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吞魔炼体诀》
西门庆安继续说道:
“那位真神灭杀强敌后,肉身消弭,戒律、言灵、具现神兵封存在极境中,保留下来,成为犹上境。”
“极境,是圣教三阶以上强者才能领悟出的神通,观想出一方世界,越细致,越真实,对修为提升越大。同品级之间,拥有极境的修者,对未能领悟出极境的,拥有近乎碾压般的优势。”
“三百年前那场灭世之战后,其他修行体系的强者,也意识到极境的强势,纷纷研究极境的修炼,除了武者。”
冯云深以为然,武者的属性点全加体能,莽就完事了,极境这种费心费力的技术活,粗鄙的武者耍不来。
看看钢铁直女罗小花和耿直如斯吕余律就知道了。
“我打不过墨台博士的原因,正是因为我未能领悟极境,而墨台博士的太虚极境,堪称当世第一极境。”
冯云:???
就这?当世第一?确定没搞笑?
墨台博士花了一百多年领悟出的小宇宙,明明就是错的,在他一番纠正后,才重回正轨。
不过,西门庆安似乎不知道墨台博士跌境了。
冯云也不打算告诉他,他才不当二五仔,背刺阿姨。
“话题回到犹上境。”西门庆安温和道。
“那位一阶真神肉身消弭后,将所有言灵、戒律、威能、具现神兵等等神通,都留在了犹上境。现在的圣教修者们,在各境界领悟出的神通,皆出自犹上境。”
“犹上境,便是圣教的宝藏,也是圣教最大的倚仗。”
冯云思索道:“听您的意思,是言灵、戒律等神通,选择圣教修士,而非圣教修士自行领悟?”
“说对了一半。”西门庆安笑道:“新晋的阶位教徒,也可自行领悟各境界神通。他们死后,所持有的具现神兵、言灵、戒律,将回到犹上境,待下一位有缘者召出。”
这听起来,有点像众筹!众人拾柴火焰高,是兄弟就加入圣教,大家齐心协力,众筹出一名一阶强者?
冯云心中暗忖。
“这也是其他体系修者,敌视圣教的原因之一。别的体系,譬如道门,修道者吞吐天地灵气,吸纳日月精华,将天地元力化为己用。道门修士尸解后,自身真元将化作天地灵气,归还世界。如此循环,生生不息,维持平衡。”
“而圣教修者,自成一脉,我们掠夺气血、资源、气运、人口,只为壮大己身,每多一名圣教修者,就意味着圣教从这个世界掠夺来一份力量,永不归还。”
嘶……听起来,很像癌症啊!
癌细胞不断蚕食患者的健康,浸润到健康组织中,与之争夺养分,癌肿瘤越强,患者就越虚弱。
而圣教,就是这个世界的癌细胞!
难怪其他体系都要针对你,这波不亏啊老铁。
“这三百年间,犹上境每隔六十年开启一次,入口随机出现在有圣教修者的地方,有意思的是,这次犹上境的入口,会出现在大罗境内。”
“这也是西圣教不得不派遣使者觐见陛下的原因,犹上境是遍布奇遇的玄妙之地,西圣教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甚至东土的隐世宗门也会出手,试图分一杯羹。犹上境内的戒律、言灵、具现神兵,对每个体系的修者而言,都是莫大的诱惑。”
“就看西圣教和大罗朝廷,是否能达成协议。”
冯云抚着下巴,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沉吟道:“主教大人为何要告诉我这等隐秘?”
西门庆安笑了笑:“我希望你进入犹上境,去抢夺机缘。”
冯云心里咯噔一下,果真怕什么来什么。
在京城,他吃穿不愁,有师姐师兄罩,有花魁娘子睡,还有家人小伙伴,有二品阿姨撑腰,优哉游哉。
犹上境听起来确实不错,但两世为人的人生经验告诉他:机遇与危机并存!
在前世,叫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
这一世,则是有命无运,有运无命。
冯云脱口而出:“不去,打死不去。”
西门庆安楞了一下:“为何拒绝?”
“在那犹上境,势必会遇上西圣教的强者,他们得知我是您的麾下,不得搞死我?”
“不会,五阶以上,无法进入犹上境,面对五阶以下的敌人,以你的天赋,活下来的几率至少九成八!”
“才九成八?四舍五入和送死有什么区别!不去!”冯云斩钉截铁道。
这一刻,他恪守苟道,稳健如斯。
西门庆安捏了捏眉心,无奈笑道:“你不妨和珈兰前辈沟通一番,自会明了。”
冯云将信将疑,在识海中唤来珈兰。
“主人,去,这犹上境一定要去!”珈兰焦急道。
“嗯?”
“我的戒律、言灵、还有刀,都遗留在犹上境,只要能拿回来,我的修为会恢复一大截。”
“然后就找机会做掉我?”
“没错!啊……不不不,我没有,我不是,别胡说……啊啊啊……”
冯云直接催动大日剑诀,给珈兰来一套大保健。
“拿回你的神通,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的就是你的,你我二位一体,不分彼此。”珈兰瘫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我知道,你还为小垟村那丫头耿耿于怀,归根结底,是你太弱。你若是真正的三阶强者,那丫头就不会死。”
珈兰梗着脖子,一幅视死如归的神情。
但冯云没有催动大日剑诀,神情平静地令珈兰感到心悸,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片刻,冯云退出识海,对西门庆安说道:“我去。”
“很好,我相信墨台博士也希望你进入犹上境。”西门庆安点点头。
“犹上境的事,我们暂且达成一致。接下来是第二件事。”
西门庆安伸手一招,一本典籍从藏书阁最高处那一层飞下来,飘落在冯云面前。
“吞魔炼体决?”冯云看着书封念道。
“我希望你修行这本功法。”
冯云皱了皱眉:“名字如此骇人,不会是什么邪魔歪道吧?这炼体决,是淬炼肉身的功法?岂不是和粗鄙的武者一样了?”
“三百年前的圣教修者,只需吞食血肉,就可增加修为,多半状如妖魔,神态癫狂。近三百年来,圣教的修行体系进步良多,我辈修士,也会修习一门契合自身的玄功。言灵、戒律、具现神兵,虽然神异,但同境相杀时,这些终归锦上添花罢了”
“珈兰前辈的言灵是‘噬’,千年来罕有的一字言灵,配合这本《吞魔炼体决》,效果极佳。”
“一字言灵?”
“言灵,顾名思义,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字数越少,威力越强。珈兰前辈在三百年前,位列六大魔将之一,便是凭这噬字言灵之威,在世间纵横捭阖,罕有敌手。”
识海中,珈兰听得一阵心酸:兄弟,你懂我!
他恨不得冲出识海,与西门庆安称兄道弟,把酒言欢。
而不是被压制在这小子的识海里,承受大宝剑灼身之痛。
第47章 耿直如斯吕余律
“这个功法的奥妙之处,能以吞噬而来的力量,强化经脉窍穴。与伽兰前辈的言灵配合极佳。只要修成此功,再于犹上境中找回噬字言灵,我敢断言,就算隐世宗门重现,你也会是同代中的翘楚。”
冯云将这本功法扔进格物令,对西门庆安的话持半怀疑态度。
毕竟前世还是社畜时,没少吃领导画的大饼。
什么天骄翘楚,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只有苟住了,才值得炫耀。
万一半路夭折,全部归零,就什么也没了。
“谢主教大人,我回去后细细研究。”冯云敷衍一声。
西门庆安也不在意,呵呵笑道:“我是最不可能害你的人。若不放心,可以让墨台博士帮你把关。”
嘶……冯云心中吸了一口凉气,看来西门庆安和墨台博士早有勾连,已经将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两位二品大佬联手布局,他似乎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冯云端端正正行了一揖,苦涩道:
“主教大人用心良苦,晚辈受教了。”
既然无法反抗,不如尽情享受。
“还有一个小问题。”
“您请讲。”
“描述一下你的识海。”
“呈一座城池,热闹繁华,充满人间烟火气,且无边无际。”
西门庆安的瞳孔闪过一线亮光,直直地盯着冯云,仿佛要将他看穿。
冯云意识到,西门庆安在对他施加威压,以二阶强者的威压,强迫他坦诚相告。
他倔强地昂起头,望着那双幽深的双眼,像在凝视深渊。
良久,西门庆安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有何异常?”冯云不解。
先前吴尘子得知他的识海无边无际时,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西门庆安温和道:“一般而言,识海的范围足够大,是修成极境的前置条件之一。不必在意,现在考虑这些,对你而言还太早。”
冯云哦了一声,大佬的思维太跳跃,他一时半会跟不上节奏,很正常。
“好了,该让你知道的事,已经告诉你了,好好准备吧。”
西门庆安摆摆手,示意冯云可以离开。
冯云刚一转身,腰间的格物令一阵颤抖,几团泛黄的纸团从中蹿出。
它们在半空中自动抚平,飘到西门庆安手中。
“藏书阁的资料,未经允许,不得带出。”西门庆安晃了晃手中的赃物,微笑道:“下不为例。”
冯云嘿嘿一笑,挠了挠头,绕过一排排书架,扯呼跑路。
西门庆安瞥了眼被撕下来的书页,闭目思索一番,唤道:“郢九。”
一道披着猩红色教士长袍的身影闪现在他身后。
“找到阴阳公,让他滚出京城。”
“领命。”
……
冯云离开东圣教总坛,慢悠悠往家的方向走。
一路上,伽兰都在识海中叽叽喳喳。
“主人,犹上境一定要去,找回我的言灵,不亏,再找到我的戒律,血赚,如果运气好,能寻回我的刀,那咱们就直接起飞,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机会难得,六十年才开启一次,错过了就得再等六十年。”
“那个叫西门庆安的小子对你真心不错,比墨台那娘们好多了。”
冯云听得脑壳一阵抽痛,催动大日剑诀,一套大保健让伽兰安静下来。
他始终坚信,命运中所有的馈赠,都暗中标好了价码。
任凭西门庆安口绽莲花,他都无法百分之百相信他。
还是得回格物院请教墨台博士。
临近胡同,冯云看到一个蓄着大胡子的魁梧身影杵在路口,正翘首张望着。
“吕大人?”冯云唤道。
面红如枣的吕余律眼睛一亮,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咧嘴道:“冯先生。”
冯云默认吕余律方才脸抽的那一下,是在对自己微笑。
“吕大人是在等我?”冯云纳闷,他才来老宅不到一天,吕余律就找上门了?
“江湖救急。”吕余律沉声道。
“走,去家里喝杯茶。”冯云领着他往家走去。
吕余律望着破败的胡同,粗声道:“冯先生怎么搬到这地方了?”
冯云白了他一眼:“我家咋没落的你心里没数?”
吕余律嘿嘿一笑:“得罪,得罪。”
到家门口,冯云推开门,看到那只花公鸡正骑在一只小母鸡身上燃烧激情。
他一脚将它们踹开,花公鸡冲着他咯咯咯地叫了几声扑扇着翅膀,以示不满。
“再叫把你炖了。”冯云瞪眼。
他为吕余律倒了一杯茶,道:“何事如此着急?”
吕余律叹息一声:“硕亲王的独女,安平郡主,半旬前自缢身亡。硕亲王一时无法接受,上书陛下,请陛下为他做主。”
“陛下将此事交予刑部,尚书大人派御史察前去调查,可安平郡主的的确确是自杀。硕亲王不信,将刑部派去查案的同僚一顿杖责,打了个半死。”
“今日,硕亲王身披素缟,扛棺入朝,跪在金銮殿前,求陛下为他主持公道。当时陛下正在接见西域来使,硕亲王这么一闹,险些被外邦人看了笑话。”
“事后陛下将尚书大人召来,当着硕亲王的面,一顿臭骂,尚书大人回衙门又将我一顿斥责,命我七天之内破案,我……唉。”
冯云斜着眼看着他:(¬_¬)ノ
吕余律被看得有些尴尬,端起茶水小口抿着,眼神闪闪躲躲。
耿直如斯吕大人,真不上道……冯云慢条斯理道:“你来求我办事,是代表你个人,还是代表刑部衙门?”
