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丑恶的世界
冯云走到边沿,向下望去,整条花街都被方才的异动吸引,无数吃瓜群众围在逍遥楼下,仰头指指点点。
负责城防巡逻的禁军已从四面八方赶来。
他眯着眼,仔细搜索,终是放弃了。
连坚固的砖石都在李谦的剑气下,化为齑粉,更何况血肉之躯?
吕余律从地上捡起那截手臂,惊叹道:“此人比清河县时,见到的血奴都要魁梧高大。”
“只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王爷那边,不好交代。”
“无妨,我们可以证明推断正确,将这截断臂交给王爷,在有我和李师兄作证,足够给王爷交差。”冯云说道。
但他心中的阴霾依然没有散去。
双面人究竟迫害了多少无辜女子?
那些孩子现在下落何处?
他抽取女子一魂二魄,有何用处?
这些累累罪行,是他一手策划,还是背后有人指使?
太多疑点没有解开,凶手就被李谦的剑气成齑粉。
冯云心里一阵发堵,就像一拳挥空了般郁闷。
“冯先生,你先离开此处。城防禁军马上到了,由我来交涉。”
“好,这里交给你了。”
冯云将凝霜抱起,先行离开。
门口,鸨嬷嬷望见逍遥楼仿佛被一柄巨剑剖开来,眼前一阵发黑,捂着心口,愁苦道:“这可如何向尚书大人交代。”
“该修修,该补补,耗费的银子和损失的利润,全记在李谦头上。”冯云黑着脸说道。
“李谦?就先前在怡红院堵门闹事的银样镴枪头?”
好家伙,李师兄你的英明已经传遍花街了。
“没错!他是格物院弟子,墨台博士的门生,常住无妄山。”
冯云毫不留情开启坑师兄模式:“修复建筑的银子,还有停业期间的损失,加一块,再翻一番,全算他欠咱们的。”
“你就带人去无妄山下,拉起横幅,上书‘格物院李谦欠钱不还,带着怡红院花魁跑路’,我敢保证,他哪怕砸锅卖铁,都会把这钱还上。”
鸨嬷嬷心中一思量,似乎没什么毛病,转忧为喜:“还是冯公子主意多。话说冯公子为何在此?”
我早上在无妄山,中午在硕亲王府,晚上来花街消遣消遣,生活充实而丰富多彩,有问题么?
这么一想,自己似乎真的成为刑部的编外破案人员了。
冯云指了指吕余律:“有什么问题问他,他全权负责。”
“这大胡子我有印象,当初就是他破门而入,将您带走的。”
鸨嬷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当日冯云被这大胡子带走后,她也发动关系打听消息,得知带走冯云的人,是刑部一名六品员外郎。
正六品刑部员外郎,在京城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但胜在直接向刑部尚书汇报工作,颇有实权。
现在冯公子和这员外郎共事?
听说二皇子殿下对冯公子都多有照拂。
再加上他还是格物院墨台博士新收的弟子……
想到这里,鸨嬷嬷不得不再次掂量冯云的价值。
她望了望躺在冯云怀中,昏迷不醒的凝霜:“冯公子,我知道,你一直独宠凝霜,这回嬷嬷做主了,凝霜就送与你了。”
冯云闻言,将凝霜丢给鸨嬷嬷,严正拒绝:“什么叫送与我?当凝霜妹子是个物件么?请你不要物化女性!”
“嗨,她们这些姑娘们啊,早已被剥了民籍,可不就是个物件?您喜欢,就送你了。”
这时,负责京城治安巡逻的禁军拾级而上,鸨嬷嬷将凝霜交给一名丫鬟,朝禁军头头迎去。
临了前不忘叮嘱一句:“冯公子常来玩~”
冯云送了口气。
我应该是第一个,给花魁娘子的赎身钱都能白嫖的?
后无来者说不准,前无古人是肯定的。
但这样的白嫖,冯云一点也不觉得快乐。
他自语道:
“明明是人,却被当做物什,真是吃人的封建社会。”
……
冯云沿着花街往回走,路上不断有吃瓜群众朝这边涌来。
珈兰突然在识海传音道:“气血丹所剩无几了?找东圣教讨要一些,马上就到你欲火焚身的日子了。”
“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不要在意细节。”
冯云:……
“为何我觉得,这个世界很丑恶。”
“是什么给了你世界很美好的错觉?”珈兰鄙夷道。
他能感觉到,冯云此刻心情不佳,只想说说话,不会一言不合大保健伺候,因此他的语气也直白很多。
“三百多年前,我辈神魔纵横世间,这世界就是人间炼狱。崇拜本座的门徒,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献上来,本座每天都能吃到鲜嫩的人肉。”
“凡人为了活命,会挑选出要献祭给圣教的血食,无非强者牺牲弱者,男人牺牲女人,青年牺牲老人。弱肉强食,自古如此。”
“你若仔细观察,自会明了这世界的残酷。”
“是不是你们当年作恶太多,招惹了了不得的存在,才不得不献祭所有,召唤一阶强者?”冯云鄙夷道。
“记不清了。”珈兰撇撇嘴道。
“小子,现在别想太多,你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变强,为进入犹上境做万全准备。”
“你现在所有的烦恼和焦虑,都基于你不够强这个事实,只有强者才有资格书写规则,而弱者只能服从规则。”
冯云深觉此话有理。
就像他前世时,绝大部分烦恼,都是因为没钱。
上一世,有钱人的快乐,他想象不到。
这一世,强者的快乐,他也想象不到。
但现在,强者的路已经在他面前铺就,他只要坚持走下去就好。
腰间格物令一阵震动,打断了冯云的思绪。
他将一缕神识沉浸其中,听到李谦的传音。
“冯师弟,秋瑶的神志恢复正常了,确实是那双面人搞的鬼。”
“怡红院的鸨嬷嬷准你见秋瑶了?”冯云疑惑。
“鸨嬷嬷得知是我用剑气毁了半座逍遥楼,当即将我奉为座上宾,现在秋瑶正在我身边,与我对饮。”
听着他洋洋自得的语气,冯云心中一阵不爽。
更加确认一个结论:粗鄙武者都没脑子!
就算身为剑修武者的李谦,再如何剑仙气度,都改变不了他是个莽夫的事实。
但凡你稍微收敛剑气,将那双面人留条性命,他就能问出很多事情。
冯云沉吟片刻:“李师兄,逍遥楼的鸨嬷嬷决定,要让你赔偿损失,也没多少银子,一万两就差不多了。”
“什么?一万两?把我卖了都没这么多钱!”
“冯师弟,不要开玩笑。”
“喂喂喂,你在听吗?”
冯云轻笑一声,单方面断开传音,徒留李谦在那边兀自神伤。
第62章 失落的正娘
临近午夜,冯云慢悠悠回到家。
刚一进门,就听到老爹和正娘喜滋滋地数钱声。
铜板和碎银叮当作响。
只见冯征和孙婉茹席地而坐,正在盘算今日面摊的收获。
“今日赚到六两三十五文,一两银子给夫人你,三十五文铜钱归我,剩下五两银子攒着,供云儿日后结婚。”
老爹将一粒碎银推到孙婉茹面前,又小心翼翼将一堆铜板揽进怀里。
“还有山儿读书的束脩费,山儿云儿都是你亲儿,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孙婉茹瞪了他一眼。
“一定一定。”冯山将剩下的碎银全扔进钱箱中,咔哒一声锁上,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
“不行,钥匙交给我保管!”
“这是作甚?夫人不信我?”冯征诧异。
“哼,山儿全都给我交代了,你是不是寻思着拿银子去花街找乐子?”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冯征否认三连。
“冯云那小子还教你,从花街回来,身上脂粉味重,要赶紧把衣服换掉。”孙婉茹狠狠翻了个白眼。
“别人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咱家倒好,你个当爹的跟儿子厮混不学好。”
“你们老冯家三个大男人,数来数去,就山儿最孝顺懂事,体贴我这做娘的操家不易。”
孙婉茹捂住心口,神情悲戚,眉头紧蹙,一幅心弦欲断的哀愁模样。
冯云躲在门后,暗笑一声:开始了,开始了,正娘戏精上身,请开始你的表演。
“我这一天煮面捞面,累得要死,哪有力气去花街。”
冯征挤眉赔笑,牵强狡辩。
“哦,那换句话说,如果有力气,就会去花街消遣呗。”
“不是,我冯征正经人一个,我的良心告诉我,不能去那种地方。”
“哦,说明心里还是想去的,那你去啊,花街的小骚货们个个妖艳得紧,我人老珠黄,已经配不上你冯征了。”
孙婉茹阴阳怪气道。
“咱家都落魄至此,银子得省着点花,钱盒的钥匙交给我保管,你,我信不过。”
冯征将黄铜钥匙紧紧攥在手心,死活不松。
孙婉茹连掐带咬,将他手指掰开,夺过钥匙,与项上的红绳玉佩串在一起,塞进胸间。
冯征叹了口气。
“嗯?你不服气?”
孙婉茹抬眼一瞪,将冯征的半截气都堵回去。
“你若是能挣到钱,别说去花街消遣寻乐,你就是给花魁娘子赎身,再娶三房姨太,我都没意见。”
冯征小声哔哔:“以前有钱的时候,你咋不说这话。”
躲在门后的冯云也连连点头,为老爹打抱不平。
孙婉茹低吼:“大点声,嘟嘟囔囔地说什么?”
冯征身子抖了一抖,讪讪赔笑。
毫无一家之主的威严。
“不行啊,老爹完全被正娘压着打。”
冯云暗忖一声,甚是同情老爹,看在父子之情的份上,他决定帮老爹一把。
“咳咳。”
冯云轻咳一声,从门后闪出,笑道:“正娘,爹爹,今日面摊收成如何?”
孙婉茹和冯征匆忙将各自的钱收起,佯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生意极好,热油一泼,香味传遍街头巷尾,人们争着抢着要吃面。”冯征喜悦道。
“就是就是,遇到饭量大的,一次就得吃三大碗,我下面都来不及。”孙婉茹从地上起来,抹了把脸,脸上还有面粉的痕迹。
“出摊一天,就挣了六两多。虽然不多,但这钱挣着心里踏实。”冯征感慨道。
过往那些年的富贵,整日惶惶然,生怕哪天一觉醒来,这一切就变成泡影。
现在日子虽然清贫,但胜在充实踏实,夫妻二人反而干劲更足。
冯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云淡风轻道:“正好,这两天我也挣了点银子。”
“孩儿吃住都在格物院,用不着银子,就拿来孝敬您两位。”
冯征和孙婉茹目露诧异,皆是不信。
以前这个败家子儿子,每回都偷偷从账房先生那里支银子,去花街逍遥快活。
何时往家里挣过半个铜板?
紧接着,他们眼睛圆睁,瞳孔里倒影出一叠银票,灼灼放光。
“就七百两,也不多。”
冯云将银票在手心拍打着,犹豫是该如何将银票潇洒地甩出去。
是一张一张轻飘飘丢在地上,让正娘去捡?
还是一沓银票全拍在她脸上,更有震撼力?
他眼珠转了转,望向正娘,深情道:“咱们家,是谁为操持这个家,夙夜操劳?是谁不辞辛劳,将我与弟弟拉扯大?”
孙婉茹闻言,突然捂住嘴,感动得一阵颤抖。
“是谁,毅然决然供弟弟去读书?改变冯家命运?”
“又是谁,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辛苦煮面,维持生计?”
冯云定定地盯着正娘,看着她眼眶已然湿润,满含热泪。
唉,此时若是有颁奖典礼上的庄严配乐,效果会更佳。
他将手中的银票高高举起,孙婉茹上前一步,嘴唇嗫嚅着:“小王八蛋,亏得正娘没白疼你。”
怎料冯云话锋一转,突然将银票递到冯征手中。
“这个人,就是爹爹!”
孙婉茹:???
冯征:???
