罗小花两位女子先尝了一口,双眼绽放出灼灼光芒,连呼好吃。
冯云扬起嘴角,果然,女孩子对甜食毫无抵抗力。
李谦拈起一根炸糖糕,心切道:“我尝一口。”
“放下你的狗爪子,你配吗?你不配!”罗小花抬手将李谦探来的爪打下去。
“就尝一口,好吃的话我给我家秋瑶带一点。”李谦小声哔哔。
冯云沉吟片刻:“孕妇不宜吃油炸食品。”
话罢,李谦立刻闭嘴。
“可以给墨台安然带些回去,她喜欢吃甜点。”冯云说道。
犹记得第一次见小安然时,冯云狼吞虎咽将墨台安然的点心吃完,小丫头差点哭出来。
罗小花摆手道:“安然准备开始和我们学本事了,首先要从辟谷开始,每日只能靠吞吐吸纳天地元气维持生机。”
嘶冯云倒抽一口凉气,小丫头明明还在长身体,正是嘴馋的时候,却不得不戒去口腹之欲。
“那更应该多带些好吃的回去,当着她的面吃,吃得越香越好。”冯云一本正经道。
王钰柔风情万种地白了冯云一眼:“冯师弟果然满肚子坏心思。”
冯云正想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但看小老弟还在旁边,怕他学坏,还是算了。
冯云纳闷道:“安然要学什么?”
“什么都学,武道、阵法、丹药、剑道只要是我们会的,统统教给她。”
好家伙,这课业比前世的高考生还要沉重。
墨台博士不愧为望女成凤的良母,直接将修真界各个领域最杰出的天才喊来,作她的授业老师。
立志让小安然成为全面发展的复合型人才。
想到这里,冯云忍不住看了冯山一眼,啧了一声,小老弟又胖了些,看来嘉贤大儒创办的学堂,伙食不错。
“你在学堂日常课业如何?”
冯山咧嘴一笑,说道:“那是极好,教书先生都夸我,只要我拿出吃饭时的两成功力,就能夺得同窗第一。”
教书先生这是在夸你吗?冯云捏了捏眉心,换了个话题:“上次给你写的那篇咏鸡,先生作何点评?”
冯山的眉毛一下飞到天灵盖,开心道:“先生点名夸我写得好,天真烂漫,富有童趣。”
“第一句连用三个‘鸡’字,用反复咏唱的方式,增强了感情上的效果,表达了对鸡的热爱。”
“第二句‘尖嘴对天啼’,既描述出鸡叫时的神态,又给人声声入耳之感。‘啼’字将鸡朝天长鸣的形态写得十分生动。”
“最后两句‘三更呼皓月,五更鼓晨曦’,将鸡这种寻常家畜,与皓月、晨曦这般宏大美好的意向联系起来,雅俗得当,动静相宜,恰到好处。”
“当然,这首诗是大哥帮我作的,先生夸我,其实就是在夸大哥。”
冯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文人真是会吹啊,好家伙,我就仿照前世那位少年诗人的咏鹅,随便编了一首。我自己编排时,都没想到这么多,你的先生是怎么想到的?
冯云看了一眼师兄师姐们,他们憋笑憋得好辛苦。
“学堂里有人欺负你么?”
冯云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跪在一旁的三位士子。
三人浑身一凛,跪得更低些。
冯山撅着嘴:“没有欺负吧,就是我的书本总被踩脏,书页里被夹了一只虫子,纸笔坏了,背上贴张纸条,上面画着小乌龟”
“同窗说,这是在和我开玩笑,是看得起我,”
小老弟啊小老弟,这特么明明就是欺负,是校园霸凌。
冯云狠狠地的瞪了赵慕白三人一眼,目光几欲杀人。
跪在一旁的三位士子齐齐一哆嗦,后背瞬间汗湿。
因为冯云杀人时的目光,本就如此。
“我不会将你们如何,毕竟你们是我弟弟的同窗,同窗情谊我还是会念的。”
“但子不教,父之过,我会与你们的父辈好好聊聊。”
冯云淡淡地说。
“冯师弟你好老成哦,你也才十七岁,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罗小花轻笑道。
冯云挠了挠鼻尖,确实,在这个世界,他的人设是个十七岁的翩翩公子,在花街人口皆碑,用过的花魁娘子都说好。
但两世为人是他埋藏最深的秘密,总是不由自主地将前世的人生经验都糅合进这一世中。
“好香啊。”
王钰柔合上眼,仰头轻嗅,一股前所未有的辛辣香味蹿进鼻孔。
只见案板上,几个青花阔口海碗一字排开,面条热气腾腾,鲜红的辣椒面与清脆的小葱搭配极佳,孙婉茹掂着滚沸的热油挨个浇过去,刺啦一声,那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喷薄而出。
格物院几人其实早已辟谷,对饮食已无欲无求,更何况格物院中本身就蓄养着十几号从宫中调来的御厨,从不乏山珍海味。
但眼下这简简单单的一碗面条,却令他们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等碗端上桌,几人已经抄起筷子,翘首期盼。