“什么意思?”吕余律不解。
“我帮你,可以,但不能白帮,大家都很忙的。”冯云一阵无语。
吕余律恍然大悟,在怀中一阵摸索,掏出几粒碎银,递到冯云面前:“吕某为官廉洁,身上就这么点银子,你先拿着,若嫌少,等回头发了月俸,再补给你。”
冯云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心中暗骂:粗鄙武夫!
“这事现在谁最着急?”
“我啊!”
“除了你呢?”
“嗯……尚书大人。”
“你回去找闫鹤之,就说此事错综复杂,需要请格物院的高人出马,得申一笔银子,当做酬劳。这么大的事,先要个一千两,不过分。”
“啊这……万一咱破不了案呢?”
“嗨,不必担心,用你家尚书大人的话说,硕亲王找陛下讨要公道,咱们给他公道,至于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冯云谆谆教导道。
吕余律神情纠结。
“陛下当着硕亲王的面,将严大人责骂一顿,本身就是做给硕亲王看戏的。同理,严大人骂你,也是做给陛下看,明白了吗?”
吕余律啊你做官的情商太低了,难怪一天尽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时,冯征和孙婉茹一脸喜色地进门。
冯征推了一架板车,车上码着几条长桌长凳,还有一口大黑锅。
孙婉茹则大兜小兜提着各种调味品。
这是他们为摆面摊所准备的。
老爹和正娘干劲十足啊……冯云起身拍拍手:“吕大人吃过饭没?”
吕余律满面愁容:“压力甚大,未有胃口。”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来,我下面给你吃!”
第48章 只要脸皮够厚
刺啦一声。
沸油泼在辣面、芝麻、蒜苗等调料上,勾人的香味飘满小院。
然后便是竹筷与瓷碗大动干戈的声响,以及吸溜面条的声音。
“吕大人,我下的面好吃吗?”
“好吃,从未吃过如此美味!”
“好吃你就多吃点!”
冯云方才从和面开始,一步一步给正娘和老爹传授油泼面的制作方法,做好后,直接给吕余律品尝。
老爹一家人说好吃,大概是因为家里最近吃食实在寡淡无味,样本过少,不具有代表性。
吕余律若觉得好吃,那就说明这面条在这个世界上也有市场。
冯云、老爹、正娘围在吕余律身前,看他大快朵颐的模样,纷纷露出姨母笑。
就像在看一头胃口极佳,长势喜人的猪。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吕余律食量太大。
已经是第五碗了,这厮吸溜面条的速度还不见露出颓势。
吕余律正准备要第六碗时,冯云黑着脸从他手里抢过碗筷,道:“十文一碗,掏钱!”
“我就这点碎银……”
冯云劈手从吕余律手中夺来,掂了掂,道:“这些银子就算你预存的面钱了。”
然后顺手丢给老爹。
冯征和孙婉茹眉开眼笑,没想到面摊还未正式出摊,就有了第一笔收入。
吕余律恋恋不舍地望着锅,被冯云推搡着向外走。
确认避开了老爹和正娘的耳目,冯云压低声音道:
“吃饱喝足了,赶紧回去找闫大人要银子,讨来银子咱们三七分。”
“啊这……不是说要请格物院的高人协助查案么?”
冯云白了他一眼:“高人就是我啊!”
“分公家的银子,这样好么?”吕余律忧心道。
冯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克制,克制。
“吕大人赌吗?”
“不赌。”
“贪吗?”
“两袖清风,公正廉洁。”
“嫖吗?”
“吕某怎可能去做这种事?”
冯云:……
“那你当官还有什么意思?”
“吕某身为武者,武心澄澈,忠君报国,顶天立地,不屑与那些尸位素餐的败类同流合污。”吕余律慷慨道。
冯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想,你在庙堂里,根本没有朋友吧?”
“这倒是,无聊时,也只能自己喝喝闷酒。”吕余律讪笑一声。
冯云拍了拍他的肩,谆谆教诲道:“在朝为官,不是看谁刚正不阿,而是要通人情世故。做人要留三分贪财好色,以防与世俗格格不入,懂了啵?”
“似懂非懂。”
“算了,等讨来银子,带你去喝喝花酒摇摇骰子,你就懂了。明日我人在格物院,届时来格物院寻我。”
冯云一把拍在吕余律背上,将他推出门,咣当一声,又将门关上。
这时冯征迎上来,喜笑颜开道:“云儿,方才那人是谁?食量好生了得。”
“刑部一个朋友,五品武者,身居员外郎一职。”
孙婉茹用围裙擦了擦手,对冯云难得展露笑颜:“云儿加入格物院后,接触的人都是大官了,正娘打小就知道,你以后有大出息!”
小时候嫌我累赘,恨不得把我丢井里的是谁……冯云摆摆手,随口应付:“都是正娘教诲有方。”
“云儿,正娘也下面给你吃,你尝尝正娘学了你几分手艺?”
“不了不了,让老爹尝吧,我怕腥,而且还得回格物院去。”
估计李谦等他消息都等不及了?
不过他在东圣教藏书阁并未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
冯云直接通过格物令向李谦传讯,让他御剑来京城接他回山。
虎战熊师兄的猊马不在,京城离无妄山有几十里路,冯云想回去委实不便。
以李谦的逼格,本不屑于当司机的。
奈何冯云和他利益相关,不得不黑着脸御剑而来。
“冯师弟,我现在的心情,又激动,又失落。”李谦踩在飞剑上,载着冯云自由地飞翔,逆风吼道。
“我既想尽快查清何人玷污了秋瑶清白,又觉得,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算了,孩子出生后,我养她们娘俩。”
秋瑶的清白还需要人玷污吗?你大概是没见她攒的那一沓银票,这车得开多少里程,才能攒那么多银子?
冯云没敢出声刺激李谦,怕他将自己从半空中丢下去,只在心中小声哔哔。
“这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冯云缩在李谦身后,以规避气流。
“与秋瑶谈过后,可以看出,幕后之人对她肚里的孩子极为重视,不可能放任不管,被你截胡。”
“你是说,这人还会出现?”
“没错,只要李师兄下点功夫,守在秋瑶身边,这人迟早会出现。”
“我懂了!”李谦庄重地点点头。
冯云盲猜李谦只记住了一句:守在秋瑶身边。
对舔狗而言,总要为自己找个理由,好心安理得地守在女神身边。
临近无妄山地界,冯云让李谦直接将自己带到山顶那座小院前。
刚一将冯云放下,李谦便催动飞剑,朝京城花街方向掠去,长啸一声:“秋瑶等我!”
冯云无奈地摇摇头,轻扣门上的铜环。
“博士,我有要事请教。”
冯云眼前的景象一阵扭曲变幻,像穿过一道五光十色的甬道。
下一瞬,他的身体已转移到那方小宇宙中。
墨台博士悬浮在小太阳旁,熊熊燃烧的日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耀眼的光芒,身体呈现出清晰地剪影,修长的身材无比曼妙。
她一挥手,太阳连同围绕在周围的几大行星倏然远去。
然后转身,向冯云飘来。
今日的墨台博士披着一袭翠色羽衣裙袍,裙下露出一节肌骨莹润的小腿,赤足白净细腻仿佛美玉雕成。
冯云不得不咬咬舌尖,好克制自己想讲骚话的冲动。
“何事?”
“今日我见到东圣教主教,西门庆安了。”
冯云将圣殿藏书阁中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讲述一遍,同时从格物令中掏出那本《吞魔炼体诀》。
墨台听完,嗤笑一声:“西门老贼,嘴上说将你让给我,看来还是按捺不住惜才之心。”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怪怪的?
“犹上境一事,原本我也想告知你,既然他已提过,那我就不多赘述。”
“您也想让我去?”
“格物院中,你的师兄师姐们,皆过五品,无法进入犹上境,只有你可以,所以,你必须去。”墨台不容置疑道。
“可是,我境界低微,去那地方,活下来的几率只有九成八,四舍五入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冯云处世原则之一:只要脸皮够厚,就能白嫖不少好处。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开始摆困难,准备提条件。
第49章 境界是缺失的?
墨台瞥了他一眼,这活了三百年的人精,瞬间识破他的意图,冷笑:
“你觉得有和我坐地起价的资格?要不我将大日剑收回来?”
冯云的脸唰得白了,连声道:“去,我去,别说是犹上境,就是刀山火海油锅炼狱,我冯云也义不容辞,肝脑涂地,为您,为格物院,献出我的一片热忱。”
墨台脸色稍稍缓和些:“派你去犹上境,与其他门派势力竞争,自然要为你做好万全准备。因为你代表着格物院,更代表了我。”
阿姨还是很宠我的……冯云稍稍安心了些。
“这本《吞魔炼体诀》,本就是我让西门庆安找给你的,西门老贼竟只字不提,想博你好感。”
“我插一句,西门主教多大岁数?”
“一百二十余岁。”
冯云脸色怪异起来,你三百多岁的欧巴桑叫一个一百多岁的晚辈为‘老贼’,可还行?
墨台扬起一根细长柳眉:“有何问题?”
“没问题。”冯云连忙抢答。
“距离犹上境开启,还有大约一个月时间,位置可能就在荒和山脉这十万群山的某处。在进入犹上境前,我希望你将这本功法修炼入门。”
“在犹上境内,找回伽兰的言灵为首要任务,其次,你的师兄师姐们也有想要的东西,届时他们会与你沟通。”
冯云甜甜一笑,讨好道:“您有什么想要的?”
“一段印记。”
“哈?”
墨台解释道:“我一直怀疑,现在各大修炼体系的境界,是残缺的。四品与三品之间差距过大,似乎有人以无上手段,将三品与四品间的联系打断。或者说,三品与四品之间,原本还有一个境界,现在这个境界被强行抽走。”
“怎么可能?这种事,谁能做到吗?”冯云震惊不已。
“你还记得西门庆安如何描述圣教一阶真神?”
“全知全能。”
“既然如此,拥有这般诡谲手段,也不足为奇。”
“不是,那他图什么?”
冯云无法理解这个逻辑,做这种损人还不利己的事,很光荣吗?
“这只是我的猜测,需要你进入犹上境求证。”
“犹上境内某处,兴许还有一阶真神的残魂,若能找到,剥取他的印记,带回来。”
“此事顺其自然,不必勉强。”墨台嘱咐道。
冯云也觉得这种事,还轮不到他这个小皮皮虾来操心,只是默默点头,记在心中。
“还有问题么?”
“有。”冯云沉吟片刻道:“西门主教说,识海的范围足够广阔,是领悟出极境的条件之一,此话何解?”
“极境,便是将识海世界,凝实到现实世界中,形成一个领域,在这个领域内,你就是无敌的存在。”
“若是识海世界只有一方湖泊大小,凝实为极境,也只是一个湖泊,所容纳的天地元力有限。别说困敌杀敌,强行将敌人拽入极境,可能直接被敌人破开。”
“极境被破,主人也会元气大伤。”
“如果识海范围宽阔无垠,可以容纳山川江海,甚至如您这般,容纳宇宙星空?”冯云思索道。
“没错。我这太虚极境,便是我观想日月星辉而来,这一方宇宙内的鸿蒙元力,皆为我用。”
墨台淡淡一笑:“太虚极境就如同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观想得越细致,越准确,对它的掌控越强,所调用的能量越多。”
“所以我现在在你的身体里。”冯云若有所思道。
此话一出,他就后悔了,偷偷瞄了墨台一眼,发现博士脸色如常,并未注意到他的内涵,才松了一口气。
“极境是近三百年来新出现的法门,修成者寥寥无几。虽然它起源于圣教修炼体系,但在圣教中,拥有极境的强者,也屈指可数。”
“明白了。”
冯云对墨台博士作揖行礼,等待她将自己送出。
却发现她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
冯云一阵心虚,赶紧回忆哪里得罪过她。
“你和安然相处不错,安然都认你作老师了。”
冯云心里一沉:啊这……
当日诓骗这小丫头,认他做老师,冯云就知道迟早要坏事。
墨台博士是何等人物?大罗守护神,格物院之主,道门二品强者,皇帝在她面前都得叫一声大姐大。
这丫头一声老师,硬生生将他这个战斗力为5的渣渣抬到和墨台博士一个辈分上。
他何德何能?