“爹,这七百两银子拿去随便花,孩儿孝敬您的!”冯云云淡风轻道。
冯征攥着银票,还未从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
孙婉茹表情凝固在脸上,也从未遭受过如此大起大落。
她的眉毛渐渐竖起,面容趋于狰狞,胸膛中似有一股恶气不吐不快。
冯征与冯云相视一眼,父子二人默契至极,不约而同拔腿就跑。
孙婉茹抄起擀面杖,追着冯征,打了两条街,边跑边骂,引来无数路人侧目。
虽然拿她开涮的冯云更可恶,但银票在冯征手中,七百两银子啊,对现在的冯家来说,是一笔巨款,一定要拿回来。
“姓冯的,你将银子留下,老娘保证不打你。”孙婉茹跑累了,吭哧吭哧道。
“这是云儿孝敬我的,凭什么留给你?我今天就要去花街,谁来都不好使。”
“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这银子咱们五五分了吧?”孙婉茹退了一步。
“呸,我一个大子都不给你,老子也要喝花酒,睡花魁。”
孙婉茹怒急,眼看着冯征越跑越快,直奔花街而去。
她突然脚下一软,跌倒在地,捂着脚踝,发出痛苦的叫声。
冯征回头一看,赶忙跑来,将妻子搀起:“脚崴了?没事吧?”
孙婉茹突然一把扯住他耳朵,用擀面杖连敲好几下。
“让你跑!”
“让你睡花魁!”
“从今天起,不准你在床上睡,屋外打地铺去。”
“银子拿来!”
孙婉茹骂骂咧咧的揪着冯征的耳朵,迎着看热闹的邻里,赔笑道:“家丑,家丑,见笑了。”
脸上虽然在笑,她在心里已将罪魁祸首冯云,骂了无数遍。
等她回到家,打算兴师问罪时,发现冯云在桌上留了一张信笺,已经返回无妄山。
第63章 人肉检测仪
翌日,无妄山。
冯云让仆役搬来一块木椠,以黑漆刷之,做成一块简易的黑板。
他拈起一根石灰质地的粉笔,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将这些天所经历的重要事件、人物、时间节点罗列出来,整理成一张思维网图。
冯云在黑板上写下‘血魂丹、清河县、圣教辅祭’几个词,又再旁写了‘西门’二字,画出一个问号。
他一直觉得,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只是还没有被他发现。
就如谁能想到,秋瑶花魁怀孕、安平郡主自缢、清河县的疯女人,这三起案件系一人所为。
冯家是因为帮圣教和户部私贩血魂丹,才东窗事发,家境没落。
圣教急于将血魂丹销掉,间接导致了清河县小垟村七百余口村民被屠的惨案。
当然,按照主教西门庆安的说辞,这是圣教辅祭搞的鬼,他不知情。
嗯,最好如此。
否则他无法安心地抱紧这位二阶爸爸的大腿。
他又抬起手,写下‘安平郡主、秋瑶、凝霜、疯女人’几个词,每个名字都引出一个箭头,指向‘双面人’这个词。
又加了一个备注:被鲁莽武夫李谦击杀。
都怪李谦,将这条线索搞断了。
还有逍遥楼,也被搞停业。
这些损失都要算在他头上。
冯云接着写下‘犹上境、言灵、吞魔炼体决’。
标注:一个月后。
接下来必须为进入犹上境做准备,此事不能再耽搁。
写完这些,冯云退后两步,端详着黑板上的名字与箭头。
乍一看没什么用,但随着他掌握的信息越来越多,兴许能找到这些事件之间的联系。
而且,也能警示他,这个世界隐藏着多少肮脏的秘密。
砰砰砰。
门环轻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请进。”
“冯先生,硕亲王的管家前来拜访,您见吗?”一名小童语气稚嫩道。
“见。”
当然要见,王爷是来给他谢礼的。
不一会儿,小童领着一名身着藏青色褂衫,头戴瓜皮小帽的男子走来。
“冯先生,奉王爷命令,给您带来谢礼。”管家躬身道。
“什么礼物?”冯云期待道,却看管家两手空空。
“王爷说,由您随便提,只要是大罗有的,他都能得来答谢先生。”
好家伙,这一出充满了霸道总裁既视感。
硕亲王仿佛给自己推来一张支票,说:后面想写几个零,你自己画。
“要一些蕴含天地灵气丰富的天材地宝,尽快将吞魔炼体诀修炼上去。”珈兰在识海中传音。
“我也是这么想的。”冯云回应道。
“呸,你明明想的是金银财宝此等俗物。”珈兰唾弃道。
被拆穿心思的冯云脸不红心不跳,只是催动大日剑诀,给珈兰来一套大保健罢了。
“我想要蕴藏灵气极多的天材地宝。”冯云对管家道。
“小事一桩,王府后库正好有一株三千年灵芝,稍后在下回府,禀明王爷,就给您送来。”
“王爷心情如何?”
“唉,丧女之痛,旁人岂能感同身受?今日刑部吕大人上门,将一截断臂呈给王爷,说是来自那害死郡主的恶人,其尸体已被格物院李先生以无上剑气化为齑粉,王爷才难得露出笑容。”
冯云点了点头。
对于硕亲王而言,这个结果,也不是不可接受。
或者说,这位父亲,只想将此事做一个了结,就此揭过罢了。
“在下还得去拜访艾幽蔚艾先生,就不多打扰,告辞。”管家拱手一揖,随着小童,往无妄山更高处走去。
“三千年份的灵芝,不知能否将十二正经的经脉淬炼完毕。”冯云自语道。
“肯定比那劳什子气血丹要强。”珈兰在识海中传音道。
“对了,我可以去找刘丹元师兄,他是丹道天才,应该能炼出比气血丹效果更好的丹药。”
先前在东圣教藏书阁时,冯云得知东圣教已将所有气血丹都供应给他,而他就如磕糖豆般没事往嘴里扔几个。
他都不好意思再去讨要。
毕竟圣教修者每个月都有嗜血难耐的那几天嘛,全靠气血丹来解馋。
……
冯云来到刘丹元的院外,大门敞开,里面小童和仆役忙碌不停。
格物院每个人研究的方向都不一样,只要是对自己所研究的领域有益,都可招揽帮手。
若遇到天资聪慧者,可以破格收为徒弟。
而这些小童和仆役,也都梦想着能被格物院的先生们相中,将其收入麾下,走向不一样的人生。
而刘丹元师兄钻研的丹道,极其耗费心神,为了确定一种丹药的配方,可能要连续试验十几炉。
因此他广收仆役,将称量、分类、甄别、装瓶这类杂活全交给下人去做。
而这些小童也乐意供刘丹元驱使,毕竟丹师是极为尊贵的身份。
不少帝王将相都有一个长生梦,若能得到一两味灵丹妙药,延长寿命,付出再大代价也值。
他们若能学到一招半式,离开无妄山后,也能讨个体面的营生。
此时身着白色麻布背心的刘丹元正在试验药材,十几名小童捧着各种材料,站成一排,等候检测。
只见刘丹元拈起一片干枯的叶子,撕下一点,送入口中,仔细品味道:“翠云草,年份二十,味苦寒,应产自极北的荒原,归入甲等。”
他漱了下口,将一块泛着绿光的石头拿起,舔了一下,眉头紧皱:“先涩,再苦,后麻,应是八重山蝎的粪便,此蝎应该不足百年,性格抑郁,粪便毫无炼丹价值,扔了。”
冯云闻言直呼内行,舔一下人家的粪便,连性格都能分析出来?
刘丹元又捧起一个瓷瓶,先闻了闻,伸出舌头,在舌尖上倒了一滴,咂嘴道:“绯蛇之血,口感绵柔,是条公蛇,估算有五百年道行。”
厉害啊大兄弟,这次连人家公母都品出来了?
人肉化验仪?
那问题来了,我想验个尿可以么?
这时刘丹元看到冯云来了,欣喜道:“冯师弟?”
冯云拱手一揖,赞叹道:“师兄这招绝了,单靠舌头,就能品出这么多名堂。”
“丹道之人必备技能,若连材料的品质都无法甄别,谈何炼丹?”
“能从丹药中,逆推出所需材料么?”
冯云希冀问道。
“可以尝试,但可能有所出入。”
冯云摸出一粒颜色鲜艳的气血丹:“无妨,先试试看。”
第64章 陛下也是修真者?
刘丹元接过气血丹,观察一番,又轻嗅一下,叹道:“好浓郁的气血之力”
刘丹元用指甲抠下一点丹药,送入口中,品尝一番。
转眼间,他的脸变得绯红,像喝了大补王八汤般,浑身毛孔都张开,大汗淋漓,额头似有热气蒸腾。
“刘师兄……你流鼻血了。”冯云提醒道。
刘丹元一抹鼻子,赶忙仰起头,一位有眼力见的小童递来手绢。
他用手绢堵住鼻子,说道:“此丹滋补过猛,常人难以消受。这一颗丹药所提供的气血,足够一名即将失血而死的人吊住性命。”
有这么厉害么?我平时拿它当糖豆吃的。
而且要练成吞魔炼体诀,用气血丹硬堆的话,光是将十二正经淬炼完毕,就得吃七万多颗。
“此丹名为气血丹,师兄能品出炼制此丹需要的材料么?”
“气血丹这名称倒是名副其实了,初步推断,有枸杞、川芎、熟地黄……”
冯云脸色奇怪:“这几味药材,听起来像壮阳药。”
“补充气血的丹药,与壮阳药异曲同工。不同之处在于,此丹是激活全身气血,丹药内蕴含的气血之力会均匀地滋养人的经脉骨血。”
“那壮阳药专挑下路滋养呗?”
“还有肾。”刘丹元补充道。
是不是可以给李谦整点?
冯云真觉得自己是个懂事的人,同时也很羡慕李谦,能拥有自己这样的师弟。
“还有一味主药,应该是某种生灵的肉,此肉我从未尝过,需要细细查验一番。冯师弟如果不介意,可将这枚丹药留在我这,明日即可完成。”
“有劳刘师兄。”
刘丹元突然扭捏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冯云笑了笑:“刘师兄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确实有一件事需要摆脱冯师弟。”刘丹元汗颜道。
“犹上境即将开启,师弟想必已经听说了。”
冯云点点头。
“听闻犹上境内,各种天材地宝数不胜数,我想炼制一种丹药,一直苦于缺少几味药材。想劳烦师弟进入犹上境时,帮师兄留心一下。”
冯云转瞬间释然,还以为是什么事。
“没问题。”他满口答应下来:“实不相瞒,此丹正是师弟为进入犹上境准备的,您也知道,我走的是圣教修者的体系,对气血之力需求旺盛,这气血丹正合胃口。”
刘丹元放下心来,笑道:“补充气血的丹方,师兄这里也有几种,效果比这气血丹更强。在犹上境开启前,我会退掉所有委托,专心为师弟炼制。”
“别,就要这气血丹。”珈兰在识海中突然插话道。
“怎么?吃丹药就得吃气血丹,吃别的咳嗽?”冯云没好气地揶揄道。
珈兰被噎了一下,又畏惧大宝剑的威力,只得好言好语道:“我建议不要随意变动,毕竟现在的圣教修者都在吃这气血丹,自然有它的道理。”
冯云默默赞同这句话,时间紧任务中,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刘师兄的好意心领了,但还请师兄就炼制这气血丹吧。”
刘丹元瞬间明了:“明白了,临时换丹药是修者大忌,就依师弟的意思。”
“等我将气血丹的材料弄清楚,就开炉炼制,药材你不用担心,师兄给你全包。”
“那怎么好意思呢。”
冯云挠了挠头,心里却在芜湖起飞,恪守白嫖至上的为人准则。
其实也不算白嫖,刘师兄拜托他在犹上境找炼丹材料,用炼制气血丹作为交换。
严格来说,是刘师兄有求于他。
一旁的小童伶牙俐齿道:“先生,陛下还等着您给炼制巩固修为的丹药呢。”
“让他等着去吧。”刘丹元撇撇嘴。
“堂堂九五至尊,修行资质奇差无比,各种灵丹妙药喂了这么多年,身体才勉强达到六品武者凝神境。换头猪,也该喂到四品虚实境了吧?”
小童缩了缩脖子,这话万一传到陛下耳中,是要杀头的。
冯云对刘师兄的好感骤增,同时好奇道:
“陛下也是修真者?”
“嗯,先修的道门,力求长生成仙,但灵根杂浊,筑基不成。见长生不可,转修武道,却根骨奇差,一路靠各种丹药滋补淬体,才勉强六品。”
“虽然武道登顶无望,但能延年益寿,陛下也乐此不疲。”
冯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果然每个拥有权力的人,最极致的追求就是长生不死,万寿无疆。
寡人一日不死,尔等中就是臣。
可那些皇子们可就惨了,老爹超长待机,他们将那太子之位争来争去,还有意思吗?
建安皇帝长生无望,最激动的皇子估计是二殿下。
否则这厮也不敢给自己的皇帝老子戴绿帽不是?