周围假装自己很忙碌的百姓和摊贩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在他们的认知中,无妄山上的仙人们个个超凡脱俗,餐霞饮露,不食人间烟火。
现在看来,似乎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会馋、会笑、会聊天、会打闹、会愤怒、会打抱不平,甚至会坐在小板凳,趴在油腻低矮的长桌上,吃一碗十文钱的油泼面
这些年轻仙人们恣意洒脱、善恶分明,反而比他们这些为生计整日奔波的人,更像人。
“冯伯伯,这面好好吃啊!”王钰柔夹了一筷面,送入口中,那酸爽辛香的味道塞满了她的口腔。
她激动地直跺脚。
罗小花则大口干面,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不得不仰起头,让食物下去得更顺畅一些。
几位师兄也敞开肚皮,并悄悄瞥着旁边人是否快吃完了,又望向锅中,担心不够。
冯征豪声笑道:“放开吃,管够。”
平日里小气计较的孙婉茹,难得没有对吃白食的抠抠搜搜。
她罕见地露出姨母笑,看着格物院的年轻神仙们进食,就像在看几头长势喜人的猪。
与此同时。
礼部侍郎赵永坤的府邸。
书童跌跌撞撞地奔回去,刚进门就大声喊道:“老爷,不好了,慕白少爷被人扣下了,让您带两千两银子去赎人。”
管家听到动静,皱眉跑出,将书童揽下,先甩一个打耳光让他冷静下来,怒声道:“大人在和隐世宗门的仙人们谈事,休得喧哗。”
“少爷怎么了?”
礼部侍郎赵永坤已经从正堂中走出,皱眉道。
他身后,两名身着天蓝色羽衣袍服的年轻男女也走来。
男子名叫李瀚光,他腰间佩着一柄青光剑,眉宇深邃,天庭饱满,黑发以丝带束之,就算静立不动,也有若隐若现的气机荡出,令他衣袂飘飘,仙气十足。
女子名为言飞凌,她提着一柄狭长的剑,凤眼柳眉,鼻尖挺翘,嘴唇饱满,眉心点着一点朱红,身材高挑匀称,走路时,步摇生莲,两条修长白净的腿,在长裙的侧腰的开衩处展露无余。
书童将赵慕白等人的遭遇,酌情删减一番,讲了出来。
他是少爷的伴读书童,不能让老爷觉得,少爷在作死,你非但不拦着,反而和少爷一块作。
故事版本经他口述,就变成了:
冯宝源嫉妒少爷和几位同窗的才学,在食物中做手脚,少爷与他们理论,却被冯宝源的大哥和一群暴徒扣下,连巡街校尉都被他们打伤。现在放他回来通风报信,要老爷拿银子去赎人。
年愈五旬的赵永坤怒声道:“岂有此理,皇城之中,天子脚下,竟有狂徒对我儿行勒索之事?这视大罗律令为无物么?”
“赵大人息怒,我二人既然已经决意收赵公子为徒,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手握青光剑的李瀚光说道。
“我七星宗身为隐世宗门,已有百余年未出世,倒想看看,这人世间,是否还值得救赎。”言飞凌声线清丽,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魅惑。
赵永坤眉头稍缓:“两位仙师若能出手,那再好不过,刚好也让犬子见识见识仙家法术。”
“听说赵公子还在学堂读书,整天读那圣贤书,能读出什么名堂?”
“东土修真界有一处秘境即将开启,隐世宗门都会重现人间,争夺秘境机缘。今后是修真者的天下,修行仙术,追求长生,才是正途。”
“长生啊。”赵永坤感叹一声,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了抚额角的白发。
“请两位仙师,将我儿救出。赵某愿奉上所有家财,只求仙师能将我儿收为徒弟。”
年轻男女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同一时间。
丁府。
身居五品武将官职的丁克,听到书童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怒火中烧。
正在操练麾下战士的他,手持一杆大戟,狠狠一杵,将石板杵出一个大洞。
“乃乃的,勒索到我丁家头上?来人,给本将披甲。丁家儿郎,提刀上马,跟我杀贼。”
不多久,一队身披威严甲胄的重骑兵,骑着同样以马铠覆体的战马,轰轰烈烈朝外城坊市方向杀去。
苗府。
国子监祭酒苗昌,正品尝新采的茗茶。
他皱眉听完书童的描述,问道:“莫要撒谎,如实告来。此时撒谎,反而是害了鸿图。”
书童跪在地上,眼珠转了转,一阵心虚。
最终,他将坊市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没再夹藏私货。
苗昌抚须沉思良久,连茶水凉了都未觉察。
“备马,我要出门。”
“老爷,去坊市救少爷?”管家问道。
“不,去见嘉贤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