冯云一番天人交战,遣词琢句后,正欲开口,却听墨台博士温和道:
“她是个好孩子,对她好点。”
冯云:???
墨台博士这语气,就像一个老父亲,将自家亲闺女,托付给别的男人。
不等他狡辩,墨台一挥手,冯云身子向后猛地一扯,眼前闪过一阵犹如万花筒的斑斓色彩。
回过神时,他已出现在自己的小院中。
冯云长舒一口气,坐在椿树下的石凳上,闭眼长考。
“犹上境看来逃不掉了,必须去,时间在一个月后。”
“《吞魔炼体诀》着手开始修炼,争取一个月内入门。”
“吕余律拜托的事,能帮则帮,一千两银子三七分,我拿七佰两,留给老爹他们吃穿用度,这日子太惨了,实在看不下去。”
“至于秋瑶怀孕这事,就让李谦先盯着。至于名声不名声的,不重要了,能让花魁心甘情愿为我生孩子,也算我本事。”
“对,不能让凝霜知道,嘶,也需她已经知晓了?算了,只要李谦那边有进展,将事情解释清楚即可,如若她心中有结,大不了我再付精请罪。”
冯云碎碎念着,将最近要忙的事整理清楚。
他睁开眼,从格物令里摸出《吞魔炼体诀》,摆在石桌上,翻开第一页。
……
京城,花街。
怡红院的楼顶,李谦躺在倾斜的青瓦上,俊逸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神情。
他所在的位置,就在秋瑶厢房的正上方。
准确地说,是在秋瑶床榻的正上方。
他与心心念想的秋瑶,仅隔了一层屋顶。
仿佛与秋瑶错位同床共枕。
一想到这里,李谦就心生荡漾,身体如大蛆般欢快地扭动着。
“秋瑶,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虽然你不知道。”
“只要能为你默默付出,我李谦,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若冯云见到此情此景,一定会觉得,这厮彻底没救了。
第50章 吕余律:我吕某三代单传,不能绝后!
无妄山,冯云的小院中。
“这功法有点意思,简单粗暴,重点就在一个‘吞’字上,天地灵气、气血之力、阴魂冥气等等,各种相性的能量都可以吞噬,用来淬炼身体。”珈兰在识海中赞叹道。
“西门庆安和墨台博士两名二品大佬联名推荐的功法,自然不是低级货。”冯云坐在椿树下的石凳上,聚精会神翻看典籍,同时以神念在识海中回道。
“但此功法也只有主人你能修习,准确说,等主人找回我的噬字言灵,配合这功法,才能一飞冲天,当年本座……不,我就是靠这一字言灵,奠定了魔将位格。”
“你看我的言灵,又短又强,就像少女的胸,又软又圆……”
“找回我的言灵,你吃不了亏,上不了当,一次努力,终身受益……”
“若问世间言灵哪家强,圣教三阶找珈兰!”
珈兰在识海中喋喋不休念叨着。
冯云捏了捏眉心,实在烦了,催动大日剑诀,给了他一套大保健。
珈兰发出一声惨叫,终于安静下来。
自从这家伙得知他的言灵就在犹上境,整个人都变的跟前世的推销员一样,不停念叨他的言灵如何了得,而且自带说唱歌手的旋律,小话递得一套一套的。
不过珈兰说得没错,吞魔炼体诀实在苛刻,它通过吞噬各种能量,来强化修习者的肉身。若连‘吞’字都无法满足,更别提‘炼体’二字了。
此功第一重,便是需要淬炼体内十二条正经,淬炼完毕,浑身气血相当于七品炼体境的武者。
冯云运转功法,内窥自身,眼前出现了十二条暗淡干枯的脉络虚影,纵横于体内,攀附在自己的五脏六腑上。
这大概是功法自带的参照功能,让修炼者更直观地观察修炼进度。
他稍稍运转功法,打算将手部的一条经脉强化一番,一股尖锐的剧痛袭来,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丝穿进经脉中,反复抽插。
“疼疼疼!”冯云龇牙咧嘴,将手掌贴在冰冷的石桌上,多少能有些阵痛效果。
“珈兰,这是为何?”
识海安安静静,没有回复。
“兰兰?装死是吧?我要给你大保健了奥!”
“我数三声,一,二……”
识海中,胸口插着大日剑的珈兰,盘腿坐地,双臂抱在胸前,一脸郁闷,忍无可忍吼道:
“欺人太甚,当本座是你养的猫子狗子么,你挥之即来招之既去,本座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个宿主?”
嘶,急了?是不是我逼得太紧?冯云暗忖。
“好好好,我答应你,进了犹上境,先找你的言灵。”冯云好言相劝道。
“哼,说话算话。”
“一定一定。”冯云连声应付道。
“我猜测,你运转功法时,必须有足够的能量作为供应。这经脉就像一根管道,淬炼经脉时,没有能量相辅,自然干涩生硬。若强行突进,就会疼痛难忍。你服下几粒气血丹,再试试。”
“有道理!”
冯云磕了几粒气血丹,嚼了几下吞入腹中,感到药力化开后,立刻运转功法。
果然不再有灼痛难耐之感,功法在手部的太阴肺经中运行而过,经脉顿感舒适,无比丝滑顺畅。
“原来是缺少润滑的缘故。”冯云恍然大悟。
“如何?”珈兰问道。
“嗯……这条手太阴肺经,吸收了六颗气血丹的气血之力,强化了大约……千分之一。”冯云调出脉络虚影,评估道。
珈兰:……
“效率太低了,若想将十二正经全部淬炼完成,至少需要七万多颗气血丹。先不说东圣教能否拿得出,就算七万多气血丹摆在我面前,我也吃不下啊。”
“要是我的言灵在就好了。”珈兰又如一个怨妇般,开始碎碎念起来。
……
翌日清晨。
吕余律在一名小童的带领下,来到冯云的住处。
耿直如斯吕大人手里攥着一沓银票,喜滋滋道:“冯先生,果然被你说中。尚书大人一听,是墨台博士门下的高人出山,立马批银子了。”
冯云满意地点点头。
对刑部尚书这种业务繁忙的大员,吃力不讨好麻烦事,能花银子解决,最好不过。
硕亲王可以不信查案的御史,不信刑部尚书,甚至可以不信皇帝,但不能不信墨台博士的门生。
墨台博士是与大罗国祚齐寿的神仙人物,是大罗雄踞东土三十余州的倚仗。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博士,区区一个亲王,还敢质疑大罗的守护神不成?
冯云接过银票,皆是一百两面值的大额票子,他数了七张,塞进格物令中,剩下三张递给吕余律。
吕余律楞了一下,神情无比纠结。
接吧,他吕余律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从未贪墨过一个铜板,这是他的原则。
不接吧,三百两银子巨款,他一年俸银才不过二百两,不吃不喝一年半才能攒这么多。
冯云见他纠结不已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径直将银票塞进他手中,道:
“好歹混到从五品员外郎的官衔,脑袋咋这么僵?”
“啊这……”
“这一千两银子,是不是尚书大人给我查案的酬劳?”
“没错!”
“若吕大人没来找我,我是不是没有机会挣这钱?”
“嗯。”
“那我冯云给吕大人三百两作为报答,有何不可?”
吕余律眉头蹙起,若有所思。
“呐,当这银子交到我手里时,这就是我的钱了,和闫鹤之,和朝廷,没半毛钱关系。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给谁就给谁,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像是这个理。”吕余律肃穆地点点头。
他终于说服了自己,将银票揣进怀里,露出第一次挣外快的心虚和喜悦:“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冯云摆摆手:“领导摆明了就是看你老实,才办完燕州清河县那案子,马上就把这麻烦事塞给你,这分明就是职场pua……分明就是官职压迫,咱薅他点银子怎么了?”
吕余律这一刻终于想通了,拍着胸脯咚咚响,双眼灼灼放光,大声说道:
“对,挣他点钱怎么了!他闫鹤之一年收见不得光的钱都有上万两,自己赚得盆满钵满,还娶了三房姨太!我吕余律也要挣钱,要置办宅子,要娶媳妇,我老吕家三代单传,不能到我这辈绝后!”
冯云哑然失笑。
嘶……原来买不起房,娶不起媳妇,是每个世界的男人共同面对的难题!
第51章 安平郡主
京城,硕亲王府。
硕亲王曹升恒,是建安皇帝的同母胞兄。按宗族规矩,亲王必须呆在封地,皇帝未有召唤,不得进京。
但硕亲王与建安皇帝乃一母所生,手足情深,且硕亲王极为孝顺,深受太后喜爱,便破例留在京城。
冯云与吕余律纵马赶到硕亲王府,在管家的引领下,见到了身披素缟的王爷。
硕亲王五十余岁,须发灰白,双目如狮子般圆睁,端坐在太师椅上,不怒自威。
吕余律一见面,扑通一声跪下,五体投地:“卑职吕余律,拜见王爷,郡主殁身一案,现由卑职负责。这位是格物院墨台博士的学生,冯云,协助卑职查案。”
他瞥了一眼,发现冯云还直挺挺地站着,拽了拽他的衣摆,小声急促道:“快跪,快跪。”
冯云实在受不了封建王朝三跪九叩这一套,他就盯着硕亲王的眼睛,心中暗暗在赌。
“墨台博士的弟子,不必跪礼。”硕亲王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冯云心中舒了一口气,赌赢了!
他对墨台博士在皇族宗室中的名望,有了更准确的认知。
吕余律起身,酸酸地瞥了一眼冯云。
当初那个被他从青楼里抓出来的年轻人,从他最看不起的那类人,摇身一边,连面见王爷都不必跪拜,俨然成了气候。
“本王的爱女,安平郡主没了,先前负责查案的刑部御史,竟然污蔑郡主是自杀,被本王打断了狗腿,希望吕大人好好查,不要让本王失望!”硕亲王腰板挺直,威严道。
你女儿明明是上吊死的,难不成是有人把她挂房梁上的吗……冯云忍不住心中吐槽。
吕余律硬着头皮:“卑职一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
“敢问王爷,郡主的遗体可已下葬?”冯云朗声问道。
“遗体就在府中冰窖,以寒冰镇之。凶手一日未伏法,郡主便一日不下葬!”
“负责照顾郡主饮食起居的贴身丫鬟呢?”
“也被本王派人抓来,囚于府上。”
“抓来?”冯云不解。
“郡主先前住在自己的封地,她喜欢那里的秋天。”
硕亲王一提到女儿,强撑起来的威严瞬间垮了,悲伤道:“安平的封地,就在燕州,毗邻京城,本王一年未见她,未曾想,再见时,已阴阳两隔。”
又是燕州……这个地方给冯云留下的记忆,太过不堪。
小垟村七百余口人被杀,小女孩李小甜惨死,圣教分坛的教习明目张胆搜刮民脂民膏,特殊服务从业女子质量极差,还有那个失去孩子疯了的女人……
“我想先看看郡主遗体。”冯云说道。
硕亲王将冯云与吕余律带到后府的冰窖,他止步冰窖入口,差遣一名婢女带二人进去。
大概是没有勇气面对女儿的遗体吧,冯云心中猜测。
婢女领着冯云二人拾级而下,冰窖建在地下两丈深,利用了泥土不易导热的原理。
寻常冰窖都是在三九天时,用冰镩从湖或者河中,将冰块起出,分割成块,用大车运到窖中储存,以供他时取用。
而硕亲王府的冰窖,则是以一头深海鲸妖的内丹为冷源,悬挂在冰窖正上方,不仅寒气十足,而且散发出莹莹光辉,可作照明。
婢女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领着二人来到冰窖正中央的棺椁旁,怯生道:“郡主遗体在此。”
冯云和吕余律探长脖子望向棺中。
安平郡主死去半旬,但遗体并未腐坏,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皮肤晶莹细腻,泛着失去血色的苍白,双目紧阖,仪容安详,仿佛睡着。
不得不说,皇族女子的颜值都很在线。
“看,脖子上的勒痕,确实是自缢而亡留下的痕迹。”吕余律通过自己的专业经验判断道。
“这可怎么查?明明是自杀。”吕余律不由得皱起眉。
“一个郡主,地位尊贵,衣食无忧,还生得一幅姣好模样,平白无故自杀,这本就是最大的疑点。”冯云推测道。
“该是何等绝望,才会让这样的妙龄少女一死了之?”