……
冯云从刘丹元处离开,沿着石阶走着。
估计师兄师姐们都有想从犹上境中得到的东西,他能帮则帮。
而且师兄师姐们肯定不会白嫖他,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天才,肯定能拿出不少好东西出来。
冯云颇有一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感觉。
届时进了犹上境,他修为低微怎么了?在各位师兄师姐的加持下,横扫四方问题不大吧?
他拿出格物令,打算给师兄师姐们群发一条消息。
忽闻一阵喧哗吵闹声传来。
冯云望去,乐了。
竟然是逍遥楼的鸨嬷嬷,领着一众丫鬟和狎司,聚在山门前,扯起一张横幅。
横幅上书:格物院李谦毁我逍遥楼,欠钱不还枉为人子!
而罗小花正与他们交涉。
显然罗师姐寡不敌众,在吵架上落了下风。
但冯云并不打算出面,因为这招正是他支给鸨嬷嬷的。
他若出面,很可能落得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反正是李谦这个没脑子的货,用剑气搅碎了半座逍遥楼,连带着将双面人一并杀死。
让李谦自己收拾这烂摊子去。
冯云默默躲在角落看戏。
当罗小花问清事情缘由后,也觉得责任全在李谦。
她当即用格物令传音,将李谦召回。
体面人李谦见到这番场景,一阵头大,只想尽快将事态压下。
逍遥楼鸨嬷嬷也是有备而来,将建筑修复费、误工费、医药费、精神损失费等等乱七八糟合计在一块,拟了一万两银子的赔偿。
正是冯云交代的钱数。
李谦拿不出这笔钱,写了张欠条,又将脚下的飞剑质押给鸨嬷嬷,才将逍遥楼众人哄走。
这一夜。
李谦又站在悬崖边,长吁短叹一整晚,只恨天道对他不公。
第65章 人肉与魂魄
临近子时。
冯云双目紧闭,盘腿坐在床上,默默运转《吞魔炼体诀》。
他的身体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六条贯穿身体的经脉,在皮肤下泛出金色的光芒,浑身气血之力比先前澎湃太多。
他面前,一株原本大如脸盆的灵芝已然枯萎,芝肉从中间裂开,变成又皱又黑的两小片。
伽兰在识海中赞叹道:“三千年的灵芝,果然大补,吞噬了它的灵力,十二正经直接淬炼了一半。”
冯云睁开眼,双手握拳又松开,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欣慰道:“感觉确实不错,现在仅凭我自身气血,雷殛差不多可连发四次。”
“如果十二正经淬炼完毕,修成吞魔炼体诀第一层,你的实力堪比七品炼体境武者。”
冯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七品炼体境武者,听起来是个弱鸡,但武者的修炼本身就比其他体系要艰难。
光是从五六岁开始,打熬体魄,锻炼筋骨,寻找契合自身的功法,就将无数人排出门外。
只有家境殷实的人家,才会让孩子习武。
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早早就挥舞着农具参加耕种劳作,成为家里的劳动力。
大多武者受制于根骨、功法、运气等等因素,修炼到六品凝神境就是极限,但六品武者已具备战力,打普通人一百个跟玩一样,不少贵胄都乐得豢养武者看家护院。
到了五品或者四品,武者的恐怖之处就体现出来。
自身气血旺盛,战力强悍,面对其他体系的同品级修者,只要能近身相搏,可以迅速一套连招带走。
遇到境界比自己高的,也有一拼之力,就算打不过,也能拔腿就跑,拍马不及。
简单总结就是八个字:皮实耐操,持久力强。
不过冯云觉得自己应该是非典型武者,他只是需要淬炼体魄,好储存更多的气血之力。
别的武者一顿花拳绣腿猛如虎,他没有什么敌人是一发雷殛拿不下的,如果有,就两发。
“这三千年的灵芝,普天之下可能都找不来第二株。”冯云咂咂嘴,越来越期待练成吞魔炼体诀第一层。
“不过这门功法实在邪门,第一层才修炼一半,就耗费了一株三千年灵芝的灵气。”
“到第二层,第三层该如何是好?”冯云惆怅道。
“无妨,等进入犹上境,找回我的噬字言灵,一切都不是问题。”伽兰见缝插针地推销他的言灵。
这时,置于桌上的格物令嗡嗡震动。
冯云直接探出一缕神识,浸入格物令中。
这时他刚发现的功能,格物令并不用触碰,只要神识可及,就能传递消息。
“冯师弟,请速来。”刘丹元简短传讯,语气有些许急促。
“这么晚刘师兄还在爆肝?不加入996福报可惜了。”
冯云吐槽一声,披了一件大氅就出门。
吸收了那棵三千年份灵芝后,冯云走在山路上,脚步比平日轻快了很多,三步并作两步,一路疾驰,气息丝毫不乱。
他很满意现在的状态,也更期待将这门功法修炼至后期,会带来怎样的惊喜。
来到刘丹元的小院门口,一名小童已等候多时。
他将冯云领到丹房,恭敬行礼后,悄悄退出。
丹房里只剩冯云与刘丹元二人,一座一人多高的鼎炉下,引自地心的火焰正熊熊燃烧。
房间内充满丹药特有的馨香。
“刘师兄,出什么事了?”冯云纳闷。
刘丹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举起那枚气血丹,沉声道:
“师弟,那味我没尝出来的主药,是人肉。”
“你说什么?”
冯云突然捂住嘴,双目圆睁,无比震惊。
这气血丹,竟是用人肉做的,原来这么久,他吃的一直是……人的血肉?
整个圣教上下,都在靠这种丹药来缓解每个月一次对血肉的欲望。
而他,这一个多月来,已经吃了多少?
想到这里,冯云胃里一阵翻涌,不得不仰起头,连吞唾沫。
他突然灵犀一闪,在识海中怒吼:“伽兰,你早就知道气血丹里有人肉?对不对?”
“没有,我冤枉。”伽兰急忙道。
“你第一次服用气血丹时,我只觉得这丹药对你有好处,其他一概不知啊。”
冯云漠然地盯着伽兰,手指掐诀,大日剑诀蓄势待发。
伽兰看到胸前的大宝剑变得通红,炽烈的热浪正烧灼他的神魂。
他面色狰狞,嘶吼道:“小子,别欺人太甚,本座堂堂三阶魔将,前世生啖人肉,好不快活,今世岂会靠这种掺杂了人肉的糟粕丹药过活?”
“在本座眼里,除了少女的血肉,其他都不入眼,这气血丹,现在在本座看来,就是狗粮。今后你再吃这气血丹,本座第一个不答应。”
“哪怕被血肉的欲望折磨致死,也不吃!”
“本座说完了,来,用大宝剑弄死本座!”
伽兰张开双臂,闭上眼,视死如归。
冯云默默中断了大日剑诀,凝视着他,沉默良久道:“姑且信你。”
丹房中,刘丹元见冯云恍若隔世,连唤几声,才见他回过神来。
“抱歉,师兄,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冯云说道。
“大可不必有负罪感。”
刘丹元摸出一本书籍,翻开,推到冯云面前,道:“我翻阅典籍,查到这气血丹的记叙。这里有注解,大罗朝廷准许东圣教炼制气血丹,所用的血肉,皆为死囚。”
冯云定睛细看,果然如此。
心情稍稍平复些。
“我找师弟来,是想说,人肉我肯定弄不来,但可以用另一种材料代替。”
“请师兄明示。”
“古天平古师兄,最近培养出一种药材,根茎之上,生长着人的四肢,可撷取下来,为断肢者做接驳,颇为奇异,取名为‘肉土’。”
“我可尝试以肉土代替人肉,看看炼制出的气血丹,效果几何。”
冯云在脑海里思索了一番前世的科学知识,好吧,植物和生物之间完全没有嫁接在一块的可能。
他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在意细节,修仙世界,不可能每件事都能用科学来解释。
“有劳师兄,对了,麻烦师兄鉴别一下,这颗丹药的成分是什么。”
冯云从格物令中摸索出一颗暗红色的丹药,比气血丹的色泽暗淡,表面似乎笼罩着一层黑雾,无法看透它的本质。
血魂丹,正是这丹药,将他卷进这充满凝猩和残酷的黑暗世界中。
刘丹元接过,扣了一点送入口中,眉头紧蹙,久久没有给出答案。
“这颗丹药的炼制手法极为超凡,至少是三品以上的丹师才能炼制,我远远不及。”
“它的主药有两种,其一是人肉。”
冯云心中突然升起莫大的不安,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
但他不敢确定,也不愿相信。
他颤声问道:“另一味主药呢?”
刘丹元迟疑片刻道:
“是魂魄。”
第66章 愤怒
“这魂魄里,充斥着绝望、寂灭、癫狂。师弟,这颗丹药着实邪异,竟能将具备实体的材料与虚无的魂魄合而为一,炼制这丹药的人,可怖可畏。”
刘丹元沉声说道。
而此时,冯云脑海中仿佛刮起了一场信息的风暴。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串联起来。
婴孩、血肉、一魂二魄、疯掉的女人、生无可恋的绝望……
血魂丹,血魂丹,原来答案就在这丹药的名字里。
现在看来,这一切如此显而易见,他竟然没有想到。
现在还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双面人,正是圣教修者,他一直在为圣教炼制血魂丹搜集魂魄。
会不会还有可能,炼制血魂丹的人肉,正是那些刚脱离母体不久的婴孩?
冯云突然觉得从头到尾都像沉浸在冰冷的水中,这恐怖的真相将他淹没,令他窒息。
更令他愤怒。
那日在东圣教藏书阁,西门庆安看到他撕下来的纸页,是否已经察觉他正在调查双面人的事?
按照刘师兄所言,炼制血魂丹的人,至少是三品炼丹师。
三品炼丹师绝非无名之辈,既然牵涉到三品强者,那西门庆安肯定是知情的。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事实——圣教是恶,西门主教不可信任。
冯云突然低声笑了,笑声诡谲又高昂,整个丹房都充斥着他仿若癫狂的笑声。
愤怒、失望、恐惧,还有一丝歇斯底里。
刘丹元不安地望着他,安抚道:“师弟,圣教的传承我也了解一些,这血魂丹……罢了,多说无益,你只需记住,这不是你的错。”
他真诚而笃定道:“不必自责,我们都相信你,墨台博士也相信你。”
冯云摇摇头,苦笑道:“师兄,我大概见识到了真正的恶意。”
“恶意?”
“那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中,然后敲骨吸髓,蹂躏成屑的恶意。”冯云一字一句地说。
不等刘丹元反应过来,他倏然转身,夺门而出。
此时明月高悬,临近丑时(凌晨2点),从无妄山上望向京城,一派繁华鼎盛,仿佛在黑暗的大地上,点缀了无数璀璨的珠宝。
冯云找到虎战熊师兄,借来一匹猊马,径直往京城奔去。
珈兰在识海世界中战战兢兢,他能感觉到冯云心中的愤怒,传音道:
“我发誓,血魂丹的事一概不知,我纵横天下的时代,根本没这玩意,肯定是后辈这些圣教修士搞的鬼。”
珈兰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先将自己摘干净,避免被冯云迁怒。
但冯云没理会他。
“咱现在是去哪?”珈兰小心问道。
“刑部衙门,找吕余律,还有些疑点,我得搞清楚。”
“小子,这事的层次太高了,你没有插手的资格,告诉墨台那娘们就行了,让他们这些大人物相互扯皮去。”
“墨台博士,我也有些信不过。”
冯云骑在猊马上阴郁道。
猊马在山涧腾跃而下,崎岖的山路如履平地,极通人性的它,也察觉到冯云的心情,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离京城也越来越近。
“墨台博士这个段位的强者,她大概率知道这些隐秘,但她更可能与东圣教达成某种协议,对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珈兰眼睛转了转,换了一副诚恳的语气:“在大人物眼里,你人微言轻,只是个棋子,他们都在你身上有所图谋。”
“可我不一样,我与你二位一体,彼此不分。只有我,是全心全意为你着想。”
“闭嘴,好肉麻,太恶心了。”
“嘿嘿,本座想让你尽快成长起来,不当那棋子了,我珈兰的继承人,也应该是执棋落子的棋手。”
冯云沉默了片刻,眯眼望去,京城大门已近在眼前。
“我不当棋手。”
“那你想当什么?”
“我要掀了这棋盘。”
这句话,冯云不仅在识海中传音,更是低吼而出。
猊马长嘶一声,载着他,跃过城门守卫,进入繁华的大罗京城中。
刑部衙门外。
冯云勒住缰绳,只见衙门大门紧闭,门檐下缀着大红色的灯笼,门口一左一右两尊石狮,在夜幕下的剪影犹如恶兽。
“吕余律,吕余律。”
他高声吼道。
片刻后,值夜的衙役打开门,骂骂咧咧道:“大半夜是谁他娘不长眼,在衙门重地喧哗?”
回应他的是猊马的一声嘶吼,这头一人多高的坐骑,体内蕴含猛兽的血统,一吼之力下,衙役双膝一软,差点跪地。
“吕余律在否?”
冯云端坐马背,厉声道。
“吕大人……吕大人约了几位同僚,去花街的醉春楼喝酒了。”衙役说话时牙口直打绊。
好啊吕余律,学得够快,让你留三分贪财好色,以免和世俗格格不入。
要用你的时候,还得从花街找你。
冯云调转马头,直奔花街而去。
……
花街醉春楼。
吕余律与几名同僚,在几位歌姬娘子的做陪下,喝得正酣。
一名都官令史一左一右搂着两名女子,面色潮红,举起酒盏:“吕余律,你个莽夫怎么突然开窍了?平日我们来花街寻乐,你都不屑同来。今日竟然主动请我们喝花酒。”
“就是,吕大人平日看似为人正派,没想到,私下里跟大伙没什么区别嘛。”
“今后不能背地里再说吕大人是一毛不拔铁公鸡,以后还得指望吕大人请咱们喝酒。”
“来,我敬吕大人一杯,先前燕州清河县那屠村案,吕大人办得漂亮至极。刚听说,又帮硕亲王了结了郡主自缢的疑案。如此了得,以后肯定是尚书大人的左膀右臂了。”
酒盏相碰,几人豪饮而下。
吕余律喝酒的姿态极为粗犷,喝得又快又猛,酒水淌进胡须中,随手一抹了事。
周围几名歌姬娘子齐齐拍手鼓掌,又为几人斟满酒。
他身为五品武者,身体代谢能力绝非这些同僚可比,同僚们已喝至酣处,而他依然清醒。
“冯先生果然乃吾师也,原来请这几个家伙喝顿酒,就与我亲近起来。”
吕余律欣喜地想道。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百两面值的银票,啪得一声拍在桌案上,招呼旁边作陪的几位歌姬:
“接着奏乐,接着舞。”
丝竹管弦之乐响起,歌姬们随着悠扬的音乐翩然起舞。
几位刑部官差们,平日只能在便宜的勾栏里喝花酒,难得能在花街排名中上的醉春楼消费一次,倍感荣幸。
“等逍遥楼修整好了,我带你们去逍遥楼喝酒。”吕余律放言道。
几位同僚齐声叫好。
厢房里一时间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哐当一声。
一名年轻公子抬脚将门踹开,几人齐齐望去。
只见老鸨一脸苦色,好言相劝:“冯公子,您这是作甚?”
几位酒意正浓的刑部官差顿时怒起:“何人胆敢闹事?是想进刑部大牢吃几天牢饭?”
吕余律倏然起身,面色尴尬道:“冯先生?”
冯云瞥了一眼缩在一旁,衣衫暴露的歌姬,还有已经倒空,堆在桌下的酒坛,扬起嘴角,冷笑道:“吕大人,好高雅的兴致。”
他走到吕余律面前,无视旁边几位恨不得将他撕碎的刑部官差,说道:“那案子有线索了,跟我走。”
第67章 再入地牢
吕余律瞬间转醒,而冯云已经离开厢房。
他干笑两声,道:“诸位继续喝,我有事,先走一步。”
“有什么事明日再议,又不是咱们当值。”一名同僚端起酒盏啜饮一口。
“天大地大,不如咱哥几个喝酒事大。”
“毛都没长几根的小子,也大刺刺地来支使咱吕大人?回头查他底细,抓他吃几天牢饭。”
“没错,喝。”
吕余律愣住了,突然觉得,同僚们肆意张狂的笑容,仿佛面具般扣在脸上。
陌生至极。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禁在想,他放纵享乐的样子,是否也是这般狷介狂放?
冯先生并非官身,还在为案子奔波。
而他,身为六品刑部员外郎,所得俸禄莫不来自百姓的赋税,却为终于与同僚处好关系而沾沾自喜。
吕余律突然涌起一股愧疚,这是身为武者的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指着一众同僚,怒斥:“你们平日就这么为朝廷做事?为百姓着想?如此寡廉鲜耻,对得起陛下和百姓?”
厢房里静悄悄的,几人像看傻子般看着他。
一人笑道:“刚夸你几句,那根筋又搭错了?来喝酒。”
他端起杯盏,递过来。
吕余律一跺脚,浑身气机凌然,以气劲震碎了所有酒杯酒坛。
碎裂声不绝于耳,歌姬娘子们抱在一起,战栗不安。
“吕某羞于与你们为伍。”
他声音地丢下这句话,黑着脸离开厢房。
良久沉默。
一人啐了口唾沫:“什么玩意?”
“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吃炸药了?”
“就是,吕余律吕余律,听他名字可知晓,就是一头倔驴。”
“算了,不管他,咱继续喝,反正银票还在这。”
一人拈起桌上银票晃了晃,招呼狎司再开几坛好酒。
这时吕余律去而复返,伸手将银票夺了回来,塞进怀中,又摸出一把碎银,丢在桌上。
“你什么意思?”
“今日这酒,吕某不请了,你们自己买单,这是我那份银子。”
几人顿时急了,醉春楼虽然比不得逍遥楼或者怡红院,但喝顿花酒还请数名歌姬作陪,所耗费的银两绝非他们所能负担。
“吕余律,你如此顽冥不化,以后还想不想在刑部衙门混了?”
官职最高拿的那名都官令史,指着吕余律鼻子怒斥。
吕余律默然道:“尽管去找尚书大人告状,大不了吕某辞官回乡,当一名江湖散人。”
都官令史不敢言语,几人这一刻都反应过来,官职上他们兴许与吕余律平级,或者略高一筹。
但剥了这身官府,吕余律是一名实打实的五品武者,他们万万招惹不起。
……
醉春楼外。
冯云双手互插在袖中,叹出一口气,能看到一丝淡淡的白雾。
深秋已至,夜色沁寒。
他心情差极,方才那几名刑部官差的态度,着实令他心中恶寒。
京官尚且若此,地方官员岂不更加猖狂?
虽然他并无官身,但不代表他没有正义感。
自从亲眼目睹了李小甜之死,他下定决心,若遇不平之事,绝不姑息。
废话少说,出手即可。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能帮他的人,只有吕余律。
可吕余律似乎……与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差同流合污了,是受他先前那番三七分的言语影响么?
心智未免也太不坚定!
等这么久,吕余律还未从醉春楼出来,是意犹未尽?还是被同僚强留?
耿直如斯吕余律,看来也堕落了。
猊马极通人性地用脑袋蹭了蹭冯云的脸颊,以它的方式安慰着冯云。
这时,吕余律从醉春楼奔出:“冯先生,久等了。”
“打扰了吕大人雅兴,还请大人治罪。”冯云戏谑道。
“没有的事,冯先生可别折煞吕某。”
吕余律察觉到自己刚正不阿、耿直如斯的形象,已在冯云心中崩坏,连声解释:
“吕某意识到,与这些鼠辈,绝非一路人。今日一顿酒,反而令吕某看开了。吕某今后一定……”
冯云摆摆手,打断他的自我批判,问道:“你能带我去刑部大牢么?我想见个人。”
“谁?”
“前户部尚书,郑康明。”
“没问题。”吕余律一口答应。
“与郑康明一起入狱的圣教辅祭,是死了吗?”冯云突然想起这茬。
“圣教内部自有教条,那辅祭已经被圣教执法司处决了。”
“动作如此迅速,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杀人灭口。”冯云猜疑道。
“冯先生有何发现?”
“边走边说吧。”
……
二人赶到刑部地牢。
在狱卒的引领下,来到地牢最深处。
这里深入地下近百尺,防守严密,不见天日。
关押的都是触犯《大罗律令》的死徒,当初冯家众人也是被关押在这座地牢中。
冯云将他的发现和怀疑告予吕余律,吕余律也意识到事态的严峻性。
这意味着,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东圣教一直在利用无辜女子产下婴儿,再掳走孩子,等女子陷入绝望情绪后,抽取一魂二魄,炼制血魂丹。
血魂丹可以将普通人强行转变为圣教修士,若转变失败,则沦为提供气血之力的根众。
而根众,还有一个称呼:血奴。
堂堂大罗帝国疆域内,这十几年间,有多少女子陷入绝望,被抽取一魂二魄?
多少婴孩与母亲骨肉分离?
多少百姓,沦为圣教的血奴?
吕余律不信如此有违人伦之事,能悄无声息进行十几年?
他有理由猜测,大罗庙堂内,有位高权重者,在为此等恶事充当保护伞。
想到这里,吕余律愈发脊背生寒,他不知道,自己与冯云所要挑战的,是何等权庞然大物。
狱卒在一间紧锁的铁门前驻足,恭敬道:“吕大人,到了。”
“开门,我有话要问犯人,让巡守的弟兄别来这边。”吕余律沉声道。
“遵命。”
狱卒打开门,行礼离去。
冯云与吕余律相视一眼,默默点头,踏入牢房。
一个裹着破烂麻衣的身影,箕坐在铺着稻草的床榻上。
他头发凌乱,浑身肮脏,隔着数布,都能闻到那股馊臭味。
“谁?哈哈哈哈,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来多少人,都没用。”
郑康明的目光落在冯云身上,浑浊的眼睛瞬间睁大,怒道:“是你,冯家的小鬼,就是因为你,老夫才锒铛入狱,老夫的前程,全被你断送。”
他像只猎犬般,突然从床榻上跃起,扑向冯云。
连吕余律都未能料到他的动作,心中暗叫不妙,试图将冯云护在身后。
冯云反而跨步上前,腰胯一拧,甩出一记鞭腿。
砰的一声。
郑康明被踹回去床榻,脊背咚的一下撞在墙上,捂着肚子连连咳嗽。
吕余律眼睛一亮,刚才冯云这一腿的力道,绝非常人可为。
冯云没有解释,瞥了他一眼,淡漠道:
“吕余律,大刑伺候,让郑大人好好活络一下筋骨。”
郑康明愣住:“不问我什么,就直接用刑?”
第68章 折磨
冯云和吕余律都没搭理他。
吕余律像提小猫般,捏着郑康明的脖颈,将他提起,又重重掼在地上。
他抓住郑康明的手腕,捏住他小拇指的第一个关节,稍稍用力,发出一声细微的碎裂声。
一截小指骨已然粉碎成骨渣,镶嵌在肉中。
“啊……”
郑康明连连惨叫,凄厉的声音在地牢里回响。
吕余律又前进了一个指节,再次发力。
郑康明的小拇指,呈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着,迅速肿胀起来,泛出骇人的紫红色。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朝廷命官动用私刑,本官……本官要……啊啊啊……”
不等他一句话说完,吕余律已将他小拇指的三节指骨全部捏碎。
十指连心,痛彻心扉。
郑康明捧着手,不住地往小指上吹气,好让痛感减轻一些。
可吕余律紧接着又捏住了他右手无名指的第一个骨节。
郑康明的瞳孔猛地一缩,十根手指,每根指头有三节,这般酷刑他要承受三十次?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半跪在地,望着吕余律,央求道。
而吕余律没有理他,反而看向坐在床榻边沿,一脸漠然的冯云。
“继续。”
冯云面无表情地说。
话音刚落,郑康明的第一节无名指被捏得粉碎。
他嘶声哀嚎,剧烈挣扎,像一只被铁签子贯穿身体,放在火焰上炙烤的蜘蛛,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但在五品武者强悍的膂力下,他根本不可能从吕余律手中挣脱。
咔嚓——咔嚓——咔嚓。
一根接一根。
很快,郑康明右手的三根手指全被废掉,凌乱又锋利的骨茬甚至刺穿了血肉,支楞在外,鲜血淋漓。
他有些懵,这两人深更半夜来地牢里,仿佛就是为了折磨他。
不问话,不威胁,不利诱,甚至连个理由都不给,就这么废了他一只手。
他早已安顿好了家中妻儿老小,背后那位大人物承诺,只要他扛下来,会保他家人富贵平安度过余生。
因此郑康明视死如归,一波一波官员审完他后,他什么都没有交代,甚至会放肆地嘲笑他们的无能。
可眼前这两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他心中提起的那口气,还有视死如归的决心,都毫无用处。
只剩下一个期待,期待这毫无意义的折磨,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郑康明跪在地上,像一只被剥了壳的大虾,弓着腰,嘶嘶喘气。
耳畔传来那年轻人毫无感情的声音:
“继续。”
“不是,你到底想要什么?想知道什么?你问我,你问啊!”