“为情所困?”吕余律猜想。
“郡主有倾慕的男子吗?”冯云扭头,冲婢女问道。
“自然没有,就算有,也该是男子倾慕我家郡主。”婢女不悦道。
也是,硕亲王的独女,这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而且是当今陛下的亲侄女,哪个男子见了这样的女孩不跪舔?玩弄她的感情,不存在的。
前世确实有渣男对富二代官二代的女孩骗钱骗色,但这是封建帝制的世界,招惹一名顶级权二代,是要夷三族的。
冯云双臂抱在胸前,叹了口气,呼出一长串白雾。
吕余律眼巴巴地望着冯云,这个案子他是束手无策了,只能期待冯云有什么惊喜发现。
冯云视线在遗体上来回扫了几遍,少女入殓时穿了一件素白的丝质寿衣,宽松的衣物与遗体自然贴合,反而更能衬托出她娇小的身材。
“不对。”冯云突然说道。
“哪里不对?”吕余律期待道。
冯云未有开口,因为这个发现严格来说,实属大不敬。
他今年虽然才十七岁,但在花街已经纵横多年,对不同年龄段的女子体态了如指掌。
嗯,了如指掌,就是字面意思。
十六七岁的女子,碧玉年华,正值发育,此时胸型紧实挺拔,Q弹十足。
二十岁的女子,彻底长成,脂肪饱满,温润如一捧热水,可一手掌握,从指缝间微微溢出,是为上佳。
到了二十五六岁,尤其是生育后,虽然更加饱满,可难免变得松弛,尤其是躺下时,会向两边垂去。
这郡主,看模样才十六七岁,可这胸型根本没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挺翘,反而呈八字垂下。
冯云伸出手,五指弯曲,做半握状,在郡主胸前对比着。
吕余律倒吸一口凉气:“冯先生,不得对郡主遗体无力。”
婢女也慌了神,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指着冯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来话,
冯云不理会他们,神情严肃,径直掀开寿衣。
寿衣下,是一件淡粉色的贴身肚兜。
冯云心中默念:得罪了。
抬手将肚兜扯下。
吕余律转身回避,心中暗暗叫苦。
婢女怒斥:“大胆狂徒,竟敢玷污郡主遗体,我一定要禀告王爷,斩你狗头。”
“好啊,你就如实禀报王爷即可,包括你家郡主生育过的事,一道禀明王爷。”
冯云淡淡地说。
“不可能,郡主未有婚嫁,处子之身,怎可能生育过?”婢女一口咬定。
“那你自己看呗。”冯云退后一步。
婢女望向安平郡主袒露的小腹,捂住嘴,如遭雷殛,蹬蹬向后退了两步。
吕余律也听出了事态的严重性,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非礼勿视,嚯地转身,瞬间惊呆。
只见女孩的腹部,皮肤松松垮垮,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妊娠纹。
第52章 审讯
硕亲王府。
冯云以眼神暗示硕亲王,老王爷领会他的意思,屏退左右侍卫和下人。
此时正厅内只有冯云、吕余律、硕亲王以及那名依然未从震惊中缓过来的婢女。
硕亲王盯着冯云:“先生有何发现?”
冯云斟酌片刻,将郡主未婚先孕的情况如实禀明。
当然,他如何猜想到这方面的思维历程被隐去,不能让王爷误以为他是个绅士。
冯云顺便踩了一脚先前办案的御史,痛斥他责任心不强,业务不精,连如此纰漏都未能发现。
同时抬了一手吕余律,夸他思维缜密,眼光毒辣,一眼看出郡主之死另有隐情,捧得这粗鄙武夫连连挠头,又不由自主挺起胸膛,在领导面前的表现欲得到极大的满足。
冯云猜测先前办案的御史和验尸仵作,碍于郡主遗体尊贵,压根没仔细检查,甚至往这方面想都未敢想。
也只有他这不敬皇权的刁民,才敢扯下寿衣和贴身衣物,一探究竟。
硕亲王威严的目光扫过婢女:“郡主果真生育过?”
婢女战战兢兢点点头。
硕亲王端坐在太师椅上,面部肌肉抽动着,双手紧扣两侧扶手,金丝楠木质地的扶手顷刻间碎裂,木屑炸裂飞扬。
暴怒正在他心中酝酿。
“将侍奉郡主饮食起居的丫鬟,全部凌迟处死,家眷夷三族。明日正午,本王要看到她们三族的人头。”
这怒急攻心,一顿乱杀,杀疯了?
冯云沉吟片刻:“王爷息怒,现在把重要的知情人杀了,郡主的死因,恐怕再也无法水落石出。”
硕亲王如刀子般的目光扫到他身上。
冯云反而更进一步:“究竟何人、何时玷污郡主?郡主产下的婴孩现在何处?是男是女?是死是活?郡主寻死,是否与这孩子、以及孩子的生父有关?”
“这些疑点迷雾重重,连您这做父亲的,恐怕都说不清,理不顺。现在为泄愤,将侍奉郡主的贴身丫鬟处死,委实不妥,她们极可能是重要的知情人。”
吕余律在旁边大点其头,深觉冯云胆识过人,硕亲王正在气头,一顿乱杀,他是万万不敢上前触霉头的。
硕亲王迅速冷静下来,眉头紧蹙,神情凝重,恨恨道:
“查,刨根问底地查!本王的爱女,不能白死。”
“好,既然要查,在下斗胆问一句,王爷是要面子,还是要真相?”
硕亲王浑身一僵。
吕余律也意识到问题的棘手之处。
郡主身为皇族,竟然稀里糊涂产子,死因极可能是殉情,这若传开,是实打实的丑闻,整个皇室都脸上无光。
陛下也可能会以保全皇室尊严为由,坐实郡主自杀,迅速盖棺定论,将此事轻飘飘揭过。
硕亲王手指在扶手上轻扣着,合眼盘算其中利害。
冯云和吕余律安静站着,未有出声,等候王爷指令。
那名婢女在王爷方才发怒时,就匍匐跪地,一直没起身。
良久。
“本王要真相。”硕亲王睁开眼,灼灼地盯着两人:“冯先生,吕大人,你们尽管查,所有责任,本王来扛。”
冯云和吕余律拱手领命。
……
王府后院。
硕亲王已将伺候郡主的三名贴身丫鬟关在黑屋中,由披坚执锐的护卫昼夜看守。
按照吕余律的要求,硕亲王将一间屋子腾出,作为审讯室。
从律法流程上来讲,审讯应在刑部衙门进行,但硕亲王已对刑部失去信任,在自家地盘进行,他更放心。
冯云和吕余律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几名丫鬟先前审讯的口供。
他们对面,一名二十岁出头的丫鬟被铁链拷在椅子上,神色惶恐不安。
她刚将自己所知道的事陈述完毕,与上次审讯的口供基本一致。
这一年来,郡主并无异常,饮食起居极为规律,情绪也很稳定,半旬前突然悬梁自尽,除此之外,再什么都不知道。
吕余律重重一拍桌案,低吼道:“还敢狡辩?你身为郡主的贴身丫鬟,连她生育过都不知情?”
丫鬟猛地昂起头,眼珠游移不定,接着一口咬定:“不知。”
吕余律皱了皱眉,招呼守在门外的护卫,将她带下去,又将第二名丫鬟带来。
与上个丫鬟一样,这名女子也一口咬定,郡主在燕州封地这一年,毫无异处。
趁着第三位丫鬟带上来的间隙,吕余律怒声道:“她们明显提前串通过。”
“废话,郡主在她们的看护下,未婚先育,又悬梁自尽,肯定难逃死罪,索性一口咬定不知情,兴许还能拖一拖。”
冯云靠在椅背上,身体后仰,仅靠两只椅子腿着地,仰头望着雕花房梁,前后晃漾着。
“既然如此,只能用刑了。”吕余律将拳头攥得嘎嘣响。
冯云瞥了眼他那砂锅大的拳头,心中鄙夷一声:粗鄙武夫。
你这一拳的力道能打死一头牛,犯得着用来对付柔弱女子吧?
要不是跟你混熟了,我都怀疑你究竟是来查案的,还是来灭口的!
不过,这个世界刑侦手段确实落后,查案无非就是威武升堂,嫌烦矢口否认,然后大刑伺候,犯人不堪痛苦,签字画押,屈打成招。
冤案错案是常有的事。
“下一个丫鬟,我来问吧。”冯云说道。
“你?能行么?”吕余律的语气满是怀疑。
哼,但凡你多看几部刑侦电视剧,或者刷几百集《名侦探柯南》,思路也不至于这么狭隘。
奥,忘了,粗鄙的武夫只会打拳,怎可能去研究犯罪心理学?
护卫将第三名丫鬟带上来,铁链哗啦啦地响动,将她锁在椅子上。
她畏惧地看了吕余律一眼,身子不由自主地想往冯云那边靠。
在她的认知中,这面色黑红的大胡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是他旁边这俊逸公子看起来面善些。
冯云清了清嗓子,瞥了一眼卷宗:“刘莺?”
“奴婢在。”名叫刘莺的丫鬟小声答道。
“交待了吧,究竟何人致使郡主怀孕,孩子现在何处?”
“大人所言,奴婢一概不知呀。”
冯云轻笑一声:“你们三人先前串过供词吧?可惜,她们二人全招了,还说责任全在于你。”
冯云盯着她的双眼,嘴角扬起,冷笑道:
“现在,你就是致使郡主惨死的最大嫌疑人,按照律法,谋害郡主,忤逆大罪,当诛九族。”
第53章 是个狠人
刘莺的小脸唰得白了,嘴唇血色全无,不住哆嗦。
“不可能,不是我,我没有。”
冯云翘起二郎腿,双臂抱在胸前,温吞道:“你不承认没关系,对本官来说,有她们俩作人证,足够了,两个证人和三个证人,并没什么区别。”
“本官本想秉公对待,也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可惜,你将这个机会白白浪费了。”
刘莺双目噙满泪水,她的心理防线被冯云毫不留情地捅破。
吕余律嘴巴半张着,阿巴阿巴,像极了表情包,他脑海里只有一句话:还有这种操作?
“你那两个小姐妹,出卖你时,那口齿可是伶俐得很,对比一看,还是你更有骨气,姐妹情深,宁死相护,可歌可泣啊!”
“希望你被处以车裂之刑后,那两人在每年清明时,还能记得你曾如此袒护过她们。”
“你知道车裂吗?把你的头和四肢,分别套在大车上,由烈马向不同方向拉,将你的身体硬生生撕裂为五块。身强体壮的男子,兴许得用牛车,但你的话,马车就可以。”
说到这里,冯云顿了顿,冷笑着,目光在刘莺纤细的四肢和脖颈上游移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像个变态。
“不,不要,大人,求你不要处死我……”刘莺的眼泪汹涌而出,带着哭腔嚎道。
“好,本官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交待的事更详尽,那受死的就是她们。”
刘莺抽泣着,说道:“郡主确实怀孕过。”
冯云和吕余律齐齐坐端,竖耳细听。
“今年年初,郡主携奴婢几人前往封地的郡府小住,途中见灯会热闹,便凑了会热闹。”
“灯会上有对对联的游戏,一名模样俊采的士子将对联全部对出,赢得满堂喝彩。郡主当时说,这士子才貌双全,将来夫君就要找这样的。”
“我们都只当郡主是少女怀春,在说玩笑话。谁曾想,郡主真与那名士子幽会,并生出情愫。”
“郡主有介绍那士子与你们相认么?”冯云插嘴道。
刘莺摇摇头:“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知道郡主暗中与他私会,只觉得郡主那些日子,心情很好,一个人时,也会露出笑容。”
“等于说,郡主避开你们,偷偷与那士子见面?”
“嗯。”刘莺点点头:“我们只知道那士子名叫陆乔生,燕州清河县人士,建安十八年中的举人。”
“清河县?”
冯云与吕余律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领会了对方的诧异。
“奴婢是第一个知道郡主与陆乔生有私情的。”
“你如何得知?”
刘莺犹豫片刻,吞了口唾沫,仿佛下定决心般道:“奴婢睡眠浅,一天夜里,听到隔壁郡主房间有动静,就悄悄看查,发现……发现郡主在与人行鱼水之欢。”
冯云换了个姿势,肃穆道:“这块请细说。”
吕余律瞪了冯云一眼,敲了敲桌案:“挑重点说。”
“奴婢透过窗纱,看到一个极为高大的人影压在郡主身上,郡主情到深处,情不自禁喊出陆乔生这个名字,但陆乔生的模样,奴婢是见过的,绝不是郡主房间的那个人。”
“之后,奴婢留了个心眼,夜里强撑不睡,趴在门缝,观察郡主房间动向,奴婢看到一个人影飞檐走壁,从房顶跃下来,溜进郡主房间。”
“如此持续了几日,再也没见那人影来过,然后……然后郡主就怀孕了。”
冯云听到这里,不由得将郡主这事与秋瑶花魁怀孕之事联系在一起。
这两件事都疑点重重,但又有相似之处。
“到了五月,郡主的肚子日渐变大,我们这贴身丫鬟都看得出,郡主死活不承认孩子是谁的,奴婢虽然知道陆乔生这个名字,但主子不提,奴婢也不敢擅言。王爷多次催促郡主返回京城,也被郡主推脱下来。”
“郡主怀孕后,可对肚子的孩子很执着?有没有说过类似于,无论如何都要将孩子生下来,这种话。”冯云蹙眉问道。
“有!”
冯云的心瞬间沉下去。
“郡主身子孱弱,气血不足,平日连风寒都受不得,十月怀胎,几乎要了郡主半条命,却坚持要将孩子生下,奴婢几人看得都心疼。”
“那孩子呢?”吕余律急促道。
“孩子出生后,仅隔了一天,就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说清楚。”吕余律声调扬起。
“是那身形高大的人影带走的,但郡主却说,是陆乔生掳走了孩子,还抛弃了她。”
“之后郡主就像丢了魂一样,整个人都憔悴了,轻性情也大变,奴婢甚至……甚至觉得她疯了。”
“郡主时常放声惨笑,笑着笑着,就嚎啕大哭,抽自己耳光,拔自己头发,夜里不睡觉,在院子里游荡,对奴婢们也是又打又骂。”
“再到半旬前,奴婢醒来伺候郡主沐浴更衣,发现……发现郡主已经悬梁自缢。”
说到这里,刘莺也无法自已,呜呜哭嚎。
吕余律听完,神情严肃地看向冯云,压低声音附耳道:“冯先生,还记得咱们离开清河县时,遇到的那个丢了孩子的疯女人么?”
冯云点点头。
听完刘莺的讲述,冯云发现,秋瑶、郡主、还有清河县的那疯女人,她们三个的遭遇完全可以串联在一起。
不,更恐怖的事,也许有更多无辜女子正罹受着这般苦难。
先被骗情骗色,满怀希望,十月怀胎,接着孩子被掳走,惨遭抛弃,精神崩溃。
“燕州清河县,清河县,郡主的封地就包括清河县,那疯女人也是清河县人氏。而秋瑶在京城,说明幕后之人已经进京城了。”
冯云暗暗思忖。
此时他脸色出奇的差,本想应付差事捞一笔银子,没想到其中牵扯这么多人间悲苦事,更何况,秋瑶怀孕一事,他也被动地牵连其中。
此事必须得搞清楚。
冯云冷声道:“刘莺,还有要补充的吗?”
“没有。”
“哼,你说的这些,其他两人已交代过了,你并没有给本官带来惊喜啊,看来要被车裂的,只有你了。”
“不,大人,奴婢已将知道的事全告诉您了,求您饶命,饶命啊。”
刘莺在椅子上拼命挣扎,却被锁链死死捆住。
哐当一声,她连人带椅翻倒在地,靠着细微的挣扎,一点一点艰难地往冯云和吕余律脚边挪。
她两股间涌出一股热流,从身下淌出。
“大人,奴婢真的什么都招了,求您不要杀我。”
她以头抢地,咚咚磕头,瞬间头破血流。
冯云叹息一声,对吕余律道:“可以了,她身上榨不出什么情报了。”
吕余律像看变态一样看着他,小声道:“冯先生,你是个狠人。”
第54章 人与人的命格不同
冯云淡淡地招呼护卫进来,说:“将她带下去吧,与其他两人分开看押,那两名丫鬟恐怕对她恨之入骨。”
他看向吕余律,凝重道:“对手是一个玩弄人心肆无忌惮的恶人,与之较量,就要比他还狡诈卑鄙。”
吕余律怔了怔,突兀问:“冯先生,你真的只有十七岁么?为何我总觉得,你深不可测。”
那是你鞭长莫及……冯云没有理会他的疑问,两世为人,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将前两名女子再审一遍吧,有了刘莺的证词,撬开她俩的嘴就容易多了。要抓紧时间。”
吕余律深知事态严峻,立刻命护卫将那两名撒谎的女子再次带来。
看过冯云那一套话术,他深受启发,对两名女子连哄带唬,配合他凶神恶煞的长相,效果极佳。
一人被吓哭,另一人被吓失禁。
两人所交代的事,与刘莺的口供基本吻合。
见实在压榨不出更多信息,冯云与吕余律决定先将目前情况与硕亲王交代一番。
王爷丧女心切,本想一同参与审讯,被冯云婉拒。
这些命比纸薄的婢女,面对一煊赫彪炳的亲王,恐怕连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硕亲王在庭院对面的中堂等候结果。
冯云与吕余律将目前掌握的信息告予硕亲王。
“陆乔生?”
硕亲王念着这个名字,双手背在身后,吩咐手下道:“传本王令,王府豢养的修真者即刻动身,一个时辰内,将这陆乔生带到本王面前。”
手下护卫俯首领命。
“一个时辰来得及么?”冯云压低声音说道,他们一队人当初从燕州返回京城,骑马都花了数日。
“问题不大。”吕余律小声道:“王府蓄养的修真者也是有几分神通的,只是王爷就算将陆乔生抓来,恐怕对案子也无济于事。”
冯云摇摇头:“王爷就想做点什么,让自己忙碌起来,好分散注意力。”
“可怜天下父母心。”吕余律感慨。
见硕亲王发号施令完毕,冯云和吕余律皆沉默下来。
王爷挤出一丝笑:“不错,吕大人一出马,郡主的案情就有如此进展。”
吕余律惶恐不安,忙不迭道:“都是冯先生的功劳。”
冯云心中暗骂一声:该表功的时候不表,官商低下。
“吕大人是此案的主办官,经验丰富,目光敏锐,在下只是协助。”
……
一个时辰后。
两名身着羽衣道服的中年男女从天而降,落在王府庭院中。
二人一甩浮尘,双手抱拳,虎口相交,形同阴阳图,行礼道:“王爷,幸不辱命。”
“道门四品,元婴境。”吕余律低叹道。
冯云瞥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说: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四品很稀奇么?
吕余律读懂了他的眼神,不悦道:“格物院自然人才济济,但四品已经是东土修真界的人中龙凤了。”
男道士从袖中摸出一枚八宝盒,默念口诀,八宝盒开启,一道人影从中飞出。
硕亲王负手而立,缓缓点头。
两位道士使命完成,化作流光,联袂离去。
庭院中那穿着士子袍服的身影半跪在地,一手端碗,一手握筷,一脸懵逼地望着豪华阔气的王府,以及正盯着他的几人。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陆乔生此时心里装满了问号。
半个时辰前,他正准备吃饭,刚端起碗,就被两个从天而降的神仙收进小盒中,回过神时,就到了这地方。
吕余律清了清嗓子:“陆乔生?”
“是我。”陆乔生扒拉了一口碗中饭食。
好家伙,天大地大没你吃饭事大,这纯粹的干饭人精神,你可以和我家小老弟交流交流。
冯云心中吐槽。
“本官刑部员外郎,吕余律,旁边这位,是硕亲王殿下。”
陆乔生瞬间傻眼,口中的食物囫囵吞下,连忙跪地:“草民陆乔生,叩见王爷。”
这种小人物,硕亲王自然不会屈尊开口,他瞥了吕余律一眼:“吕大人,审吧。”
吕余律先命人将丫鬟刘莺带来。
刘莺一眼便认出陆乔生,就是郡主在灯会上倾慕的士子,但他消瘦的身形,与那可飞檐走壁的高大人影毫不相符。
陆乔生得知自己被牵扯进一位郡主的死因中,整个人傻了,恨不得掏心掏肺,将过去一年中,何时何地做了何事统统交代一遍。
甚至连去县城妓馆的次数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愧为中试的举人,记性就是好。
冯云都感慨这货是个人才。
听了半晌,冯云、吕余律以及硕亲王都认定,这陆乔生与本案无关。
他将自己过去一年的经历,讲述的极为细致,时间线和逻辑线都没问题,压根没有关于郡主的记忆。
也不可能是瞎编的,编造的话语不可能如此连贯通顺,除非他每天都在心里将这些事排练一遍。
“带下去,先关起来。”吕余律摆摆手,实在没耐心听这货絮叨。
护卫上前,一左一右架起陆乔生,往黑屋方向拖去。
陆乔生突然想起什么,高喊:“大人,其实这种事,在清河县和附近几个县城都发生过,光小人听说过的,都不下五起。”
“当事女子,可是都疯了?”冯云抬手止住护卫,凝声问道。
“可不是嘛,疯了三个,死了两个,一个跳井,一个上吊。”
“住口。”硕亲王突然怒吼。
陆乔生这无心之言触碰了王爷的逆鳞,护卫一拳捶在他小腹,将他捶得身体弯曲得像个大虾,口吐酸水,说不出话。
陆乔生被带下去,案子又陷入僵局。
吕余律对冯云道:“目前可以确定,郡主之死,绝非个案,可将此案与燕州的几起案子合并调查。若是如此,仅凭你我二人,难以维系。”
“莫要大张旗鼓。”硕亲王制止道:“更何况,郡主与寻常百姓命格本就不同,如何合并调查?”
翻译过来便是,我女儿的命比那些贱民的命高贵得多。她们死了就死了,我女儿不能白死,你们得先查。
冯云不禁想起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没错,人与人的命格确实不同。
亲王的女儿死了,当爹的可以扛着棺材上朝,逼皇帝主持公道。
可以指着刑部尚书的鼻子骂。
可以派豢养的修道者,蛮不讲理地将无辜的人从饭桌上抓来。
甚至有深海鲸妖的内丹确保尸身不腐。
而冯云在清河县边界见到的那疯了的女人,谁又为她主持公道?
第55章 多说一个字会死?
看来硕亲王不打算理会清河县的冤案,只想尽快查清郡主的死因。
冯云和吕余律也没办法了。
大堂中气氛有点僵,吕余律频频用眼神求助冯云,冯云一时也没了主意,躲避他的目光。而硕亲王威严地瞪着二人,他们若拿不出合理的办法,恐怕就要迎接王爷的暴怒。
吕余律干笑一声:“算算日子,郡主的三七快到了,王爷莫要难过,不妨让府上备点纸钱,烧予郡主,郡主在那边也能过荣华富贵的日子。”
嘶……耿直如斯吕余律,不会说话可以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冯云对吕余律的尬聊着实无语,得亏王爷养气本事一流,换了寻常人,听你这话早拔刀砍人了。
“卑职老家在幽州,那边习俗,人死后,头七、三七、七七都是大日子,得为死者备足纸钱,路上得孝敬小鬼和阎王,否则阎王都不收死者的魂魄,魂魄就会成孤魂野鬼,阴间不收,阳间不要的……”
冯云发现这厮不仅官商低,情商更低,竟开始给王爷科普他们老家的丧葬习俗。
大哥,在领导面前的表现欲不是这么用的,你这完全在败领导的好感。
他偷偷瞟了一眼王爷,果然,硕亲王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眼睛几乎要喷火。
冯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与吕余律保持距离。
他怕王爷拔刀砍人时,血溅他一身。
突然间,冯云脑海中灵犀一闪。
魂魄魂魄,格物院有擅长魂法的人才,可以试试能否招魂问灵。
这是修仙世界,科学无法解释的时候,玄学完全可以顶上。
是他格局小了。
“我去趟茅厕。”冯云找个借口开溜。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吕余律,只求老哥别再刺激王爷了,但愿他回来时,这厮没被王爷宰了祭天。
冯云寻了一处僻静地方,摸出格物令,一缕神识沉浸其中,唤道:“幽蔚师姐。”
第一次在格物令中,与师兄师姐们见面时,这位擅长魂法的师姐只简单报了名讳。
冯云对她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二十五岁左右,沉默寡言,气质阴郁,模样邋遢,不修边幅,类似科学怪咖。
冯云连唤几声,幽蔚师姐也没出现。
正当他准备放弃时,一道披着纯白纱质睡袍的身影,闪现在格物令内的小世界中。
幽蔚双眼睡意朦胧,眼袋厚重,仿佛还未睡醒,面色不悦地盯着冯云。
想必是正睡觉着,被格物令的震动功能震醒。
冯云深深理解被人打扰清梦有多烦,他前世时,土锤领导经常半夜打电话,每次他心里骂骂咧咧问候领导十八辈祖宗,嘴上还得:行,行,好,好。
冯云拱手一揖,赔笑道:“幽蔚师姐,劳烦您一件事。”
“讲。”
“您主修魂法,可否招来死者魂魄?”