他面色狰狞地嘶吼。
一抬头,迎上了冯云那双冰冷的眼睛。
没有感情,没有怜悯,没有波澜。
浸淫庙堂官场几十年的郑康明,竟然看不透这个年轻人在想什么,思考不出斡旋的对策。
当然,他也无法进行有效的思考了,剧痛再次席卷而来,右手的食指,一节节被捏碎。
剧痛影响了他的感官,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血压在耳膜上,随着脉率嗡嗡作响。
吕余律也有些于心不忍道:“冯先生,可以了吧?”
“继续,他还有六根手指。手指完了是脚趾,脚趾完了是手臂,人体有二百零六块骨头,你慢慢来就是了。”
郑康明呜咽道:“吕余律,不,吕大人,求求你,放过我。”
“求他没用,现在能决定你生死的人,是我。”
冯云从床榻上起身,踱步到郑康明身旁,眼睑低垂,俯视着他。
一如当初在刑部衙门,郑康明端坐高堂,俯视他一般。
短短一余月时间,二人的地位犹如乾坤扭转。
“你想问什么?”郑康明颤声道。
“血魂丹,是谁炼制的?”
“不知道。”
冯云瞥了吕余律一眼。
吕余律立刻捏碎他一节指骨。
郑康明的惨叫声,令关押在其他牢房的囚犯头皮发麻。
“炼制血魂丹需要的人肉和魂魄,来自哪里?”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他话音刚落,又一根指骨被捏碎,整个右手犹如带了一只紫红色的手套,肿得像一个气球。
郑康明怨毒地盯着吕余律:“吕余律,你是朝廷命官,为何听命一个毫无官身的小子?你要造反吗?”
“你们私自对我用刑,是受谁指使?闫鹤之?二皇子?还是陛下?”
“告诉你们,我虽然被剥了官服,但还有有大人物庇护的。”郑康明狰狞道。
“你说的大人物,有多大?我猜猜看,太子?还是东圣教?”
郑康明的瞳孔缩了缩。
“郑大人身为户部尚书,本就位列衮衮诸公之中,能令你听命行事的人屈指可数。”
“朝堂结党营私,在于一个搏字,搏的就是新君上位后,能否成为扶龙之臣,你这位二品大员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只能押宝某一位皇子,而你,本就是太子殿下的忠实拥趸。”
“如此猜测,庇护你的大人物,应该就是太子殿下了。”
郑康明哑然,紧接着反而镇定下来,低笑道:“既然知道我是太子殿下的人,你们还敢动我?”
“等太子殿下登临大宝之日,就是我郑某重归朝堂之时,届时,尔等定将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这里,吕余律有点慌,赶忙看向冯云,用眼神在表示:怎么办怎么办?
方才冯云径直让他动刑,他就有些后悔,这不合章法。
可先前一番自我批判后,吕余律有些热血上头,想着来都来了,不干点啥实在不甘心。
现在郑康明一番自白,像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郑大人陷入绝境中,还心怀希望,是件好事。”
冯云轻笑一声:“可是,太子殿下就能保你?”
“大罗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郑康明傲然道。
唉,又到了熟悉的搬靠山比关系环节。
而现在的冯云,根本不会输。
“太子殿下,和墨台博士相比,孰轻孰重?”
“嗯?”
“看来郑大人久居地牢,有所不知。我已加入格物院,是墨台博士的门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郑康明双眼凸起,嘶吼道。
墨台博士在大罗的地位太高了,甚至比皇帝还高。
这是与大罗国祚齐寿的存在,是大罗能雄踞东土三十余州的根本。
大罗传承三百年,经历了十几位皇帝,而在无妄山上眺望京城的那位,至今巍然不动。
如果是墨台博士想查这件事,那根本就没有他们转圜的余地。
该死,这个姓冯的小子怎么突然变成墨台博士的人了?
第69章 成交
“格物院的先生们不问政事,休想诓骗我!”
郑康明桀桀笑道。
“嗯?”
一块黑铁铸就的令牌悬在他面前,令牌周围镌刻着游龙纹饰,正中央是‘格物’二字。
“格物令?”郑康明难以置信道。
“郑大人还算识货。”冯云收回令牌,淡漠道:“现在,能谈了吗?”
“我猜太子殿下给你的承诺是,你扛下所有罪责,保全你的妻儿家眷。若你不死,日后他登基帝位,让你官复原职,或者再进一步。”
郑康明没有表态,但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冯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现在咱们相互搬靠山,你搬出太子殿下,我搬出墨台博士,这波我赢了。”
冯云双手负在身后,绕着郑康明,边踱步边说。
“你可以宁死不屈,保全家人,但我出去后,立刻会找到你的家眷,将他们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冯云,祸不及家人,你连庙堂争斗的规矩和底线都不顾了?”
郑康明怒火道。
“我是来掀棋盘的,谁跟你讲规矩?”
冯云不耐烦地说。
“你们的规矩,在我眼里屁都不是。这世间唯一的规矩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是真理。”
识海中,伽兰对这句话点了个赞。
“是否要配合,你考虑一下,我给你十息时间。”
“十息之后,你说什么,我都不听。我会让吕余律打断你全身每一块骨头,然后将你的家族杀绝。”
地牢里突然变得死寂至极。
郑康明无捂着废掉的右手,连大口喘气都不敢,仿佛他屏住呼吸,这十息时间就会延长。
吕余律则默默站在冯云身后,浑身气机调动到最佳状态,以防郑康明暴起伤人。
不知为何,冯云并非他的同僚,也不是他的上司,可吕余律此刻却有一种,自己真真正正在干实事的踏实感。
没有同僚之间的虚情假意,没有官场中的勾心斗角。
这令吕余律觉得个人价值得到充分的肯定。
虽然事态已经超过他的控制,可吕余律决心做下去,哪怕前方是天王老子,也要将之掀翻。
他默默看着冯云,这个年轻人仿佛一股清流,濯流进污浊的官场庙堂中。
吕余律这一刻,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时间到了,吕大人,动手吧。”冯云后退几步。
吕余律上前,一脚踩在郑康明的左手上,微微使劲。
“我说,我全交待。”郑康明恐惧地喊道。
他相信冯云不是在开玩笑,他完全不在乎规则和底线,这小子比活了几十年的老怪物还要狠辣。
吕余律抬起脚,郑康明赶紧将手抽回来。
“你若一开始就表明你是墨台博士的人,我自会配合你。正如你所言,太子殿下与墨台博士无法相提并论。”
郑康明举起被废掉的右手,叹息道。
“刚开始,是我不想谈,我只想折磨你。”冯云脸色也缓和了些,微笑道。
“为何?”
“因为你们所做的事,太过恶劣。”
“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更何况,你和你所在的冯家,也在此事中获益颇多。”
“冯家已经没落,现在我爹和正娘搬到贫民坊市,靠摆摊卖面为生。”
冯云摇头道:
“至于我,我是冯云,但冯云并不全是我。”
郑康明不太理解这句话,也不再多想。
“罢了,我将我所知道的,如实交代,恳请你放过我的家眷。”他跪地叩首,诚恳道。
“成交。”
……
半个时辰后。
冯云和吕余律离开地牢,皆浑身冰凉。
郑康明所述之事,实在超乎他们的想象。
这十三年来,东圣教一直在悄悄炼制血魂丹。
气血丹与血魂丹,都是八十余年前,东圣教入驻大罗后,研制出的丹药。
气血丹以人肉为主药,供东圣教修士抵御每个月的嗜血欲望。
这种丹药按照《大罗律令》规定,可以用死囚或战俘的血肉炼制,由刑部、户部、皇宫练气士三方共同监督。
血魂丹,可沟通圣教的圣树图腾,服食者若获得圣树图腾的馈赠,可召唤生魂上身,成为圣教修者。若失败,则成为提供气血之力的根众。
但血魂丹比之气血丹,要邪恶太多。
炼制血魂丹,需要‘无垢肉’与‘离魂’两味主药。
无垢肉为新生儿的血肉,必须在离开母体后的七日之内入药。
离魂则是陷入绝望者的一魂二魄,主思想与智慧的命魂,和天冲、灵慧两魄。
这两味药皆难寻觅。
无垢肉还好一点,可将少女掳走,圈养起来,专供生产婴孩;
也可从难民中买下育龄女子,或者将无法养活的新生儿巧取豪夺来。
而绝望者的离魂,极难获取。
是妻离子散的绝望?家破人亡的绝望?亦或是其他?
经过数年的摸索,东圣教负责炼制血魂丹的那位丹师发现,获得妙龄少女的感情,然后将其狠狠抛弃,这种绝望感最强烈。
若是少女在相信这段感情的过程中,怀孕产子,事后将婴儿掳走,会让这绝望感倍增。
被爱慕之人抛弃,骨肉至亲分离,被周围人唾弃,足以将心思细腻温婉的女子逼疯。
而那名双面人,正是负责为圣教搜寻离魂。
他在东圣教内的名号为‘阴阳公’,一人两面,男女同体。
言灵为‘骨肉皮’,可改变其在女子眼中的骨肉面相,成为女子最亲近爱慕之人。
这十三年来,被抽取魂魄的女子多达千人。
而通过东圣教在大罗各地的分坛,流出去的血魂丹,超过十万枚。
也就是说,大罗境内的根众,有十万之数。
他们,都是东圣教修者的血奴。
东圣教早已成为一个将触手延伸到大罗各个角落的巨大怪物,汲取着大罗百姓的气血和财富。
这些恶劣至极的事,太子殿下就是最大的主谋之一。
冯云和吕余律走出地牢,回到地面,不由得深吸几口气。
在压抑的地牢听到这些悲惨之事,他们的心情都被致郁了。
“冯先生,还要继续吗?”
吕余律沉声道。
“你怕了吗?”冯云反问。
吕余律本想认怂,说怕了怕了我退出了。
但看到冯云那双清亮的眼睛,这种认输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给我一天时间,我将爹娘安顿出城。”他双拳紧握道。
冯云拍了拍他的肩:“将二老送去无妄山吧,我知会罗师姐一声。”
第70章 冯云: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你是说,将我爹娘放在格物院?”吕余律难以置信道。
“有问题么?”冯云疑惑道。
“格物院是墨台博士的地盘,墨台博士啊,二品强者,大罗的守护神……”
吕余律双眼恍惚失神,喃喃自语。
冯云瞬间明了,对于粗鄙的武夫而言,家眷能受到墨台博士的庇护,是极有面子的事。
兴许二老不知道现在的皇帝长什么模样,但墨台博士的名讳是铭刻于心的。
吕余律神色一凛,毕恭毕敬对冯云抱拳,一揖到底:“冯先生大恩大德,吕某没齿难忘,今后若有用得着吕余律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吕余律平日里一定被领导PUA得很惨,我找你帮忙办事,替你解除后顾之忧,不是应该的么?
你突然一顿掏心掏肺,把我搞得都不会了。
冯云心中吐槽完,说道:“接下来有两件事,我们得分头行动。”
“第一,你能否找到这十三年来,大罗境内,所有人口失踪案的卷宗?尤其是女子和婴儿。”
吕余律思索片刻:“此事不难,每年各地都会将命案要案的卷宗誊录一份,送往京城刑部留档。”
冯云点点头:“将符合条件的案卷挑出来,确定受害人的姓名和籍贯,到掀桌翻盘的时候,她们就是人证。”
“这件事你去办,你出入刑部比较方便。”
“放心。”吕余律肃穆道。
“第二件事,方才郑康明提到一个余飞龙的人,是个黑帮头目,负责将无依无靠的女子掳到某个地方,做生育工具。”
“我要抓到这个余飞龙。”
“呃……冯先生,黑帮中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要不此事也交给我来做。”
吕余律忧心道。
冯云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勉强算个七品武者,也是圣教七阶修士。”
吕余律释然,想起在地牢时,冯云那凌厉一腿,以及那柄形状奇怪的具现武器。
“三天之内,将这两件事办妥,三日后的正午时分,在我家碰面。”
“冯先生,就我们两人,会不会势单力薄了些?”吕余律忧心道。
冯云白了他一眼,心中鄙夷:不该莽的时候,你莽得不行,要你勇的时候,你又畏畏缩缩。
当初你一言不合就敢和高你一个大境界的人干架,现在为何如此唯唯诺诺?