“可。”
冯云心中大喜,又不禁纳闷,幽蔚师姐向来如此寡言寡语么?
“那烦请幽蔚师姐来一趟硕亲王府。”
“好。”
幽蔚的神识从格物令中消失,从头至尾,她只说了三个字。
“格物院果真奇葩朵朵啊。”冯云感慨一声。
他退出格物令,返回王府大堂,发现吕余律正跪在硕亲王面前赔罪。
硕亲王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护卫的佩刀都被他夺来,拇指扣在刀镡上,推出一寸,又收回。
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将这货砍了。
冯云拱手道:“王爷,在下请来格物院一位擅长魂法的师姐,她将为郡主招魂,我们可与郡主亲自对话。”
硕亲王豁得起身,盯着冯云:“此话当真?”
“自然。”
硕亲王身后,吕余律长舒一口气,对冯云投以感激的目光。
他也不知道为何,聊着好好的,王爷一脚将他踹倒,怒斥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现在冯云带来了好消息,王爷的气,应该就消了。
半个时辰后,冯云听到府外一声兽吼。
是猊马的吼声。
看来猊马是格物院弟子外出专用坐骑。
幽蔚师姐在王府管家的带领下,来到大堂,与冯云回合。
冯云一见她,心中不由高呼一声:好家伙。
果然是科学怪咖,明知要见王爷,幽蔚师姐也不拾掇拾掇自己,头发乱蓬蓬的,眼睛依然是没睡醒般眯缝着。
她甚至连睡袍都没换,直接在外面罩了一件鹅黄色的大氅,一瘸一拐地走来。
“师姐你怎么了?”冯云看她走路不太灵便。
“疼。”
“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幽蔚师姐怎么疼的不重要,冯云就想看她能不能多憋几个字出来。
显然幽蔚师姐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她思索片刻,双腿跨开,身体半蹲,两手平举在身前,身体一上一下起伏着,然后揉了揉屁股,说道:“疼。”
啊这……女上位?
“骑马颠得疼?”吕余律若有所思。
“对!”幽蔚点点头。
冯云心中直呼内行: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向硕亲王介绍道:“这位是幽蔚,擅长魂法,可招来亡者魂魄。”
“艾。”
“什么?”
“艾。”幽蔚面无表情重复。
“我猜她姓艾,叫艾幽蔚。”吕余律猜想道。
“对。”
好家伙,这默契度,你俩不去参加《你来比划我来猜》可惜了。
吕余律你但凡有现在这机灵劲,也不至于升不上去官。
还有,师姐你全名叫艾幽蔚?这谁给你起的名?
与这位师姐打交道,冯云突然觉得头好疼。
在花街他能把每一位小姐姐都哄得开开心心,可面对这位师姐,交流起来只觉得脑壳疼。
好在硕亲王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对格物院的天才们略有耳闻,见怪不怪。
“有劳艾先生了。”
格物院并非修真门派,墨台博士并不传授他们修行之法,他们也不必称墨台博士为师父,更像是一群追求格物至理的天才,聚在一起的学院。
因此外界都称格物院弟子为‘先生’,不论男女。
“哪?”
冯云深吸一口气,师姐你多说一个字会死吗?
见大伙一动不动,艾幽蔚语气增强,重复道:“哪?”
“您是问遗体在哪么?”吕余律试探道。
“嗯。”
“后院冰窖,您随我来。”
冯云捏着眉心,无奈地跟上。
万万没想到,情商为负的吕余律,竟是唯一一个能跟上幽蔚师姐思维逻辑的人。
第56章 拘灵
冰窖中。
冯云几人围在棺椁旁,这次硕亲王也一同下来。
望着爱女的遗体,硕亲王既有悲痛,又有几分期待。
他心里清楚,如果这位格物院高人能招魂问灵,这将是他见到女儿的最后机会。
艾幽蔚伏身凝望少女遗体,几乎与她面面相贴,同时鼻翼微张,轻嗅几下。
她伸手捏了捏遗体的脸蛋,感受着尸体的庄坦,满意地点点头。
“好。”
冯云和硕亲王同时望向吕余律。
“艾先生大概想说,尸体保存得很好。”
吕余律临时充当起了翻译的角色。
“退。”
这个字眼的意思简洁准确,冯云等人瞬间明了,纷纷向后退去,腾出一片空地。
只见艾幽蔚张开双臂,骤然双手并拢,在死寂冰冷的地窖中,发出清脆的回音。
她双手十指交错出一个繁复的法印,口中念念有词,黑色的双瞳消隐,只有瘆人的眼白。
不知是否为错觉,冯云等人感觉到一股气流掠过,就像有人冲着他们后脖颈吹气。
他们忍不住想回头瞅一眼,又怕背后真的有鬼。
三个不同年龄段的男人齐齐缩了缩脑袋。
艾幽蔚浑身血管突然暴起,白皙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如小蛇般分明,她低喝一声:“开。”
郡主遗体的正上方,一座石门在虚空中浮现,门上雕刻着巨大狰狞的鬼面,嘴巴大张,露出惨白的獠牙,周围以骸骨为饰,一束铜铃从门檐垂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艾幽蔚修行的魂法,也有七个品秩。
最低品的魂法师,只能遇到丧葬事时,为亡者作法安魂,引导往生,这个业务与道门和佛门的低品修者重复,而且道门和佛门在大罗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亡者家属更为安心。
但高品魂法师就不一样了,五品魂法师在亡者刚死不久,可短暂令其魂魄入壳,令死者回光返照,与家人一别。
而艾幽蔚身为四品魂法师,手段更为霸道,直接唤来冥府大门,向冥界索要亡魂。
因此四品魂师的境界,被称为‘拘灵’。
至于四品以上的魂师,恐怕整个天下都找不出,艾幽蔚已经是这个小众体系里的第一人。
冥府大门上的鬼脸,眼珠突然转了转,盯着艾幽蔚。
艾幽蔚一挥手,掌心中幻化出一条铁链,激射进鬼面口中,然后向外拉扯。
一条女子的魂魄被铁链缠在腰上,从鬼面口中拽出。
鬼面发出一声怒吼,整个冰窖都在颤动。
它的口中探出猩红色的舌头,将魂魄裹住,直往口中卷。
一时间,艾幽蔚与冥府大门的鬼面相互僵持不下。
冯云看傻眼了,这能用科学解释吗?完全解释不通。
粗鄙武夫吕余律几次握拳又松开,想上去帮忙,又不知如何下手。
他只会打拳,魂法这种高端技术他一窍不通。
而硕亲王喜极而泣,上前一步,指着魂魄,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那魂魄的模样,与他死去的女儿一模一样。
艾幽蔚另一只手抬起,掌心也激射出一条锁链,快如闪电,直奔鬼面的眼睛。
鬼面似能感受到痛苦,哀嚎一声,舌头不由得松开。
艾幽蔚顺势一扯,女孩的魂魄彻底脱离冥府,轻飘飘地落入她怀中。
冥府鬼面的眼中闪着愤怒,却无可奈何,嚎叫一声以泄愤怒,在无能狂怒中隐去。
“成了?”冯云惊喜道。
“嗯。”
硕亲王望着她怀中的魂魄,想伸手触碰,手掌却像穿过一层雾气。
艾幽蔚脸上浮现出纠结的神情,接下来她想表达的意思,不可能用一个字说清。
她语速飞快道:“亡者魂魄已召回,若决定魂魄回归肉身,魂魄只有一个时辰时间,便会彻底消散。”
她刚说完,一只魂魄状态的手,突然从她口中探出,她想闭嘴,已然来不及。
那只手的掌心抵在她下颌,紧接着另一只手伸出,扣在她上颌。
两只手粗壮有力,同时往相反方向使劲,似乎要将艾幽蔚的嘴撑开,从她腹中钻出。
冯云等人从未见过这堪比恐怖片的场面,似乎艾幽蔚在身体里饲养了一只恶鬼,或者她以自己的肉身囚禁着这条鬼魂。
“帮我。”艾幽蔚看向吕余律,含混不清道。
没有肉身的魂魄,除了艾幽蔚这个魂师,其他人都无法触碰。
吕余律空有一身武力,却不知如何使出。
他急中生智,一掌抵在艾幽蔚下巴上,另一手在她天灵上向下一按。
咔嚓一声,艾幽蔚牙口合拢,抵在她颌间的双手,十指尽断,化作雾气消失了。
冯云若有所思,难怪幽蔚师姐言语简短,原来要防止恶灵逃脱。
艾幽蔚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一副刚睡醒的朦胧模样。
“你刚说魂魄彻底消散,是什么意思?”硕亲王问道。
艾幽蔚一言不发。
冯云沉吟片刻:“师姐要不试试说话时候,咬紧牙关?”
艾幽蔚犹豫片刻,咬住牙:“魂魄本已归属冥府,被我强行召回,阎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这样讲话,除了声音有些怪异,再没什么问题,那双手也没再出现。
“这条魂魄现在不属于阳间,强行归壳,顶多维持一个时辰,就彻底消散,无**回,不可往生。”
“王爷确定要魂魄归壳吗?”艾幽蔚望着硕亲王,将决定权交给他。
硕亲王艰难抉择一番,沉声道:“归壳。”
艾幽蔚点点头,捧着魂魄,向安平郡主的遗体走去。
她只需将魂魄沉入躯壳中即可。
不料,她刚一松手,魂魄便倏得朝吕余律扑去。
吕余律蹬蹬向后退了两步,魂魄没入他的胸膛,消失不见。
几息后,吕余律的神态突然变了,眼神惶恐不安,看了看冯云和艾幽蔚,目光落在硕亲王身上。
这个面如重枣的络腮胡汉子,用少女的细腻嗓音唤道:“父王。”
硕亲王:???
冯云:???
‘吕余律’张开双臂,朝硕亲王扑去,像个体重两百斤的大号萝莉,哭腔道:“父王,安平对不起您。”
硕亲王径直往后退,只想说:“你不要过来啊!”
“师姐,这……”冯云瞠目结舌,有点想笑,却又觉得不甚厚道。
艾幽蔚思索片刻:“可能这条魂魄趋阳避阴,选择了这里阳气最盛的肉身。”
第57章 一魂二魄
硕亲王接连退了几大步,这一举动似乎刺伤了暂时还魂的郡主。
‘吕余律’扭捏地站在那里,眼泪滴答滴答地滚落,顺着脸颊流进络腮胡中,尖细的嗓音梨花带雨道:“父王,女儿做了错事,女儿心里好后悔。”
硕亲王终于稳住心神,看了看吕余律,又看了看依然躺在棺椁里的女儿,试探道:“安平?”
‘吕余律’一时间不知该哭该笑,手足无措起来。
硕亲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老泪纵横:“安平,是父王对不起你,父王若早点派人将你接回京城,你就不用遭此厄运。”
‘吕余律’趴在硕亲王怀中,低声啜泣,小声道:“父王,女儿想您。”
这一幕,父慈女孝。
冯云和艾幽薇默默站在一旁,望着这怪异的一幕,百感交集。
冯云只恨手边没有手机,否则这一幕一定要拍下来,等事后拿给吕余律看,他一定会羞愧难当,当场社死。
艾幽薇咬着牙,瓮声瓮气道:“冯师弟,抓紧时间问,这女子的魂魄状态不对,拘灵的时间恐怕维持不了一个时辰。”
“有何不对?”