“我们目前所作的事,都是调查取证阶段,不能引起太多人注意,参与的人越少越好。”
冯云耐心解释。
“明白了。”吕余律沉声道。
……
冯云与吕余律从刑部衙门分别后,各自回家休整。
这一夜发生的事着实太多,两人都需要消化和准备一番。
猊马载着冯云奔回老宅,老爹和正娘睡得正酣。
花公鸡和它的几只小母鸡,蹲成一排窝在一架推车下憩息。
冯云蹑手蹑脚溜回房间,衣服都未脱,便躺在床上。
他很快进入梦乡,刚睡着一会,伽兰便在识海中唤道:“方才有人想进入你的梦境,被我拦住了。”
此时,冯云的肉体陷入沉睡状态,神识在识海世界中依然保持活跃。
他的识海世界依旧是一派灯火璀璨的繁华城市,楼宇似乎比先前更加清晰高耸,建筑和街道的细节愈发精致。
冯云翩然降临自己的小世界中,望向伽兰,纳闷道:“进入我的梦境作甚?”
“梦境是识海世界的表层,是梦主潜意识的投影,梦主无法控制梦境。在梦境中,入侵者可以刺探情报、植入意念、甚至可以梦中杀人。”
盗梦空间?冯云暗忖道。
这招有点意思,问题是谁想在睡梦中搞他?
“能将他直接拽进识海世界吗?”
冯云具现出巴雷特狙击枪,扛在肩头,跃跃欲试。
“自然可以,你是这片识海世界的主人,这里的规则由你说了算。”
伽兰的语气有些不爽,他先前在冯云的识海世界中占据半壁江山,自从冯云掌握大日剑诀后,他的神魂被消磨太多,先前的骷髅王座都被瓦解。
“这人又在试探,我直接将其拘来。”
伽兰闭上眼,识海世界上方的混沌苍穹突然凝聚出一个漩涡,渐渐朝下方探来,如倒吸的龙卷风般。
两道人影被卷在漩涡中,重重坠地。
冯云将枪口对准他们,定睛细看,大感意外。
“曹温禹?”
那名身着绣着龙纹大氅的男子,分明就是大罗二皇子殿下。
他身旁那位异族打扮的女子,冯云也觉得十分眼熟。
曹温禹爬起来,瞥了一眼举着奇怪棍子的冯云,和胸前插着大宝剑的诡异男子,小声问道:“扎尔花,我们进入他的梦境了?这两人是冯云梦境的意识投影?”
被唤作扎尔花的女子环视四周,颤抖道:“殿……殿下,不是我们侵入梦境,是我们被抓进他的识海世界中。”
“识海世界?”
“这是圣教修者的手段,识海自成一片天地。”
冯云看着这交头接耳的两人,就像在看两个憨贼。
他将枪口对准天空,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
雷殛的巨响传遍识海世界,曹温禹和扎尔花被震得一阵晕眩。
冯云将枪口对准二人,扬起嘴角:“投降吧,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
曹温禹没见过枪,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件极为凶险的武器。
他干笑一声:“冯先生,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见面。”
“我想起来了,你先前就入侵过我的梦境。”
冯云倒不是看到曹温禹才想起来,是那名叫扎尔花的女子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
那次睡醒后,他什么都不记得,唯独一件事记得清清楚楚:
异族女子身材火辣,一定要大量引进,为花街青楼业注入新鲜血液!
曹温禹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显然上次进入冯云梦境,给他也留下了阴影。
一时间无人说话,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冯云心念一动,一把椅子出现在身后,他大马金刀地坐下,将雷殛横放在腿上。
“二殿下,来找我有何贵干?”
曹温禹脸色有些难看,我站着,你坐着?
几个意思?
但看到那柄泛着金属冷光的大杀器,以及形如恶鬼般的伽兰,他忍了。
曹温禹斟酌片刻:“一个时辰前,你去刑部大牢了,我想知道,你问出了什么线索?”
第71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你跟踪我?”冯云眼神犀利,将巴雷特狙击枪对准曹温禹。
“刑部有我的眼线,前户部尚书郑康明是重点监视目标。”
曹温禹吞了口唾沫,望着黑洞洞的枪口,不安道:“请不要用棍指我。”
“棍?”
冯云一阵无语,你们这些愚昧的人类啊,根本不懂现代科技的威力。
他将枪挪了一个角度,对准珈兰抬手就是一发。
正蹲在一旁的珈兰默默吃瓜看戏,突然身子向后倒飞出去。
他骂骂咧咧两句,爬起来,肚子赫然一个大洞。
识海世界中,没有肉身的他,只能靠英灵之体硬扛伤害,空有三阶的位格,却还没有五品武者的肉身能抗。
平白无故遭受无妄之灾的珈兰,委屈巴巴地看着冯云,但冯云的眼神更凶。
珈兰默默转个身,背对他们,独自修复伤口,心中诅咒冯云不得好死。
冯云重新将枪口对准曹温禹,用下巴指了指珈兰,说道:“识海世界中受的伤,虽然不会影响肉身,但痛感更加真实。”
“所以,大家坦诚沟通,对你我都好。”
曹温禹犹豫片刻:“我知道你在查血魂丹的事,此事与太子有莫大关系,而本殿与太子嫌隙颇深,我们可以合作。”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冯云反问。
“正是。”
好家伙,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
冯云心中早就想过,他与吕余律二人,要想扳倒太子难如登天,必须有一个在庙堂上分量足够重的人下场。
曹温禹本就是他心中的第一人选,其次是硕亲王。
现在这家伙刚好送上门来,省得他再去找。
冯云思量片刻,说道:“可以与你合作,但我有一个条件。”
“冯先生尽管开口。”曹温禹心中暗喜。
“我要蕴含灵气的天材地宝,越多越好。”
“就这?”曹温禹轻松一笑:“还担心冯先生狮子大开口,小事一桩,没问题。”
冯云眼前一亮:“比如三千年份的灵芝仙草,先来个三五十株,三品妖物的内胆,有多少来多少……”
“等等。”
曹温禹眉梢紧皱:“你当这种宝物是路边大白菜吗?还三五十株?据我所知,三千年份的灵芝,整个大罗仅有一株,在硕亲王叔府上存着。”
嘶……硕亲王竟然如此舍得?如此稀罕的宝贝说送就送?
冯云心中暗忖。
他撇撇嘴:“稍微次一点的也行,但不能太次。”
“五百年份的仙草灵物,本殿还是能拿出一些的。”曹温禹说道:“你的条件本殿可以满足,那你目前掌握的情报,可以分享了吧?”
冯云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清河县的疯女人、被逼疯自缢的安平郡主、花街女子离奇怀孕、双面人阴阳公、无垢肉与离魂、血魂丹、沦为圣教血奴的大罗百姓……
当他讲完时,曹温禹气得浑身颤抖。
“太子这是在将大罗的国本出卖给东圣教,如此秉性,若他登基,大罗危矣,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定会断送。”
放心,你们的爹命长得很,有无数灵丹妙药撑着,估计把你们俩熬死问题不大。
冯云暗暗吐槽。
“冯先生,此事若真是太子授意,那本殿有十足把握放倒他。”曹温禹自信道。
“其实先前命刑部尚书调查血魂丹一事,总有一股力量在阻碍我们,很多关键人物都被抹杀掉了,比如前户部右侍郎范童,以及他麾下的两位巡官主事,皆离奇死亡。”
“范童死了?”冯云惊呼。
“嗯,死在都察院中,据说是畏罪自杀。”曹温禹阴沉点头道:“都察院负责监察百官,官卿犯罪,按律由都察院收监审理。”
冯云心中唏嘘不已,在这一世的记忆中,他经常听老爹吹嘘当年他们在战场上的同袍情谊。
每次都绕不过范童这个人,毕竟这是老爹的袍泽中,混得最好的一个。
类似于‘我有个兄弟’式的吹牛。
而且冯家过了十几年荣华富贵的生活,也是拜范童所赐。
“本殿将郑康明关押在刑部大牢最深处,都察院几次要人,我都未给。此人是一条大鱼,绝不能失去。”
“那位圣教辅祭也死了。”冯云点头道。
杀人灭口,简单粗暴。
同时他心中闪过一丝恶寒,若非他加入格物院,若非嘉贤大儒受墨台博士之命,暗中庇护冯家,恐怕老爹他们也凶多吉少。
虽然老爹在这庞大的权力架构中,连虾米都算不上,但不排除对方丧心病狂,已然杀疯。
曹温禹叹息一声:“朝廷里的人,恐怕指望不上。只有找一个不惧怕太子,又能令太子忌惮,不敢下杀手的人,来调查此事。”
“本殿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你。”
曹温禹顿了顿,说道:“冯先生,你似乎对本殿没有半分敬畏。”
冯云翘起二郎腿,眯起眼道:“为何要敬畏你?”
“身为大罗子民,对皇族怀有一颗敬畏之心,是每个大罗子民应该做的。大罗的江山是曹氏的,大罗的百姓自然也是。”
冯云哂笑一声,摇头道:“二殿下,你错了。”
“不是大罗百姓应该敬畏你曹氏,而是有了百姓的尊敬与拥护,曹氏才能坐稳这江山,若你曹氏皇族暴戾无度,治国无方,各地自有有识之士揭竿而起,攻而伐之,取而代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正是如此简单的道理。”
曹温禹眉头紧皱,深思片刻,沉声道:“先生一席话,令本殿受益良多。受教了。”
冯云摆手,回到正题道:“我是墨台博士的人,料想太子也不动我,西门庆安主教也视我如己出,我会继续深入调查。等一切水落石出,如何让太子失势,就看你的能耐了。”
“放心,本殿与先生有默契,上次先生妥李谦带话,本殿便抓住机会,将刑部尚书闫鹤之收入麾下,将户部上下一番整顿清洗。”
“今日与先生一叙,更加确信,你是本殿的贵人。”曹温禹正色道。
“所以你为何要鬼鬼祟祟侵入你贵人的梦境?有话不能当面说?”
曹温禹干笑一声,神情有些尴尬。
“本殿随这位魅族巫蛊师修习巫蛊之术,可探查梦境,小有所成,自然想练练手。”
冯云将巴雷特狙击枪化作神识之力消散掉,说道:
“下不为例。”
“那是当然。”曹温禹朗声道。
见二人交谈已毕,珈兰突然走来,阴测测道:“你可以滚了,这个丫头留下。”
第72章 识海中的第三道气息
魅族女子扎尔花大惊失色,她自然知晓这胸前插着一柄宝剑的家伙有何来路。
第一次来冯云梦境时,她就察觉到至少两股恐怖至极的气息。
一个便是这嘴角裂开直到耳边,一头红发缭绕似火焰的恶魔。
另一股气息应是这柄至阳至烈的宝剑,它能将这红发恶魔钉住,至少与这家伙品秩不相上下。
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她无法确定藏匿在何处,只有一个隐约缥缈的感觉。
她向曹温禹投去求助的目光,神色悲凉。
曹温禹颔首道:“冯先生,扎尔花是本殿麾下一员,请给本殿一个面子。”
冯云径直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道:“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咱们达成协议,这姑娘就当添头了,记得把天材地宝送来,我今天就要。”
“珈兰,送客。”
“等下……”
不等他话说完,珈兰便甩了个响指,一道雷光从天而降,当头劈在曹温禹头顶。
他的身影仿佛信号不稳般,一阵剧烈的晃动,消失了。
识海世界中,只剩冯云、珈兰、以及战战兢兢的的扎尔花。
扎尔花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何命运,但想起上次她与二殿下侵入冯云梦境,从那旖旎香艳的场景来看,此人定是淫邪荒唐之辈,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魅族人主修巫蛊梦术,战力不强,再加上魅族女子天生姿色了得,时常被北方蛮族掳走,沦为玩物。
自从三百年前的灭世大战后,魅族人口锐减,现在还存活的魅族同胞要么隐居不出,要么主动依附强者,换取平安庇护。
扎尔花便属于后者,她凭借惊艳火辣的身姿和操纵梦境的手段,成功被大罗二皇子收入府中。
兴许,她也有机会被二皇子赐一个名分,甚至更进一步,若二皇子问鼎霸业,自己是否有机会成为一朝国母?
到那时,她便可以召集同族,来大罗安身立命。
虽然此事遥不可及,但做人嘛,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可现在,冯云与那胸口被宝剑刺穿的恶魔步步逼近,扎尔花一直在退,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这方世界属于冯云,他可以随意修改规则,扎尔花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
她索性不退了,张开双臂,将肩头的黑色纱袍褪去,露出裹住胸口的抹胸束身裙,然后闭上眼,一脸视死如归:
“你们一起上吧,我就当被恶心了一回。”
“这里是虚假的世界,我的肉身还是纯洁的,我相信殿下会原谅我。”
她浑身轻颤,鼻翼与耳垂间的精细银链也在颤动。
冯云与珈兰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这怕不是个傻子?
“姑娘请自重,我冯云不是随便的人。”
“随便起来不是人。”珈兰再旁小声补刀。
冯云白了他一眼,道:“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方才珈兰对他传音,说有事要问询这名魅族女子,冯云便将她留下。
扎尔花楞了一下,瞬间脸红:“你不想……你们不是要……”
好家伙,冯云心中直呼好家伙。
感情你以为我们要3劈你?
我都没往哪儿想,姑娘你的思维还挺开放?
待她将纱袍重新披上,珈兰开口道:“你的精神感知能力极强,探查一下,这个识海世界中,除了我们外,是否还有别的神识?”
冯云讶然:“别的神识?”
珈兰点点头:“你的识海世界很奇怪,范围太大了,我曾经向一个方向飞行了一天一夜,都未能到达边界。”
“但我隐隐能感觉到,有个极为庞大的神念,散布在你的识海中。”
“就算全盛时期的我,与这神念相比,都渺小如蝼蚁。”
“我猜测,这识海世界可能并不属于你,是有人寄存在你体内。”
冯云呼吸一窒,珈兰、大日剑、雷殛、寄存的识海、陌生的神念……好家伙,你们看上我啥?在我体内养蛊呢?
扎尔花犹豫片刻,道:“其实第一次来你梦境,我就察觉到,你的识海中有三道极强的气息。”
“你是其一,我听殿下说起过你,圣教的三阶英灵,前些天在京城闹出大动静。”
“其二应该是你胸口的这把剑,它威力极强,堪称绝世神兵,将你魔性的一面封印住了。”
“还有一道气息,我与你的感受一样,宏大、缥缈、不可捉摸,又无处不在。这感觉,就像我们被他包围着。”
冯云有点懵:“你们在说什么?”
珈兰抬手一挥,扎尔花的身影也从识海中消失了。
他深深地看了冯云一眼:“先前我不确定,是否探查有误,现在有这丫头的辅证,我可以确信,有人在你身上做局。”
“一个肉体凡胎,何德何能,召唤本座的英灵上身?”
“毫无修行经验,识海却浩瀚无边,在圣教的修行体系中,识海的范围广阔,意味着三阶之后必能修出高位格的极境,你何德何能,你配吗?”
珈兰酸溜溜地说。
冯云傲然道:“那是我气运泼天,欧皇附体。”
“小子,你要当心了。墨台和西门庆安肯定知道你身上不对劲,但他们没有对你透漏过,说明他们在你身上也有所图谋。”
冯云心中一沉:“不至于吧?他们两位二品大佬,矗立在修真界顶端的存在,图我什么?”
“暂时不明。不过我这里有一个思路。”
珈兰想双臂抱在胸前,但被大日剑卡住,只能作罢。
“还记得第一次进入墨台的极境么?”
冯云点点头,那次的墨台博士又大又软又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轻而易举就突入了墨台的极境中,但现实情况是,极境不可能被外人侵入,除非主人允许。”
“你不仅进入了她的极境,还改变了极境的布局,令她跌境大跌。”
冯云若有所思,对啊,这些二品三品大佬都将极境传得神乎其神,怎么可能被他一个皮皮虾轻易变动?
“终于反应过来了?如果极境的诸多规则真得对你无效,那届时进入犹上境后,就有意思多了。”
珈兰桀桀笑道。
冯云则眉头微蹙,心中的阴霾又深了一层。
识海世界的千万璀璨灯火,依旧静谧安详。
第73章 余飞龙
大罗京城的布局规整有序,东西方向宽达一百余里,南北长达一百五十余里,是整个天下罕有的巨城。
皇宫、内城、外城、坊市,层层排开,建筑风格分明。
坐北望南的皇宫,琉璃金顶与朱红色的宫墙交相辉映,每一座大殿都笼罩着一层结界,将大罗建安皇帝庇护其中。
而内城则是诸公与贵族们的居所,还有大大小小的行政职能机构,白砖青瓦,肃穆庄重。
外城范围最广,居住人口最多,而且呈现一个明显的过渡。越靠近内城,建筑越气派,如沋河花街两岸的风月场所。距离内城远的,则黯淡了许多,治安也差了些。
至于坊市,则是贩夫走卒平民百姓汇聚的地方,这里鱼龙混杂,地下势力错综复杂,充斥着各种恶霸地痞。
坊市东南隅的方位,新开了一家赌场,今日是营业的第五天,赌场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能在京城内开赌庄的人,莫不是手段通天之辈,这里不仅要打点好上头的关系,还得防备同行背地里捅刀。
地下赌庄油水大不假,但市场早已被瓜分完毕,想在坊市新开一间赌庄,难于上青天。
不少人都猜想,这座赌庄不出三天,就会有赌客输红眼闹事,然后唤来一众地痞流氓,一顿打砸抢掠,可能还回留下几条人命,最后关门了事。
当然,这赌客和来打砸闹事的人,都是另外几家赌庄的人冒充的,目的就是寻衅挑事,让你营业不成。
先前也有试图在坊市的赌博行业分一杯羹的人,皆是被这般手段折腾了两三回,便关门了事。
这家名叫‘飞隆’的赌庄也遭受了如此待遇,但它非但没有停业,反而不知用了何种手段,附近几家赌庄纷纷闭店,老板都带着小姨子跑路了。
现在飞隆赌庄是东南坊市里唯一一家赌庄,八方赌客来此一掷千金,庄家日进斗金不成问题。
此时,赌庄老板余飞龙,站在三楼栏杆旁,俯视着赌庄里赌红眼的客人们,嘴角不禁扬起笑意。
这生意来钱不仅快,还安全,比先前与内城的大人物打交道舒服多了。
前些天,内城传来消息,今后不必再打交道。
余飞龙开始还有些失望,但自从赌庄生意稳定后,他反而庆幸起来。
自己这算是功成名就,全身而退了?
为大人物做事,总得提心吊胆,生怕出纰漏,哪有现在自己当土皇帝来得舒坦?
想到这里,余飞龙脸上笑意更深,招呼身旁的跟班们道:“你们在这里盯着,我也下去玩玩,完事带你们去花街消遣。”
跟班们眼睛一亮,忙不迭表决心:“龙爷尽管放心。”
……
与此同时。
飞隆赌庄的房顶,一道身着夜行衣的身影,脚尖在屋脊上轻轻一点,便飘出丈余远。
黑影在赌庄的最高处停下,坊市不如花街那般灯火璀璨,他的身影与夜色完美交融在一起。
黑影拉下面罩,吐出一口浊气,自语道:
“曹温禹送来的天材地宝,质量确实不如硕亲王那株灵芝,但胜在数量多。十二正经淬炼完毕,意味着吞魔炼体诀的第一层修炼成功,我现在的气力,与七品炼体境武者无异。”
他神识内敛,内窥己身,眼前浮现出一道人体的脉络虚影。
十二条主脉络金光璀璨,犹如金线,无尽生机流转其中。
“接下来便是淬炼奇经八脉了。”
冯云神色突然垮下来,愁苦道:“淬炼十二正经,消耗了海量的天材地宝,奇经八脉只会更难。”
“得想办法再搞一些灵气充沛的宝物来。”
识海中,珈兰沉吟片刻,刚想传言,便被冯云打断。
“你闭嘴,我知道进犹上境先找回言灵。”
珈兰讪讪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堂堂三阶英灵,此刻竟有股壮士暮年的悲凉,毫无人权可言。
冯云将面罩重新戴上,身子顺着屋檐倒悬下来,透过窗户看进去,眼前正是他此次行动目标的房间。
他观察了一番房中布置,提前熟悉场地。
然后躺在屋顶,仰头看着夜空,同时等候目标出现。
识海中,珈兰传音道:“你为何对血魂丹之事如此执着?”
冯云沉默片刻:“没话可说的时候,你不用刻意找话题,没话找话只会更尴尬。”
珈兰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克制。
“我是觉得,此事层次太高,你人微言轻,别将自己陷进去。”
“那些女子和孩子太可怜了,我无法做到置之不理。”冯云说道。
“天下可怜人多了,你帮得过来么?”
“帮不过来,但若被我遇到的不平事,我一定会出手。”
冯云深沉道:“有一位大侠说过,能力越强,责任越大。”
“哪位大侠?”
“蜘蛛侠。”
“别欺负我见识少,蜘蛛只能成精,成不了大侠。”珈兰不满道。
“那确实是你孤陋寡闻了,在我的家乡,有手腕能喷出蛛丝的蜘蛛侠,有浑身披着铠甲的钢铁侠,还有内裤外穿的超人。”
“你的家乡尽是些奇葩。”
冯云没有反驳他,不同的世界,解释起来太困难了。
就像他看待格物院的师兄师姐们,也觉得是一群奇葩。
冯云突然想到,他前世的电脑里,不仅存着漫威超级英雄电影,还有很多岛国动作片。
床下有一大箱珍藏版有料写真集。
不知道家人如何处理他的遗物。
万一被发现,他岂不是得社死?
算了,反正他人已经死了,社死不社死的,已经不重要了。
冯云此时思维发散,脑洞天马行空。
此刻他竟涌出一股思念家乡亲人小伙伴的乡愁来。
这时,冯云听到屋内传来动静。
他悄悄俯下身,半截身子倒悬在屋檐下。
只见一名体格壮硕的男子,在一名模样妖娆的女子的搀扶下,走进房间中。
“龙爷今晚手气真好,赢了那么多银子。”
女子将男子搀扶到床边,估摸着是喝酒了,男子已然有了醉态。
“龙爷?”
想来就是余飞龙了,冯云暗忖道。
他回到屋顶,正准备动手,突然听到一阵咯吱咯吱的摇床声。
冯云:……
珈兰:……
“要不用威压吓他一吓?”珈兰的坏心思上来了,献出一计。
“这余飞龙并非圣教修士,也不是根众,威压有用吗?”
“如我所言,只能吓他一跳,威慑力不如队圣教修士那般直达心扉。”
“那也足够了。”
冯云扬起嘴角,静静等候,打算在余飞龙情至深处时,突然出现。
节目效果一定能拉满。
不一会儿,他笑不出来了。
“都快一个时辰,还没完事吗?”
“情报上说,余飞龙是七品武者,同为武者,把四品的李谦甩了十条街啊。”
冯云一阵无语。
第74章 你太阴了
“快好了?”
只听余飞龙发出一声销魂的闷哼。
冯云从屋檐翻身下来,站在窗台上,喊了一声:“嘿。”
同时瞳孔中闪过一丝猩红色的光芒,一缕神识如针般朝余飞龙刺去。
余飞龙回头看来,眼前的景象幻化了,呈一片尸山血海,连天空都呈现刺眼的骇人的红色。
那由死人的残肢断臂堆成的小山上,矗立着一道魔影,魔影的红发如火焰般缭绕着,双目没有眼白,眼眶里充斥着血般的殷红。
它张开血盆大口,捧起一颗头颅咬碎。
鲜血和碎肉顺着魔影的嘴角淌下,如蛇般的舌头顺着嘴唇舔了一圈,它俯视着余飞龙,露出可怖的笑容。
余飞龙眼中透出惊恐,这种恐惧不是他目睹了这番恐怖的景象,而是他正身处这血腥的修罗杀场中。
那道恶鬼般的身影,也许下一刻就回扑过来,将他撕成碎片。
余飞龙惨叫一声,想逃走,却无路可逃,周围全是累累尸骸,他的双腿被血水埋没,身体直往下陷。
根本无路可逃。
下一刻,眼前的幻象消失了。
余飞龙浑身一软,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就侧身倒下。
他还清醒着,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盯着那名站在窗台上的黑衣男子,弱小可怜又无助。
还清醒的那名女子尖叫一声,趴在床上瑟瑟发抖。
守在门外的几名跟班听到女子异样的惨叫,推门而入,看到自家老大中毒般一动不动。
那名女子指了指窗口,跟班们望去,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夜行服的人影从窗口跳进来。
“什么人?竟敢来我们飞隆赌庄闹事?”