“我方才捧着她魂魄时,就感觉到,她少了一魂二魄。”
“这?请明示。”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乃天魂、地魂、命魂,七魄为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艾幽薇科普道。
“这女子,少了三魂中的命魂,七魄中的天冲和灵慧。她应该是活着的时候,就被抽走了这一魂二魄。”
冯云蹙眉:“少了一魂二魄会怎样?”
“人的命魂,透过七魄中的天冲魄和灵慧魄,主思想和智慧。失去这一魂二魄,人就会发疯发狂,失去理智,伤人更伤己,偶尔冷静下来,又会失落自责,郁郁寡欢,甚至可能寻死了之。”
吻合上了,无论是郡主生前那段时间,还是清河县边界遇到的疯女人,以及陆乔生交待的其他五起案子,都符合幽薇师姐所描述的情况。
她们失去理智,陷入癫狂,极可能是被人抽走了主思想和智慧的一魂二魄。
冯云在心中将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捋了一遍:
第一,这些女子都以为自己是在和喜欢的人交往,死心塌地地爱着他,并为他怀孕生子。
第二,孩子一出生,就被幕后之人带走,女子失去孩子,还惨遭抛弃,陷入莫大的绝望中。
第三,究竟是这些女子因为被抽走一魂二魄而疯,还是因为疯了才被抽走一魂二魄?这个有待商榷,这牵涉到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
第四,不排除多人作案的可能,一人迷惑女子产子,另一人抽走女子的魂魄。
冯云理顺思路后,脸色更加阴沉,如此迫害无辜女子,背后主谋者实在歹毒。
女子前前后后受到的身心伤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一只萝卜两头切,比吃绝户还令人心寒。
冯云深吸一口气,冰窖中冷冽的空气灌进喉咙里,让他能迅速冷静下来。
他上前,温和道:“王爷,时间紧迫,请让在下先问询郡主几个问题。”
硕亲王深谙事间轻重缓急,点点头,抚着‘吕余律’的脑袋:“安平,这位冯先生来自格物院,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即可。”
安平郡主操控着吕余律的身体,屈膝向冯云施了个万福,眉眼间满是少女见到俊美男子时的羞赧,温柔道:
“安平见过冯先生。”
好家伙,大哥,别用这样的眼神瞅我,我今后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冯云沉吟片刻:“我先让你见一个人,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他招呼守在冰窖入口的护卫把陆乔生带来。
陆乔生被押进冰窖,正中央的棺椁将他人都吓傻。
冯云将他拽过来,道:“对她下个命令,命她去死。”
硕亲王闻言,面色大变,却被冯云用眼神制止。
陆乔生吞了口唾沫,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他,别多哔哔,乖乖照做即可。
“您能去死吗?”
‘吕余律’摇摇头,用女孩子特有的清脆嗓音道:“拒绝。”
冯云送了口气,看来那蛊惑人心的法术已经解除了,接下来与郡主的交流,都是基于她的自由意志。
“带走,用不着他了。”
护卫又将工具人陆乔生押回去。
冯云斟酌道:“郡主,您还记得这一年来,发生了什么吗?”
‘吕余律’眸中泛起回忆的色泽,紧接着打了个寒战。
绝不是因为冷,这五品武者的体魄,这点寒意不足挂齿。
“我只记得,一月的那天夜里,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男人闯进我房间,他手指在我眉心一点,说了一句‘骨肉皮’。然后他在我眼中的样子就变了,变成方才那个男人的模样,我整个人都沉沦在他身上。”
啊这……玄学骗炮,海王狂喜?
“他要你为他生个孩子?”冯云追问。
“嗯,他说,只要我为他生个孩子,他就带我私奔,离开大罗,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胡闹!”硕亲王怒斥道。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掌上明珠般的女儿,会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竟是因为如此可笑的原因。
“父王,安平知道,陛下想将安平赐婚给北方蛮族的王子,大罗与蛮族联姻结盟,以换边境五十年太平。”
“此事满朝文武同意了,宗人府同意了,蛮族同意了,就连您也同意,唯独没有人在乎我愿不愿意。”
“年初时,女儿之所以要离开京城,去燕州封地散心,就是想离这座冷漠的京城远一些,离冷漠的人心远一些。”
‘吕余律’直视父亲的眼睛,倔强地说道。
硕亲王嘴唇嗫嚅着,半晌,才无奈道:“皇命难违啊。”
冯云在心里将硕亲王狠狠地diss了一番。
好一个皇命难违,你亲生女儿要被远嫁给蛮子,作为政治牺牲工具,你这个当爹的轻飘飘一句‘皇命难违’,就能心安理得?
还有,这建安皇帝也不是东西。后宫那么多老婆,生了那么多子嗣,多一个少一个也不打紧,反正皇子们争权夺利不得相互搞死几个?
用别人的独女换你的江山太平,可真是一手好算计。
狗皇帝,不当人子!
第58章 两张脸
冯云心中吐槽完毕,继续问道:“那孩子是男是女?你可知现在何处?”
“男孩,那人似乎提过,会将孩子带去京城,具体何处,安平并不知晓。”
京城?
冯云错愕,一时间他联想到很多不好的事情。
有的达官显贵性癖古怪,喜好童男幼女,自然有人会投其所好,为之献上调教好的幼童。
还有的组织,会将小孩训练成死士,去达成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再有从小将幼童,刀砍斧削成奇形怪状的残废或者怪物,命他去乞讨,借此获得同情和施舍。这是职业乞丐中最歹毒凶恶的一种,民间称为采生折割。
冯云缓了缓:“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说过什么?”
“嗯……那时我刚生产,只觉得,终于完成了他交给我的任务,他可以带我远走高飞了。我很开心,怀胎十月,拼命瞒着所有人、瞒着父王,终于如释重负。”
“然后他来找我,我以为是要带我和孩子离开,谁曾想,他只是来带走孩子的。”
“他嘲讽我如此愚蠢好骗,打击我,羞辱我,将我推入莫大的绝望中。”
硕亲王听到这里,身为父亲的愤怒,几乎要将他燃烧起来。
但他无从发泄,他连凶手是谁都不知。
冯云能想象到她所承受的绝望,这远远超出一个十七岁少女承受的范围,尤其她是亲王的独女,远离凡尘,心性单纯。
这种大起大落,以及彷徨中还未做好准备,就身为人母的恍然,又被赐予希望之人狠狠抛弃,夺走她的一切希望。
这些足以将她的精神和意志力彻底摧毁。
安平郡主继续说道:“他抢走孩子后,整个人的样子都变了,不再是方才那士子的模样,身形变得十分高大。”
“看清他的脸了么?有何特征?”冯云希冀道。
“嗯……他有两张脸。”
“哈?”
“他前面一张脸,后脑勺还有一张脸。前面的脸是男人的模样,没有眉毛和头发,长的很怪异,后面的脸则是女人的样子。”
冯云脑补了一下,这是啥造型?被伏地魔附身了?
晚上睡觉只能侧着睡?不管躺着还是趴着都会憋到另一张脸。
吃饭时是不是还得给后脑勺那张脸喂两口?
“然后呢?”
冯云收回脑洞,继续倾听安平郡主的讲述。
“这个人转过身,用女人的脸面对我,她口中念了一串咒语,我不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只觉得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具体什么东西,我又说不上来。”
抽取一魂二魄?
冯云回想起艾幽蔚方才告诉他的话。
“他带着我的孩子离开了,之后我整日都在自责、愤怒、悲伤、绝望……我想回京城找父王,找孩子,可我无颜面对父王,我……”
说到这里,安平郡主再也无法自已,身子一晃,跪坐在地,嚎啕大哭。
硕亲王也跪下身,将她揽在怀里,老泪纵横,连连叹息。
两个男人紧紧相拥,做彼此人生中最后的离别。
“师姐,咱们先上去吧。让他们好好告别。”
艾幽蔚点点头,与冯云回到地面。
冰窖外,夜幕初上,繁星闪烁。
但星空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京城的满城璀璨灯火遮蔽。
冯云好奇道:“师姐,你体内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阎王对魂师体系的诅咒。”艾幽蔚咬着牙,瓮声道:“我们这一派,相当于在冥府火中取栗,在魂术一途走得越远,体内的诅咒越强,迟早会将我们吞噬掉。”
不,你们不是火中取栗,是压根就没把阎王放在眼里。
“先前沉默寡言,也是防止这诅咒出逃?”
“嗯。”艾幽蔚点点头。
“其实不说话都还好,最难捱的是睡觉,久久难以入睡,睡着后又不踏实,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惊醒。”
冯云望着她苍白的脸和深深的眼袋,恍然大悟。
难怪幽蔚师姐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珈兰,兰兰,你一天都没说话了,应个声。”冯云在识海中唤道。
“别烦我,我不想搭理你,你也别招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珈兰不耐烦道。
“你好好回答问题,我就不烦你,也不给你大保健,还有,语气好点。”
珈兰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调整好情绪,佯作恭敬道:“主人,您请问。”
“幽蔚师姐这情况有解吗?”
“无解。”珈兰翻了个白眼:“我纵横天下的时代,还没有魂法这一说。还有,她是在墨台手下做事,二品强者都没办法,我又能怎样?主人。”
兴许觉得自己语气太冲,珈兰在句末补了这俩字。
“我要你何用?”
冯云大怒,催动大日剑诀,单方面切断了识海传音,留下珈兰感受大保健灼烧之刑。
半个时辰后。
硕亲王和吕余律从冰窖中出来。
两个男人衣衫不整,脸上皆有泪痕,尤其吕余律,眼睛都哭肿,本就绯红的面堂已然红中透黑。
冯云想笑,但迎上王爷不善的目光,忍住了。
艾幽蔚没忍住,但她及时将脑袋别过去。
“今日冰窖发生之事,仅限于在场几位知道,若透漏出去,莫怪本王翻脸不认人。”
“方才发生了什么?下官醒来时,发现竟躺在王爷怀中……王爷没对下官做什么吧?”吕余律上下摸着自己,一脸惊慌。
硕亲王额角一根青筋突突跳着,抬起一脚踹在吕余律屁股上。
他转向冯云,问道:“冯先生有何见解?”
“害死郡主的犯人已经确定,且极好辨认,身形高大,面净无须,应该会戴着兜帽或者头巾一类,遮住后脑勺,一个月前从燕州进入京城。”
冯云闭上眼睛,极力以凶手的视角分析:“犯人多会挑选心思细腻、颇有才情的年轻女子下手,一是确保女子身体健康,能产下健康的婴孩。”
“二是这种女子更容易陷入绝望的情绪,以供犯人抽走主智慧和思想的一魂二魄。虽不知有何企图,但令目标陷入难以自拔的负面情绪中,是极其重要的一步。”
吕余律在旁大点其头,认同冯云的分析。
“犯人在燕州流窜犯案,受害女子大多失了智,就算报官,官府也只会将其当做疯子,因此犯人愈发肆无忌惮。”
“但这次被害女子身份尊贵,是堂堂亲王之女,他怕王爷追究,便离开清河县,来到京城。京城是大罗人口第一大城,鱼龙混杂,不易发觉。”
第59章 凝霜:你究竟是谁?
“他并未停止作案,但挑选目标谨慎了很多,而花街的风尘女子完美符合他的期望,年轻、健康、有才情、渴望自由。”
“这些风尘女子大多自幼被卖给青楼,或者是官府抄家后的女眷,就算事后自杀,也无人在意,老鸨怕影响生意,都会想办法压下去。”
冯云分析完毕,愈发怀念前世发达的刑侦手段。
若是街头巷尾都有监控,分析到这一步,基本就等着收网抓人了。
硕亲王眉头紧蹙,招来护卫道:“冯先生方才的话,听见了么?”