“上,拿下他。”
几名跟班怪叫着扑上去。
冯云跃跃欲试,淬炼完十二正经后的他,刚好拿这几人练练手。
一人握拳直奔冯云面门而来,冯云挫身一躲,一记上勾拳,打在他下巴上。
这人身体被带起,双脚离地近半丈高。
冯云身子一拧,带动全身力气,抬脚踹在他的腹部。
这名跟班像被攻城锤撞上,身体嗖得倒飞出去,咚得一声撞在墙上,呈一个‘大’字滑落下来。
冯云一喜,现在这一身横力,足以吊打未踏入修行界的凡人。
七品武者,听起来是个弱鸡,但强弱都是相对的。
对与普通人而言,七品武者几乎是无敌的存在,这也是为何余飞龙能短时间内,镇住几个试图捣乱的同行。
又有一人握拳砸来,但他的动作在冯云看来,实在太慢了。
这次冯云没有躲避,也握拳迎上。
嘭。
拳锋相碰,这名跟班的拳头,已然变形,指骨尽裂。
他捂着手,惨叫着退去。
剩下一人左右看了看,同伴皆被放倒,狞声道:“你给我等着!老大挺住,我去叫人。”
这就跑路了?
冯云一阵无语。
他来到余飞龙身旁,抬脚踢了踢,见他没什么反应,对那名女子道:“给他把裤子提起来。”
同时在识海内传音道:“威压对他的效果这么好?我只想吓他一跳。”
“这货胆子太小,吓破胆了吧?”珈兰懒洋洋道。
冯云侧耳细听,外面走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他抓住余飞龙,这一百六十多斤的男人在他手中轻如无物,顺着窗台重新爬到屋顶。
余飞龙狠狠瞪着冯云,气若游丝道:“你等着,我的手下会救我,然后将你碎尸万段。”
下边屋内有人声传来。
“老大不见了?被那黑衣人抓走了?”
“估计是其他几家赌庄的老板,请品秩内高手下的手。”
“我就说老大太狂,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怎么办?”
“老大没了……要不我们分钱跑路吧?”
一时间无人言语,这句话将每个人心中的欲望撩起。
不知谁喊了一声:“老大死了,大家分钱散伙了。”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又作鸟兽散。
余飞龙:???
冯云想笑,但他忍住了。
还有正事要问,不能破坏现在这严肃的氛围。
这时,余飞龙从威压的影响中缓过来,他身形暴起,连续三拳砸在冯云胸口,拳拳到肉,后背处的夜行衣瞬间炸开三个洞。
冯云捂住胸口,胸中一阵气血翻涌。
“不知你方才用了何种手段,令我身体无力,现在我恢复过来,咱们真刀真枪干一架。”
余飞龙甩了甩拳头,狞笑道。
冯云也有些期待,淬炼完十二正经的他,是否能与同等级的武者过招。
其实他完全可以具现出雷殛,赏这余飞龙一发子弹。
雷殛连相当于五品武者的血奴都能轰碎,对四品强者也能造成有效杀伤,对付一个七品的余飞龙,有种大炮轰蚊子的既视感。
但雷殛的缺点也很致命——对气血消耗太大。
冯云估算过,以他现在自身的气血,顶多开出八枪,就得被掏空。
雷殛八连后,他就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提升自身战力,才是根本。
他对着余飞龙勾勾手指,挑衅道:“你过来啊!”
余飞龙脸色阴沉,猛地踏步而上,一出手,就是一记狠辣的鞭腿。
空气都被抽出嗡嗡的声响。
冯云左臂伸起格挡,右手握拳,往前迈出一步,右拳头直击余飞龙的咽喉。
砰。
冯云的左臂与余飞龙的右腿相撞,一阵剧痛传来。
他咬牙挺身,右拳以更猛的力道冲去。
余飞龙低头颔首,用下巴护住脆弱的喉结,同时拍出一掌,卸去冯云这一拳之力。
他哈哈一笑:“滋味不好受吧?老子专练腿法。”
冯云摇了摇手臂,左手小臂血肉模糊。
武者之间的战斗,就是如此简单粗暴,一上手就是杀人技。
冯云吃了个闷亏,却战意旺盛。
他双拳合一,猛地跃起,双臂高高抡起,借着下落的势头和浑身重量,朝余飞龙砸去。
这势大力猛的一拳,被余飞龙接下,他右臂一挑,左手握拳砸向冯云胸口。
半空中的冯云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往后倾斜,堪堪躲过这一拳。
余飞龙一拳落空,拳势的后摇令他身体前倾。
冯云扣住他的肩膀,顺着他的脊背,滚到身后。
猛地抬腿,对准余飞龙裆下就是一脚。
“卑鄙!”
余飞龙察觉到挡下有恶风袭来,但他无法抹平方才那一拳的余势,根本来不及躲闪。
他双腿猛地一夹,试图将冯云的腿夹住。
但冯云似乎早已预判到他的动作,左腿临近他裆部之际,猛地往下一踏,身体借着这股冲劲,腾空而起。
右脚凌厉抽出,直奔余飞龙太阳穴。
嘭得一声。
余飞龙整个身子被踢得倒转过来,头下脚上,脑袋重重磕在瓦片上,碎瓦四处崩裂。
冯云的脚高高抬起,以力劈华山之势,重重落下。
这一脚,正中余飞龙的裆部。
势大力沉的力道,令他半颗脑袋都插进屋顶的瓦泥中。
余飞龙的脸唰得白了,捂住裆,嘶嘶直吸凉气。
他强忍剧痛,抬手道:
“不打了……碎了,我投降。”
“打人不打脸,踢人不踢裆,你太阴了。”
第75章 可是我不原谅你
此时余飞龙以一个极度羞耻的姿势趴在屋顶。
双腿跪地,臀部高高翘起,脸贴在凹凸不平的瓦楞上,双手捂住裆部,眼中泪水连连。
冯云呼出一口浊气,目光戒备,浑身紧绷,随时准备再补一脚。
“管你什么不打脸,不踢裆的,能打赢你就行了。”
“你……你不讲武德。”余飞龙恨恨道。
男人最脆弱的地方遭受如此重击,若非他是炼体境武者,寻常人恐怕已蛋碎一地。
现在只求小兄弟还能站起来,别被踢坏。
我又不是纯粹武者,不讲武德又怎样……冯云见他确实失去战力,便准备拉下面罩。
余飞龙慌忙将脸埋进瓦片中,忙不迭道:“别让我看到你的脸,规矩我懂,看到你的脸,你就得杀我灭口。”
冯云:???
“好,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他退后两步,具现出雷殛,对准余飞龙。
余飞龙睁大眼,诧异道:“可凭空具现出神兵,您是圣教的大人?”
他转瞬哭丧着脸:“您若提前亮明身份,飞龙定会乖乖配合,您何必拿飞龙开涮。”
同时强忍剧痛,调整姿势,跪在冯云面前。
冯云闻言,脑子飞快转动,说道:
“本座问你什么,你答什么,有半句虚言,本座喝干你的血。”
“一定。”
余飞龙浑身一颤。
圣教修者每个月都有嗜血欲望,这他是清楚的,虽然他们可以服用丹药缓解欲望,但不乏桀骜不驯之辈依旧保有生吞血肉的癖好。
他静默等待,顾不得裆下疼痛,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等了一会,却不见这位圣教大人发问。
“大人?”
“闭嘴,本座在聆听真神的传讯。”冯云装作神棍道。
“真神说,你有罪,无数女子被你掳走,与家人分离……”
余飞龙暗叫一声不好,果然是为此事而来。
“你罪大恶极,现在,说出你的罪行,然后忏悔吧,若诚心悔过,真神可宽恕你。”
冯云将雷殛抵在余飞龙的头盖骨上,手指已扣在扳机中。
余飞龙战战兢兢道:“小的确实做过掳掠民女之事,但小人自觉是帮她们去享福了……”
“嗯?”
“大人有所不知,命令小的做这事的大人物,万般叮嘱要低调行事。因此小的都是寻那些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女子,或者饥民流民中的女子,她们就算不见了,也不会有人过问,就当是死在某处。”
“我想,内城的大人物们虽然喜怒无常,但好歹能让那些女子吃饱饭,不至于饿死。”
确实不会让她们饿死,但像牲畜一样被圈养着,沦为生育工具,还不如一死了之。
冯云阴郁地想道。
“你刚说内城,内城是诸公和贵族的居所,你如何将她们带进去?”
“地道。大人物们专门修建了一条密道,可供小的带人出入。”
“密道通往何处?”
“不知。小的只是把人抓住带进密道中,到密道尽头,把人放下就离开了。”
“密道入口呢?”
“在内城外的环城河,西南角第一个排水口中。进去后直走,遇到转弯处不要转,可将石壁推开。”
“平日可有人把手?”
“无人看守,平日也没人会去那边。”
冯云一个接一个问题抛出来,谈话节奏十分紧凑,根本不给余飞龙思考的时间。
这是审讯中的一个小技巧,通过不断问题,来给受审者以压迫感。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抓人,抓了多少?”
“建安六年,大概一千人。”
建安六年?冯云心中默念。
今年是建安十九年,这算下来已经持续了十三年,与郑康明所说的时间、冯家开始富贵的时间,都能吻合上。
“谁负责与你接头?”
“一位戴面具的圣教大人,我不知道他是何身份,也没见过他的长相。他命我抓人,一个人十两银子,每抓够十个,就有一张银票从钱庄寄来……”
原来十两银子,就能买断一个女孩的人生啊。
冯云心中一阵悲凉。
“你可知道,那些女子,被抓去做什么?”
余飞龙摇摇头:“不知,但不难猜,大人物嘛,有点特殊癖好很正常,万一这些女子讨得大人物们欢心,她们也就飞黄腾达了。”
冯云默默攥紧雷殛,骨节泛白。
在这个庞大的计划中,这些小人物们都只负责自己的那一环节,对整体计划并不知情。
余飞龙不知道这些女孩子是被抓去当做生育机器。
老爹不知道他通过商贸运送到大罗全境的药丸有何用途。
百姓们不知道吃下这丹药,会有何结后果。
但若事发,这些人统统可以被舍弃。
而背后的大人物,依旧隐藏在暗处,继续散布邪恶,侵蚀大罗的国运。
“好了,谢谢你的配合,本座知道了。”冯云淡淡地说。
“大人,真神原谅我了吗?”余飞龙跪在地上,仰起脸,希冀道。
“原谅你了。”
冯云拉下面罩,露出温和笑容。
下一刻,他扣下雷殛的扳机。
一声巨响。
在月亮的剪影下,余飞龙的头颅炸裂,无头的尸身左右晃了晃,栽倒下去。
顺着倾斜的屋檐,骨碌碌滚落。
冯云收回雷殛,双手垂落,脸上沾了星星点点的鲜血。
“可是我不原谅你。”
……
内城西南角。
沋河东西贯穿大罗京城,将内城与外城分隔开。
工匠又在内城城墙外,开挖护城河,将沋河水引入其中。
这护城河既可作为内、外城的分割线,也承担了内城的排水排污功能。
夜幕下,护城河的水面呈现黑钻般的深黑色
冯云蹲在外城一侧的大柳树上,借着枝条遮挡身形。
他已确定好密道入口的下水口的位置。
趁着巡防守卫刚刚巡过这边,他如一条灵活的鱼儿般,从树上跳下,一头扎进河水中。
好在他还记得前世游泳的技巧,而这一世的冯云是个旱鸭子。
他游到那座排水口旁,排水口呈圆形,一人多高,一半没入水中,呈一个倾斜向下的角度。
“真黑。”
冯云摸黑往里走了一段距离,脚边只有涓涓水流,果然遇到了下水道转弯的地方。
此时他面前是一块巨大的石头。
“应该是这里了。”
冯云伸手一推,只察觉到石壁有一丝晃动。
若非他吞魔炼体诀第一重练成,根本无法将之撼动。
他使出浑身力气,石壁在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中豁然洞开。
一条甬道暴露出来,甬道两侧镶嵌着用来照明的荧石,散发出冰蓝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