“谨记在心。”
“把所有人派出去,在花街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是符合条件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是。”
护卫领命离去。
硕亲王舒了一口气,他并非是那种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享清福的无用亲王。相反,这些年来,他凭着过人的手腕,为陛下处理了颇多棘手之事。
与女儿做了最后的告别,他心中释怀了很多,无论是自责、悲痛、伤感,都无意义了。
现在这位在大罗权势仅次于皇帝的男人,只想将害死女儿的凶手抓来,亲手撕碎。
“冯先生、艾先生,二位的付出,本王感激不尽,明日本王会备一份厚礼,送派人送去无妄山。”
吕余律凑过来,眼巴巴地望着王爷,仿佛在说:我呢我呢?
硕亲王瞥了他一眼,厉声道:“吕大人,本王会向闫鹤之提议,将你转入礼部衙门,留你在刑部,屈才了。”
吕余律大惊失色,他是个粗人,在刑部中干的都是查案抓人的粗活。
让他去掌管五礼议制的礼部,还不如让他辞官回家,去江湖做一名逍遥散人来得痛快。
他正欲辩解,硕亲王已负手离去。
吕余律欲哭无泪,往向冯云:“冯先生,这可如何是好?”
冯云拍了拍他的肩,强忍笑意道:“没事,好歹你也做了王爷一个时辰的闺女,这波人情血赚不亏。”
忽然间,冯云腰间的格物令一阵震动。
他神识沉入其中,是李谦在呼唤他。
“冯师弟,你猜我看到什么了?”李谦贱兮兮道。
“什么?秋瑶花魁怀着身孕还接客?”
“滚!”
李谦难掩心中兴奋:“师弟,是凝霜花魁在接客。”
冯云纳闷:“给我说这作甚?凝霜想做谁生意做谁生意,她是自由的。”
而我一心只想白嫖……冯云在心里补充道。
“哼哼,我盲猜凝霜和这人有私情,正经人谁会从窗户爬进去?”
冯云心里顿时一紧,升腾起强烈的不安。
“你看到这人的样子了么?”
“当然,我此刻在怡红院的楼顶,逍遥楼就在对面,看得清清楚楚。”
“快讲讲那人的相貌打扮。”冯云语气急迫道。
李谦心中一阵暗爽,他急了他急了,还说不在意,估计心里醋坛子都打翻了。
看来他找到冯师弟的软肋了。
“快。”冯云低吼道。
李谦一怔,聊得好好的,突然喊什么?
“嗯……又高又壮,看不清相貌,他头上戴了兜帽,不过飞檐走壁的轻功了得。”
冯云脸色阴沉道:“师兄,请盯紧他,他极有可能,是导致秋瑶怀孕的幕后黑手。”
……
与此同时。
花街逍遥楼,凝霜厢房。
一道披着黑色披风,头戴兜帽的身影,矗立在凝霜床前。
凝霜的贴身丫鬟环儿已被他打晕,倒在屏风后。
他抬起手,手指抵在凝霜眉心,隐在兜帽下的脸,用高亢地声调道:“骨肉皮。”
凝霜如同被下了咒,原本错愕的眼神涣散开来,变得一片空洞。
那道身影摘下兜帽,露出一个铮亮的光头来。
他面净无须,唇红齿白,透着与魁梧的身材极不相符的清秀和妖异。
更令人骇然的是,他的后脑勺,还生着一张女人的脸。
这张脸也是无须无眉,双目紧闭,嘴唇抿成一条线。
一人两面,阴阳双生。
男脸扬起一个微笑,高亢道:“如此尤物,也只有大罗京城会有,比那县乡的女子水润多了。”
他的手指从凝霜眉心一路下行,抚过她挺翘的鼻梁和饱满的嘴唇,又在白净的脸蛋上摸了摸。
细腻光滑,如玉如脂。
“我是谁?”男脸坐在床上,床榻被他的体重压得嘎吱一声响。
凝霜跨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颈,笑靥如花:“你是冯云冯公子呀。”
男脸一怔,心中纳闷:怎么又是一个爱慕冯云的?
他都不禁好奇,这冯云究竟有何魅力,能令这么多花魁级别的女子倾心。
“告诉我,你最想要什么?”
“奴家想要什么,公子心里最清楚?”
男脸愣了一下,盲猜道:“自由?”
“不是。”凝霜摇摇头,一双烈焰红唇紧咬着,眉眼勾人,神情诱惑。
风尘女子,恢复自由身,不是她们梦寐以求的事么?
“我为你赎身,然后我们成婚?”脸男继续猜。
“错。”
“金钱无数?”
“又错了,冯公子您今天怎么了?如此不解奴家心思?”
脸男一阵纠结,第一次遇到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选手。
别的女子,见到倾慕之人,莫不像小鸟般乖巧依人,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他必须先了解这个女子最想要什么,他才能给予其希望,令他对自己言听计从。
这是不可缺少的一步,彼之蜜糖,汝之砒霜,大抵如此。
只是法术刚刚生效,不能令对方有太强烈的违和感,否则会从他的法术中挣脱。
脸男突然脸色一冷,将凝霜从腿上推下去,换了一副漠然的声音:
“我不解你的心思?你可曾了解过我?为了你,我甘愿付出一切,我愿意为你赎身,娶你过门,与你白头偕老,生养子嗣,共度余生。”
“而你,却只想和我玩心?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话罢,脸男嘴角扬起一丝胜券在握的小笑意。
这番欲扬先抑的话术屡试不爽,打击目标的信心,令她心生愧疚,然后为了挽回,定会对自己言听计从,死心塌地。
不料,凝霜突然黛眉轻皱,疑惑道:“你真的是冯公子吗?”
“嗯?”
“冯公子是不会讲这种话的,他从不许诺这种事。他只馋我的身子,而我也很享受与他的床笫之欢。”
“所以,你究竟是谁?”
第60章 尸骨无存
“我是冯云。”脸男笃定道。
“真的吗?我不信!”凝霜退后两步,端详着他,神情狐疑。
眼前这个‘冯云’,给她的感觉实在怪异。
容貌的的确确是冯公子的模样,可讲话时的语气、腔调与印象中的冯公子截然不同。
没有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亲切,也没那股并不令人讨厌的油滑。
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冯公子,一切都那么违和。
凝霜挑起一根眉毛:“你如果真是冯公子,那说说看,上次见面时,你对我做了什么?”
脸男:……
“说呀,说不出来的话,你就是假冒的,我就要喊人了。”
脸男有点慌,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以前在燕州一带行动时,在他的法术下,女子皆会将自己当做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他只需稍加引诱,女子就会对自己言听计从。
目前来看,‘骨肉皮’的术法确实生效了,在这名叫凝霜的女子眼中,他已经是心上人冯云的形象。
可他未曾想过,凝霜与冯云彼此异常熟悉,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自己这个临时冒牌货,完全不知情。
不应该啊!
你一风尘女子,不该是如笼中鸟般,被囚禁在这座楼阁里么?男人皆把你当做玩物,而你痴痴暗恋某个男子,期待他为你赎身,给你自由?
还有这个叫冯云的,究竟有什么能耐,能让一个身经百战的青楼花魁,只记住你的床笫技术?
这男的女的都是什么神仙人物?
“其实我出了点意外,头部遭到重击,失去部分记忆。但我心里记得,你在这里独守空房,默默等我,所以我刚一恢复,就来找你。”
“凝霜,我带你远走高飞,长相厮守,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好么?”
脸男握住凝霜柔软的手,深情说道。
凝霜猛地将手抽回,一脸厌恶道:“冯公子,你脑袋的伤还没好么?竟然讲如此肉麻恶心的话?”
“你变了,我本将你看做旗鼓相当的知己,可以夙夜鏖战的对手,给予彼此欢愉快感的同道中人。”
“而你现在,与那些虚情假意要给我赎身的臭男人有何不同?”
脸男听得几近痴傻,这都是什么脑回路?都是什么骨骼清奇的选手?
我以为你厌倦了青楼被人当做玩物的生活,而你反而乐在其中。
这波我在第一层,而你已站在第五层。
脸男欲言又止,脑后的女脸突然开口:“放弃她吧,她已有所察觉,你越狡辩,她的怀疑越强,言灵越容易被打破。”
“好不甘心,刚来京城一个月,那位大人就赶我走,临走前想见识一下花街最美的花魁,谁曾想……”
“杀了她,我们尽快离开京城。”
脸男点点头,倏然将凝霜抱起,双臂锁紧,将她紧箍在怀中,浑身肌肉凸贲而起。
嘎嘣嘎嘣。
凝霜的关节发出爆裂的声响,她娇柔的身体,仿佛要被整个捏碎。
哐当一声。
房门突然被踹开。
五品武夫吕余律,将冯云扛在肩头,一路飞檐走壁,从硕亲王府杀来。
两人望见眼前这一幕,震惊不已。
“冯先生,看,他有两张脸。”
冯云从他肩头跃下,一把气血丹塞进口中,落地时,雷殛已具现在手。
砰——黑洞洞的枪口喷出一道火苗,雷鸣般的声响,附近花街的行人都可听到。
子弹射入双面人的侧腰,炸出一团血雾。
他松开手,捂住伤口,两张脸同时狰狞怒吼,露出痛苦的神情。
“吕余律,救人。”冯云吼道。
吕余律狂奔而上,身影如风,将凝霜横抱而起。
冯云的枪口瞄准双面人,再次扣下扳机。
这一枪命中其胸口,子弹前后贯穿,打出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双面人魁梧的身体晃了晃,男脸怒吼:“蝼蚁,你竟敢伤我?我要宰了你。”
后脑勺的女脸尖叫道:“莫要恋战,此人手段诡异,威力莫测,还有五品武者虎视眈眈,先撤。”
“可他看到了我们的脸。”
男脸朝窗户退去,欲要翻窗跑路。
“想走?”
冯云再次开枪,这一击命中双面人的肩膀,血肉横飞,手臂与肩膀分离,混着骨茬和鲜血落在地上。
方才那一把气血丹,只能供他连开三枪。
他想再抓起一把吞下,发现只剩两粒。
双面人生命力强悍,胸口和侧腰各一个血洞,手臂断一,依然有余力奔向窗外。
冯云眼中闪过一抹暗红,探出一缕神识,释放圣教三阶的威压。
他需要判断,此人是否为圣教修者,蛊惑人心的手段可是戒律?
“嗯?什么鬼?”
只见窗外一道自带光效的闷骚身影,踩在一柄飞剑上,双指并拢,一截剑气吞吐不定。
他浑身爆发出一道道如瀑如洪的雪白剑气,以山崩海啸之势席卷而来,将双面人吞没。
连带半座逍遥楼,也被至刚至烈的剑气搅碎。
无数风尘女子和客人正情到深处,突然发现墙壁如薄脆的纸般,一寸一寸化为尘土,被夜晚的凉风裹挟着,扑面而来。
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英雄总是最后时刻出手,冯师弟,若没有我,此人将逃之夭夭。”
李谦将剑气收回体内,傲然道。
冯云握着枪的手在颤抖,此刻若非气血不足,他一定要给李谦来一发。
他还没来得及判断威压是否有用,就被这厮强行打断。
且先不说双面人在这浩浩荡荡的剑气下,能否留个全尸。
逍遥楼被毁成这样,停业整顿没得跑,没有一个月修不出来。
这一个月,他在逍遥楼百分之十的分红,得损失多少钱?
一想到这里,冯云就一阵气抖冷。
吕余律将昏迷过去的凝霜放在床上,看向冯云道:“冯先生,那双面人,就这么死了?他作恶多端,死得如此轻巧,岂不便宜了他?”
“要怪就怪那个大傻叉!”
冯云指了指御剑飞来的李谦。
“李先生的剑气兰心,吕某素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吕余律向李谦拱手行礼,肃穆道。
这番话听在李谦耳中,极为受用。
“冯师弟,上次师兄输给你,一直心有不甘,得空我们再切磋一番。”
“切磋的事先放一边,你可知晓,方才那人正是致使秋瑶怀孕的元凶。”
“你确定?”李谦沉声问。
“确定,吕某与冯先生奉硕亲王之名,调查此事,那双面人正是导致众多女子怀孕,又将孩子掳走的凶手。”吕余律说道。
李谦突然雀跃起来,调转飞剑,直奔怡红院而去:“秋瑶,我为你报仇了,孩子生下来吧,我养!”